第五百五十六章议和?
北方局势的变化如今尚未传到南方来,朱温之死更是被严格保密,连梁国内部知道的都不多,杨渥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从襄州撤军以后,杨渥并没有直接返回金陵,而是暂时停在了江陵城中,因为蜀主王建派来的使者张格到了。
张格乃是当初的江淮宣谕使李俨的兄长,前唐朝宰相张浚之子;在张浚被朱温所杀后逃入蜀中,如今得到王建重用,官拜宰相。
这次张格前来出使的目的很简单,那就是代表王建与吴国议和。
江陵一战的结果已经让王建意识到自己无法阻止吴国的崛起,更不可能单独依靠蜀国的力量就将江陵夺回来。
在这种情况下继续与吴国为敌无疑是不明智的,所以王建决定与吴国暂时罢兵停战,改以防守为主。
听张格说完自己的来意后,杨渥并没有直接答应下来,同时也没有当场拒绝,而是将其打发下去后,召集众将前来商议此事。
荆南节度使府中,当初高季昌用来议事的厅堂如今稍加改造后就成了临时会场。
除了留守襄州的柴再用和重伤在身的王茂章外,其他将领基本上都到齐了。
简单向众将介绍情况后,杨渥问道:“诸位将军,情况便是如此,诸位觉得孤是不是要和王建议和,还请诸位各抒己见!”
“大王,蜀国与我吴国向来相安无事,但那王建却无故出兵江陵与我军为难,如今兵败之后却又派人来求和。天下岂有如此好事?所以末将以为不能答应议和!”首先站出来表示反对的却是吕师周。
杨渥点了点头,不置可否的看向其他将领。
从本心上讲,杨渥其实是打算接受议和提议的。
毕竟现在要灭掉蜀国那是不可能的。
在王建还没死之前,蜀国的实力足以名列当世前列,连燕国和岐国都有所不如,也就是晋国、吴国和梁国这三个大国可以压其一筹。
但要灭掉蜀国,便是吴国倾尽全力只怕都未必能行。
别看历史上的后唐灭前蜀一战似乎轻而易举就取得了成功,但那是因为前蜀后主王衍太过无能,将整个蜀国搞得一团糟;再加上蜀国那些开国老将不是老死,就是被杀,剩下的要么在家养老,要么和王衍不是一条心。
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后唐领兵将领郭崇韬指挥得当,这才轻易取得胜利。
若是在现在这个时候,在王建还活着的时候,想要灭掉蜀国那就困难了何止百倍?
从峡州西进蜀中的话,一路上都是崇山峻岭,遍地都是地势险要之处,蜀军只要以少量精兵扼守住要道,就足以阻止吴军入蜀。
即便吴军能将蜀国拿下,也会元气大伤,这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反过来,若是等王建死后,让王衍折腾几年,等到蜀国被折腾得元气大伤之后,再出兵伐蜀就会轻松得多。
杨渥的算盘打得很好,不过众将却不这么看。
除了吕师周外,朱虔佑和秦裴等将领同样主张不与蜀国议和;他们觉得蜀军新败,内部必定人心惶惶,吴国应该趁此机会讨伐蜀国,以报蜀军救援江陵的一箭之仇。
见众将都反对议和,杨渥又看向朱瑾和郭崇韬二人,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意见。
朱瑾却是在心中寻思开了。
“看大王这个神情,似乎是倾向于与蜀国议和?”
他沉吟了一会,这才开口道:“大王,如今眼看着南方除了一个岭南之外,其余地区已经一统了。在消灭刘龑后,接下来到底是该休养生息等待北伐时机的到来,还是应该趁着晋梁对峙的时机将蜀国消灭,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如果大王打算休养生息,直接等待北伐时机的到来,那就和蜀国议和;反之,则不要议和!”
杨渥听了顿时面露喜色,接着问道:“那么将军以为孤应该休养生息等待时机,还是应该先将蜀国消灭?”
朱瑾笑道:“大王,其实这个问题已经有了答案,蜀国有山川之险,又兼兵多将广,而且王建也不是什么好惹的,所以末将以为,暂时还不是消灭蜀国的时机,不妨等过上几年,等王建死了之后再做打算!”
杨渥笑着点了点头,虽然没有直言赞同,但他的意思也很明显了。
众将听了后也若有所思,反对议和的声音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
的确,王建的年纪比朱温还要大上几岁,连朱温如今都到了病重将死的时候,王建又能活多久?
一旦王建死去,众将虽然不知道历史上的王衍会将前蜀弄得那般乌烟瘴气,但他们却能肯定蜀国的实力将比王建时代要衰落许多。
更何况,吴军固然难以攻入蜀国,但蜀国同样难以攻入荆襄,更难以对吴国造成什么重大威胁。
既然如此,那吴国还不如坐等北伐时机的到来,同时也是坐等王建病死。
等到北伐成功,吴国的实力必然大涨;而那时候王建应该也死去多年,蜀国的实力必然会下降许多,那时候再伐蜀国必然容易许多。
此外,在杨渥的心中还有另一个担忧,那就是如何保证不出现另一个孟知祥。
历史上后唐消灭前蜀后,郭崇韬随即就被杀,后唐以孟知祥出任新的西川节度使。
不过后唐李存勖不久之后又死于内乱,后唐虽然经过明宗李嗣源的治理,一度出现兴盛,但孟知祥却再次在蜀中割据,从而建立了后蜀。
如果吴国在北伐之前就将前蜀消灭的话,且不说如何消灭前蜀,以及消灭前蜀需要付出多大代价的问题,便是消灭了前蜀,又该如何保证蜀地不出新的乱子?
若是在蜀中驻军过多的话,一来会牵制大量吴军,不利于北伐;二来那么多的吴军驻守在蜀地,若是那些领兵将领生出异心,仗着天高皇帝远,再次在蜀地拉起割据大旗,到时候谁能将其制服?
而若是在蜀地驻军过少的话,蜀中当地的势力说不定就会群情而起,若是再出现一个强力人物出头领导,那就是历史上南唐消灭楚国和闽国的翻版:虽然消灭了当地政权,却不能守住当地,最终被当地势力赶出来。
所以不管是多驻军还是少驻军,都有着较大的风险。
最好的办法还是在北伐成功之后,到时候吴国的大势已成,有了统一天下的气象,再发兵伐蜀的话,当地势力就不敢轻易乱动,吴国派去的领兵将领也不敢生出异心。
否则他们就将面临整个吴国的绝对实力的碾压。
理清楚了这些条理后,杨渥自然更加不会选择现在就伐蜀,在吞并岭南之后,等待时机北伐中原这才是吴国最好的选择。
经过朱瑾的一番话,众将的态度有了较大转变,开始倾向于与蜀国议和。
然而就在这时候,郭崇韬站出来道:“大王,臣以为此时不应该与蜀国议和!”
杨渥顿时楞了一下,众将脸上同样露出惊讶之色。
“郭参军难道觉得孤应该在北伐之前就先消灭蜀国吗?”杨渥有些惊讶的问道。
郭崇韬道:“并非如此,臣的主张同样是先北伐,等北伐成功之后再寻机伐蜀,这个总体策略臣并没有意见。不过臣以为与蜀国议和却是没有必要。”
杨渥皱眉沉吟,过了片刻才问道:“郭参军的意思是想借助蜀国的手来练兵吗?”
除了借助蜀军之手来达到实战练兵的目的,防止在等待北伐时机的那几年里,吴军因为长久没有经过战事考验而腐化外,他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不与蜀国议和。
既然不打算现在就消灭蜀国,那么一些小打小闹的战事就没有多大的意义;而若是为了防备蜀军东出荆襄,或者为将来伐蜀寻找一个合适的前进基地的话,有峡州在,基本就能达到这些目的。
在这种情况下,吴军并没有与蜀军继续交战的理由,除非是想要借助蜀军之手来练兵。
但要练兵的话,也没必要非要盯着蜀军,其他势力同样可以用来练兵。
而且经过这几年的战争磨炼,当初吴国建国时,禁军曾经一度大肆扩张,短短时间内禁军的规模就扩大了近一倍。
如此大规模扩张带来的结果自然就是禁军的战力下降,新兵过多。
所以随后的几年时间里,杨渥有意识的将各军分批送到战场上去接受实战的磨炼。
经过这几年的战事考验,如今那些新招募的将士基本上都上过战场经受了血与火的考验;再加上军校之中培养的学员源源不断的进入禁军,在基层上吴军的实力已经有了保障。
在这种情况下,实战练兵的需求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大了。
杨渥面带疑惑的看向郭崇韬,众将脸上同样面带疑问。
郭崇韬笑道:“大王一猜就中,臣钦佩不已!”
“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不妨详细说说看!”杨渥接着问道。
郭崇韬神色肃然,郑重问道:“敢问大王,若要北伐中原的话,吴军到底需要多少兵力才行?”
第五百五十七章北伐的兵力
若要北伐中原,吴军到底需要多少兵力,这个问题不仅是郭崇韬在关注,杨渥还有其他将领同样极为关注。
要说明这个问题,首先一点自然是参考历史上的其他几次北伐。
要说北伐,在吴国之前的北伐主要集中在东晋南北朝时期,尤其是东晋的祖逖、桓温以及刘裕这三人的北伐最为出名。
其中祖逖北伐的兵力并不多,初期不过是私自招募的几千北方人;后来名望大了后,得到东晋朝廷的支持,这才有了数万大军北伐。
不过祖逖北伐取得的成果并不多,再加上朝廷内部倾轧掣肘,使得祖逖北伐很快就以失败告终。
而桓温北伐的声势比之祖逖北伐要大得多。
毕竟桓温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掌控了东晋朝廷,有一个国家的力量在后面作为支撑,还有北府兵这支强大的军队作为依靠,再加上当时北方正好陷入大乱,所以桓温北伐不管是兵力、声势还是取得的成果都比祖逖北伐要大。
但桓温北伐的兵力实际上也不多主力大军也就四五万人,再加上各路策应的军队,总兵力大致在十万左右。
桓温北伐共有三次,其中前面两次取得了一些成果,成功收复洛阳,给桓温带来了极大的声望,为他掌控东晋朝廷铺平了道路。
可惜桓温的第三次北伐却以失败告终。
相比之下,宋武帝刘裕的北伐可以说是最为接近成功的一次。
刘裕的个人能力应该说是自魏武帝曹操以来最为杰出的一个,再加上精锐的北府精兵,以及得当的北伐策略,使得刘裕北伐一度攻占了山东、河南、关中等地。
在那个时候,黄河以南的地区基本都落入了刘裕的手中,长安、洛阳这两个重镇同样被其收复,再加上之前就已经被攻占的蜀中、汉中等地,可以说刘裕的地盘之大,差不多相当于如今的梁国、吴国、蜀国三家之和了。
可惜得是,刘裕收复长安以后,他留在建康城坐镇后方的心腹刘穆之突然病死,使得朝中没有可信之人坐镇,刘裕担心后方出问题,于是率领主力撤回彭城。
一年多以后,留守关中的晋军将领发生内讧,使得长安再次失陷于敌手。
但即便如此,潼关以东、黄河以南以及山东全境还在刘宋的掌控之中。
真正让刘宋失去北伐统一天下的机会的,还是刘裕的病亡。
在刘裕死后,继位的宋文帝草率北伐,导致大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
刘裕的北伐虽然失败了,但其对如今的吴国依旧有着极为重要的借鉴意义。
当时刘裕出动的兵力,具体的数量虽然没有记载,不过通过各种途径进行估计可以知道,晋军的兵力应该不到二十万,估计也就是十五万左右。
这十五万兵力,在与北方政权交手的过程中虽然屡屡取得胜利,但也暴露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兵力不足。
这个兵力不足,并不仅仅是说直接用于北伐的兵力有些不足,同样也是说留守南方的兵力相对也有不足。
当时的东晋虽然已经落入了刘裕的掌控,不过南方的广阔领地却都是刘裕一手一脚打下来的。
那些山高皇帝远的地区,若是用大军前去讨伐,当地的势力必然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但若是“王师”一走,当地又会出现叛乱。
这种叛服不定的状态,与如今吴国面临的局势是有许多相似之处的。
别看如今南方各地除了岭南外基本都已经统一,但若是吴军主力都去北伐了,谁又能保证南方不出现动乱呢?
而若是内部都不安稳,只怕任谁领兵北伐都难以全力以赴,在这种情况下北伐能够取得成功才是怪事。
这一次出兵江陵,杨渥明明在金陵还有四万大军,在福建和两浙还有李承鼎的两万大军,但即便是一开始进攻江陵的战事进展不顺利的情况下,杨渥也没有动用这些兵力的打算,为的就是一个安稳。
这一次统兵攻打江陵即便是未能取得成功,那也可以撤军回去等下次出兵,总是有机会可以打下江陵的,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但若是为了图一时之快,将全部兵力都用于江陵,或许杨渥亲自统领大军在外,的确可以震慑内部的宵小,让他们不敢乱动。
但在后方空虚的情况下,万一真有什么人抱着“富贵险中求”的心态起事,那又该如何?
到时候杨渥手中虽然掌握着整个吴国的大军,但在内部有动乱的情况下,这些将士还有多少士气和战心?
十多万大军的后勤方面又如何得到保障?
在敌军阵前若是不能迅速安然撤兵又该怎么办?撤军的时候被敌军趁机攻击怎么办?
撤兵回去之后,一支征战日久、早就疲惫不堪的大军,又该如何才能远赴数千里之外去平定叛乱?
……
这么多的问题,可以说只要内部出了什么乱子,到时候整个吴国都有陷入内乱的可能,这才是真正要命的事情。
所以即便对江陵的战事一开始进展得并不顺利,但杨渥也没有进一步增兵的打算,宁愿退兵或者与敌军决战,也不会再贸然增兵。
而且用兵之道原本就不是简单的堆彻兵力,而是兵力、战略、后勤等各方面的综合。
吴军这次动用的兵力光是禁军就有八万,再加上八千水军,三千骑兵,三千羽林军,以及其他的厢军,总兵力在十万之上。
只要用兵得当,这么多的兵力别说是打下一个江陵,就是打下整个荆襄也是足够;但若是用兵不当,即便是增加更多的兵力,又有什么用处?徒然让后方出现隐患罢了。
刘裕北伐,出动的兵力在十五万左右,剩下的兵力留守南方各地,可以保证内部安稳,但总体来说,刘裕手中的兵力还是有些不足的。
除了北府精兵可以值得依赖以外,其他军队基本都是摆设。
而吴军若是北伐的话,若是和刘裕北伐一样,动用十五万大军,那么留守的军队包括厢军在内应该在十万以上,同样可以保证内部安稳。
但十五万大军北伐,这个兵力到底足够吗?
杨渥并没有把握,毕竟现在这个时代和刘裕所处的时代还是有许多差别的。
梁国、晋国都将是吴国的敌人,这两个大敌都有着深厚的根基,他们的兵力同样众多,最关键的一点是,这两国如今还是死敌,相互之间的仇恨和矛盾甚至比吴国和梁国之间的矛盾要大得多。
这样一来,或许十五万吴军也能取得像刘裕北伐那样的效果,一举夺取整个黄河以南的地盘。
不过要想一举将梁国和晋国都打垮,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除了众将都知道的刘裕北伐外,作为后世来人的杨渥,自然还知道另一次影响力更大的北伐之战——徐达北伐。
朱元璋虽然因为见识上的不足,使得他建立的明朝在根本制度上就有不少让人诟病的地方,但对于朱元璋的历史功绩,却是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地方。
再造华夏,这四个字就足以说明其历史功绩。
至于其他的,在这个大是大非之下,就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问题了。
而朱元璋的恢复中华,这个具体的执行之人就是徐达。
徐达北伐的兵力为二十五万,或许在如今这个时代二十五万大军兵力非常多,但在元末明初的时代,二十五万大军真的不算多。
在经过宋朝几百年的开发之后,整个南方的经济得到极大发展,人口数量远远超过北方。
而就整个中国的人口来看,元朝末年的人口也比如今要多得多,再加上各方势力基本上都不是像现在这样用的募兵制,而是征兵制,这就使得元朝末年的各方势力之间的大战,动用的军队规模远远大于现在。
比如朱元璋那时候手中的兵力多达上百万,而残元的兵力同样人数众多。
但许多实际动用的兵力却只用了二十五万而已。
剩下的军队,自然是留守后方,再加上朱元璋亲自坐镇,足以保证后方的安稳。
这样一来,有一个安稳的后方给北伐大军源源不断的提供支持,再加上徐达杰出的统兵能力,所以才能在短短一年多时间内就攻占大都,基本上完成了统一天下的重任。
从这个方面来看,杨渥觉得,将来吴国若是要北伐的话,动用二十万禁军应该就足够了,若是在北伐的途中再收编一些梁国的降军,那么北伐消灭梁国基本上就没有问题。
而在后方,同样需要留下足够的兵力保证后方的安稳。
这样算的话,杨渥觉得吴军至少需要三十万禁军,再加上各地留守的厢军,总兵力四十万左右。
若是有这么多兵力的话,再加上合适的策略,北伐就能取得成功!
事实上,宋朝初年赵匡胤时代的禁军兵力也就是二十万,到了赵匡义时代才增加到三十多万。
考虑到如今吴国面临的敌人晋国和梁国,实力都要比宋朝统一天下时面临的敌人南唐等政权要强得多,所以杨渥觉得,三十万禁军才是最合适的兵力,同样也是吴国财政所能担负的极限。
第五百五十八章威权与仁德
“孤以为,若是有二十万禁军,再加上一万以上的骑兵的辅佐,只要运用得当,那么北伐中原就能取得成功!”仔细思量之后,杨渥向郭崇韬答道。
“二十万禁军?再加上一万以上的骑兵?”郭崇韬低头沉吟。
其他将领同样在心中思考着用这个兵力进行北伐的可行性。
没过多久,郭崇韬道:“陛下,若是真能有您说的那么多的兵力,北伐取得成功的确大有可能。不过陛下若是用二十万禁军北伐,那又应该留下多少兵力防守后方呢?”
“十万禁军,十万厢军,足够震慑各方宵小之辈!”杨渥沉声道。
郭崇韬笑了起来:“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几年大王是不是又要征兵呢?征募新兵之后是不是又要通过实战进行磨练呢?”
