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 追击
天色渐渐明亮,战场上也渐渐安静下来。
刚才的一场大战虽然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但给钱镠造成的杀伤却是极为惊人的,至少有两千多人当场战死于马刀与铁蹄之下,另外还有四五千人受伤倒在地上,至于趁着夜色逃跑了的就难以计数了。
“两位将军,这些伤员怎么处理?要不要……”一个军官走过来一边请示,一边用手比划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这么多的伤兵俘虏,带走的话是不可能的,他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看守这些俘虏;直接放过的话似乎又有些不妥。
侯瓒沉吟道:“不如将那些轻伤之人全部杀掉,重伤之人则放掉,将军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出,旁边众人就感到一阵阵寒意,没想到侯瓒这个满脑子只有打仗的厮杀汉子居然也会想出这么毒辣的计谋。
将重伤士兵放掉,这就是给钱镠找麻烦,他若是接纳这些伤员,就会多出许多累赘而无法快速行军;若是抛弃这些人,则势必对其麾下将士的士气造成影响。
史俨听了面露不忍之色,这里面轻伤之人至少占据一半以上,全部杀掉那就是两三千人个人头落地。史俨虽然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但战后屠杀俘虏的事情还没做过。
“在那些轻伤者的腿上补刀吧,让他们不能行军赶路就是了。”想了想,史俨下令道。
“史将军这个主意好,本将也觉得将轻伤者全部杀掉太残忍了。不过那些军官就不必了。史将军,本将觉得,可以将俘虏中队长以上的军官全部带走或者杀死,这样一来,即便钱镠运气好能够全身而退,但失去了这些经验丰富的军官,其军队战力肯定会下降很多。”侯瓒笑道。
“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那军官得了军令立即去办,这时,有几个士兵背着一个重伤之人过来道:“将军,这人似乎是钱镠的大将成及,身受重伤,掉在河里被我军俘虏了!”
“成及?”史俨大喜,这可是最早追随钱镠的大将之一,甚至当初钱镠还是董昌麾下八都兵中的一都统领时,成及也是另一都的统领,资历之深厚,钱镠军中无人能比。
这样一位老将被抓住,就相当于淮南军中的台濛等人被俘一般。
他赶紧过去看看,只见那人身上至少有七八道伤痕,浑身血迹,已经昏迷不醒了,赶紧命随军的医官给他治伤。
“一定要治好他的伤势,若是他死了,本将拿你是问!”
……
史俨并没有在战场上留多久,仅仅一刻钟时间后便离开了。
不过等钱镠率领大军渡河返回战场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满地的伤兵。
之前在见到淮南骑兵在对着俘虏下手时,钱镠大怒之下本来准备立即率军渡河与之一战,谁知他麾下将士却已经丧胆,根本不敢渡河。
钱镠无奈之下只能在心中感叹“忠臣良将已去,余者皆是碌碌。”
“立即搜救成及、方永珍两位将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
当天色彻底大亮时,钱镠也得知了他最不想知道的消息,他的老兄弟成及重伤被俘了,这让他感到莫名的悲痛。
“啊……”他仰天长啸,尽情发泄着。
杜建微死了,成及被俘,顾全武被囚禁在广陵,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方永珍还活着,他虽然受了些伤,到还是趁着夜色与十几个侍卫一同逃走了,等到淮南军离去后才回来。
除此之外,与成及一同被带走的还有一百多名军官,那些都是军队的根基,少了他们,他即便招募新的军队,也很难在短期内训练好。
“大王,这些伤兵怎么办?他们都被敌军在腿上补了一刀,无法行走。这种时候咱们根本不可能带走他们,会拖累咱们的速度的!”方永珍沉声问道,言语中的意思却非常明显。
“都留下来吧!将我军军中的轻伤也一同留下来照顾他们!”钱镠稍微沉静一下,勉强答道。
这种时候了,便是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能不能活着回到杭州,又哪里顾得上这些伤病?
方永珍听了他的命令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又问道:“那接下来我军该如何行事?”
“先休整一番吧,大军激战到现在,早就筋疲力尽了,如今淮南骑兵退去,若是不休整一下,如何再战?”
“大王,现在休整只怕不妥啊。将士们的确是精疲力尽,但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垮掉,是因为大家都强撑着一口气在坚持,如今若是松懈下来休整,只怕这口气就泄了,到时候敌军趁机进攻,大军危矣!”方永珍连忙劝道。
钱镠皱了皱眉,若是留下来休整,的确可能出现像方永珍说的那种情况,但不休整继续行军的话,这里距离杭州至少还有七八十里路程,以现在大军的状态,若是被淮南骑兵不断袭扰,根本不可能安然回去。
他思索片刻,还是难以决断,于是道:“方将军,孤此时心神已乱,难以做出判断。你是军中老将,追随孤也有十余年了,此时此刻孤和这一万大军的性命就托付给你了,该如何行事,都由将军决断!”
到了这种时候,钱镠也只能相信方永珍的判断了。
方永珍听了不由感动道:“大王言重了,末将敢不效死?大王,如今大军疲惫,又有强敌窥视在侧,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南下。距离此地二十里,有一座县城德清县,我军可以先撤到那里去,依托城墙防备淮南骑兵突袭。在那里休整一日后再继续撤回杭州!”
“同时派出信使,咱们可以让杭州方面派兵前来接应。从德清到杭州不过五十里,有接应的话,淮南骑兵奈何不了我们!”
钱镠点了点头道:“好,一切都有将军决断!”
湖州城中。
杨渥率领的大军一路急行军,直到昨夜赶到湖州城后才开始休整。
望着满目疮痍的城墙和尚未洗净的斑驳血迹,杨渥可以现象得到之前在这里发生的战斗有多么激烈。
“世子援军所来何迟啊!若是再迟一天,只怕湖州就被钱镠攻破了!”见到杨渥后,李涛忍不住埋怨道。
昨日见到张可宗时他还没有埋怨,毕竟那时的他心中只有喜悦,而且他也知道张可宗也不过是奉命而为罢了;但今天见到杨渥,这些日子的怨气就忍不住发泄出来。
“李使君辛苦了!诸位将士们都辛苦了……”杨渥叹道,连连安抚,才让这位老将平息下来。
钱镠攻势之猛烈,实在让他没有想到,不过他攻得越猛,消耗就越大,这次击败他就更加容易。
只是敌军昨晚已经连夜撤军,虽然张可宗已经追击去了,不过能不能缠住钱镠却难说。
这时候,有侍卫匆匆来报:“殿下,城外有我军败兵来报,张可宗将军率军追击敌军,结果追击二十里后遇伏,全军大败,四散而逃,张可宗将军下落不明!”
杨渥一惊,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张可宗非但没有牵制住钱镠,反而被打得大败,若是钱镠就此南下,自己还能追上他吗?
想到这,杨渥连忙下令道:“传令大军,一刻钟之内做好准备,立即出城追击敌军!”
“殿下,我军将士连连赶路,昨夜到湖州才开始休息,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再这样下去,士兵们会有怨言啊!”王茂章连忙劝道,一旁秦裴等人也连连点头。
杨渥沉声道:“去传令!告诉大家,胜利就在眼前,让大家咬牙坚持一下,等击败了钱镠再好好休整!”
见他语气坚定,不容置疑,秦裴等人只好前去传令。
杨渥转头看向李承鼎等人,只见他们脸上也满是疲倦,不由笑道:“诸位都是想当将军的人,怎么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呢?你们看王茂章将军他们,和你们一样行军赶路,但他们却神采奕奕,你们呢?却都是一副累死了的样子。”
李承鼎苦笑道:“那是因为王将军他们有事情做,他们又是发号施令,又是向你提出各种建议,这一忙起来,自然精神好。”
周邺也道:“就是,我等随世子出征一来,一路上除了行军还是行军,别的什么都不能做,自然感到疲倦。若是世子有什么事情交给我们做,大家忙起来,自然就不会感到疲倦了!”
其他几个公子也纷纷起哄,倒是原本从军中选出来的那十个队长在杨渥面前还有些放不开,平时很少说话,见了杨渥更是神情紧张,甚至会出现不知所措的时候。
这十人和李承鼎等九个将门出身的公子以及刁彦能,平时在新军里面便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派系,此时相互之间的差别就更加明显了。
杨渥不由暗自叹气,觉得从军中选出来的这十人,虽然勇敢,而且会读书识字,可惜毕竟在底层待得太久了,性格等各个方面都已经养成,做个中层军官还有可能,但要成为真正的将军却是难了,和李承鼎他们相比,他们缺少一种气度,一种将军才有的气度。
或许以后军校的学员应该从幼童开始培养起?杨渥不由想到。
一刻钟后,大军准备妥当,继续出发向南追击。
第二百四十二章 德清
在杨渥的坚持下,淮南大军不顾疲惫继续南下追击敌军,虽然王茂章等将领极力安抚,但还是在军中引起了一些争议。
争议最多的地方主要在于这样急匆匆的南下会不会像张可宗一样被敌军伏击了;即便不被伏击,但到底他们能不能追上敌军都是个问题。
好在所有的争议在出兵半个时辰后便消失了。一位史俨派出的信使匆匆找到了他们,给他们带来了发生在今天凌晨时的伏击战的消息。
“干得好!”杨渥忍不住赞道。
“史将军和侯将军这下可是立下大功了,竟然一举击败了两万敌军,当场干掉近半,这份大功足以让他们睡觉都乐醒的!”王茂章不无嫉妒的说到。
如果说之前他还担心杨渥这样急行军会不会给大军带来危险,那么此刻的他就恨不得长翅膀直接飞过去了。
敌军本来就在湖州城下激战了一个月,昨夜连夜行军,虽然成功的伏击了张可宗,却没想到在他们最得意的时候遭到骑兵突袭,结果损失惨重。
在种情况下,敌军不仅比淮南军更加疲惫,而且士气低落,再加上还有史俨他们的骑兵在一旁牵制,可以确定的是,只要追上敌军,接下来肯定能收获一场大胜。
“将这个消息通传全军,让将士们也知道,只要追上敌军,我军必胜!”杨渥满脸喜色的下令。
不一会儿,消息传遍全军,欢呼声此起彼伏,本来还对连日强行军感到不满的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振,脸上的疲惫也消失不见了。
杨渥见此不由感到满意,当然,他更满意的是这些将士的体力,经过这次军队整编后,选拔出来的士兵在各个方面都比以前有了极大提高。
若是以前的军队,在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行军之后,即便士气再高只怕也不得不停下来休整,因为他们的体力完全跟不上了。
继续向南不久,便遇到张可宗带领三千多败兵迎面而来。
一见到杨渥,张可宗便满脸羞愧的拜倒外地请罪道:“末将擅自出兵追敌,如今兵败而归,请世子责罚!”
杨渥赶紧上前去扶起他道:“将军何罪之有?昨日本将特意发过军令让你出击,将军在没有接到军令之前就出动了,这是临机应变,本将岂能因此责罚?至于战败,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无需担心。”
杨渥并不想责怪他,毕竟夜晚追击敌军,本来就是一件难事,再加上张可宗的性格就是一个猛将,打起仗来勇猛直前,但在谨慎小心这一点上却有所欠缺;杨渥让他担任这个任务,本来就有些勉强他。
“多谢世子不怪罪,昨夜兵败之后,大军溃散,末将竭力收拢败兵,得到三千余人,愿追随世子南下,继续追击敌军!”张可宗抱拳请命道。
“好,若是你的麾下还有一战之力,就让他们跟随我军一起行动吧。”
杨渥很理解张可宗想要戴罪立功的想法,当即同意。
这位猛将杨渥可不打算一直让他担任地方守备,只不过如今暂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嘉兴守将人选才让他做的,将来肯定会有重用。
收拢了张可宗的败兵,杨渥的兵力达到四万余人,将整个道路都塞得满满当当,前后绵延数里,行军之时,地面为之震动。
德清县北三里。
“大王,必须挡住敌军片刻,不然大军连安然入城都做不到啊!”望着远处已经清晰可见的那座并不算大的小县城,方永珍沉声说道。
从天刚量时出发,一直到这里,这短短二十里路成了两浙军的噩梦。
持续不断的袭击成了催命的符咒,淮南骑兵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每一次马蹄声响起时都有数百人被他们吞噬掉。
他们一开始还与两浙军保持两三里路的距离,只有在钱镠大军出现漏洞时才会扑上来狠狠的咬上一口,然后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又迅速退走。
但到了后来,淮南骑兵的胆子越来越大,甚至直接跟在他们身后追杀,连摆好阵势的大队步兵都敢冲击。
更重要的是,到了此时将士们实在是疲惫不堪了,许多人干脆选择停下来向敌军投降,也不愿继续行走了。
这一路走来,一万大军至少又折损了三四千人,总算看到了前方的德清县城。
然而越是这种时候,局势反而越发危险。之前大军军阵相对严整,大家都知道只有团结在一起才能保命。
但此时,眼见逃入城中就有活命希望,大家心里都想尽快逃入城中,在这种时候非常容易引发混乱,一旦应对不好,极有可能全军覆没在此。
所以在这种关键时刻,方永珍再一次站了出来,“大王,这里有座桥梁,末将愿意率领一千人在此断后,为大军安然入城争取时间!”
“不可,此时让你留下来断后太过危险,绝不可行!”钱镠当即否决,昨晚已经让方永珍留下来断后过一次了,如今他怎么忍心再让他留下来断后呢?
“大王多虑了,此处桥梁狭窄,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敌军骑兵虽然犀利,但也未必能奈我何。”
方永珍说得轻松,但实际情况自然没他说的那么简单,敌军只需从不远处绕道,从他们的后方发起攻击,便能轻松击溃他们。
“还是太危险了,将军昨夜为大军断后,今日岂能再让将军担任这么危险的任务?可惜孤的军中除了将军以外,竟是无人了!”钱镠一边叹息,一边看向其他将领。
其他将领被他目光扫过,纷纷脸色通红,却一个个低下头去,不敢与钱镠对视。
钱镠见了更加失望,他倒是能在众人中点一个将,不过正如方永珍所说,此时乃是关键时刻,若是留下来断后的将领不给力,甚至干脆就不想出力,那么即便强行将他留下来断后又有什么用处?
他不由想起他的谋士罗隐作的一句诗来:“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
此时的他可不就是如此?
当初他起家之时,顾全武像开挂了一般,连连击败淮南名将,其他将领,成及,杜建微,方永珍,屠环智等,都表现非凡,这才打下了后来他成为越王的基业。
然而这仅仅一年多的时间,屠环智在武勇都之乱中兵败身死;接着,顾全武被扣在广陵;然后是如今,杜建微阵亡,成及被俘,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方永珍了,难道今日就要折损在此吗?
就在钱镠满心失望之时,众人之中有个队长忽然站出来大声道:“如今局势危急,正是将士用命之时,怎能惜命!大王,小的职务虽然低微,但也愿意为大王分忧,还请大王允许小的留下来断后!”
钱镠大喜,连忙向那人看去,虽然见他只是个队长有些失望,但还是勉励道:“你愿留下来断后,孤心甚慰!”
“末将(小的)也愿意留下来断后!”这时候又有几人主动提出,这些人都不是高层将领,大多数都只是个队长,最高的也不过是个都头,不过人数不少,有十多个。
看到这些人主动站出来,钱镠不由笑了,至少他麾下还是有人愿意为他效死力的。他毕竟统领两浙多年,对百姓也算仁厚,部下也算宽宏,若是关键之时连个为他效死的人都没有,那才是他的悲哀。
“看来以后要多从底层提拔一些新的将领起来了!”钱镠一边暗自想到,一边同意了这些人的请求,并且将他们的名字一个个都用心记下来。
“诸位务必慎重,孤在德清城楼上看着你们安然回来……”
在这些下层军官带领下,数百位将士站出来,沿着桥梁设下防线,而钱镠则率领其余大军迅速撤往德清县城。
正如钱镠想的一样,面对两浙军断后之人,淮南军没有选择正面强攻,而是一分为二,史俨带着一千人在正面牵制,侯瓒则率部从不远处的河流较浅处渡河,绕道后方,仅仅一个冲锋便打垮了这支疲惫的两浙军。
然而,他们却也成功的为钱镠主力争取到了时间,等淮南骑兵追击到德清城下时,钱镠主力大部分已经入城,但还有数百人堵在城门口,来不及进城。
见敌军已至,方永珍下令立即关闭城门,不想那些尚未进城的乱兵挤在门洞里使得城门无法关闭,方永珍只好下令将用长枪乱戳,终于逼退了乱兵,将城门关闭。
“终于进城了!”城楼上,钱镠叹息。
这一战,他的损失实在太大了,不说那些将领的损失,光是出征的三万大军,此时就只剩下四千多人,其中大部分还带伤,让他欲哭无泪。
然而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此时的他还未彻底安全下来。德清只是一个小县城,用来抵挡淮南骑兵还可以,但若是杨渥率领的淮南主力赶到,德清还是守不住,所以只有撤回杭州才算得上真正的安全。
不过此时大军疲惫,急需休整,他也只能暗自祈祷淮南大军不要来的太快,同时杭州那边的援军速速到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突围
杭州。
自从钱镠率军出征以后,两浙的军政大事就由钱镠的第三个儿子,曾经在武勇都之乱中立下大功的钱传瑛负责。
此时,越王府的议事厅里,两浙的众多官员正在争吵不休。
就在今天上午,一个惊人的消息传来,越王钱镠在率军撤军回杭州的路上,遭到淮南骑兵突袭,大军溃败,损失惨重,如今正撤往德清县,让杭州这边出兵接应。
且不说钱镠是如何战败的,如今的情况又如何了,如今让众人争议的地方集中在两点上,第一点是由何人领兵前去接应;第二点则是用多少兵力去接应。
两浙的大将不少,有能力担任此任务的将领同样不少,然而大部分都随钱镠率军出征了,剩下来的又各自在越州等地驻守,以防止地方势力乘机作乱,此时留在杭州的却是一个没有。
至于说兵力,湖州之战前钱镠有大军六万,其中三万随钱镠出征,剩余三万人中又分守各地,留守杭州的兵力不过一万人,无论如何分配都有些不足。
更重要的是,此次淮南大军南下,兵力至少有四万人,若是前去接应的大军也被淮南军击败了,那么连杭州都有失陷的危险。
此时,众多官员争吵了许久,却始终拿不出一个主意来。
这时,一直闭目不言的罗隐终于忍不住了:“够了,这里到底是你们说了算还是三公子说了算?你们在此吵闹,完全就是浪费时间,置大王的安危于不顾。三公子,以老夫之见,此时大家再怎么争吵都没有意义,还是请三公子独自拿定主意!”
