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六章谋划虔州
历史上的朱温最后是被其儿子朱友珪所杀,而朱友珪之所以杀朱温,其根源还是在于争夺皇位。
朱温的长子朱友裕在几年前领兵征讨岐王李茂贞时得病而死,失去了最合适的继承人后,朱温开始在剩下的几个儿子和义子中选择新的继承人。
而众多儿子之中,最被朱温看好的却不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而是他的义子博王朱友文,同时也是朱温众多儿子和义子中排在第二的次子,如今负责镇守东都开封。
而郢王朱友珪则是朱温的第三子,至于朱温的第四个儿子均王朱友贞,也就是历史上的后梁末帝。
这个时代因为天下大乱,各方豪雄往往都喜欢收一些义子,比如李克用的义子就有不少,而王建的义子更是多达上百个。
朱温同样收了一些义子。
义子虽然不是亲生儿子,不过义子一般能力都较为出众,反而是亲生儿子往往是愚笨无能的多。
比如王建的诸多义子,基本上都是他长年征战的过程中,将一些有能力的将领收为义子;而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却因为养尊处优,没得到任何锻炼,所以能力平庸。
对于这些枭雄来说,若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能力太差,实在是不堪造就,甚至若是强行扶持上位还有可能造成日后身死族灭的话,那么这时候或许就会选择传位给自己的义子。
再怎么说,传位给义子至少能保证家族传承下去,至少比传位给自己那些无能的亲生儿子,最后让人灭了族的强。
朱温就是出于这种考虑,觉得自己的亲生儿子太过无能,不能担当起执掌梁国与晋国对抗的重任,所以决定传位给自己的义子朱友文。
可惜的是,他原本就是个极为好色之徒,平时在宫中经常将自己的儿媳妇招进宫中来宠幸,其中就包括了朱友文的妻子王氏和朱友珪的妻子张氏。
结果朱温做事不密,他打算传位给朱友文的意图被张氏给听到了。
从张氏那里得知消息的朱友珪最终联合亲军将领韩勍一同发动兵变,将朱温杀了。
当然,如今的历史变动极大,朱温是不是还会像历史上那样被自己儿子所杀,便是杨渥也不能确定。
若是朱温成功传位给自己的义子博王朱友文,那么历史又将如何发展呢?
杨渥皱眉在心中沉思,对于众臣的问题自然就回答得慢了一些。
一旁的程勋见他似乎有些走神,当即小声提醒道:“大王!”
杨渥当即醒悟过来,他见众臣都在望着他,当即笑道:“不过是一种感觉罢了,至于到底燕国能撑多久,咱们且看着就是。若是刘守光撑得越久,岂不是对咱们越有利吗?”
陈彦谦同样点头笑道:“大王所言极是,北方的局势僵持得越久越好,最好是一直就这样僵持下去!”
到了如今,当初杨渥预言的局面已经越来越明显了,梁国在晋国的进攻下已然落于下风,再加上朱温和李存勖二人的年龄对于,以及朱温的几个子嗣都没什么杰出才能等情况来看,将来只怕晋国会越来越强,终究会成为吴国最大的敌人。
不管怎么说,迫降了马殷之后,吴国面临的压力已经进一步减小,统一南方的趋势更加明显。
接下来只要再夺取岭南以及荆襄两地,就可以好好休整,积蓄粮草,训练军队,等待北伐时机的到来。
刘守光称帝的事情毕竟距离遥远,与吴国关系不大,需要操心的乃是李存勖、朱温等人,而不是杨渥他们。
不过有一件事情却值得杨渥重点关注,这就是虔州刺史卢光稠在不久前终于病死了。
这个老头子活了七十多岁,在去年年底就被杨渥派去的御医认定为活不过半年时间,结果没想到如今都大半年时间了才咽气。
总的来说,卢光稠为人豁达,心胸开阔,又对百姓较为宽仁,在他的治理下,虔州百姓在这乱世之中难得的享受到了安宁,为虔州的开发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深得当地的民心。
所以他的子嗣虽然无能,但当地百姓依旧拥护他的长子卢延昌继任。
至于谭全播,据说在卢光稠死之前再一次准备将虔州交给他,但谭全播依旧拒绝,并且拥护卢延昌继任。
这样一来卢延昌在明面上也就继承了虔州刺史之位。
当然,接下来他还需要得到杨渥的正式任命才行。
此外,卢延昌又任命其心腹部将廖爽为韶州刺史,这个任命同样需要得到杨渥的认可才行。
而如今杨渥等人需要商议的,就是要不要默认卢延昌继承虔州刺史。
“当初象牙潭一战,周本将军率领我军一举击溃危全讽统领的江西联军,使得我军得以迅速占领江西。”杨渥转了话题,向众人轻声说着。
“不过那时候虔州军队却没有参加危全讽的联军,所以得以逃过一劫。战后卢光稠向孤请降,考虑到那时南方各大藩镇都没有扫平,再加上卢光稠年纪已老,所以孤接受了他的请降。”
“不过这种请降,诸位也知道,不过是名义上的请降罢了,实际上虔州依旧在卢光稠的掌控之中。”
“如今四年时间过去,孤已经扫平了福建王审知和湖南马殷,南方各地还没有彻底臣服的也就只有虔州、韶州,以及岭南诸州罢了!”
说到这里,杨渥脸上明显有些得意之色。
也不怪他如此,历史上的马殷和王审知,都是横行一时的枭雄,尤其是马殷建立的楚国,更是南吴的心腹大患。
吴军屡次发起进攻,最后都被击败了。
而如今,仅仅四年时间,这两个枭雄就先后被迫纳土归降。
而在地盘上,四年前的吴国不过是占领了江西部分地区,两浙,以及淮南原本的地盘;而如今四年时间过去,吴国的地盘几乎翻了一倍。
相比之下,其他势力之中,晋国的地盘虽然有所增加,却不算明显;梁国的地盘不仅没有增加,反而有所萎缩;其他岐国、蜀国、燕国、赵国等势力,地盘基本上没有变动。
光是这一点,就说明吴国实力增加的速度之快。
而在这个时代,地盘就意味着人口,就意味着国力,军力,财力!
而杨渥身为吴国之主,心中有些小小的得意也就正常了。
当然,得意归得意,他的头脑却依旧清醒,并没有因此就变得自大起来。
毕竟如今的吴国对付的都是南方的小势力,而真正的大敌却尚未触及。
等到将来和梁国、晋国等强大势力交战起来,自然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他停下心中的感慨,向众人接着道:“湖南、福建已经平定,而虔州卢光稠又恰好在此时病逝。孤准备拒绝承认卢延昌对虔州的继承,并且派兵护送孤所任命的新刺史前去上任,诸位以为如何?”
陈彦谦皱了皱眉,轻声道:“大王,当初卢光稠请降之时,曾经提出虔州刺史之位将会由卢家的人继承,您那时也同意了,如今贸然反悔,只怕传出去有些不好听吧?”
杨渥不以为意的道:“诸位难道不知,那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至于名声,相比于迅速夺取虔州,孤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呢?”
“更何况,当初孤是同意过让卢家的人来继承虔州刺史之位,但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协定而已,那卢光稠甚至都没有来金陵觐见过,孤的承诺又为何一定要遵守?”
他其实已经算是很注重自己的名声了,这也是从他父亲杨行密那里学到的。
杨行密作为能在乱世中开创淮南基业,并且能让那么多能臣猛将心甘情愿的为他效力,怎么可能完全是靠宽厚二字就做到的?在暗地里他自然也使用了不少手段。
不过杨行密虽然使用手段,但他在世人心中的名声却一向很好,这就是因为他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维护自己的名声的缘故。
而杨渥同样如此,在使用手段的同时又不忘维护自己的名声。
不过该使用手段时,他自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名声。
严可求道:“大王宁愿损及名声,也要以大局为重,臣深感敬佩。不过以臣之见,大王倒是不必心急。”
“哦,严卿可是有什么见解?”杨渥笑问道。
“大王还记得那个黎求吗?就是那个虔州的牙军指挥使,曾经暗中与大王的使者沟通,希望大王能助他夺取虔州的那人?”
“黎求?孤当然记得!怎么?严卿的意思是等此人发动兵变之后再对虔州下手?”杨渥疑惑道。
第四百九十七章冯道的决定
杨渥一开始的打算同样是等待黎求发动兵变之后再出兵虔州,那样一来,吴军出兵就可以打着平定叛乱的名号,不必出师无名。
但那黎求也不是傻子,若是吴国不事先答应黎求的要求,允诺他兵变成功之后让他做虔州刺史,只怕黎求也不会贸然兵变。
毕竟黎求如今再怎么说也是虔州的牙兵指挥使,位高权重,若是安心做他的指挥使,将来至少富贵能有保证。
但若是他贸然发动兵变,却又被吴国扣上叛乱的罪名加以讨伐,那他就要被抄家灭族了。
当初出使使者虔州的使者将黎求的要求带回金陵后,杨渥也曾打算糊弄他一下,口头上同意其在事后担任刺史;然而没想到这个黎求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非要杨渥给他书面上的令旨才行。
杨渥身为吴国之主,哪里愿意受黎求这么个小小的指挥使的威胁,所以事情最后就不了了之了,如今杨渥等人也不能肯定此人是不是会发动兵变。
不过这次马殷的纳土归降,却是让杨渥的气势更加充足起来。
当初之所以想使些手段,让黎求对卢家人下手,然后吴军来个渔翁得利,主要是考虑到卢光稠在虔州经营多年,深得当地民心,若是贸然发兵进攻,只怕会遇到不少困难。
若是能借用黎求的手将卢家干掉,然后吴军打着平乱的名义出兵,自然就能轻易获得当地百姓的认可。
不过如今既然一举解决了马殷,南方剩下的势力都不足为道。
没有了马殷的牵制,区区一个虔州自然没有被杨渥放在眼里,所以他现在的打算就是放弃那些小手段,直接拒不承认卢延昌的继承权,然后发兵将虔州攻占。
至于因此损失的一点名声,相比于夺取虔州而已,就不怎么重要了。
严可求道:“大王,其实并不需要这么麻烦,臣有一策,可以让那黎求不得不发动兵变,以求自保。到时候大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出兵进攻虔州了!”
杨渥听了顿时来了兴趣:“不知严卿有何妙计,可以使得黎求发动兵变?”
“很简单,卢光稠既然已经死了,大王不妨派个使者前去安抚一番,顺便任命那卢延昌为虔州指挥使。不过与此同时,大王可以暗中使点手段,挑拨他与黎求之间的关系。”
“那卢延昌本来就才能平庸,能继承其虔州刺史的位置都是靠的他父亲;而黎求却是掌握着虔州的兵权,两人之间必然存在不和,再加上大王的挑拨,他们不闹翻才怪!”严可求笑着解释道。
杨渥顿时了然,这个暗中挑拨的计策其实并不需要有多么的高明,因为不管是卢延昌还是黎求,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人,二人之间本来就存在一些矛盾,之所以没有爆发出来,无非就是担心被吴国趁虚而入了。
但以两人之间的脆弱联系,他们能够比如坦诚协作,共同对付吴国吗?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或者说,若是卢延昌真的有那个眼力和觉悟,那么他就是一个合格继承人,卢光稠当初也不至于那么担忧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卢延昌在虔州刺史的位置上坐上几天吧,也要让他乐呵一下不是?”杨渥最后笑着同意道。
当然,之所以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如今马殷的地盘尚未完全接收,湖南的五个州以及澧州倒还好说,毕竟离得近,而且开发程度较高,接收起来问题不大。
但静江军的六个州却是地方偏远,而且当地局势复杂,再加上当地有不少蛮夷部族居住,清理起来难度较大,一时半会也难以完成。
再加上,如今正是蜀国和岐国交战激烈的时候,杨渥自然要趁着现在的时机迅速出兵江陵,至少也要将蜀军东出的道路给封上,避免将来蜀军大规模干涉。
所以要攻打虔州,吴国短时间内能动用的兵力并不多,或许到时候能出动一个军的兵力就不错了。
武义四年八月,当吴王杨渥开始谋划虔州时,燕王刘守光称帝的“大业”却并没有受到其他势力的任何影响,各项准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着。
不过,自从刘仁恭当上卢龙节度使以来,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十多年,经历了刘仁恭、刘守光两代人后,燕国的民心还是较为认可刘家的。
虽说刘守光的倒行逆施让大量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都被迫逃离燕国,但剩下来的众臣中,依旧有不少正直之人。
这些人都隐隐感觉到,此时称帝太过心急了。
不过这些人毕竟只敢在暗中议论一下,在刘守光面前却是不敢劝阻。
毕竟大家都知道,刘守光决定了的事情,谁敢进谏就是与他作对;而与他作对的人,往往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更重要的是,这一次刘守光乃是铁了心的要登基做皇帝,前段时间他公开在朝堂之上摆放刀斧、砧板,并且声称:“敢进谏者杀无赦!”
在他的威慑下,即便许多人心中反对他称帝,但却没有谁敢说出来。
除了一人之外。
“大王,当初沧州被攻破之时,臣就应当身死了,是大王保全了臣的性命,这才有了今日。臣难道就是怕死之人吗?今日便是大王要杀了臣,臣也要直言,此时称帝,是万万不可啊,大王!”
孙鹤将官帽摘下放在一旁,身子跪伏在地上,老泪纵横的向刘守光进谏道。
“放肆!你这老匹夫屡次挑衅于朕,朕已经忍你很久了,若不是看在你还有些才能的份上,早就将你斩杀了!如今朕有言在先,你却不顾朕的旨意执意进谏,你心里还有半点忠义之心吗?”刘守光大怒道。
“大王,臣劝大王不要在此时进谏,就是出于臣的一片忠心啊!”孙鹤嚎泣道。
“老匹夫找死!”
刘守光的确是忍耐已久了,以往他身旁的那些亲信们劝他将孙鹤杀掉时,刘守光还算有些理智,没有同意。
不过这一次,他却是真的怒了。
“我燕国离了你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朕难道没有你还当不了皇帝了不成?来人,将这个目无君上的老匹夫拉下去斩首!”刘守光大喝道。
几个侍卫当即进来,架着孙鹤就准备将其拉出去。
“大王,你若是不听老臣的直言,执意要登基称帝的话,不出百日定然有大军前来讨伐!”孙鹤大声喊道。
刘守光决心已定,连登基的典仪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停下来?
所以心中大怒的刘守光不仅没有将放过孙鹤,反而下令让行刑的军士用土将孙鹤的嘴巴堵上,然后用大斧头将其一寸寸的剁成碎片。
可怜孙鹤一心为了自己的君王直言进谏,最后却是落到这么一个下场,那些心中还有是非之心的臣子们见此一个个都寒心不已。
“连孙先生都落得如此下场,我等又何必留在燕国呢?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不过也罢!”众人一阵心灰意冷,许多人都起了离去之意,这其中,就包括了冯道。
对于孙鹤的死,冯道倒是没有过多的感伤。
在他看来,孙鹤为了向自己的君主尽忠而死,乃是求仁得仁;若是他更在意自己的性命,只怕也不会落到如今的下场。
“当初和孙先生交谈时便预料到了今日,如今应验也算正常。不过我应该现在就离开燕国南下金陵,还是应该再为燕国尽一份力呢?”冯道在心中犹豫着。
乱世之中,保命固然重要,但尽忠也同样重要。
若是在尽忠与保命之间做选择的话,冯道自然是选择保命;不过在性命受到威胁之前,他也不会轻易就背叛。
所以历史上的冯道才会成为那个官场不倒翁,历经后唐、后晋、后汉、后周四朝,却始终能位居中枢,受到皇帝的信用。
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极有能力,同时又极为现实的人,不会为一家一姓而效死力;但同时,在你山穷水尽之前,他也不会轻易背叛。
这也算如今这个武夫当道的乱世里,大部分文士都会做出的选择。
当然,现在的冯道还没有沦落到后来那样完全没有“节操”的地步,所以在离开燕国之前,他才会感到犹豫。
许久之后,孙鹤才下定决心,暂时留在燕国;但若是事不可为,他也会立即离开。
第四百九十八章决裂
孙鹤的死谏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九月十三日,燕王刘守光在幽州称帝,国号大燕,改元应天。
之前被刘守光打入监狱的王瞳被任命为左相,齐涩为右相,史彦群为御使大夫。
然而就在他登基称帝的这一天,契丹人大举入寇,于当日攻破平州,大肆掳掠,消息传来,燕国百姓尽皆惊恐。
而随着刘守光称帝的消息传开,北方局势迅速发生改变,。
晋王李存勖在得知消息后,放声大笑说:“只怕等到刘守光让人占卜自己在位的年数时,孤就已经取而代之了!”