杨渥到了此时自然已经明白郭崇韬的意思,无非就是扩军之后在接下来这几年内借蜀军的手来磨砺新兵。
不过说实话,即便是增加兵力,杨渥也没打算建立新军,而是扩大原来的十个军,将原本每个军的兵力从两万人扩大到三万人,总兵力自然也就增加到三十万人。
之所以选择扩大每个军的兵力主要是出于两个方面的考虑。
第一个方面自然是有足够资历和能力的都督人选有些不足。
这几年下来,当初那些都督们基本上都老了,可以预见等将来北伐之时,还能领兵上战场的老将只怕不多。
若是再新建几个军,只怕有一些军的都督就只能让那些能力平庸之人来担任了,这显然不是杨渥想要的。
至于另一个方面的考虑,却是出于实际需求。
这几年随着战争规模的迅速扩大,一个军两万人已经有些不适应战争的规模了。
当初清口大战时,杨行密不过是领精兵三万而已;之后淮南的对外战争出动的兵力也没有太多。
像李神福讨伐鄂州杜洪的战事,不过是出动了一万人而已;王茂章出兵青州救援王师范,也仅仅出动七千精锐。
而现在呢?一场小一点的战争就会动用四五万兵力,像这次攻打荆襄更是出动了十多万大军。
这种战争规模的极速扩大,使得以前那种每个军两万人的制度有些跟不上时代变化了,所以有必要扩充至每个军三万人。
至于郭崇韬提出的借蜀军之手来练兵的建议,杨渥仔细思考之后,并没有直接定下来,而是决定暂时搁置,反正这事情又不急于一时。
在江陵停留了几天之后,王茂章的伤势大体上有了一些好转,不过想要痊愈只怕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所以杨渥让他与自己一同返回金陵去养伤。
趁着这段时间,杨渥接见了一番荆襄各地的名流贤达之士,对他们进行安抚,以收当地民心。
远在金陵的陈彦谦更是提议说,今年的科举大比还有两个多月就要举行,其他各州的州试早在去年就进行了,而去年荆襄尚未纳入吴国统领。
这样一来,荆襄当地那些有意出仕吴国的士子就只能等到两年之后的那一届科举了。
所以陈彦谦提出,在这短时间内在江陵组织一次大考,专门针对荆襄士子,凡是通过之人都可以参加今年的科举会试。
对此提议,杨渥自然是欣然同意。
荆襄自古多名士,而且这里地理位置极为重要,尤其是对吴国来说,乃是一处进可攻退可守的战略要地,自然要好好安抚人心。
而他的目的很快就取得了一些成效,听说杨渥特意下令在江陵展开一次大考后,荆襄各地顿时沸腾了。
如今荆襄已经彻底落入吴国之手,当地许多势力正巴望着如何迅速融入到吴国中来,此时得了这个机会,自然是踊跃报名。
此外,还有许多士子虽然在梁国难以受到重用,但他们心中依旧抱着中原正统的心态,视南方的吴国为地方割据小国,不愿南下投靠。
但经过这次荆襄大战之后,梁国的颓势和吴国的兴盛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即便是再怎么迟钝的人,也明白了如今的天下大势。
所以这一次江陵开设大考,不仅是荆襄本地的许多士子踊跃参加,还有许多北方士子同样是蜂拥而来。
再加上去年因为晋国开科举而引得一部分北方士子南下参加今年的吴国科举,以及原本马殷的地盘上的士子参加,可以说今年的吴国科举将会非常的热闹。
对此情形,杨渥自然是深感欢喜。
历史上的南唐为什么那么衰弱,一个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人才匮乏。
如今的吴国随之高勗等功勋老臣的逐渐老去,同样面临着人才不足的困境,只不过经过杨渥的不断培养和提拔,这个问题比历史上的情况要轻微得多。
六月初,当杨渥处理完荆襄的事情,准备启程返回金陵时,朱温身亡的消息终于传开了。
朱温,这个在唐末乱世横行天下三十年的枭雄,最终竟然被自己的儿子所杀,这个消息让吴国众将纷纷震惊不已。
不过杨渥对此却丝毫不感到意外,毕竟历史上的朱温就是如此下场。
唯一不同的是,朱温死的时间似乎比历史上的还要早了一段时间。
“畏威而不怀德,仅仅依靠威权来震慑部将,用残暴来恐吓众臣,这到底不是正途!”杨渥心中感叹。
朱温,当他气势最强的时候,天下各方藩镇无不慑服于其赫赫军威,他的麾下更是名将辈出,能人云集。
然而朱温却一味的以威权驭下,却忽视了仁德,他的麾下众多名将,最终得到善终的都不多。
氏叔宗,朱友恭,这两位都是梁国当年赫赫有名的大将,尤其是氏叔宗,更是统领梁军大败晋军,将晋阳城团团包围,甚至逼得李克用险些逃亡草原。
若不是梁军中恰好出现瘟疫,使得梁军被迫退军,说不定那时候晋国就被消灭了,哪里还有如今的李存勖名震天下。
然而这样一位名将,却在受朱温之命弑杀唐昭宗后,为了摆脱弑君的嫌疑而被朱温所杀。
此外还有丁会、刘知俊等名将,同样因为各种原因最终背叛朱温,至于更早期被朱温杀掉的大将那就更多了。
光凭威权驭下,在短时间内还可以,但时间一长,众将都不是傻子,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都知道什么事情对自己有好处,什么事情对自己不利。
所以当朱温依旧强大的时候,他能够震慑住部将,让他们心中只有敬畏而不敢反抗,但等到他病倒在床上时,朱友珪、韩勍二人的奋起一搏就将他的虚弱展露无疑了。
尤其是韩勍,虽说他与朱友珪一同造反的原因有忠武节度使这一职务的诱惑因素在里面,但更多的却是来源于畏惧。
若不是朱温随意诛戮功臣,导致他们这些老将都感到性命难保,他也下不了那个决心去做下弑君的大案。
除了对朱温之死心中有所感叹外,杨渥同时还想到了他的父亲杨行密。
杨行密早年创业的时候,在袁袭的建议下杀了不少人,这固然在短短时间内就扩大了杨行密的势力,但同样带来了许多恶劣后果。
后来杨行密改变策略,多以怀德为主,以宽厚示人,很快就得到了淮南众将的拥戴,再加上宣州之战击败孙儒和清口之战击败朱温军,使得淮南的凝聚力空前强大,这才奠定了后来吴国的基础。
然而杨行密的策略在有些地方又太过仁厚了,尤其是淮南的地方势力过强,各地刺史都相当于一个个小的藩镇一般,这极大的分散了淮南的实力,使得淮南在与吴越等势力交锋时难以占到便宜。
若不是杨渥后来进行大力改革,加强淮南的集权,只怕如今的吴国也难以有现在这样的威势。
此外,杨行密对待部将的策略同样存在极大问题,尤其是张灏这个反复小人,曾经多次背叛,但杨行密依旧委托重用,甚至让其担任亲军指挥使,这就为历史上杨渥被杀埋下了隐患。
“若是仅有威权那是不行的,还必须有仁德;但反过来,仅有仁德而没有威权,那同样是不成的,容易被手下人所欺。唯有威权与仁德并重,方为驭下之道。”
杨渥心中有了感悟,同时决定将来自己的儿子也要教导他们威权和仁德,让他们不能过于依赖其中之一,必须两者并重才是正理。
……
相比于杨渥的诸多感悟,众臣心中的感受就简单多了。
除了一开始的震惊外,接下来就是喜悦。
“昔日朱温弑君篡位,如今他又死于自家儿子之手,这真是报应啊!”众人之中,最为欢喜的应该就是朱瑾了。
朱瑾当年为泰宁节度使,曾经与朱温大战十年,最终兵败南下投靠淮南,但他的妻儿家人等都落入了朱温手中,下场可想而知。
所以朱瑾和朱温之间的仇恨,比吴国其他人可要深得多。
“不错,那朱友珪虽然假借朱温的名义传位给自己,又将朱温之死的罪责推脱给朱友文,不过这点把戏,怎么可能瞒得过天下人的耳目?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正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朱温有此下场也是应该!”其他将领同样满心喜悦。
虽说他们之间和朱温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一来吴国和梁国两家之间征战十多年,梁子早就结下,难以解开。
二来,大唐立国三百年,即便到了后期再怎么衰微,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其极盛时期创下的诸多辉煌依旧值得人们怀念。
吴国这些将领虽然对大唐没有太多的怀念,但对于朱温这个亲手灭亡大唐的人同样没有什么好感。
如今朱温一死,众将自然是拍手称快。
当然,更加让众将关注的却是后梁接下来的政局变动。
要知道朱友珪做下如此大事,连他们这些外人都能够猜到其中猫腻,想来梁国上下之人更加能够猜到。
那些朝堂上的大臣们,还有那些梁军大将们,或许他们心中对于朱温的死同样是感情复杂,说不定暗中还有人会因为“暴君之死”而感到欣喜,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们就能接受一个杀父自立之人上位。
如此一来,梁国的局势必然会出现动荡,这对吴国来说同样是有利有弊的事情。
有利的一方面是,梁国局势动荡,就会给吴国趁机下手的机会。
如今吴军虽然夺取了荆襄这一战略要地,但总的来说,梁国最核心的地盘依旧被梁军牢牢掌控着,吴军想要对其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而梁国内部出了乱子,吴军自然也就能轻易夺取一些地盘。
而不利的一方面,同样是因为梁国局势动荡,吴国固然有机会趁机下手,但晋国同样有机会。
这样一来也就使得晋国的实力进一步被增强了,从长远来看,这自然是对吴国不利。
当然,即便没有这次朱温之死带来的动荡,晋国的实力继续增强和梁国实力逐渐衰微这一大势却是不会改变的。
而对杨渥来说,他虽然知道这次内乱最终以均王朱友贞再次发动兵变成功登位告终,但这期间到底发生了哪些变乱,以及吴国有哪些可乘之机他却并不清楚。
毕竟他也不可能将各种细节都记得清楚。
此外,即便是他记得清楚也没用,因为如今的天下局势和历史上的局势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而最大的一点不同自然是吴国的崛起。
历史上的淮南虽然也算天下间有数的强大势力,但与现在的吴国却没有什么可比性。
而那些靠近吴国的梁国地方势力,在历史上或许会觉得淮南实力太弱,不足以保护他们,从而不敢随便乱动。
但这一世的吴国却是足够强势,或许就会有某些地方野心家趁乱其事,到时候投靠吴国也是一条出路。
“几乎可以肯定,接下来一段时间,梁国那边必然会出现一些乱象,到时候说不定就有我等趁机动手的时机。所以这次撤军回去之后,各部必须尽快休整好,以随时准备出兵。”杨渥最后交代。
第五百五十九章北方乱象
六月初,杨渥正式从金江陵启程返回金陵,而在此期间,北方的局势再次发生改变。
朱友珪毕竟不是傻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位置还没有坐稳,需要用心拉拢朝中文武大臣才行。
在韩勍的建议下,他将宫中府库的金银财帛取出来,大量赏赐给各军将士们以及文武大臣,以期望取得他们的支持。
但即便如此,也没有多少人站出来支持他。
相比于洛阳城中暂时的平静,地方上的变乱反而来得更快一些。
许州城中的军士几乎天天都有人奏报说,城中将要发生动乱,但匡国节度使韩建既不检查,也不做防备。
结果,六月十一日这天,城中的马步军都指挥使张厚发动兵变,将韩建杀死。
消息传到洛阳后,朱友珪担心引发更大的动乱因而不敢追究。
当然,即便他想要追究也难以有所作为,因为朝中大臣都不怎么听他的,当他向众臣寻求对策时,那些大臣们一个个都在冷眼旁观着,心中或许还在盘算着看热闹。
至于那些武将更是对此没什么意见,唯一支持出兵平叛的也就韩勍一人,但在现在这种时候,朱友珪根本不敢让韩勍领兵离开洛阳。
无奈之下,朱友珪在几天后只好下令任命张厚为陈州刺史。
这个决定固然在没有动用军队的情况下就平息了许州的动乱,但在无形之中却是鼓励了那些暗中包含野心的人,让他们更加放心大胆的起事。
在张厚之后第一个发难的,不是别人,竟然是如今梁国的第一名将杨师厚!
五月时,杨师厚受命领兵南下,试图稳固南方濒临崩溃的防线,不过在杨师厚抵达之前,吴军就已经停止了攻势,并且开始撤军。
相比于南方的局势,朱温更加担心北方晋国会不会趁火打劫,所以在确认吴军已经退去后,朱温又下令杨师厚返回北方邢州驻守。
然而还不等他到达邢州,朝中朱温身死和朱友珪登位的消息就已经传来。
和这个时代大多数将领一样,杨师厚的心中同样有着自己的野心,同样希望自己能做一方节度使。
他曾经虽然做过山南东道节度使,不过时间并不长,甚至来不及在当地形成自己的势力,就再次被朱温征调,随即率军东征西讨。
在近十年之内,梁国最为有名的将领,也是最能震慑他国的将领,也就是杨师厚和刘知俊两个而已。
刘知俊镇守长安,多次领兵以弱胜强,大败李茂贞,威震关中。
杨师厚同样领兵东征西讨,功勋卓著,威名赫赫;敌国将领,只要听到他的名字就会感到紧张。
便是周德威、李存勖等人,同样为他威名所慑服。
可以说刘知俊和杨师厚两个,就是近几年梁国的顶梁柱。
其他将领,包括刘鄩、牛存节、王彦章、寇彦卿等人,虽然也号称名将,但不管是威名还是领兵能力,与杨师厚和刘知俊两人都差了一筹。
不过杨师厚需要值得庆幸的是,他虽然没能做上地方节度使,但也正因此,他才能得到朱温的重用。
而另一位大将刘知俊的运气就差远了,因为长期镇守关中、担任匡国节度使的缘故,他受到朱温的猜忌,最终被迫逃亡岐国。
不过杨师厚虽然有一个宣义节度使的头衔在身,但他实际上并没有自己的地盘。
在之前,因为有朱温震慑着,即便是杨师厚有自己的野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听说朱温身死和朱友珪上位的消息之后,这个唯一的顾虑也就消失了。
于是杨师厚决定自行下手,夺取一方藩镇自己来当家做主。
他选定的目标正是天雄军节度使,也就是之前有名的魏博节度使。
当初魏博节度使罗绍威主动投靠朱温,在梁国建立后被封为邺王。
两年前,罗绍威病死,节度使的位置就落到了罗绍威的年幼的儿子罗周翰的头上。
因为年幼的关系,节度使府的大小事物实际上都是由亲军都指挥使潘宴负责。
杨师厚这两年因为长期驻守在魏州附近的缘故,对魏博节度使的位置早就垂涎不已,如今看到了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六月中旬,杨师厚率军返回邢州的途中,路过魏州,在铜雀驿借住。
杨师厚不仅是梁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同时也是北面都招讨使,附近大小将官都由他统辖。
如今他既然在铜雀驿借住,身为地主的潘宴自然要去见上一面。
而杨师厚却趁机发难,将潘宴逮捕并且直接杀掉。
接着,他又出兵攻占魏州牙城,对魏州造成事实上的占领,并且宣布自己今后将在这里办理公务。
消息传到洛阳后,当即在朝中引起轩然大波。
身为如今梁国的顶梁柱,杨师厚的影响力可比之前区区一个张厚要大多了,如今连他都突然发动兵乱,梁国局势的动荡可想而知。
当然,对于朱友珪来说,之前张厚作乱的时候他都不敢出兵镇压,此时面对杨师厚他自然更加不敢用兵。
几天后,朱友珪下令册封杨师厚为新的天雄节度使,而将他之前的宣义节度使头衔则换给了罗周翰。
同时,朱友珪兑现他之前的承诺,下令册封韩勍为新的匡国节度使。
六月底,驻守怀州的三千名神捷军将士在他们的指挥使刘重遇的率领下突然发动兵变,并且向北方逃离,一路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消息传来,朝中文武这下再也坐不住了,便是朱友珪也不敢再容忍。
因为之前张厚的变乱发生在许州,距离洛阳尚远,杨师厚的兵变更是远在魏博,而且大家也不敢得罪杨师厚,但这一次的怀州兵变却是不同。
怀州距离洛阳太近了,连这里都发生了变乱,朝中之人哪里还敢继续观望。
所以这一次朱友珪终于下令以东京马步军都指挥使霍彦威、左耀武指挥使杜宴球二人为将,率军前去讨伐。
这一次的怀州兵乱,与其说是一次兵乱,不如说是一次暴动更加贴切些。
那些暴乱的将士们除了烧杀抢掠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大的目的和野心,更没有什么行动计划,只不过临时起意的行动罢了。
对于这样的乱兵,讨伐起来自然轻而易举,仅仅两天之后,乱军就被击败,其头领刘重遇被抓住,押送洛阳斩首示众。
相比于之前张厚之乱、杨师厚的突然发难,以及这一次的怀州兵乱,另外一次变乱造成的影响就要大得多了。
这一次兵乱的主角乃是驻守河中的护国军节度使、冀王朱友谦。
朱友珪在发动兵变夺取帝位之后,虽然极力拉拢那些功勋老将,又是封官加爵,又是提高赏赐,虽然暂时稳住了局势,但那些功勋老将心中依旧不满意。
冀王朱友谦身为朱温的养子,对于朱友珪杀父自立之举更是深感厌恶,在河中公开大骂朱友珪杀父恶行。
朱友珪一面派人加封其为侍中兼中书令,一面下达诏书为自己辩解,可惜朱友谦完全不吃这一套,反而声称要去洛阳向朱友珪问罪。
无奈之下,朱友珪下令以韩勍为西面行营招讨使,督率诸军前往讨伐。
面对韩勍气势汹汹的大军,朱友谦自感难以抵挡,一怒之下便投降了晋国,并向晋王李存勖求援。
前面三次动乱,虽说对梁国同样造成了重大影响,但那些影响都只限于梁国内部,只要花点时间调理,这些影响还是能够逐渐消弭的。
而这一次朱友谦却是直接投降晋国,将晋军牵扯进来,这影响可就大了。
尤其是河中之地极为重要,晋国曾经多次出兵南下,试图占领这附近地区,都被梁军挫败企图。
这一次若是真的让晋军站稳脚跟,那么整个关中河南之地都将受到晋军的威胁,这显然是梁国不能接受的。
所以很快梁国就增加兵力,并且下令以刚刚从南方返回的大将寇彦卿为将,领兵讨伐朱友谦,并以韩勍为其副将。
显然在领兵打仗方面,朱友珪还是更加信任寇彦卿这位大将,即便是寇彦卿刚刚在南方大了个大败仗也没有让他改变主意。
除了派兵讨伐叛乱的冀王朱友谦外,朱友珪的另一个重大举动就是解除了敬翔的崇政院使的职务,以原户部尚书李振为新的崇政院使。
再怎么说,敬翔都是朱温的心腹之臣,朱友珪自然会担心他会对自己不利。
所以在稍微站稳脚跟后,他就设法对敬翔下手,罢免了他的职位。
不过,朱友珪虽然罢免了敬翔的崇政院使的位置,但也不敢做得太过,又任命他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不过敬翔原本就不愿为朱友珪效力,如今更是称病在家,通常不参加朝政。
当然,北方的这些局势变乱虽然让人看得眼花缭乱,但与南方吴国暂时却没有什么关系。
在六月底的时候,杨渥就已经抵达金陵,并且在朝中文武大臣的热烈欢迎下进入城中。
第五百六十章冯道的悲剧
金陵城外,吴国上下众文武,包括太子杨炅,海陵王杨隆演,大学士陈彦谦,枢密使李承嗣等人在内,都恭敬列队,等候杨渥一行人的到来。
杨渥这一次亲自领兵出征江陵,前后历时近半年,虽然中间遇到了一些波折,战事一度进展得并不顺利,但最终还是大获全胜,一举攻占了整个荆襄。
在金陵沉寂了四年多后,杨渥第一次出手就取得如此大胜,这自然引得朝中上下一片欢呼。
陈彦谦等人更是提出举行一个入城仪式,以彰显吴王的威严,提升百姓的凝聚力。
对此提议,杨渥原本是拒绝的,不过架不住众臣的一致相劝,所以最后只得同意了。
所以在返回金陵这天,杨渥重新穿上他那一身华丽的铠甲,配上自己的宝剑,跨上宝马,在朝中众文武和众多侍卫们的前呼后拥之下,缓缓入城。
那些城中百姓或是自发的,或是被官府组织起来的,都列队在道路两旁,欢呼着杨渥的得胜归来。
如此盛况也让杨渥深感满意,行进间不停的向百姓挥手致意,更是引得那些小民们山呼万岁。
唯一感到紧张不安的,或许就是程勋等侍卫们了。
这么多的百姓夹道欢迎,虽说在此之前就由长剑都的人配合城中差役进行过多次清理,但依旧不能保证这些人中没有刺客存在。
杨渥一开始之所以不愿搞这种入城仪式的一个顾虑就是担心有刺客。
要是在战场上什么危险都没遇到,但最后回金陵却遇到刺客,那就悲剧了。
此时,虽然有大批将士列队拦截,阻止百姓靠近杨渥一行人,而且杨渥在华丽而坚固的铠甲里面另外还穿了一身软甲以防意外,但众多侍卫依旧紧张不安,小心的提防着路边的每一个人。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不过不是刺客行刺,而是一个杨渥绝对没有想到的人。
在经过一个路口时,路边一士子模样的年轻人突然冲破将士们的拦截,冲进杨渥队伍前面,在距离杨渥一丈远的地方突然拜倒在地。
“原燕王麾下参军冯道,拜见大王!”