老头子急吼吼的让众人闭嘴,转眼却将问题推给了钱传瑛,没办法,事情实在重大,谁都不敢轻易拿定主意,便是罗隐也不敢。
钱传瑛今年不过二十多岁,生的英气逼人,却是个极有主张之人,听了罗隐的话也丝毫没有客气便道:“诸位,此时争吵,的确没有意义。父亲既然命我署理节度使府大权,如今局势危急,我不能坐视。”
“我意有三点,其一,我将亲自率领八千大军前往接应;其二,我走之后,杭州诸多事物,皆有我七弟传灌署理;其三,传令睦州、明州、台州、婺州四地,调集四州之兵赶赴杭州勤王;越州之兵暂且不动。”
他话音刚落,各种反应的声音便此起彼伏,对于前面两点,大家都没有什么争议,事实上之前也有人提出过,钱传瑛虽然没有独自统领大军的经验,但此时的杭州却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争议的地方主要在于第三点,在这种时候调集各州兵力回杭州,岂不是将四州弃之不顾吗?
要知道这四个州可都是钱镠一手一脚打下来的,如此轻易就放弃了,岂不可惜?
“三公子,此时调集四州之兵,无异于将大王披荆斩棘才打下的基业一朝败尽啊!”一位老者惶恐不安的道,“三公子,大王的来信中也只提到遭到淮南骑兵突袭,并没有提到淮南大军南下的消息。更何况,此时不是还有江西钟传以及北方梁王都在派兵围攻淮南吗?淮南未必会全力南下对付我们啊!大王只要在德清休整一下,然后返回,光靠那点淮南骑兵,根本奈何不了我军啊!”
“够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淮南若是不全力南下,我们便是将四州兵力调到杭州来又何妨?若是他们大军压境,便是没有将四州兵力调来,到时候淮南分兵进攻这四州,难道这四州又能坚守住吗?”钱传瑛沉声问道:“大家要明白一点,如今关键的问题在于,湖州大败,导致我军兵力折损太大,如今根本就无力再守住如今这么多地盘!必须收缩兵力,坚守杭州、越州两地!”
钱传瑛能被钱镠留下来署理两浙大小军政事物,头脑还是很清醒的,一番话说出来,当即便让众人哑口无言。
罗隐叹了口气道:“三公子所言甚是,老夫这就去召七公子前来听命!”
……
德清县城楼之上。
钱镠做了一个梦,他梦见,自己率领大军南征北战,不仅击败了那几个不服他的地方刺史,还率军北上,数次击败淮南军。而且,在梦中,不仅湖州没有丢失,连苏州也还在他的手中。
不仅如此,他还向朝廷派出使者,请求天子册封他为吴越王,虽然被天子拒绝了;不过经过梁王朱全忠的从中斡旋,他最终被改封为吴王。
再后来,梁王朱全忠篡位自立,他上表称臣,被封为吴越王,并且兼任淮南节度使;又过了许多年后,他的谋士罗隐劝他登基称帝,却被他拒绝了;他在众多忠臣良将的拥立下,建立了吴越国。
然而,就在他最为得意之时,梦中的情景忽然一变,变成了他被数万淮南大军围困在一座小县城里面,脱困不得。
“大王,快醒醒!大王,快醒醒!”
这时候,身边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接着,钱镠渐渐清醒过来。
“唔,是方将军啊,有什么事吗?”钱镠脑袋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这两天实在累坏了,居然在城楼上靠着桌子就睡着了。
“大王,杨渥率领的淮南大军主力已经到了!”方永珍神情凝重,面沉似水。
“什么?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赶到了?”钱镠大惊失色。
要知道按照他在湖州时得到的消息,此时淮南大军最多能赶到湖州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赶到这里来?难道他们都长了翅膀不成?
钱镠连忙起身,随着方永珍来到栏杆处,向远处眺望,只见远处沙尘扬起,旌旗蔽空,一看就知道至少有数万大军前来,从规模上看,只有可能是淮南主力到了。
钱镠眼前一黑,差点站立不稳。
德清只是一个小县城,城墙不高,城外护城河也不宽,想要依托这里抵挡住淮南军的进攻无疑是痴人说梦。
更重要的是,德清其实并不是钱镠麾下的县,而是湖州下面的县。一个多月前,钱镠率军攻湖州时,德清县令自知无法抵抗,便提前逃走了,同时被带走的,还有城中的钱粮。
也就是说,即便钱镠有足够兵力,德清也没有足够的钱粮供他坚守。
尽快突围才是唯一的办法!
“杭州那边有消息了吗?前来接应的大军什么时候能到?”钱镠勉强镇定下来,沉声问道。
“还没有!按照时间来算,即便杭州那边得到消息后便立即出发,只怕也要到天黑时才能赶到。”方永珍摇头道。
局势的确很危急,守?不可能守住;逃?敌军有骑兵,根本逃不过他们;更重要的是,不管是选择坚守还是选择逃跑,他们都必须尽快做出决定。
此时淮南军主力刚刚出现在地平线处,从他们的速度上看,最多半个时辰,他们就能赶到城下来,然后开始将城池彻底围困起来。
“方将军,如今该怎么办?”钱镠长长的叹了口气。
方永珍双眉紧锁,沉吟片刻才道:“立即突围!大王,从当初的消息来看,淮南大军有四万人;而德清只是一座小县城,以敌军的兵力,完全能够将德清围得水泄不通,到时候即便杭州那边的援军赶到,也很难撕破敌军的防线接应我军出去。”
“甚至,若是杨渥有心的话,他完全可以以德清为诱饵,诱使我军接应部队前来,然后集中兵力围城打援!”
“围城打援?”听到这个词,钱镠不禁心中一沉。
方永珍说的是完全有可能的,杨渥自从出仕为将以来,便以诡计多端著称,在战场上向来不拘泥于常势,若是真的将钱镠围困在德清城中,极有可能会像方永珍说的那样,以钱镠为诱饵,逐步消灭两浙生力军,最后再攻克德清,一举消灭钱镠势力。
“那你的意思是,立刻突围?”
“不错,乘着敌军尚未到达,立即突围!”方永珍沉声道。
立即突围也是一招险棋,从德清到杭州还有五十多里路程,在敌军骑兵的追杀之下,甚至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连他钱镠都未必能逃出升天;不过若是留在这里也极有可能被敌军来个瓮中捉鳖,逃出去的希望更加稀少。
“大王,时间不等人,此时万万不能犹豫,留下来必败无疑啊!”见钱镠还没下定决心,方永珍连连劝道。
“好,传令全军,立即突围!”在方永珍的劝说下,钱镠终于做出了决断,让传令兵去传达命令。
这时,方永珍却忽然道:“大王,淮南骑兵早就在四座城门处巡游,若是简单的突围,只怕难以逃脱,还请大王将身上甲胄与末将调换。末将愿先行出城,为大王引开敌军!”
“你……”钱镠感动得无以复加,在这种时候,还能时刻以他为重,如此忠臣,岂能不让他动容?
“大王,两浙可以没有末将,却不能没有大王。”方永珍神色平静,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道:“而且,实不相瞒,大王的甲胄颇有威仪,末将觊觎很久了,如今难得有机会能穿在身上显一显威风,难道大王连末将这点请求都不准许吗?”
方永珍一边说着,一边让亲自上前为钱镠脱下铠甲,口中说着:“大王,得罪了!”
钱镠叹了口气,只能任由方永珍行动,此时,不管什么语言都是苍白的。就像方永珍说的那样,两浙若是失去了方永珍,还可以选拔别的将领出来代替;但若是失去了钱镠,又有谁能代替呢?
他的儿子虽然众多,甚至年满十五岁的都有七个,然而,在这种时候,若是失去了钱镠,他的诸多儿子谁也没有那个能力挡住淮南的进攻。
那些分驻各地的将领们也只会听命于他,只有他多年的积威才能镇住那些将领,让他们乖乖听命;换了他的任何一个儿子,都不能做到这一点。
方永珍换好了钱镠的盔甲,又帮钱镠穿上自己的盔甲,这才笑问道:“大王看末将穿这身盔甲,可有大王的威仪吗?”
钱镠默然,片刻后才突然道:“若是被敌军俘虏了,那你便降了吧!淮南如今蒸蒸日上,以你的能力,到了淮南军中肯定会受到重用的!”
方永珍一愣,不由笑道:“大王说笑了,末将忠于大王,此心不悔,岂会随便投靠淮南?而且末将早就听成及说过,说淮南节度使府的伙食很不错,他当年在吴王那里当俘虏时可没少吃,末将说不得也能去吃一次。”
成及当年被淮南俘虏,却坚决不降,准备碰壁自尽,结果被杨行密拦下,受到礼遇;后来钱镠也俘虏了淮南大将,便将成及交换了回去。
方永珍在这时候提到成及,显然是说自己会像成及一样,在淮南节度使府等着钱镠将他换回去。
钱镠苦笑,到了此时能不能安然回到杭州都不知道,哪里能想那么远,不过此时却只能勉强笑道:“那方将军就等孤来赎人吧!”
与此同时,麾下众将得到命令开始整顿兵马,连日的激战和行军带来的疲惫,自然不可能这么快就休整好,但到了此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随着战鼓擂响,第一批近千人出城向南突围,不过方永珍却没有随这一批出城。
果然,在城外巡游的淮南骑兵也有防备,同样只分出一部分兵力前去追击,其余人依旧堵在城下。
这时候,第二批数百人出城突围,淮南骑兵同样分兵追击,大部分兵力还是留在城下。
接着,方永珍亲自率领一千多兵力大举出城,当头一人,身着一身耀眼铠甲,胯下宝马,浑身黑色皮毛。据淮南抓到的俘虏辨认,此人正是“钱镠”。
这一下,淮南骑兵不再犹豫,大举出动追击。
“世子有令,活着钱镠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只听城下敌军骑兵大声呼喊着,呼啸而去。
钱镠不由大怒,心道自己的赏钱怎么只有一万贯,加上升三级官,这也太对不住自己身份了?
随即,他又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他怎么还在想这个。
淮南骑兵既然被吸引走了,钱镠也不敢怠慢,连忙率领城中剩余的不到千人的军队出城突围,一路向南,直奔杭州而去。
第二百四十四章 罗隐的计策
德清城外。
得到钱镠已经率部出城突围的消息,杨渥不禁苦笑,这钱镠还真是能逃,而且他下决断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从湖州到德清六十里的路程被淮南军只用大半天的时间就走完了,速度虽然很快,但将士们却实在太累了。
好在,有“活捉钱镠”这个口号激励着,大家还能勉强支持。
“殿下,城中残敌已被肃清了,如今是继续追击钱镠还是先休整一番?”
“先休整一番吧!”想了想,杨渥觉得还是稳妥一点为好。
此时不说大军疲惫,光是为了快速赶路,大军就只能沿着不同道路行军,有的已经赶到城下了,有的还在几里之外,总体上还处在行军状态,分布得极为散乱。
德清毕竟离杭州不远,杭州那边很可能会派出援军,若是以大军如今的状态,骤然遇到大队敌军的话,只怕未必打得过。
更何况,追击敌军这种差事,让骑兵来做才是最合适的。
随着杨渥军令下达,大军开始在城外安营扎寨,至于杨渥,则带着少数军队进驻城中。
城南。
方永珍的突围方式几乎就是放弃抵抗,听天由命了。不过他做出这个选择也是出于无奈,若是全军组成阵势一起突围,倒是在面对淮南骑兵追杀时还能有一丝反击之力,但那样也会大大降低突围的速度,若是等到杨渥主力追上来,照样挡不住。
更何况,全军一起突围目标实在太大,想要逃出升天反而不易,还不如一开始便分散突围,由他自己来引开淮南军的注意力,以掩护钱镠突围。
他的计划基本上成功了,大批淮南骑兵正跟在他的身后追击。
德清的地势东西两面多山,南北两面却是平地。所以方永珍率军突围后,第一时间便钻进了山林之中,利用这里的地形尽量拖延时间。
而在另一边,钱镠带着近千人突围,跟在他们身后的敌军骑兵并不多,也就一百多人,然而就是这一百多人,同样在一个冲锋之下,便将他的大队冲散了。
望着在乱军之中纵横驰骋的敌军,钱镠不由苦笑,随即对着周围侍卫大声吼道:“分散开,分散开,都各自逃命去吧!”
钱镠遣散了周围大部分侍卫,只留下三个最为信任之人,又将身上铠甲脱下来,将坐下马匹也赶走,转身钻入山林之中。在这种时候,留着太多侍卫在身边用处并不大,反而会因为目标太大,吸引敌军注意力。
而如今,他装作一个普通小兵,目标就小了很多,敌军毕竟只有一百多人,他们这边上千人四散逃跑,敌军也没法一一追击,只能选择人多的目标。
说起来,在乱军之中如何逃跑,他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有些想起当年来,那时他还年轻,天下大乱,盐价飞涨,村里人吃不起盐,钱镠就带着几十个村中小伙子出去贩卖私盐。
那时候经常被官军捉拿,局势甚至比如今还要危险。
不过依靠着丰富的经验,他还是一次又一次的躲过了官军的追杀。
只可惜如今转眼数十年过去,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年轻人了,才跑了片刻时间,便已经累的不行了。
“大王,先歇一歇吧,敌军并没有追过来。”侍卫劝道。
“不能歇,就是要趁着敌军暂时还没留意咱们,跑得越远越好。”钱镠气喘吁吁的道,在两个侍卫的扶持之下,继续逃命。
此时的他,哪里还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亲王,倒是像那些打了败仗的土匪头子,仓皇逃命。不过也正是他这种不顾威仪的逃命方式,反而让他躲开了淮南骑兵最初的追杀。
随着时间推移,各路追杀的情况也渐渐清晰,最开始突围的两路两浙军中被证实了钱镠并不在其中;接着,到了天色快黑时,第三路突围敌军中,那个被俘虏认定就是钱镠的人也被抓获了,然而经过辨认,却发现此人不是钱镠,而是钱镠麾下大将方永珍。
这一下,各路骑兵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第四路突围敌军身上了。然而,此时天色渐黑,第四路突围的敌军被冲散后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再想要找到钱镠,实在太难。
德清城中,杨渥听着各方的汇报,不由苦笑。
这一次累死累活的南下,到头来什么功劳都没捞到,几乎都落在史俨和侯瓒两人手中了。
他作为领兵统帅,又是淮南的继承人,对这点功劳倒不介意,只是他麾下那些将领,如王茂章等人,那脸色就非常难看了。
“殿下,前方来报,我军骑兵前锋与一支敌军交战了,敌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军阵严整,我军猝不及防之下吃了点小亏,如今暂时撤回来了。请问殿下,如今该怎么处置?”这时,有信使前来报告。
“交战发生在什么地方?”
“距离德清城二十里,靠近大路的位置。”
“应该是杭州派来接应的敌军到了!”杨渥判断道。
“殿下,咱们要不要迎上去消灭他们?”王茂章顿时来了兴趣,两眼放出光彩。其他秦裴等人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杨渥苦笑一声道:“二十里路程,又是黑夜之中,而且敌军的情况不明,就这样赶过去,遇到伏击都不知道。”
王茂章不由一滞,他也知道自己的提议有些冒失了。
“让前锋暂时停止行动,尽量与敌军周旋,秦裴,你率领五千人先赶过去看看情况。其余大军,就地休整,明日天亮后再做决断。”
“另外,派人连夜赶赴德清周围的各村,各镇,发布告示,捉拿钱镠。无论百姓还是官兵,有将此人生擒者,赏钱万贯,官升三级!有提供此人消息者,一经证实,赏钱三千贯,官升一级……”杨渥大声宣布着。
如今这个时候,大军已经取得了全胜,钱镠北上的三万人已经被彻底消灭,成及、杜建微、方永珍,这三个钱镠麾下大将也不是被俘便是阵亡,经过这一战,钱镠已经元气大伤,根本没必要再冒险与敌军来场夜间混战。
至于说钱镠,如今已经天黑,想要继续搜寻也很困难,只能等到天亮再说。到时候能不能抓到他全看运气了。
夜色之中。
钱传瑛脸色极为难看,他没想到自己一路急速行军,还是没能赶在敌军主力之前到达德清,如今在距离德清二十里的地方与敌军遭遇,这意味着,敌军很可能已经占领了德清,正在追击残部,不然敌军没有必要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
“三公子,如今的情况咱们该怎么办?”部将们见钱传瑛脸色很不好,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着。
“还能怎么办?便是父亲不幸被敌军所害,本将也要率军与敌军一战,为父亲报仇,难道还能就这样退回去吗?”钱传瑛大声呵斥道。
他知道部将的想法,无非就是看到敌军势大,自己一方兵力太少,胆怯之下想要撤回杭州去。
部将们被他说中了心思,不由脸色一红道:“末将岂敢就这样退回去,末将的意思是,咱们这里临近河边,又有水军战船依靠,不如暂时坚守此地,一来可以牵制敌军,给大王突围创造机会;二来若是大王有个万一,咱们撤退时也安全一些。毕竟,杭州那边,还指望三公子您回去主持大局呢!”