不过李存勖并没有急着出兵,而是在张承业的建议下,先派太原少尹李承勋出使幽州,向刘守光表示祝贺,以进一步骄纵其心;同时,李存勖下令各部做好准备,随时都可能出兵。
同一时间,朱温也率领大军抵达相州,准备随时出兵阻扰晋军对燕国的进攻。
自从潞州之战以来,这几年里梁军和晋军交战已经接连兵败,若是再加上这之前与淮南军交战时遭受的败仗,可以说梁军已经很久没有取得一次重大胜利了。
这就导致梁军将士士气低迷,许多士兵都对晋军充满畏惧之意。
这一次朱温“御驾亲征”,目的就是想要打一场大胜仗,以扫除颓势,鼓舞将士们的士气。
然而,朱温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晋军却没有像朱温预料的那样迅速出兵,反而是各种晋军大举南下的谣言,让梁军惊恐不已,许多士兵都选择了逃亡,即便是用严厉的军法都难以制止。
朱温的性子本来就急躁易怒,加上这几年战局不利,心情更是烦闷,一些功臣老将都会因为一点小小过错就遭到最严厉的惩罚,甚至是掉了脑袋,这使得本来就有些不稳的梁军上下更加人心惶惶。
晋军尚未打过来,士气就已经如此低迷了;若是等晋军打过来了,那梁军岂不是要直接溃败了?
朱温虽然年老昏聩,但也没有到愚蠢的地步。
他当然直到如今的梁军士气如此低迷,根本难以与晋军交战;所以在得到确切的消息,晋军并没有南下之后,朱温也只好撤军回去休整。
一场计划中的“大胜”就这样还没开始就匆匆结束了。
北方的局势变化毕竟与吴国离得较远,影响不大。
而此时的金陵城中,今年的科举州试刚刚结束,接下来就是评卷的时候。
按照规定,科举分为各州的州试,各省的省试,以及会试、殿试,这四个层级。
其中州试由各州举行,评卷之人一般都是各州的刺史或者长史等官员。
而今年金陵府的州试因为有不少北方优秀学子参加的缘故,所以比以往的考生质量要高了不少,在最后商定州试排名时也就更加的难以抉择。
此时,这次金陵府州试的两位主考官就在为最终排名而争执不休。
引起这场争论的,是三个考生,一个为江西洪州籍考生,名为柳邵岩,才学算是不错;另外两个考生却都是北方来的士子,一个名为张延翰,一个为常梦锡。
这三人若是论才学的话,张延翰和常梦锡二人的才学应该比柳邵岩要强上一些,而常梦锡的答卷又是三人中做得最好的。
至于其他考生,成绩又要比这三人更差一筹。
所以金陵长史汪台符认为,应该以常梦锡为第一名,张延翰第二,以柳邵岩为第三。
而宋齐丘一开始的打算却是以柳邵岩为第一,常梦锡和张延翰次之。
宋齐丘之所以这么安排,一方面因为他觉得,金陵州试的前两名不能都被北方士子给得了去;而另一方面,柳邵岩毕竟是洪州人,与宋齐丘是同乡。
这个时代的人地域观念极为严重,同乡之人更是相互扶持,所以宋齐丘想要将自己的同乡柳邵岩放在第一位也算正常。
本来杨渥之前已经暗地里警告过宋齐丘,让他不要和汪台符闹得太难看;但之后他却因为事务繁忙,竟忘了再派人去警告汪台符。
结果宋齐丘这边倒是因为杨渥的警告而收敛不少,但汪台符那边却是依旧视宋齐丘有如仇寇。
双方的争吵虽然因为宋齐丘的忍让而减少许多,但两人之间的火气却是越来越足。
这一次,若是汪台符好好和宋齐丘说,或许宋齐丘也不会坚持自己的主张,毕竟常梦锡二人的才学的确是在柳邵岩之上的,他即便想要照顾同乡之人,但也不愿做得太过。
可惜的是,汪台符却是一个急躁脾气,他见宋齐丘想安排自己同乡为第一,当即便讥笑起来,指责宋齐丘不顾公正,一心谋私,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更重要的是,汪台符还是当着其他下属的面这样指责的,这让宋齐丘的脸面如何放得下?
宋齐丘如今年纪虽然才二十多岁,却已经是正四品的金陵府府尹,又深受杨渥看重,得以旁听内阁的一些决议。
如此深受器重的一个人,心中自然有些傲气,再加上他本来性格就很急躁,此时火气充满头脑,哪里还顾得上杨渥的警告?
当即便以自己主考官的身份,强行将柳邵岩定为第一名。
这气倒是出了,不过回到自己的府宅后,宋齐丘的心里却是有些不安起来。
“那汪台符的性子向来是不服输的人,这次的事情只怕不会这么轻易结束,说不定他就会将事情给闹大了。”
“若是一般的事情,闹大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次的事情,真要说出去只怕我也未必占理啊!”他的心中有些担忧的想着。
的确,他是可以对其他人解释说,之所以将柳邵岩定为第一名,固然有不想让北方外来人将前两名都给包揽的原因在里面,但问题是,其他人会这么看吗?
其他人看到的,仅仅是柳邵岩乃是江西洪州人,与他是同乡;而他却非要将自己的同乡定为第一名,甚至不顾常梦锡和张延翰二人的考试成绩的确在柳邵岩之上的事实。
便是他自己都不能否认自己怀有私心,其他人会相信他是出于公心吗?
“唉,这件事有些考虑不周了!”回想起当初杨渥给他的无声警告,宋齐丘心中顿时有些后悔起来。
“罢了,这州试的最后排名毕竟还没有最后提交上去,要改还来得及。明天一大早就去改过来就是,让那常梦锡为第一名又何妨?”他在心中最后决定。
打定了主意后,宋齐丘反而轻松下来。
“也不知道为何,大王既然亲自警告我,就不可能不派人去警告那汪台符。难道说大王忙碌之中忘了,还是说,汪台符根本不顾大王的警告?”
“嗯,应该是大王忘了吧!”宋齐丘心中推测着。
就在这时,汪府的仆人匆匆进来禀报道:“老爷,刚才有人过来送了一封信,说是给老爷您的。”
“给我的信?可知是什么人写的?”宋齐丘有些奇怪的问道。
“那人只是将信送给了门房就离开了。”
“将那信拿来给我!”宋齐丘吩咐道。
从仆人手中接过一封书信,打开之后,却见上面只有寥寥数语。
然而宋齐丘的脸色在看过信后却是极为难看起来。
“汪台符,你欺人太甚!”宋齐丘大怒道。
也怪不得他如此气愤,在信中,汪台符专门有句话是这样说的:“闻足下齐先圣以立名,超亚圣以称字……”。
这句话简直是把宋齐丘往死里骂啊!
圣人孔夫子名孔丘,宋齐丘的名字却是“齐丘”,这是要和孔圣人齐名吗?
还有宋齐丘的字是“超回”,这意思不是说要“超过亚圣颜回”吗!
所以汪台符这句话实在太过刻薄,宋齐丘哪里受得住这种辱骂,当场就摔了杯子。
名,是自己的父亲取的,这是不能更改的,否则就是不孝;但字,却是宋齐丘自己取的,自然可以更改。
被汪台符这么一番刻薄的取笑之后,宋齐丘虽然心中大怒,但也不得不将自己的字改成“子嵩”。
但从此之后,宋齐丘也彻底与汪台符闹翻了,两人的关系彻底变得势同水火起来。
至于第二天去了衙门后,他也没有改变州试的最终排名,而是将柳邵岩定为了第一名。?
宋齐丘毕竟是杨渥看重的“红人”,其他属官虽然对他最后决定的排名有些微词,但也没有谁公然闹事,毕竟这也只是一次州试而已,重要性是远远没有会试和殿试重的。
宋齐丘即便有些私心,但对于那些考生来说造成的危害也不大,所以没有谁愿意为了这点事情而和他过不去。
江陵城中。
经过高季昌这几年的苦心经营,这座千年古城终于恢复了一些昔日的繁盛气象。
如今虽说天下大乱,各方势力相互征战不休,但对于来往的商旅却是始终没有禁止。
各方势力不仅允许正常的商贸往来,甚至有的势力还会组织官办的商队前往其他势力进行贸易。
而江陵地处南北和东西的交通要道,自然也是商贸繁盛之地,不管是从梁国南下的商人,还是前往吴国的蜀国商人等,都会选择在这里落脚。
这么多的商贸往来,不仅促进了江陵的繁华,同时也使得打探消息变得容易了许多。
刘家酒馆中,此时便坐满了各地的行商。
“听说最近岐王派大将刘知俊在青泥岭与蜀军交战,结果蜀军被打得大败,损兵折将数以万计,连蜀军的大将王宗浩都淹死在嘉陵江中,唐道袭更是一路逃到了兴元府去!”一个抄着一口蜀地口音的商人,小声的和身旁的朋友说着。
“这刘知俊果然不愧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当初在梁国时,就常常以少胜多,接连击败岐军;如今到了岐国,没想到他同样能以少胜多,大败蜀军,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另一人闻言之后有些敬佩的感叹道。
自从今年三月份,十二万蜀军出兴元府和岐军交战以来,蜀军接连取得胜利,夺取了岐国的不少地盘。
岐国毕竟与梁国征战多年,地少兵寡,而且将士疲惫,所以打不过养精蓄锐已有多年的蜀军也算正常。
不过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岐王派刘知俊领兵攻打蜀军竟然获得了一场大胜,一举扭转了战局,迫使蜀军转攻为守。
当然,刘知俊虽然获得了一次胜利,但光靠这一场大胜还是不能改变蜀强而岐弱的局势,蜀军的兵力同样远远在岐军之上。
最重要的是,岐国经过这么多年的战争以后,财力、物力、人力等已经快要枯竭了。
但蜀国却是物产丰富,国富民强,加上人口较为充足,其整体国力远远在岐国之上。
换言之,岐国若是损失一万兵力,或许在短时间内只能补充一千人;而蜀国却能补充三四千人,甚至更多。
这就导致了岐国不能持久,而蜀国却能长期交战。
所以,从长远看,蜀国依旧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只不过,因为这次刘知俊的大胜,蜀军将要取胜的时间就要拖得更长了。
在酒馆的角落里,一个锦衣中年人和一个黑袍老者正在对坐饮酒,一旁众多身材高大的侍卫都在小心的警戒着,显然这两个人的身份并非一般。
两人虽然在对坐饮酒,但他们却时不时的抬头倾听,显然也在关注蜀国与岐国交战的战况。
“前辈,如今蜀军的主力都被用去对付岐王了,而楚王马殷又如此无能,竟然这么快就兵败投降了。如今局势,又当如何?”那锦衣中年人面带忧虑的轻声问道。
“唉,那马殷毕竟不是咱们的人,他要投降,谁又能管得着呢!只可惜,原本还以为他能再坚持几年,但如今看来……”黑袍老者的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
这两人正是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和他的谋士梁震。
这次马殷的突然投降,不仅极大的震动了朱温,对高季昌这个江陵之主更是首当其冲。
毕竟傻子都知道,在迫降了马殷之后,接下来吴国的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江陵。
第四百九十九章希望
不管是高季昌,还是梁震,他们一开始都以为马殷至少还能坚持个一两年时间,甚至再坚持个三四年都是有可能的,毕竟马殷虽然接连战败,但他的地盘依旧有那么多,吴国想要一一夺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马殷竟然这么早就纳土归降了,这实在是让高季昌二人感到气愤而无奈。
更让二人感到焦虑的是,蜀主王建居然突然和岐王李茂贞大打出手,而且看现在的局势,只怕没有一年半载的时间是难以取得胜利的。
蜀国的实力虽然不错,但也只是相对于那些弱小势力而言的,比如荆南与蜀国相比,实力就相差太远。
但若是与吴国相比却是有所不如了。
吴国的实力在如今的天下也算众所周知的,虽然这几年吴军都在与南方的势力征战,而且每次用兵也只不过四万人或者六万人的规模,还比不上这次王建掉岐国用兵的规模。
不过谁也不会怀疑吴国的实力,毕竟早在几年之前的淮南军时代,杨渥就曾经统领十五万淮南军北伐,号称三十万,声威震动天下;而这几年吴国虽然将自己的爪子隐藏起来了,但吴国的领土却在这几年内急速扩张,如今地盘之大,甚至比梁国还要多一点;至于人口、兵力等,更是远在蜀国之上。
若是蜀国集中兵力东出荆襄的话,蜀军或许还能与吴国一争高下;但如今蜀国的主力都被岐国牵制了,光靠一些偏师,怎么可能阻挡吴军?
所以对高季昌来说,一方面吴军进攻的时间将会大大提前;另一方面,他原本寄予希望的蜀军也被牵制住了,难以救援江陵。
可以说如今江陵的局势已经极为险恶了。
“前辈,那马殷如今已经投降了,蜀国又难以指望上,梁军更是被晋国牵制,不可能南下救援。你说到时候吴军来攻的话,本帅直接向吴国纳土归降如何?”高季昌突然问了起来。
“节帅怎么忽然有了投降的想法?节帅不是一直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吗?若是投降吴国的话,接下来节帅或许就只能在金陵城中度过了!”梁震有些奇怪的问道。
“前辈也知道,本帅最初不过是一介奴仆罢了,每天想的也不过是如何吃饱饭,如何活下去,如何在将来取门亲事,然后结婚生子等等;不过没想到的是,本帅后来风云际会,在陛下西征岐王的时候向他建言,结果得到陛下的重用;到了那时候,本帅的目标就变了。”
“本帅看到其他那些将领,一个个统领大军,征战天下,直至节度一方,心向往之;所以本帅那时候的目标也变成将来能够坐上节度使,像那些大帅们一样,指挥千军万马,征战沙场!”
“再后来,本帅的目标实现了,坐上了荆南节度使的位置,满心想着将来也能像其他藩镇一样,称王建国。可惜这几年下来,虽然每天劳心劳力的维持,却是改变不了局势的危急啊!”高季昌不知道是不是喝了一点酒的缘故,此时的话语也多了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从何时起,心中产生了投降的想法。
这么多年下来,吴国的政策也算被世人所共知了。
虽然投降吴国后,不能像以前那样执掌一方,而且很可能只能在金陵获得一个闲置,但享受富贵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比如早年间投降吴国的钱氏。
当年钱镠与杨行密征战十余年,两家的仇怨同样极大;后来钱镠更是直到最终山穷水尽之时才彻底投降。
钱氏投降后,虽然一开始在广陵受到了一些欺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不过后来吴国正式建立后,随着杨雯被册封为公主,再加上时间流逝,当初的仇怨渐渐平淡,所以钱氏一族的地位也得以提升,如今在金陵也算一个富贵大族。
江西的钟家更是不要说,一家出了两个世袭罔替的伯爵,再加上一个王妃,可谓金陵城中少有的权贵。
至于前两年才投靠的王审知一家人,在金陵同样没有受到残害,反而王审知本人还受到了杨渥的礼遇,时常召其入宫谈话。
总的来说,投靠吴国虽然会失去权势,但也能保证富贵一生,而且不用像现在这样整天劳心劳力,对于没有什么野心的人来说,反而是非常惬意的日子。
梁震对他的感叹有些惊讶,过了许久之后才道:“或许投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不过关键还是要看节帅有没有放下自己心中的野望!”
高季昌苦笑摇头。
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放下心中的野心,他这一辈子能够走到现在,除了自己的能力和风云际会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有野心。
可惜,他崛起的时间太迟了。
当他坐上节度使的位置时,且不说梁国、吴国、晋国、蜀国等强大势力早就巩固了自己的地盘,就是那些相对较小的势力同样巩固了自己的地盘,其他势力想要崛起已经很难。
梁震见了他的神色就已经知道了他最后的决定,当即说道:“节帅,如今要顶住吴军的进攻倒也不是没有机会,关键就在于两个方面!”