这人竟然是去年就从幽州南下金陵,准备投靠吴国的冯道。
原来,他虽然去年就南下金陵了,但因为道路阻隔,尤其是在梁国和吴国交界的地区更是被严密封锁,几经折腾之后,冯道才得以渡过淮河南下。
但等他到达金陵时,杨渥已经领兵出征江陵去了。
冯道原本打算去某个朝中大官那里展现自己的能力,然后设法得到引荐。
然而他身为北方人,在金陵城中可谓毫无依靠,又哪里认识什么朝中大官。
最终他打算去见金陵府尹宋齐丘,希望得到重视;结果不想他非但没有受到宋齐丘的重用,反而莫名其妙的卷入了一桩大案之中。
虽然几经辗转,最终还是洗脱了干系,但他也因此受了好几个月的牢狱之灾。
出来之后,因为曾经在大狱中待过,身上的积蓄早就花销一空,加上又是北方人,所以他在金陵的日子过得极为艰难。
他曾经满怀希望南下金陵,原本想要在吴国这个当世大国得到重用,结果却落到如此下场,这真是让他后悔不迭。
到了后来,若不是传来杨渥在江陵大败梁蜀联军,并且顺利攻占整个荆襄的消息,只怕冯道早就决定离开吴国,再次北上前往晋国了。
不过在听说杨渥准备返回后,他决定在金陵停留一段时间。
毕竟一来亲眼见识了南方的富庶和文治的兴盛之后,他对吴国已经有了浓厚的兴趣,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再去北方晋国那种武人横行的地方的。
二来,传说中吴王杨渥对北方士人极为看中,又知人善用,选拔贤能。
冯道自诩自己也有些本事,所以还想留下来碰碰运气。
这次杨渥入城,他在半途中遇到,于是临时起意,大着胆子决定拦住杨渥来个自荐。
他的这一番贸然行动,顿时引得一片大乱。程勋等侍卫在他冲破阻拦的第一时间就刀枪并举,弓弩上铉,并且对准了冯道。
“住手。”若不是杨渥及时制止,只怕这个年轻人就要瞬间被射成刺猬了。
不过那些侍卫虽然没有出手杀人,但还是上前将冯道团团围困起来。
冯道跪在地上,额头满是冷汗,静静等待发落。
他刚才就是临时起意,到了此时才觉得后怕不已,若是杨渥没有及时开口制止,只怕他现在就已经被当做刺客直接射杀了。
另一面,杨渥同样在为冯道自报家门感到震惊。
“冯道?你就是冯道?刘守光麾下的参军?”他有些惊讶的询问道。
“正是草民。”冯道恭恭敬敬答道,同时心中非常疑惑,难道说吴王也听说过自己的名字?
“嗯,起来吧,近前说话。”杨渥重新镇定下来,淡淡吩咐道。
“是。”冯道顺势站了起来,不过他并没有按照杨渥说的走到近前来,因为那些侍卫们还在虎视眈眈的围着他。
杨渥转向程勋道:“放心吧,此人不是刺客,让他过来吧。”
程勋犹豫了片刻,这才点头示意,让那些侍卫放冯道过来。
“多谢大王。”冯道这才松了口气,面露感激的看向杨渥。
冯道作为在整个中国历史上都有很大名气的官场不倒翁,杨渥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字。
不过他原本还以为冯道在离开刘守光后应该是前往晋阳投靠李存勖,不想竟然南下金陵,这难道是说,此人打算投靠自己吗?
“历史上此人的名声向来不怎么好,不过在如今这个时代,朝代更替都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而且都是由那些武将们决定朝中大局,冯道一介文士,倒也不能太苛责与他。”杨渥心中想着。
这个时代的风气就是如此,那些武将掌控大权,文臣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附属罢了。
这就好比历史上的严可求,此人在杨行密时期深受重用,得预军机,那时候难道能说严可求对杨行密不忠吗?显然不能。
但在杨行密死后,徐温和张灏二人联手发动兵变,杨氏大权旁落,这个死后也没见严可求站出来为杨氏尽忠,反而很快就投靠了徐温。
这就是这个时代的现实情况,风气如此,谁都难以改变。
甚至杨渥心中还想着,若是哪一天吴国灭亡了,只怕如今吴国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也有大半会投靠新主,而不是为吴国殉葬。
所以他自然不会去苛求如今朝中的那些大臣们,他只要求那些人在吴国尚且兴盛的时期,为吴国尽心尽责就行。
对那些人如此,对冯道的态度自然也是如此。
冯道就其能力来说应该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担任宰相都是足够了。
若是此人真的有意投靠,杨渥当然会接纳,最多是以后稍微做一些防范罢了。
只是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按照历史上的情况来看,冯道应该是一个胆小畏死之人,那么他怎么会做出阻拦自己车驾这种容易掉脑袋的事情呢?
若是自己没有及时喝止侍卫们,只怕他此时早就死了。
想到这,杨渥冷声问道:“冯道,你贸然阻拦孤的车驾,这可是大罪,你若是能说出理由来,孤就赦免你的罪行;若是不能,别说你已经不是刘守光的参军了就算你是刘守光的使者,孤也照样要杀你。”
冯道心中一紧,连忙答道:“启禀大王,草民去年自幽州南下金陵,原本打算为大王效力,却不想来到金陵后就卷入一场大案,虽然最终洗脱嫌疑,但却入仕无门,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还请大王惩罚。”
“去年就南下金陵了,却卷入了一场大案?”杨渥皱眉。
他知道这里面或许还有别的隐情在里面,因为不管怎么说冯道都是南下投靠吴国的原北方官吏。
按照吴国的规矩,一般北方官吏南下投靠吴国的,都会受到礼遇,根据他们的才能予以任用。
这冯道原本就是幽州参军,职位算是较高的,再加上他的能力应该也不错,按理说来到金陵后,即便自己不在金陵,他也应该能得到重用,那么最终为何会卷入大案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什么大案自己为什么不清楚,甚至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杨渥心中沉吟,最终点了点头道:“罢了,若真是如此,那孤就赦免你的罪行就是。”
现在还是入城仪式中,这个场合显然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所以杨渥下令给冯道一匹马,让他跟随在自己后方,先完成今天的入城仪式再说。
等回到宫中之后,再来计较这其中的内幕。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冯道突然拦驾,并且最终被杨渥带走之后,他身后的众多文武官员之中,正有一人脸色极为难看,同时心中惴惴不安,仿佛大祸临头了一般。
这人正是如今的金陵府尹宋齐丘。
而在他的身旁,金陵长史汪台符看着他的惶恐神色,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冷笑。
第五百六十一章细作案
好不容易结束了入城仪式后,杨渥命人先给冯道安排了住处,然后带着杨炅,杨隆演,高勗,陈彦谦等人到了华盖殿,询问这段时间金陵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朝中大小事务都是由太子杨炅等人决定,虽说那些重要的事情一般都会送到杨渥那里由他来决定,不过毕竟是在军前,事务繁忙,对后方的事情关注得就要少了许多。
首先是有陈彦谦介绍这段时间发生的大小事务,总的来说还算平静,没发生什么大事。
真正值得注意的,也就是三件事,第一件事是钦天监的人奏报说,明年有可能是一个大旱年,江淮、两浙地区都有可能遭遇旱灾。
对于那些钦天监的人如何预知明年的气候,这一点大家都不懂,不过以前钦天监的人以前也预报过气候,而且还预报得比较准确。
所以在这次得到奏报后,立即就引起了朝中众臣的重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万一明年真的大旱,早点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说起大旱,就有一样东西值得一提,那就是已经在吴国推广多年的占城稻,现在基本上已经在整个江淮、两浙都推广开了。
更重要的是,经过这几年的培育选种,占城稻的品质也有了一定的提升,更加适合江淮、两浙等地的土壤气候。
这种新式稻种,已经完全证实了其相比于之前传统稻种的优越性,得到了百姓的一直喜爱;尤其是其耐旱性,对于明年有可能的旱灾来说,是一个不小的优势。
除了可能存在旱灾之外,第二件事情就是两浙所属的婺州一带当地土著作乱,聚兵三万余人,攻打州城。
婺州刺史率领两千厢军坚守城池十日,等到李承鼎率领禁军前来,内外夹击,大破乱军,平定了叛乱。
这件事情就发生在前不久,那时候杨渥已经平定了荆襄,正准备返回金陵。
考虑到这次婺州土著叛乱虽然声势较大,但在短时间内就被平定下去,并没有造成什么大的后果,所以陈彦谦等人没有立即禀报杨渥,而是等到他返回金陵之后才提起。
说起来,那些土著之人最是让人头痛,一味杀戮的话,有可能导致双方结下血海深仇,永远难以化解,除非将那些土著完全剿灭才能得到安宁。
不过要完全剿灭那些土著又谈何容易?第一个就是那些土著平时居住在深山老林之中,山高皇帝远,若是大军进剿,对方往山林里面一钻,等大军赶到时早就躲得没影了。
若是用小规模兵力进缴,又有可能遭到伏击,反而可能兵败。
除了这个原因外,另一个原因也值得注意,那就是并非所有的土著都与汉民格格不入,实际上还是有许多土著希望与汉民和平共处,甚至还非常欢迎汉民前去开发当地。
这些对汉民较为亲善的土著,自然不能将其也剿灭了;但这些土著和那些反对汉民的土著,有着相同的习俗,相同的服饰,相同的语言,外人根本难以清楚的区分哪些土著对汉民亲善,哪些是反抗汉民的。
总之,对待那些土著势力,向来是一件头痛的事情,如今李承鼎就率领五千禁军在当地清剿,不过目前并没有取得什么成效。
至于第三件事情,那就是杭州刺史奏报说,希望在钱塘江处修建捍海石塘,以保护江边农田不再受潮水侵蚀,同时还能具备蓄水的功能,使得江边农田得获灌溉之利。
这条奏报是前天才上报上来的,目前陈彦谦等人尚未来得及处理,杨渥就已经回来了,如今自然是要等杨渥来拿主意。
杨渥心中一动,笑着看向太子杨炅道:“太子监国这几个月,朝中上下都有称道,想来你也应该有所心得才是。对于这杭州刺史的奏报,你有什么看法?”
吴国再怎么强盛,将来也要交给下一代人才行。
所以征战四方、扩大吴国的地盘,这自然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不过培养下一代,这同样是关乎国家安危的大事。
此时他自然要考验一下杨炅。
杨炅不慌不忙的答道:“启禀父王,儿臣以为杭州刺史的奏报来得极为及时,刚才不是说明年有可能会有大旱吗?若是能将这捍海石塘修建好,那不仅能防止海潮,还能蓄水灌溉。所以儿臣赞同修建捍海石塘。”
“嗯,不错。”杨渥笑着点了点头,对杨炅的回答极为满意。
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能够想到这些就已经不错了。
当然,杨渥也知道在这之前或许就有人和他提点过了,毕竟杭州刺史上报此事是在两天之前,这期间身为监国的太子应该早就和众臣商量过才是。
杨渥点头看向其他人,“诸位有什么看法?”
“臣等赞同太子之见。”众臣纷纷答道。
即便不给太子一个面子,就凭杨渥刚才说的那句“不错”,大家也知道该怎么回答。
见众臣一致同意,杨渥当即下诏批准了修建捍海石塘的计划。
“记得历史上这项计划乃是由钱鏐批准建设的,后来使用了数百年时间都一直留存,极大的促进了杭州的发展。没想到如今继承了两浙的地盘后,这些事情也要落到吴国的头上来。”
当然,这也是好事,多搞一些开发建设,将来也是一番历史功绩。
简单说了一下这三件重要事情后,陈彦谦又说了一下其他几件事,不过相对没有那么重要,杨渥也只是简单了解一下,并没有多过问。
接着,杨渥又问道:“那冯道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他说他卷入了一场大案,身陷牢狱几个月才最终洗清罪责。孤就想不明白了,他冯道一个北方人,还在燕王刘守光麾下做过参军,按理说这样的人来我吴国的话,都要按照他的能力给与重用。”
“那么这冯道又是卷入了什么样的大案呢?”杨渥眯着眼睛问道。
这件事情,之前在大街上遇到冯道的时候他就想问了,不过一直没有时间,此时处理了正事,他自然要过问一下。
众臣低头,没有人回答,杨渥脸色渐渐沉了下来,转头看向周隐道:“周隐,这大理寺和都查院的事物都是由你负责,你来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隐无奈,只好硬着头皮站出来道:“大王,在您领兵出征江陵后不久,金陵的差役在一次清查中无意间抓住了两个梁国细作,其中一人就是来自燕国。”
“后来金陵府尹宋齐丘考虑到这段时间从北方南下之人太多了,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南下参加科举的士子,不过难保不会有细作隐藏其中。所以宋齐丘建议对城中所有北方人进行一次清理。”
“当时宋齐丘提出建议后,我等内阁众臣都以为此事牵扯太大,不能轻举妄动,否则可能影响到那些北方士子的人心。所以最终只是批准长剑都的人暗中进行调查。”
“不过,在几天之后,长剑都的人还真的在那些士子中找到了一个细作。”
“这下朝中众臣就没有再反对的理由了。所以太子殿下亲自下令,对这大半年内南下的北方人进行一次大规模清查,以扫除其中的细作。最终一共有十多人被怀疑是敌方派来的,这其中就包括冯道。”
杨渥点了点头,这一点其实也是应有之意,毕竟那么多北方人南下,要说梁国不趁机在里面安插一些细作,这一点便是杨渥都不相信。
不过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冯道会被牵扯进去,毕竟相比之下,其他士子很多在北方都是籍籍无名之辈,身上并没有功名,这种人要想核实身份更加艰难。
若是梁国要安插细作的话,必然也是安插在这些人中间,让吴国难以查明。
但冯道可不同,他原本就是燕王刘守光麾下的参军,其身份是公开的,这一点要加以证实可就容易多了,要说此人是细作,这在道理上就难以说清。
只听周隐接着道:“那冯道被抓的理由,并不是怀疑他为梁国细作,而是怀疑他是晋国的细作。因为他据说与晋国的一些官员都有往来,尤其是与晋国的监军使张承业,据说两人就有私交。”
“再者,宋齐丘又提到,此人一来吴国就主动与他结交,并且流露出希望得到重用的意图。这冯道既然是北方人,而且在晋国又有诸多门路,他为什么不去晋国,却非要千里迢迢南下金陵,这其中难道不值得怀疑吗?”
杨渥脸色顿时就黑了,这与莫须有的罪名何其相似?同样是没有实际证据,仅仅依靠怀疑就将一个很有才能,而且还是千里来投的有志青年打成晋国细作,并且投入狱中数月之久,这种事情做得也太过分了吧?
当然,虽然心中不满,但杨渥也没有立即发作,毕竟有怀疑就要查实,不能留下任何隐患。
杨渥若不是知道历史上的冯道根本不是做细作的人,只怕他心中也会有所怀疑。
所以他沉着脸问道:“那么后来又是如何证实冯道清白的呢?”
这下周隐有些尴尬,道:“大王,其实到最后也不能证实冯道清白,当然也没有证据证实此人就是细作。不过在狱中关押了几个月后,海陵王殿下认为,既然没有实际证据,那就不能将人一直关着,所以就将他放出来了。”
“二弟下令将他放出来的?”杨渥低头沉思,心中却是觉得有些可惜。
虽然只是一道命令,但这其中就涉及到了诸多问题,首先一点就是气魄。
对于这种疑似有问题的人,一般人的想法或许就是宁杀错,不放过;最多心中仁慈一点的,会将其一直关押起来,直到最终能够证实身份才做决断。
而杨隆演却是直接下令释放,单单是这种气魄他就比其他人要强。
而第二点那就是收买人心。
试想冯道经过此事之后,若是得知最终下令释放他的是杨隆演,那么冯道会怎么想,会不会产生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可惜,若是炅儿下令的,那该多好!”杨渥心中感叹。
自家弟弟再怎么亲近,再怎么表现得英明,自己也不可能传位给他,那是取乱之道。
好在,杨隆演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野心,若他真有什么野心,只怕在释放冯道之后就会立即去拉拢了;而冯道也不至于还要冒险拦住自己的大驾,险些因此丧命。
他接着道:“那么其他十多个被怀疑是细作之人呢?最后又是如何处理的?”