钱传瑛气得浑身颤抖,双眼赤红,大声骂道:“主持个屁的大局,若是父亲不在了,杭州还有个屁的大局需要主持的!”
这时,因为担心钱镠而不顾老迈,一同随军前来的罗隐突然出言劝道:“三公子且不要动怒,以老夫之见,暂时留在这里反而更加稳妥。”
罗隐毕竟是德高望重的老人,钱传瑛听了也只能沉声道:“留在这里为何更加稳妥?”
“三公子是关心则乱了。三公子试想,若是大王此时已经落在敌军手中,那么我军这样急哄哄的冲上去,除了送死还有什么意义?若是大王还没有落在敌军手中,那就更不能急着赶到德清了。”
钱传瑛愣道:“这是为何?”
罗隐道:“我军越着急,敌军便会知道大王还没返回我军军中,就越会在德清附近加紧搜索;反过来,若是我军不怎么着急,或者采取一些手段,让敌军误以为大王已经安然回到我军军中,那么敌军搜索的力度就会下降,大王突围的希望反而更大。”
“此外,刚才众将说的,留在这里坚守,不仅更加安全,将来撤退也更方便,这一点本来就是事实,三公子无需动怒。”
听了罗隐的话,钱传瑛这才冷静下来,沉思半晌,这才长叹口气道:“如今也只能按照先生说的办了!”
当即,钱传瑛下令收缩兵力,在河岸边依托水军战船,修筑营地,进行防守。同时,又在中军营帐召开宴会招待军中将领,赏赐将士,遍传钱镠已经回到军中的消息,并且找来一个与钱镠长得相似的兵士,让他装扮成钱镠的样子,让将士们远远看到。
一时间,两浙军大营中欢声震天,都以为钱镠已经安然返回。
之后,又在秦裴率军赶到后,故意在交战之中让淮南军抓了一些俘虏回去。
第二百四十五章 逃脱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便收到秦裴派人带来的消息,钱镠已经与杭州的援军汇合了。
杨渥不禁皱眉,若是消息属实,没有抓到钱镠,想要彻底消灭他的势力就要花费太多精力了。
“杭州来的敌军援军如今如何了?”
“启禀世子,敌军援军在河口处依托水军正在与我军对峙。”
“对峙?就是说他们没有撤回去?”杨渥面露喜色,连忙问道。
“这……”信使道:“小的来的时候的确如此,不过敌军现在是不是撤退了就不知道了。”
杨渥笑着对王茂章等人道:“这就是了,敌军肯定是故意放出假消息,以让我们误以为钱镠已经安然逃脱。他们军中有高人指点啊!不过他的计策虽然不错,但却忽略了一点!
王茂章刚才听到钱镠已经逃脱的消息,本来还有些失望,听了杨渥的话连忙问道:“忽略了什么?”
“若是钱镠已经与敌军汇合了,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立即撤退回杭州,还留在这里干什么?难道等着咱们上前去消灭他们?”杨渥笑道。
“所以,钱镠一定还没有与他们会合,他肯定就在这德清附近的某个地方隐藏着。”
“陈番,范思从,你二人各带五千人去增援秦裴将军,只需与敌军对峙,不让他们突破进来即可!”
“其余各部分散开来搜索,一定要找到钱镠!”
“末将遵命!”
听了杨渥的判断,众将精神大振,纷纷去各地展开搜索。
对他们来说,抓到钱镠就意味着升官发财;而对杨渥来说,若能生擒钱镠,接下来平定两浙就要容易太多,由不得他不重视。
在淮南大军纷纷出动,想要捉拿钱镠时,他们却没想到,钱镠居然拿出了当年为盐贩子时躲避官府捉拿的手段,一路咬牙坚持,如今居然已经逃出了德清县,向西进入了安吉县。
安吉县距离德清并不远,同样是湖州下面的县城,不过与德清不一样的是,这里如今还在两浙的控制之下。
到了这里,钱镠总算是安全了一点,不过他依旧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敢轻易进入县城。
要知道如今人心难测,若是有人认出他来,然后将他作为富贵之途卖给淮南军,他岂不是要悲剧了。
好在,如今淮南大军与两浙军正在临近县交战的消息还没传来,所以钱镠与三个侍卫从一个村子里买了几件衣服换上,又装扮成普通百姓,这才敢进城去。
不过自己暂时是安全了,钱镠又开始考虑起杭州援军的安危来了。
他能确定,杭州肯定会派出援军,可是他们会派出多少人,如今状况又如何,这些他却不知道。
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回到杭州,至少也要把自己已经安全了的消息传出去。
可惜,在回到能完全相信的人的身边之前,他连自己的身份都不敢暴露,又如何传递消息呢?
“继续向南,前往衣锦军!”稍事休整后,钱镠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卫,再次踏上了逃往之路。
德清。
在继续搜索了两天,却一无所获之后,杨渥不由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难道说钱镠真的已经安然返回,只是出于别的目的,杭州援军才没有撤回去吗?
“殿下,根据最新的消息,睦州,婺州,明州,台州这四州的敌军已经开始向杭州进发了,只有越州的兵力没有调动。看来他们是准备放弃这四州,死守杭州与越州两地了。”这时王茂章提出另一种可能:“殿下,会不会,钱镠早就与敌军汇合了,不过为了给四州军队赶到杭州争取时间,这才留在这里与我军对峙的?”
“嗯?”杨渥一楞,王茂章说的还真有可能,而且,在最开始三天都没有抓住钱镠的情况下,接下来再要抓到他的可能性的确越来越小。
“殿下,还是立即起兵赶赴河口,与秦裴将军汇合,先消灭这支有八千人的敌军援军再说吧!”王茂章劝道。
杨渥皱眉沉吟,不由叹了口气道:“也只能如此了,传令,聚拢部队,准备东进与敌军交战!”
与此同时,钱传瑛的大营里面,罗隐也在劝说他退兵回杭州。
“三公子,杨渥此人狡诈多端,如今咱们大军继续留在这里,反而让他生疑,所以这三天他非但没有前来与我军交战,反而在德清附近加紧搜索。”
“好在,到如今他们既然还在继续搜索,那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大王,或许大王已经安然突围出来了。若是我军此时撤退,敌军肯定以为大王是真的安然返回了。如此,不管大王现在在哪里,他都能更加安全!”罗隐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着说道。
在度过了这艰难的两天时间后,钱传瑛此时早就两眼布满血丝,疲惫不堪,完全是强行打点精神坚持着。
“此时撤军的话,万一父亲还没有到达安全之地呢?”钱传瑛犹豫道。
“三公子,你这可小看你父亲了。当年你父亲贩卖私盐时,被官府追捕起来,比之如今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但最后如何?还不是让你父亲逃出来了,最后还建立了如今的基业。所以,你父亲啊,奸滑着呢!不必担心,不必担心!”罗隐嘿嘿笑道,他的笑声倒是显得非常奸滑。
钱传瑛无奈,也只有罗隐这个老头子才敢这么说他父亲吧。
不过被罗隐这么一说,他的心中也不由有了一种期待。
“如今明州等地的军队已经快要赶到杭州了,咱们还是趁着淮南主力没有压上来之前撤回去吧!”
“罗先生,您说,咱们现在趁着各州的军队到达,集中兵力就在这里与淮南大军决战如何?”这时,钱传瑛忽然起意道。
罗隐吓了一跳,连忙劝道:“不可,且不说我军即便集中兵力,在兵力上也比不过淮南;便是兵力相当的情况下,如今我两浙军中又有哪位将军能够与杨渥一战呢?”
钱传瑛默然,他虽然在去年武勇都之乱中立下大功,自认也是知兵之人,但若是与杨渥那位比他小了近十岁的年轻人相比,他这所谓的“知兵”也就不怎么靠谱了,至少他是没有多少信心与杨渥一战的。
至于其他将领,顾全武,成及,杜建微,方永珍等人或许还能与杨渥一战,但他们如今不是被俘,就是战死,再要不就是如今下落不明。
钱传瑛思前想后,始终想不出能在野战中与杨渥匹敌的将领,与淮南军决战的想法也就只能作罢。
“传令各部,做好准备,半个时辰后开始撤军!”钱传瑛最终决断。
两浙军撤退的时间选定得非常及时,恰好赶在杨渥率领的主力到达之前。秦裴倒是率部前去追击,不过两浙军沿着河流行军,有水军战船掩护,追击取得的效果并不大。
等到杨渥率部赶到时,两浙军已经离得远了,再想追上他们就有些难了。
同时,因为两浙军的突然撤退,反而让杨渥觉得王茂章的判断或许是对的,敌军的确是在为各地援军赶到杭州争取时间,这让他不由有些懊恼。
不过事已至此,杨渥也只好下令先留在德清休整一下,一来连日行军操劳,将士们也需要休息;二来从后方转运粮草辎重也需要一定时间。
他打算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先在这里囤积足够粮草,再考虑进一步进攻两浙,毕竟,钱镠不是那么容易灭掉的。
“张将军,你带领麾下前去攻占安吉县,并且留下部分兵力驻守!”杨渥向张可宗下令道。
既然准备将德清作为后勤基地了,那么安吉这个靠近德清的县城自然也要打下来。可惜的是,在张可宗领兵攻打安吉之前,钱镠早就已经带着自己的三个侍卫逃走了。
衣锦军便是后世的临安市,乃是钱镠的家乡。一年多以前,便是因为为衣锦军修理护城河之事,引起武勇都的极大不满,这才直接导致了武勇都之乱的发生。
不过虽然因为这里而导致了武勇都之乱,但钱镠对家乡百姓的厚待丝毫没有减少,也正因此,这里的百姓都是他的绝对支持者。
只有逃到了此地,钱镠才彻底感到安全了。
此时,军营之中,鲍君福看着眼前这位自称越王的老者,有些难以置信。
仅仅一个月之前,他都与钱镠见过,那时候的钱镠精神饱满,脸色圆润,极有威仪;而此时眼前之人却显得萎靡不振,怎么看都不像当初那位叱咤风云的越王。
不过,鲍君福也知道在衣锦军这个地方是没人敢假扮越王的,而且他也听说了钱镠在德清被淮南大军围困,最后突围的消息,所以心中不由信了。
在钱镠收拾一番,换上新的衣服之后,那身上的威严和气度,就更加表面眼前之人除了钱镠不可能是别人。
“孤,回来了!”
钱镠沉声宣告着他的回归,同时又命鲍君福将他已经回到衣锦军的消息传出去,以稳定两浙各地的人心。
第二百四十六章 陈璋
衢州城外,一片肃然。
议事厅中,刺史陈璋端坐于最上首,他身穿一身儒袍,头戴士子巾,整个人看上去显得很文雅。不过他脸上的那道有些狰狞的刀疤手上厚厚的老茧却破坏了这种文雅感觉,让人知道,眼前之人绝不是什么善类。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钱镠派来的指挥使叶让,下首则站着衢州的大小官员。
“叶将军,本官听说,大王攻打湖州的战事进行得不怎么顺利,不知如今的情况如何了,可是已经打下湖州了?”
虽然与钱镠已经是貌合神离了,不过陈璋如今毕竟还没有与之翻脸,所以此时对于钱镠派来的叶让还是比较客气的。
当然,客气归客气,在暗地里他却早就架空了叶让的权利。换言之,如今的衢州军队,叶让这个名义上的指挥使实际上却连半个兵都指挥不动。
“使君的消息只怕未必准确,末将听说,前些日子我军攻打湖州虽然遇到了一些麻烦,不过这几天已经取得了极大进展,杜建微将军亲自率领将士攻城,已经多次登上城墙,甚至有几次只差一点就攻破了城池。想必将军也知道,这种情况意味着守军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随时都可能被我军攻占!”叶让自信的笑道。
此时钱镠战败的消息还没有传来,毕竟那一天的局势变化得实在太快,以至于叶让但此时还以为湖州那边局势大好,言语之中自然充满信心。
他看着眼前这位使君,心情有些复杂。
说实话,来到衢州担任指挥使并不是什么好差事,陈璋与钱镠的关系紧张并不是什么秘密。在这种时候来到衢州当官,还是作为钱镠的眼线来监视陈璋,只怕将来陈璋若是谋反,他第一个就会被杀掉祭旗。
不过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叶让已经四十多岁了,之前却还只是个普通的营指挥,若是不博一博,又如何能当上指挥使?而且,眼前这位陈使君,当初不就是在武勇都之乱中拼死一搏,才有今日成就的吗?
当然,作为代价,他的父母妻儿都必须留在杭州作为人质,他则必须作为钱镠的眼线在衢州监视陈璋。
“是吗?”陈璋笑了笑,不置可否的说道。
他心中十分犹豫,他自认是个很有能力的人,不过同样的,他的野心也非常大,大到一州刺史的职务都无法满足。
可惜,如今的天下局势,尤其是这南方周边局势,很明显已经容不下新的独.立势力崛起了,投靠一方强大势力,才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本来,最开始他是有投靠淮南的想法的,毕竟淮南强盛,而且以杨行密一贯的做法,他投靠过去还能继续担任衢州刺史;相比之下,钱镠却因为武勇都之乱而实力大衰,连带对地方上的掌控都降低了许多,继续留在钱镠麾下不是长远之计。
不过那时候他刚刚担任刺史,对地方上的掌控还有些不足,所以没有轻举妄动;等到后来他完全掌控了衢州时,却突然发现,淮南发生了让他难以接受的变化。
军政分离!
连淮南那些执掌地方多年的功勋老臣都被调离了原来的岗位,不能继续独占一州,他如果带着衢州投靠过去,将来衢州肯定不保。
这让他这个野心勃勃之人如何能接受?
所以当钱镠起兵讨伐湖州时,他并没有起兵造反,而是选择了观望。
若是钱镠攻破湖州,重新有了与淮南对抗的实力,那他也会继续老实的当他的衢州刺史,坐看两家争斗,他在乱中或许还有机会崛起,将来成为与杨行密、钱镠平起平坐的藩镇也不是不可能。
但若是钱镠这次失败了,甚至是大败而回,面对淮南的进攻无力抵挡,那么他就得考虑一下以后了。
他是个有大野心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傻,相反,他的目光看得很长远。若是钱镠不能与淮南对抗,那他就更难与淮南对抗,想要崛起为一方独.立势力的可能性就不大,只有投靠淮南才是最好选择。
至于说与钱镠联合共同对抗淮南,那就更是一个笑话了,淮南不是曹操,他与钱镠也不是孙权、刘备,便是联手起来也难以对抗淮南;更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是,淮南在短期无法彻底消灭钱镠的情况下,先出兵南下,把他给剿灭了。
所以如果钱镠不能对抗淮南的话,那他还不如趁早投靠淮南。
见陈璋对他的话不怎么相信,叶让又道:“使君,湖州那边的捷报随时都可能传来,使君且耐心等候便是。”
话音刚落,便有侍卫匆匆进来,呈上一个文书,陈璋看过后,脸色阴晴不定。
下首,衢州众官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不敢去问,只好小心的盯着陈璋,希望从他的脸色中看出点什么来。
“可是湖州那边的捷报传来了?”
相比于其他官员,叶让此时的心情就更加紧张了,毕竟这个时候传来的消息,很可能便是湖州那边的战报。对于其他人来说,湖州的战报重要,但不会关系到他们的性命;而对他来说,湖州的战报却很可能关系到他的前程乃至性命,这让他如何不紧张?
听了叶让的问话,陈璋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捷报?嘿!淮南援军抵达湖州,你家大王只能匆忙撤军,结果在德清县被淮南军追上,一战之下大败溃逃,在淮南骑兵追杀下最后全军覆没,连你家那位大王如今都生死不知!”
“什么?这不可能!”叶让不由呆住,浑身感到冰凉,双腿战栗,有些站立不稳。
若是钱镠真的败得这么惨,陈璋岂能不趁机造反?那么自己的性命还能留下来吗?
而且,从陈璋的话语中他也感到了不妙,“你家大王”,这个词岂不是说他与钱镠划清界限了?就差公然起兵造反了?
陈璋不去理会面如土色的叶让,虽然之前早就对钱镠战败的情况想好了对策,但到了此时还是难以下定决断。
从长期来看,投靠淮南才有前途;然而同样的,投靠淮南将来衢州肯定保不住,想要趁乱崛起更是不可能;而且淮南良将众多,根本不缺他一个,他到了淮南想要出人头地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犹豫了许久,陈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传令,本官决定,弃暗投明,归顺吴王,以吴王号令是从……”
德清县城中。
“什么?衢州刺史陈璋公开宣称归顺淮南了?”