高季昌听了顿时神色一震,连忙问道:“敢问前辈,是哪两个方面?”
“第一点,自然是蜀主王建的决心!王建虽然在和岐王打得热闹,但蜀国有兵力二十多万,其中用于对付岐国的也就是目前的十二万大军,剩下的军队里出动个四五万兵力还是做得到的,关键是看他有没有东出荆襄的决心!”
高季昌听了点头道:“不错,兵力上蜀军暂时还不缺,不过前辈觉得他会在与岐国交战的同时,还派兵救援我吗?”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毕竟吴国若是进入荆襄,不仅会威胁到梁国,同样也会威胁到蜀国!别忘了,当年宋武帝刘裕就在北伐之前,从荆襄出兵攻灭了蜀国。如今吴国实力强大,难道王建就不担心吴国得了荆襄之后,出兵进攻蜀国吗?”梁震问道。
“不错,若是我是蜀主王建的话,我就会这么担心,就算不出兵占领荆襄,但至少也要保证荆襄不落入其他强大势力手中!”高季昌有些兴奋的道。
不过随即,他又叹气道:“即便王建因为担心吴国的威胁,所以出兵救援我国,但他最多也就是出动个四五万兵力罢了!而吴国的兵力,可是多达二十万禁军!光靠四五万蜀军,再加上本帅的两三万兵力,又成得了什么事?”
梁震笑道:“这就要看第二个方面了!刚才说了,吴军若是攻入荆襄的话,将会极大威胁到梁国,既然如此,梁国会眼看着荆襄落入吴国手中吗?”
他见高季昌还有些不解,当即解释道:“吴军进攻马殷,梁国不会来救援,这并不是因为力所不及,而是因为不愿!朱温那时候一心想着集中兵力消灭晋国,至少也要将晋国重新打压下去。但这几年时间下来,他的计划显然没有成功,晋国非但没有被打压下去,反而越战越强,如今在与梁国的争霸中反而占据上风!”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朱温自然就会改变策略,从之前的进攻策略转为防守策略!”
高季昌点点头,神色郑重的听梁震继续说下去。
“以梁国的实力,对晋国发动主动进攻必然需要调用大量的兵力,所以朱温才没有多余的兵力南下救援马殷;不过若是他改变策略,转攻为守的话,那么他需要投入的兵力就不必那么多了。”
“换言之,在转攻为守之后,以老夫估计,朱温至少也能腾出五六万兵力南下救援。若说他能够认清局势,与蜀国联手的话,那么五六万梁军,加上四五万蜀军,再加上节帅的军队,那就是十二万左右的大军!”
“若是有十二万大军,再依靠江陵的坚固城池,节帅守住江陵也未必就不可能!”梁震低声说道。
“好!”高季昌忍不住大声喝彩起来,却是忘了自己现在还在酒馆里面。
结果许多酒客被他这一声大喝给吓了一跳,好在高季昌身边这么多侍卫在守护着,倒也没人敢过来惹事。
高季昌连忙压低声音道:“前辈,在下之前险些失去了信心,还以为大势已经去了,竟然心中生出了投降的想法,如今被前辈一说,在下觉得或许依旧希望渺茫,但至少有希望不是!”
高季昌的声音有些兴奋,显然大受鼓舞。
第五百章卢枇
梁震却没有他这么乐观,不过看到高季昌如此兴奋,他心中的那些话也就没有说出来。
“就算能够实现蜀、梁两家联手,甚至真的三家联军击败了吴军的入侵,但那又怎样?三家联军能够取得一次胜利,但他们能够每一次都取得胜利吗?”
“更重要的是,不管是王建,还是朱温,他们都是垂垂老矣,而吴王杨渥如今却是年纪轻轻,这就是吴王最大的优势所在!”梁震在心中想到。
如今天下诸多势力,大部分依旧由创业的老一辈枭雄们执掌,比如蜀国、梁国、岐国等,而已经传到第二代的势力却只有吴国、晋国和燕国这三家。
燕国且不说他,刘守光愚不可及,妄自称帝,覆亡就在眼前,梁震根本没将其放在眼中。
真正让他重视的乃是晋国和吴国这两家。
这个时代许多势力都会在上下两代人相传承的时候出现问题;即便不出问题,但那些继位的第二代在各个方面都比不上创业的第一代,这一点却是一个较为普遍的现象。
如今梁国和蜀国都面临着这种两代人的传承,而不管是朱温还是王建,他们的子嗣中都没有听说有什么能力杰出的。
等到朱温、王建二人死后,两国的势力只怕会有较大幅度的衰减。
反观晋国和吴国,不仅都已经完成这种传承,更重要的是,两国的继承人都是极为优秀的英杰,而且经过这么几年的历练,他们都已经彻底掌握了权柄,能够集中力量对外扩张。
换言之,即便蜀国和梁国两家共同出兵救援荆南,并且在短时间内真的取得了胜利,但时间一久,荆南依旧会落入吴国手中!
当然,这一切梁震都没有说出来,仅仅实在心中想想罢了。
而在另一边,被梁震的一席话重新坚定了抵抗下去的心念后,高季昌神色有些兴奋的问道:“前辈,听说那刘崇景如今已经成为禁军指挥使了,不知这颗棋子现在如何了?”
梁震摇头道:“只怕不怎么妙!这人虽然贪恋权势,不过尚未彻底昏头,他现在做的事情,虽然传扬出去的话会对他造成一些影响,但以刘家的权势应该还威胁不到他。所以想要彻底将他拉下水,成功的把握还不到三成!”
“不到三成?那么想要通过他将刘威甚至是陶雅拉下水就更不可能了?”高季昌皱眉道。
“不错!其实将刘威、陶雅二人拉下水,这本来就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便是让刘崇景彻底背叛吴国都是一件难事。若是时间充足,能够从容布置的话还有希望,如今嘛,节帅还是不要报太大希望的好!”梁震叹道。
高季昌十分理解的点了点头。
马殷的突然投降,给高季昌带来的另一个麻烦就在这里,之前他还以为有几年时间可以慢慢准备,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太过急切。
但如今马殷的突然投降,却使得吴军进攻荆南的时间大大提前,许多准备就显得有些匆忙了。
比如刘崇景,之前按照计划,应该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想办法让其进一步提升为都指挥使,同时等到有更多把握以后再设法逼迫他背叛吴国;但现在却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吴军的进攻想来已经不远,若是不能迅速取得突破,那么之前的投入也就白费了。
当然,对高季昌来说,刘崇景终究只是一步暗棋,虽然重要,不过却并非决定性的。
真正能决定荆南的命运的,还是梁、蜀两国能不能像梁震设想的那样进行联盟。
若是两家真能结成同盟,共同对付吴军,那么荆南就有希望生存下去;否则即便能让刘崇景背叛吴国,那也不能改变大局。
……
高季昌、梁震二人不知道的是,正当他们设想着梁、蜀两国联盟时,从洛阳出发的使者就已经抵达了成都,准备商讨两家联合对付吴国的计划!
成都城中。
这一次朱温派来的使者名为卢枇,官拜光禄卿。
可惜的是,就在他抵达成都的前一天,蜀主王建就因为前方战事不利,所以亲自前往利州督战去了。
卢枇无奈之下,只好立即启程追赶。
好在王建身为皇帝,出行自然要带着大量亲军护卫,再加上各种礼仪排场,行走的速度自然不快,所以只用了两天时间,卢枇就追上了王建。
“梁主令你前来所为何事?”一番拜见之后,王建便直接询问道。
蜀国和梁国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虽然明面上两家都不承认对方的皇帝身份,但两家的使者到了对方的地盘上却会非常识时务的以外臣之礼拜见,并且口呼“陛下”。
而朱温和王建二人更是以兄弟相称:王建年纪比朱温大几岁,所以朱温称王建为兄。
“外臣这一次前来,乃是为了两家同盟而来!”
“为了两家同盟?你家陛下不是自诩中原正统吗?难道他也要和我这个割据一方的土皇帝联盟吗?”王建有些戏谑的问道。
卢枇顿时额头冒汗,不过他的神色倒数依旧镇定。
他没有接王建的话,反而继续说道:“如今天下纷争,各方势力相互争霸;而贵我两家各霸一方,相距甚远,因而一向是相安无事。不过若是提到敌人,贵我两家却是有共同的敌人啊!”
“哦,你说的是岐王李茂贞吗?那老匹夫虽然为人狡诈,实力强大,又有刘知俊这种名将相助,不过朕也不惧他!我蜀国有带甲之士三十万,又有沃野千里,府库充盈,何惧区区一个李茂贞?”王建不以为然的道。
的确,这一次刘知俊在青泥岭大败蜀军,的确让蜀军损失不小,不过蜀国的实力毕竟摆在那里,只要再战下去,取得最终胜利的必然是蜀国,这一点王建深信不疑。
卢枇却是笑着摇摇头道:“外臣说的可不是岐王。外臣虽然不知兵事,却也知道蜀军强盛,这几个月来接连取得胜利,最近的这次兵败不过是个意外罢了。相信最终取得胜利的定然是陛下!”
“你倒也有些见识!”王建笑着赞赏道。
卢枇继续道:“李茂贞虽然也算贵我两家的共同敌人,不过若仅仅一个岐王,还值不得我家陛下派外臣前来。不过除了岐王其外,吴王和晋王又何尝不是贵我两家的敌人呢?”
王建瞳孔一缩,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你接着说说看,吴国和晋国,与我蜀国都不接壤,之前也没有过任何冲突,反而当初还有不少交通往来,这两家如何就是我蜀国的敌人了?”王建眯着眼睛道。
卢枇躬身行了一礼,这才站直身子道:“既然如此,那么臣就先说说吴国的威胁吧!”
“且不说历史上有刘备入蜀和刘裕入蜀的先例,就说现在,那吴王杨渥的打算想必陛下也能看清楚,无非就是先让我国和晋国相互消耗,而他却先集中兵力消灭其他势力。”
“在以前,吴国的用兵对象乃是南方的各路藩镇,楚王马殷,琅琊王王审知等等。但如今,随着马殷的投降,南方已经没有了任何势力能够阻挡吴国统一南方的步伐,甚至于剩下的一些势力,吴国根本不用出动主力,只要出动一支偏师就能将那些势力一一消灭。”
“所以以臣的估计,早则半年,迟则一年之内,吴军必然会出兵江陵!而一旦吴军占领了荆襄,陛下还会觉得吴国没有威胁到蜀国吗?”
王建皱了皱眉,随即冷笑道:“就算吴军攻占了荆襄,你怎么知道他们接下来不是出兵中原,而是出兵蜀中呢?”
卢枇笑道:“这一点很好推测,陛下试想,那吴国目前的国策就是让我国和晋国相互消耗,这就是说,吴国在攻下荆襄之后,若是吴王立即出兵中原,那只会让我国陷入两面受敌的境地。”
“在晋国和吴国的两家南北夹击之下,我国自然是难以抵挡。不过这样一来,最终获利的却是晋国,而且吴国也不得不在消灭我梁国之后就迅速与晋国对上。”
“而若是吴国在攻占荆襄之后,不急着出兵中原,却是派兵攻入蜀国,像当初刘裕北伐之前做的那样,先吞并蜀国,坐等我国和晋国两家斗得精疲力竭,到时候吴军再出兵北伐,一举消灭我国和晋国两家。”
“陛下觉得,这两个选择,吴王杨渥会选哪一个呢?”
第五百零一章联盟
王建听了脸色极为复杂。
他低头沉思许久,这才叹道:“你说的的确很有道理,若是朕为吴王,只怕也不会立即出兵中原!”
的确,现在不管是梁国还是晋国,实力都还很充足,远远没有到筋疲力尽的时候。
吴国现在北伐的话,将要对付的可不是梁国一个敌人,而是梁国和晋国这两个敌人,这一点只要是有些远见的人都能看出来。
所以吴国是不可能在现在就出兵北伐的。
杨渥定然会让晋、梁两家继续征战,让两家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等到两家都精疲力竭的时候再出兵,到了那个时候才能取得最多的好处。
而在这期间,吴国自然也不会坐等北方局势发展。
最有可能的是,吴国在夺取了荆襄之后,就开始设法向蜀中扩张!
至少,这种可能性还是比较大的。
以王建的眼光和谋略,他自然不会被动的等待吴国进攻,更不会寄希望于吴国夺取了荆襄后一直坐等北方局势发展,所以他能做的就是在吴国攻取荆襄之前就加以阻止!
王建原本就打算出兵阻止吴国对荆襄的占领,如今听了卢枇的劝说后,他的决心就更加坚定起来。
不过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卢枇,不是朕小觑你,你在梁国为官多年,却也没听说你还有这等才能,能将如今天下的局势和吴国的谋略都分析得这么透彻。所以朕觉得,你刚才所说的应该不是你自己的见解吧?”
卢枇苦笑点头道:“陛下慧眼如炬,外臣自然没有这等见解,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大年纪了才区区一个光禄卿。外臣刚才所说的,其实都是我国的崇政院知事敬翔大人的见解,是敬先生让在下这样转述给陛下的!”
王建听了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你能够如此坦然的承认,却也非常人可比了!”
刚才他就在想,梁国虽然人才众多,不过多数都是擅长沙场征战的武将,能有这份眼光的文士却是不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敬翔。
所以他刚才就在猜测,这个卢枇所说的话是不是敬翔的观点,没想到如今果然是证实了。
敬翔作为朱温的头号谋士,如今又是梁国崇政院知事,相当于梁国的宰相,在天下间的名气自然极大。
所以王建也想知道,这位名满天下,又足智多谋的梁国宰相,到底还有哪些新颖的观点。
他当即询问道:“吴国能够威胁到我国,这一点敬翔分析得还算有道理,不过晋国与我国相距甚远,为何也能算我蜀国的敌人呢?”
卢枇此时也不再掩饰,而是自己道:“据敬先生所说,如今天下的大势在于吴和晋,这不仅是因为两家现在的实力都很强大,更重要的是,俩家的君主都很年轻!”
听到“年轻”这个词,王建顿时脸色一变。
的确,再怎么雄才大略的伟大人物都敌不过岁月的流逝。
而不管是朱温还是他王建,如今都已经老了,属于他们的时代正在渐渐远去;而晋王李存勖和吴王杨渥此时却极为年轻,这两人一个今年才二十六岁,另一个才二十五岁,若是不出意外,再活上二三十年都没有问题。
而那时候,不管是朱温还是他王建,只怕早就作古了。
而两家的继承人却没有什么杰出之辈,不管是朱温的几个儿子,还是王建的几个儿子,都不是什么保家之人,将来显然是斗不过吴王杨渥和晋王李存勖的。
王建接着道:“就算那李存勖和杨渥二人还年轻,不过这与晋国对我国的威胁又有什么关系?”
“陛下,吴国实力虽然强大,但吴军毕竟都是南方人,擅长水战却不擅长马战。若是在南方,晋国自然不是吴国的对手,但到了北方平野之上,利于骑兵驰骋的地区,只怕吴军又不是晋军的对手了。”
“所以这两家各有所长,若是将来两家联手将我国灭了,接下来两家在短时间内应该谁也奈何不了谁。那么偏居于蜀地的贵国岂不是就成了这两家争夺的最好目标了?”
“总之一点,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陛下不采取断然措施的话,晋、吴两国很有可能就会联手消灭我国,到时候贵国就要单独面临晋。吴这两个大国的威胁了!”卢枇解释道。
王建点了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朕还真的觉得有必要现在就开始防备晋、吴两国了!”
他低头沉思了一下,这才道:“罢了,你千里迢迢来到蜀中,却又一路急行追赶朕的车架,想必如今也累了,这就下去休息吧!”
王建虽然没有明言两家联盟之事,不过他既然如此客气的对卢枇说话,想来两家同盟大有可能。
想到这,卢枇脸上顿时浮现出笑容。
“外臣多谢陛下!那外臣就先告退了!”
等卢枇离开以后,王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联手对付吴国和晋国吗?这敬翔果然不愧是朱温手下的第一谋臣,这份见识还是很不错的,连朕听了之后也要被说动!”
他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对身边的宦官道:“传令,让张格等人速来见朕!”