“其他人里面,有五个和冯道一样,是属于难以查明身份之人,最终也被海陵王殿下下令释放。”
“另外七个人,已经被证实乃是梁国或者晋国的细作,身份确凿无疑,如今还在关押。”
“除此之外,还有一人被查明乃是梁国原蔡州刺史张慎思之子张延翰,此人虽然自称是南下参加科举的,不过在此前他并没有主动透露其父亲的身份,再加上其父至今还在梁国任职,所以海陵王殿下也没有下令释放他。”
“张延翰?”杨渥心中一动,“似乎此人做过南唐的宰相?这么说的话,此人必然就不是梁国的细作,而是真正南下投靠吴国的。”
“而且,此人有一个在梁国做大官的父亲,到了南方吴国之后,自然会小心隐藏身份,不然消息暴露之后,不光是对他自己的前途会有影响,对他父亲还有留在梁国的其他族人也有可能造成影响。”
“所以他不主动说出自己身份,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整件事情的经过听完之后,杨渥点了点头,虽然对这次清查细作的事情并不感到满意,不过他也没有批评谁。
毕竟最终那些人中的确是找到了七个细作,这就说明之前的怀疑本身是没错的。
至于中间有无辜之人因此入狱,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情。
“那个张延翰,他应该不是梁国细作,等会儿就去将他释放出来吧。”杨渥当即下令道。
“是,臣这就命人去办。”周隐连忙答道。
接着,他犹豫了一下后,又说道:“大王,其实这整件事情中间,似乎还有别的隐情。”
杨渥一愣,皱眉道:“别的隐情?还有什么隐情,你说说看。”
第五百六十二章处置宋齐丘
周隐提到此事还有别的隐情时,杨渥顿时心中一动,连忙询问。
只听周隐答道:“大王,此事虽然是清查细作,不过这中间金陵长史汪台符曾经上奏说,被捕入狱的几个士子中,有几人完全是宋齐丘故意诬陷之举。”
“什么?”杨渥大吃一惊,随即详细询问起来。
宋齐丘,这个人他一直寄予厚望,毕竟此人的能力的确是不错的,加上又年轻,或许将来等高勗、陈彦谦、严可求等老一辈的文臣们去世之后,他还能成为吴国朝堂的支柱人物。
也正因此,杨渥丝毫没有在意他的年纪,就任命他为金陵府尹,要知道这可是一个要职。
比如历史上宋太宗赵匡义,一开始就是担任的开封府尹,还有之前的后周世宗柴荣,他当初也担任过开封府尹。
杨渥让宋齐丘担任金陵府尹,这明显是想要栽培他,想要将来培养出一个宰相出来。
不过若是此人真的做出了故意诬陷他人的事情,那这样的人即便再有才,杨渥也是不敢重用的。
他连忙向周隐询问其中详细,周隐却苦笑道:“大王,此事想必陈大学士更加清楚,还是由他来说吧。”
杨渥当即看向陈彦谦。
“大王,这件事其实同样没有实际证据,不过汪台符在上报中提到,去年金陵府进行州试的时候,原本按照实际成绩来看,应该是那张延翰和另一个从岐国来的,名为常梦锡的士子表现最为优秀。”
“不过宋齐丘却坚持要将另一位洪州士子列为第一名,理由是不能让北方士子得了头名,不然于脸面上不好看。”
陈彦谦将去年汪台符和宋齐丘的那一次冲突的经过对杨渥简单介绍了一下,最后道:“所以最终宋齐丘还是让那洪州士子列为第一名。”
杨渥听了后脸色顿时一沉,道:“那么你们有没有调查过,那洪州士子的考试成绩和常梦锡、张延翰二人相比,到底如何?”
陈彦谦犹豫一下,道:“这个,臣事后去看了几人的答卷,的确是张延翰、常梦锡二人的成绩要更好一些。”
杨渥接着问道:“那么这一次被捕的人中,除了张延翰外,常梦锡是不是也被抓起来了?”
“是!”陈彦谦肯定道。
“此人是细作吗?”杨渥的声音有些冷。
“不能证实此人身份,后来被海陵王下令释放了。”陈彦谦额头冒汗。
“放肆!他宋齐丘是什么人?不过是金陵府尹罢了。这抓细作的事情,是长剑都的职责,需要他在这里上蹿下跳吗?”杨渥当即就火了。
虽然陈彦谦说不能证实宋齐丘是不是真的故意诬陷,但杨渥是什么人,他心中若有了判断,又何必要什么证据?
之前周隐在陈述整个案情的过程中,就曾经多次提到宋齐丘,当时杨渥就有些奇怪,因为这抓细作的事情,根本就不是宋齐丘的职责。
不过那时候他还以为这件事一开始就是宋齐丘提出来的,事情的起因也是因为金陵府的差役无意中抓到了细作,这才引发此案的。
所以那时候虽然杨渥对宋齐丘有些越权之举感到疑惑,但也没有多想。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这其中宋齐丘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这真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尤其是,杨渥记得历史上的宋齐丘是什么样的人?嫉贤妒能,睚眦必报,恃宠而骄,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可以说南唐的朝政被搞得一团糟,其中宋齐丘就要负至少一半的责任。
他仗着在帮助李昪,也就是徐知诰篡位登基的过程中立下的大功劳,动不动就提及当年自己的功劳,若是李昪对他的封赏轻了一点,他就气得躲在家里发牢骚。
李昪派人去申斥他,他就提起自己当年的功劳,并且反问李昪是不是忘了自己的功劳。
恃宠而骄到了如此地步,这也就是李昪将他当做亦臣亦友的患难之交,这才容忍了,若是换做别的皇帝,只怕早就将其抄家灭族了。
除此之外,他还大肆结党营私,排斥异己。
历史上像南唐军征讨闽国,大军多次因为统帅无能,胆小怕死而导致大败,结果因为是宋齐丘一党,最终什么惩罚都没有受到。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宋齐丘一党的人还大肆为其鼓吹,朝中只要是有什么好的事情,他们就会说这都是宋齐丘的功劳;而若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他们就会说,这都是因为不听宋齐丘的话,所以才会导致恶果。
后来南唐中主,也就是李煜的老爹,此人因为江北之战被后周军队打得大败,心中胆怯之下想要退位避祸,结果宋齐丘一党的人就站出来,建议中主让位给宋齐丘,这样一来他就能安然享福了。
宋齐丘一党的人,恣意妄为到了如此地步,南唐朝廷被这么一群人把持着朝政,国势不衰微那才是怪事。
想着历史上宋齐丘的一桩桩劣迹,杨渥的脸色完全黑了。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历史上那个汪台符为什么没有名气?就是因为此人给李昪上书提建议,结果宋齐丘见了之后心生嫉妒,就将其拦了下来。
汪台符得知之后,就写了一封信骂宋齐丘,其中就提到“闻足下齐圣人而为名,超亚圣而称字”这一句。
那时的宋齐丘高高在上,而汪台符却只是一介草民,所以宋齐丘毫无顾忌就派人将汪台符给杀了。
事后李昪得知,虽然感到可惜,但也无可奈何。
杨渥毕竟不可能记得历史上的每一件事情,自然也就不知道汪台符此人。
不过对于宋齐丘嫉贤妒能的性子,他倒是清楚的。
此时听了陈彦谦讲述前后因果细节,再加上宋齐丘这么积极的越权参与到此事中来,此事若说宋齐丘心中没鬼那才不可能。
“我原本以为历史已经发生改变,不管是宋齐丘的成长经历,还是我吴国的国势,都与原本的历史有了极大的不同;原来还以为宋齐丘此人的性格应该也有一些变化,至少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有着那么多的缺陷,然而如今看来,我还是高估了历史的变化啊。”
杨渥这么一发火,众臣都噤若寒蝉,虽然杨渥的怒火不是冲着他们去的,但依旧让其他人心中惴惴不安。
“大王的威势又加重了一些,如今这么一发火,的确是让人心颤啊。”众臣心中都想着。
若说当年的杨渥,依靠在战场上建立的诸多战功,以及他父亲的威名,所以能够轻易执掌淮南,保证不出什么乱子;不过那时候的杨渥还是略微有些威权不足。
不过这几年过去,虽然杨渥并没有刻意去彰显自己的威权,但有的时候威权的增加并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只需要时间的积淀就行。
经过这么多年,如今的杨渥自然已经不是当年的他,现在的他,一言一行都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权威,这才是真正的君威。
陈彦谦毕竟是文臣之首,别人可以不说话,但他却不好沉默不语。
所以他硬着头皮道:“大王,此事毕竟没有证据,不过是汪台符一家之辞罢了。再加上这次……”
他话音尚未说完,杨渥便怒气冲冲的将其打断道:“证据?他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抓人,孤又何须和他讲证据?”
陈彦谦哑然,正准备反驳,杨渥就已经意识到了刚才这句话有些不妥。
再怎么说,汪台符也只是一个金陵府尹,他胡作非为的话还能有人治他;但杨渥是什么身份?他可是如今的吴国之主。
或许他也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对他怀疑的人下手,但有些事情能做却不能说。
而且这也与吴国向来讲究真凭实据的方针政策有些不符,所以陈彦谦等人都觉得他刚才之言有些不妥。
杨渥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不过此时的他并不打算改口,反而下令道:“金陵府尹宋齐丘,恣意妄为,即刻起,革除其一切职务,令其在家好好读书,十年之内不得出仕为官。”
“什么?大王,这惩罚也太重了吧?”众臣大惊。
若是有什么实际证据证明宋齐丘真的是故意诬陷的话,那么大家都不会反对杨渥的处置,不过在没有什么证据的情况下就如此,众臣都觉得这样做会不会有些过了。
他们尤其担心的是,这一次宋齐丘之事虽然没有什么证据,但大家都觉得其中有猫腻;不过若是日后杨渥想要对付其他人,是不是也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出手呢?
这才是大家都感到担心的。
杨渥却是摇头,坚定答道:“所谓刚过易折,孤当初还是对他太好了,年纪轻轻就让他担任金陵府尹,以至于如今他恃宠而骄。这一次让他在家中好生修心养性,若是十年之后他真能改变一新,那孤才会感到高兴。”
“否则的话,一个嫉贤妒能之辈,孤是永远不会重用的!”
众臣见他态度坚决,而且这一次宋齐丘的做法的确让人有些诟病,若是真能让其有所改观,倒也是件好事。
所以众臣沉吟片刻后,便没有再出言相劝。
第五百六十三章罢官
处置了宋齐丘之后,杨渥又想起汪台符来。
此人的能力也算一等一的,而且为人比较正派,不拉帮结伙,反而一心为民众考虑。
按理说这样的人应该是非常适合当做宰相来培养的,可惜此人性格太急躁了。
像宋齐丘当初在杨渥的警告之下,原本都准备和汪台符偃旗息鼓了,但汪台符却是根本不管不顾。
尤其是用“闻足下齐圣人以为名,超亚圣以称字”这句话来骂宋齐丘,这简直是在将其往死里得罪。
在这之后两人的关系就彻底势同水火,无法弥补了。
对宋齐丘如此,汪台符对其他同僚的态度同样不好,只要有一点让他感到不满意的事情,他就会站出来大肆指责,丝毫不给人留情面。
这样一个人,若是做了宰相的话,只怕朝堂上的矛盾会急剧增加,这显然不符合杨渥的心意。
在杨渥看来,朝堂之上应该能有不同意见存在,而且各种派系的人也可以相互争吵,这些都没问题。
但这种争吵必须有一个限度,不能陷入意气之争,众臣之间的矛盾也不能彻底激化,必须控制在一定的范围之内。
比如之前的高勖,还有如今的陈彦谦,他们都很好的做到了这一点,使得整个朝堂内部相对平稳团结,各大臣既相互争论,同时又相互保持精诚团结,这是吴国国势日益增强的一个重要保障。
有的名臣宰相,他们在位期间不一定有什么突出的政绩,但国家却能在他们的治理之下日渐繁荣,这就像兵家所说的“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一般。
当然,如今吴国能够日渐繁荣,肯定也不是仅仅高勖、陈彦谦两个人的功劳,其他人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宋齐丘若是不能改变他的性格缺陷,他是永远难以有什么大成就;同样的道理,汪台符若是不能改变他那急躁脾气,杨渥也永远不会让他成为吴国的宰相。
当然,如今看来要指望汪台符自行改掉自身急躁性格,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杨渥沉吟片刻后,回到自己座位上,提笔在一张纸上写下“戒骄戒躁”四个大字,并且盖上了自己的私人印章。
“程勋,你立即去传孤的诏令,将宋齐丘的职位褫夺了,然后将这幅字赐予汪台符,让他好自为之!”
“是,臣这就去办。”程勋连忙答道,等知制诰按照杨渥刚才的意思写好了诏令之后,便将诏令带上,匆匆传令而去。
金陵府衙门内,宋齐丘虽然极力想要保持镇定,但他脸色中的不自然依旧表明了他内心的惶恐不安。
这一次的事情,一开始他的确没有别的想法,仅仅是手下差役无意中抓住了几个梁国的细作。
他向内阁提议清理一下那些北方人,以免其中还隐藏更多的细作,这原本也只是顺带提起的,想要得个功劳而已。
不过之后内阁真的开始清理细作之后,他却是动了心思。
尤其那时候冯道主动来求见,希望得到他的引荐。
一番交谈之后,宋齐丘立即发现眼前这个从燕国千里迢迢南下的北方人,的确有着杰出的才能,即便是他也心生佩服。
不过除了佩服以外,宋齐丘心中更多的却是嫉妒,因为冯道的年纪同样不大,若是成功入仕吴国的话,将来只怕有很大可能入主中枢。
他的心性本来就独,喜欢排斥异己,再加上杨渥又离开了金陵出征在外,朝中由年幼的太子和同样年轻的海陵王执掌。
没有杨渥的震慑,宋齐丘的胆子顿时就大了不少。
所以他一咬牙便在清理细作的过程中将冯道也牵扯进去了。
后来见果然没有被发觉,宋齐丘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又将当初被他记恨上的常梦锡、张延翰二人也牵扯进去。
这样一来,只要坐实了冯道等几人的细作身份,那么他就能达到消除几个未来政敌的目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首先在周隐那一关就出了问题。
周隐这人行事向来公正严明,极为注重证据,对于那些无法证实身份的人绝不会采取屈打成招的手段。
这样一来,将冯道、张延翰等人彻底打为细作的企图就彻底落空了。
不过这个时候宋齐丘也不感到担心,因为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是细作,但也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些人就不是细作。
即便这几人最后因为证据不足而被释放,只怕将来的前途也会受到影响:毕竟没有谁会去重用一个身份难明之人。
这样一来,他也算间接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这次清理细作他借机发挥除掉了自己未来的对手,同时又不需要担心自己的仕途受到影响。
因为杨渥领兵出征在外,等他回来必定是几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候细作案已经大局已定,剩下来的事情是难以惊动杨渥的。
毕竟杨渥何等身份,他要关注的乃是真正的军国大事,而不是清理细作这样的小事。
只要不惊动杨渥,那么此事就不会有什么后果,他的谋算就不会受到反噬。
可惜他再一次的失算了。
首先是他的老对头汪台符居然上书说,冯道、常梦锡、张延翰等人之所以被牵扯进细作案,完全就是宋齐丘在幕后故意诬陷的结果。
虽然汪台符的上书并没有提到什么证据,仅仅是提出来冯道等人与宋齐丘之间的恩怨,但那些朝中重臣们哪一个不是人精?看到汪台符的上书后,再联想起清理细作期间宋齐丘发挥的作用,立即心中就有了想法。
所以在后期,有那些朝中重臣出手,宋齐丘已经完全无法插手此案。
好在他之前虽然在幕后做了些事情,但这些事情毕竟没有留下证据,所以他倒也不担心。
然而就在这时候,杨渥返回金陵,而冯道又恰好出人意料的来了一次拦驾之举,这下宋齐丘才感到大事不妙起来。
既然冯道都主动拦驾了,那么这一次的细作案就必然会引起杨渥的亲自过问;而一旦杨渥亲自过问了,以他的智谋,再加上其他重臣的提醒,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猫腻吗?
宋齐丘心中惴惴,只能暗自祈祷着不要出事。
然而怕什么就来什么,正当他坐在桌案前拿着一张文书装模作样的看着时,外面程勋在侍卫们护卫下到来。
“大王领旨,金陵府尹宋齐丘出来接旨。”
宋齐丘心中咯噔一声,暗叫一声“不妙”,心中更加不安。
不过此时程勋都已经到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听旨。
“……金陵府尹宋齐丘,虽有小功,然行事恣意,多有不法之举,着令立即革除一切职位,回家修身养性,十年之内不得出仕为官。”程勋看了一眼宋齐丘,眼神中带着一丝感慨。
眼前之人今年还不到二十五岁,就已经做到了金陵府尹的位置,再加上杨渥对其极为看重,特许他参加内阁的议事,这其中的意味朝中上下谁不清楚。
可以说此人在朝中前程远大,只要他自己不作死,将来入主中枢都不是什么难事。
可惜这一次他却妄自诬陷他人,虽然没有留下证据,然而杨渥既然已经认定了,那么是不是有实际证据就没有那么重要。
失去了杨渥的眷顾之后,即便他再有能力,又有什么用?
而且这一次被杨渥下令要在家中“修身养性”十年时间,十年内都不得出仕;十年之后更是谁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或许那时候已经有了新的杰出之人占据朝堂,此人想要出头,只怕更加艰难。
“安分守己,方能得到重用;恣意妄为,即便你机关算尽也是枉然!”程勋心中想着。
在他的对面,恭敬听着令旨的宋齐丘却是面色惨白,汗如雨下。
“果然啊,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妄念不可动啊!”