听到消息,杨渥又惊又喜。他还以为自己在淮南搞军政分离之后,除非兵临城下了,否则就没有别的小势力愿意主动投靠了,没想到这个陈璋居然会主动来降。
只是,陈璋此人的确有能力,但他的野心也非常大,这从他刚刚被钱镠破格提拔担任衢州刺史起,便与钱镠保持若即若离的关系上能看出来。
当然,到了他如今的地位和实力,像陈璋这种有野心的人还是不需要太过忌惮的,毕竟他作为一个外来者在淮南根本没有什么根基,最多就是要防备他在偏远地区割据,剿灭起来会有些麻烦。
所以此人用还是要用,不过不能让他有割据地方的机会就是。
“将这个消息迅速传到广陵那边,对于该如何封赏陈璋还是让父亲他们来决断吧!另外,给陈璋下达命令,让他率部给歙州解围!”杨渥沉声道。
“还没有决定如何封赏陈使君,就开始给他发号施令,这只怕有些不妥吧?而且,江西军虽然战力不怎么样,但毕竟还有五万多人,陈使君的衢州,最多也就出个五千兵力,如何能解歙州之围?”杨渥的书记官皮光业提醒道。
杨渥哈哈一笑,却没有多说,皮光业见他有了主意也不再多言。
“处州卢约那边有什么反应吗?”杨渥又问道。
处州刺史卢约在去年年末时,趁着钱镠实力大衰的机会出兵攻占温州,成为地跨两州的小势力。
“那边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不过处州和温州地方偏远,可能卢约还没收到战报吧;而且即便他收到了战报,仗着地方偏远,他只怕也未必会怕了咱们。”
“嗯,不管卢约如何反应,这一次南下都要先攻占周边各州,先将钱镠的杭州、越州两地孤立起来再说。”
杭州和越州,本来就人口众多,城池坚固,又是钱镠经营多年,重兵防守之地,尤其是杭州,一年前田覠的兵力不比如今的淮南少,又已经攻破了杭州外城,只需要攻下内城就可拿下整个杭州;然而在这种情况下,钱镠都能坚守三个多月时间。
如今换了淮南军来攻,虽然他自信淮南军的战力应该强于田覠,而且还有苏州炮和黑火药的帮助,但考虑到如今杭州外城也完整无缺的掌握在钱镠手中,加上杭州作为钱镠的首府,城中储备的钱粮肯定非常充足,想要在短期内攻下来只怕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所以杨渥决定以部分兵力牵制杭州、越州两地,先把周围各州攻下来,再集中兵力围攻杭州和越州。
两天后,衢州。
收到杨渥发来的军令,陈璋先是面沉似水,接着又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着头。
一旁,他的部下有些奇怪的问道:“陈使君,您才刚刚投效过去,这位吴王的世子就开始对您发号施令,这未免也太心急了吧?这其中到底隐含着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担心本官会趁着睦州、婺州两地兵力空虚的时机,出兵攻占这两州罢了。”陈璋笑道。
当然他也知道,杨渥的意思肯定不止这么点,比如说提前敲打他,让他知道以后到了淮南要乖乖听从命令,不能再像在钱镠麾下时那样对钱镠军令置若罔闻等。
不过,防止他趁机攻占睦州、婺州等地扩大势力却是杨渥的主要目的,这一点毫无疑问。
他当然也能不顾杨渥的军令强行起兵攻打这两地,不过那样一来自己投靠淮南就没什么意义了;他是个聪明人,既然下定了决心,就不会随意乱来。
不过,从目前来看,杨渥这位淮南将来的继承人,有些不好伺候啊。
所以虽然心中不愿意,陈璋还是决定按照军令起兵北上,先为歙州解围再说。
当然,他在心中还有一个想法,那就是:“虽然本官手中只有五千人,但未必就不能一举击败江西军!”
广陵。
杨行密最近的心情非常不错,南北三大势力联手围攻淮南,如今歙州那边陷入僵局,江西军只能围困而无力攻城,在歙州城内粮草充足的情况下,根本不需担心。
而北方光州那边,李承嗣不负厚望,已经击退了康怀英率领的梁军,解除了光州之围。
而前去鄂州准备给杜洪解围的由大将韩勍率领的梁军,更是被李神福打得大败。李神福又趁机下令将俘虏的梁军压到鄂州城下向杜洪示威,城中守军见他们的援军兵败,不由士气大减,看来攻破鄂州为时不远了。
当然最让杨行密感到高兴的,还是对钱镠这一战的胜利,可以说意义十分重大。
钱镠的军队不过六万人,这一战就消灭了一半,接下来若是彻底将其消灭,那就意味着淮南四面受敌的局势可以得到改变,甚至能以此为契机,逐渐消灭钟传、马殷等其他敌对势力,最终统一南方。
至于统一南方之后,能不能更进一步统一天下,暂时他就没想那么远了。
“大王,衢州刺史陈璋到底该如何对待,还请大王作出决断。”殷文圭笑问道。
“渥儿这人什么地方都好,就是对部属未免太严苛了点!”杨行密摇头道:“陈璋不管怎么说,也是主动来投效的,不能不封赏。渥儿既然已经命他为歙州解围了,那就任命他为江南招讨副使,暂且在渥儿麾下效力吧。”
“另外再告诉渥儿,这一次南征,即便不能彻底消灭钱镠,至少也要将杭州之外的城池攻下来!”
第二百四十七章 钟传的提议
与广陵的轻松气氛相比,杭州的气氛却显得极为凝重。
在德清战败之前,湖州那边传来的消息都还是节节胜利,百姓欢欣鼓舞,只以为一场大胜就在眼前;却没想到转瞬之间局势大变,从前线忽然传来钱镠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甚至连钱镠自己都生死不知。
接着,又有消息传来,淮南大军在击败两浙军主力后又大举南下,有一举攻占杭州,消灭钱镠的架势。
这一消息当即让杭州百姓陷入巨大的恐慌之中,而率领淮南军大举南下的吴王世子杨渥更是被传成了长着六只手,三个脑袋,成天以小孩为食的怪物,他的名字足以让杭州百姓用来止小儿夜啼。
好在百姓的混乱没有持续多久,无论是钱传瑛还是留守杭州的钱传瓘都是优秀干练之人,第一时间便下达了戒严令,不仅在城中的百姓不得随意行走,城门更是被严密封锁起来,整个杭州许近不许出,任何人想要出城都必须有越王府颁发的手令。
等到钱镠返回后,戒严令进一步被加强,同时,城中又进行大规模排查,凡是从淮南掌控的地方来的人,一律都被驱逐出城,以免其中夹杂着淮南的细作。
从明州、台州等四州调集来的军队也在不久之后赶到了杭州,并且在杭州城外拼命的加固城防。
对于这个放弃周边,集中兵力防守杭州、越州的决策,钱镠并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大力夸赞了两个儿子的表现。
到如今,淮南军虽然还没有抵达城下,但城中的守军却已经有了两万多,足以依托坚固的城墙坚守下去。
然而越州那边守军却只有八千多,让钱镠有些担心,甚至一度准备将越州也放弃,集中全部兵力防守杭州。
好在关键时候罗隐出言劝阻了他,杭州、越州两地离得很近,可以相互支援,并且可以牵制淮南军的兵力,这样重要的地方若是轻易放弃了,那时杭州就真的成了孤城一座,即便守军再多又能坚持多久?
十月中旬,当杨渥亲自率领四万大军抵达杭州城下时,却发现这里已经完全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
城外靠近城墙的民房已经全部被拆除,附近五里的树木都被砍倒并运回城中,这样做一是为了囤积更多的擂石和滚木,制作拒马、鹿砦等守城之物;二是为了防止淮南军利用这些来制作攻城器械。
城墙被加高了,护城河也被临时拓宽了,守军又在城外挖掘了两道壕沟,位置刚好在城墙上弓箭手的射程范围之内,再加上密布的拒马,鹿砦等障碍物,可以想象将来淮南军攻城时要清除这些障碍需要损失多少兵马。
从高处向城中望去,杭州的大小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许多拥挤的街道都被清理干净,以方便战时快速转移兵力;空地上还有大批民壮在接受训练,显然是被临时动员起来的。
此外,杭州的城墙上除了密布的箭楼外,还树立起了上百架苏州炮,显然是打算在淮南军用苏州炮攻城时来个以炮对炮,阻挡淮南军的攻势。
望着这座防备森严的城池,杨渥不由苦笑,杭州城本来就是一座坚城,又被钱镠这样丧心病狂的加固,根本不是他区区四万兵力能攻下来的,至少没有很长时间的围困,是别想攻下这座城池。
“殿下,这么坚固的城池,咱们将来真的能攻下来吗?便是能打下来,这得用多少人命去填啊!”王茂章不由倒吸口凉气,这位骁勇的将领此时心中也有了一丝畏惧之色。
“是啊,咱们还是先把其他城池打下来吧!睦州、婺州,这些都没有多少兵力防守,可以很轻易的打下来。”一旁秦裴也提出建议。
杨渥点点头,“先修筑营地,加强防御,再把周围的道路截断,尽量将敌军困在城中!”
两天后,初步的防御建立起来,杨渥命王茂章率领两万人先行南下,攻打睦州、婺州两地,自己则率领其余兵力牵制城中的两浙军。
睦州、婺州的守军极少,面对王茂章的进攻根本无力抵挡,其中睦州城在淮南军兵临城下时就选择了投降。
而婺州一开始虽然坚持抵抗,不过婺州刺史沈夏平时就在当地横征暴敛,素来不得人心,结果当淮南军抵达时,百姓主动反抗,打开城池迎接淮南军入城了。
杨渥当即下令将这两地的大家族全部强行迁移到升州去,这一来是为了增加升州的实力,为今后迁都升州做准备;二来则是扫清当地强力势力,方便淮南军尽快掌控两地。
打下这两州后,王茂章休整了两日又继续东进,目标直指明州和台州两地。
明州和台州两地虽然不是钱镠统治的核心地带,但当地人对淮南军的到来却并不欢迎,甚至在两地刺史的带领下坚决抵抗。
十月下旬,王茂章攻打台州失利,加上处州刺史卢约有起兵攻打婺州,截断淮南军后路的迹象,所以只好暂时退回婺州休整。
就在这期间,之前被杨渥派去解围歙州的陈璋却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十月初,陈璋听从杨渥的军令,却没有直接率领五千大军北上歙州,而是选择了绕道。
他先率军绕道睦州,然后从歙州北面进入,一路上旌旗蔽空,浩浩荡荡,打的将旗也是杨渥和王茂章二人的将旗。
钟匡时和钟延规兄弟二人本来听说杨渥在德清一战将钱镠大军打得全军覆没后,便已经感到心惊胆战了,犹豫之中想要退兵,却又怕丢了面子。这时听到淮南大军来援,还以为是杨渥在击败钱镠后又转过头来对付他们,一时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陈璋趁机率领一千精兵发动猛攻,再加上城中陈知新率部出城,内外夹击,竟然将江西军打得大败溃逃。
陈璋与陈知新尾随追击,一直抵达饶州境内才停下来。这一战斩获无数,光是俘虏就抓了近两万人,江西兵为之胆寒。
这一战的胜利让杨渥也不得不感叹,这个陈璋统兵打仗的能力还真不错,若是早出生十几年,说不定还真能崛起成一方势力。
事实上,如今的淮南就有一人与陈璋相似,也是外来者,能力强,野心大,这人便是朱瑾。只不过,朱瑾除了以上三点外,还有巨大的声望,所以杨渥不敢信任他,只能供起来,而对陈璋却没这么大的防备。
十月中旬,在收拾了钟匡时和钟延规兄弟后,陈璋又趁机向杨渥提出要率领大军进攻江西,这个建议杨渥自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江西虽然损兵折将,但要一举消灭也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淮南早就制定好了战略规划,如今的进攻重点就是钱镠,怎么会因为在江西看到了一点机会就放弃既定的战略呢?
所以此时杨渥非但不想进攻江西,反而准备设法稳住钟传,别让他再次过来给淮南捣乱。
洪州。
收到歙州大败的消息,钟传气的差点没当场吐血。
六万大军,相当于江西全部兵力的一小半,让两个儿子率领前去攻打兵力不到一万的歙州,结果一个多月时间什么成果都没取得,反而被敌军五千援兵就打得大败,最后逃回来的不到两万人。
如此惨败,让钟传连连大骂,结果怒火攻心病倒了。
“悔不该当初啊!我江西与淮南素来没有仇怨,反而有过盟约,如今听信钱镠的蛊惑,妄自动兵,以致今日之败。徐先生,你说孤如今再与淮南请和怎样?”躺在病床上,钟传不禁后悔不迭。
“此时请和?淮南会同意吗?”徐延休有些担心的问道。
这一次三家联合攻伐淮南,看上去气势汹汹,但到了最后居然只有康怀英统领的梁军仅仅被淮南军击退,没有受到多大损失,其余各路大军都是以惨败告终;甚至于钱镠亲自率领的三万大军不仅被打得全军覆没,连他本人都差点被生擒活捉。
“可能性应该还是有的,毕竟淮南如今一心想要攻打钱镠,若是孤主动请和,杨行密应该会答应的。只是,孤担心将来钱镠被消灭了,我江西也不能独存啊!”
钟传叹息道:“只恨孤如今年老多病,无力亲自征讨淮南,而膝下诸子无能,根本不是统兵之才;诸将之中更是废物居多……”说到这,钟传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徐延休连忙上前服侍。
如果说当初钱镠前来宣扬淮南威胁时他还没有引起重视,那么今日一败后他就不会意识不到问题的严重了。可惜如今的江西是打又打不过,请和的话又担心将来。
钟传毕竟已经年老,他活着的时候淮南或许还不会进攻他,但他又能坚持多少年呢?等到将来自己死了,只怕当初那谶语就会成为现实了。
“徐先生,你说孤若是将小女嫁给吴王世子,两家结为姻亲,将来能避免我江西被淮南吞并吗?”钟传咳嗽了一阵后,突然提议道。
第二百四十八章 回广陵
钟传突然提到与淮南联姻,让徐延休惊讶不已,江西与淮南不久前都在打生打死,此时忽然提出联姻,这转变未免太大了。
而且,钟传提到的女儿乃是他老年所得,平素极为宠溺,曾经多次说过将来会让她自己择婿,没想到如今也准备将其用来联姻。
当然这些都不关徐延休什么事,他仔细想了想后道:“大王,两家联姻,或许暂时能稳住淮南,不过要想避免将来被吞并,只怕未必有用关键的还是看我江西有没有足够的实力与淮南对抗!试想若是大王处于淮南的位置上,若是面对一个没有多少实力的江西,会因为两家联姻而不动手吗?”
钟传默然,其实这个道理他何尝不知道,赵匡胤的那句“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然还没出现,但其中意思却早就被人所知了。
钟传之所以提出联姻,却是如今局势危急,让他不得不如此。
要知道这一次交战,江西这边他的两个儿子且不说,给他们配的两个副将,刘楚和彭彦章,这都是号称江西军中最能打的名将,带领的六万大军也是江西军中选出来的精兵;反观淮南那边,陈璋、陈知新,这都是在淮南中排不上号的将领,那些真正的名将可是一个都没出动,带的兵也只是地方州兵,精锐也没出动,就这样,还是被人家杀得大败。
试想若是将来他不在了,淮南派出杨渥或者李神福、台濛等名将,带着那足以与梁军争锋的精锐部队前来攻打,以江西的实力,和两个儿子的能力,如何能挡住?
想到这,钟传长长叹道:“孤这两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没有足够的能力却又不识时务,将来搞不好会给钟家带来灭族之祸啊。”
徐延休连忙道:“大王言重了,以吴王的仁厚,即便将来攻灭我江西,也断不会作出毁家灭族之事的。”
“杨行密是不会,但你能保证杨渥将来也不会吗?即便他不灭我钟家的族,再想要保持富贵,这可能吗?”
徐延休默然,在外人眼中,吴王杨行密毫无疑问是个极为仁厚之人;但他的儿子杨渥,虽然算不上残暴,不过相比于他的父亲,杨渥就没有那么仁厚了。
历史上多少藩镇在覆灭之后,其家族也跟着覆亡,钟传作为一代枭雄,到了这个时候头脑还是清醒的,知道要为将来做打算。
“大王顾虑得是,不过属下听说,吴王的世子已经定亲了,对方还是淮南大将周本的女儿,大王想要联姻,只怕……”徐延休又提到一个问题,让钟传不得不沉思。
过了半晌后,钟传叹道:“孤如今老了,也放不下身段在杨行密面前卑躬屈膝了,两个儿子又不省心,只能委屈小女了;两家联姻,势在必行,即便做不了正妻,做个平妻也行,甚至……”
后面的话,钟传没有明说,但徐延休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徐先生,回头你作为孤的使者去广陵,向吴王传达孤的交好之意和两家联姻的想法吧!”