不一会儿,随军出征的宰相张格以及其他几位文士匆匆赶来觐见。
王建与张格等人到底商量了些什么,外人自然无从得知,不过几天之后,卢枇就被告知,王建已经同意了两家同盟的建议。
同时,王建还承诺说:两家将会共同出兵保证荆襄不落入吴国的手中;荆南节度使高季昌将会同时向梁、蜀两国效忠,两国共同保证其对荆南的占有。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王建保证,将来一旦吴军入侵江陵,那么蜀军至少将会投入五万大军前往救援;不过与此同时,王建也要求朱温到时候至少也要投入五万兵力;同时,因为蜀国地势偏远,运送粮草辎重较为艰难,为了方便军队用度,到时候蜀军的粮草辎重将由梁国负责。
这些条目看上去不少,不过说到底,还是想让荆南作为两家的屏障。
高季昌没想到的是,历史上的荆南之所以能够长期存在,其原因是因为南方各国都希望用荆南作为屏障,以抵挡来自中原的压力;所以每当荆南面临中原大国的打压时,南方各国都会出兵救援。
而如今局势变化,蜀国和梁国面对吴国的强势,最终决定联手将荆南作为抵挡吴国的屏障。
虽然局势有了重大变化,但高季昌却同样是担当起了隔绝南北的任务。
只是不知道,历史上的荆南较为成功的完成了这个任务,那么如今的荆南,还能在南北对峙的夹缝中生存下来吗?
……
虔州城中,当蜀国和梁国这两个大国暗中达成同盟,准备共同阻挡吴国对荆襄的进攻时,刚刚被正式任命为虔州刺史的卢延昌却是心情极为烦闷的坐在自己的书房中。
卢光稠经营虔州二十多年,其威望还是非常高的,再加上另一位元老人物谭全播的支持,所以在卢光稠病逝之后,卢延昌顺利的被推选为新的虔州刺史。
不过如今虔州毕竟臣属于吴国,若是不能得到吴国的承认的话,那么接下来关于刺史之位依旧可能出现波澜。
好在,就在今天下午,吴王杨渥派来的使者抵达虔州,并且宣读了杨渥的令旨。
杨渥在令旨中不仅同意了卢延昌对虔州的继承,同时也同意卢延昌推荐其部将廖爽担任韶州刺史一职务。
按理说,原本担忧的事情如今都圆满解决了,卢延昌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然而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在下午宣旨之后,卢延昌便在刺史府中举行盛大宴席招待吴国使者,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宴席结束之后,吴国的使者竟然与虔州的亲军指挥使黎求二人同车而去,甚至两人后来又一同进入黎求的府中,一直到深夜吴国的使者才告辞离开。
黎求是什么人?他虽然是卢光稠的心腹将领,执掌着亲军,但他与卢延昌的关系却较为紧张。
如今他一个亲军指挥使,却与吴国的使者来往如此密切,这让卢延昌怎么放得下心?
“吴王虽然很爽快的同意了让我继承虔州,不过要说吴国对我虔州没有任何觊觎之心,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难道说,这吴国使者此次前来,除了要宣旨之外,还另有目的?比如说与黎求暗中勾结,让他发动兵乱将我赶走?”
“不对!那黎求应该没有那么傻才是,吴国人若是不能容忍我,自然也不能容忍他!他若是傻到发动兵乱,那只会便宜了吴国!”
“还是不对,黎求那人向来野心勃勃,即便没有吴国人暗中蛊惑,只怕他也有取我而代之的野心。若是再加上吴国人的暗中蛊惑,谁能保证他没有野心呢?”卢延昌在心中胡思乱想着,却是拿不定主意。
不过吴国使者与黎求来往这么亲密,却是让他极为警惕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黎求已经不可信了。还是尽快换上我的人才行,不然亲军一直被他掌握着,便是夜里睡觉都难以安眠!”
第五百零二章慈禅寺
卢延昌不能确定黎求是不是背叛了他,但他不敢去赌。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黎求原本就不是他的人;此人本来就野心勃勃,让他难以信任,如今更是与吴国使者关系亲密,为了慎重起见,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设法将他换掉。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今天吴国使者表面上与黎求来往密切,又是同乘一车,又是深夜畅谈,但实际上这两人也不过是各怀鬼胎罢了,他们交谈的内容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都是一些虔州的风土人情罢了。
不过就像严可求当初判断的那样,对于像卢延昌这种没多少脑子的人,并不需要什么复杂的离间计,只要用一些简单的办法就能轻松实现目标,比如这次对黎求表现得如此热情就是其中的一个计谋。
卢延昌本来就心中就对黎求有所怀疑,再加上吴国使者的这番挑拨,当即就下定了决心要将黎求这个亲军指挥使拿下。
而第二天,当吴国使者再次与卢延昌、黎求等人会面时,他的一次“不小心”将黎求称为“黎使君”,更是让卢延昌火冒三丈。
吴国使者不管怎么说都是代表着吴国的,所以卢延昌自然是不敢将他怎么样,但对于黎求自然就不同了。
当然,他也知道黎求执掌亲军多年,在军中的威望深厚,党羽众多,自己若是贸然动手,只怕非但不能将其除去,反而可能遭受其害。
“此事必须从长计议,先设法除掉他的党羽,再设法对付他!”这就是他最终想到的计划。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去找谭全播商量一二,不过说实话,他对谭全播的忌惮更在对黎求之上。
毕竟黎求再怎么说当初也只是他父亲的部下,而谭全播的威望却是连他父亲都比不上的,甚至当年起事的时候,众人一致推荐谭全播为主,而卢光稠之所以能上位,那还是谭全播一力支持的结果。
卢光稠有那个胸怀去包容和接受谭全播,并且将他倚为心腹,但卢延昌的心胸又怎么可能与他的父亲相比呢?
若不是谭全播如今的确老了,说话没有以前那么管用了,只怕虔州刺史的位置也落不到他卢延昌的头上。
这样一个威望深厚的元老,卢延昌不时刻堤防着才怪,又怎么可能去向他请教?
几天之后,吴国使者完成了出使的任务后飘然离去,只留下虔州城中众人继续勾心斗角,相互忌惮。
金陵城中,对杨渥来说,虔州内乱的种子已经种下,他也没有必要时刻关注了,只要坐等虔州动乱的发生就行。
倒是最近江西那边的一件案子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
这件案子的案情其实并不复杂,不过涉及到的人却让杨渥极为愤怒的同时又有些暗自欣喜。
乱世之中,往往那些佛门和道观都会得到极大的发展,尤其是佛门中人,更是大肆扩张。
没办法,一来乱世之中当其他普通百姓都难以生存下去的时候,那些出家人却往往能活得较为滋润;二来乱世杀戮过重,那些平日里爱好杀伐的枭雄们反而都想着吃斋念佛,求个心安。
所以不管是钱镠、钟传,还是福建的王审知,都大力兴建寺庙,也就是杨行密当初对这些不怎么信奉,反而更多的主张减少杀伐,休养生息。
所以在如今吴国的领地上,原本淮南的地盘上寺庙并不算多,而两浙、江西、福建等地的寺庙就极多了。
尤其是江西,钟传执掌江西近三十年时间,大兴佛教,江西各地寺庙遍地,到处都能看到僧侣的行迹。
这些寺庙不仅占用了大量年轻劳动力,更是趁着乱世侵占大量土地,加上佛门以出家之人自居,向来不缴纳赋税,这就使得许多普通百姓也会选择将自己的土地挂在这些寺庙之下,无形之中大量侵占了国家的税收,同时又减少了劳动人口已经兵役人口。
这种仿佛寄生虫一般的存在,让杨渥等人早就咬牙切齿,在很早之前就打算对佛门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清理。
当然,杨渥也知道要清理佛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必须做好充分准备才能下手,否则就可能引起动荡。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隐忍,同时让范遇在暗中打探,结果得到的消息更是让人触目心惊。
“查明吴国境内有寺庙约三万六千所,其中规模较大者约两千所,而得到朝廷敕令的寺庙不过一千三百零一所而已;众多寺庙查明有僧侣估计约有三十万余人,在籍者不过十分之一……”
从范遇那里得到的结果,真的是让杨渥等人看了之后大为震动,便是陈彦谦等原本主张应该慎重行事的人,也迅速转变了态度。
三十多万僧侣,其中绝大部分都是年轻僧侣,那就是相当于三十多万年轻劳动力,再加上他们占有的大量财富和土地,杨渥等人怎么可能再容忍?
而这一次,江西洪州那边汇报说,近期官府追查一批盗匪,结果意外发现那些盗匪竟然与洪州城外的一家有名的寺庙“慈禅寺”有关。
这慈禅寺在建立的时间并不长,在钟传时代得到迅速发展,寺中有僧侣三百余人,这在洪州那边也算最大的几个寺庙之一了。
慈禅寺的主持“云隐大师”,当初经常与钟传论佛,在江西有很大的声望,在普通百姓心中更是被广泛遵从;寺中的其他僧侣在民间的声誉也极为不错。
所以洪州的官府在查探到那些盗匪竟然与慈禅寺有关后,丝毫不敢怠慢,当即将消息传到了江西巡抚李遇那里。
李遇毕竟是做过将军打过仗的人,他的气魄自然不是下面那些官员能比。
在得知消息后,李遇一面亲自过问此事,最终确定那些盗匪和慈禅寺之间的关系并非虚假。
在确定了消息之后,李遇迅速派人将那云隐大师召来,同时派出上千厢军官兵将寺庙包围起来要求进去搜查。
谁知道这一搜查事情就闹大了,那慈禅寺在钟传时代可是受到各种礼遇的,便是如今吴国攻占了江西,他们对于吴国官府也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自恃有百姓的支持,不将官府放在眼里。
如今被上千厢军包围了寺庙,寺中那些横行惯了的老和尚们非但没有打开寺们让厢军进行搜查,反而让那些僧侣手持强弓劲弩,登上院墙阻挡厢军进入。
那些厢军的统领本来以为慈禅寺的人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当即没有理会他们,准备强行进入寺内;没想到那些武装起来的僧侣竟然真的敢于放箭,最终有三个厢军士兵被杀,另外还有十余人受伤。
慈禅寺的和尚这是干什么?要造反吗?竟然连官兵都敢射杀,若是不予以严惩,他们这些人岂不是要登上天了?
李遇和驻屯江西的刘信简单商量过后,便一致决定动用大军将慈禅寺攻破了再说。
吴军这些年东征西讨,实战经验何等丰富?那些慈禅寺的和尚们刚才仗着突然发难这才占了一点便宜;但等到吴军官兵认真起来后,即便厢军并不是什么精锐军队,但对于这些护寺的僧侣来说也算得上无敌之师。
仅仅半个时辰,慈禅寺就被攻破,三十多个手持强弓的僧侣被杀,剩下的都做了俘虏。
若说这些僧侣胆敢与官府对抗,这本身就让人感到震惊,但更加让人震惊的是,攻入寺中之后,官兵们竟然在寺中后山挖掘出了大量的尸首,人数竟然多达数百。
这些尸体有些已经死去多年,只剩下一具白骨,但有些却不过是最近才刚刚死去的,尸体都没有彻底腐烂。
经过辨认,这些刚刚死去的尸体竟然就是前段时间附近失踪的百姓!
而在寺中后院,官兵还搜出大量财物,经过辨认,其中不少都是从那些尸体身上搜刮来的。
杀人越货!
这个本来应该积善行德,在百姓中间有着崇高声望的寺庙,暗地里做的却是杀人越货的勾当!
再加上,寺中竟然还搜查出了近千副铠甲,数百张上好的弓弩,以及数目更多的刀剑,私自储备如此众多的朝廷命令禁止的兵甲,这是打算造反吗?
消息传到李遇那里时,他当即就被吓了一跳。
这么一个寺庙,就在洪州城外,若是他们有心的话,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发动暴乱?
更让人感到心惊肉跳的是,在慈禅寺做的这些勾当被揭穿以后,那些无知的百姓竟然根本不相信官府,反而相信他们眼中有着崇高声望的云隐大师,相信慈禅寺乃是被冤枉的;甚至不少人还将目标指向了李遇这个江西巡抚,认为是他贪图富贵和功绩,所以故意栽赃嫁祸!
如此结果,怎能不让李遇心惊?
百姓愚昧无知,这个众人可以理解;但愚昧到了如此地步,那就让人感到心惊了。
对佛门进行一次大规模清理!
这一点,在慈禅寺的案件上报上来后,就立即成为了整个吴国朝堂重中之重的事情。
第五百零三章清理佛门
慈禅寺的事件一方面震动整个吴国朝堂,另一方面也让杨渥等人有了足够的理由去清理遍布吴国的那些寺庙。
然而即便如此,朝堂之上依旧有不少反对的声音。
“大王,那慈禅寺暗地里做下杀人越货的勾当,固然极为可恨;不过慈禅寺毕竟只是一个特例,大王没有必要将事情扩大到整个吴国所有的寺庙啊!”
“大王英明神武,统领吴国一路走来,使得战乱不休的南方百姓得以共享和平盛世,大王的名字也必将名传千古,又何必在这种时候得罪佛门呢?”
“大王,历史上像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还有大唐武宗皇帝,都曾经有过灭佛之举,这三人最后的下场可是不好,大王何必冒着风险得罪鬼神呢?”
“大王,慈禅寺的僧人固然可杀,但周边的百姓却赖之以安,大王若是贸然清理佛门,只怕会引来动荡啊!”
……
仅仅几天时间,各地反对清理佛门的上书便多达上百,这些人按照杨渥的判断,其中一部分应该是收了佛门的好处所以为其张目;一部分是因为信仰佛教,觉得没必要因为一个慈禅寺就将事情扩大到所有寺庙。
当然还有一部分人之所以上书反对,倒是出于好心,为了杨渥的个人名声着想,或者是出于“信则有之”的鬼神之说。
毕竟历史上曾经大规模灭佛的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还有唐武宗皇这三人,在历史上都因为灭佛之事而广受诟病;甚至于这三人最后都下场凄惨,没有得到善终,这个结果被一些人附会之后就成了他们灭佛而遭到因果报应的证据。
所以这些人觉得,如今吴国正处于兴兴向荣的时期,正所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必要贸然拿佛门去开刀。
然而杨渥却觉得,佛门泛滥到如今的地步,虽然还比不上南北朝时期那种僧侣上百万,甚至能够对皇权产生威胁的地步,但情况也是极为严重。若是他现在不拿出大魄力来整顿佛门,难道还指望以后的继承者来做这些吗?
佛门必须经过整顿,决不能让其继续泛滥下去,这就是杨渥的决定。
至于名声,比如后周世宗,他也进行过大规模的整顿寺庙的举动,但他还不是一样的被尊崇为五代第一明君,可见世人还是知道是非曲直的,不会就因为一个清理佛门的举动就让其只留下骂名。
至于说那些遭到报应的说法,那就更是无稽之谈了。
南北朝时期本来就是天下最为动荡的时期,就算那些没有禁佛反而一心向佛的皇帝,还不是一样有不少下场凄惨,不得好死的,那些喜欢附会的人偏偏就盯着北魏太武帝等人的灭佛之事,简直是可笑。
可惜那些大臣们的上书杨渥不必理会,但他母亲史夫人的话他却有些头痛了。
“母亲,孩儿并非是要完全禁止佛教,更不是要灭掉佛教,孩儿不过是要对佛教进行清理整顿而已!”
慈安殿中,面对史夫人、王夫人等人的质问,杨渥有些头痛的解释道。
史夫人这些养尊处优的妇道人家,整天没事可做,除了与其他太妃一同玩乐,便是礼敬佛门等,对佛教的信仰极深。
这次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是杨渥要灭佛,这下可就将史夫人吓了一大跳。
那佛祖何等伟力,若是让他知道了杨渥有灭佛的想法,到时候降罪起来怎么得了?
