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一次相遇
不一会儿,范遇匆匆回来向他汇报查到的消息。
“都打听清楚了吗,情况如何?”
“是的,公子。已经打探清楚了,他就住在城东的刘家客栈旁的一户人家,据说是他的一个朋友家。”
“听他自己说是在润州做八品小官,具体是个什么情况?”
“小的听说他是润州司仓,来广陵交割钱粮的,已经在广陵住了快一个月了。”
“这是为何?交割钱粮这种事应该不需要一个月吧?”
“公子有所不知,各州上缴广陵的钱粮,本来是很快就能办理好,不过下面那些办事的小吏们如果有人想要为难他,这事拖上许久也很正常。”
“原来如此。”杨渥点点头。
这种事情他也有所耳闻。正所谓“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对于各地方州县来广陵办事的官吏来说,那些小吏,就是一个个难缠的小鬼,不给足他们好处,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刁难。就算是一些手握大权的州刺史,在广陵都有可能被上门求取财务;更何况陈彦谦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被人刁难也不足为奇。
不过虽然知道了这个情况,杨渥也没有过问的打算。他还指望陈彦谦在广陵多留着日子,这样也方便他去打好交情;如果早早的帮陈彦谦把差事办好了,结果人家回润州去了,自己就要自讨苦吃了。
而此时,一旁杨柳也知道刚才是误会了,不由闹了个红脸,狠狠瞪了杨渥一眼,把杨渥弄得莫名其妙。
“小的还听说,润州的安使君自恃武勇,向来瞧不起文士。陈先生在润州素有才名,又勤于政务,可惜为人太直,故而不受重用,至今只是司仓参军。”
杨渥听后,更加放心下来。若是陈彦谦现在就得到重用,自己要招揽只怕还要花费一番心事;但如今嘛,自然容易许多。
“嗯,还有其他消息吗?”
“暂时就这些了。”
“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吧!”杨渥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杨渥让范遇带上两坛子好酒,一行人策马向城东陈彦谦的住处行去。
刚到刘家客栈,范遇便指着旁边一个小院子道,“那间院子就是陈先生住的地方。”
杨渥点点头,下马上前,轻扣院门,扬声问道,“请问陈先生在家吗?”
院子里半晌没有动静。
杨渥又连问了几声,院子里依旧没有动静。
这时范遇上前,用力拍打院门,大声问道,“有人在吗?”
这时院门才“吱”的一声打开了一半,一个青衣少年满脸不爽的伸出半个身子来,看了众人一眼,打了个哈欠道,“你们找谁啊?没事别打扰人睡觉!”
杨渥笑着道,“我们找陈彦谦陈先生,不知道他是否在?”
“你说那个姓陈的啊?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干嘛了,有什么事情你等他回来吧!我先睡觉去了。”那少年刚说完,便“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将范遇气得抬腿就踢了院门几脚,又大声叫骂几句,不过院门始终没有再次打开过。
杨渥哑然失笑,没想到一大早就出来,却碰了个闭门羹。
“公子,您看咱们现在怎么办?”范遇问道。
“留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咱们四处转转吧!”穿越到这个时代后,杨渥还没有好好感受过扬州的繁华。
扬州在古代向来以繁华著名,这里是长江与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自从隋炀帝开通大运河后,这里就成了南北交流的中心。虽然经过了十多年前的孙儒之乱的摧残,但之后的十多年里,这里作为淮南节度使的治所,又重新发展起来。
走在大街上,神色各异的行人络绎不绝。街道两旁,各种小货摊上摆满了物件,货郎们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很难想象这里在十年前还是一片废墟。
感受着与后世大都市完全不同的热闹氛围,杨渥饶有兴致的四处观望。
突然,他眼前一亮,只见前面一个小货摊上摆着各种小玩意,非常有趣,赶紧走上前去。
“这个竹马怎么卖?”看着眼前这个用竹子做成的小玩意,杨渥不由得想起了他那调皮的弟弟。这个竹马虽然做工一般,但胜在精巧,四肢和马首都是能活动的,若是送给弟弟,他一定会喜欢。
“这些玩意都是十文钱一个,很便宜的,你看这竹蜻蜓也很有趣,公子多买几个吧!”那货郎见杨渥像是个大户人家的公子,当即开口道,又热情的为他介绍。
杨渥想到其他几个弟弟妹妹,便在货摊上又选了其他几个小玩意,一并买下了。
“对了,还有杨静和杨雯,也要给她们买点小礼物。”
杨雯就是他那个今年十四岁的妹妹,她与杨静的性格相反,平时很文静,话语不多。不过她与杨渥的关系也远远不如杨静亲密。
“杨静如今已经及笄了,杨雯也快了。女子爱美,不如给她们买点小饰物。”想到这,杨渥又开始转悠起来。
不久,便看到一个专门卖各种女子饰物的小店。
“顺兴隆!”
杨渥看了看店名,迈步走进店门。刚过门槛,却见一个身影迎面撞了上来。
“啊!”
只听一声惊呼,眼前之人站立不稳,就要倒下。杨渥赶紧伸手一抓,正抓住那人的胸口,将她扶了起来。
“对不起!你没事吧?”杨渥连忙道歉。
这时候他才有空仔细看了,只见眼前乃是一个清秀绝俗的少女。
她年约十五岁,双眉弯弯,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瓜子般的精致脸庞上没有半分可挑剔的瑕疵,轮廓分明仿佛经刻意雕削一般,清秀绝伦,一头乌黑秀发披在细削香肩上,虽然还有些稚嫩,但那清新脱俗的气质却让杨渥神色一震。
即便是后世在网上见惯了各种美女,但在现实中却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美丽的少女。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杨渥忍不住脱口赞道。
那少女听了脸色胀得通红,“公子还不放手吗?”
杨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抓着人家的胸口,他连忙松手,口中连连道歉,神情好不尴尬。
少女却没多言,只是恶狠狠的瞪了杨渥一眼,转身出了小店。
第十七章 升州之叛
虽说对这少女的美貌有些动心,但毕竟只是一场偶遇,接下来招揽陈彦谦才是正事。
杨渥在这个叫“顺兴隆”的小店里面挑选了一些小饰物,让店中伙计包裹起来后,这才返回到陈彦谦的住处。
“陈先生回来了吗?”他向先前留下来的那个侍卫问道。
“回禀公子,陈先生还没回来。”
杨渥点点头,“那就在这里等一会儿吧。”
刚说完,却见不远处一人身着深青色官服正向他们这边走来,正是陈彦谦。
“陈兄,小弟杨渥前来拜访!”杨渥大喜,上前拱手道。
陈彦谦见了杨渥,也是满脸喜色,“原来是杨公子,在下外出办理公务,却是劳杨公子久候了,失礼!失礼!”
陈彦谦又走到院门前,使劲拍门道,“阿鲁,开门了!”
和先前杨渥等人敲门时一样,院子里半晌没有反应,陈彦谦有些尴尬,朝着杨渥等人歉意的苦笑道,“这是我一个朋友的家,在下暂时居住于此。我那朋友在外开了一家小店,夫妻二人每天一大早就去打理小店去了,只留下一个孩子在家中,无人管教,顽劣的很。让杨公子见笑了。”
向杨渥解释了几句,陈彦谦又用力敲了几下门,大声道,“阿鲁,再不开门,我刚买的热饼,香喷喷的,就没你的份了!”
他话音刚落,院门就“吱”的一声被打开了。
“热饼在哪?”一个青衣少年冲出来问道,见陈彦谦手中别无他物,自然知道自然被骗了。少年也不多言,只是悻悻的撇了撇嘴。
众人大笑,陈彦谦不悦道,“阿鲁,有客人上门,你怎么能不开门,却让客人在外等候呢?”
阿鲁道,“我又不认识他们,先前我一个人在家,他们人数又多,还带着兵器,要是他们是坏人,那不是‘开门揖盗’吗?”
杨渥笑了,之前来这里时,这少年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杨渥还以为真是个顽劣少年;但现在看来,这少年哪里还有一点想睡觉的样子,显然是见杨渥等陌生人上门,所以故意装出来的。
“你这小子倒也机灵,不过你看我家公子哪里有半点坏人的样子?”范遇笑着骂到。
“好了,这些钱,你去买几个热饼吃吧!”陈彦谦点点头,没有多说,拿出一些钱递给阿鲁道。
“谢谢陈叔叔!”阿鲁满脸欢喜的接过钱物去买热饼。
“杨兄弟,咱们进去慢慢聊。”
当下众人一起进了院子,来到西边的偏房,入内坐下。
这间偏房布置得非常简洁,仅见一桌一凳一床,桌上点一盏黑乎乎的油灯,勉强照亮着三尺之间。长凳上搁一个缺个口的粗瓷碗,碗里盛着个罗汉豆子。
“暂居于此,屋内简陋,杨公子莫要见怪。”陈彦谦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哪里的话,说起来,昨日虽是初次相见,但一番交谈下来,小弟心中喜悦,觉得寻到知己了。故而今日特意带上了两坛子美酒,欲与陈兄痛饮一番,不过如今看来,陈兄公务繁忙,只是不知是否有余暇?”杨渥将带来的两坛子酒拍开,一人面前摆了一坛酒。
陈彦谦举起酒坛子闻了闻,赞道,“好酒!喝酒这种好事,无论什么时候都有时间,更何况是跟杨公子这种爽快人喝酒呢?”
他站起身来去正房取了两只碗在桌上摆好,又举起酒坛子倒满,先和杨渥碰了个杯,然后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痛快!”陈彦谦赞道,他虽是个文士,但喝起酒来却非常豪爽,让一旁杨渥见了咋舌不已。
这也就是这个时代的酒度数不高,不然按照他这种喝法只怕早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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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州便是后世的南京,此时的刺史乃是武宁节度使冯弘铎。
冯弘铎手下水军强大,战舰众多,江淮之地没有比他更强的。所以他向来自恃水军强大,虽然名义上依附杨行密,但实际上却心怀不轨,有图谋润州的野心。
此刻的刺使府中,冯弘铎正询问着他的手下亲信们。
“诸位,前些日子我派尚公乃去见吴王,向他索要润州,结果被吴王拒绝了。如今我听说宣州田覠正在招募工匠,打造战舰,只怕有图谋我升州的野心,不知诸位有何良策?”
尚公乃是丹徒人,他为人果毅,多有胆略。前些日子冯弘铎派他去见杨行密索要润州,杨行密不许。尚公乃当着杨行密麾下众多将领的面对他威胁道:“你大王不听从我的要求,恐怕终究抵挡不住我升州的战舰吧!”
如今听闻田覠有图谋升州的野心,尚公乃第一个站起身来,愤然道,“田覠据有宣州,还妄想图谋于我,以某之见,与其等他伐我,不如我先伐他!”
大将颜建也道,“不错,主公,末将以为所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还是先下手为强的好。
另一位将领冯晖也建议道,“主公不如对外声称要攻打洪州,暗地里我军却去袭击宣州,如此田覠定然无防备,必能打败他,进而夺取宣州。”
众将议论纷纷,争吵不停。
……
说话间,突然外面狂风突起,飞沙走石,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却见刺史府中的一间很久以前建造的房屋轰然倒塌。
不久,又有人来报说,码头上堆放的那些用来造船的巨木被狂风吹起在空中飞舞。一时间,府中众人乱糟糟的纷纷惊惧不已。
“大风发屋,巨木飞舞。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有人小声嘀咕道。
“是啊,前些日子我还听说城东的柳家有鬼怪闹事,吓死人了。”
“可不是,最近州里发生的怪事太多了。这会是上天在警示,升州要易主了?”说到最后一句,众人纷纷色变,闭口不言。
上首端坐的冯弘铎脸色铁青,大怒道,“一派胡言,州郡之事,与上天何干?再有胡言乱语者,立斩不赦!”又道,“升州,乃我冯弘铎的地盘,昔日我举州依附吴王时,吴王也许了我刺史之职。如今田覠无道,野心勃勃,欲要伐我升州。我意先发制人,出兵攻打宣州,诸位意下如何?”
“末将等并无异议!”众将躬身应到。
天复二年六月初三,升州刺使,武宁军节度使冯弘铎命水军封锁江面,断绝广陵和江南的联系;又亲自率领精兵南下,攻打宣州刺使田覠。
第十八章 成功招揽
此时杨渥还不知道升州起兵造反的事,他还在和陈彦谦饮酒交谈着。
“听说陈兄在广陵办理公务,不知如今可办好了?”