好在,杨渥毕竟还是没有下狠手,仅仅让他在家读书十年;十年后的他也不过三十五岁,若是能改掉自身性格上的缺陷,将来他的前途依旧不可限量;但若是不能改掉,那么他这一辈子也就毁掉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致歉
宋齐丘失魂落魄一般,神情呆滞,程勋却没有太多时间和他废话,直接让人上前将其官服脱下,然后打发其回家,让他好好在家读书,修身养性。
接着,程勋前去寻汪台符传令,将杨渥御赐手书交给他,并且出言勉励了几句,命其暂时代理金陵府尹的位置。
等程勋离开后,汪台符麾下众官纷纷上来道喜。
“恭喜大人,大王此番虽然只是让你暂代府尹之位,但想来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正式任命。”
“不错,而且大王还亲自赐予一份手书,这可是难得的恩赐。”
“还请大人将大王手书打开,让我等也见识见识!”众人纷纷笑道。
“好。”汪台符一口答应下来,脸上满是笑容。
他与宋齐丘两个也是老对头了,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就积攒到难以解开的地步。
不过宋齐丘毕竟是有杨渥的眷顾在身,年纪轻轻就做到了府尹之位,而且还得到许可能旁听内阁的议事。
大家只要不是傻子,就能明白宋齐丘将来必然前途远大,入主中枢都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再加上宋齐丘性格上虽然有些急躁,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会经营人脉,否则历史上也不会出现属于他的派系。
所以朝中上下愿意与宋齐丘较好的人不在少数。
反观汪台符,他的性格有些急躁,对下属甚至对平级的同僚都有些过于严厉,这样一个人是难以让人生出亲近之意的。
再加上他的级别本来就在宋齐丘之下,所以他一直以来都被压制。
不过这一次宋齐丘自己作死,最终犯到杨渥手中,被杨渥亲自下手处置,这样一来他的声威一下子就大涨,盖过了其他一些平级的同僚;便是那些下属们也都热情的前来道喜。
此时,面对众人之请,加上他自己也很好奇,所以当即就将杨渥赐下的手书打开让众人一同观看。
“戒骄戒躁。”
一看到是这四个字,汪台符顿时脸色一变,随即有些苦笑起来。
“戒骄”这一点很好理解,就是表明对他过往功绩的一种赞许和肯定,同时告诫他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
至于“戒躁”这两个字那就更加容易理解了。
汪台符自家事自家知,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自己当然清楚,而且他也明白自己这容易急躁的性格容易出问题,而且最是得罪人,于他的仕途也有重大关碍。
然而明白是一回事,他自己确实难以改变。
毕竟他现在已经快四十岁的人了,性格早就养成,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脾气,哪里是那么容易改掉的。
不过如今见了杨渥的手书后,他还是心中一凛,知道自己的性格不改不行。
“我这点坏脾气没想到连大王都惊动了,让大王在百忙之中为我操心,这真是大罪。”汪台符心中叹息,同时又有些感动,若是寻常的君王,哪里会去管手下人性格如何,也就是杨渥关心他,这才会特意赐予一份手书提点一二。
至少这份心意就足以让汪台符感恩了。
他当即决定请最好的匠人将这手书裱糊起来,然后放在家中善加珍藏;同时自己又写了同样的四个大字,挂在自己的书房之中,以随时提醒自己静心静气,不可焦躁。
不提汪台符这边的安排,华盖殿中,杨渥安排完对宋齐丘的处置后,当即下令召集冯道、常梦锡、张延翰等七个被放出来的士子。
这七人里面,不说冯道和张延翰二人都是历史上留名之人,就是其他几人,谁又能说他们将来没有成就呢?
这一次他们无辜入狱,虽说有宋齐丘在暗中推手的缘故,但真正下令将他们抓进大狱的还是内阁之人;此番杨渥归来,至少也要有所表示,对他们进行一番安抚,否则谁能保证他们心中有没有怨气。
很快,冯道、常梦锡等之前就被放出来的六人,再加上张延翰这个刚刚才被放出来之人,都在侍卫的引领之下进入华盖殿。
“学生等拜见大王。”众人赶紧行礼。
“嗯,起来吧。”杨渥颔首,示意众人起身,并直接问道:“诸位可知孤此番召见尔等是何目的?”
众人相互对视,显然猜测不到杨渥的目的,便是曾经在刘守光麾下做过参军的冯道都猜测不到杨渥的心思。
“这位大王和燕王相比虽然年纪相似,但心思却要难猜得多。”冯道心中暗自将杨渥和刘守光比较着。
刘守光虽然性情骄纵自大,又性喜杀人,但他的心思却不难猜测,只要对他稍微熟悉一点的人都可以猜到。
这就使得那些小人最喜欢围在他身边以投其所好;可惜对于孙鹤还有冯道这种心中还有一些理想和信念的人来说,即便是猜到了刘守光的心思,他们也不愿一味的趋炎附势,反而为了国家而不得不与刘守光对上。
孙鹤正是因此而最终丢了性命,而冯道则在一番努力没有结果之后就离开了燕国。
燕王刘守光的心思好猜,但吴王杨渥的想法就有些难明了,尤其是冯道如今还不怎么了解杨渥的情况下,更是难以猜到其心思。
至于其他人,以前都没有出仕过,仅仅是一介士子,到了杨渥面前能够挥洒自如,不心中惴惴就不错了,又哪里能猜到杨渥的心思。
“学生等不知。”七人连忙摇头答道。
杨渥叹息道:“诸位也知道,过去一年多来从北方南下的士子实在太多,其中难免会有细作安插在里面,这一次金陵府清查细作,那也是必要之举。”
七人连忙点头,却没有开口。
只听杨渥继续说道:“不过这清理细作的过程中,难免会牵扯到一些无辜之人,诸位七人虽然最终没能有证据证实身份,不过孤相信你们都是真心实意想要为我朝效力的,绝不可能是敌国细作,这一点孤深信不疑!”
“从今往后,若是还有谁敢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孤绝饶不了他!”
七人这才动容,脸上有些激动的道:“多谢大王信任,学生感激不尽!”
尤其是冯道和张延翰二人,他们一个原本就在刘守光麾下做过官,另一个虽然自己没做过官,但毕竟是官宦人家出身,对那些当官之人的心思最是了解。
那些当官的最喜欢把话说得模棱两可,让人难以分辨他的真实意图;对于那些难以确定的事情,更是能避开就避开,生怕说错了话从而担上干系。
如今他们七人被卷入细作案中,虽说最终被释放出来,但一个个心中都存了怨气。
毕竟有了这桩案子在身上,只要一日不能彻底证实自己的身份,他们就一日要背负这么一个嫌疑,这对他们将来的前途都有可能造成巨大影响。
将来他们即便是在吴国出仕,也要一直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这就好比历史上的唐寅一样,他卷入徐经舞弊一案,虽然后来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徐经舞弊了,但最终徐经还是受到了处置,唐寅同样受到牵连,一辈子难以踏入仕途。
如今他们这七人的身份同样有着嫌疑在身,同样要被人另眼相看。
但如今杨渥亲自这么说了,而且还是以如此肯定的语气,当着内阁这么多大臣的面说的,那么他们的身份之疑就有了定论,今后其他人若是还敢拿这桩案子说事,那就是在质疑杨渥的权威,到时候杨渥必然饶不了他。
这对他们七人将来的仕途可以说是至关重要,所以他们当然会心怀感激;尤其是其中两人,更是喜极而泣,激动得难以自已。
杨渥点了点头,接着道:“这次清理细作一案,虽说牵连到诸位,但实际上最终我们也抓住了七个细作,加上之前抓住的,一共是十人。这就说明此次抓捕细作,并非事出无因。”
他看了看下方七人,面带歉意说道:“最终牵连到诸位,让诸位受了几个月的牢狱之灾,还请诸位谅解。”说完,杨渥站起身来,向七人拱手致歉。
“不敢!”
“何敢让大王如此?”
“大王如此,可是折煞学生了。”
……
七人顿时慌了神,连忙跪地还礼,同时脸上的神色更加激动起来。
他们这些人都只是一介书生罢了,以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只是一方刺史罢了。
在这个乱世之中,武人横行,他们这些书生往往都得不到重用,那些武人们更是瞧不上他们这些文人,将他们视为草芥。
而如今杨渥呢?他身为吴国之主,却能做到这一步,为了他们受过的一点冤屈就亲自致歉,这份仁德,这份信重,足以让他们感恩戴德,真心顺服了。
此时即便是杨渥让他们去死,只怕他们也是心甘情愿的。
便是冯道虽然在刘守光身前担任过参军,虽然他的本性还是贪生畏死,但他的心中此时也忍不住的生出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
“这样重视我等士子的君王,这可是世所罕有的圣君;我这一辈子若是能为这样一位圣君效力,便是只在吴国朝堂中做个小官我也是心甘情愿啊。”
和杨渥一比,他之前跟随的刘守光那就差的太远了。
当初刘守光对他们这些麾下之臣,那都是稍微不合心意就会抓起来,若是接下来能够“悔改”的话,他还会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不愿“悔改”,那就是直接身死的下场。
至于让刘守光为自己手下人的失误而道歉,那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次南下吴国,而不是选择去晋国,看来这个选择的确是正确的;不说其他,就论这份气度和仁厚,吴王就要比晋王强多了。”
虽然没有见过晋王李存勖,但冯道相信,在这个乱世之中绝不可能有人比杨渥更仁厚。
“吴王仁厚,光是这一点就比岐王要强多了!我若是能为吴王效力,则此生无憾了。”
冯道心中感动,另一位从岐国千里迢迢而来的士子常梦锡,同样心中感动不已。
相比于燕国,岐国对读书人的排斥更加严重,李茂贞尤其喜爱武人,整个岐国上上下下的官职基本都是武人担任,像常梦锡这样的文士是不可能得到重用的。
这一次南下吴国,原本还对自己牵连进细作案心怀不满,但如今的他心中除了感激外,哪里还有半点不满之意。
便是内阁的诸多大臣们,见了杨渥的举动同样心中惊喜不已。
“先王当年就以宽厚仁德而闻名于世,看来当今大王同样继承了其父的宽厚性子。父子两代人都是如此仁厚,这实在是我吴国之幸!”
他们这些老臣们,多数还是经历了杨行密时代,比如陶雅和刘威二人,更是当年杨行密的老兄弟。
对他们来说,他们现在所想的就是能善始善终,能够维持与杨家的父子两代人的情分,能看到吴国一日一日的兴盛发达。
之前他们还担心杨渥会不会变了性子,会不会随着威权的日渐加重而猜忌功臣等,但此时他们心中的担忧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众人心中激动,面怀感激之色,杨渥心中却是微微一笑。
他刚才之所以会亲自向七人致歉,这一来是想安抚七人之心,毕竟这七人中光是冯道和张延翰这两个能在历史上留名之人,就值得他这么做了。
而其他五人虽然杨渥不清楚,但从他们进入华盖殿以来的表现,杨渥相信这五人必然也不是普通人。
毕竟若是普通人的话,只怕在杨渥身边早就战战兢兢,汗流浃背了。
除了安抚这五人之外,杨渥也是想借机表现自己的仁德,以安众人之心。
而且这样一来,天下人都会知道自己重视士子,对七个无辜入狱之人都能亲自致歉,其他士子得知之后,即便不是亲身感受,但他们心中难道没有感动之意吗?那些其他国家的士子难道不会踊跃前来投效吗?
而这一点,就是杨渥的第二个目的。
至于说会不会因此影响到自己的威严,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一个亲自领兵征战四方的君王,何愁没有威权在身?而且他还刚刚处置了宋齐丘,现在施恩于人,大家心中只会感叹“吴王仁厚”,而不会有轻视之心。
第五百六十五章蔡州兵乱
一番手段就让众人感恩戴德,这种事情杨渥自然乐于去做。
而七人心中激动之时,张延翰犹豫了一下,站出来道:“大王,当初南下参加科举之时,学生担心因为家父之故而影响到自身前程,甚至连累到留在北方的家人,所以才瞒下了此事。还请大王明察。”
他与其他六人又有不同,其他人或者是普通士子,没有什么大的背景,或者是像冯道这样,辞官南下的,唯独他的父亲却是在梁国担任要职。
所以他沉吟一番后,才会站出来解释一句。
杨渥摇头道:“孤知道此事,你有担心也是人之常情,孤不会过问的。只要你将来安心为我朝效力,此事算不得什么大事。而且梁国如今局势动荡,将来前程如何,只怕不容乐观。你父亲若是有意南下,孤也深表欢迎。”
“多谢大王。”张延翰这才松了口气。
“嗯,今年的科举还有一个半月就要开始了,你们七人中,除了冯道以外,其他人应该都会参加吧?”杨渥接着问道。
“正是如此。”张延翰等六人连忙答道。
“你们这段时间因为受细作案的牵连,没有时间温习功课,只怕连科考也有受到影响。”
“所以孤也不多留你们,你们这就回去好好准备吧。当然,在准备科考之余,你们也不要忘了关注一下时事!”杨渥大有深意的向几人说道。
张延翰等六人一愣,心中若有所思。
“大王让我等关注时事,这难道是在暗示我等今年的科举策论题目吗?”
众人不敢多想,连忙向杨渥行礼请辞。
等六人离开之后,杨渥向留下来的冯道说道:“冯道,你原本就是燕王刘守光麾下之臣,如今来金陵为我朝效力,按照规矩可以直接授官。”
“如今孤给你两个选择,第一个就是在地方上担任职务,经过一番历练后入六部任职;第二个就是留在孤的身边担任通事舍人。”杨渥之前的通事舍人周宗如今被留在江陵担任知府,如今正需要有人出任空出来的位置。
冯道听了后眼神顿时一亮,连忙答道:“臣愿担任通事舍人一职,还请陛下恩准。”他又不是傻子,或许担任通事舍人将来也要去地方任职才能更进一步,但若是有在杨渥身边任职的经历,这不仅是一份资历,同时也能增进和杨渥之间的关系,这可是其他任何职位都换不来的便利。
“好,那你就先帮孤整理一下这些文书吧,等你熟悉了之后,孤有事情交给你做。”杨渥微微一笑,对冯道的选择丝毫不感到意外。
“是,臣遵命。”冯道连忙答道。
他以前担任刘守光的参军,主要做的事情就与如今的职位差不多,所以他很快就能适应过来。
不过吴国的国情毕竟与燕国不同,所以他也需要一定时间来适应。
……
就在杨渥忙着收买人心的时候,北方梁国,随着朱温之死和朱友珪的上位,中原的局势逐步动荡起来。
尤其是冀王朱友谦投降晋国,并向晋王请求援军,使得梁国的动荡进一步加剧。
七月底,蔡州城中,这座自中唐以来就一直动荡不安的淮西重地,同样出现了不安分的迹象。
早在去年高邑之战后,因为梁军的大败和晋军的大举进攻,使得梁国上下一片恐慌;恰好那时候蔡州刺史张慎思被朱温召至洛阳,却有长期未安排新的蔡州刺史。
结果没有强势人物震慑的情况下,蔡州驻军发生兵变,右厢指挥使刘行琮暗中勾结吴国,打算以蔡州作为自身功劳先给吴国。
然而刘行琮的兵乱,仅仅是给更加老谋深算的顺华军指挥使王存做了垫脚石。
在一番形同闹剧的兵乱之后,刘行琮被杀,蔡州局势迅速被王存掌控;接着,朱温为了避免王存投靠吴国,于是下令任命其为新的蔡州刺史,使王存成功掌控蔡州。
到了这个时候,可以说梁国朝廷对于蔡州的掌控已经极低了,蔡州城中的大小事务基本上都由王存掌控,就如同一个小的藩镇势力一般。
不过蔡州这地方和魏博一样,兵乱和造反的传统早就深入人心了。
王存虽然是依靠兵乱而得以上台的,但随着梁国总体局势的动荡,蔡州城中那些大小军头们同样起来心思,想要取王存而代之。
此时,城中军营里面,一处偏房之内,七个身材魁梧、身穿黑色铠甲的军官正暗自密谋着。
这七人的级别其实都不高,除了一个是副都头外,其他几人甚至只是营指挥,若是在吴军之中的话,他们这种身份之人连“将军”的称呼都不能用。
不过此时这么一群中层军官,却在商量着如何造反之事。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人心不定,正是我辈奋起之时。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只有胆子大的人才能得到富贵,若是一心只想着安稳,那这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小兵罢了。”其中一人大声鼓动着。
这人名为毕和,正是这七人中唯一的一个副都头,也是这群人名义上的领头人。
至于其他六人,除了中间那个名为王彦俦的年轻军官外,其他人不是毕和的部属,就是他暗中联络的身怀野心之人。
不过这五人在毕和心中的重要性是远远比不上王彦俦的。
事实上,这一次他想要兵变成功,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需要王彦俦来完成。
因为其他五人和他一样,都是城中普通州兵的军官,唯有王彦俦乃是刺史王存的亲信,执掌着王存的亲军,甚至连刺史府都由他负责守卫。
若是能将王彦俦拉拢进来,那么这一次兵变才有成功的可能性,否则大家也别指望活命。
当然,毕和之所以敢来找这个王彦俦,并且直接出言劝其与他一起造反,主要原因就在于王彦俦也不是什么安分之人。
此人的虽然平时在王存面前表现得谨小慎微,将他的野心好好的隐藏起来,但毕和却是对此人深知,知道他不是什么安于做一个小军官的人。
果然,当毕和说完自己的计划后,王彦俦当即就答应下来道:“毕将军,若你聚义起事,某家愿为将军后应,只希望将军成事之后不要忘了在下就是。”
“好,好,好!毕某就知道王兄弟胆略过人,一定会加入我等的。”
“不错,有了王将军的出手,我等大事可曾矣。”众人大喜过望。
接着,七人又商议了一番事成之后的利益分配,一番争执后,最终达成了协定,自然是皆大欢喜的局面。
当下,六人取来笔墨,写下密谋,并且一同签下文书,各自按上手印,以作为盟誓。
有了这文书在手后,众人都松了口气。
有这份签押过得文书在,大家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出了问题后谁都逃不脱干系。
即便是有人主动去告密,只怕以王存的狠辣性子,也绝不可能放过文书上的七人;这样一来,谁又会去吃力不讨好的去做告密之事呢。
商议已定后,众人的关系顿时亲密许多。
这时王彦俦眼神一闪,突然开口笑道:“毕将军,诸位,虽说咱们的安排十分紧密,不会有什么差错,不过此事毕竟还是要尽快做成才行,否则若是拖延日久,难保不会走露风声。”
毕和神色肃然道:“不错,王存那老狐狸最是奸诈,要想瞒过他可不容易,所以咱们必须尽快下手才行。王兄弟,不知你有什么计划没有?”
王彦俦笑道:“正好今晚小弟就负责值守刺史府,不如六位兄弟各自领兵前来,小弟在府中作为内应,今晚就一举发动,想来那王存措手不及之下,也只有束手待毙的份。”
毕和大喜道,“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王彦俦同样郑重答道。
毕和带着自己的麾下先行离开,出了屋子后,心腹蒋元化道:“将军,这王彦俦答应得这么爽快,他不会是有诈吧?”