“属下遵命!”徐延休躬身道。
广陵,节度使府书房之中。
“诸位,这次钟传突然派遣使者前来请和,还主动提出联姻,大家觉得孤该不该答应?”主位上,杨行密笑问着。
钟传那可是南方最早的藩镇,当初杨行密还刚刚在庐州造反之时,钟传就已经在江西割据了。
后来孙儒肆虐江淮,杨行密无力抵挡之时,也曾想过放弃庐州,避开孙儒的锋芒,转而以轻兵急进的方式袭击洪州,不过这个主意实在有些冒险,那时候钟传已经割据江西多年,统治稳固,想要袭破洪州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搞不好就会全军覆没。
关键时刻,还是袁袭提出建议,渡江南下袭取了宣州,这才有了如今的基业。
“当然是答应他,这么好的事情不答应更等何时?”高勗笑呵呵的道。
“不错,如今咱们的主要精力都要用来攻打钱镠,暂时稳住钟传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而且,钟传毕竟也是天子钦封的南平王,他的女儿也不辱没世子的身份。徐延休不是说了吗?钟传的女儿做平妻,正妻还是周家的姑娘。”严可求也点头同意。
“属下也觉得联姻之事可行,钟传毕竟执掌江西近三十年,部众众多,将来咱们攻破了江西,有这个联姻的身份在,也能够拉拢一部分钟传的旧部,减少当地人的反抗。”殷文圭笑道。
这一点其实大家都没什么反对意见,毕竟只是一场联姻,暂时能够稳住钟传,对集中兵力消灭钱镠大有好处。而一旦联姻,大不了将来攻破江西后,给钟家一个富贵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可以以此来拉拢江西军民,一举两得。
至于杨渥的意见,此时却被大家给忽略了,一来这是为了淮南发展的大计,杨渥作为将来的继承人,必须做出有利于淮南的选择;二来,大家都觉得,杨渥能够娶一个漂亮姑娘为妻,肯定只有高兴的,不会提出反对。
见众人一致同意,杨行密当即便做出了决定。同时,杨渥如今也快满十八岁了,他与周梦洁的婚事也被杨行密提上了日程,至于与钟传的女儿,婚事就只能更靠后了。
杭州城下。
杨渥还不知道自己的婚姻已经被人算计了,如今正面对杭州坚城一筹莫展。
虽然杭州这边的主要任务是牵制城中敌军,不过杨渥当然不会什么事情都不做,至少也要试探一下城防情况。
几天前,淮南军建造好了数十架苏州炮,再加上从后方运来的数十架,总共凑齐了近百架,于是杨渥下令将这些苏州炮推到城下准备试探攻城。
结果,城中守军也不甘示弱,用城墙上的一百架苏州炮来了个对轰,一时间到处都是乱石穿云发出的呼啸声。
一天之后,杨渥被迫下令暂时停下来,因为淮南一方的苏州炮被敌军苏州炮居高临下轰击,一个下午就损失了二十多架,再加上人员伤亡,实在有些撑不住。
而敌军虽然也有不少伤亡,但敌军的士兵大部分躲在城墙下面,因此伤亡要小一些。
对轰进行不下去,杨渥只好休整一天。第二天晚上将剩下来的苏州炮转移到敌军没有部署苏州炮的城墙段发起轰击,一开始的确打了敌军一个措手不及,但等到他们的苏州炮也迅速转移过去后,淮南军这边又承受不了巨大伤亡,只能再一次停下来。
没办法,对于淮南来说,如今还没到拼命的时候,而对于钱镠来说,此时就是拼命。所以同样的伤亡对淮南来说有些难以承受,钱镠却能够承受。
望着城墙上一字排开的苏州炮,杨渥不由苦笑,这种他自己“发明”的攻城利器,如今竟然被钱镠用来守城,而且还成了让他头痛的武器,却是他当初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的。
杭州攻城暂时停下,杨渥只好让将士们先沿着杭州城修筑一道壕沟,将城中守军围困起来,等到王茂章席卷了南方再回过头来攻打杭州。
十一月初,王茂章再一次率领大军从婺州出征,目标还是台州。
不过与上一次相比,这一次,王茂章却是一路大张旗鼓的向台州进发,中途却让部将朱虔佑率领五千人悄悄返回了婺州,并且潜伏下来。
十一月中旬,处州刺史卢约起兵攻打婺州,准备像上次一样威胁王茂章后路,但王茂章不为所动,继续攻打台州。不久,卢约兵临婺州城下,正准备攻城,结果遭到朱虔祐突袭,大败而逃。
接着,王茂章从台州撤军,与朱虔祐合兵一处,攻打处州,卢约不敢抵挡,出城逃往温州投奔其弟卢佶,王茂章于是攻占处州。
占领处州后,王茂章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温州进军。
十一月底,温州刺史卢佶听说淮南军来攻,当即派遣精锐前往青澳抵挡,王茂章坚守不出,暗中却派朱虔祐抄小路直接进攻温州城。
结果温州城守军溃散,被朱虔祐轻易占领,卢约、卢佶兄弟都被活捉,送往广陵,后被斩杀于市。
至此,仅仅一个月时间,盘踞在处州多年的卢氏兄弟终于被剿灭,而淮南的地盘则急速扩张。
不过,战争持续到此时,却也暴露出一个问题,那就是最近淮南在南方扩张太快,新得的睦州、婺州、处州、温州四州此时都需要派遣兵力留守,结果就是用于进攻的兵力显得有些不足。
杨渥于是下令暂时停止攻势,先等广陵任命的四州刺史到任,将地方民政和守备体系建立起来再说。
十二月初,杨渥将杭州战事交给秦裴,自己则返回广陵。
第二百四十九章 父与子
对于杨行密等人不声不响就给自己定了门亲事,杨渥感到哭笑不得,不过正如严可求他们想的那样,如今的局势与钟传联姻对淮南有好处,所以他也没有反对。
政治联姻嘛,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是难以避免的,即便是与周梦洁的婚事,那也是因为周本乃是淮南大将,娶了他的闺女就是拉拢了周本,这何尝不是一种政治联姻?只不过恰好杨渥与她私下便有了感情而已。
所以他并不反对与钟传联姻,唯一让他感到担心的是,这个钟家的女儿出生高贵,又是钟传老来所得,备受看重,其成长的环境肯定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会不会是个性格刁蛮,任性胡为之人,将来搞得他后宅难以安宁?
每一个成功的男人身后往往都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不说历史上唐太宗长孙皇后,朱元璋的马皇后等那些著名的皇后,便是如今朱全忠的妻子张氏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张氏为人贤明精悍,敢做敢言,动有法度,深受朱全忠的爱重;而朱全忠性格暴戾,喜怒无常,容易动辄杀人。每当朱全忠大动肝火要降罪于无辜人等时,只有张氏敢于进言规劝,挽救无辜之人。
这为后梁前期保持上下团结,减少内耗,一致对外,从而以汴州四战之地迅速崛起提供了保障。
后来朱全忠到了晚年干出了不少荒唐之事,又肆意诛杀功臣,闹得后梁内部上下离心,动荡不安,后梁也随之开始走下坡路,直至最后被后唐所灭。这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因为张氏病逝,失去了能够劝谏他的人导致的,但其中也大有关系。
杨渥虽然没有像朱全忠那样的性格缺陷,不过一个贤惠的妻子镇守后宅却是必不可少的。如今他已经准备娶回家的两个姑娘中,周梦洁性格温婉,不是难以相处之人;何依依更是有些天真烂漫。这两姑娘娶回家,肯定是他的福分。
但若是娶回一个不明事理,一味胡缠蛮搅的女子回家,那将来就有得受了。
“渥儿,你和周家姑娘的婚事,时间最好定在明年一月。当然,具体的时间还需要和周家的人商量。”后宅之中,杨行密笑呵呵的说着。
他今年已经五十二岁了,按照这个时代的说法,五十岁就是知天命的年纪;相比于其他人,如今的他贵为一方诸侯,又有一个出色的儿子将来继承他的家业,可以说在各个方面都是完美的。
唯一让他遗憾的是,到了如今的年纪还没有抱上孙子。如今杨渥作为他的长子,终于到了成家的时候,他当然感到欢喜。
“明年一月,那就是下个月了?怎么这么急?”杨渥有些惊讶的道。
按照这个时代的礼仪,结婚必须经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这六个流程,操办起来有些复杂。而且这还只是普通平民的,像杨渥这种身份的人,结婚起来更加复杂。
好在今年七月份的时候,六个流程已经走了一大半,如今只有后面请期、迎亲这两个流程。
其中请期,便是男方派使者去女方家中告知选择好的结婚曰期,在女方家长笑纳聘礼后便能定下婚期,然后女子正式待嫁闺中,等着新郎来亲迎。
“不着急不行啊,如今南方战事紧急,消灭钱镠已经到了关键之时,没有渥儿你亲自去盯着,孤也不放心啊!”杨行密笑道。
说实话,他也没想到杨渥能有如今这么出色的表现。他还记得去年杨渥第一次上战场时,正是随李神福征讨升州刺史冯弘铎。那时候,他倒不担心杨渥的安危,唯一让他感到忧虑的是,杨渥到了战场上会不会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事情来,比如临阵逃跑等。
不过之后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一次次感到难以置信,同时也一次次感到惊喜。这一年来,一次接一次的胜利,已经让杨行密感觉到,自己的儿子在带兵打仗上的能力的确远超过他。
其实很早以前,就有将领反应说,淮南军队的指挥权分散,很多时候将领们都是各打各的,只有杨行密亲自出征的少数时候才有一个统一指挥。
对于这一点,杨行密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弊端,不过他本人并不怎么擅长统兵打仗,若是将指挥权集中起来,那肯定会出现某个将领独掌军权的可能,这是杨行密极力反对的。
不过如今出了杨渥这个能征善战的儿子,自然会将指挥权交到他的手中。
“一月就一月,反正这些事都是父亲你说了算,孩儿的意见不重要。”杨渥笑道。
“怎么,还在生气为父不告诉你就给你安排了一门婚事吗?”
“和钟传联姻倒是没什么,不过那位钟家姑娘到底性格如何,样貌如何,这些孩儿都不知道啊。怎么说也要打听清楚了再做决定不是!”
“放心好了,为父早就派人打听了,那姑娘虽然听说有些任性,不过却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搅得你的后宅不安的。再说了,这里是吴王府,不是他钟传的南平王府,还由不得他的女儿来此闹事!若是将来她真的闹得你后宅不宁,你便直接将她休了便是!”杨行密一脸轻松的道。
杨渥不由翻了个白眼,他不由想起杨行密当初的正妻朱夫人来,朱延寿被杀后,这位本来也没什么大过错的朱夫人便被杨行密直接休了。
不过让杨渥感到好笑的是,一般这种情况,休了妻子之后都会让她出家,或者在某个院子里让她独居,就像打入冷宫一般,杨行密却没有选择这两种方式,反而主动将朱夫人嫁给了原本的蕲州刺史石膳,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这时候,史夫人忽然走过来笑道:“这次娶亲,你那位小侍女也一并娶了吧,她和你从小一块长大,感情深厚,上次还是她帮你挡了一劫呢,怎么也要给人家一个名分。”
杨渥一愣,想起何依依那天真无邪的样子,连忙请求道:“父亲,说起依依,孩儿正想跟您提这个事。孩儿却想娶她为平妻,但依依她出身太低微,又是父母早亡,所以孩儿想让她认一个义父,给她一个出身,父亲觉得如何?”
“让她认个义父?”杨行密顿时严肃起来,认义父可不是一件小事,尤其何依依毕竟只是个侍女,若是贸然提出,别人愿不愿意接纳都不知道。
不过,自家儿子这么郑重的提出来,他也不愿直接拒绝,于是问道:“你准备让她认谁为义父?”
“李承嗣将军如何?”杨渥道。
“李承嗣?”杨行密皱眉,心中却盘算开了。
让何依依人李承嗣为义父,然后作为平妻娶回家,这样一来可以对何依依有个交代,二来也能拉拢李承嗣,倒也是个好办法。
李承嗣在军中威望极高,如今更是六个都督中的一个,统领两万大军,掌握军权。而且如今的淮南六个都督之中,除了杨渥以外,李神福、台濛,这两个都是杨行密的老兄弟,王茂章是他的侍卫出身,周本如今成了姻亲,唯独李承嗣,虽然对杨行密忠心,但若是没有其他关系羁绊,他的心中总不是那么放心。
本来若是李承嗣有个女儿,杨渥直接娶回家是最好的,可惜的是他没有。杨渥如今提出的想法却是另一种思路。
想到这,杨行密道:“让那丫头认李承嗣为义父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李承嗣会答应吗?还有那丫头是个什么想法?”
杨渥喜道:“父亲放心,依依那边肯定没有问题,至于李承嗣将军那边,就要父亲去和他说了。”
杨行密笑了笑,道:“为父还以为你都和李承嗣说好了,也罢,为父便找个机会帮你去问问就是。”
这时候,史夫人又道:“那么另一个丫头呢?听说你正在撮合她与你麾下一个将领,现在如何了?”
“母亲说叶翠翠啊,她和朱思勍的婚事差不多也可以定下来了。对了,父亲,要不你也将叶翠翠认为义女吧,她本来就是在节度使府养大的。”
这个时代认义子义女的事情本来就很普遍,尤其是义子,在这个乱世中,认义子也是各方藩镇用来拉拢手下的重要手段。
比如著名的“十三太保”,其中除了二太保李存勖外,其他十二人均为李克用的养子。
朱全忠也非常喜欢收义子,比如朱友文,他多才多艺,而且年长,深得朱全忠的宠爱,朱全忠甚至想立朱友文为嗣君,结果引发他的亲子朱友珪的不满,朱友珪发动政变,将朱全忠与朱友文一并杀死。
传位给自己的义子,除了像朱友文这种失败的情况外,也有成功的,比较著名的,比如历史上的徐知诰和柴荣,都是以义子的身份继承的。
此外,还有李克用的义子“十三太保”中的大太保李嗣源,后来也成了后唐明宗。
所以对于杨渥提出让何依依和叶翠翠两人分别认一个义父,杨行密并不感到惊讶。
“你是想借此进一步拉拢朱思勍吧?那朱思勍的确是个不错的将领,这次随李神福西征可是立下大功了。你拉拢他倒也有必要,不过你要知道,任何时候都不能只信任一个人,对其他将领你也必须尽力拉拢,不可怠慢了。”
“是,孩儿知道。”杨渥点头应道。
“至于叶翠翠,为父就如你所愿,认她为义女就是。”杨行密笑道,接着又拍了拍杨渥的肩膀:“好了,这些事情就不多说了。这次让你回广陵,主要就是你成婚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主要都是为父操办,你不必操心,这段时间你就先做好科举的事情吧。”
“科举?已经确定了时间吗?”杨渥有些惊讶,上次他和杨行密已经提到了要开科举,不过后来因为三大藩镇一起来攻的事情,加上那时候广陵内部的诸多事物,这科举之事就被暂时停下了。
“不错,已经确定了,时间就在明年三月,先由各州进行一次粗步选拔,再到广陵来由节度使府直接出面进行进一步的选拔。”杨行密道:“之前还不觉得,这一次南征,王茂章在几个月之内便打下了四州之地,都需要治理,如今我淮南堪用之人却不多,不尽快培养怎么能行?”
杨渥道:“是要尽快培养了,孩儿估计,若是一切顺利,应该要不了几年就能彻底消灭钱镠,到时候江南许多地方都直接转为内部州,需要大量的文官去治理,若是如今不尽快培养,将来就要继续用武将担任刺史了。”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也能理解当年杨行密为何会大量使用武将担任刺史了,没办法,四周都是敌人,不用武将担任刺史,根本难以让人放心。
比如如今打下来的四州,睦州、婺州直接面对钱镠,将来说不定还会受到钱镠的反扑;而处州和温州的局势更差,东边是目前还在钱镠手中的台州、明州,西边则是盘踞福建的王审知。
如今淮南与王审知之间倒是没有仇怨,不过随着淮南势力的大举扩张,王审知肯定会感受到严重的威胁,此时有王茂章大军驻扎还好说,将来一旦王茂章撤离了,很难说王审知会不会趁机出兵进攻。
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任命武将为刺史才能让人放心。不过,这些都只是暂时的,一旦各地平定,如果继续使用武将担任刺史,很难保证这些武将中不会有人在偏远地方仗着天高皇帝远而搞割据。
所以等南方平定之后,使用文官代替武将担任刺史还是必要的。
“你这次需要注意的事情,一个是确定这次科举的题目,第二是确认考官人选,第三则是为我淮南的科举制定一套制度。”杨行密继续道。
“是,孩儿定会将此次科举办好的。”
这时候,有侍女前来告知,午餐已经准备妥当,询问什么时候开始午宴。
“好了,咱们父子俩也有很久没有单独在一起了,今天中午就好好喝一杯!”杨行密满脸笑意的说道。
第二百五十章 鄂州城陷
从史夫人院子出来时,杨渥已经颇有醉意了。
这一年多时间常常在外征战,即便在广陵的时间,与杨行密也多是谈论公事,很少有这样饮酒畅谈之时,所以不免喝多了一点。
刚出门,杨渥正准备回自己院子歇息,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叫他:“世子请留步!”
杨渥转身向那人看去,只见来者是个中年男子,身形微胖,衣着豪奢,头戴金冠,正是他的族叔杨炎,顿时打了个哆嗦。
杨行密幼时丧父,家庭贫困,没什么兄弟姐妹,倒是有几个族兄弟,不过大多不成器。杨行密发达后对这些族兄弟们倒也照顾,多多少少都会有些赏赐,对其中稍微堪用一点的更是安排了体面的职务。
眼前这位族叔杨炎,却是一个好吃懒做之辈,平日里没少打着杨行密的名号在外干坏事,广陵的百姓多有怨言。
不过他却是杨行密众多族兄弟中血缘最近的一个,所以杨行密也不愿多责罚他,加上他做的坏事虽多,那些真正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不敢做的,所以杨行密也就由得他去了。
这几年杨炎年岁大了,也渐渐沉稳一点,便在老家庐州找了个差事,很少来广陵,所以杨渥与他见的次数也不多。
“世子,这才几年时间不见,不想世子已经长这么高了,只是不知还记不记得叔父?”杨炎满脸谄笑。
杨渥有些头痛,这位族叔虽然变得沉稳了点,但记忆中的谄笑却是半点没变啊。
“记得,小侄怎敢忘记叔父呢?小时候叔父被广陵差役拿了去,还是小侄亲自出面才摆平了这事呢。”杨渥笑道。
杨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着又道:“唉,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叔父我早就不做那些坏事了,我如今在庐州老家……”
见到杨炎准备滔滔不绝的开始到处闲聊,杨渥耐着性子听了一会,这才打断他道:“叔父,您最近几年不是一直在庐州吗?怎么忽然到广陵来了?”