“嗨,别提了。说起这些事在下就来气。一点简单的事情,被那些小吏一折腾,这都快一个月了,还是办不好!”说起自己的公务,陈彦谦满脸愤怒。
他有些恼火,端起酒来喝了一大口,“杨公子可能不知道,在下乃是润州司仓参军,奉命将润州的上供的钱粮押送来广陵。岂料在下押送来的粮草,那些小吏却拒绝接收,说是粮草太湿,不利于储存,非要在下将其晒干才行。”
“说到底,还不是他们当初找在下索要财物,被在下拒绝了,这才故意刁难。”陈彦谦气愤的说道。
以他那直性子,哪里愿意去讨好那些微末小吏,所以这些日子一直都为了这点小事僵持在这。好在他在润州本来就不受重用,也没什么要紧事需要他处理,所以他才能在广陵一住就是一个月。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陈兄得罪了那些小吏,被他们刁难也很正常。不过,陈兄既然在润州过得不如意,那何不另谋出路?”杨渥心中一喜,连忙试探着问道。
他来到这个时代后,就一直想要建立自己的班底,可是那些已经成名的人物现在都官居要职,即便他是吴王的长子,也很难招揽这些人;至于那些后来历史上成名的人物,他虽然有机会招揽,但这些人现在在哪里他却并不知道。
“另谋出路?在下倒也想过,不过如今天下大乱,武夫当道,像在下这种文士哪里有出头之路?”陈彦谦苦笑着说道。
如今朝廷已经名存实亡,以前文士还能通过科举获得官位,如今却只能先担任一些不入流的职务再慢慢熬;若是运气好得到某个贵人的赏识,或许还能出头;但若是运气不好,那一辈子都只能担任微末小官。
杨渥心中更加高兴,他连忙说道:“陈兄,实不相瞒,小弟杨渥,乃是当今吴王的长子。”
“吴王长子?”陈彦谦有些难以相信,他昨日偶然遇到一个公子,居然就是当今吴王的长子,这未免也太巧合了。
杨渥郑重一拜,见陈彦谦显然有些惊讶,又道,“小弟昨日并非有意相瞒,实在是小弟不愿因为自己身份而影响了昨日的气氛。还望陈兄勿怪。”
陈彦谦毕竟气度不凡,很快便镇定下来,向杨渥行礼:“原来是长公子当面,在下陈彦谦见过长公子!”
“陈兄无需多礼,实不相瞒,最近我父亲有培养小弟的打算,奈何小弟威望不足,难以服众,心中焦急万分。昨日偶遇陈兄,一番交谈后,对陈兄的学识大为佩服。”
他略微停顿,又接着道,“以小弟之见,昔日姜尚不为殷商所用而周武王用之,得以成就八百年之周朝。韩信不为项羽所用而刘邦用之,得以成就四百年之强汉。如今陈兄大才,却不能为安仁义所用;小弟不才,也愿效仿前贤,还请陈兄为小弟出谋划策,小弟必不敢亏待陈兄!”
“这……”陈彦谦一愣,暗自沉思。
对他来说,杨渥就像一个“潜力股”,虽然将来有可能一飞冲天,成为下一任淮南节度使,成就一番大业;但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威望不足,难以服众,面对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将来未必能坐稳节度使的位置。
随即陈彦谦又是一阵豪情勃发,“杨公子根基浅,众将多有不服,但这不正是我这种文士出谋划策的好时机吗?往日里我自诩有才能,却不得重用。如今杨公子愿意用我,我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所谓士为知己者死,自己现在不过一个八品小官,对方却身份高贵,如今有诚心邀请他,这种机会可不能错过。
想到这,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当下不再犹豫,翻身拜下道,“公子盛情相邀,在下岂敢不从?属下陈彦谦拜见公子!”
杨渥大喜,他真的成功了。这是他自己亲自招揽的第一个下属,而且是一个才能极为出众的下属。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好好庆贺一番。
他赶紧将陈彦谦扶起来道,“陈兄请起,有陈兄为小弟谋划,实在是小弟的幸事。只是小弟如今官位尚低,只是个指挥使,却是难以给陈兄高位了。”
陈彦谦不以为然的笑到,“这有何妨,公子乃是吴王长子,只要稍立战功,还担心官位不能升上去吗?再说,属下如今也只是一区区八品官,哪里称得上委屈?”
“既然如此,小弟当禀报父亲,将陈兄调到广陵来,就先为参军之职,暂时在小弟身边出谋划策,等以后再安排更高职务,不知陈兄觉得如何?”
陈彦谦拱拱手道,“但凭公子安排。”
随即,他又严肃的劝诫道,“属下既然拜公子为主公了,那日后君臣有别。还请公子日后不要自称小弟,也不要称属下为‘陈兄’了。”
“这……”杨渥稍微一犹豫,随即便点头道:“好,那以后便称你为陈先生吧!”
他知道陈彦谦说的乃是正理,君臣之别可不能乱了。
确定了君臣之别后,陈彦谦行事说话也不像先前那么随意了,他略带恭敬的道,“公子既然担心手下人才不足,属下不才,愿意向公子举荐一人。”
“哦,不知是何人,竟然能让陈兄看中?”杨渥顿时来了兴趣,在给陈彦谦满上一碗酒后,笑着问道。
“阿鲁,过来!”陈彦谦对在门外的少年叫道。
阿鲁刚才正躲在门外偷听,此刻见被发现了,也不躲藏,索性大大方方的站出来,“陈叔叔找阿鲁何事?”
“这位是当今吴王的长子,你过来见过公子。”陈彦谦吩咐道。
阿鲁依言向杨渥行礼道,“见过公子。”
“无须多礼!”杨渥将阿鲁扶起,眼睛却有些疑惑的向陈彦谦看去,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准备推荐给自己的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才十二三岁的少年吗?
虽说这少年有点机灵,但这么郑重的向自己举荐,只怕也没这个必要吧?
“公子别看阿鲁年纪小,但他为人孝顺,聪明好学,品行又好。公子可以将他带在身边,先作个侍卫。只要稍加培养几年,将来定能有一番成就!”陈彦谦脸色郑重的道。
他与阿鲁的父亲是多年交情了,可以说是看着阿鲁长大的,对他的聪明和品行知之甚深,他相信自己不会看错对方。
“哦,是吗?”听陈彦谦这样夸赞阿鲁,杨渥也有些认真起来。
“难道是日后的某个名人不成?”他心中一动。
“不知阿鲁的名字叫什么?”杨渥笑着问道。
“刁彦能”,陈彦谦躬身答到。
“是他?”
杨渥一惊,没想到眼前这个不起眼的少年还真是日后史书上有记载的人物。此人在历史上曾经间接救过徐知诰的性命,后来官至刺史,对徐知诰忠心耿耿。
只是历史上的他应该是三年后王茂章在宣州为观察使时成为王茂章的侍卫,按理他现在也应该居住在宣州才对;而且他少年孤贫,他的父亲这个时候应该已经不在了才是。
对于这些疑问,自然无人为他解答,杨渥也不多想,当下就答应收下他,先在身边为侍卫。
虽然刁彦能年纪小了点,但杨渥也不在意,就当作放在身边养成好了,若是将来能有大成就自然更好,若是不能,对他来说也没多大损失。
一番交谈后,杨渥见已经快中午了,便让范遇去外面叫了一桌酒菜来,几人好好吃了一顿饭。
第十九章 再一次相遇
再次回到节度使府时,杨渥已经微微有了些醉意,但他却非常的兴奋。今日出去不仅成功的招揽了陈彦谦,还带回来一个未来有望成才的刁彦能,也算意外之喜。
“范遇,你去查一下,看看都是哪些小吏在刁难陈先生,把名字都记下来,回头想办法罢免掉。”趁着酒劲,杨渥吩咐道。
“是,公子。”
“阿鲁,你也去,这可是为你陈叔叔出气,你可要尽力办好。”
“属下遵命。”
刁彦能虽然年幼,但很懂事,在与自己的父母辞别后,就迅速适应了新身份,开始像模像样的履行侍卫的职责起来。
陈彦谦已经答应为杨渥效力了,不过他认为自己有公务在身,就必须善始善终,要先将此次公务办完后,再回润州辞掉官职,然后回广陵辅佐杨渥。
对于他的这个想法,杨渥也没在意,反正陈彦谦的家人也在润州,此次回去正好将他家人都接到广陵来。
当然,先前他不过问那些刁难陈彦谦的小吏是为了让他在广陵多留几天,如今既然已经成功将陈彦谦招揽到手下,他自然也要过问此事。
凭他杨行密长子的身份,那些军中大将或许他动不了,但要收拾那些小吏却是轻而易举的。
吩咐完这些事情后,杨渥又想起今日上午在“顺兴隆”店里遇到的那个少女,不由得心中一动。
“记得姐姐杨静最喜欢到各家去串门,与广陵城内许多大户人家的姑娘都有交情,不如去找她打听打听?”
当下杨渥拿起今天给杨静买的手镯,借着酒劲,独自一人就向她的闺房走去。
来到杨静居住的院子,只见此时太阳正是毒辣,院中一个人都没有,显然都在屋子里面休息。
他走到杨静的闺房门前,见房门虚掩着,从里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他借着酒劲,也没有敲门就闯了进去。
杨渥和姐姐杨静自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同寻常。以前他可没少闯杨静的闺房,杨静又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的。再加上杨渥的灵魂毕竟来自后世,根本没多少男女大防的意识,又觉得是自家姐姐的闺房,没什么好避讳的,所以他直接闯了进去。
然而,刚进门,杨渥便被吓着了。
只见在他的面前,正站着一个少女在那里咯咯娇笑,那熟悉的模样,正是杨渥今天早上遇到的那个少女。
“啊!”周梦洁看到杨渥进来,先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慌忙用双手挡在胸前,转过身去。
此刻,因为天气炎热,这里又是自己好友杨静的闺房,所以周梦洁已经将外衣脱下,只穿着贴身小衣,那那白皙的皮肤,纤细匀称的身材,都显得完美至极,把杨渥看得目瞪口呆。
“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到!”听到周梦洁的惊叫,杨渥顿时慌了。
“你还不快出去!”周梦洁真的快哭了,她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
让一个陌生男子看见自己只穿贴身小衣的样子,这实在是太羞人了;更何况眼前这男子她今天早上都见过,正是对她吟诗的那人。
“弟弟,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也不知道敲门,还不赶紧出去。”
这时候杨静也反应过来,她的情况比周梦洁好不了多少,不过她毕竟是杨渥的姐姐,性格又有些大大咧咧,自然要镇定多了。
当下她赶紧将杨渥推出门外,又“呯”的一声将房门关上了。
天地良心,杨渥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想过来打听一下情况,见杨静的闺房外面一个人也没有,这才闯了进去,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一幕。
想到刚才看到的少女那完美的身材,杨渥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这么一位美女,若是娶来当妻子该多好?”杨渥不禁想到。
不过随即他又头痛起这件事的该如何收尾来。现在可不比后世,那些后世放的开的姑娘们,许多人在夏天都穿的很少。不过这个时代显然不同,刚才发生的事情,若是有的性子烈的女子遇到这种事甚至会寻死觅活。因而如果这位少女肯息事宁人也就算了,要是她非要追究下去,杨渥虽然是吴王的长子,只怕也会惹上一身麻烦。
“唉,都怪我自己,刚才怎么就忘了敲门就闯进去了呢?”想到这,杨渥感到头痛不已,加上外面的太阳一晒,顿时大汗淋漓。
“好了,梦洁。刚才那位是我弟弟,他从小和我一起长大,对我的闺房也经常这样闯进来,想来他也不是有意的。”闺房内,杨静小声的劝道。
“发生这样的事情,叫我以后怎么见人?”周梦洁此时已经穿上了外衣,一边说话,一边抽噎。
她与杨静很早就熟识了,经常往来,不过以前通常都是杨静来她家里玩,这一次却是她第一次来杨静这里。为此今天早上她还特意去买了一对手镯准备送给杨静。
不过现在是六月天,天气炎热。她来的时候太阳正好很烈,进了杨静的闺房后已经是香汗淋漓,又见杨静只穿着贴身小衣纳凉,于是在杨静劝说下也脱下了外衣,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你弟弟真不是什么好人,今天早上和他偶然遇到,他就当着我的面吟诗;如今又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他就是个登徒子……”周梦洁想起早上的事,又抽抽噎噎的说到。
“今天早上?吟诗?”杨静虽然大大咧咧,但毕竟是个伶俐人,这一听便知道里面有故事,连忙追问道。
周梦洁见说漏了嘴,也不遮掩,抽抽噎噎的把今天早上在“顺兴隆”门口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杨静越听眼睛越亮,她本来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如今听说还有这种事情,当下便来了劲。
“梦洁呀,这是好事啊,你应该高兴才对!”
“好事?你倒说说这怎么就是好事了?”周梦洁疑惑的问道。
“这当然是好事,你想啊,这世间万物,最讲一个缘字。梦洁你今天早上才与我弟弟见面,他就吟诗赞美你;如今你头一次来我这里玩,却又碰巧遇到了他,这难道不是缘分吗?”
周梦洁脸色一红,啐了一口,“谁和他有缘分了?我才和他没缘分!”
她嘴上说和杨渥没缘分,心里却是暗自思量道,“难道真的是缘分吗?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杨静又道,“怎么就没缘分了。我告诉你,我弟弟曾经给我讲过许多故事,他说每一个少女将来都会遇到只属于她的白马王子,骑着白马出现,将她从危难中解救出来。我看啊,是你的白马王子出现了!”