心中惊慌不安的史夫人当即便将杨渥召到后宫进行责问。
好在,史夫人虽然敬佛,但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
杨渥向她仔细解释过,自己并非要禁佛,更非要灭佛,而是要整顿佛门后,史夫人的脸色就好了许多;等到杨渥再将这次慈禅寺的事情详细向她说了之后,她便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激烈反对了。
天下那么多的佛门寺庙,其中多少藏污纳垢的事情,多少见不得光的事情隐藏其间,再加上那些寺庙本来就不纳税,又占据大量土地,此外还有大量普通百姓将自己的土地挂靠在佛门名下,这种种细节向史夫人解释清楚之后,她最终还是将信将疑的接受了杨渥的解释。
“按你这么说的,清理一下也好。天下那么多的寺庙,若是真的还有像慈禅寺这样的,岂不是给佛门抹黑吗?老身觉得,或许佛祖也不会容忍这些人抹黑自己的名声!”史夫人最后说到。
不过清理佛门,终究是会有大量僧侣遭到冲击,史夫人的心中依旧有些不安,所以在同意了杨渥整顿佛门之后,史夫人当即就带着王太妃等人出了宫门,前往城外的灵隐寺上香给佛祖请罪去了,让杨渥得知后有些哭笑不得。
搞定了史夫人后,对于那些上书反对的人,杨渥自然没有那么客气。
那些出于好心的和出于礼敬佛教的人还好说,杨渥并没有将他们怎么样,不过是批示一顿后便轻轻放过;然而对于那些暗地了收了佛门好处的官员,杨渥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杨渥这次除了要清理佛门之后,同时也是决定大规模清理官场,对于那些贪腐之人进行严厉打击。
结果,在清理佛门的行动展开之前,杨渥便下诏令,首先按照范遇提供的消息,将那些收受了佛门贿赂的官员一律抓捕起来。
结果一夜之间,光是金陵城中就有近百官员被抓,其他各地被抓之人更是多达三百多;其中职务较高的甚至包括一些地方刺史和朝中的六部侍郎,地位较低的则是一些地方县令等;好在让杨渥感到欣慰的是,在那些高层官员中,倒是没有一个收受佛门贿赂的。
其实这也正常,杨渥想要整顿佛门的决心,那些下面的官员或许不清楚,但各部尚书等高层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呢?这些人即便心中反对清理佛门,也不会公然跳出来反对,更不会傻到去接受佛门的贿赂。
在如今这种情清醒下,谁敢与佛门拉上关系,为佛门说话,谁就有可能会倒大霉。
那些身居高层的官员一个个贼溜得很,自然看得清形势。
至于那些被抓的官员可就倒霉了,杨渥本来就打算找个时间清理那些贪腐之人,整顿一下官场的风气,这些人却敢在这种时候顶风作案,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所以杨渥毫不客气的下令,对这些被抓之人一律罢官免职,并且下狱严查,对其中收受贿赂较为严重的,甚至直接判处死刑,那些情节相对较轻的,则在罚没家产之后,一律流放到夷州去。
最终,被杀的官员就多达七十多个,剩下的三百多人以及他们的家人,全部被流放夷州。
这场震惊整个吴国官场的大案,让许多手脚不干净的官员们心惊胆战,一个个都有如大祸临头了一般,虽然这次的整顿没有烧到他们头上来,但也让他们日后行事收敛不少。
武义四年十月,杨渥下令旨,对全国寺庙进行整顿,对于其中一心礼佛、行事较为正派的寺庙,将会由朝廷颁发专门的敕令,并且规定自此以后,所有寺庙都必须得到朝廷敕令方可,朝廷每隔一定年限就会派人对那些寺庙进行审核,检查是否符合规定。
除了大量削减寺庙的数量之外,杨渥同时下令,天下的僧侣之中背诵佛门经文达到一百页以上的,或者能熟练读得经文五百页以上的,经过察验之后方可保留僧籍,其余僧侣一律还俗为民。
同时杨渥规定自此以后,百姓若想出家为僧,必须要有朝廷颁发的度牒才行。
而这度牒的数量,每年都是有限制的,这就从根本上限定了寺庙的发展。
那些经过审核后合格的僧侣将会合并到那些得到敕令的寺庙中去,至于剩下的一律还俗为民,并且由朝廷给他们分配土地。
当然这次清理佛门的最后一点则是,除了少量佛像能够保留下来以外,天下所有寺庙之中,以及普通百姓家**奉的佛门铜像,一律将会捣毁,由国家将其重新铸造为钱币。
这三条令旨一出,顿时在吴国境内引起轩然大波,朝堂之上的官员经过清理后还好一些,但普通百姓不明事理,反对者多不甚数。
各地的寺庙更是趁机鼓动百姓闹事,希望借由百姓的力量来抵制朝廷清理佛门的行动。
然而,佛门的影响力虽然广阔,但与吴国朝廷相比,却是差了太远。
杨渥之所以在前些年没有贸然发动,就是想等过几年朝局安定,百姓都认可了吴国之后再采取行动。
他隐忍了这么几年,如今两浙、江西等佛门尤其泛滥的地区,已经被纳入吴国统治多年,民心安稳,百姓安居,虽然这次的清理佛门的事情闹出了不少动静,但终究是没有引起动乱。
到了十一月底时,各地清理佛门的行动基本宣告结束。
除了一千八百所寺庙获得了朝廷的认可得以保留下来以外,剩下的近三万五千所寺庙被一律废除;各地僧侣除了六万多人得到朝廷审核,获得度牒可以继续为僧外,其余僧侣二十余万人一律还俗为民。
(前面提到的数据有误,各地僧侣的数量应该远远不止十万,具体数量作者君以平均每个寺庙十个和尚来估计,所以估计为三十万僧侣。实际上,像南北朝时期的灭佛,全国被还俗的僧侣可是多达上百万;而后周世宗的禁佛,最后保留下来的僧侣数量也多达六万余,被除籍的僧侣数量应该数倍于此才对。)
第五百零四章铸币之论
除了大量僧侣被还俗为民外,还有大量在寺庙中为奴之人更是被清理出来,这些奴婢数量,竟然同样高达十五万之多!
光是这些奴婢,再加上还俗的僧侣,就让吴国一下子增加了近四十万劳动人口,这是何等庞大的一个数量?
要知道如今吴国在名义上已经统一了除荆襄和蜀中之外的整个南方之地,虽然实际上还有像虔州、韶州,岭南等地没有实际掌控,但就能够实际掌控的地盘来看,全国的人口估计也就七八百万而已。
而这一次一下子就增加了四十万劳动力,相当于打下了半个福建后得到的人口。
其实这也很正常,乱世之中许多百姓都活不下去,自然只有遁入空门,比如后世的朱元璋,可不就是因为活不下去这才做了和尚。
所以如今的吴国各地那么多寺庙中清理出多达四十万的僧侣和奴婢,这个数量也就很正常了。
整顿寺庙的行动虽然在吴国朝廷的高压政策下很快就取得了成效,但收天下佛像、铜器的敕令却遭到了较大阻力。
按照杨渥的令旨,民间佛像、铜器,限定在五十天以内必须交给官府用于铸钱,如果私藏五斤以上的一律处死。
杨渥之所以下达如此严厉的令旨,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
中国本来就是一个缺铜的国家,而在大量的铜都被用于铸造铜像等之后,朝廷就更加缺乏铜这种资源,导致的结果就是每年铸币不足,市面上钱币供应缺乏,这显然不利于商贸的发展。
早些年吴国刚刚平定,商贸还不兴盛的时候,市面上缺少铜钱的弊端还不严重;但这几年,随着南方一统,各地重新安定下来,尤其是吴国朝廷建立起了一支数量多达三十多艘的商船队,积极开拓海外贸易,使得吴国的商贸迅速繁荣起来。
到了如今,市面上缺少铜钱的局势已经到了急需解决,刻不容缓的地步。
户部尚书骆知祥不止一次向杨渥提出,要么迅速找到大量的铜来铸钱,要么就只能改用铁来铸钱。
铁的价值远远比不上铜,用铁铸钱,普通百姓当然不会乐意接受。
虽说朝廷也可以强制让百姓接受,甚至杨渥还可以像后世那样发行纸币,然而在这个时代,“信用”这种东西尚未建立起来之前,就贸然发行纸币,那虽然能解得一时的危局,但终究会引发混乱,并且容易失去民心。
比如后世的元朝,那些蒙古蛮子在发现了印纸币这种效率更高的“抢钱神器”之后,便不顾百姓死活,大量引发纸币,造成的结果就是严重的通货膨胀,百姓民不聊生,最终导致各地造反,天下大乱。
而明朝时期的纸钞,同样因为朝廷无节制的发行而出现了大量的问题,最终纸钞这种东西便是朝廷都不愿意接收,规定百姓纳税只能用足额的现银,不能使用纸钞,可见纸钞在那个时候发行有多么的混乱。
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沿用铜币,并且设法铸造足够数量且成色足的铜钱,以供百姓所用。
这一次杨渥便是要趁着清理佛门的时机,一举解决铜钱不足的问题,所以才有了那么严格的敕令。
当然,杨渥也知道,中国毕竟是一个缺铜的国家,或者说不光是铜,金银这两种贵金属同样很稀缺,所以缺少足够的贵金属,这就极大的限制了商贸的发展。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一方面必须进行海外扩张,从那些金银储备充足的地区进行掠夺,另一方面,发行纸币的事情也是必然之举。
不过不管是到海外去寻找金矿,还是发行纸币的事情,都不是一下子能做好的事情。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问题要一个一个的解决,不能一下子作出太多的变动,否则百姓的接受能力有限,迟早会出乱子的。
杨渥如今还年轻,将来再活上二三十年应该都没有问题,没必要这么急。
此时,看着从各地传回来的收缴各地铜器的情况汇总,骆知祥脸上全是笑意。
清理佛门,这一开始就是他提出来的。
如今杨渥隐忍数年,一朝发动,便是如此雷厉风行的举动,要说最为高兴的就是骆知祥了。
“有了这么多的铜器,至少最近十年之内市面上不用担心铜钱流通不足了!”他笑着感叹道。
“十年时间?只怕你有些太过乐观了?你要知道这几年朝廷的商船队开设以后,海外贸易进展得何等迅速。孤敢说,不要说十年,只怕五年之后各地就会重新出现铜钱流通不足的事情。”杨渥对骆知祥的乐观有些不以为然。
“五年时间?大王这个判断有些悲观了吧?”骆知祥皱眉。
“或许五年的确有些悲观,不过孤觉得你说的十年肯定是太长了!十年之内,必须找到合适的办法,彻底解决现钱不足的问题!”
骆知祥道:“大王,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这次清理佛门,收缴铜器的事,岂不是仅仅将问题拖延了几年?臣还打算过个一两年就恢复征收现钱呢!”
征收现钱,而不是征收实物,这同样是今后的必然发展方向。
唐朝的两税法征收现钱,这本来就是历史的一大进步,可惜在现钱流通不足的时期,征收现钱就会给普通百姓带来巨大的不便,所以在天佑元年,骆知祥率先提出将征收现钱改为征收实物,以减轻百姓的负担。
这么几年下来,这种征收实物的办法的确极大的减少了百姓的负担,受到民众的拥护。
然而不管是杨渥,还是骆知祥,两人都知道征收实物税不过是不得已之下的替代办法,并非长久之计。
骆知祥心里面老早就打算向朝廷建议恢复征收现钱,可惜这几年市面上的现钱始终流通不足,所以他的打算也暂时不能实行。
见骆知祥神情有些沮丧,杨渥心中一动,当即笑道:“骆卿,孤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减现钱不足的问题,不过孤有些担心这个办法会不会被滥用,所以不敢贸然提出。”
骆知祥顿时眼神一亮,连忙问道:“不知大王有什么妙策,不妨说出来也让臣参详一二!”
杨渥点头道:“正要让骆卿帮孤提提建议,孤想到的这个办法,便是发行纸币!”
“发行纸币?这是什么东西?”骆知祥有些茫然。
其实这也不怪他,世界上最早的纸币,也就是北宋时期四川出现的“交子”,所以骆知祥不知道纸币也很正常。
杨渥笑着解释道:“骆卿觉得,为什么铜币可以作为钱币流通,大家都会接受,但普通的铜,却不能流通,大家都不接受呢?”
铜,有其价值,所以能够被用来作为货币,这一点骆知祥自然明白;不过为什么是官府铸造的铜币能够流通,而那些没有经过铸造的铜器却不能作为钱币,这一点骆知祥之前就没有仔细想过了。
所以在被杨渥问起后,他也是楞了一下,低头沉思了片刻,这才答道:“因为这是朝廷规定的,有朝廷出面做保,所以能够作为钱币流通!”
“不错,正是因为有朝廷在背书,所以铜币才能流通于市。一斤铜,将其铸造成铜钱后,一般可以买到超过一斤的铜,为什么?就是因为朝廷在铸造铜币的过程中,掺杂了许多不值钱的东西进去,所以铜钱若是没有朝廷背书,虽然依旧有其价值存在,但肯定不会像它的面额那般值钱!”杨渥大笑道。
如今乱世,各方势力都缺少铜钱,所以有些势力选择了在铸币的过程中掺杂更多的贱金属,还有的势力做得更加过分,干脆就用铁来铸钱。
这些铁钱的本身价值自然是远远比不上其面额,所以这些势力为了保证铁钱的流通,只能以强制命令的方式来保证。
比如马殷当初就在高郁的建议下铸造了大量的铁钱流通于市,这样一来不仅保证了市面上的钱币足够,同时外地商人在楚国赚钱之后,因为楚国的钱币到了外地不能流通,所以这些商人只好在离开楚国之前就将这些铁钱给花掉。
这样一来就促进了楚国经济的发展,使得官府大受其利。
然而,这种发行铁钱的办法却不是长久之计,短时间内用用也就罢了,但从长期来看,还是需要铸造足额的货币才行。
当然,所谓的“足额”也只是相对的,比如唐朝盛世时期铸造的“开元通宝”等,一直流传到这个时期市面上都还在用,就是因为开元通宝的分量足,价值高,大家都乐于接受。
其他朝代在盛世时期铸造的钱币也往往分量相对足够,一旦到了王朝晚期,其货币都会出现分量不足的情况。
而如今吴国铸造的“武义通宝”,分量虽然没有开元通宝那么足,但比起其他势力铸造的货币来说也是分量最重的货币了,所以吴国的货币往往能通行天下,各国百姓都乐于接受,甚至一些海外地区的蛮夷也会接受吴国的武义通宝。
这在一方面极大促进了吴国经济的繁荣,但同时也导致大量货币外流,进一步导致吴国流通中的钱币缺乏。
第五百零五章纸币
“所谓发行纸币,其实就是用一张纸,在上面印上精美的图案,再留下防止伪造的印记,标注面额,以此来代替铜币流通!”杨渥向骆知祥解释道。
接着,他又详细的向他说明了后世纸币的一些细节。
“这和马殷发行的铁钱有什么区别?”骆知祥听了之后有些瞠目结舌。
不管是马殷的铁钱,还是吴国的武义通宝,又或者唐朝盛世时期发行的开元通宝等等,都是不足额的,这其中的差额可以被称为“铸币税”。
不同的货币之间铸币税的大小也是不同的。
比如说一枚开元通宝,其实际成本肯定是小于一文钱的,不过这个差额并不算大,而马殷铸造的铁钱那差别可就大多了;至于吴国的开元通宝,其铸币税的大小应该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然而现在杨渥提出的办法倒好,竟然直接在纸上印一些图案,标明面额,再加上一些防伪的印记就用来当货币流通,这可是比马殷的铸铁钱还要狠啊!