毕和皱眉沉思了一会,道:“应该不会,王彦俦此人心中的野心同样不小,别看他现在作为王存的亲军指挥使,风光无限,但对他来说,这种给人家当侍卫统领的感觉可不合他心意。”
“再者,有他亲自签押的文书在手,谅来他也不敢去向王存告密。”
蒋元化这才点了点头,放心下来。
到了晚上,六人果然带着手下人前来刺史府中,而负责值守的王彦俦也如约将六人放了进来。
这些人虽然想着造反,不过他们的手下之人毕竟不敢动用太多,以免走露风声,让王存提前得到消息。
所以六人带来的兵力并不多,除了领头之人外,也就是他们能够信任的心腹之人,一共不到三十人。
当然,有王彦俦为内应的话,即便只有这三十人他们也有信心将刺史府拿下,将王存斩杀当场。
只要王存死了,到时候他们再调动兵力,自然有机会趁乱执掌蔡州大权。
然而他们的计划是好,但他们却有些低估了王彦俦此人的野心。
当毕和六人带着手下进入刺史府中后,王彦俦当场发难,以伏兵将毕和六人及其党羽全部诛杀。
接着,王彦俦带着毕和六人的首级前去觐见刺史王存道:“启禀王使君,末将负责值夜,却发现毕和等六个贼子,带着他们麾下的三十多党羽一同闯进府来,试图作乱。”
“末将奋力搏杀,侥幸将其全部斩杀。不过刚才这番动静必然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为安抚人心之见,末将斗胆请使君急发号令以安众人之心。”
“好,王将军此番立下大功了。”王存大喜过望。
原本府中突然传来厮杀声,让他吓得心惊胆裂,还以为乱兵已经打进府中了;却不想自己的亲军统领居然将贼子全部诛杀了,这实在是意外之喜。
“那毕和奸贼,向来野心勃勃,本官自问对他也算是有大恩,屡次对其提拔,这才有他今日富贵,不想此人居然心怀不轨,欲起兵作乱;王将军能挫败其阴谋,忠心可嘉,本官必将厚赏。”
王存心中激动,连忙打开内府之门,亲自出来查看毕和等人的尸体。
然而他们想到的是,当他离开心腹侍卫的保护,走出内府之后,刚刚还是忠勇无双的王彦俦再一次翻脸了。
“上!”随着他一声大喝,麾下四十多个心腹一起上前,乱刀将王存砍死,接着,他们又将王存的心腹侍卫等一并杀光。
仅仅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刺史府就完全落入了王彦俦的掌控之下。
不久,王彦俦以亲军统领的身份发出号令,声称毕和等人突然谋反,杀死了刺史王存;而自己领兵平乱,一番苦战之后最终将乱贼毕和等人全部诛杀。
依照王存身死前的命令,王彦俦将以平乱大功继承蔡州刺史之位。
城中各部将来虽然明知道这其中有猫腻,不过那些将领在相互牵制之下,居然没有一人敢于乱动。
再加上王彦俦善加安抚,一番加官或者挑拨之后,最终众将还是拜倒在王彦俦之下,奉其为新任的蔡州刺史。
这就是乱世,只要胆量够大,心肠够狠,再加上一定的手段,即便只是一个中层的军官,也一样有可能一步登天,成为一方枭雄。
当然,如今的天下局势毕竟不是唐末了;若是在唐末群雄逐鹿之时,以王彦俦的心性和手段,只怕他还真能像朱温、杨行密、钟传、钱鏐等人一样,成为一番藩镇,并且参与到天下争雄中来。
可惜现在天下虽然尚未一统,但大的局势却已经稳定下来,新的势力想要崛起已经没有了发展的空间。
王彦俦虽然夺取了蔡州,但他现在已经无法崛起,唯一的出路就是依靠吴国和梁国之间的矛盾,试着维持蔡州的地位。
而这一切到底能否成功,却不在他的掌控之下,而是由吴、梁两国的国主来决定。
第五百六十六章封赏名单
蔡州再次兵变的消息迅速传开。
不过这一次,驻守寿州的李简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果断出兵,毕竟上次的兵乱之前,那刘行琮主动派人来寻求援兵,有这个内应在,他才决定出兵。
但这一次王彦俦却是匆忙发动,虽然最终让他掌控了蔡州,但这种掌控也只是暂时的,其根基太过浅薄,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新的动乱。
此时吴军若是出兵的话,在外部压力之下,说不定蔡州当地势力又会倒向梁国一方;还不如坐观其变,等待后续的局势变化。
若是梁国贸然出兵讨伐,说不得王彦俦就会投靠吴国一方。
他的想法得到了刺史江梦孙的支持,而之后局势的发展,更是证明了他的正确性。
当蔡州兵乱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朱友珪等人很快就意识到南方局势的危急,尤其是蔡州靠近吴国,若是将其逼急了,说不得蔡州就会再次投靠吴国。
在这种想法下,朱友珪等人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一面派人去安抚王彦俦,并且下令册封其为新的蔡州刺史;另一面,他又在李振的建议下,暗中派兵进剿。
八月中旬,当王彦俦还沉浸在坐上蔡州刺史位置的喜悦之中时,三千梁军精锐突然抵达蔡州城下,城中守军猝不及防,根本难以抵挡。
接着,梁军入城大肆烧杀抢掠,将蔡州城化为一片人间地狱。
蔡州人原本就极为凶悍,骨子里有一股狠劲,被梁军这么一番烧杀抢掠后,反而激起了当地军民的顽强反抗。
当然,蔡州城毕竟已经被梁军攻破,再加上后续的梁军又在源源不断的赶来,无奈之下,王彦俦统领蔡州军队退守下菜,并且派人前来向吴国请求援兵。
得到消息后,李简一面命部将王安领兵五千先行出击,以帮助王彦俦稳住战局,同时又派人会金陵向杨渥上书,请求大举出兵进攻蔡州。
不过除了李简上书请求出兵外,另一位驻守在濠州的都督王绾在得到消息后,同样上书杨渥,请求出兵攻打徐州。
金陵城中,杨渥对于李简二人的上书却是没怎么在意。
“不过是一个蔡州罢了,能轻易得到自然更好,若是不能那也没什么关系。为了这么点地方而大动干戈,未免有些不值当。此时毕竟还不是北伐的好时机啊。”杨渥放下二人的奏疏,笑着对一旁的枢密使李承嗣道。
“大王,那李都督和王都督二人的奏疏,全部都要驳回去吗?”新任的通事舍人冯道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些天他也算熟悉了自己的职务,同时对杨渥等人有了一定的了解,不过现在的他毕竟资历尚浅,所以他还保持着谨小慎微的态度。
“大王,臣以为现在出兵虽然不是什么好时机,不过李简和王绾两位将军长期驻守淮河一线,眼看着其他将领纷纷建立功劳,他们却没有什么立功的机会,这样下去二位将军心中只怕有所不满啊!”李承嗣略微提醒道。
杨渥心中一动,顿时点头道:“你说的也是,既然如此,那就让李简出兵蔡州,尝试一下能否拿下蔡州吧。另外,王绾的奏疏孤也批准了,让他试一试徐州的防御也是好事。”
这一次出兵江陵回来后,杨渥便准备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封爵,以嘉奖这几年里立下大功的将领。
不仅是这一次的江陵大战,还有之前攻打福建、湖南等大型战事,在那几次大战中立功的中下层军官将领们都已经得到了奖赏,不过作为统军的刘信、王茂章、柴再用等人却没有赏赐。
如今也是时候进行一次大规模封赏,以安众将之心,并且鼓舞全军士气了。
在这种情况下,王绾和李简这两个长期驻守淮河的却是没有什么功劳在身,也难怪他们会着急。
批准了李简二人的上书后,杨渥转而看向李承嗣道:“前些日子孤让你们枢密院整理一下各部将领这些年的功劳,现在可办妥了?”
“是,如今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臣已经命人写好了奏疏,还请大王过目。”李承嗣递上一份文书,恭敬答道。
他作为枢密使,基本上没有了领兵出征的机会,这一次的功劳封赏基本上与他无关,甚至于他这一辈子或许都没有机会再进一步了。
不过他在成为枢密使的时候,就已经被册封为国公了,这也是如今吴国外姓之人的最高爵位,所以李承嗣心中虽然羡慕,但也不至于为此而患得患失。
杨渥接过文书,当即看了起来。
这份文书主要是将这几年中立下大功的都指挥使或者都督的功劳记录下来,并且进行了一番排位,以确定他们的功劳大小。
排位第一的不是别人,而是如今驻守江陵的刘信。
此人在武义元年攻取岳州一战,武义二年攻取福建,武义三年与朱思勍一同领兵攻取潭洲,逼迫马殷最终投降吴国,武义四年年底,也就是去年底领兵讨伐虔州谭全播。
可以说吴国建国之后的大战,除了这一次江陵之战外,他基本上都参加了,功勋卓著,故而李承嗣将其排在首位。
而排在第二位的是王茂章,他的主要功劳是武义元年与李承嗣一同领兵攻取岳州,以及这一次的江陵之战,他在决战中作为吴军左翼统领,成功击破对面的蜀军,奠定了吴军的胜局。
当然王茂章的资历和威望也有一定的加成,再加上江陵一战其身受重伤,今后都有可能难以领兵上阵,所以李承嗣最终才将其列为第二。
排在王茂章之后的,便是朱思勍、柴再用、李承鼎、吕师周、秦裴、侯瓒、周本等将领,这些人的功劳相差无几,基本上都只参加了这些年的几场大战中的一场或者两场,或者参加了其中的大战,但仅仅担任副将。
比如周本就只参加了福建一战,朱思勍仅仅参加了攻取衡州和潭洲的一战,而李承鼎之前虽然参加了几次大战,不过都是作为副将参与,等他成为都督之后,就只参与了前不久平定婺州叛乱的一战。
除了对这些都督的功劳进行了一些介绍和排序外,后面又对米志诚、朱虔佑、李德成、司马福等都指挥使的功劳进行排位。
不过这些都指挥使毕竟只是担任副将,他们的功劳自然没有那些都督们大,杨渥简单看了一下也就没有再过问。
在文书的最后,李承嗣又介绍了几个表现突出的指挥使。
这其中就包括了去年才被正式任命为指挥使的刘崇景。
此人在去年攻占潭洲的一战中有不错的表现,不过最为突出的却是今年攻占虔州的一战。
在这场大战中,因为谭全播的个人声望,虔州百姓踊跃参加守城,使得虔州的防御空前加强,吴军虽然再三猛攻,却始终不能攻破城池。
在此期间刘崇景多次亲自领兵攻城,表现极为悍勇,所以才被李承嗣看中。
当然,若刘崇景没有刘威这座靠山的话,李承嗣即便看中他,但也不会将他的名字加入到这份封赏名单中来。
看完整个文书后,杨渥沉吟了半晌,最后提笔将王茂章的封赏排在了首位,将刘信的排位放在了第二。
同时又提高了周本的排位,将其排在了第三位。
接着他又加入了朱瑾和郭崇韬、严可求三人的名字,并且将他们的排名与朱思勍、柴再用等人并列。
此外,还有许多将领的排序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不过调整的力度并不大,总体上还是遵循了李承嗣原本的排序。
做完这些后,杨渥将文书发还给李承嗣,接着问道:“这份文书你看一下,然后给内阁诸学士发一份,让他们讨论一下,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按照这文书来进行封赏。”
“是,臣这就命人去抄录。”李承嗣接过文书,粗略的扫了一眼,首先就看到了其中的挤出变化,不由得心中一惊。
将王茂章的排位放在第一,这一点李承嗣非常明白其中的意思,无非就是照顾王茂章这位功勋老臣罢了。
当年王茂章和杨渥二人就有不少交情,后面在消灭钱鏐和平定田覠之乱的过程中更是立下大功,尤其是王茂章在青州之战里大败梁军,名扬天下,是如今吴国声威最浓的大将之一。
相比之下,刘信、柴再用等人虽然也建立了不少功劳,不过与王茂章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当初杨渥还以为王茂章身子健朗,而且年纪又不大,所以没有给他太高的封爵,好为今后立功留下封赏的空间。
不然以王茂章当年的功绩,只怕成为国公也差不多了;不过那样的话,王茂章接下来就只能在中枢待着,不能继续领兵征战,不然就可能出现功高不赏的情况,这显然不是杨渥愿意看到的。
但如今王茂章身受重伤,今后亲自领兵打仗的机会都很渺茫,杨渥自然要将他以前的功劳考虑进去,对他进行最后的封赏。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刘信在这几年内实际功劳要超过王茂章,但也只能屈居第二位。
除了王茂章的排位上升外,周本的排位也上升到第三,这就让李承嗣有些惊讶了。
因为周本和王茂章在当年的功劳是差不多的,两人的情况也有很多相同之处。
周本的年龄同样不算大,今后还有许多领兵的机会。
甚至杨渥还知道,历史上周本将会活到南唐立国,那可是二十多年后的事情。
所以若是没有大的变动的话,周本将来应该还能统领大军参加北伐之战。
如今王茂章毕竟是出于特例才会被排到功劳第一的位置,那么周本为何也被排在第三位呢?
要知道按照实际功劳来说的话,周本也就是在讨伐福建一战中担任了其中一路大军的统领,而且那一战对手实力太弱,即便赢了也算不得什么大功劳。
李承嗣想不明白为什么杨渥会突然将周本的排序提高,不过向杨渥告辞出来后,他心中一动,却是忽然想明白了。
“或许大王这么安排,却是为了给太子殿下增加筹码的缘故吧。”
是的,如今杨氏众人之中,杨渥的那些弟弟里面也就杨隆演还有一丝继承吴国的可能,其他的弟弟基本上没有任何希望。
便是杨隆演这个杨渥最为亲近的弟弟,他将来继承吴国的希望同样不大,毕竟杨渥如今还年轻,将来再执掌吴国二三十年都是很正常的事情,那时候杨渥自己的几个儿子早就成年,不可能将王位传给自己弟弟。
而杨渥的昭华徐氏,在今年杨渥出征吴国之前再一次怀上了,这一次若是能剩下一个儿子,加上之前的两个儿子,那就有三个子嗣。
不管如何,如今的太子已经不是唯一的王子,他的位置必然也会受到他的弟弟们的挑战,而那些朝中大臣们,随着诸多王子的成长必然也会有人生出些心思来。
所以杨渥将其外祖父周本的地位进一步提高,这也是在表明自己的态度。
李承嗣想明白了这一点,自然也就明白,至少在目前,太子的地位还是极为稳固的,不可能有谁能威胁到其地位。
第二天,内阁开了一次简短的会议,主要就是商讨这份功劳榜单。
虽然杨渥已经御笔做了一些修改,不过这么重要的事情自然也不能让他一个人决定,其他人也会出于各种考虑而产生争执。
最终众臣讨论出一份名单,基本上还是按照杨渥修改后的那份名单来,不过后面的一些排位却有了一些变化。
对此,杨渥倒是不怎么在意,只要大体上不乱来,在具体细节上他自然不会去过问那么多。
倒是冯道提出,如今李简和王绾二人即将出兵攻打蔡州和徐州,这一次因为没有出动主力,所以战事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就会分出结果。
所以冯道建议具体的封赏可以等到这次战事结束之后再来一起封赏,这样也能激励两军将士更加奋勇杀敌。
对此建议,杨渥自然是欣然同意。
第五百六十七章封赏
这一次出兵蔡州和徐州,与其说是想要攻取梁国的地盘,不如说是为了做一番试探。
对吴国来说,在攻占了荆襄之后,下一个重要目标自然是尚未彻底统一的岭南,在统一岭南之前,除非是梁国局势大乱,或者有地方势力主动来投,否则吴国不会再出兵攻打梁国了。
也正因此,这一次的行动并没有动用多少军队,除了原本就驻守北方的军队外,金陵的军队一个都没有动用。
李简那边只出动了一万兵力,再加上王彦俦的蔡州军残部,一共也就一万两千多。
王绾那边动用的兵力要多一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不过相对的,徐州那边的敌军防备也要森严得多,要想在这边取得突破的可能性并不大。
八月底,李简与王彦俦的联军在下蔡城北与梁军交战,兵力稍占优势的吴军取得一场小胜,斩杀敌军六百多,自身伤亡三百余人。
随即,梁军退守蔡州,依托城池与吴军对抗,并且向后方请求援军。
而吴军则进逼蔡州城下,李简见对方防备森严,自己并没有破城的把握,当即只好放弃攻城的打算,分兵四处大掠,尤其是夺取大量人口,然后赶在梁军主力抵达之前就撤军回来。
至于另一路大军,王绾在进入徐州境内后,就发现梁军早已经严阵以待,万余梁军分驻八寨以扼守吴军前进道路。
吴军虽然多次发起进攻,但始终未能突破敌军防线,最终王绾只能无功而返。
两路兵马出兵攻梁,最终一路徒劳无功,另一路取得小胜,这个结果并没有让杨渥感到意外。
毕竟梁国再怎么动荡,也没有到气数已尽的地步,光凭借驻守淮河防线的两个军兵力,防守倒是足够,但要进攻却是不足。
九月初,杨渥下诏册封王茂章为莱国公,以郡公之爵位世袭;封刘信为康乐郡公,以侯爵世袭;封周本为舒国公,以郡公世袭;封朱瑾为定国公,以郡公世袭。
秦裴、侯瓒、史俨三人皆位列郡公,以侯爵世袭;朱思勍、柴再用、吕师周等人同样位列郡公,以伯爵世袭。
此外,李简和王绾二人虽然这些年没有建立大功,但镇守淮河防线多年,亦是一番功劳,所以同样授封为郡公,但暂时不能世袭。
至此,吴国禁军十个军的都督和侯瓒、史俨这两个骑兵统领,基本上都已经被授封为郡公或者国公的爵位。
至于新上任的左镇国军都督朱虔佑,他毕竟威望尚浅,功劳不足,暂时还只封为庆阳侯。
而另一个都督李承鼎则因为承袭其父李神福的国公爵位,自然不可能再提高爵位,最终杨渥下令将他刚出生的次子,也就是杨渥的侄儿册封为羽林骑尉,以示荣宠。
又册封米志诚、李德诚等有较大功劳的都指挥使为侯爵或者伯爵,虽然比不上国公、郡公等爵位显贵,但要知道如今吴国的爵位还是很少的,尤其是伯爵以上的爵位,授封者加起来都不过是数十人而已。
那些文臣除了最早追随杨行密起事的袁袭、高勖等少数几人外,其他文臣都没有爵位,便是如今的首辅大学士陈彦谦,他现在也没有爵位在身。
无军功不授爵,这个基本的原则正在逐步贯彻下去。
当然,像严可求和郭崇韬二人,虽然更加偏重文臣,但他们都在枢密院任职,而且经常预谋军事,所向有功,所以这一次他们二人也被封为伯爵。
此外,还有一些指挥使,比如刘崇景等人,同样因为军功而被授予了子爵或者男爵爵位,虽然不高,而且还不能世袭,但也是一种荣誉。
上上下下一番封赏后,全军各部将领们自然是一片欢呼,虽然还有一些将领对自己的封爵感到不满意,但大部分将领对此结果还是认可的。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大家都清楚这一次的封爵依旧只是暂时的,最重要的一次封爵大典必然不是现在,而是统一天下之后。
现在的吴国再怎么强势,也只是在南方能够横行罢了,只要一天没有统一天下,吴国就一天不能得到正统的名份。
谁能在将来一统天下的北伐大战中立下大功,谁才能一举超过其他人,得到像李神福那样以国公世袭的最终荣耀。
在此之前,即便立下再大的功劳,杨渥也不可能再封一个世袭国公出来。
九月中旬,吴国科举大考落下帷幕,最终北方士子张延翰被钦定为这一届的科举状元,常梦锡为榜眼,至于第三名探花危徳昭的身份却是有些特别,此人乃是当年信州刺史危仔昌的长子,也就是危全讽的侄儿。
危全讽当年统领江西联军与淮南为敌,结果在象牙潭一战被周本打得大败,危全讽本人也被俘虏;不过当年杨行密与孙儒大战时,危全讽曾经提供过一些帮助,有此恩情在,危全讽一家最终也被保全下来。
而危徳昭更是一心苦读,希望走科举之路出仕,最终倒是让他得了探花之位。
九月底,昭容徐氏诞下一个王子,被杨渥取名为杨煜。
这个王子出生这天,刚好有人看到宫中有神光充盈产房,见者无不惊叹,以为神异。
又有金陵栖霞寺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僧为其批命说,此子身份尊崇,将来贵不可言。
杨渥听闻后当即大喜,下令册封徐氏为惠妃。
徐氏的哥哥徐善更是因为提举苏州市舶司有功,被提拔为户部侍郎,以代替年老致仕的前侍郎;同时杨渥更是亲自登门,为徐家老夫人祝寿,并且册封老夫人为南阳郡君。
又有传言说,太后史氏对刚出生的第三子杨煜极为喜爱,日夜带在身边,连对徐氏的态度都极为改观。
一时间,徐家声威大涨,很快就成为金陵城中最为显赫的富贵之家,连李承嗣、朱瑾等功勋老臣都对徐家另眼相看,不敢轻易得罪。
那些中层的官吏更是纷纷前往徐府拉关系,至于那些下层官员,那更是连拉关系都没有门路。
这天,御书房内,处理完公务后,杨渥起身在院子里散步。
“听说那天孤去徐家祝寿之后,金陵城中的大户人家无不以与徐家相交为荣,有这回事吗?”闲走了几步后,杨渥淡淡的向身后范遇问道。
“是,臣的确听说了。”
杨渥点点头,又问道:“那么那些功勋老臣是什么态度?”