第二十章 询问
在杨静的劝解下,周梦洁终于止住了哭声,这才想起杨渥还在外面太阳底下晒着。
“让你弟弟进来吧,外面的太阳怪毒辣的。”
“哎呀呀,这么快就开始担心你的白马王子了啊?”杨静一脸促狭的取笑道。
周梦洁撇撇嘴道,“哼,谁担心他了,晒死他最好!”
此刻杨渥正在外头等候发落,全身上下都是汗水,早就把身上的衣服汗湿了。
这时房门“吱”的一声被打开了,杨静站在门口,一副对待犯人的口气道,“还站在外面干什么?进来吧。”
一进门,杨渥便朝着周梦洁拱手赔礼道,“对不起,刚才都是我的不是。不过刚刚我……”
“刚刚你什么都没看到!”还不等杨渥说完,周梦洁便一口接下去道,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盯着杨渥。
“是是是,在下什么都没看到。”杨渥哪里敢多说,此刻见少女似乎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他当然也乐得如此,连忙顺着她的意思一口应承。
“还有,你先前也没有进来,是刚才你敲门后,你姐姐才打开门让你进来的。”周梦洁又道。
“是是,姑娘说的不错,我先前有点冷,所以一直在外面晒太阳,刚刚才敲门进来。”杨渥连连点头答到,额头上的汗水已经快流到眼睛里了,他也没敢去擦掉。
看着他那一身的汗,还有他那有些诚惶诚恐的滑稽样子,周梦洁忍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随即又冷下脸道,“还有,以后不许你再提起此事!”
“是是是,在下保证以后再也不提此事了。”杨渥还能说啥,当然只能答应下来。
周梦洁这才心满意足的放过了他,小声嘀咕道,“算你识相,今日就暂且放过你。”
“今日出来许久了,我也该回去了。”她转头向杨静道。
“外面这么热的天,梦洁怎么不多玩一会儿,等太阳落山了再回去?”
“不了,我还是早点回去的好。在这里,看见某人就来气。”周梦洁狠狠的瞪了杨渥一眼道。
杨渥刚刚有所收敛的汗水瞬间又冒了出来,他不敢多言,站在一旁摆出一副垂头认错的样子。
杨静也知道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没有闹大就不错了,当下也不多劝,笑着将周梦洁送出闺房,又把正在隔壁休息的侍女屏儿叫了回来。
“屏儿,咱们回去!”
“啊,这就回去吗?现在太阳这么大,不如等会吧?”
屏儿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性格有些迷糊,此时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走了!不走就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周梦洁没好气的说道。
想起先前发生的那羞人一幕,她决定快点逃离这里,越快越好。于是她不等屏儿回答,就匆匆离去。杨静见状也赶紧快步跟上去送她。
屏儿满头雾水,小声嘀咕道,“这是怎么了,大热天的急着要走?”
眼见周梦洁和杨静二人已经走远了,屏儿不敢耽搁,赶紧追上去。
此刻杨渥站在屋檐下,他没有去送周梦洁等人,只是用目光目送着她离去的倩影。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对方愿意以这样一种方式息事宁人,这就是万幸了。不过少女此刻正是脸嫩的时候,他觉得自己现在凑上去的话肯定会惹起她的怒火,所以现在还是少在她面前晃荡的好。
反正杨静似乎和她很熟悉,自己想要知道什么信息也只要问她就行。日后的日子还长着,有的是机会去改善两人的关系。
等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杨静终于送走了周梦洁回来了。
她脸上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好奇的围着杨渥打量道,“弟弟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用吟诗的手段去讨好人家姑娘了。你说说看,是不是喜欢上了梦洁了?”
“梦洁?她的名字叫梦洁吗?”杨渥眼前一亮,脱口问道。
“咯咯,弟弟叫的可真是亲热啊!”杨静一脸戏谑,随即想起先前的事,于是她走上前来,伸出玉手,揪起杨渥的耳朵便掐了起来,“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让你以后进我闺房前要敲门,你怎么就记不住?”
“啊呀,姐姐冤枉。你可从来没说过要敲门的事!以前不都是这样进你闺房的吗?”杨渥大声叫屈道。
杨静脸上微红,她想起来自己似乎真的没有告诉过弟弟不能直接闯自己的闺房,当然眼下的她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你还敢嘴硬,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告诉你吗?难道你自己就不应该知道吗?”
杨渥又是一番求饶,这才将自己的耳朵从姐姐的“魔爪”下解放出来。
“姐姐,你跟梦洁很熟悉吧?快给我说说她的情况。”
“啧啧,一口一个梦洁,叫的真是亲热。”杨静取笑道,不过杨渥的脸皮很厚的,根本也理会她的打趣,只是询问周梦洁的情况。
“梦洁啊,她的父亲是周本将军,她从小就喜爱读书,尤其是喜爱诗词,在我的那些姐妹们中,她算是最有才华的。”
“原来是周将军的女儿!”杨渥不禁眼前一亮。
他知道自己身份不一般,将来娶的妻子自然也要门当户对。若是周本的女儿,那就没多少问题了。
“对了,她以前还读过你的诗,说是最爱你那首《如梦令》,据说她读过很多遍,每一次都被词中那种意境打动。还说你是个很有思想的才子呢!”
“真的?”
“当然,我骗你干嘛?”杨静对他怀疑的语气有些不满,“难道我以前有骗过你吗?”
杨渥小声嘀咕道,“怎么没有,次数多得都快数不清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杨静杏眼一瞪。
“没什么,我是说梦洁她还说过什么吗?”杨渥赶紧改口。
性子活泼的杨静眼珠子一转,却是下巴一杨,撇撇嘴道,“她还说过很多啊!不过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杨渥顿时急了,连忙陪笑道,“姐姐,往日里我对你可是最好的。你瞧,我这次出去还专门买了一对手镯给你呢。”
说完,他从怀中拿出用布包好的镯子,递给杨静。
“咦,看不出来,你们还这么有默契啊!”杨静打开一看后,忍不住道。
原来他送给杨静的手镯与周梦洁送给她的几乎是一模一样。
“好吧,看在你的诚心的份上,姐姐我就告诉你。不过,我记得弟弟你曾经答应过要为我作诗的,如今几个月都过去了,却一首诗都没见到。”
“咳,这个啊,我现在就为你作一首诗就是。”杨渥感到头痛,赶紧道。
“只一首诗可不行,这样吧,关于梦洁的事情,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不过每问一个问题你就要作一首诗。”杨静狡黠的笑道。
杨渥大汗,一个问题就一首诗,就算他来自后世,脑袋里面刚好记得许多诗词,但也经不住这样背诵。
真要这样,虽然短期内可以出出风头,但只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传出一个“江郎才尽”的名声。
“不行,一首诗词问十个问题。”杨渥道。
“最多两个问题一首诗!”
“九个问题!”
……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作一首诗就可以问五个问题。
“好了,你先付钱,我再交货!”杨静抢先道。
杨渥心中嘀咕,“好好的一件事,让你整得像做生意一样。”
不过此刻显然是卖方市场,杨渥不得不先作诗。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等等,我先拿笔记录一下。”杨静显然没想到他这么快说作就作,赶紧去取出纸笔。
其实她并不是什么喜爱诗词的人,只不过对她来说,自家弟弟作的诗与她自己作的也没多大区别。对于只家弟弟的诗才,她感到与有荣焉。
更何况,以后在与她的那些姐妹们聚会的时候,她也能多一些炫耀的资本,自然对此上心。
“好了,我的词已经作完了,现在轮到我问问题了。第一个问题,梦洁她平时性格怎样?”
“很温柔。”
“然后呢?”杨渥追问道。
“我不是已经回答你了吗?你还要怎样,难道你不喜欢性格温柔的女孩子吗?”杨静一脸奇怪的反问道。
“好吧,也算是一个答案了。那么接下来我要问第二个问题了。”
……
第二十一章 出征
此时节度使府前厅的气氛正有些紧张。
议事大厅内,杨行密端坐上首,对下面立着的信使问道,“你是说,从今日中午起,升州的战船就开始封锁江面了?”
“是的,大王。李将军已经仔细查探过了,升州上下近百里的江面上都有战船在巡逻,来往的船只都被对方拦截了。在确认了消息后,李将军才派小的来报信。”
“嗯,孤知道了。李将军还让你带什么话没有?”杨行密点点头。
“李将军说,升州刺使冯弘铎居于广陵和宣州之间,常不自安,却又自恃水军之力,野心勃勃。近日听闻宣州的田使君正在招募工匠,打造战船,似乎有进攻升州的意图。李将军认为冯弘铎这是决定先发制人,准备主动进攻宣州,但他又担心广陵方面会派人进攻他的老巢,所以派水军抢先封锁了江面。”信使答道。
不得不说李神福将军在军中多年,经验丰富,一下就将实际情况猜得八九不离十。
“嗯,诸位怎么看?”杨行密扫视着下面的众人。
“末将以为,李将军之言有理。冯弘铎素来对广陵和宣州两方面都不怎么服,前些日子更是派了个口出狂言的尚公乃来索要润州,可见其人之野心。”王茂章站出来道,“所以末将觉得,这定是那冯弘铎见索要润州不成,所以起兵谋反了。对于如此逆臣贼子,应当立即出兵讨伐他。”
“末将也认为冯弘铎应该是谋反了,不过升州水军强大,如今又抢先封锁了江面。我淮南大军多在江北,一时间难以渡江。所以此时主要还是看宣州田使君的。”李承嗣也出列道。
他本来是晋王李克用手下骁将,后来在率军援助朱瑾时,因为后路被晋王的死敌朱全忠截断了,无法返回河东,最后只好和朱瑾、史俨等人南下投奔了淮南节度使杨行密。
杨行密当时手中没有多少骑兵,陡然间获得了一支精锐的沙坨骑兵,当即大喜过望,对李承嗣三人极为重用。后来在决定性的清口大战中,杨行密采用了李承嗣的正确建议,一举击败了朱全忠的军队,奠定了日后数十年江淮不为中原所有的局面。
在淮南的这些年里,李承嗣感到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南方的江河密布,在水军上,北方人实在难以争锋。
一番争论后,众多将领都认为应该发兵讨伐冯弘铎。
这时候,又有信使进来禀报,“启禀大王,在升州的细作发来的消息。说是今天上午,冯弘铎手下的将领冯晖、颜建等人建议他先出兵南下,声称攻击洪州,但实际上却暗中去袭击宣州的田使君,冯弘铎听从了他们的建议,现在升州的军队早就出发了。”
细作的带来消息比较详细,显然在升州的地位也不低,不然得不到这些机密情报。
杨行密叹了口气道,“冯弘铎向来有野心,前些日子我还派人去劝说他,让他不要起兵反叛。没想到如今他到底还是没有听从我的话,他这是自取灭亡啊。”他一边轻轻的拍打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对众人道。
“传孤的命令,让李神福率领所部军队,想办法渡江平叛。”想了想,杨行密又道,“让牙内诸军使杨渥随军出征。”
******
六月的江南最是炎热,虽然偶尔也会下点雨,但多数时候却是烈阳高照。
如今的升州,就是后世的南京,被称为长江边上的三座火炉之一。在这个时代,也同样以夏日的炎热而出名。
此刻虽然已经是黄昏时分,但天气依然很热。
这里是任家庄,距离升州城还有三十多里,庄子外面有一条小河绕着庄子流淌。
说是个庄子,但实际上这里早就废弃了,只剩下少量未倒塌的土墙告诉人们这里曾经有人居住过。
此刻在庄子里,一支上千人军队打破了这里的宁静。一排排的营帐在庄子里依次排列着,一队队的士兵沿着庄子巡逻着,此外还有许多暗哨被分派了出去,潜伏在庄子附近。
这支军队正是从广陵渡江的秦裴将军所部,杨渥麾下的五百亲军也在这个庄子驻扎。
由于冯弘铎已经派水军封锁了附近的江面,李神福率领的军队只好绕到上游渡江。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许多时间,渡江的军队也只有六千多人。
好在,细作发来的消息证实了目前升州军队的主力在冯弘铎的亲自率领下,已经南下袭击宣州去了。所以六千多的精锐士兵,又是在李神福这等名将率领下,对付留守升州的军队也已经足够了。
他将全军编为前锋、中军和后卫。前锋一千人,由吕师造率领;后卫也是一千人,由秦裴将军率领;李神福自己率领中军四千余人。
先锋军负责开道,最是危险,而后军则相对安全,杨渥就被安排到了这里,接受秦裴将军的指挥。对于李神福的安排,他不知道是他父亲私下嘱托过,还是李神福自己的决定。
但在他看来,古代行军打仗最重要的乃是先锋,如今不说先锋当不了,连中军都进不了,只能呆在后卫。后卫是负责什么的?专门保护粮草辎重的。看起来很重要,但实际上很难混到功劳。
他还记得三天前,他从杨静那里出来后,就被杨行密召了过去,告诉他带兵出征的消息。
除了告诉他这个事外,杨行密似乎还说了许多话,可惜杨渥之前喝了许多酒,脑袋还有些不清醒,所以第二天睡一觉起来后,那些话记得的已经不多了,倒是最后一句话,他却是记得清清楚楚。
“渥儿,你要记住,虽说这次出征,按常理应该不会遇到危险,但战场上的事情谁都说不准,万一真的遇到危险,为父宁愿你当个逃兵,也不愿你逞一时之勇,白白丢掉性命。”杨行密拍了拍他的肩膀,殷切嘱托道,“你要知道,你是我的长子,就算你寸功未建,又做了逃跑将军,但只要你人还在,为父将来就能将你扶持到淮南节度使的位置上去!”