所以骆知祥在听了杨渥提出的办法后才会那么大惊失色。
“当然有所不同!马殷的铁钱就是货币,它本身是不能换成足额的铜币的;但孤要发行的纸币,却是有足额货币作为储备的!”杨渥解释道。
他所说的纸币,可不是后世宋朝、元朝、明朝等时期那种可以没有节制发行的纸币,而是像后世西方国家金本位制时期的纸币。
那种有黄金储备作为背书的纸币,不管是信用上,还是发行数额上都有极大的限制,这就使得当局不能随意发行纸币,而是有多少黄金储备,就发行多少货币,极大的保证了货币价值的稳定,促进了经济的繁荣。
虽说后世纸币代替金银乃是世界经济发展的必然结果,不过若是没有黄金本位制时期的过度,若想要一次性转变为后世的信用货币时期,出现的结果往往就是元朝时期那种情形。
所以在这个时代,最好的办法还是用贵金属作为本位货币。
当然,如今吴国的货币相当于是铜本位制,但铜的价值毕竟有限,随着经济的发展,铜本位制将越来越跟不上需求。
所以历史上宋朝时期还是通用铜币,白银和黄金并不能作为货币流通;而到了明朝时期,白银就可以直接流通了。
当然,明朝时期的货币体系相当于是银-铜复本位制度。
而就后世世界经济发展的局势来看,金本位制才是最为稳定的货币制度。
可惜吴国如今别说是黄金了,便是白银的储备都有所不足,想要作为本位货币显然不够用。
所以杨渥的打算是,暂时不发行纸币,继续用铜钱进行流通;同时派人去海外寻找金矿银矿等。
听说古代日本的黄金、白银就出产较高,可惜杨渥并不记得日本的那些金矿、银矿到底在哪些地方。
等到找到了足够的黄金、白银之后,再设法直接过渡到金本位制或者银本位制,用黄金或者白银来作为储备,平常市面上流通金币或者纸币,以及小面额的铜币。
马殷发行的铁钱,实际上有些类似于后世国家的信用货币,那完全就是马殷凭借自己的统治地位强制发行的货币,别的势力是不会认可的。
比如如今吴国夺取了大量楚国领地之后,当初马殷发行的那些铁钱也被一概废除。
为了保证百姓不会因此受到太大的损失,吴国朝廷无奈之下就只能用武义通宝来兑换马殷的铁钱——当然,这种兑换显然不是足额兑换,一般三文钱的铁钱也就兑换一文钱的武义通宝。
但即便是这样,那些百姓依然非常乐意兑换,并且吴国仅仅用这一手就极大收获了当地百姓的民心。
“孤发行的纸币,都是有足够的现钱作为储备的,也就是说,百姓随时随地都可以将他们手中的纸币兑换成足额现钱,并且他们也能够用纸币向朝廷缴纳税赋;而马殷发行的铁钱却不能向马殷兑换成足额的现钱,也不能用来缴纳税赋。这就是孤要发行的纸币和马殷的铁钱的不同之处!”杨渥最后解释道。
骆知祥毕竟精于理财,很快就认识到了杨渥所说的纸币与马殷的铁钱之间的不同,同时也意识到了发行纸币的好处。
首先一点当然是纸币流通起来更加方便,比如一贯现钱就是一千文钱,若是一个人带上几贯钱在身边,那就要请专门的人用一个大背包背起来才行;但若是使用纸币的话,无疑是方便了太多。
而发行纸币的第二个好处就是减少了流通中的损耗。一枚铜币流通久了,自然会出现生锈、腐蚀、遗失等情况,而若是用纸币的话,即便是旧了烂了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印刷纸币的成本并不高。
此外,流通纸币还有许多其他好处,难以尽述。
不过骆知祥依旧有些奇怪的问道:“大王,按照你刚才所说的,既然发行的纸币可以随时用来兑换足额的现钱,那么这就是说,朝廷储备了多少铜,就能发行多少纸币;若是铜的储备减少了,那就要减少纸币的发行量;那么这样一来,决定纸币流通量的岂不还是国家储备铜的数量吗?这有如何能缓减现钱流通不足的问题呢?”
“哈哈……”杨渥听了却是大笑起来:“谁和你说,一定非要是有多少铜就发行多少纸币的?”
“这不是大王刚才说的吗?纸币能随时兑换成足额的现钱,若是储备的现钱不够,那么百姓兑换的时候岂不是兑换不出来?”骆知祥疑惑道。
“孤问你,你觉得天下的百姓都会在同一时间将自己手中的纸币兑换成现钱吗?”杨渥笑着问道。
“这个,当然不会!”骆知祥沉吟片刻,便非常肯定的答道:“百姓即便是兑换,时间肯定也会错开,而且不可能全部百姓都会选择将纸币兑换成现钱。这就是说,国家只需要储备一千文现钱,却可以发行一千二百文的纸钱,甚至更多,也不会出现问题!”
骆知祥一点就透,很快就推测出了一个让他感到惊讶的结论。
是的,后世西方国家的金本位制度,实际上他们发行的纸币面额的总数值,是远远高于他们手中黄金储备的,这个比例可以高达一倍甚至更多。
也就是说,国家手中有一枚金币,他就可以发行价值两枚金币的纸币!
这样一来,市面上流通的货币需求自然就能得到一定程度的满足了。
当然,吴国如果一上来就发行远远超过储备的纸币,并且还允许用纸币自由兑换铜币的话,只怕很快就会出问题。
毕竟百姓也不是傻子,他们即便是接受纸币,那也需要一个过程。
在一开始,若是国家允许将纸币足额兑换成现钱的话,只怕每个百姓都会选择兑换。
不过若是时间一长,大家发现用纸币真的能够随时兑换成现钱的话,他们就会放心下来,并且慢慢接受纸币。
毕竟相比于现钱,纸币用起来的确是方便了太多。
既然纸币随时都能兑换成现钱,那么大家为什么不用纸币呢?
所以随着时间流逝,大家都认同了纸币之后,那时候国家就可以慢慢放松储备比例,比如一千贯的现钱,就能发行一千二百贯钱的纸币,而不需要担心出现问题。
当然,实际的情况没有这么简单。
在实际操作的过程中,一来纸币如何防止伪造,这是一个大问题;二来,若是出现了挤兑现象又该怎么办,这些都是需要注意的。
不过那些问题,即便是后世也是各国需要头痛的事情,在这个时代自然也不能完全解决,只能想方设法的克制这些问题。
杨渥将自己的想法对骆知祥说了以后,又笑着道:“骆卿,你是我国有名的理财大家,孤刚才所说的这个办法其中有哪些地方需要注意的,你回去之后要好好想想,后头再给孤上个奏章具体说说。现在发行纸币的时机尚未成熟,但将来,发行纸币的事情乃是必然的。所以你身为户部尚书现在就要开始做准备了!”
“是,臣回去之后定会将此事仔细想清楚!”骆知祥神情有些兴奋的答道。
身为一个对理财有极大兴趣的人,在听到了这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妙策之后,自然会感到激动。
他有一种预感,若是他能将此事办好,将来名留青史都不在话下。
而对杨渥来说,发行纸币虽然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潮流,不过发行纸币需要有立法保证,并且必须排除一些权贵,尤其是后世君王的干涉才行。
不然若是后世之人像元朝皇帝那样,将印纸钞当做“抢钱神器”来用,必然会出现大乱子。
而在这个君权没有什么限制的时代,如何保证货币发行的独.立性,这才是杨渥需要头痛的问题。
“孤即便能保证自己不会向纸币发行下手,但后世子孙又如何能保证他们不会乱动手脚呢?”仔细思考起这个问题,杨渥不由得有些头痛。
第五百零六章逃离
纸币的发行,这本来就是历史的必然。
即便杨渥不主动推动纸币,但随着吴国经济的发展,纸币的出现也是迟早的事情。
所以不能因为纸币容易出现问题就不发行,那不过是将问题推给后人而已。
而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后世来人至少还算深刻懂得纸币滥伐的严重后果,但后世那些君王却未必都有这个认识。
所以若是不能一开始就不对纸币加以规范,任由将来自然发展出现,那样会造成的危害只怕会更大。
可惜的是,吴国的权利结构就决定了君主的权利在理论上是不受限制的,即便杨渥制定再严格的法律,也难以真正限制住后世君王。
所以杨渥在仔细思考后,也没有找到合适的办法,只能决定将来发行纸币后,一方面制定相关律法对纸币发行进行限制,另一方面就只能大力发展经济学的研究。
事实上,在杨渥看来,要让后世之人明白不能滥发纸币,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更多的人,尤其是那些官员和君主自己明白滥发纸币的危害,只有大家都明白了其危害,大家才有可能乖乖遵守规定。
所以杨渥觉得,从明年的科举开始,试题中就要大量增加一些经济学的东西,以引导广大士子去研究经济的运转原理;此外,后世君主的教育中也要增加一些经济原理,这才是真正的治国之道。
……
纸币的发行毕竟还早,但清理佛门的事情却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完成的。
在关闭了大量寺庙,将二十多万僧侣还俗,并且释放了十五万奴婢之后,收缴各地铜器的事情却进展得较为缓慢,毕竟涉及到的人数范围更加广泛。
除此之外,在清理了佛门寺庙之后,杨渥又下达令旨,宣布将要清理全国的道观。
具体的准则与清理佛门的准则相差不大,主要目的也是进行整顿,保留一部分道观,并且颁发敕令,用颁发度牒的方式来限制道士人数等等。
道教虽然是中国的本土宗教,在百姓中有着深远影响,不过其发展程度反而有些比不上佛门。
所以对道门的清理过程反而容易许多,没有出现大的波折。
……
幽州城中,当杨渥忙着清理佛门和道门时,冯道却是对燕国彻底失望了。
燕主刘守光称帝之后,晋王李存勖并没有立即发兵来攻,反而在张承业的建议下,派遣晋阳少尹李承勋前来朝贺,以进一步骄纵其心。
刘守光果然以为李存勖畏惧自己,所以更加自得起来。
十一月,刘守光以北平王王处直未派人向他朝贺为由,打算出兵讨伐。
冯道认为,燕国贸然称帝,这本来就容易导致四方来讨伐;如今燕国不忙着准备防备敌军,反而准备主动讨伐他国,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进谏却是一下子就触怒了刘守光,于是被下狱待罪。
此时,坐在阴冷的监狱之中,冯道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
如今的他毕竟还不是后世那个他,后世的他能够脸色不变的更换门庭,现在的他却还做不到。
所以在此之前虽然他对燕国极度失望,却是始终没有下定决心背叛。
但如今他已经被下狱待罪了,对刘守光他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和忠心,那么接下来他反而可以心安理得的离去了。
“我毕竟不是孙先生啊,孙先生能够为了忠义而不顾及自己的性命,而我终究不是那种人!“回想起因为直言进谏而被杀的孙鹤,冯道忍不住的感叹起来。
他并不担心自己的性命,因为他这人平时虽然为人低调,但向来广交朋友,又是个性格极为圆滑之人,基本上没有得罪什么人。
便是刘守光身边的那些心腹们,他也没有得罪过。
这就意味着他这次下狱,应该不会有人趁机落井下石,对刘守光进谗言。
而以刘守光的性格,他虽然残暴好杀,但并不是真的滥杀人。
对于手下那些官员,他一般都会给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比如当初被下狱的王瞳、史彦群等人,就在向刘守光乖乖认错之后,便被放了出来,后来更是分别担任了燕国左相和御使大夫的职位;只有那些死不认错的人,比如孙鹤,才会被刘守光杀掉。
所以冯道相信,只要自己乖乖认个错,刘守光应该会将自己放出的。
“吴国,晋国……”
“这两家一南一北,都是前途远大,都有希望统一天下。”
“不过就像孙先生当初说的那样,晋国能否统一北方还不能完全确定,但吴国统一南方却是没有任何问题!”
“晋王李存勖虽然开科举,开始选拔文士,不过在时间上还是远远晚于吴国;论起对文士的重用,晋国也比不上吴国……”
冯道在心中静静想着将来的出路,就在这时,昏暗的牢房外却是传来一阵响声。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可道兄,在狱中可曾吃过苦头?”
“是你,荣成兄?”冯道一惊,连忙问道。
来人乃是他在燕国朝堂中的好友,名为王廷,字荣成,如今官居燕国刑部侍郎。
他们两人原本就是同乡,后来一同读书,一同出来做官,相交极厚。
“小弟在狱中倒是没有受什么苦头,陛下的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在他下达明确的命令之前,小弟随时都有可能被放出来,所以这里的狱卒也不敢得罪我,反而是小心将小弟供奉着。”两人相认之后。冯道笑着说道。
“这倒也是!”王廷点点头,又转身吩咐狱卒,让他们去外面等着。
他的官职就是刑部侍郎,这个监狱本来就是由他负责掌管,所以他的话那些狱吏自然不敢违背。
等狱卒们都离去后,冯道这才问道:“荣成兄,你我相交莫逆,如今我被陛下下狱,别人都唯恐与我沾上关系,你却公然来狱中看我,这不会对你造成影响吧?”
“有什么影响?最多也不过就是罢官免职而已,还能如何?”王廷不以为意道。
说完,他又小声对冯道说着:“说实话,我这官也不想做了,如今燕国的局势你也不是不清楚,连孙鹤那样忠心的人都被杀了,像你这样敢于直言的人如今也被下狱了,这燕国的官,不好做啊!”王廷连连摇头。
冯道默然不语,沉吟片刻后才问道:“如今陛下是不是已经决定出兵定州了?”
“决定?不,你也太高看陛下了!”王廷摇摇头有些不屑的道。
“这怎么说?难道陛下又决定不出兵了吗?”
王廷笑道:“不是不打算出兵,而是陛下已经出兵了,而且还是他亲自领兵两万!”
“什么?这么快就出兵了?这也太过儿戏了吧?”冯道有些吃惊。
从刘守光决定讨伐王处直,到如今出兵,前后竟然只用了十天时间。
要知道王处直可不是什么孤家寡人,他还有一个稳定的盟友,也就是赵王王镕,更重要的是,在王处直的背后还有一个晋王李存勖。
可以说,对王处直用兵就是对晋国、北平国以及赵国这三个国家同时用兵。
即便是当初朱温出兵攻打赵国,也提前谋划了许久,出兵的各项准备更是用了几个月时间,但最后依旧是以兵败告终。
而刘守光呢?他竟然从起意,到出兵,前后只用了十天时间,而且最后出动的兵力也不过是两万人,这简直是将军国大事当做儿戏一般。
王廷笑道:“要不是陛下已经离开了幽州城,我又怎么敢在这个时候来这里?”
冯道理解的点点头,随即又沉思起来。
刘守光这次出兵讨伐王处直,最后必然是以失败告终。
行事如此匆匆,连准备都没有做好,能够取得胜利才是怪事。
不过这样一来也意味着,自己短时间内想要从狱中出来也不可能了,至少也要等到刘守光回来之后。
但等刘守光回来的时候,必然就是他兵败而归的时候,那时的刘守光必然是心情极差,不将自己立即杀掉就不错了,指望他将自己放出来,怎么可能?
想到这里,冯道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焦急之色。
就在这时,王廷又神色郑重的小声说道:“可道兄,实不相瞒,这次我来这里是有两个目的。第一个,就是要告诉你,我已经决议辞官归隐了;第二个目的,就是问你一句,我在辞官之前,可以下令将你放出来,只是不知你的想法如何?”
“辞官?你真的想好了?”冯道有些惊讶。
“当然是想好了,这乱世之中,武夫当道,咱们这些文士可不好活啊!”王廷苦笑道。
冯道点了点头,正所谓人各有志,他自然不会勉强对方。
“你就直说吧,若是你还想留在燕国为官,那么你就继续呆在这牢狱之中;但你若是想离开燕国,去他国另谋出路,那么不妨趁着现在陛下不在幽州,直接逃离便是。反正我这刑部侍郎也不打算继续做下去了!”王廷直接道。
第五百零七章谋划江陵
面对好友的提议,冯道并没有犹豫多久便下定了决心。
燕国显然是待不下去了,继续留在狱中,或许刘守光回来之后有可能将自己放掉;但更大的可能却是在恼羞成怒之下直接将自己杀掉。
这两种结果傻子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不久,王廷便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假传刘守光的旨意,下令将冯道放出来。
燕国毕竟草创不久,加上刘守光又不善经营,各项制度都很简略,存在不少漏洞,所以王廷的这番行动竟然没有遇到什么阻力便成功了。
当然,更重要的原因是,冯道平时就与人为善,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所以即便有人觉得这其中存在问题,但大家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细细过问。
以这种方式出了监狱后,冯道当即与王廷等人告辞,开始一路南下,准备动身前往金陵。
而他的好友王廷则在不久之后也辞官归隐,离开了燕国。
……
十一月中旬,金陵城中。
“恭喜大王,那黎求果然发动了兵变。如此一来,我军出兵虔州也就师出有名了!”
“那卢延昌如此愚蠢,大王不过是施展了一个简单的挑拨,他就乖乖上当;如此愚昧之人,又有何资格执掌虔州?看来卢光稠的眼光也不过如此啊!”