“这个……”范遇犹豫了一下,这才答道:“大王,据臣所知,那些功勋老臣对于徐家的态度倒是比较中立,没有刻意与其来往,但也没有与之交恶。”
“保持中立?这也正常。”杨渥笑道:“对了,上次让你去调查的那件事可有眉目了?”
“启禀大王,那件事据臣的调查,应该与徐家有关;据说在三王子出生前,就有徐家的心腹下人去了一趟栖霞寺。”范遇道。
杨渥了然,随即又问道:“那么那些说在王宫上方看到了神光的人呢?这又是谁最先传出来的?”
“这个倒是难以查明。”
“嗯,知道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也不要再过问了。”杨渥点了点头,对范遇嘱咐道。
自从徐氏诞下一王子后,他便意识到徐家必然会大造声势,好为将来争夺太子之位做准备。
因为他对徐氏太了解了,这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不过他还是没有想到,徐氏居然这么快就出手了,在杨煜刚出生的时候,居然就有人声称看到了神光汇聚在产房之中。
这种异像,自古就只有那些成就帝王之业的人才有;刚一流传出来,便让三王子杨煜的声名大振。
尤其是栖霞寺的主持居然会站出来为刚出生的杨煜批命,说其命格贵不可言,这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从小就开始造声势,为将来继位做准备。
可惜这一招或许用来迷惑史夫人很有用,而且真的起到了极大的效果,如今史夫人对杨煜极为喜爱,这就是栖霞寺那位德高望重的主持批命后带来的影响。
不过这种手段又如何瞒得过杨渥,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杨渥就派人去调查,虽然没有什么实际证据,但只要能证实徐家与栖霞寺有来往就行,其他的根本就不重要。
当然,即便是确定了这一切与徐家有关系,但杨渥也没有任何表示,更没有就此厌弃了徐家。
毕竟一来他没有实际证据,不可能就凭借自己的推测来处置徐家;二来就算有证据又如何?杨煜再怎么说都是自己亲儿子,总不能说就因为徐家打算争夺皇储位置,所以就现在把自己儿子给废了吧?
且不说那样的话,史夫人等人必然会大怒,便是杨渥自己心中也过不去。
此外,杨渥自己能够成功继承杨行密的位置,这固然是因为他作为长子,其他弟弟又年幼,使得他没有竞争对手的缘故,但同样是因为他那时候已经表现出了不同寻常的能力。
而现在的太子,虽然年纪还小,但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突出的地方;若是没有改观的话,将来只怕未必能安然继承吴国。
这样一来,杨渥还不如提前培养一个备胎,一来可以用来磨砺太子,二来也能在将来作为一个备选,万一太子实在不堪早就,自己也不至于无人可传。
当然,就目前来说,杨渥还是没有换掉太子的打算;而且他对于徐氏的手段也颇为不喜。
这才刚生下一个王子就打算和王后周梦洁打对台,那么将来若是杨煜再有什么突出的表现,那徐氏还不得上天去?
唯一让杨渥安心点的,就是徐氏的兄长徐善。
虽然徐氏很能折腾,让杨渥心生不喜,但徐善却是一个不错的人才。
此人在提举苏州市舶司期间,不仅将市舶司的大小事务处理得妥妥帖帖,使得海关的收入连年增长,更为难得的是,此人还为人清廉正直,不贪不腐。
作为市舶司的头号大佬,在与那些大商人来往的过程中,若是他真的有贪腐之心,只要他随便伸伸手,只怕徐家都能成为金陵城中的大富人家。
不过按照杨渥派人调查的结果,此人倒是洁身自好,以节俭持家。
若非如此,即便他是徐氏的兄长,即便徐氏刚刚生下了一个王子,杨渥也不可能将他提拔为户部侍郎。
“徐氏?嘿,且看着吧!”杨渥不以为意,返回书房继续看文书去。
不久,杨渥下令以前榜眼、徐温养子徐知诰为新任苏州市舶司提举,以接替徐善之位。
时光荏苒,秋去春来,转眼半年多时间过去,如今已经是武义六年(91年)初。
正月十二,北方梁国,朱友珪亲自前往太庙祭祀;二十三日,朱友珪祭天,并且下令大赦天下,改元凤历。
经过这大半年的统治,洛阳城中的局势大致上平稳下来,虽然朝中大臣依旧不怎么依附,但各地叛乱的局面已经得到了遏制。
南方蔡州之乱,吴军趁机出兵攻梁,梁军虽然受到小挫,但最终击退吴军,并一举夺回之前就不服梁国朝廷的蔡州,使梁国威势有所恢复。
而在另一条战线上,李存勖亲自领兵救援河中的冀王朱友谦,并且大败梁军。
不过梁军毕竟势大,最终朱友谦难以坚持,在晋军的掩护下退出河中。
此外,朱友珪又动用各种手段打击地方上那些不服他的势力,并且安插自己人;比如之前的徐州节度使就因为与吴军交战时“作战不力”而被免职,换上了朱友珪的亲信王殷。
王殷此人原名蒋殷,早年丧父,随母亲至河中节度使王重盈家,王重盈见他可怜,便将其收为义子,并且改名为王殷。
而王重盈的弟弟王重荣当年对朱温有大恩;后来朱温在崛起,为了报恩而将王殷提拔为宣徽院副使。
在此之后,王殷又在朱温篡位称帝的过程中立下大功,最终被提拔为宣徽使。
这一次朱友珪登位后,王殷更是因为与朱友珪交好而被授予徐州节度使一职务。
成功稳定了朝中大局,又在地方上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后,朱友珪渐渐志得意满,开始行事恣意起来。
第五百六十八章密谋
东都开封城中,接替了博王朱友文的新任东都留守朱友贞正在面临着人生的一大抉择。
朱友珪杀父上位,众人固然明白其中的内幕,但一来朱友珪在事后以各种办法补救,又将朱温之死的罪责推脱到朱友文身上,所以在法理上勉强站稳了。
朝中大臣们再怎么反对,但他们也不敢率先出头,生怕被朱友珪来个枪打出头鸟。
至于地方上的一些野心之辈发动的各种动乱,虽然让朱友珪头痛,但毕竟不能动摇梁国根基。
所以这大半年下来,朱友珪倒也勉强稳住了局势,能够以皇帝的身份发号施令。
当然,梁国局势没有进一步动荡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却是受到外部压力的影响。
那些手握大权的重将和地方节度使们,与梁国已经绑定在一起,乃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
若是他们轻举妄动,反而可能使梁国陷入内乱之中,到时候晋国、吴国等势力趁虚而入,梁国大势去矣,这对他们那些手握大权人们可没有好处。
反正不管是朱友珪上位,还是换了其他人上位,都不可能动摇他们的利益,更不可能给他们更多的好处,自然乐得作壁上观。
不过朱友文却不同,他若是能击败朱友珪,相信整个梁国上下的人都会支持他坐上皇帝宝座。
但如今的局势,朱友珪已经是事实上的皇帝,君臣名份已经定下,而且还基本上稳定了国内的局势,他们要想造反的话必然会冒着极大的风险。
“殿下可是在犹豫我方的力量不足?”此时,站在朱友贞面前的一个中年男子沉声问道。
此人赵岩,乃是朱温的女婿,朱友贞的姐夫,原本是受朱友珪之命前来东都给朱友贞传旨的,不想此人却趁机与朱友贞勾结,想要劝其发动兵变。
“不错,本王如今虽然没有登上帝位,但有东都留守的身份在,想必老三也不敢将本王怎么样。但若是起兵的话……”朱友贞颔首,皱眉问道:“除了你的人外,到底还有多少人能够听用?”
兵力不足,这就是朱友贞想要造反的最大困难。
朱友珪又不是傻子,这半年多时间想尽办法,对洛阳城中的守军基本上已经掌控了,再加上皇宫里面的控鹤军更是在其心腹冯延谔的统领下,防备森严,想要造反成功,没有足够兵力支持是不可能的。
但要出动大量军队的话,东都开封这边的军队显然不能动用,否则必然会引起朱友珪的警觉;唯一的办法就是动用洛阳城中的军队。
不过洛阳城中的军队,朱友贞可没有办法动用,所以他才感到极为为难。
赵岩笑道:“殿下其实不必感到为难,此事要想做成,其实关键只要劝动两个人就行!”
朱友贞眼神一亮,连忙追问道:“哪两个人?”
“第一个就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此人手中有三千兵力,目前就在洛阳城中,不过因为是落难至此,这大半年里多受到排挤。殿下若是派人去劝说,必然能得到拥戴!”赵岩信心十足的道。
“高季昌?不错,此人的确能为我所用,而且此人在朝中没有什么根基,事成之后孤只要随便给他一个职务就能将其打发了!”朱友贞大喜道。
去年江陵之战梁蜀联军大败,高季昌带着残部随梁军北逃,而他的家人等也随后在部将保护下,自江陵突围北上。
不过高季昌到底是失去了根基之地,加上他之前与梁国已经是貌合神离的关系,所以在襄州失守之后,朱温很快就施展手段剥夺了其手中军队,并且将其军队调往洛阳,却将高季昌留在了唐州。
这样一来,高季昌与其手下军队分离,若是时间一久,再施加手段拉拢一番,那三千将士就不为高季昌所有了。
不过后来梁国局势动荡,朱温手中那些分化拉拢的手段还没来得及施展就死了,所以如今高季昌应该对自己的旧部还有一些影响力。
朱友贞相信,若是自己派人去与高季昌联手,并且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块地盘,让他重新做上节度使之位,想必高季昌应该非常乐意为自己效劳。
心中想定,朱友贞接着问道:“不知姐夫所言的另一个关键人物又是谁?”
赵岩道:“殿下,这另一人,其重要性尚在高季昌之上,若是殿下能得其相助,此事必成!”
朱友贞沉吟片刻,忽然醒悟道:“招讨杨令公?”
“不错,杨招讨在我朝声威显赫,那些禁军将吏多是其旧部,若是有此人出面,何愁大事不成?”
杨师厚,杨招讨使,此人在梁国军中的地位,恐怕也就已经死去的朱温能够压过一头,其他人,即便是寇彦卿、刘鄩、牛存节、王彦章等号称名将之人,也远远无法与之相比。
若是杨师厚能够支持朱友贞上位,兵变的成功率的确大大增加。
想到这里,朱友贞终于下定决心,派出心腹之人分别前往唐州和魏州两地,准备劝说高季昌和杨师厚二人。
唐州城中。
虽说如今吴军主力早已经撤回,但此时城中依旧是风声鹤唳,局势极为紧张。
大街之上,到处都有巡逻的队伍来回巡视,检查着来往行人的身份。
城西一处宅院中,荆南节度使高季昌一家人在此居住。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虽说高季昌如今还有荆南节度使的身份,但他现在手中既没有军队,又没有地盘,再加上他当年为了自保,和梁国的关系也不算紧密,此时在唐州的身份实在是尴尬。
唯一让他感到庆幸的是,当年他麾下的那些亲信们现在还没有离他而去,而且被召进洛阳城的那三千军队的统领倪可福,前段时间也重新派人和他联系,并且依旧保持恭敬,并没有背叛的意思。
有了这些旧部的支持,再加上如今梁国局势动荡高季昌总算还有些念想,不至于感到绝望。
“罢了,当年刘皇叔一生漂泊,常年寄人篱下,最终不也建立了一番事业?本帅如今落难,想必也是上天的一种考验吧。”
像他这种枭雄,往往都有着坚定的意志,自然不会轻易被折服。
就在这时,下人匆匆来报说,有个自称来自东都的信使求见。
“东都开封?”高季昌心中一动,连忙派人去请,又将梁震等心腹谋臣请来共议。
“节帅,这是我家殿下给您的亲笔信,殿下的意思都在里面,还请节帅过目后便知。”
高季昌点点头,将那递过来的信打开来看,顿时变了脸色。
“竟然是……”高季昌沉吟不语,其他人不知内情,更加不敢随便开口。
唯有梁震猜到了一些内情,但也没有说什么。
“你家殿下还有什么交代没有?”高季昌神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沉声问道。
“没有了,殿下要说的话,都在信里面,想必节帅已经想明白了,不知节帅的打算是?”
高季昌点头道:“你回去告诉你家殿下,就说臣高季昌愿意看到他更进一步!”
在场其他人听了这句话,立即明白这封信的内容,顿时变了脸色。
“均王殿下想要造反?而且还想让节帅出力助他?”众人心中忐忑,不过高季昌已经决定的事,他们也没有开口阻拦。
接着,高季昌又亲笔写了一封书信,又取出一个令牌交给信使道:“你将这令牌和书信交给倪可福,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信使得了肯定的回复,当即心中大喜,告辞离去。
等信使走后,众人却是议论开了。
“节帅,如今我等局势已经落魄至此了,再卷入到这种大变之中,若是失败的话,只怕我等都要死无葬身之地啊!”一身穿白色儒服的青年脸色苍白说道。
另一人却是冷笑道:“说得现在的局势就很好一样。节帅此举虽然有大风险,但也有大机缘。若是成功的话,我等或许还能再创基业!”
“但要是失败了呢?”之前那百服青年反问道。
“失败?若是失败了,无非是一死罢了!”
这时梁震开口道:“好了,节帅既然已经出手了,那么就断然没有停下来的可能。而且即便是节帅不出手,难道你们以为咱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吗?”
梁震冷眼扫视刚才那几人,冷声道:“别忘了,当初先帝对咱们可是没安好心,之前若不是朝廷新旧更迭导致局势动荡,还不知道咱们现在被怎么炮制呢!”
众人心中一凛,纷纷醒悟过来。
是啊,他们之前执掌荆南,为了自保,暗中没少使用手段,甚至还半公开的和蜀国搅合在一起。
当初为了大局着想,朱温非但没有追究高季昌等人的罪责,反而派兵助他抵挡吴军的进攻。
但如今荆襄已经失守了,高季昌也没有了利用价值,若不是运气好,赶上朱温突然被杀,只怕他们现在就不是在唐州闲居这么简单了。
想明白之后,众人也不再反对高季昌的决断。
“富贵险中求,或许这又是一次机会呢?”
……
相比于高季昌这边的落难之人,魏州城中的杨师厚最近却是过得极为得意。
他之前虽然有一个宣义节度使的头衔在身,不过并没有实际地盘,而且宣义节度使的势力和底蕴,显然不能与天雄节度使,也就是魏博节度使相比。
魏博六州,地处河北,每一州都是人口繁盛,经济发达;当年战国时期的魏国就是以这里作为中心,后来的袁绍、曹操又分别以此为中心,立下大业,可以说有魏博六州在,杨师厚就一跃成为天下最顶尖的藩镇之一。
他得到魏博军队后,又兼任都招讨使一职,就连洛阳宫中警卫的精壮兵士也多是他的旧部,天下各镇的军队他也能够调发,声威权势很重,便是对朱友珪都极为轻视,遇到事情往往独断专行,事后才向朱友珪禀报。
不仅如此,当年魏博节度使田承嗣在魏博拥兵十万,择矫健强力者万人,号牙兵,传承百年之后,完全掌控了魏博的大权,连节度使之位的废立都由牙兵来决定。
后来罗绍威担任魏博节度使,担心牙兵作乱,所以与朱温联手一夜之间将八千牙兵及其家人全部诛杀,从而引发魏博六州的反叛,魏博军的实力也因此大为衰落,最终只能依附朱温。
如今杨师厚当上节度使后,为了加强对藩镇的掌控力,又效仿当年田承嗣的做法,依靠魏博的财赋,在军中挑选骁勇敢战之士数千人,给赐优厚待遇,命名为银枪效节都。
有了这支强力军队的支持,杨师厚的势力更加壮大,在整个梁国内连朱友珪都不放在眼中。
不过即便他如此恣意妄为,但朱友珪也不敢将他怎么样,反而小心翼翼的对其进行拉拢。
去年十月,朱友珪诏令杨师厚去洛阳朝见,部将们皆劝阻,担心杨师厚去了洛阳后被朱友珪趁机加害。
但杨师厚却信心满满的说:“我知道朱友珪的为人,此人眼高手低,不是成大事之人。即使老夫亲自前去,他又能拿我怎么办!”