可怜天下父母心,杨行密英雄一世,虽然为人宽厚,但对那些在战场上当逃兵的人向来是深恶痛绝的。如今居然对自己的长子说起了这样的话,说到底还是他爱子之心太切了。
这天,在任家庄安顿下来后,秦裴让杨渥留下来安排扎营的事情,他自己带着身边侍卫向李神福的中军赶去。这里离升州已经不远了,明天很有可能有一场大战,他必须过去与其他将军商量军务。
草草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杨渥解下身上的铠甲,换上轻薄的便装,向身边的朱思勍问道,“各处巡逻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已经安排好了,末将和范将军刚刚沿着各处巡视了一遍,负责巡逻的士兵都安排到位了。”朱思勍抱拳答道。
“河边也要有人巡逻,虽然敌人从河边潜水来袭的可能性很小,但也不得不防。”
“这一点末将已经想到了,已经安排了刘指挥手下的一队人轮流巡查。”
刘指挥名叫刘德全,他就是这一千军队中另外一个营的指挥,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矮胖子,因为作战勇敢被秦裴任命为营指挥。
“嗯,你办事,我放心。既然都安排好了,那你早点休息吧。虽说天气炎热,难以入睡,但后半夜你还要起来守夜,现在能多休息一刻也是好的。”
对于庄子的安全问题,杨渥并不怎么担心。一来细作发回来的消息都说,冯弘铎的主力正在葛山附近与田覠的水军交战,而留守升州的军队并不多,并且一直关闭城门坚守不出。二来这里是后军,距离升州较远,升州军就算要出城袭击,他们也会首先找上吕师造的前军或者李神福的中军。
更何况在杨渥看来,升州军就算来袭击,这个废弃的庄子三面环水,只要把守住剩下的一面,那来袭敌军再怎么多也难以攻进来。
看了看周围一旁的刁彦能和陈彦谦,杨渥忍不住笑起来,“阿鲁,这么热的天气,还能坚持吗?”
“公子,属下还能坚持。”刁彦能一脸坚毅的道。他虽然年纪还小,但性子坚毅,很能吃苦。
“陈先生,你呢?”
陈彦谦和刁彦能二人今天中午都中暑了,在树荫下休息了很久才缓过来。此刻的他脸色还有些苍白,苦笑着道,“多谢公子关心,属下已经好多了。不过属下以前从来没想过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行军,这倒是一种特别的经历。”
他本来准备先回润州交接公务后再回杨渥身边的,哪知道冯弘铎突然发难封锁了江面,加上听闻杨渥要随军出征,于是他主动提出随军参谋。至于刁彦能,他现在是杨渥的侍卫,自然也要带在身边。
不过这二人以前可没经历过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顶着头顶的烈日行军,三日下来,两人早就累趴下了。
事实上,不仅是他们两人,秦裴率领的那一营五百多人,在烈日下行军了三日以后,现在也是无精打采的,叫苦连天,许多人在行军时就将铠甲解下来,队列也是三五成群,没了多少军队的样子。
反倒是杨渥和他麾下的五百多人,因为之前两个多月就接受过各种磨练,虽然也很苦很累,但行军时队列还很严整,铠甲穿戴也很整齐。这些不同,让刚入军营的陈彦谦赞叹不已。
看着这样一支军队,杨渥心中同样感到自豪,他暗自想着,“这是我亲自训练出来的!辛苦两个月的成果没有白费。”
感受着河边吹过来的凉风,杨渥渐渐感到一阵困意袭来,这两天的行军将他累得不浅,在和陈彦谦他们打过招呼后,他回到自己的营帐开始休息。
第二十二章 夜袭
第二十二章夜袭
这天晚上的月光并不怎么明亮,在连续几天的晴天之后,到半晚时候,天边已经开始聚起乌云,小河上的风也一阵紧过一阵。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今天晚上应该会有一场大雨。
在任家庄外不远处,一支有三千人的军队正潜伏在一处极为隐蔽的山谷里面。他们既没有生火做饭,也没有四处走动喧哗的,都是静静的依靠着树干或者干脆背靠背的休息着。
这支军队的穿着服装和杨渥一方的军队差不多,然而他们却来自升州,乃是冯弘铎麾下的精锐。
一株参天大树下,一个彪悍的黑甲武将静静站立着,他身材高大,颇有威仪,脸上一道伤疤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巴处,在微弱的月光照耀下,显得非常可怖。
此刻,他的目光正紧紧望着通往谷外的那条唯一的小路,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旁边,一个年轻的士子站在他的身后,此人年岁不大,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身形有点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在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风。
“颜将军不必多虑,还是坐下来静静等待斥候的消息吧。我看要不了多久应该就有消息传来了。”见那武将脸上有些焦急,年轻士子一脸自信的微笑劝道。
“唉,斥候已经去了快一个时辰了,按理说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了。”颜将军闻言叹息道,随即又道,“朱公子,不是我信不过你,只是此事太过重大,升州的守兵本来就不多,如今本将又将其中的精锐都挑选出来,带到这里。若是今晚真能成功,自然是好;就怕失败了,到时候连回军守城都来不及了。”
“将军放心就是,李神福麾下的‘黄头军’乃是从前吴王最早起兵时的家底。如今在任家庄驻扎的后军共有两个营一千人,其中一营就是杨渥的亲军,另外一营的营指挥名叫刘德全。此人当年是我父亲的身边侍卫,他亲自派人告诉我说,那杨渥就在任家庄内。此事绝对不会有错。”朱公子一脸自得的笑道。
原来此人就是当初在广陵宴会上“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朱广德。
当初他在宴会上想让杨渥当众出丑,于是出言让他当场作诗。哪里知道,那时候的杨渥已经不是以前的杨渥了,来自后世的他在宴会上十步之内连作三首诗,一举震动在场的众多将军。朱广德也只好承认“我服了”。
后来,离开广陵后,朱广德暗中派人将与那天与他一起前往广陵的几个仆从侍卫全部杀死,希望掩盖自己在宴会上出丑的事情。
当时在场的众人都被杨渥吸引了注意力,没多少人去关注朱广德这个小辈。因而他在宴会上的举动反而没怎么传扬出去,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事情是被他遮掩下来了,但之后有几次与朋友相聚时,他又听到杨渥那日在宴会上作的诗。看着众人一个个都对杨渥十步作诗三首的壮举佩服不已,朱广德就觉得他们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在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向来自诩才子的他哪里受过这种屈辱?他心中的那口恶气也越来越重,只觉得杨渥就是这天底下最可恶的人,心中恨不得杀之而后快。可惜杨渥身份高贵,前段时间又一直呆在军营里或者节度使府中,他根本找不到机会。
前些天,他听说升州刺使冯弘铎叛乱,又得知杨渥也将要随军出征后,顿时大喜,只觉得自己想要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暗中派人打探消息,终于探明杨渥被李神福安排到了后军之中,而后军的另外一营的指挥刘德全刚好以前是他父亲朱延寿的侍卫。在一番收买和恩义攻势后,刘德全终于答应投靠他,为他暗中报信。
于是朱广德来到升州求见留守升州的大将颜建,告诉他说,“升州守军人数少,不可能抵挡住李神福的黄头军。如今唯一的机会就是想办法抓住随军出征的吴王长子杨渥,以他为人质才能逼迫李神福撤军。”
颜建正为守城之事感到束手无策,升州的主力都被冯弘铎带走了,留给他的只有不到五千人。而他的对手是淮南的头号名将李神福,此人去年甚至将两浙名将顾全武都活捉了。
对付这样一位名将率领的强军,颜建心中半点底气都没有。在听闻朱广德提出的建议后,又得知对方已经布下了内应,颜建当时没多想便答应下来,准备出城袭击。
颜建是冯弘铎的心腹将领,为人狡诈多变。他知道升州城内一定有敌人布下的探子,于是选择在晚上没人的时候出城,又避开大道,专门走小路,竟然成功的在任家庄附近的一个山谷里面潜伏下来。而杨渥一方的细作都被隐瞒了过去,居然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到现在都还以为升州守军还在城内。
如今乘着天黑,颜建赶紧派出斥候准备对敌人进行最后一次侦查,同时想办法和刘德全进行联络。
“但愿如你所言吧。不过,那杨渥到底是你表弟,要是我军真能活捉到杨渥,本将自然是立下大功。但不知朱公子能够得到什么?”
昨日束手无策时,颜建没有多想,一冲动就答应了朱广德的建议,率领精兵出城了。但如今事到临头,他却开始有些犹豫了。
“这朱广德乃是杨渥的表兄,他的父亲朱延寿与我升州也没什么交情。这会不会是对方故意设下的陷进呢?”
“此外,即便这不是一个陷阱,但任家庄的地形三面环水,可不怎么好攻。即便是突然袭击,但也未必能快速攻破庄子,更不要说乱军之中要活捉一个人是非常困难的事情。”
……
这一个个念头在颜建脑中闪过,却又迅速被他压了下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他为将多年,深知军中之事最要不得的就是过多的犹豫。此时候大军已经到了此地,若真是陷阱,只怕李神福的军队早就将这个山谷围起来了。更何况,朱广德此刻就在自己身边,他的身份自己能够确定,的确是朱延寿的儿子。
万一此次真是陷阱的话,自己也可以将此人劫持为人质,倒也无需多虑。
朱广德将手中折扇一收,咬牙切齿的道,“颜将军有所不知,那杨渥为人卑鄙无耻,而且多次羞辱过我,我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将军若是能够将他抓住,最好能将他弄成残废,再把他关到猪圈里面去,让他和畜生为伍,如此我就满意了。”
“嗯”,颜建点点头,心道,“有传闻说前段时间广陵宴会上这朱广德被杨渥羞辱了,看来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一会儿,一匹快马沿着通往谷外的唯一小道奔驰过来,正是之前派出去的斥候。
“怎么样,和刘德全接上头了吗?对方的防御布置得如何?”颜建快步冲上去,一把将斥候拉下马来问道。
“将、将军,请让小、小的先喝口水。”那斥候显然是一路不停的赶过来,早就累坏了。
“哼,给他口水喝。”颜建悻悻的松开手,走回树底下。
过了一会儿,斥候缓过气来,开始汇报消息。
“小的已经和刘指挥联系上了,驻扎在任家庄的总共是两个营一千人的兵力。其中一营是刘指挥带领,另外一营则是杨渥的亲兵。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后军指挥秦裴就带人去李神福的中军了,如今后军都由杨渥指挥。”
“任家庄的防御布置的如何?各处的巡逻士兵安排的紧吗?”
“启禀将军,根据刘指挥所说,那杨渥虽然是首次领兵,但他手下副指挥很有本领,将防御和巡逻的士兵安排的井井有条,很难找到漏洞。他也是很晚才找到机会避开巡逻士兵,走出庄子和小的联络的,所以小的才弄到这么晚才回来。”
斥候又将得到的任家庄各处暗哨和巡逻士兵的安排情况详细向颜建说了,最后又道,“将军,刘指挥说,任家庄只有一条路通往庄子外面,这条路都是由杨渥的亲军负责巡逻,很难从那里找到机会发动袭击。而刘指挥负责的是派人巡逻河岸。所以将军若要袭击任家庄,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派人潜水渡河进入庄子。”
“嗯,刘指挥有心了。”颜建点点头,脸上不露半点神色,又详详细细的问了许多细节,这才让斥候下去休息。
“看来真如那刘德全所说,唯一的机会就是渡河过去啊。”颜建有些犹豫。
南方人多居住在河边,几乎人人都会游泳,所以游泳渡河倒是没多大的问题。关键是,今晚很可能会下雨,到时候河面上必然波浪汹涌,加上士兵们还要带上沉重的武器,这样一来,即便成功渡河杀进任家庄了,只怕士兵们也早就筋疲力尽了。
所以就算派人渡河,也只能派少数人,主力还是要从陆上强攻,到时候只怕伤亡不会小。
反过来,若是他连夜撤军回升州,在天亮之前差不多能够赶到城中,还来得及据城而守。
朱广德却不愿放过机会,他见颜建还有些犹豫,连忙劝道,“将军,所谓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军已经到这里来了,此时万万不可犹豫。况且将军试想,这一来杨渥肯定想不到我军会出城袭击他这只后军;二来他也肯定想不到刘德全会是我军的内应;三来今晚大雨,敌军肯定也会放松警惕。这正是让我军一举功成的大好时机,还请将军速速下定决心!”