……
华盖殿中,众臣纷纷向杨渥道喜。
就在刚刚,从虔州那边有消息传来,杨渥等人期待已久的虔州内乱终于发生了。
正如严可求所说的那样,卢延昌与黎求二人本来就关系不和,再加上吴国的使者从中挑拨,很快就使得他们之间的矛盾开始激化。
卢延昌下定决心准备换掉黎求,然而黎求毕竟担任牙军指挥使多年,在军中的根基极为深厚,卢延昌也不敢贸然下手,所以只好先对黎求的亲信下手。
可惜的是,卢延昌毕竟只是一个眼高手低之辈,他用来对付黎求的那些亲信时,所用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明显了,而且行事太过急切,连傻子都能察觉到他的目的,就更不用说黎求了。
在这个时候黎求尚未得到吴国的书面保证,只有吴国使者在口头上对他说过,若是他发动兵变事成之后,会任命他为新的虔州刺史。
没有正式的文书,仅仅使者口头上的一句保证,自然不能让黎求放心。
然而如今卢延昌都已经要对他下手了,他除了相信吴国使者的保证,来个先下手为强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可走。
而老迈的谭全播虽然明知道卢延昌的做法很容易闹出乱子来,但他毕竟年老,说出去的话也不怎么管用了,卢延昌根本就不听他的,让他徒呼奈何。
所以就在几天前,黎求趁着卢延昌出城打猎的时机,发动兵变,关闭虔州城门,很快就控制了虔州局势。
至于卢延昌,他在慌乱之中原本打算逃往韶州,然而在半路上就被黎求的人追上,结果当场就被斩杀。
卢延昌死后,吴国出兵的最后一点顾虑也就没了。
剩下来的,就是出兵夺取虔州了。
至于之前吴国使者答应黎求之事,那不过是口头上的允诺,既没有杨渥下达的令旨,同时也没有什么其他人听到,即便是吴国翻脸不认,黎求也无可奈何。
“哈哈,诸位也不要太过高兴了,毕竟如今虔州还没有打下来呢!”杨渥虽然叫大家别太高兴,但他自己却高兴得嘴巴都合不拢。
从天佑四年同意卢光稠的请降,到现在的武义四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四年。
本来虔州不过是一个小势力,兵不过两三万,将也没有什么名将,除了卢光稠和谭全播这两人需要注意一下外,其他人都是一些庸才。
就这样一家势力,却让吴国小心布局了四年,这固然是因为那时候南方还有其他势力没有平定,同时也是为了小心行事。
对杨渥来说,任何一家能够执掌一方长达数十年的势力,都必须认真对待,不能有丝毫大意。
更何况,能够用一些手段,尽可能的减少阻力,更轻松的夺取地盘,何乐而不为呢?
此时,四年谋划,终于到了收割的时候,吴国君臣自然一片欢喜之色。
道喜之后,陈彦谦神情肃然,站出来道:“大王,如今黎求胆敢在虔州发动兵变,斩杀大王亲自任命的虔州刺史,如此大逆不道之举,决不能放任不管。臣请大王下令,出兵讨伐逆贼黎求!”
“陈大学士所言甚是,黎求公然谋反,应当抄家灭族才行,臣请大王下令,出兵讨伐逆贼黎求!”枢密使李承嗣同样站出来请求道。
“臣等附议,请大王下令讨伐逆贼黎求!”众臣纷纷站出来道。
几乎没有任何争议,讨伐黎求的决议便得到了通过。
虔州虽然有两州之地,但黎求能掌控的也就是虔州而已,韶州如今却在卢延昌的心腹部将廖爽的手中。
所以在通过讨伐黎求的决议后,严可求站出来道:“大王,那廖爽没有了卢延昌的支持,不过是无根之木罢了。臣以为可以派一使者前往招降之!”
廖爽和卢延昌可不同,卢延昌有他父亲几十年的威信作为后盾,所以他有足够的名分执掌虔州,但即便如此,依旧被黎求所杀。
而廖爽不过是卢延昌的心腹部将而已,若不是卢延昌的支持,他根本不可能坐上韶州刺史的位置,更别说坐稳自己的刺史之位。
而如今卢延昌已死,他连韶州都未必能够顺利掌控,又怎么可能与吴国对抗?
所以他若是识时务的话,必然会同意向吴国请降,而且是那种彻底的投降,而不是名义上的投降。
而吴国也可以答应他,只要他彻底投降,吴国可以任命他为湖南的某个州的刺史,也算给他一定的好处。
这样一来,只要廖爽不是太笨,他就应该知道要怎样选择。
对严可求的这个建议,杨渥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不过具体到由谁统兵去攻取虔州,众臣却有些不同见解。
如今吴国的禁军十个军,其中李简为都督的左镇武军和王绾为都督的右镇武军,负责驻守在北方淮河防线以防备梁国;王茂章为都督的左镇国军负责镇守鄂州,刘信为都督的右镇国军负责驻守江西和湖南,李承鼎为都督的右天武军负责镇守两浙和福建。
剩下的以柴再用、吕师周二人为都督的左右武骧军,朱思勍、秦裴二人为都督的左右腾骧军,以及周本为都督的左天武军,则负责镇守金陵。
当然,前段时间为了接受马殷割让的大量地盘,杨渥已经将柴再用、吕师周的左右武骧军调往湖南,如今接收地盘的各项事宜差不多到了尾声,除了静江军的六州之地还有一些地方势力需要清理一下外,其他事物都已经完成了。
按照朱瑾等人的意见,攻打虔州就应该以最快的速度将其拿下,以达到震慑岭南刘龑的目的。
所以应该将吕师周、刘信以及柴再用三个军的六万人全部投入虔州,以泰山压顶之势迅速将其拿下。
不过严可求和郭崇韬等人却是另有看法。
“大王,虔州不过一座孤城罢了,外无援兵,内无积蓄,根本难以长久抵抗,何必劳动六万大军前往征伐?臣听说,蜀军最近接连取得胜利,连刘知俊也被蜀军接连击败,看来这次蜀国和岐国的大战,要不了多长时间就要以蜀国的胜利结束了。所以臣以为,我军应当尽快攻取江陵!”
严可求所看到的,是整个天下的局势。
蜀国的国力毕竟远远在岐国之上,前段时间刘知俊虽然率领岐军在青泥岭大败蜀军,斩杀蜀军数以万计,但他终究不能逆天。
在蜀主王建亲自赶往利州督战之后,蜀军再次集结,对岐军发起反击;与此同时,刘知俊毕竟只是一介降将,在岐军之中广受掣肘,难以得到李茂贞的真正信任。
所以蜀军的这次反击大获成功,几乎可以说是三天一小胜,五天一大胜,仅仅一个月时间,岐军之前因为青泥岭的胜利而积攒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了。
到了这种时候,谁都能看得出来蜀国的取胜就在眼前,长则三个月,短则一个月,岐蜀两国必然会议和。
当然,从三月份开战,到现在也有九个月时间过去,两军将士也早就疲惫不堪,即便是议和成功了,蜀国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再次发起进攻。
不过对吴国来说,为了防止蜀国大规模干涉吴军对江陵的进攻,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接下来几个月时间发兵进攻。
在这几个月中,蜀国即便有心出兵江陵,也无法出动太多的军队。
郭崇韬显然也是赞同这种观点的,他也觉得,攻打一个虔州,只需要让刘信统领两万禁军就足够了;至于吕师周和柴再用的四万人,可以在湖南休整,然后从金陵再出动一个军,再加上鄂州的王茂章,一共八万禁军,必要的时候,还能调动部分厢军。
有这样的实力,就足以攻克江陵了。
然而,不管是郭崇韬,还是严可求,同时也包括杨渥等人在内,都没有想到,此时的蜀国已经和梁国联手了。
第五百零八章监国之争
蜀国和梁国的联合本来就是秘密进行的,吴国此时并没有打探得到。
所以按照郭崇韬等人的计算,若是吴军攻打江陵的话,来援的敌军兵力应该不会超过六万,再加上江陵城中高季昌的兵力约两万人,一共便是八万敌军。
而以吴国禁军的实力,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击败对方还是没有问题的。
更何况吴国除了禁军还有厢军,必要时可以调集厢军顶上去。
厢军的战斗力虽然远远比不上禁军,但某些时候也能起到一点作用。
所以最终,杨渥决定听从严可求二人的建议,以刘信为虔州招讨使,领兵讨伐黎求;同时下令开始向鄂州和岳州囤积粮草,为接下来的大战做好准备。
当然,接下来的这一次大战,与之前几年的战事相比,一个最大的不同之处就在于,杨渥打算亲自领兵!
自从天佑四年,杨渥率领淮南军第二次北伐后,他就没有再亲自领兵过了,即便是次年以八万大军进攻马殷的那一次大战,也是以王茂章和李承嗣两人分别领兵的。
事实上,第二次北伐之战的主要目的本来就不是为了北伐,那一次的主要目的一来是要趁机扩大杨渥的声望,但更多的目的却是为了江西布局,引诱危全讽主动来攻,最终通过象牙潭一战击溃了危全讽的联军,使得淮南夺取江西的时间大大提前了。
也正因此,那一次的北伐之战打得并不顺利,不仅折损了不少兵力,而且还没有取得任何战果。
而在那之后的这四年多时间里,杨渥却一直呆在金陵城中坐镇,甚至连王宫之外都很少去。
身为一位有志于一统天下的君王,固然要耐得住性子,要以稳妥为主,不过在这天下大乱的时代,若是长期与军队脱节,谁又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更何况,将来的北伐之战他必然会亲自领兵,如今不亲自上阵,时间久了只怕将来都不会打仗了。
所以这一次,他打算亲自领兵,征讨江陵!
在宣布了自己的决定之后,众臣纷纷面露异色,不过却没有谁站出来反对。
毕竟一来这一次征讨江陵在他们看来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不会有什么风险,由杨渥亲自领兵也能增加其威望;二来,杨渥身为君主,这一次又是动用八万禁军,甚至还有大量的厢军作战,这么大规模的战事,若是让部将统领,只怕杨渥自己都难以放心。
在他的坚持之下,没有谁站出来反对。
不过陈彦谦却是皱眉问道:“大王想要亲自领兵,这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大王处正在外,这金陵又该由谁来镇守?”
杨渥笑道:“孤的弟弟海陵王可以留下来监理朝政,再加上三位大学时以及其他几位内阁学士的辅佐,相信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陈彦谦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接着问道:“那么太子呢?”
众臣听了陈彦谦的问题,也一个个凝神向杨渥看去。
杨渥一愣,随即明白了众人的担心。
吴国如今已经设立了太子,可惜太子年幼,如今才六岁,显然担当不起监国的众人;而杨渥的弟弟杨隆演今年却已经快十五岁了,再加上他在军队里面历练过,又有众多内阁大臣的辅佐,担任监国问题不大。
然而,众臣所担心的却是,在有太子的情况下,却以弟弟来监国,这会将太子置于何地?
若是想得更远一点,将来吴国是不是还会出现兄终弟及的可能?至少,若是杨渥真的让杨隆演监国的话,即便杨隆演心中不会因此产生什么想法,也难保其他人不会产生什么想法。
所以被陈彦谦这么一提醒后,杨渥便明白,自己刚才还是将事情想得有些简单了。
历史上,宋太祖和宋太宗的关系也很亲密,但后来发生的事情,从种种迹象来看,宋太祖是被其弟弟所害死的可能性是非常高的。
杨渥虽然和弟弟的关系亲近,但他可没有传位给自己弟弟的打算,所以培养一下杨隆演这是有必要的,但决不能给他任何继承吴国的希望,免得让他生出什么野心来,到时候对两人都不好。
想到这,杨渥开口道:“孤若是领兵出征,金陵将有太子负责监国,以太傅、华盖殿大学士高勗,海陵王杨隆演二人为监国副使,再加上内阁众臣一同辅佐太子处理政务!”
高勗如今虽然除了教导太子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养病,不过他的华盖殿大学士的头衔却还在,他才是实际上的首辅大学士,陈彦谦这个东阁大学士,不过是代首辅大学士而已。
杨渥在这个时候将高勗拉出来,正好可以让他这个太子太傅来辅佐平衡杨隆演,这样一来基本上太子杨炅监国不出现问题。
听了杨渥的安排后,众臣纷纷拜道:“大王英明,臣等遵旨!”
杨渥想了一想,接着又宣布道:“从明日起,太子与海陵王二人将一同旁听国政,以熟悉朝廷日常事务该如何处理!”
本来杨炅如今才六岁,现在就让他接触国政,这显然是太早了。
不过即便没有这一次留守金陵的重任,杨隆演也是迟早要负责一部分政务的。
杨渥既不想让他的弟弟向军队将领的方向发展,又不想让他到地方上去镇守一方,更不想像养猪一样将他圈养起来,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让他担当文职官了。
这样一来,现在开始就要让他接触政务。
而一旦让杨隆演正式出来做事,那么少不得也要让自己的长子出来露露面,免得引起别人的闲话。
他的这个决定很快就得到了众臣的一致认可。
毕竟在场之人,实际上都可以说是支持太子的,毕竟子承父业的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再加上太子杨炅又是嫡长子,而且其背后还有周本这位功勋老臣支持,这么多的优势在身上,可以说只要他不是太笨,将来的地位都应该极为稳固才是。
至于杨渥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何依依所出的次子,如今刚刚一岁,被取名为杨琰,因为年纪还小,故而没有封爵。
此外,杨渥的另一个妃子徐氏,前段时间也生了一个孩子,不过并不是之前认为的儿子,而是一个女儿。
当初徐氏怀孕期间,因为御医说她可能怀的是个儿子,结果大喜过望的徐氏难免就起了一些心思,甚至有时候在暗地里都敢对王后周梦洁不敬。
不过如今结果出来生的是个女儿,这却是让徐氏气得不行。
不过徐氏这人是个很有心机的女人,之前虽然对周梦洁不敬,但也只是在暗地里如此,明面上却是丝毫没有不敬之处;而等到发现自己生的是个女儿后,她更是直接去周梦洁的寝宫向其请罪。
这么一个有心机的女人,杨渥听说之后自然有些不喜,不过看在她生了一个女儿的份上,加封她为昭华。
此外,徐氏的兄长徐善担任苏州市舶司使,这几年下来也算兢兢业业,将苏州市舶司管理得仅仅有条,所以杨渥打算,等他在现在的位置上再做几年,将来就可以提拔为一州刺史了。
处理完政务后,杨渥回到后宫,周梦洁当即便迎了上来。
“大王,听说你准备让炅儿从明天开始就接触政务,这是不是有些太早了?”周梦洁有些担忧的问道。
她毕竟是王后,朝堂上发生的事情,若是一般的事情也就罢了,若是关系到太子的事情,自然会有人在第一时间告诉她,这一点杨渥也不感到奇怪。
“六岁也不算早了,孤又不指望他能有什么见解,只是让他去听一听而已,至于他能听懂多少,那并不重要。”杨渥不以为然的道。
他并没有向周梦洁明说自己的想法,关于他弟弟的一些安排,他自己心中有数就行了,没有必要说出来。
不过周梦洁却是想到了,她皱眉问道:“大王是不是在担忧二弟会对炅儿的地位造成影响,所以在安排二弟旁听政务后,便让炅儿也一起旁听?”
杨渥楞了一下,随即干脆直言道:“不错,人言可畏啊!孤也不得不早作防备,至少不能让人觉得孤有传位给弟弟的打算,更不能让弟弟他有这种想法,不然对他,对孤等,都没什么好处!”
周梦洁点点头表示明白。
杨隆演可以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平日里对他就像对自己的亲弟弟一般。
不过连杨渥都没有传位给自己弟弟的打算,周梦洁就更不可能有这个打算了。
甚至于,在这之前她心中就有一些担心,生怕杨渥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考虑清楚,最终闹得兄弟不和。
不过她身为王后,又是太子的母亲,对这个问题又不好说得太明显,不然若是被杨渥误会就不好了。
如今见杨渥的思路想得很清楚,她自然也就放心下来。
“大王既然没有打算传位给二弟,那么大王打算将来怎么安排他呢?”见话头已经说开,周梦洁索性也就直接问了起来。
第五百零九章各方备战
“安排?孤的打算是,让他在朝堂上担任文职,或许会是六部的官员吧,就从郎中做起,到时候升迁为侍郎或者尚书,不过你放心,孤不会让他担任大学士的。”杨渥干脆也直接回答。
周梦洁脸色一红,有些嗔怪的道:“妾身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是咱们的二弟,妾身也就是不希望乱了国家的传承而已;至于大王是让他留在朝堂上担任文职,还是去地方就藩,妾身都不会在意的。”
“就藩?孤可不打算分封什么藩王,这藩王分封的时候容易,将来要撤藩可就难了。孤可不愿意给国家带来隐患!”杨渥摇摇头道。
汉朝、晋朝、明朝的例子就在眼前,杨渥自然不打算重蹈覆辙。
周梦洁明面上没有什么,暗地里却是又松了口气。
她接着道:“大王既然如此,那么妾身也不多问什么了。不过,妾身听说大王将来准备重用程宗、刘仁赡二人,这两人与二弟一同长大,又一同入军学向顾全武学兵法,这会不会……”
她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担忧过,此时既然问开了,也就一并问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现在的吴国太子乃是她的儿子呢?她就算性子淡然,不喜欢过问朝政的事情,但涉及到自己的儿子,她也不得不多操点心。
杨渥哑然笑道:“你这可就想多了,程宗和刘仁赡二人,虽然和二弟一起长大,不过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别看他们年纪还小,但他们却懂得该为谁效力。所以你就放心吧!”