杨炎听了,满是抱怨的道:“世子啊,是这样的,你那族兄今年及冠了,现在却在家中死读书,没什么正事做;你也知道,他那人脾气犟,又性格要强,不愿求人。我让他到广陵节度使府来求个差事,他却死活不愿,说什么要靠自己的本事去考取功名。”
“考取功名?他也不想想,如今朝廷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别说他根本考不取,便是他考上了,去朝廷当官又有什么用处?”杨炎有些气急败坏。
杨渥想起他那位族兄,不由心中一动。杨炎虽然不堪,但他那个儿子却性子沉稳,而且一心用功读书,杨行密当初也多次夸赞过,说杨家下一辈没什么堪用之人,唯独此子将来或有些成就。
当然,那时候的杨渥还没被穿越,同样也是属于杨行密口中的“不堪用”之人。
杨家本家的势力太过薄弱,这一直都让杨行密感到担忧;对于杨渥来说也是一样,几个弟弟都还年幼,想要培养成才还很遥远,这让他不得不完全依赖外姓的力量。
若是这个族兄真有才能,也不需要他能比得上严可求这种层次的谋士,只需他能与殷文圭相比,那就足够将其好好培养了。
正好,这一次杨渥主持科举,便让他也来考一考,若是有才,便将其重用,也是培养一下杨家的本家势力。
想到这,杨渥笑道:“叔父的意思是,让族兄他来节度使府做官吧?”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杨炎笑道:“世子啊,你也知道,咱们老杨家自从大王发达以后,都没少沾好处;不过我那一辈,从小贫穷,大家没读过什么书,不懂什么道理,所以没法帮得上大王的忙。不过这下一辈,毕竟小时候过得好些,有能力培养了,自然不会像我这一辈这样没用了。”
杨渥听了不由点头,这个时代,想要成才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那些贫困家庭的孩子,往往在教育培养方面跟不上,结果下一辈也只能跟着贫穷,真正能够摆脱命运的只是极少数,而且也多是走武将之道。
像如今文官中的严可求、高勗、戴友规等等,他们上一辈都是做官的,虽然只是小官,但维持个小康还是没问题的。
只听杨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所以我想,世子能不能给他安排个职务,到底也是咱们老杨家的人,不能这官都给外人做了吧?”
杨渥不由暗笑,不过这话听着不怎么对,意思却还是很对的,这淮南的确不能没有杨家本家的人,杨隆演他们还小,暂时指望不上,那就只能指望这些族兄弟了。
“族叔啊,你还不知道吧,咱们淮南如今也要搞科举了,时间就在明年三月份,先在各州粗选,然后到广陵复选。想来以族兄的本事,来参加这个科举肯定能考中,到时候给他安排官职,外人也不能说什么不是。叔父觉得这样如何?”
“科举?”杨炎有些犹豫,毕竟让杨渥直接安排职务岂不是更加方便,也更加保险,不必担心落榜。
“不错,科举,让族兄先在庐州参加粗选,再来广陵复选。嗯,若是族叔还不放心,可以让他直接来广陵参加这边的粗选,小侄再帮忙打招呼,肯定没问题。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杨渥快刀斩烂麻的决定道:“对了,族叔,小侄还有点事情,先告辞一步!”
“哎,世子……”杨炎还想说什么,见杨渥已经走远,只好作罢。好在,虽然杨渥没有直接给自己儿子安排职务,不过也给了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这一次来广陵的主要目的却也达到了。
杨渥返回自家院子,刚进门,何依依便一脸嗔怪的走上来道:“公子怎么又喝这么多酒?满身都是酒气。”
虽然杨渥早就被册封为世子了,但何依依还是习惯叫他公子。
帮杨渥换上一身衣服后,何依依道:“如今节度使府都传遍了,说公子你和周家姑娘就在下个月成亲,这次大王召你去,是不是就是这件事?”
杨渥笑着看了她一眼,见她脸上只有好奇,却没有半点妒忌之色,心中更加怜惜道:“是啊,下个月。对了,我刚刚已经禀报父亲了,准备让你认李承嗣将军为义父,这样你就有了一个好的出身,将来我也能明媒正娶的接你过门。只是这样一来,你有一段时间就要去李承嗣家中住了。”
“认李承嗣将军为义父?”何依依呆了,她虽然天真烂漫,但也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好处。而且自幼父母双亡的她,也非常想要一个父亲,即便是义父,只要是真心对她,她也会感到满足。
她不由带着一丝颤音道:“多谢公子为依依想得这么周到!”
一旁,见杨渥对何依依这么贴心,叶翠翠不由有些难受,不过路是自己选的,她也不是那种随便改变心意的人,只是心中却还是有些难过。
杨渥和何依依说了一会儿话,转头看到叶翠翠的神情,顿时知道她的想法,不由笑道:“对了,翠翠,今后这伺候人的事情你也不要做了,刚才我也和父亲说了,他准备认你为义女,所以今后你便是我的义妹了,该由别人来伺候你了!”
叶翠翠不由愣住,只听杨渥接着道:“另外,你和朱思勍的婚事也尽快定下来吧,听说鄂州那边战事进行得很顺利,估计要不了多久他便能班师回广陵了,到时候你们便把婚事办了吧!”
……
鄂州城下,上百架苏州炮齐齐轰鸣着。
从七月份淮南大军围城,到现在已经有五个月时间了,如今鄂州守军也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了。
说起来,杜洪当年能够崛起,靠的便是淮南的帮助,不过后来打下鄂州后便立即与淮南翻脸,转而投靠了朱全忠。
这几年来,淮南多次出兵讨伐,却一次次的靠着朱全忠的援军帮助而挡住了。然而这一次,杜洪明白自己或许挡不住了。
成汭的十万大军溃败了,韩勍率领的梁军援兵也溃败了,如今,鄂州已经没有半个援军敢来了,城中的守军也在苏州炮的不断轰击之下而士气低迷。
就在之前不久,李神福派出使者前来劝降,部将们都十分心动,却被杜洪拒绝了;他还想要杀掉使者以坚定部将们的抗敌决心,谁知却遭到了部将们的坚决反对。
见此情景,杜洪知道部将们已经不愿再战,没有献上他的头颅向李神福请降就已经是万幸了,别的事情,他已经管不了了。
“突围吧!大家立即突围,能逃走一个就是一个,逃不走的,就降了吧!”杜洪面无表情的下令。
作为一个乱世枭雄,他并不后悔当初背叛杨行密的决定,在这个时代,想要崛起一方就要有失败的准备。
“节帅,你难道不突围吗?末将愿率部保节帅杀出重围,北上投靠梁王!”这时,见杜洪丝毫没有突围离开的打算,部将中终于有人开口了。
“不必了,本帅哪也不去,就在这鄂州城,你们都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不要管本帅了。”杜洪依旧面无表情,却坚定的拒绝了部将的提议。
……
城外,中军将旗之下。
见城中守军调动频繁,李神福心中顿时明白过来,敌军或许想要突围了,“传令,敌军突围,诸部不得阻拦;朱思勍,等会你率部尾随追击敌军,但不可追得太急,知道吗?”
“末将得令!”朱思勍抱拳答道。
虽然他已经升为都指挥使,能指挥一师万人兵力,不过对于李神福的军令他还是没有任何意见就准备执行,这才是让李神福感到满意的一点。
一旁,刘存有些疑惑的问道:“都督,敌军突围,为何不阻拦?而且让朱将军尾随追击,又不能追得太急,这能消灭敌军吗?”
李神福笑道:“用兵之道,有时候需要舍弃城池而集中兵力消灭敌军有生力量;有时候却要反过来,舍弃敌军有生力量而攻取城池。这一次咱们西征的主要目的,乃是夺取鄂州,其余的不过是附带的而已。如今敌军突围,我军若是阻拦,敌军突围不得,就会返回城中坚守,到时候夺取鄂州说不定还会出现什么变数。”
“而且,不过是群丧家之犬,让他们突围出去也没什么大的干系!”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咱们西征军本来兵力便不多,这几个月连番大战下来,损失也不小,尽快拿下鄂州,才是如今的首要之事啊!”
刘存等人听了深表佩服。
不久,城中守军大部分都突围而去,李神福率部再次攻城,终于一举拿下鄂州,生擒在城中不愿突围的杜洪及以下官员数十人。
后来,杜洪被押到广陵后,杨行密亲自去劝降,杜洪却以忠于朱全忠为由,拒绝投降,杨行密于是将其斩于市。对于杜洪的部众,则选择其中有才者加以重用。
自此,淮南在上游一带终于建立了一个稳固的防御核心,并将势力逐渐扩张到了荆襄一带。
第二百五十一章 隐忧
鄂州的陷落对于淮南来说是在上游获得了一个坚固的防御门户;对于钱镠等藩镇来说是少了一个对抗淮南的盟友;对于朱全忠来说则是损失了一个牵制淮南的盟友;不过这所有的影响都不及对荆襄藩镇带来的震动大。
如今的荆襄,随着成汭败亡,他原本的地盘也迅速被瓜分,如今的荆襄周围已经只剩下三大藩镇:以朗州为核心的雷彦恭,刚刚击败了雷彦恭取得江陵的山南东道节度使赵匡凝,以及以潭州为首府的湖南马殷。
鄂州陷落的消息一传开,势力较弱的雷彦恭和原本就与朱全忠有些嫌隙的赵匡凝便选择了遣使来广陵表明依附之意,言辞之中,对杨行密极为恭谨,并且以部属自居;唯独湖南马殷对于淮南抱有极大的敌意,开始在岳州加固防御。
广陵。
“对于最近几天许多官员上书要求讨伐湖南马殷的事,渥儿觉得如何?”书房之中,杨行密语气平淡的询问着。
最近几日,随着鄂州的陷落,淮南上下官员中突然有许多人上书节度使府,说荆襄诸藩镇,在见识了淮南之威后纷纷前来依附,唯独湖南马殷反而迅速向朱全忠靠拢,对淮南表现出极大的敌意,所以应当趁着如今大胜的时机继续进攻湖南。
这里人面最重要的,也是第一个上书之人,便是西征军的副统帅刘存。前段时间李神福攻破鄂州后便启程返回广陵,鄂州军务全部交给刘存处置。
在奏章之中,刘存说道:马殷当初乃是孙儒的部将,曾经祸害过江淮百姓;后来孙儒在宣州城下被杨行密击败时,马殷作为副将正随刘建锋率部在旁边州郡大肆掠夺,反而躲过了杨行密的打击。
后来刘建峰率部西进,一路来到湖南,这才开创了一番事业;之后刘建峰死,马殷被推举为主帅,正式割据湖南。
如此算来,马殷也不过是宣州城下一群侥幸逃得性命的败将。
接着,刘存又列举了许多理由来证明马殷的虚弱,最后说到,若是举兵讨伐马殷,定能轻易取得胜利,为淮南开疆拓土。
这一说法在淮南官员中得到了极大的认可,便是高勖、殷文圭等人,虽然知道刘存的话肯定有所夸大,但也大体认可他的主张,认为应当趁胜南下讨伐马殷。
不过,对于如今淮南上下的这种态度,杨渥却深感不妙,因为他在众人神色之中,看到了骄傲自大。
“终究是这一年多以来的连续胜利,让大家都变得有些不可一世起来。”杨渥在心中叹息。
当然,杨渥知道,刘存上书请战在淮南获得如此多的支持,其中肯定不只骄傲自满这一个原因。
比如刘存,他上书请战除了瞧不起马殷外,也有为自己捞取战功的想法;毕竟攻打湖南他才会受到重用,有机会建立功勋。
高勖、殷文圭同意他的上书,除了心中有自大情绪,瞧不上马殷这个宣州城下的败军之将外,同时也有好名的原因。
作为传统的读书人,他们心中总是有种“万邦来朝”的情怀,如今钟传、雷彦恭、赵匡凝都纷纷向淮南示好,后两人更是派遣使者来表达了依附之意,开始以部属自居;这种情况下,马殷却极为敌视,殷文圭等人自然觉得应该教训他们一番。
至于其他上书的官员,更是想法众多,难以说清。
“父亲,湖南,绝对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以孩儿之见,在南方诸多藩镇之中,也只有钱镠和马殷才是我淮南真正的大敌。别说是如今还要对付钱镠,便是消灭了钱镠之后,也需要经过充足准备才能举兵,万万不能这么轻敌,否则必定有一场大败!”杨渥沉声说着。
“是吗?”杨行密不置可否,又看向严可求,“严先生,你怎么看?”
“属下觉得可以让刘存试一试,李神福将军回广陵不是给他留下了一万多兵力吗?就让他率领一万人进攻岳州,胜了则可进一步图谋湖南,败了损失也不会太大!”严可求沉声道:“当然,鄂州的防御必须先做好,免得万一刘存被马殷击败后,一个反攻连鄂州都丢了。”
杨渥见了大急,他从杨行密的态度中看出,他也是支持进攻湖南的,本来还想从严可求这里寻求支持,一同劝阻杨行密,谁知道严可求竟然也支持进攻马殷,难道他也以为马殷还是十多年前宣州城下仓皇逃走时吗?
“父亲,马殷没那么好对付啊,他这几年在湖南实力增长极为迅速,又重用贤能,麾下兵精将广,若是冒然进攻,很难取得胜利啊!”
杨行密摇摇头,沉声道:“马殷这人,为父很清楚,没你想的那么厉害!”
殷文圭、高勖等人也纷纷赞同,认为马殷取代刘建峰,被朝廷正式册封为武安军节度使还是两年前的事情;就这两年时间,他能不能收服原本刘建峰的那些将领都难说,实力又会强到哪里去?
杨渥听了更加感到不妙,连连出言劝说,然而在众人一致支持之下,杨行密最后还是决定,等鄂州的防御做好之后,让刘存继续率部进攻岳州。
出了书房后,杨渥直接找到严可求,有些不满的问道:“严先生,如今淮南上下都充斥着一股浮躁,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了,看不起别的藩镇。马殷实力强劲,绝对没那么好对付,我相信以严先生的聪明才智,肯定能看出这一点,为什么之前你也要支持进攻湖南呢?”
严可求拱手叹息道:“既然世子知道如今淮南上下充斥着自大的的情绪,都瞧不起湖南马殷,那么世子何必还要阻拦呢?”
杨渥一楞,惊声问道:“严先生的意思是,堵不如疏?”
“不错!”严可求道:“世子难道看不出来吗?如今淮南中骄傲自满情绪最多的,不是别人,正是大王自己啊!”
杨渥不吭声了,这一点他也看出来了,只是,真的没有办法劝阻吗?
只听严可求继续道:“世子,你是知道的,淮南上下如今这种自大情绪很危险,若是这一次进攻湖南遭到失败,或许还能让大家清醒一番;否则,若是将来面对朱全忠或者钱镠时,大家还是这么个情绪,其后果只怕更加可怕!”
“所以与其劝阻大王,将隐患留到以后,还不如现在就将其爆发出来。”
杨渥不得不承认严可求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不过他还是问道:“那若是刘存进攻岳州侥幸之下成功了呢?岂不是让这种自大情绪更加强烈了?”
严可求一愣,沉思半晌才道:“淮南总归是要打一场败仗才能重新沉静下来的。而且,大王有时候很固执的,世子只怕也劝不动他。况且,进攻岳州的后果或许也没世子想的那么严重。”
杨渥默然,不是他反应太激烈了,而是历史上刘存率军进攻湖南,就是在这样一种自大的心态之中出兵的。结果刘存大军一战而败,损兵折将数万人,战船损失八百艘,连刘存和陈知新这两个领兵将领都被俘了,后来因为不愿投降而被马殷杀害。
如今众人的心态,若是再这样下去,将来少不得也会有一场大败,不是征湖南时,就是在别的战场上。
见杨渥沉默,严可求笑了笑道:“世子的婚期也快到了,还有科举的事情,明年三月份就要举办了,世子还是尽快拿出一个章程来,然后正式发布,不然那些考生可就没有多少时间准备了。”
杨渥点了点头,同时,在心中也第一次迫切想要正式继位,亲自来执掌淮南,为淮南的前进方向掌舵!
严可求拱了拱手,转身离去。
这时候,殷文圭走出来道:“大王让殿下过去,如今在书房中。”
“好,我这边过去。”杨渥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书房。
“渥儿,是不是觉得为父老糊涂了?”一见面,杨行密便笑道。
杨渥沉默不语,杨行密见状便道:“看来你是默认了?其实你可以放心,为父不会不知道马殷的难缠的。”
“那为什么……”杨渥有些疑惑。
“为父知道你是在担心淮南上下的急躁情绪,还觉得为父是不是也有些骄傲自满?”
杨渥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连这个都猜到了。
只听杨行密继续道:“其实你多虑了,你看严可求就比你镇定多了。马殷,的确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不过正因为难以对付,就要趁着他如今实力还不够强的时候加以打压。这一次征讨湖南,并不是要一次性灭掉他,而是夺取岳州这个门户,为以后进攻湖南做准备!”
“岳州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四个月前,马殷部将许德勋袭击江陵,返回途中路过岳州,在他的劝说下,当时的岳州刺史邓进忠这才完全投靠马殷。换言之,马殷实际掌握岳州的时间也只有这几个月时间,如果不趁早将其攻占,难道要等到以后岳州防御严密时吗?”