朱广德分析的三点还是很有道理的,颜建听后连连点头,又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
“传令,全军出发,准备袭击任家庄!”
第二十三章 任家庄之战(上)
第二十三章任家庄之战(上)
杨渥迷迷糊糊地躺在自己的营帐里。这两天的行军让他感到非常疲倦。就着河面上吹来的习习凉风,他很快就睡着,并开始做起美梦来。
他先是梦到了自己的前世,父亲、母亲、同学、朋友……,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在他梦中出现。他梦到自己生活在繁华的都市,赶公交上班,闲着的时候上网,看电影等等。
随后,梦境一变,他梦见了一抹倩影。她站在夕阳的余晖下,在花的海洋里面翩翩起舞;那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似笑非笑的望着杨渥,一双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水灵灵的,似乎在对杨渥说着什么。
“是她,梦洁!”杨渥无限欢喜的向着少女跑过去,伸出手想要抓起她的玉手放在自己的胸前。可是他刚刚跑出几步,眼前的少女便消失了。随即出现的场景是自己坐在一金碧辉煌的朝堂上,面对着下面密密麻麻跪伏着的将军大臣们,他大声的说着,“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似乎已经统一天下,登基称帝了。
然而不等志得意满的他开始享受自己的皇帝生活,他便听到有人在叫他,“公子,快醒醒!”那个声音是如此之近,似乎说话的人就在他的耳朵边一样。
“这是谁在叫我吗?”杨渥迷迷糊糊的,有些分不清楚现实还是梦境了。随即,他又感到自己的手臂被人用力晃动着,“公子,快醒醒。敌人袭营了。”
这一下,杨渥终于清醒了。他一个激灵爬起来,只见一张少年的面孔正在眼前对他呼唤,却是刁彦能。
“这是怎么了?敌人从哪来的?”杨渥听清楚外面有喊杀声传来,顿时惊声问道。
“属下也不知道。先前一直都好好的,后来突然下起大雨。不久后,营中突然有惨叫声传来,然后属下就被惊醒了,发现四周大乱,到处都是喊杀声。”刁彦能一脸惊恐的道。
他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心中害怕,来不及穿上铠甲,他匆匆朝着杨渥的营帐跑来。
“朱思勍呢?范遇他们呢?”杨渥也有些慌了,这么一个大雨天,他真的没想到会出这种乱子,如今营中大乱,就他和刁彦能两个人实在太危险了。
“都乱了,根本找不到他们了。”刁彦能慌里慌张的道。
见到刁彦能的神情,杨渥赶紧暗自提醒自己,“不能慌,千万不能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稍微镇定下来道,“咱们先出去看看。”
杨渥匆匆披上自己的铠甲,提起手中腰刀,又见刁彦能没有穿铠甲,赶紧寻到一个盾牌交给刁彦能道,“若有人杀过来你就用这个盾牌保护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向账外走去。刚走出营帐,杨渥便见眼前人影一闪,当下来不及多想,他将手中腰刀奋力朝着来人砍去。
“当!”他的刀只挥下一半就被对方挡住了。
“公子是你吗?我是范遇!”来人连忙叫道。
杨渥听出他的声音,顿时大喜,收刀道,“是我,你怎么现在才过来?”
“属下先前见公子睡得很沉,怕吵到公子,所以让周围侍卫都离得比较远。刚才见营地有些乱了,这才匆匆来迟,还请公子降罪!”范遇一脸急切的道。
杨渥点点头道,“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其他侍卫在哪里?陈先生呢?”
他记起陈彦谦也在营中,此刻营地大乱,他可千万别出事的好。
“其他侍卫都在这里,陈先生也在。”范遇答道,又连忙让在一旁,露出后面跟着的一人,正是陈彦谦。
“公子,属下在此。”陈彦谦一脸镇定的道。
杨渥暗自点头,心道此人虽是一介文士,手无缚鸡之力,陡然遇到这种大乱居然还能如此镇定,果然不凡。
“陈兄安然无恙就好。朱思勍他们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营啸还是有敌人袭击?”杨渥连连发问。
古代军营之中营规森严,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这两天又一直在烈日下行军,士兵们疲惫不堪,如果说出现营啸那也是有可能的。
“应该是升州军袭营!”范遇一脸肯定的道,“当时属下先前听到惨叫时,看到有一批人手持大刀,见人就砍。这些人都是有组织的在制造混乱,所以属下觉得这显然不是营啸,而是敌军袭营。”
“巡逻的士兵不是安排的非常严密吗?还有安排在庄子外面的暗哨,怎么被敌人杀到营里来了都不知道?朱思勍是干什么吃的?”杨渥很愤怒,虽然自己的确没想到会有敌人来袭营,但在防备上自己可是一点都没落下。不仅安排了各路巡逻和暗哨,还专门让朱思勍等人负责轮流守夜,结果还是让人给偷袭了。
“公子,敌人应该是渡河进来的,想来是刘指挥那边巡逻河岸的人马出了问题,这才给了敌人机会。”范遇连忙说清敌人的来路。
杨渥知道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任家庄三面环水,只有正面有一条小路通往外面,此刻那个方向也传来了一阵阵喊杀声。
“范遇,你来擂鼓,尽量将士兵们都聚拢起来。这样乱糟糟,迟早得完蛋。”杨渥渐渐镇定下来,开始发号施令。
范遇二话不说,冲进营帐将战鼓寻出来,不久“咚、咚、咚”的战鼓声开始响彻全场。
杨渥的亲军营经过前段时间的高强度训练后,军纪非常严整。虽然刚开始也有点混乱,但听到熟悉的鼓声后,他们迅速安定下来,并且向他这边靠拢。
一番清点之后杨渥发现聚起来的人足有近四百来人。这时候范思从和陈璠也匆匆赶来,并为他带来庄子前面的战况。
“公子,敌军在前面猛攻,朱指挥带着六七十人在那里抵抗。他让我等回来报告公子,敌人太多,他挡不住多久。还请公子赶紧派人增援。”陈璠急道。
一旁陈彦谦也踏前一步道,“公子,以属下之见,目前营中虽然看着大乱,但实际上从河边渡河来袭的敌人肯定不会很多。他们真正的目的只是派遣少量人潜伏进来搅乱大营,然后主力从正面进攻。”
杨渥知道他的分析很有道理,今晚雨下的太大,河面上波浪很大,所以渡河潜伏进来的人不会太多。
他没有犹豫,直接下令道,“陈璠,你带领三百人先去增援朱指挥,其他人随我平定营中乱兵。”
“是,末将领命。”陈璠大声应诺,点选了六个小队共三百人去增援朱思勍。
杨渥又抬头看了看四周,只见大雨瓢泼,根本难以看清远处,但此时还处在混乱中的除了刘指挥的那一营人外,其他都是潜伏进来的升州军的人。
于是杨渥下令道,“诸位兄弟记住了,待会大家不要分开,全部排成两排,大家一起喊话,就说‘投降免死’。有不降之人,大家不要犹豫,一并杀之!”
此刻可不是手软的时候,他需要迅速平定营乱,然后去增援朱思勍。那里的敌人来势汹汹,朱思勍未必能支撑多久。
众人大声应诺,迅速排成两排。这排队的事当初也是反复训练过的,如今虽然在漆黑的夜晚之中,众人也迅速排好了队。
于是杨渥命范思从带领第一排向前推进,自己和范遇等侍卫还有陈彦谦都站在第二排。一路上众人不断喊着“投降免死”的口号朝着还在相互厮杀的乱军缓步走去。
一开始遇到的乱兵有的听到喊话后没有立即投降,亲军营毫不犹豫的将他们杀死了;过了一会后,那些乱兵们再也不敢犹豫,听到“投降免死”的口号后纷纷跪地请降。
这时一群光着上身的乱兵中,有人大声叫道,“他们是升州军,大家不要投降,一起杀过去!”随即那人挥起大刀就向亲军营冲过来,后面几十个人也没有丝毫犹豫一并冲了上来。
那些本来已经跪在地上请降的乱兵闻言纷纷犹豫起来,有的人还捡起地上的刀兵准备重新冲上来拼命,但更多的人却还在不知所措。
杨渥心中一动,见这些人都光着上身,而那些跪地请降的士兵虽然也有极少数光着上身的,但大部分上都还穿着上衣,顿时有所明悟。
“杀光他们,这些人光着上身的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升州军!”杨渥大声下令。亲军营的士兵们没有犹豫,有的举起手中弓弩朝着敌人射去,更多的人提起手中刀剑就冲了上去。
在一阵厮杀后,杨渥一方终究人数要多些,付出了二十多人的代价后,他们将这些光着上身的升州军全部击杀了。
看着地上到处倒伏的尸体,混乱的军营终于平静下来。跪在地上请降的士兵们也反应过来,知道了刚才那群光着上身的人才是真正的升州军。
杨渥脸色阴沉,一场乱战后,他的亲军营又损失了二三十人,刘德全的那一营损失的更重,此时只有三百多人活下来。其他的不是被升州军的人杀了就是被自己人给杀了。
想到刘德全,杨渥脸色更加阴沉。这个死胖子直到现在都不见人影。
“刘德全呢?死了吗?”杨渥大声喝问。
第二十四章 任家庄之战(中)
第二十四章任家庄之战(中)
“刘德全呢?死了吗?”杨渥大声喝问。
“卑职在此,卑职在此。”一个矮挫的胖子光着上身跑过来,正是刘德全。
先前升州军渡河潜伏进来的时候,他带着几个亲信在一旁接应。后来营中大乱后他就躲起来了,为了防止误杀,他还故意将上半身的衣服也脱下了。此刻他见营乱已经被杨渥平息了,他想了一下,觉得自己没有露出破绽,这才从躲藏之处跑了出来。为了转移杨渥等人的注意力,他还故意装作走路不稳,摔了一跤。
“哎吆!”他惨呼一声,又连忙捂着屁股爬起来。
跪在地上的众人中有的见他们的营指挥如此滑稽,当即忍不住笑出声来,但随即想起当前的肃杀气氛,纷纷低下头去。
杨渥脸色更加不好看了。刚刚一场大乱,敌人显然是渡河潜伏进来的,而负责巡逻河岸的人手都是刘德全的人。
此人未能及时发现敌人潜伏进来,这显然就是失职了。更何况此人刚才居然只顾自己,在一旁躲起来,这让他对此人的观感也下降到极点。
当然,此时他还并不知道刘德全不仅是失职,更是今晚这场袭击的内应。若是他知道的话,只怕二话不说就已经将他杀掉了。
杨渥一脸阴沉的看着眼前这个胖子,“刘指挥,先前我让你的人负责河岸的巡逻,结果上百人的敌军渡河潜伏进来了你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还有,刚刚营中大乱,你又在哪里,为什么不出来平息兵乱?”
“卑职安排了巡逻的人,但到后半夜卑职见下起了大雨,卑职担心士兵们淋雨后可能会生病,所以才让他们撤下来避雨,没想到……“刘德全一脸惶恐。
“至于说先前,当时卑职见营中大乱,也曾出来设法平息兵乱,奈何雨太大,根本看不清楚。卑职身边又只有这么几个侍卫,根本制止不了。在乱军之中,卑职的手臂都被砍伤了。”说罢,刘德全伸出左手给杨渥看,只见上面一条一尺多长的伤口此刻还在流血,血水夹着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到地上。
“哼,你先下去包扎吧。”杨渥语气稍缓,点点头道。
“多谢长公子,卑职告退。”刘德全松了口气,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转身离去。
这倒不是说杨渥就不追究此人了,只是此时情况紧急,显然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
看着刘德全转身离去的背影,一旁的陈彦谦走上前来,低声道,“公子,此人有问题。”
杨渥心中一动。“哦,不知陈兄看出了什么?”