杨师厚当即不顾劝阻,率领一万大军渡过黄河前往洛阳朝见;朱友珪听闻后果然极为惊惧。
接着,杨师厚命大军驻守洛阳城外,他自己带着十几个侍卫进城去朝见朱友珪。
朱友珪这才放心下来,连忙以各种甜言蜜语来讨好杨师厚,又拿出巨额钱物赏赐给城外大军,这才礼送杨师厚回魏博。
既然朱友珪如此上道,杨师厚自然也不介意向其表示顺从;而且如今梁国的局势动荡,他也不敢做得太过,不然真要是梁国垮了,即便他再怎么能征善战,也难以抵挡晋国的讨伐。
定下了君臣名分后,去年十一月,赵王王镕命大将王德明率领三万大军南下准备趁火打劫,先是抢掠了武城县,接着又直逼临清,攻打宗城,并成功将宗城夺取下来。
杨师厚受命领军前往抵挡,十一月初九日这天,在唐店设下埋伏,大败赵军,斩杀五千余人,一时间威震河北。
第五百六十九章洛阳兵变
这天,杨师厚正在自己的军营之中与部将商议着军情,忽然侍卫来报说,有信使自东都开封而来,想要求见。
杨师厚心中一动:“东都开封?难道是均王殿下的人?”
如今朱友珪虽然表面上稳住了局势,但真正明眼人却知道,如中朝局依旧没有安稳,暗地里依旧有动乱之险,而这根源或许就在朱友贞这里。
毕竟朱温诸多子嗣里面,那些养子且不说,亲子之中,除了早死的长子朱友裕和次子朱友珪外,接下来就是朱友贞最大,下面几个弟弟年纪都还小,而且尚未出仕,自然比不上朱友贞的名望。
如今朱友贞忽然派人前来联络,其中的意思杨师厚自然很清楚。
他将那传信之人召进来,当即问道:“你自东都而来,可是为均王当说客?”
那信使正是朱友贞的心腹,名为马慎交,当即道:“回禀节帅,在下此来乃是为节帅的名誉着想。”
杨师厚笑了笑,没有开口说话,但神色却有些不以为然。
马慎交接着道:“节帅,那朱友珪杀父篡位,天下人目光都寄托在均王的身上。节帅固然得朱友贞的册封而坐上节度使之位,但与朱友贞这种杀父逆贼相交,这岂不是有损节帅的威名?”
“再说了,当初先帝对节帅有恩,多次委托节帅以重任,如今朱友珪杀父篡位,节帅难道不想着回报先帝之恩吗?”
杨师厚默然不语,但神情却比之前严肃了许多。
的确,他固然是发动兵变坐上了魏博节度使的位置,但一来他并没有自立为王的想法,二来当年朱温对他的确是不错,如今朱温身死,他却向朱友珪效忠,心中当然有一丝愧疚之心。
马慎交见此情形当然知道自己的劝说已经起了一点作用,当即再接再厉劝道:“节帅身为我朝的顶梁柱,若是能够助均王殿下拨乱反正,那才是真正的丰功伟绩啊!便是将来去见先帝,节帅也能无愧于心了。”
杨师厚心中更加动摇,马慎交接着又许诺,若是事成的话,将来会拿出五十万贯前来犒劳魏博军队。
这下杨师厚彻底动容,虽然没有当场答应下来,不过他的想法却已经偏向于朱友贞了。
等马慎交暂时退下去后,杨师厚召集心腹将领问道:“当年朱友珪杀父篡位,本帅未能站出来讨伐逆贼;如今君臣名份已经定下,本帅再无故改变主意,起兵讨伐,这样做到底可行吗?会不会被人看做反复无常的小人?”
在军事上他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在个人事业上他也占领魏博,成为天下有数的藩镇,现在的他可以说已经满足了,并不奢望更进一步,所以此时的他反而更将看重自己的名声,不希望后世人看做反复小人。
亲信朱汉宾当即笑道:“节帅说哪里话?那朱友珪杀父篡位,是为逆贼;如今均王起兵讨逆,这是正义之举。尊奉正义而讨伐逆贼,这还要管什么君臣名义?”
另一心腹将领王舜贤也劝说道:“朱友珪杀父篡位,又恣意妄为,天下人暗中反对他的不在少数;节帅此时若是不动手,等将来均王殿下成功定乱后,节帅又该如何自处呢?”
杨师厚原本就已经意动,心中不过是有最后一份犹豫罢了,此时被两个心腹将领这么一劝说,当即叹息道:“二位将军所言甚是,本帅之前打错了算盘啊!”
“王将军,就由你亲自前往洛阳联络旧部,相比均王殿下暗中应该还有其他布置,到时候你见机行事,把握机会。朱将军,你统领两万大军前往滑州驻守,以为外应。若是事有不谐,你就领兵直攻洛阳,内外夹击,定要取得成功!”
杨师厚不愧是统军名将,在决心已定后就立即做出了各项安排,深得兵贵神速的用兵真谛。
有了杨师厚的暗中相助,再加上高季昌也答应联络部将倪可福,这样一来朱友贞发动兵变成功的可能性已经极大了。
不过朱友贞依旧不放心,他还想进一步增加自己的筹码。
这一次他将目光放在了驻守在洛阳城中的神捷军。
神捷军原本在当初的高邑之战里受到重创,不过后来朱温又将其补充完整,作为驻守洛阳的常备兵力,是朱温用来震慑梁国各方势力的重要力量。
不过随着去年驻守怀州的那支三千人神捷军突然发动兵乱,并最终遭到镇压后,神捷军的命运也急速转变,由之前的天子亲军变成了提防打压的对象。
尤其是之前那三千乱兵还有不少人逃亡在外,朱友珪为了树立自己的威严,多次下令搜捕这些乱兵,便是这些人的亲友们都遭到了牵连,一时间整个神捷军的将士都人心惶惶。
恰好这时候有一支神捷军驻守在东都开封,受到朱友珪的诏令,要其前往洛阳驻守。
朱友贞得知消息后,当即在暗中释放流言说,朱友珪此举的目的是因为之前怀州兵变而迁怒于神捷军,打算将他们召往洛阳然后全部坑杀。
被流言一惊吓,本来就人心惶惶的神捷军将士更加惶恐起来,纷纷前往朱友贞处询问求生之路。
朱友贞自然是继续挑拨蛊惑,最终成功掌控了这支神捷军。
有了诸多军队的支持,朱友贞最终下定决心准备动手。
二月十一日,倪可福、王舜贤、赵岩等人率领数千大军突然发动兵变,攻入洛阳皇宫。
朱友珪与妻子张氏听闻兵变的消息,惊慌之中在心腹冯延谔的保护下逃上宫墙,想要翻墙逃出生天,但此时整个洛阳皇宫内外都被乱军掌控,哪里还有生路可言。
朱友珪绝望之下命冯延谔先杀张氏,再将自己杀死,最终冯延谔也自杀身亡。
他做下杀父篡位之事,原本就做好了失败身死的打算,如今过了大半年时间,最终还是难逃一死。
只可惜洛阳城中的百姓却是遭受了大难,在得到宫中再次兵变的消息后,洛阳城中的数万大军趁机发难,在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整个洛阳陷入一片大乱,四处都是刀光剑影。
那些普通百姓遭难的数不胜数,便是朝中百官都有许多没能幸免。
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杜晓和侍讲学士李都等人都死于乱军之中;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于兢和宣政使李振也被乱军大伤。
这场大乱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方才渐渐平息下来,但之前繁华的洛阳城中此时却是一片萧条。
大局定下来后,王舜贤、赵岩等人当即带着传国玉玺等国家重器前往开封,准备迎朱友贞前来登位。
但朱友贞却认为,开封乃是朱温起家之地,便是梁国的国号都是因此而来,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前往洛阳登基,直接在开封登基就是。
于是朱友贞于开封登上皇位,改年号为乾化三年,将朱友珪追废为平民,又下诏恢复博王朱友文的爵位。
至此,从去年五月就开始,延续了大半年时间的梁国皇位之争,最终以朱友贞的上位而告一段落,梁国的局势也因此再次稳定下来。
但总的来说,此时的梁国不管是凝聚力还是总体国力,与之前的梁国相比都下降了许多,面对吴国和晋国这两个大敌时也彻底落入了下风,再也没有当年自诩天下正统时的那份荣光和自傲。
朱友贞虽然登上了皇位,但他毕竟不是朱温,难以节制那些手握重兵的大将,对梁国的局势掌控也远远比不上当年朱温在时。
三月初,朱友贞下令册封魏博节度使杨师厚为中书令,并且加封邺王,赐诏不名,朝中大小事务都要先与其商议,然后才能实行。
除了杨师厚这个大赢家外,另一个在兵变中出了大力气的高季昌此时同样得了好处,被册封为匡国节度使兼许州刺史,同时倪可福的那三千军队也回到了高季昌手中。
有了军队和地盘后,如今的高季昌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初身为荆南节度使时的强势,但比之前完全寄人篱下的日子却是好了许多。
此外,赵岩、王舜贤等人也各自得到封赏,算是朱友贞对他们的一番回报。
当然,除了嘉奖有功之臣外,朱友贞自然也没忘记对付那些朱友珪的同党。
首先一个倒霉的就是当初与朱友珪一同发动兵变的同党韩勍,原本还在河中与寇彦卿一同领兵对付冀王朱友谦。
兵变发生后,寇彦卿特意隐瞒消息,暗中接受朱友贞的诏令,将韩勍逮捕斩杀,顺利夺取了这支大军。
而韩勍死后,他的匡国节度使的位置刚好就被朱友贞用来奖赏高季昌。
除了韩勍这个头号同党外,还有不少朱友珪的心腹遭到清算,当初那些与朱友珪走得近的人如今一个个都倒了大霉。
当然,朱友贞也不是傻子,他虽然清算朱友珪的旧部,但也不敢做得太绝,而且这些动作也不是一次完成,而是准备钝刀子割肉,一个一个的对付。
第五百七十章谋划徐州
“洛阳再次发生兵变,朱友贞登上皇位了?”金陵城中,杨渥得到消息后顿时大喜,脸上满是笑容。
范遇见了后顿时不解道:“大王,这朱友珪得位不正,所以梁国局势才一直动荡,这也有利于我方趁机对其下手;如今朱友贞登位,此人拨乱反正,必然能得到梁国上下一致拥护,只怕梁国内乱很快就要结束。”
“为何当初朱友珪兵变时大王不感到高兴,此时却这么高兴呢?”
杨渥微微一笑,收摄心情道:“这两者自然有所不同。如今梁国势弱,晋国势强;若是梁国局势一直动荡的话,这对我国未必是什么好事啊!”
范遇顿时醒悟过来,“大王的意思是想让梁国继续消耗晋国的实力?只是这样一来我军将来北伐时要遇到的抵抗也会强上不少吧?”
杨渥摆手没有讨论这个问题,而是转过话题道:“梁国不能太强,但也不能太弱,这一点很难把握其中的度。不过这次朱友贞兵变对咱们来说却是一个大好机会啊,你难道没有察觉吗?”
范遇有些茫然问道:“如今梁国局势随着朱友贞上位,必将逐渐稳定下来,之前咱们都没有什么机会,现在又哪里来的机会呢?”
“而且上次蔡州之变,有那王彦俦作为内应,若是大王那时候愿意出动军队大举进攻的话,或许还能夺取不少地盘。但现在……”
范遇显然不能理解上一次杨渥的态度还是兴趣寥寥,为什么这一次却会变得这么积极。
“不然,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出现动乱的地方是蔡州,即便是夺取过来也没多大用处,反而蔡州孤悬淮河以北,不利于防守,不如暂时留给梁国,等将来北伐时必然能轻易打下来!”
杨渥对蔡州并不看重,因为此时的他着眼的已经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的大局。
如今随着吴国夺取荆襄,对于梁国来说,不管是南方的吴国还是北方的晋国,都将是他们的重要对手。
不过相对来说,此时晋国的威胁还是要比吴国要大一些,毕竟梁国的根本还是在洛阳、开封一带,更加靠近晋国领地。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吴国为了区区一个蔡州就大举出兵的话,那就不可避免的会吸引梁军的注意力,迫使梁军主力南下。
到时候得了便宜的自然就是晋国,这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也正是因此,杨渥才会在上次对出兵蔡州表现得没多少兴趣,仅仅让李简率领寿州驻军出击,打着的心思也是有便宜就捡,没有的话就撤。
这样一来也不会真正与梁军主力对上。
不过区区一个蔡州并不放在杨渥的眼中,但若是出现变乱的不是蔡州,而是极有重要战略意义的徐州呢?
“范遇,如今的徐州节度使王殷原本是朱友珪的心腹,是在朱友珪的大力支持下才成功做上徐州节度使之位的。”
“如今朱友珪被杀,朱友贞登位,此人必然不会容忍王殷这个朱友珪的心腹继续把持着徐州这种重地。若是将来朱友贞换别人来代替王殷,到时候王殷会乖乖听命吗?”杨渥笑着询问道。
范遇大喜道:“那些朱友珪的亲信一个个都遭到了朱友贞的清洗,唯独在地方上手握大权的那些刺史或者节度使们,此时尚未遭到清算。”
“不过若是朱友贞派人来取代王殷的话,此人必然会觉得朱友贞的目的是清算他。这样一来,此人唯一的活路就是投靠大王!”
杨渥笑着点头道:“不错,所以这段时间你可以派人与王殷接触一下,告诉他,若是他愿意为孤效劳的话,孤自然少不了他的好处!”
徐州这个地方,杨渥垂涎已久。
当年杨渥第一次北伐时,趁着大败梁军的机会,他就曾出兵徐州,并且尝试着发起攻城。
不过那一次的攻势最终还是未能取得效果。
而这一次朱友贞的登位,却是让杨渥再一次看到了拿下徐州的希望。
与蔡州不同的是,徐州作为兵家必争之地,自古以来就有着极为重要的战略价值。
尤其是在北伐之战中,这里更是可以作为北伐的重要基地。
从这里出兵的话,向东可以席卷山东,向西可以直捣河南中原腹地。
历史上不管是刘裕北伐,还是后世徐达北伐,都是从徐州这个战略要地出兵的。
若是为了蔡州之地,杨渥自然不愿意再与梁军主力对上,以免落得两败俱伤,让晋国捡便宜的局面;不过若是为了徐州的话,即便是与梁军再来一次江陵大战又何妨?
范遇明白了杨渥的意思,连忙点头应道:“大王放心,臣定会将此事办好,不负大王重托的。”
打发范遇离去后,杨渥还不放心,接着又下令周本领兵两万北上濠州,以方便到时候迅速采取行动;此外,驻守金陵的朱思勍和秦裴二人也得到了命令,暗自开始做准备。
这一次杨渥是下了大决心,想要一举攻占徐州。
按照他的预料,王殷主动来投的可能性还是极大的,若是梁军不甘心徐州落入吴国手中,派遣大军前来讨伐,那说不得杨渥又要亲自领大军出征。
当然,若是不需要大动干戈就能夺取徐州,那自然是更好的结果。
而若是朱友贞顾忌吴国的力量,对王殷采取默认的态度,默许其在徐州割据一方,那么杨渥暂时也没有必要大举出兵,反而可以先解决岭南的问题再说。
此外,今年还有另一个大难题需要解决,那就是钦天监去年就预测到的大旱。
如今虽然才三月份,但各地都陆续有一些大旱的迹象表露出来,若是事态进一步恶化的话,只怕今年不仅是江淮和两浙将会遭受旱灾,就连江西也会受到影响。
到时候各地受旱灾影响必然会出现收成欠佳的状况,尤其是那些普通百姓,若是处理不好,只怕会有不少灾民出现。
若是再加上今年可能出现的徐州大战,到时候军粮的消耗必然不少;内有灾情,外有兵戈,这种事情即便是杨渥也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做准备,否则一个搞不好就有可能导致内乱发生。
对此,杨渥做的应对主要是集中在两点上,第一个自然是想方设法的从其他地区获取足够的粮食以补充军用,同时用来赈济可能出现的灾民。
两浙、江淮,还有江西这三处地区,原本就是吴国的精华地区,经济较为繁华,农业较为发达,若是这三处地区受旱灾影响而收成欠佳,必然会影响到全国的收成。
要想弥补这种收成差额,杨渥一共瞄准了两个地区。
第一个就是去年刚刚并入吴国的荆襄之地,这里虽然刚刚经历的兵乱,不过毕竟是开发极早的地区,底子厚,根基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两浙等地区的损失。
另一个就是海外,或者说的更具体一点,那就是占城、暹罗等地区,那些地方的农业虽然比不上江南地区的精耕细作,但胜在土地肥沃、阳光充足,再加上当地人口较少,所以相对来说粮食有盈余。
所以从去年起,杨渥便下令吴国的商船队尽量从那些地区购入大量粮食,就是为了今年可能的旱灾做准备;即便到时候灾情并不严重,那些收购的粮食也能够用来作为军粮。
经过这大半年的收购,如今金陵和广陵等地的粮仓基本上已经充盈起来,这才是杨渥明知道今年有可能出现大旱,也下定决心要夺取徐州的信心来源。
除了设法收购粮食外,为了应对可能出现的灾民,杨渥做出的第二个应对措施就是以工代赈。
虽说江南等地的开发程度已经很高了,但相比于后世明清时期差距自然还很大,这个差距不仅是出现在人口、人文、农业、工商等方面,同时也表现在基础设施上面。
所以杨渥打算趁机在江南修建一批农田水利设施,或者修建更多的道路,将婺州、处州、温州等相对较为偏远的地区联系起来。
这种以工代赈的手段,自然比单纯的赈济灾民要强得多,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粮食消耗更大。
毕竟要让那些灾民出来劳动的话,就必须保证他们吃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这样的话自然会消耗更多粮食;而若是仅仅赈济灾民的话,那就只需要维持那些灾民不饿死,需要花费的粮食自然少了很多。
事实上,正是因为粮食消耗得更多,再加上以工代赈的手段若是运用不好,再加上有心人暗中挑事,就可能出现类似“莫道石人一只眼,跳动黄河天下反”的局面。
所以面对灾情,历代朝廷一般都只会提供少量的粮食来赈灾,维持那些百姓不饿死就是,免得那些人吃饱了肚子反而有力气造反。
不过这一切对吴国来说却不是问题,毕竟吴国现在还处在兴兴向荣的阶段,而且粮食储备充足,即便是用以工代赈的办法来接济灾民也完全不用担心出现造反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