杨渥道:“那么以后呢?若是这一次战胜,让大家都进一步觉得湖南好对付怎么办?”
“以后?”杨行密笑道:“以后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若是尽快将钱镠消灭了,然后集中兵力对付马殷,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又道:“对了,这一次上书请求继续进攻湖南的官员之中,有一部分人是受了钱镠细作的贿赂,这些人为父已经重重处置了。所以你放心吧,尽快把钱镠消灭掉才是现在最紧要的事情!”
杨渥见他还是把消灭钱镠当做第一目标,这才松了口气,至于以后,或许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ps:晚上还有一章。
第二百五十二章 科举
既然不能劝动杨行密改变主意,杨渥也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到科举上面。
就像严可求说的,明年三月份就要开始科举了,必须尽快拿出一整套流程来,好让有心应考的士子有足够的准备时间。
经过和众人商议之后,杨渥最终将流程公布了出来。
这次科举事先不确定录取人数,而考试的内容也不是按照如今唐朝的分科方式,而是只有“进士科”这一科。
不过与如今朝廷的进士科不同,杨渥在设计考题时主要参考了后世公务员考试的办法,将试题分为策论和选择题两部分。
其中策论的考核方式和如今的科举差不多,也就是以当今的时政、农事、民风等问题进行出题,由考生对答阐述自己的看法;而选择题部分则包括儒家经文、律法条文、诗词、数学、历史地理常识等内容。
同样的,在阅卷时也按照后世的办法进行打分,选择题部分和策论部分各占一百分,这样一来虽然还是不能做到绝对公平,不过至少能相对公平一些,在选择题部分不会出现因为考官的主观不同而评分出现差异的问题。
当然,考虑到这个时代不可能有ABCD的选项,只能用甲乙丙丁代替;另外,这个时代的人都用毛笔写字,字体较大,在全是选择题的情况下相互抄袭起来更加方便,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杨渥暂时只好采用后世AB卷的办法了;或许等以后有条件了,可以像明清时期一样,给每个考生建立一个相互隔绝的小房间,以防止相互抄袭。
至于考生自己带小抄这种作弊方式,杨渥想到的办法是增加题目数量,以将抄袭带来的影响尽量降低。
总的来说,有科举就有舞弊,这一点很难杜绝,只能想办法降低舞弊的可能性。
另外,因为考试内容的简化,考试时间也不需要像后世明清时期,一考就是几天时间的情况,尽量在一天之内考完。
当然,这些都是杨渥的初步设想,将来肯定要在实际施行过程中进行修改。
确定了考试流程后,下面第一件事便是确定考官和出题之人,因为是第一次科举,淮南上下都非常重视,出题的考官最终选定了殷文圭、高勗等高官来担任,他们首先要做的便是为各州的粗选出题。
至于考官的人选,各州粗选由州刺史担任,而广陵这边的复选则由资历威望深厚的高勖担任;在复选之后,还会由杨行密亲自进行一次考核,相当于“殿试”。
总的来说,杨渥提出的科举方式非常新颖,一提出来便引起了节度使府上下官员的争议,好在如今这些官员中大多数都是讲究实用之人,在杨渥的坚持和说服下,最终他们还是同意了这个流程。
就在年前的最后几天,杨行密正式在节度使府的公议中发出了科举公告,并且在整个淮南设立了多处考场,以方便进行粗选。
消息一出,便立即在各地引发轩然大波。
唐朝朝廷虽然到了如今都还在坚持科举,不过随着朝廷局势一日日的糜烂,如今也没有多少士子愿意去参加朝廷科举了;另外,因为天下战乱不休,盗贼遍地,加上各藩镇之间相互隔绝,许多士子即便想要去长安参加科举也很难到达。
所以如今天下有太多的士子出仕无门,有的运气好还能给一些刺史甚至节度使担任幕僚,更多人却只能在家中以耕读为生。
歙州,休宁县。
不久之前刚刚结束的江西军入侵之战,虽然给当地百姓带来了一些破坏,但好在持续的时间不长。
这天,歙州城外一处书院之中,唯一的先生汪台符正在教导学生读书。
他是歙州本地人,少时好学,博览群书,善于做文章,被人称为有匡王定霸之才。
几年前,他在当时的歙州刺史陶雅的麾下担任幕僚,不过前几个月陶雅被调离歙州之后,他因为家中母亲年纪已老,不愿离开歙州,所以辞去了幕僚之职,返回老家开了这个书院。
书院中的学生除了少数几个是附近人家的孩子外,其他多数人倒是其他州县的慕名前来求学的,共有六十多个。不过这众多学生之中,最让他看重的,则是其中一个名为查文徽的学生。
这个查文徽今年十八岁,也是歙州本地人,与汪台符乃是同乡。
他自幼好学,读书非常刻苦;等到年纪稍大,便任气好侠,有时候听说某人贫困,即便是他不认识的人,他也会去接济一番;他的家庭本来很富有,结果因为这一点,导致家庭开始变得贫困,不过查文徽却始终不后悔,这让汪台符尤其看重。
此外,查文徽与其他学生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之处,他是个聋哑人!
一个聋哑学生,却能有如此表现,也怪不得汪台符会重视他。
“汪兄,还在教导学生呢?如今外面都传遍了,你倒是一点都不着急吗?”这时,突然有个声音将汪台符的讲课声打断。
汪台符闻言有些不悦,转过身来,见是他的好友,浔阳人江梦孙,不由没好气的说道:“江兄,你也是开私学授课的老师,应当知道先生讲课之时不能随意打断才是。”
“哈哈,汪兄所言甚是。不过,如今外面真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由不得小弟我不着急啊。”江梦孙笑道。
“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匆忙?连这些规矩都不顾了?”王台符还是有些不悦,不过他还是打发了学生自己温习功课,带着江梦孙到隔壁一间客房里坐下休息。
“你真不知道?如今吴王已经在淮南正式通告,将要实行科举了,时间就定在三月份!”江梦孙带着一丝兴奋的说道。
他今年的年岁还不大,也就三十多岁,如今正值壮年,自幼饱览群书的他自然不甘将一生所学荒废掉,可惜如今朝廷局势糜烂,科举无路,出仕无门,这才在家乡也开了一家书院,以教授弟子获得的酬劳养家。
这一天他在自己家中忽然听到淮南将要开科举的消息,当即便心动了;又想起好友汪台符,便匆匆前来寻他,想要约他一同参加这次科举。
“什么?淮南开科举了?这,这不是僭越吗?”汪台符有些难以置信。
江梦孙笑道:“僭越?如今的朝廷已经如此模样了,各路藩镇僭越的事情做得还少吗?别的不说,就说这一个个亲王,如果是太宗时,这些人不被……”说到这里,江梦孙赶紧停下不敢再说,不过意思却表露无疑。
汪台符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最初听到淮南开科举的消息时有些惊讶罢了,话一出口便反应过来。
“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快说说看?”虽然目前要照顾老母亲,汪台符还没有出仕的想法,但这不代表他就不关心。
“等等,你先别急着说,我去叫个人来一起听听。”江梦孙正准备介绍情况,却被汪台符制止了,只见他匆匆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人进来,不由有些惊讶的问道:“汪兄,这位是?”
“这位是我的学生,名叫查文徽,他是个聋哑人,不过不是全聋,只是耳朵很不好使,也不能说话。但是他的学问非常好,这次淮南科举,或许可以让他去试一试。”汪台符介绍道,随即又以非常大的声音在查文徽的耳朵边向他介绍江梦孙。
查文徽听了后,连忙向江梦孙鞠躬行礼,口里咿咿呀呀的说了一大通。汪台符笑着“翻译”道:“这是在向江兄问好呢!”
江梦孙不由感到新奇,一番见礼后,他开始给二人介绍情况起来,“……三月考试,四月放榜,到了五月时,再去广陵参加复选。听说复选之后还会在节度使府中由大王亲自进行考核,然后才会授官。”
“当然了,这次科举,最奇特的地方在于考试的内容和方式,听说内容里面,不仅有儒家经义,还有数科、历史地理,法律条文等内容,而且出题的方式听说也不是问答,而是什么选择题,真是奇怪。”江梦孙显得非常兴奋。
他将他将整个告示的内容一一向二人介绍,最后问道:“怎么样?这一次科举有兴趣参加吗?反正我是决定了会参加的。若是你们也参加,到时候去了广陵就有个伙伴了!”
他显然对自己的才学非常自信,觉得自己等人若是参加的话一定能通过初选,进入复选。
“这次科举真的还会考试数科,律法,历史地理等内容吗?”汪台符有些惊讶,不过他却是对这种考试内容极力赞同的。
在他看来,那些诗词歌赋,儒家经义,并非完全无用,不过在应用之中,却还是有些脱离实际了。
不仅是他,江梦孙也非常赞同这次淮南的科举方式,所以他才会这么感兴趣。
“去,当然会去参加!”汪台符当即表态道:“即便将来不做官,但这科举却是要参加。”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大婚
除了像汪台符三人这种隐居山野的以外,许多父辈本来就是淮南官员的士子听说开科举后也纷纷来了兴趣。
殷文圭府中,他的儿子殷崇义正有些兴奋的向人打听着这次科举的各种细节,听说他父亲便是出题人之一,当即便苦着脸道:“我若是参加科举中了,大家岂不是要说我父亲舞弊?那么我要不要过几年再参加呢?”
庐州,杨炎家里,一位年约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手捧着一本《九章算术》仔细研读着,这人正是杨渥的族兄杨信,自幼爱学习的他,对于数科也有一些涉猎,然而终究只是作为一种兴趣,所以此时听说淮南科举考试内容后,当即便找来这本书开始温习起来。
“信儿,我说你怎么就这么倔呢?世子是你兄弟,不是外人,你去找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会丢你面子的。相比于那些实惠,面子值几个钱?”见到杨信宁愿临时抱佛脚也不愿前往广陵求杨渥,杨炎不由有些急了。
“父亲,这不是面子问题,这是立身的问题!”杨信坚定说道:“孩儿即便这次科举因为才能不足而落选,但至少是凭着自己的努力。孩儿想做个好官,首先立身就要正吧?一开始出仕的方法都立得不正,将来肯定会走上邪道!”
“你……”杨炎被他气得够呛,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最终无奈只能由他去了,暗中却开始想着如何给庐州刺史打个招呼。
濠州,听到科举的消息,刘金当即便准备让自己儿子参加,不过刘仁规自然不愿,他还想直接接任为濠州刺史,怎么会去参加科举呢?而且,那么多淮南高官,他们的公子只怕都不会选择科举之途,他若是一个人去参加,肯定会被笑话死。
不过刘金这一次却是铁了心让他去参加,在他的严厉要求之下,最终刘仁规只能答应下来。
……
在淮南之外的各地,吴王举办科举的消息也同样带来了巨大震动,许多士子也动了应试的心思。
对这些人来说,淮南如今正如日中天,虽然还比不上梁王朱全忠的势力,不过相比于其他藩镇,无论是被打得势力大衰的李茂贞、李克用,还是割据蜀中的王建,杨行密的声势如今都是最强的;至于其他藩镇就更不要提了,势力差得更远。
而从名声上来说,吴王杨行密的宽厚爱民是天下皆知的,对于士子也比较重视,而朱全忠、李克用、李茂贞这些藩镇在天下士子眼中却不过是粗俗的武夫而已,自然没有杨行密的声望高。
更何况,如今的淮南在南方已经彻底压制了钱镠,又迫使钟传主动前来联姻,赵匡凝、雷彦恭更是主动遣使来依附。以如今淮南的威势,或许将来统一南方也为时不远了。对于南方诸多士子来说,趁早加入淮南集团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洪州,一位十七岁的少年正在听着枯瘦中年男子说话。
“齐丘,这次淮南科举,你虽然年纪还小,不过也可以去考上一考,以你的才学,应该能够考中了!”
“父亲,咱们宋家不是世代都在江西为官吗?您怎么忽然想起来让孩儿前往广陵参加科举?”少年有些疑惑,他虽然聪明绝顶,不过毕竟年少,许多问题还看不透,自然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父亲要让他去别的藩镇参加科举。
“是啊,世代在江西为官,不过如今天下大乱,咱们的大王也已经老了,两位公子又争权夺利,内乱不休,加上兵备松弛,将来只怕会被淮南所灭。所以你也没必要继续留在江西了,还是趁早谋个出路吧!”中年男子叹息道。
江西的颓势,只要稍有见识的人都能看出,许多人自然想到了另谋出路,这次淮南科举,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个重要的机会。
……
总的来说,淮南科举的消息传开以后,各地士子出于各种原因,都开始摩拳擦掌准备应试。不过除了像汪台符等涉猎广泛,对于数学,律法,历史地理等都有了解的士子外,更多有心科举的士子却对淮南科举的内容提出了质疑。
在这个时代,科举最受重视的进士科考的是诗词歌赋,明经科考的是儒家经义,他们这些士子即便有走科举道路的想法,平时所学的也都是诗词歌赋和儒家经义,对于那些刻苦专研数学,律法等内容的人,都会被他们看做是不务正业。
杨渥却没有理会这些质疑,对他来说,治理地方需要的恰好是那些被他们认为不务正业的士子。
如今南方战事暂时停了下来,王茂章那边还需要一段时间等刚打下来的四州做好了准备才能抽出兵力继续进攻,秦裴更是无力发动攻城战,只能继续留在杭州牵制钱镠主力。
不过为了防止钱镠突然出城袭击,杨渥还是多次派人去提醒秦裴,让他提高警惕。
一月,过完年后不久,广陵城中新年的余韵尚未散去,又再一次陷入张灯结彩的忙碌之中。
不过与过年的那种节日喜庆不同,今日城中百姓欢呼,只为了一个人的婚礼——吴王的世子,淮南的继承人杨渥,将在这一天迎娶周家的姑娘周梦洁为妻。
自从杨行密占领江淮以来,一直致力于休养生息,积蓄民力,使得遭受战乱而残破不堪的江淮逐渐恢复往日景象,所以这里的百姓发自内心的拥戴杨行密,将他看作淮南的主人,至于皇帝,毕竟太远。
如今既然是吴王的继承人娶亲,广陵上下官员早就被动员起来,从年前便开始准备,到现在依旧有许多官员感到显得时间紧迫,心中焦急。
此外,为了保证婚礼的安全,杨行密下令调集近万大军进城负责维持治安。范遇的长剑都更是四面出击,竭尽全力保障安全。
没办法,杨渥的身份地位太高,他成亲,前来道贺的人实在太多了,由不得不谨慎对待。
光是淮南内部,二十七个州里面,除了刚刚平定的温州、处州、鄂州等地刺史没有亲自到来,只派了使者前来外,其余各州刺史都是亲自赶到广陵来;唯独的两个巡抚陶雅和刘威二人也是亲自到场。
而在将领方面,除了正在前线的李承嗣、王茂章、台濛等人,其他将领也尽量到场了;至于身处广陵的各路官员更是不敢缺席。
除了淮南内部以外,周边藩镇里面也有派遣使者道贺的,主要便是江西钟传,山南道赵匡凝,以及朗州雷彦恭的使者。
这么多宾客,若是再加上相对前面这些高官大将有些上不的台面的各地豪商大族,这次来参加婚礼的人数,总共足足有六百多人,加上其随从,便有三四千人。
最让人感到惊讶的是,在众多宾客之中还有一些讲着各种语言的外国人,有身穿唐服,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的日本人,有来自占城的,真腊的,勃泥等地的,操着一口完全听不懂的语言在相互交谈着的商人;当然也有一些来自更西边的大食人。
杨渥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知道他大婚的消息的,或许他们本来只是前来广陵做贸易的商人,然后被负责这次婚礼的礼官给临时看中,拉过来应景凑热闹的。
不过不管如何,这次婚礼绝对算的上杨行密当上淮南节度使以来最为奢侈的一次宴席,要不是他事先说过会从私人府库出钱,光是那花销只怕就能让骆知祥这个财物管家心疼死。
没办法,杨行密本来也不是奢侈之人,甚至可以说是一个非常节俭的人,不过杨渥这个儿子实在让他满意,这一高兴起来,也就难得奢侈了一回。
到了宴席正式开始之后,杨渥这个新郎官,就得从主桌开始挨桌敬酒,好在他毕竟是世子,身份尊贵,大家也不敢让他多喝,加上有资格进入宴席正厅,让他敬酒的人也不多,所以这一轮酒喝下来,倒也能支持的住。
接下来,他便要赶往周家去迎亲了。周家也同样住在牙城之内,距离节度使府并不远,这一路迎亲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不过到了周家之后,杨渥却遭到了一些刁难才得以进门。
这些胆敢刁难杨渥的人,当然便是那些以李承鼎为首的淮南将领们的公子了,这些人因为节度使府那边高官贵人太多,都不愿往那边去,所以都聚在了周家,与周邺混在一起。
他们难得有机会刁难一下杨渥,自然不会放过机会。好在这些人也知道分寸,没有让杨渥难堪。
成功将新娘接到后,杨渥赶紧返回节度使府,接下来才是婚礼最重要的仪式,也就是一拜天地祖宗,二拜高堂,然后夫妻对拜,至此,婚礼才算是完成了。
整个仪式下来,搞得本来没有喝醉的杨渥都有些昏昏沉沉的,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杨渥只是稍微坐了一下,便被一群婆子给撵出来,他还要给外面的宾客敬酒,中午的那些宾客已经散去,如今还留在节度使府的,才是淮南真正的最高层人物。
高勗、严可求、李神福、朱瑾、周隐等等,此时大家欢聚只为喜庆,却不论尊卑。好在,大家也知道今晚是杨渥的大喜之日,所以只是和他喝了一杯,就放他去洞房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洞房
洞房之内,新娘周梦洁身穿大红色喜服静静坐在床前,呼吸轻柔,她看似平静,实则双手绞在一起,显然心中还是很紧张。
身旁,陪着她的侍女屏儿不由抱怨道:“世子怎么还没来?都这么晚了!姑娘,要我说,姑娘你就赶紧先睡了,别管他了!”