“公子还记得刚才那些潜伏进来的升州军吗?他们个个都是光着上身的,这应该是他们相互辨认的标志。刚才刘德全和他身边的几个亲信也是一样的光着上身,这不能不让人怀疑。”陈彦谦道。
杨渥点点头,若有所思。刚刚他都被刘德全那有些猥琐的表演完全迷惑过去了,但现在陈彦谦一提醒,他便警觉起来。
“陈先生多虑了吧?”范思从在一旁道,“之前没下雨时,天气太热,或许刘指挥为了凉快,所以将上衣脱去了,后来营中大乱时来不及穿上,这才与升州军巧合了。”
“范指挥所说的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属下还有一点疑惑,那就是他的伤口。”陈彦谦朝着范思从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道。
“他的伤口怎么了?那么深的伤口,而且流血不止,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陈彦谦一脸肯定的道,“不知道刚才公子注意到没有,刘德全手上的伤口,是在上臂靠内侧的地方。公子试想,在混战中,他就算手臂受伤了,那伤口也应该在靠外侧的位置。如今伤在内侧,这只有一种可能…”
“他是自己将自己划伤的!”杨渥黑着脸接着陈彦谦的话说道。
“不错,再加上其他的一些疑点,所以属下断定此人必有问题。当此危急时刻,公子不得不防。”陈彦谦拱手道。
这时候范思从、范遇等人也反应过来了,纷纷出言道,“是啊,公子。这个时候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杨渥稍加思量,点点头道,“嗯,你们说的不错。不过刘德全毕竟是秦裴将军的手下,如今秦将军不在,我等虽然怀疑此人,但毕竟没有实际证据,若是就此将其杀死,只怕就要得罪秦将军了。”
“这样吧,范思从,你先带人将他和他的亲信侍卫都控制起来,等战斗结束后再审问他们。至于他手下的那一营人马,暂时就由你负责指挥。如今朱思勍那里情况危急,我只能给你半炷香的时间,所以待会如果有人不服从你的调度,你无需禀报我,直接杀无赦。”
“是,末将领命。”
杨渥侧耳听着前面不时传来的厮杀声,感受着战场在缓缓向他这边移动,心中不禁暗暗焦急。
不过此时他还不能前往增援,刘德全手下的人还没整合,需要自己这几十人在此弹压。
“父亲啊父亲,你还真是一张乌鸦嘴。我如今可不是就遇到危险了吗?如果待会顶不住了,难道真的第一次上战场就要当逃兵吗?”他想起那天父亲的话,不禁暗自嘀咕。
随即他又下定决心,“不行,这是我第一次上战场,若是逃跑了,以后就会让其他将领们瞧不起。他们可不会管我是不是遇袭了,是不是兵力处在弱势。他们只会记得我当了逃兵的事情。那样一来,我在军中的声望就完全毁了,以后想要折服那些桀骜不驯的将军们就更难了。”
“更何况,外面这么大的雨,天色又黑,根本不知道敌人的情况。若是脱离大部队逃出去,只怕在乱军之中会更加危险。那还不如留在营中坚持抵抗,只要能撑到天亮,或许李将军他们就会来救援。”
想起救援的事情,杨渥一阵懊恼,先前怎么就忘了要赶紧派人去求救呢?这下耽误了这么多时间,也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当下他赶紧下令让范遇渡河去寻求援军,“范遇,庄子前面的小路已经被隔绝了,根本出不去。所以你要游过河去,才有机会闯出敌人的包围,求得援军。此事关系重大,你千万不可疏忽。”又取出一件信物交给他。
“这,属下还要负责保护公子的安全,若是属下走了,谁来保护公子?”范遇有些犹豫道。
一旁刁彦能站了出来,一脸坚毅的道,“还是让我去吧,我年岁小,为人机灵,敌人肯定不会注意。一定能成功闯出去,将援军带来。”
“你?”杨渥有些犹豫,让刁彦能这样一个孩子去寻求援军,未免有些儿戏。
但还不等杨渥再说,刁彦能便一把取过杨渥递给范遇的信物,快步下河向对岸游去。
杨渥阻拦不急,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渐渐远离河岸,在汹涌的河水中沉沉浮浮,好在他水性很好,每次被波浪淹没后不久又能重新探出头来。这让杨渥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虽然让阿鲁去求援了,但这么大的雨,他能不能成功找到李将军的中军,还有李将军能否及时赶到救援,这些都是说不准的。若是到时候援军不能及时到达,那局势就危险了,所以关键还得要靠自己。不过以当前的形势,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退敌呢?”杨渥有些焦急的思考着。
一旁陈彦谦见杨渥的神色,知道他的心情,但他也没法帮他。他更加擅长处理政务,对于这些军事上的谋划并不擅长,没法帮杨渥出主意。
过了一会儿,杨渥依稀见到刁彦能艰难的爬上了对岸的河滩,休息了一下后又迅速转身进入岸边的树林里。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响动,似乎没有惊动对面的敌人,又或者有可能河对岸已经没有敌人了。
杨渥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将范遇叫到身边,低声吩咐了他几句,只听得范遇连连称是,也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又过了不久,范思从回来复命道,“公子,刘德全的人马已经完全控制住了,一共还有有三百二十多人。”
“嗯”,杨渥点点头,“你带领这三百二十多人,立刻出发,随我去增援朱指挥。”
当杨渥率领刘德全所部三百多人赶到朱思勍处时,他几乎已经认不出朱思勍了。这个曾经对他说过此生“唯公子之命是从”的精壮汉子,此时已经倒在地上,浑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
杨渥身子一晃,只觉得眼睛有些湿润了。
他第一天来到这个世上时,朱思勍就向他宣誓效忠了,此后辅助他练兵数月,一直兢兢业业,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他很少说话,但每一句话都会说到点子上。他除了第一次向他宣誓时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效忠的话。但在此时危急时刻,他却一直带人在前面顶着,死战不退,直到倒下。
“朱指挥现在如何了?”杨渥赶紧对陈璠问道。
“还没死,只是流血太多,已经昏迷过去了。”陈璠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抱拳答道。在朱思勍倒下后,这里就是他在指挥,刚才他们将敌人暂时击退了,见杨渥带人赶到,他连忙过来汇报情况。
“朱指挥还没死吗?这真是太好了。”杨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查看了一下他的呼吸情况,感觉非常微弱,连忙让人将他抬到后方营地去救治。
“陈指挥,你这里现在还剩下多少人马?”
“公子,属下这里大概还有一百五十多人。”
“只有一百五十多人了吗?”
杨渥只觉得心头仿佛在滴血,他出来时手下有整整五百人,每一个都是精锐,是他用两个月的时间精心训练出来的,朝夕相伴,感情深厚。但现在加上他先前留在营中的数十人,总共加起来不到两百人。一大半的人都在这个大雨瓢泼的夜晚倒下了。
“这么算来,加上我刚带过来的三百多人,我们还有近五百人。敌人大概还有多少?”
“雨下的太大,根本看不清楚。但估计应该在千人以上。”陈璠答道。
他左右四顾,见杨渥带来的三百多人都是刘德全手下的人,先前留下的那一百亲军此刻已经不见了,范遇也不见身影,当下便问道,“公子,范遇还有其他人呢?怎么都不见他们过来?”
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难道说那些人都已经完了吗?但也不应该啊,再怎么说也应该有人能活下来才是。
他这里,刚刚完全是靠着以前任家庄留下的一些土围墙,将其磊成一道矮矮的防线,这才勉强挡住了敌人的攻势。但如果援兵只有这一点的话,只怕难以坚持多久了。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悲观。那些先前一直在这里战斗的士兵脸上也有些沉重,显然都不怎么看好接下来的战斗。
见大家的情绪都有些不高,杨渥暗道不好,赶紧站到前面来大声打气道,“诸位放心,我们的援兵就要到了,只要大家再坚持一会儿,等援兵一来,咱们就里应外合,一定能打败敌军。”
顿了一顿,见众人脸上都有些不信,杨渥又笑着道,“你们知道李神福将军吧?他是我们淮南的第一名将。事实上,今天下午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敌人今晚要来偷袭我们,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援军,只等着敌人到来,他就包抄敌人的后路,一举消灭敌军。对了,还有秦将军,他之所以在天还没黑的时候前往中军,就是为了好好和李将军商量今晚怎么伏击敌人。”
杨渥这么一说,士兵们果然眼前一亮,纷纷振作起来。
“公子说的不错,李将军那是什么人物?那可是本朝卫国公李靖的后人,可厉害了,对付这些升州军,早就有成竹在胸了。”旁边范思从当即明白了杨渥的想法,在一旁胡诌道。
陈璠也大声接着道,“就是,那两浙的顾和尚厉害不厉害?当初秦将军,台将军等我军的名将都曾经败在他手中。但去年一遇到李将军,还不是被活捉了?”
……
说起李神福以前的战绩,这些淮南军中的老兵们顿时精神一震,也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给强迫自己相信,还是真的相信了,总之关于“李神福神机妙算,已经提前布下了援军”的消息迅速在众人心中扎根,众人的士气也渐渐恢复了。
第二十五章 任家庄之战(下)
杨渥见士兵们的士气逐渐恢复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沿着土围墙向外面望去,只见围墙外面遍地都是积尸,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不过看上去敌人的尸体似乎更多一些。
“看来朱思勍他们的奋勇抵抗给敌人造成了巨大伤亡,现在敌军经过这么久的猛攻,一定也在动摇中。”想到这,杨渥对他先前的布置所报的希望又大了几分。
实际上此时外面的敌军已经只有两千三百多人了。在先前的战斗中,除了渡河潜伏进庄子制造混乱的一百人都死在了营地里面外,在庄子前的小路上,升州军又损失了近六百人。
之所以损失这么大,一方面是道路狭窄,升州军虽然人数众多,但根本发挥不出人多的优势,面对对方用土墙围城的防线,他们只能靠人命去填。另一方面,升州军在战斗力上毕竟比不上杨渥手下的精锐,加上朱思勍拼死抵抗,手下士兵也各个奋勇杀敌,结果给升州军造成了重大的损失,损失的兵力人数竟然是对方的一倍还多。
颜建此刻正黑着脸站在雨中督战,他真的没想到好好的一场夜袭战竟然会变成如今的强攻战。
一开始,他们因为有刘德全这个内应在,所以提前知道了各处暗哨的位置。在一番精心策划后,他们成功的将暗哨都清除掉了。此时在刘德全接应下成功渡河潜伏进去的那一百人已经在庄子里面制造混乱,庄子里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即便他站在庄子外面也能清晰的听到。
然而事情的顺利到此为止,在他们开始正面进攻时,他们很快就遇到了激烈的抵抗。
当时朱思勍正好带着数十人在四处巡查,听到庄子内的混乱后立刻就警觉起来,随后就与来袭的升州军战成一团。他们人数虽然少,但仗着地利,一开始竟然牢牢的抵挡住了敌军,甚至还反过来向敌人发起冲击。直到后来颜建亲自到第一线督战时才完全落在下风。
颜建此刻脸色一片铁青,他亲自挥刀,连续砍了几个厢指挥的脑袋,又向士兵许下重重赏格,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军心,他准备在稍加休息后再对敌人发起新一轮的进攻。
“弟兄们,敌人人数远远不如我们,而且很多都有伤在身,在连续奋战了这么久后,他们早就坚持不住了,唯一所依靠的,不过是那堵土围墙而已。只要咱们再加把劲,一定能够攻破这堵围墙,到时候,敌人就只能任由我们宰割了。”
“弟兄们,你们知道杨渥吗?此人就是吴王的长子,他此刻就在前面庄子里面。这个人骄奢淫逸,即便是在军营里面也随身带着几十个美女,各个都水灵灵的,温柔可人。只要杀进去,那些美女都是你们的了。”
“除了美女以外,那杨渥还带来了大量的财物。你们或许疑惑那些财物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们,那都是杨渥从我们升州百姓手中抢来的。我们升州的父老乡亲们,平日里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财物,都被他给抢走了。这样的人,咱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不得不说颜建此人很有些急智,在对杨渥一番抹黑后,他成功的激起了升州军的同仇敌忾之心,加上又有美女财物的诱惑,一时间众多士兵纷纷给自己振作起来,准备一鼓作气杀进庄子。
听着外面颜建的嗓音,杨渥失笑不已,心中想到,“还几十个美女,真要带那么多美女在营中,只怕我早就累死了。”
在这一刻,他的心中又想到了那一抹倩影,不禁一阵失神。
“梦洁,你还好吗?今天晚上,或许我就要死了,到时候天人两隔,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忘记我吧?然后又过不了多久,或许你就会嫁给某个公子,然后平平淡淡的相夫教子?”杨渥有些沉默,虽然他先前想出了一个计谋,让范遇去实施,但到底能不能成功,他心里也没有底。若是失败了,他们真的有可能坚持不到援军的到来,那时候就真的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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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的广陵,周梦洁正在做着一场梦。