刘仁赡自然不用说,这可是个早慧之人,虽然才不到十三岁,但平日行事极为稳妥,就仿佛大人一般。
程宗也差不多,也是一个稳妥之人。
他们两个虽然和杨隆演交好,但在吴国朝堂政局安稳,又有杨渥在上头镇着的情况下,他们两个都只会为杨渥效忠,不会产生别的心思,这一点杨渥还是有信心的。
不过周梦洁却是有些不满意,她神情肃然,极为认真的道:“大王,既然你打算重用他们两个,那么从现在起,就不能让他们和宗室走得太近,这可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啊!”
被她这么一说后,杨渥也是愣了一下,然后才道:“既然如此,那么过段时间就将他们两个调离二弟身边吧!过些时日孤就要亲自领兵征讨江陵了,到时候让他们随同孤一起出征就是!”
不过随即,杨渥又有些奇怪的道:“夫人,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对这些事情这么关心起来了?往日孤记得你可是从不过问这些事情的?”
周梦洁神情有些躲闪的道:“没什么,就是问问!”
杨渥见了之后自然更加不信,他可知道,若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即便是有杨渥今天下令让太子旁听朝政的事情,她也不会过问这么多的政务,最多问上一句就罢了。
所以一定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发生。
在他的坚持下,周梦洁最后承认道,原来是她的哥哥周邺来了宫中一趟。
相比于同样与杨渥关系密切的李承鼎,周邺就要低调得多。
当李承鼎如今短短时间就升迁为都督之时,周邺如今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指挥使,与刘崇景的级别相当,这与他的身份显然差的太远。
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他的父亲周本有意打压他,不愿意他升迁得太快。
对周本来说,他的女儿已经是王后了,太子是他的外孙,再加上他自己又是吴国的功勋老将,手握重兵,威望深厚,在这种情况下,必须尽可能的低调才行。
所以虽然周本有着显赫的身份,却是在吴国朝堂极为低调,最近几年更是安心呆在金陵,甚至连军营中的事物都很少过问,只在必要时刻去军营查探一番。
至于他的两个儿子,长子周邺同样极为低调,甚至许多人都不知道吴国的王后还有这么一个哥哥存在;而周本的次子如今却还年少,现在在军学中进修,距离出仕显然还有一段时间。
杨渥又是一番询问后,这才得知,原来是周邺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传言,说是太子有些驽钝,虽然是跟随太傅高勗学习,但学业却不怎么好。
“原来是这个原因啊!”杨渥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能理解,杨炅学起东西起来的确很慢,比起他的几个弟弟来要慢了许多,这个情况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结果连身在宫外的周邺都知道了,连忙进宫中询问。
周梦洁得知之后自然会感到担忧,再加上杨渥的确对自己的二弟杨隆演极为不错,这就更让她担心会不会对杨炅的太子之位产生什么影响。
“王后放心就是,炅儿乃是孤的嫡长子,孤不立他为太子,又会立谁?至于那些传言,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孤向太傅问过了,炅儿虽然学起东西来比较慢,不过他却勤奋好学,这一点孤尤其喜欢。”
“身为孤的继承人,并不是越聪明越好,有时候驽钝一点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更何况,他还如此好学,正所谓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只要他一直勤奋下去,将来定能有所成就的!”杨渥笑着安慰道。
听了他这话,周梦洁的脸色终于好了许多。
……
第二天,杨渥在朝堂上正式宣布将要出兵平定黎求之乱。
同时,杨渥再次召见已经在金陵逗留了大半年时间的岭南使者王定保,要求他通告刘龑,立即割让贺、昭这两州之地,不然就以叛逆之罪论处。
本来当初王定保前来吴国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寻求吴国对刘龑继承清海节度使的认可,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杨渥非常爽快的便同意了刘龑的地位;不过与此同时,杨渥又向刘龑提出了割地的要求。
王定保自然不敢答应这种条件,在他的据理力争之下,最终杨渥答应只要求割让北方的贺州和昭州两地。
不过即便是两州之地,王定保也不敢答应,这样一来,他也只好留在金陵准备继续交涉。
杨渥当初之所以提出割地的条件,不过是为了给刘龑找点事情做,免得他趁着吴、楚交战的时机出兵夺取马殷的地盘。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在这之后马殷却突然向吴国纳土归降了,没有了马殷的掣肘,杨渥的底气自然更加足够了。
尤其是如今,马殷割让的那些地盘基本上都已经接收完毕,接下来吴国大军到底是指向岭南,还是会指向荆南,这是各方关注的重点。
这一点虽然吴国朝堂众臣都已经有了决定,但问题是刘龑不知道吴国的打算,而且他也不敢去赌。
在吴国大军的强大压力下,刘龑自然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要为了两州之地而与吴国闹翻,结果导致吴国大军直接南下讨伐。
杨渥的目的其实就是要趁着出兵荆南之前的这段时间,给刘龑施加强大的压力,让他乖乖的割地。
然而杨渥没有想到的是,在杨渥再次提出这个要求之后,这一次,王定保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了。
“看来刘龑提前就有所准备啊!想来应该是马殷投降之后,他就意识到了危险,不敢冒着孤派兵讨伐的风险,所以提前就派人通告了王定保。”见此情况,杨渥自然便猜到了内里的缘由。
既然刘龑这么识时务,杨渥自然是将他割让的两州之地笑纳了。
如今岭南已经没有了其他外援,又完全处于吴国的包围之中,吴国想在什么时候将其吞并都可以,没必要急于一时。
所以杨渥一面派人前去接收新到手的两州之地,一面迅速在岳州和鄂州两地积蓄粮草,为进攻江陵做准备。
与此同时,驻守江西的刘信却已经得到了杨渥的军令,开始集结南下,准备讨伐虔州“叛将”黎求。
……
当杨渥为攻打江陵而做准备时,梁国和蜀国两家同样在为救援江陵而做着准备。
吴军的调动虽然还不明显,不过在岳州和鄂州两地大规模囤积粮草的消息却是不难打探到。
而从地理位置来看,吴国在岳州和鄂州囤积粮草的目的,显然就是为了进攻江陵做准备的。
同时,若是较少的兵力出动,以吴国平时在鄂州囤积的粮草基本上就能保证供给,并没有特意囤积粮草的必要;所以从这个消息反过来也能推测出,这一次吴军进攻江陵的兵力必然会很多。
面对如此大规模的进攻,梁国和蜀国两家自然不敢怠慢。
朱温很快就下令任命寇彦卿为新的山南东道节度使,以取代之前的节度使孔勍。
与寇彦卿一同赶往襄州上任的,还有从各地调集的四万梁军,再加上山南东道原本的驻军,使得寇彦卿手中的兵力达到五万余人。
寇彦卿也因此在短短时间内就从一个普通大将,成为手握五万大军的一方藩镇。
几乎与寇彦卿的上任同时,蜀主王建也开始向夔州一线集结兵力,使得夔州附近的驻军达到六万之众,全部交由镇江军节度使、嘉王王宗寿统领。
第五百一十章抵达鄂州
当蜀国和梁国都在为救援江陵做着准备时,荆南节度使高季昌这个正主自然也没有闲着。
首先,高季昌在江陵城外接连修建了六座坚固的卫城,环绕在江陵城外,作为城池屏障。
这也是从许德勋防守潭州中学到的办法。
许德勋防守潭州虽然最终以失败告终,不过他修建坚固卫城的办法却是十分有效的抵挡住了吴军的进攻。
在一段时间之内,吴军都只能不断的投入兵力与楚军争夺卫城;直到后来吴军大举增兵之后,才彻底占得上风,最终将城池拿下。
而江陵作为一座大城,其坚固程度甚至还在潭州之上,再加上这些卫城的防守,高季昌相信,即便是吴军大举来攻,他们也能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除了修建卫城,加固城防,以及扩招军队之外,高季昌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将归州、峡州两地交给蜀国来防守。
高季昌之所以如此,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兵力不足,能够守住一个江陵就极为艰难了,根本没有多余的兵力去防守归州和峡州这两地。
更何况,要让蜀国来千里来援,至少也要给他们一些好处不是?
既然归州和峡州自己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守,那还不如送给蜀国来做个人情。
当然,这两州高季昌并不是全都放弃了。
归州的位置距离江陵较远,平时就难以有效管理,所以高季昌很大方的就送给了蜀国;不过峡州与江陵的距离较近,高季昌却没有将其送出去,而是“请”蜀国前来协助他守城。
也就是说,在名义上高季昌依旧拥有峡州的管辖权。
而蜀军在有了归州和峡州两地后作为前进基地后,蜀军东出荆襄也就容易了许多,后勤补给上也不必太依赖从遥远的后方进行运送或者来自梁国的支援,可以提前向归、峡两州囤积粮草,以供军用。
除了做好防守的各项准备以外,高季昌还在积极的打探消息,尤其是吴军即将动用的兵力的消息。
可惜他能够得到的消息都很模糊,有的说吴国即将动用六万大军,有的说是八万,还有的说是十二万大军,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消息。
可惜他之前发展的刘崇景如今级别还是太低了,许多重要的消息都难以提前获得;更重要的是,如今刘崇景正随着刘信大军南下虔州,准备讨伐黎求,并不会参加即将展开的对江陵的进攻。
这么远的距离限制,也就决定了高季昌难以从刘崇景这里获得什么有用的消息。
当然,不管吴军的兵力将是六万、八万,还是十二万,高季昌都没有一开始时那么紧张不安了。
在得到梁国和蜀国两家的联手救援之后,高季昌觉得三家联军的实力若是用来主动进攻吴国或许还有所不足,但若是仅仅用来守住江陵,高季昌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三家联军多达十万以上,再加上江陵城池坚固,若是还不能守住,那么吴军的实力就有些逆天了。
吴国武义五年正月,初春时节,天气开始转暖。
金陵城中,经过吴国上下各部官吏一个多月的忙碌,出兵江陵的各项准备都已经筹备完毕。
初五这天,在告别了家人之后,杨渥在三千羽林军的护卫下,率部向鄂州进发。
这次出兵江陵,总共出动禁军八万三千人,其中王茂章、柴再用和吕师周这三人已经率部在鄂州、朗州、岳州等地集结;而从金陵出动的则是由秦裴统领的右腾骧军两万人,以及由侯瓒统领的骁骑军三千人。
若是再加上鄂州、岳州等地驻守的厢军,以及杨渥身边的三千羽林军,总兵力将高达十万以上。
当然,那些厢军主要承担的任务还是在后方运输粮草辎重等,不到紧急时刻,杨渥是不会将他们派上战场的。
但光是禁军和羽林军的精锐就多达八万六千人,这也是第二次北伐之战后动用兵力最多的一次。
最为重要的是,这一次随军出征的还有三千骁骑军的骑兵,这也是之前历次征战时没有动用的力量。
江陵虽然也是河流较多的地区,但江北之地,还是有不少地区可以让骑兵得到发挥的;同时,最近几年通过耽罗岛那边的马场,吴国的马匹数量有了大幅的提高,尤其是骑兵的战马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当年淮南军缺乏骑兵,在与南方势力作战时还没什么问题,但与北方势力交战时,就会出现缺乏骑兵的困境;后来李承嗣、朱瑾、史俨三人率部南下投靠淮南,给淮南带来了三千沙沱精骑,在不久之后的清口之战中起到了重大作用。
然而,那之后的十多年时间里,淮南虽然竭尽全力的收集马匹,但依旧难以弥补骑兵战马的损耗,那些剩下来的战马更是老迈不堪征战。
直到这几年,在得到耽罗岛牧场的支援后,骑兵缺马的困境才得到缓减。
同时,当年那一批随李承嗣南下的精骑,如今也是垂垂老矣,许多将士不是年老,就是伤病缠身,无法继续征战;所以这几年,在改善骑兵战马的同时,骑兵将士也招募了大量新人。
这一次出征江陵,之所以带上这三千骑兵,也是为了让这些新训练的骑兵上战场经受实战的考验。
因为到了鄂州之后就要发动对江陵的进攻,所以这一次行军并没有走陆路,而是选择了乘船逆着长江而行,虽然速度会慢上一点,但可以节省将士们的体力。
这样在船上慢悠悠的航行了二十多天后,杨渥一行人终于抵达了鄂州。
“臣王茂章拜见大王!”杨渥的座船尚未停靠在鄂州码头上,便听到外面传来一声宏亮的声音。
杨渥连忙从房间里走出来一看,原来王茂章已经乘坐一艘小船先行登上了他的座船来拜见他。
“原来是王将军,将军别来无恙!”杨渥脸上布满喜意。
王茂章却是有些愣愣的看着杨渥,片刻之后才叹道:“大王越发有威仪了,臣却是垂垂老矣!”
杨渥有些惊讶,但随即他也有些感叹起来。
是的,看到王茂章以后,他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位沙场猛将,如今竟然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脸上有了不少垂暮之气,这让他感到十分惊讶。
回想起来,他来到这个时代刚好十年时间,或者严格来说,是再过一个多月才是十年。
十年前,天复二年(90年)三月,他穿越到这个时代,如今转眼便是武义五年(91年)的二月,再过上一个月就是整整十年。
他还记得当初,他第一次进入军营时,便是杨行密任命他为衙内诸军使,可以统领一千亲军。
而那时候,杨行密给他安排的就是从王茂章的军营中去挑选一千精壮;结果王茂章暗中使了点手段,最后交给杨渥的不过是五百精壮士兵。
可以说杨渥第一次进军营,就是与王茂章打交道;后来征伐越王钱镠,他与王茂章二人更是相互合作,他负责牵制两浙军的主力,王茂章负责席卷钱镠麾下其他兵力空虚的城池。
结果王茂章圆满完成任务,在大半年的时间里面就夺取了两浙的大部分城池,为彻底消灭钱镠立下大功。
那时候的王茂章,先是在青州之战里名扬天下,接着又通过平定两浙的战争,更是巩固了他的赫赫声威;那时的他,何等意气风发?然而转眼十年过去,如今的他竟然也年老了吗?
杨渥心中有些感叹,脸上却是笑着说道:“王将军年方四十,如何说得上垂垂老矣?”
王茂章愣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却是笑了起来道:“不错,臣才四十岁,还远远说不上年老,这次攻打江陵,臣可是要做先锋大将的,大王可不能将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一旁秦裴却是笑道:“有本将在,王将军还是跟在大王身边坐镇指挥吧,这先锋的任务怎么能轮到你呢?”
王茂章怒道:“你常年呆在金陵,只怕都不会带兵打仗了吧?还想当先锋将,等某家什么时候提不动手中大刀了再说!”
杨渥哑然笑道:“两位将军不要再争了,你们两个都是一军都督了,这先锋将的职位怎么能让你们两个去做?还是让给年轻将领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近十万大军,显然不可能让杨渥一个人指挥,必须分成几个部分,而王茂章和秦裴这种大将,必然要担当起独当一方的重任。
至于剩下来的两个都督,柴再用和吕师周二人,他们的资历和威望等都远远比不上秦裴、王茂章二人,自然只能屈居二人之下。
而先锋将领,最多也就统领个三四千人在前头开路,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指挥使就能完成的任务,自然不可能让秦裴、王茂章这种大将去做。
这次进攻江陵,也是一次锻炼年轻将领的机会,杨渥自然会将这些任务交给那些年轻的将领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