周梦洁不由感到好笑,她的这个小侍女作为从小和她一块长大的,这一次自然也要作为她的陪嫁丫头,不过看她还是这么一副迷糊样子,让她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想起出嫁前,她的母亲给她说过的洞房之内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禁羞得脸色通红,“死丫头,要你乱说!”
此时,随着“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却是是新郎进了房。周梦洁不由“啊”的一声惊呼起来,心中砰砰直跳,“他喝多了吗?怎么这么晚才来?”她在心中不由胡思乱想起来。
“你先出去,让我和你家姑娘独处!”一进门,杨渥便道。
屏儿虽然迷糊,但也不是真的什么不懂,闻言赶紧吐了吐舌头便出去了,又在外面重重的关上了房门。
这下房中只剩下两个人,周梦洁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更快,心情也更加紧张,即便是如今天气还冷,她的额头上也在冒着细汗。
杨渥见她那副紧张不安的样子,不由感到好笑。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道:“怎么了?这么紧张?为夫又不会吃了你,不必这么怕我!”
周梦洁被他逗乐了,心中的紧张也减少了一些。
只听杨渥又道:“这次回广陵,本来还想去找你,结果被他们死活拦着,不让我去见你,你不会怪我吧?”
“这是规矩,我们之前都定亲了,在拜堂之前怎么能相见呢?”周梦洁笑了起来。
“是吗?那么现在呢?”杨渥走过去,将她的盖头揭开,又帮她摘下凤冠,只见烛光下容颜娇美,眼眸中藏着初为新人的娇羞与不安。
他伸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凝视着眼前这张俏脸,当即忍不住低下头吻了过去。
周梦洁被他吻得心慌意乱,见他的手已经伸了过来,开始在自己身上作怪起来,连忙伸手按住,口中焦急道:“夫君,还没喝过合卺酒呢。”
“那就赶紧的,为夫已经等不及了。”
……
第二天一大早,杨渥从梦中睡醒,感觉身体仿佛从来没有如此舒坦过,一觉醒来,外面居然已经日上三竿了。
他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这一动,便发现身边的异样,扭头一看,一位佳人如同小猫一般蜷缩在他身旁,正酣睡甜梦,长长的睫毛挑起,使她的脸蛋看上去极为纯真美丽。
他这才回想起昨晚的事来,快两年不知肉味的他,在吃下了眼前这位玉人之后还没有满足,只是周梦洁毕竟是初次,经不起折腾,杨渥怜惜之下便放过了她。
此时掀开锦被,看着不着寸缕的俏佳人,杨渥又有些心迷神驰起来。
周梦洁被凉气一激,顿时醒了过来,睁开眸子看到杨渥正盯着自己,当即羞得脸色通红,随即又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更何况今天还是成婚第一天,她还要去给公公婆婆奉茶,眼看外面天色已经不早了,连忙挣扎着起身埋怨道:“夫君醒了怎么不早点叫我起来,今天还要去见公公婆婆呢……”
杨渥一愣,刚刚升起的一点欲火也熄灭了,现在时间的确不早了,若是去得太晚,只怕会被人笑话,杨渥自己倒是脸皮厚,不怕人笑话,不过周梦洁就会难看了。
见过了杨行密和史夫人,给他们奉茶之后,杨行密满脸都是笑意的看着杨渥,甚至还有些促狭的对他眨了眨眼睛,让杨渥哭笑不得。
不一会儿,周梦洁被史夫人拉到一边去说话去了,杨行密则与杨渥单独聊着。
“渥儿,如今婚事也办完了,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嗯,应该会带着梦洁到周边各地去看一看吧!”杨渥道。
自从穿越以来,他不是忙着练兵,便是率军在战场上征战,真正闲暇的时间反而不多,这一次新婚,正好带着妻子来个蜜月旅行。
杨行密沉吟道:“去各地转转也好,正好考察一下民情。为父出身贫寒,知道民生之苦,所以当上节度使后爱惜民力;渥儿你却出身富贵,对民间疾苦所知不多,这一次好好看看也是件要紧事。那么,你打算先去哪里?”
“先去一趟升州吧!”
“升州?”杨行密皱眉道:“渥儿,你是不是准备将治所迁到升州去?”
杨渥没想到他居然看出来了自己的想法,当即也不隐瞒道:“是的,孩儿觉得升州人杰地灵,又是六朝古都,正好适合作为我淮南的都城。”
杨行密沉默一会儿才道:“可是渥儿,你可有想过,迁都到升州后,大家会不会因为环境更安逸了而变得不思进取了?广陵虽然没有升州的诸多便利,但也正因此,大家就只能同心戮力,积极进取,这一点比迁都升州的好处可要重要多了。”
“另外,经过前朝和本朝的长期打压,如今升州还只是一座小城,若是迁都升州,岂不是还要消耗大量民力来扩建城池?”
杨行密坚持以广陵为中心,一来是因为广陵乃是历代淮南节度使的治所所在,他已经以此地为治所多年,不愿意迁移;二来也是现在的升州虽然人口众多,但城池却不大,重建起来麻烦。
至于第三点,则是他提到的锐意进取之心,担心淮南上下官员会被江南的繁华给弄得安逸起来。
“不然,孩儿倒是觉得,安逸还是进取,与是不是定都江南可没有必然联系。若是一个锐意进取之人,即便是在升州,难道就不进取了?反过来,若是一个心怀安逸之人,便是他以寿州那种边城为治所,同样不会改变他心中的安逸之心的。”杨渥摇头道。
在他看来,北宋以开封为都城,但北宋历代皇帝还不是一样没有进取的想法,反而为了防守开封这个几乎无险可守的都城,而不得不大量驻军,极大的加重了国家负担。
而明初,朱元璋定都南京,还不是一样统一天下,并且发动了八次对元朝残余势力的北伐,可见定都南京也没有那么不好。
至于说朱棣迁都北京,后世人总说他是为了“天子守国门”,但杨渥觉得,那不过是因为北京是他的根基,而南京是他的敌人建文帝的老巢罢了。当然,迁都北京也有一部分边防的需要,但绝不是最主要的。
杨行密见他已经拿定了主意,便也不再多言,反正那都是将来杨渥自己拿主意的事情,他管得了现在,难道还能管将来?
“这个你将来看着办吧!总之,你这次出去转转为父也不反对,节度使府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的事情,杭州那边估计也要到王茂章彻底攻破了钱镠的其他几州后才能展开全面进攻,所以最近几个月你都不会有什么重要事情要你去做。不过,你也不要在外面玩得太久,或许一两个月之后,你和钟传女儿的婚事也要办理了。”
“怎么这么快?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啊!”杨渥有些惊讶。淮南这边肯定不需要这么急,所以应该就是钟传那边的问题了。只是,钟传即便想要尽快完成联姻,但他好歹也是一方郡王,总不会这么急着送女儿上门吧?
杨行密笑道:“还能什么原因,钟传老了,最近又因为歙州兵败之事而病得不轻,据说随时都可能死去,偏偏他那两个儿子还不省心,还在内斗,钟传自己又不能拿定主意选定一个继承人,你说,在这种情况下他能不着急吗?”
杨渥不由感到哭笑不得,都这种时候了,居然还在搞内斗;看来今后自己的后代教育一定要抓好,而且继承人的问题也一定要尽早确定下来才行。
洪州,一位身穿绿色罗裙的妙龄少女正坐在窗前,打开窗户,看着院子里薄薄的的一层积雪,不由心中感到孤寂。
在洪州,她身为江西之主钟传的女儿,受到的是万千宠爱,从小就不知愁滋味。她的父亲更是对她说过,将来会让她自己选择夫婿,那时的她心中羞涩,只顾着娇嗔不依。
然而,就在几个月前,父亲突然对她说,她将会远嫁广陵,成为广陵那位吴王世子的妻子,不过却不是正妻,而只是平妻。
虽然还不知道那位已经被确定了将要成为她夫婿的人到底性情如何,将来嫁过去后会不会因为江西与淮南的敌对关系而对她不好,但想起父亲对她说过的如今江西面临的危局,她也只能将这些不安与忧虑深埋心中,准备去承担起本来应该由她的几位兄长承担的职责。
今天,听说就是他与他的正妻成亲的日子,想到自己还没嫁过去,对方就有了一位正妻,她也只能在心中无比惆怅的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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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巡视
升州。
刚从码头上下来,还没到达升州城下,杨渥等人便望见前方城外的房屋鳞次栉比,街道上的行人更是川流不息,好一番繁盛气象。
杨渥不由对身边陈彦谦笑道:“陈使君,这升州规划的很好,看来要将这里建设成我淮南的都城,所缺少的仅仅只是一道城墙啊!”
作为六朝古都,这里曾经是世界上第一个人口超过百万的大都市。然而,随着隋朝的统一,尤其是隋朝末年,杜伏威、辅公佑在此起兵失败,这座城池也随之遭到毁弃。
后来,一直到安史之乱前,这里都是作为江宁县而存在,安史之乱时虽然有短暂时间升格为州,但不久又废弃,直到十六年前才再次复立为升州。
所以此时的升州,虽然人口众多,商贸繁华,但它的城墙却只是一座县城的城墙,大多数居民都是在城外居住。相比于这城外的繁华气象,升州城墙就显得实在太矮小了。
好在,除了城墙矮小外,在其他方面升州都非常适合作为都城。而且,自从陈彦谦当上升州长史以来,他便开始对城外的街道房屋进行重新规划,尤其是这一次杨渥下令将南方刚刚攻陷的四州富户大族强行牵移到这里来,陈彦谦更是进行了精心安排。
所以这一次杨渥到这里来,看到的便是一排排错落有致的房屋和四通八达的街道。这样一来,以后将升州扩建成都城时,需要做的事情就少了许多,最重要的便是修建城墙。
“世子当初便提到过,有将此地建为我淮南治所的打算,属下如果还不知道提前进行规划,那就是严重失职了。”陈彦谦笑道。
经过这两年的历练,此时的他显得极为沉稳干练,当初初次见到时的那种书生意气也很少见到了。
“夫人,咱们这一路上在船上坐得久了,也该活动一下了。不如就步行回刺史府如何?也好看看这升州的风土人情。”杨渥转向自己的妻子笑道。
这次南下巡视,第一站到的便是升州。自从两年前随李神福攻占升州之后,虽然有几次领兵经过这里,但很少停下来好好巡视。
不过他还是能看出来,这两年升州的变化很大,尤其是当初城外显得杂乱无章的房屋街道已经被整改好了,至于人口的增加,倒还没有明显变化。
“好,夫君你来做决定吧!”周梦洁看着自己的丈夫,满是甜蜜的说道。
对她来说,只要自己的夫君能多陪一陪她,别的倒是不在意。
“既然如此,还请陈使君在前面带路吧。”
“世子请!夫人请!”陈彦谦躬身道。
周梦洁脸色微红,还有些不适应被人称呼为“夫人”。
按照唐朝的爵位制度,亲王的正妻被册封为王妃或者国夫人,妾室一般为郡君,比如朱夫人当初便被册封为燕国夫人,杨渥的母亲史夫人被册封为武昌郡君。
而郡王的妻子可以册封为郡夫人,妾室一般会被册封为县郡。
不过如今朝廷制度崩坏,天子自身难保,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去为各路藩镇的夫人加封。若不是当初形势的需要,杨行密在天子使者李俨到达广陵时特意提起,只怕杨渥如今也只能和他的弟弟妹妹们一样被人称作公子或者姑娘。
当然,杨行密如今倒是可以不经过皇帝同意就自行封官,不过爵位的册封牵扯较大,而且也不是目前最紧迫的,所以直到现在,杨渥的母亲依旧只是武昌郡君,而没有得到提升。
杨渥目前的爵位是郡王这一等级,按道理周梦洁作为他的正妻,能够被封为郡夫人,但目前也没有正式册封,好在周梦洁也并不在意这些。
再说了,以淮南如今的发展势头,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淮南将来肯定会建国称尊,至于说是先称国王,还是直接称帝,那就是看以后的局势了。周梦洁身为杨渥的正妻,将来不是王妃便是皇后,自然也没必要这么心急。
此时,在陈彦谦的带领下,杨渥带着周梦洁在侍卫的保护下,开始步行返回刺史府。
升州的百姓多是从江南各州慢慢迁移过来的,尤其是最近从南方四州迁移来了许多富裕人家。这些人家因为居住在尚未得到充分开发的南方之地,受到当地原住民习俗的很多影响,在许多方面都与广陵风俗有极大不同。
面对这完全迥异的风土人情,周梦洁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很多时候看到街边小店里摆的新奇物品,都有些跃跃欲试,不过想起如今的她已经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了,而是杨渥的妻子了,加上还有陈彦谦在,所以只好安捺住自己的心情,陪着杨渥继续走动。
“怎么?想进去看看就进去吧,不用这么矜持!”杨渥见她的神色,不由笑道。
周梦洁脸色一红,不由嗔道:“谁说我想进去看了?我是看你们走得太慢了,照这个速度,走到明天都回不到刺史府!”
杨渥笑了笑,也不与她争辩,走了一会儿后,杨渥见她有些疲倦之色,知道她到底只是个富家姑娘,便召来马车,一行人直接返回刺史府。
书房之中,只留下杨渥和陈彦谦二人谈论公务,周梦洁则由陈彦谦的夫人陪着说话去了。
“殿下这次巡游,准备持续多少时间?在升州又准备住多久?”陈彦谦开门见山的问道。
“总共一个多月吧,或许三月份就要回去,最迟不会超过四月。所以这次在升州也住不了多久,最多也就是花个五六天时间大致上看看。”
陈彦谦听了不由有些失望,“属下还指望殿下能在升州多住几天,也好带殿下和夫人好好见识一番升州景致,若是只有五六天时间的话那时间就有些紧了。”
“放心吧,等以后将治所迁移到这里来后,有的是时间来游玩的。”杨渥道:“对了,如果升州现在就开始扩建城墙的话,四十里的城墙长度,平均四丈的高度,全部用砖石营造,以这个规模计算,需要多少花费?时间又需要多久?”
他来升州的主要目的,便是准备将营造新的升州城的事情提上日程安排。修建城墙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历史上朱元璋修筑南京城,调动了全国1部、卫、5省、8府,15州县共8万民工,约.5亿块城砖,历时达7年,才最终完成应天府四重城垣的格局。
杨渥如今既没有那么多的人力物力可以调动,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他筑城,自然不可能修建这么大规模的城墙。
而历史上南吴修筑金陵城,一开始只是徐知诰担任升州刺史期间,以升州一地之力进行修建,用了三年多时间,城墙建成之后,周长二十五里四十四步。
这在这个时代来说只能算是中等规模的城池,后来徐温看中这里后,有意迁都于此,于是进行了扩建,使金陵城周长达到四十里。
但南唐的金陵城依旧远远比不上隋唐的长安城,也同样比不上宋朝开封,和后世元明清的南京、北京也同样不能比,甚至连如今的苏州、杭州都比不上,这对杨渥来说显然不能接受。
他虽然不打算像朱元璋那样将南京修得那么宏大那么坚固,但至少也不能太寒酸了。所以杨渥打算先建四十里的城墙长度,以后再进行下一步扩建。
陈彦谦对于扩建升州城的事情也仔细思考过很久,这时听了之后便直接答道:“若是只以升州一州之力修筑,至少需要六年时间才能完工,花费的话属下没经过仔细计算,也难以说清,不过仅仅依靠升州只怕难以支撑。”
“那么若是以整个江南诸州的民力物力进行修筑,需要多少时间?”
“如果能得到周边各州的大力支持的话,三年时间大致可以建成。”陈彦谦思索一番后答道。
“三年时间?”杨渥沉吟起来,三年时间并不算长,若是现在就开始建造,三年之后,若是顺利的话应该可以消灭钱镠,不过想要统一南方只怕还有些难度。
而且,若是历史没有发生改变的话,三年后刚好是朱全忠篡位建立后梁的时间,到时候杨渥也可以趁机建国称尊,并且将都城迁移过来。
只是,接下来要彻底消灭钱镠,只怕江南诸州的大量民力物力都要被用到攻打杭州上去,能用来修筑城墙的只怕不多。
想到这,杨渥对陈彦谦道:“这样吧,你先找人进行勘探,以刚才说的进行规划,先制定一个筑城的详细计划出来,将需要的民力物力都列举好,然后上报节度使府,到时候再做决定。”
陈彦谦神色一喜,“属下遵命,一定会尽早拿出一个方案来的。”
“嗯,你可以尽量参考这周边的山水走势,因地制宜,所以城墙的形状不必苛求为方形,也可以为不规则的形状;另外,四十里只是暂时的,你在做规划的时候,还必须考虑到以后的扩建。如今南方未定,暂时拿不出太多财力,但以后肯定会将城池进行扩建的。”
一座新的城池的修建不是一下子就能决定的,需要做的准备工作还有很多,要考虑的问题也有很多,自然需要一个详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