她梦见有一天,她穿着青绿色的礼服,套上宽大的广袖上衣,戴着金翠花钿,头顶盖着红色头巾,正在与她的良人礼拜天地,之后又相互对拜。在拜下去的一瞬间,她透过头巾的缝隙,看到了她的良人的模样,面如傅粉,相貌堂堂,正是前几日见到的那位杨公子的模样。这让她心中又是羞涩又是欢喜。
“水面鸳鸯同戏水,心头伉俪互交心。雀屏射目奇男幸,绣幕牵丝淑女缘。”在梦中,她听着杨渥饱含深情的对她吟诗,欢喜得有些手足无措。
随后,她又梦见她和她的良人一起进入洞房,共度春宵。那羞人的一幕幕,让她脸色潮红,香汗淋漓。
然而第二天她醒来时,却发现身旁的良人不见了,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张惨白的脸,虽然依稀还是杨渥的样子,但浑身上下看不到半点生气。
“啊!”周梦洁惊呼一声,坐起身来。
“姑娘,你怎么了?可是做噩梦靥着了?”就在外面的小床上休息的屏儿也惊醒过来,赶紧起身问道。
周梦洁这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没,没什么。”她慌忙答道。
屏儿披上一件外衣,匆匆进来瞧她,只见她脸上尽是汗水,身上的衣服也汗湿了,赶紧出去取了毛巾打湿了,给她擦汗。
过了许久,周梦洁渐渐平静下来,她打发屏儿出去,重新躺下来,静静的回想着心事。
今天白天时,杨静来她这里玩,除了向她炫耀她弟弟最新作的那些诗词外,还给她带来了一个消息,原来杨渥随着李神福将军去平定升州的叛乱了。
这个消息让她感到有些不安,她曾经听父亲说过,战场之上刀剑无眼,任你身份何等高贵,到了战场上都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她有些担心杨渥会不会出事。
“哼,怎么会梦见这个家伙?”她暗自羞恼道,又想起之前梦中那羞人的一幕幕,一时间只感到脸颊一阵阵发烧,“真是羞死人了。”
她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脑子里都是那个人的身影,怎么都睡不着。
正所谓“铜簧韵脆锵寒竹,新声慢奏移纤玉。眼色暗相钩,秋波横欲流。雨云深绣户,未便谐衷素。宴罢又成空,魂迷春梦中。”
……
回到杨渥这里,颜建在一番鼓舞打气后,又休息了一段时间,等士兵们的体力都恢复了,这才重新调整,发起新一轮的攻势。
天上的雨还是哗哗的下个不停,似乎无休无止一般。
在这种天气下,弓弩箭矢的用处也不大,虽然不停的朝着对方发射出去,但中箭倒下的却寥寥无几,接下来就是血淋淋的短兵相接。
有个士兵挥刀砍断了一个敌方士兵的脖子,但他还来不及庆祝,便被从后面捅过来的长枪给捅了个穿,顿时扑倒在地。
另一个士兵刚刚架住了敌人挥砍过来的大刀,但面对旁边一人刺过来的剑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最终含恨而亡。
……
这一幕幕在纷纷泼下的雨水中,不断上演。
杨渥也亲自上阵杀敌了,他手中的腰刀已经记不清砍死了多少人了,只知道自己的双臂已经没多少力气了,而周围的敌人却依然那么多。
他刚才多次遇到险情,好在周围还有不少忠心的侍卫,在关键时候总是有人帮他挡下敌人。因此直到现在,他身上居然奇迹般的没有一处伤痕。
“范遇他们怎么还没行动,再不动手,只怕就真的败了。”杨渥心中焦急,时不时的向升州军的后方望去。
原来,先前他派遣刁彦能去求援时,见刁彦能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阻拦就突围出去了,于是他便判断敌人留在河对岸的人并不多,甚至有可能并未在河对岸留下人手。他想起升州军派人渡河潜伏进他的营地的行动,顿时心生一计,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他让范遇带领麾下的数十人,悄悄渡河,准备绕到升州军的后面去袭击他们。
这个计策乃是行险,敌人至少有上千人,而范遇只带数十人去,要想成功就必须把握机会,突然发动,才有一丝成功的可能。
此刻的范遇正带着几人隐藏在草丛之中,慢慢向颜建潜伏过去。
“近点,还要再近一点。”他在心中对自己说着。
之前他们毫无阻碍的渡河了,并没有敌军留在河对岸。于是他带人迅速绕到升州军后面,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与颜建的位置之间刚好有一个空挡,可以悄悄的潜伏过去。于是范遇当机立断,让其他人就地埋伏下来,自己则带着几个擅射的好手,一人带一张弓,向颜建摸去。
“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好好把握。只要成功将颜建射杀了,甚至只要将他射伤,那么我军就可以乘机发动进攻,到时候就有机会获胜了。”他望着不远处站着的那个黑甲武将,暗自想着。
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是平时天气正常,他有十分的把握能射穿颜建的脖子;但现在下这么大的雨,他却却没多大的把握。
正当他努力向前爬的时候,他们被一个升州军的军官发现了。
“什么人?干嘛趴在地上装死,还不起来战斗!”那军官显然把他们几人当成了胆小的士兵。
“就是现在!”范遇大喝一声,站起身来。其他几人也一起站起来,拉弓搭箭,一起向颜建射去。
“将军小心!”那个升州军的军官这才反应过来,大惊之下赶紧示警,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得“噗”的一声,颜建难以置信的捂着脖子,随即又有几根箭矢射中他的胸口,颜建只感到全身渐渐无力,缓缓倒下。周围升州军士兵顿时一阵骚乱。
范遇大喜,立刻大声呼道,“颜建死了,大伙儿一起冲!”远处埋伏下来的数十个士兵也纷纷站起身来向升州军冲去,升州军顿时开始混乱起来。
围墙内,早就等得焦虑不已的杨渥见到升州军的背后一阵骚乱,顿时知道是范遇他们开始进攻了。
“兄弟们,咱们的援军来了。李神福将军之前准备好的援军来了!咱们一起冲出去接应他们。”杨渥大声呼道。
众人士气大振,纷纷应诺,一时间杀得敌军纷纷败退。
第二十六章 任家庄之战(终)
第二十六章任家庄之战(终)
杨渥乘着敌军后面出现混乱的机会迅速发起攻击。在混乱之中,他似乎又听到有人在叫“颜建死了”,当即心中一动,命周围众人一起大喊,“颜建死了!”
他们这么一喊,本来就有些混乱的升州军更加混乱起来。他们自从发起攻击以来,已经倒下了太多的人,士气早就下降到了极点。若不是先前颜建的一番鼓动,只怕他们早就崩溃了。
但如今他们听到“颜建死了”的呼声,又回头一看,只见他们的将军真的倒在地上,顿时便奔溃了。许多士兵转头就跑,有的士兵干脆把手中兵器铠甲都扔掉,以便能跑得更快一些。甚至有的士兵实在太累跑不动了,就跪倒在地向杨渥军请降。
常言道,“兵败如山倒”,眼前的场景正合此言。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向杨渥一方发起连绵攻击的升州军在此刻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等杨渥从突然战胜的惊喜中清醒过来时,还在抵抗的升州军已经不多了。他赶紧集合众人对剩下抵抗的敌军一步步的围剿。等到战场平静下来后,他又派那些还有力气的人去追击逃走的升州军。虽然知道效果不会大,但能抓多少俘虏就算多少,也是小小一点功劳吧。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时,下了一整晚的大雨也停下来了,李神福那边的援军却还没见到人影。
“还好之前的计谋成功了,不然要等援军到来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只怕那时候我不是已经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就是做了升州军的阶下囚了。”杨渥暗自庆幸。
“我军伤亡情况如何,都统计出来了吗?”他向负责统计伤亡的陈璠问道。
“公子,昨晚一场大战,我军阵亡者足有两百七十三人,另外还有轻伤的三百二十一人,重伤的六十一人。真正完好的只有三百四十余人。”陈璠一脸沉重的道。
杨渥心情也非常沉重,他麾下五百亲军,各个都是精锐,花了他几个月的时间才训练出来的,昨晚一场大战下来,就阵亡了一百多人,加上伤者里面还可能出现的死亡人数和因为残废而不得不退出军队的那些人,他的亲军最终剩下来的或许只有三百人不到。
这不能不让他感到心痛,尤其是朱思勍,如今还在昏迷之中。随军的军医之前在乱军中已经被杀死了,杨渥只好让粗略懂一些医术的陈彦谦去看看,结果陈彦谦告诉他说,朱思勍还有醒过来的机会,但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能不能扛过来。
“那些受伤的人一定要好好照顾,不要让他们没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病床上。至于死去的士兵,”说道这,杨渥微微沉默,随即又道,“那些死去的士兵,把名字记下来,给他们的家人每人发放二十贯钱。那些阵亡的军官在此基础上酌情增加一些。”
“二十贯钱是不是太多了?”陈璠有些犹豫的问道。在这个时代,人命贱如狗,死掉一个士兵,若是上司仁厚的会给家人几贯钱,遇到那些贪婪的上司,半文钱也不会给。
“不多,一点都不多。这还是我如今的财力不足,所以只能给这么多。这件事陈先生你亲自负责,务必要办好。以后我也会亲自过问此事。”
在后世,大洋彼岸的某国如果阵亡了一个士兵,就会给予数十万美元的抚恤金,这也是这个国家士兵维持较高战斗力的一项重要保证。
对杨渥来说,他此时的财力是远远不如的,但想要士兵卖命,他就要舍得花钱,关键是将钱花对地方。在他看来,给这些阵亡的士兵发放较高的抚恤金是非常有必要的。
“是,公子。属下定会办好此事。”陈彦谦躬身答道,想了想,他低声问道,“刘德全他们营的士兵若是阵亡的,也一样给二十贯吗?还有那些死在自己人刀下的又怎么算?”
杨渥有些头痛,想了想道,“只要是能证实是死在敌人手下的士兵,不管哪个营的,都发二十贯。至于被自己人杀死的,每人给十贯钱吧。”
这时候外出追击敌军的士兵也纷纷回来了,他们不仅带回来许多敌人的首级,还俘虏了大量的敌军士兵。
“公子,昨晚一战,我军共杀死了四百多敌军,另外还俘虏了上千人。这可是难得的胜仗啊!”范思从一脸欣喜的道。
“是啊,公子,这还不算昨晚被范遇当场射死的颜建。若是算上的话,这份功劳足够公子升到都指挥使了。属下在此就提前恭喜公子了。”一旁陈璠也满脸喜色的道喜。反正他是杨渥的亲信,杨渥升官了,难道还会忘了他的好处不成。
众人纷纷向杨渥道喜,杨渥摆摆手,一脸沉痛的道,“喜从何来?虽然立下了这么一点功劳,但昨晚却损失了那么多忠勇的士兵。更何况朱指挥如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若是能换回那些忠勇的士兵,能让朱指挥迅速恢复过来,我宁愿不要这些功劳!”
杨渥这些话并不全是为了收买人心,他是真的有那种想法。那些士兵很多杨渥都能叫出名字来,如今却一个个都倒下了。还有朱思勍,那个沉默的汉子,此刻谁都说不准他能不能再次醒来。
想到这些,杨渥感到有些疲惫,他匆匆和陈璠等人打过招呼,让他们处理善后的事情,自己却回到营帐,躺在床上静静回想昨晚的一幕幕。
到太阳完全升起的时候,从李神福那里来的援军终于匆匆赶到了。李神福亲自领军来援,秦裴、刁彦能等也都随军返回。
李神福是天亮之前才见到刁彦能的。昨晚一场大雨,道路完全被雨水冲毁,刁彦能只能沿着泥泞的道路艰难行走,中间还遇到了一次山洪,结果杨渥交给他用来证明身份的信物也在洪水中丢掉了。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赶到李神福的大营。李神福治军严整,手下巡逻士兵见刁彦能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又拿不出身份信物,根本不相信他的身份。结果花了很长时间,又找来秦裴,这才证实他这个不速之客的身份,将他带到李神福的身前来。
李神福听说有个信使连夜从后军赶来,顿时大惊。后军之中别的都好说,但杨渥可是杨行密的长子,他作为吴王的心腹,自然知道杨渥在吴王心中的重要性。若是杨渥出了什么差错,他只怕也难逃重责。
等到见到刁彦能问明白情况后,更是心中大惊。
“我只以为后军安全,所以专门将他安排在后军,哪里知道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早知如此,还不如把他带在身边。如今只能希望上天庇佑,长公子能够坚持到我到来吧!”李神福暗自有些后悔。
当下没多少犹豫,他派人去通知前军吕师造告诉对方自己的行动,这才亲自率领中军冒雨前往救援。等他快到任家庄时,天色已经完全亮了,太阳也升起来了。他凝神倾听,发现任家庄那边早就没了厮杀声,顿时脸色沉下来。
“战斗已经结束了吗?是敌人发现我军到来才撤走了还是敌人已经攻破了庄子?”李神福暗自想着。
他是吴王的心腹,对吴王忠心耿耿,虽然杨渥万一出事了,吴王也未必会将他怎么样,但杨渥也是他看着长大的,若真在他手下出了意外,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转过山坡,前面就是任家庄了,李神福举目望去,只见任家庄外一队队的俘虏正在守卫的看押下挖坑掩埋尸体。
“难道是升州军已经攻占了任家庄,正在监督俘虏掩埋尸体?”这时候的升州军由于以前也是淮南军的一部分,所以从装束打扮上根本分不出他们是哪一方的。
“可是不对啊,这些人若是升州军的,怎么见到我军到来后却没什么警备?”
正在疑惑之间,旁边刁彦能大喜道,“将军,那是我军,是我军胜利了,那些俘虏都是升州军。”他也不等李神福答话就策马向任家庄奔去。
这是秦裴也欣喜万分的道,“不错,的确是我军胜利了。将军请看,那儿那个骑黑马的指挥就是杨公子手下亲信范思从,我以前见过他,绝对错不了。”
李神福又是难以置信,又是惊喜万分。当初见到刁彦能时,刁彦能将情况说得那么危急,他还以为大事不妙了。如今发现居然是杨渥一方获胜了,这不能不让他感到惊讶。
进入任家庄后,只见这里的俘虏更加的多,地上许多地方都能看到血迹,显然昨晚的大战的确很危急。
“长公子何在?”秦裴远远认出了范遇,连忙快步上前问道。
“启禀将军,公子昨晚战斗了一晚,非常疲惫,已经去休息了,刚刚才睡着。”
“头前带路,带我等去看看。”一旁李神福开口道。
来到杨渥的营帐前,李神福掀开帘子一看,只见杨渥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身上虽然有许多血迹,但显然都是别人的血,他自己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当下李神福和秦裴二人也放下心来,轻轻放下帘子,退到一边去交谈。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李神福问明白了昨晚战斗的经过,自然明白当时局势的危急,忍不住赞道。
“大王英雄一世,如今长子也英明无比,将来定能继承大王的基业。这是上天庇佑我淮南啊。”秦裴也是大喜过望,和李神福对视一眼道。
他们都是军中老将,阅历丰富,对杨行密忠心耿耿。对于将来吴王的继承人,他们心中也期盼着能是一位明主。如今见杨渥的表现,纷纷大喜。
当今天下大乱,各方势力割据一方,有如汉末之时。在李神福这等智谋之士看来,天下要想一统,光靠一代人的努力是很难的,必须要数代人的努力才行。所以各方势力不仅要比拼当下的主公,还要比拼将来的继承人。
正所谓“比拼老子拼不过,那就比拼儿子吧。”
当年曹操、刘备、孙权三人在世的时候,谁都奈何不了谁,一直到他们身死之后,各自的子孙上台,三个国家才分出胜负。当然最终摘得桃子的却是司马氏,这一点却是当时的人没想到的。
同样,如今这个时代,天下枭雄太多了,钱镠,马殷,朱温,李克用等等,没有一个是好惹的。随着这一批枭雄渐渐步入暮年,将来的局势显然也会变成“比拼儿子”的时代。到时候哪一家的继承人更杰出,哪一家势力就越能在以后的竞争中脱颖而出。
而在李神福二人看来,杨渥这个吴王的长子,显然是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优秀的,这自然让二人感到欣喜万分。
第二十七章 战后
第二十七章战后
杨渥是在得知了昨晚大战的伤亡统计和战果后就回营帐休息的,昨晚他实在是太累了,不仅是身体累,更重要的是心累。
只有在真正负担起上千人的生死的时候,他才感到自己肩上责任的重大。他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关系到自己以及手下众多官兵的生死,这让他必须谨慎又谨慎,小心又小心的思考自己的每一个决定。所以他感到很累,在躺床上后不久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直到中午时,他才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首先看到的依然是刁彦能的那张稚嫩的面孔,这让他感到很亲切。
“阿鲁,是你回来了?现在什么时候了?李将军他们的援军也来了吗?”杨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道。
“公子你醒了,现在才刚到中午。在你刚睡下不久属下就随着李将军的援军一起回来了。”刁彦能有些兴奋答道,说完又有些惭愧的道,“阿鲁无能,昨晚没有及时求到援军,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想出奇谋,自己打败了敌人。”
“这不怪你,昨晚下那么大的雨,你能安全找到李将军的中军就很不错了。”杨渥摇摇头道,对于援军没有及时赶到,他早就有所预料,倒也不感到意外,他有些感叹的道,“说起来,昨晚让你一个孩子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还真是辛苦你了。在你离开后,我可是非常后悔,生怕你在半路上出现意外。”
在后世,十二三岁的少年,只怕才刚刚上初中,正是顽皮的时候,而刁彦能却已经在他身边担当侍卫,并且在昨晚主动站出来,肩负起如此重任了。
“阿鲁不辛苦,是阿鲁无能才对。”刁彦能连连摇头,一双眼睛也有些模糊。他想起昨晚遇到山洪时,那铺天盖地的洪水冲来,瞬间就把他打倒在地,他努力挣扎,却始终站不起身子,在那一刻,他感到无比绝望,他才十三岁不到,还不想死;他的身上还肩负着寻求援军的重任,他也不能死。
就在他渐渐感到无力的时候,他的手抓住了一颗不怎么粗的树。靠着这棵树,他死死的固定住自己的身体,终于挺了过来。
想起昨晚这生死一瞬间的场景,刁彦能也有些哽咽了。
人只有在经过生死考验后,心里才会特别想对身边的人亲近。刁彦能也是如此,在经历了昨晚的惊险后,再次见到杨渥时,他感到无比的高兴,仿佛不是见到了自己的上司,而是见到了自己的哥哥一般。
“朱指挥现在怎么样?他醒过来了吗?”杨渥想起重伤的朱思勍,赶紧问道。
“还没醒过来,不过公子放心,李将军带来了随军医者刘先生,经过刘先生重新诊治后,朱指挥的伤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刘先生说朱指挥平日多练武,身体结实,这次伤势虽然很重,但应该能挺过来。”
“这就好,这就好。”杨渥松了口气,他已经损失了太多忠勇的士兵,可不想再损失一位心腹将领。
刁彦能又道,“公子,李将军和秦将军现在还在军中,他们中间来过公子的营帐几次,见公子还在熟睡,就没有打扰公子。现在公子醒来了,需要属下去叫他们过来吗?”
“不必了,还是我去见二位将军吧。”杨渥连连摇头。开玩笑呢?这两人都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尤其是李神福,在军中威望非常高。即便自己是吴王的长子也不敢这样托大。况且自己现在好好的半点伤势都没有,先前睡着了不知道也就算了,如今醒来还要他们主动来见自己,这可是得罪人的事情。
在刁彦能带领下,杨渥快步来到李神福的营帐。
“长公子昨晚立下了大功啊,面对两千多敌军的袭击,不仅斩杀敌军六百多人,还俘虏了上千人,更难得的是斩杀了敌军大将颜建,如此大功,本将已经派人去向大王禀报了,相信大王收到消息也会欣喜万分的。”李神福一脸兴奋,那激动的模样,仿佛比他自己打了胜仗还要高兴。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他自己打胜仗虽然也很高兴,但对整个淮南局势影响却不大;但杨渥打的这一场胜仗却证明了他将来有能力成为淮南的优秀继承人,这不能不让他感到高兴。
一番庆贺后,秦裴一脸惭愧的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杨渥面前深深拜下去道,“末将有愧于长公子,手下出了刘德全这样的败类,还请长公子责罚。”
见到秦裴如此作为,杨渥心中一惊,赶紧将秦裴扶起来。随即他又想起刘德全昨晚所作所为,几乎让自己身死,顿时咬牙切齿的道,“已经证实了是刘德全这个混账昨晚在搞鬼吗?他现在是怎么处置的?”
“末将今早上听闻陈参军说起刘德全身上的疑点后,便亲自审问了他们几人,最终证实,刘德全昨晚的确和升州军里通外合,想要抓住长公子为人质,来要挟我军撤军。”秦裴一脸愧疚,当初他失陷在两浙,为囚四年,始终不降钱镠;还是今年四月时,杨渥力主用顾全武交换他回来,他这才回到淮南重新为将。这让他对杨渥非常感激,想着有机会一定要报答他。
这几日与杨渥统领后军,他对杨渥十分尊重,在军务上都会和他商量。谁知道,昨晚自己不在军营,而自己手下的亲信刘德全居然作出如此之事,险些害了杨渥的性命。幸好杨渥临危不乱,手下将士又英勇奋战,在杨渥的计谋下才战胜强敌,这让他在庆幸之余,也感到更加愧疚。
“末将本来准备将刘德全当场处死,但想到此事还需要长公子自己作决定,所以末将不敢越俎代庖。此时那刘德全已经被绑在帐外,长公子是否要亲自审问他?”秦裴恭敬的答道,他本来应该是杨渥的上司,但在愧疚之心下,一口一个“末将”的自称着。
“不必了,既然已经证实了他的罪行,那就将他明正典刑就是,何必等我来发令?”杨渥没有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些凌驾在秦裴之上了,而旁边李神福等人对此也没感到异议。
“是,长公子,末将这就去将那吃里扒外的混账处死。”秦裴抱拳道,说完直接转身出了营账,不一会儿,便亲自提着刘德全的首级进来复命。
“嗯,范遇,你去将此人首级挂在营地前示众,向众人宣布他的罪行。”杨渥继续发布号令。
“是,公子。”
“虽说刘德全的罪行被证实了,但他以前一直是秦将军的亲信,不知道秦将军是否审问出来了,他这一次为什么会突然反叛?”杀了刘德全后,杨渥有些疑惑起来。按理说,冯弘铎那边没有半点胜算才是,刘德全怎么会暗中投靠他们呢?
“这,似乎与长公子您有关系。”秦裴此刻语气却越发恭谨,已经将自己放在了下属的位置上。
“哦,这与我何关?我以前可不认识此人,按理说也不会得罪此人才是。”杨渥顿时来了兴趣。
“此人以前是寿州刺使朱延寿的身边侍卫,后来调到末将麾下,因为作战勇敢才得到末将的重用。昨晚他之所以会反叛,据说与朱延寿的公子朱广德有关。”
“朱广德?”杨渥一惊,立即站起身来。他几乎都快忘记这位表兄了,最近两个多月他不是在军营练兵,就是在广陵招揽人才,对这个当初在宴会上被他逼得承认“我服了”的胖子,他早就不放心上了。没想到昨晚居然是此人在搞鬼。
“正是此人。”秦裴道,“据刘德全交代说,是此人亲自去升州联络颜建的,之后又用以前朱延寿对他的恩德来劝说他,加上送了他不少礼物,刘德全这才最终反叛。”
“那朱广德现在在何处?昨晚可曾抓住他?”
“这倒没有。此人谨慎,昨晚虽然也来了任家庄,但他只带着自己的几个侍卫远远的站在一边。后来发现局势不对时他就带人逃走了。”一旁的范遇一脸惋惜的插言道。
“哼,倒是便宜此人了。”杨渥恨恨的道,又转头看向陈彦谦,“陈先生,你看此事有没有可能借此关联到朱延寿身上?”
“这个只怕很难,一来朱使君位高权重,这点事情很难将他怎么样;二来此事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而且朱广德也没有抓到,所以……”陈彦谦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秦裴等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赞同。
杨渥只好重新坐下来,这才想起李神福才是军中主将,自己刚才一番行事似乎有些僭越了。
他向李神福歉意的拱手道,“将军恕罪,末将僭越了。接下来升州战事如何打,还请将军示下。”
李神福作为主将,刚才一直坐在主位上饶有兴致的看着他行事,脸上没有丝毫不满。等杨渥问起他,李神福这才笑着道,“长公子昨晚虽然遇到敌军夜袭,局势危险,但最后总算大获全胜,尤其是斩杀了颜建,更是大功一件。此人乃是冯弘铎留守升州的大将,没了他,升州定然难以守住。以本将之见,只要将此人首级送到升州去,升州定然能不战而下。”
今天来到任家庄了解了战果后,他便大喜过望,一边派人去广陵报喜,一边派人去升州大肆宣传昨晚的战事。
在他看来,升州本来守军就不多,昨晚一战损失了近两千人,还留在城中的只怕一千人都不到,加上留守大将颜建也被斩杀了,只要他领军到升州城下,向城内出示颜建的首级,城内必然大乱,到时候就能轻松取得升州。
事实上局势也没有出乎他的意料,在下午他们领军到达升州城下后,升州守军就主动打开城门请降了。
第二十八章 逃
朱广德从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昨晚他随着颜建去攻打任家庄时,一开始局势非常顺利,当时他手舞足蹈的,仿佛已经看到了杨渥跪在自己脚下求饶的情景。
谁知道接下来局势急转直下,不仅庄子内的乱兵被平息了下去,正面进攻也被朱思勍牢牢挡住了。要不是颜建亲自去督战,只怕当时升州军就被击溃了。
后来颜建鼓舞士气,重新发起冲击,杨渥一方岌岌可危,这让朱广德又重新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谁知道接下来局势再一次突变,颜建突然间被敌人给伏杀了,升州军有如土崩瓦解般,迅速崩溃。幸好当时朱广德离战场有短距离,见势不妙就溜之大吉了。
一番狼狈逃跑后,朱广德肥胖的身子在马背上已经颠簸的不行了。
“不行了,我要休息一下…”他气喘吁吁的对身边侍卫道。
在他的身边,原本的六个侍卫此刻已经只剩下两人了,其他四人在一晚上的奔逃后不是失散了,就是被追兵杀死了。
“停不得啊公子,这里还不安全。前面就是大江了,那里有我们的船只停靠在岸边,只有上了船,渡过江去,咱们才能安全的坐下来休息。”侍卫赶紧劝道。
朱广德无奈,只好继续逃亡。他发誓,以后就和杨渥卯上了,只要有机会,一定要让他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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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的葛山,升州刺史冯弘铎也在狼狈的逃跑。
前些日子他采用颜建、冯晖二人的建议,对外声称要去攻打洪州,暗中却率领军队南下袭击宣州。
可是宣州刺史田覠也不是好惹的。宣州乃是吴王杨行密的根基之地,当年他就是从这里起兵渡江,经过艰苦奋战最终击败了孙儒,得到淮南。在杨行密升为淮南节度使后,为他立下大功的田覠就被留在宣州任刺史,后来又进一步加封为宁国军节度使。
此地多年未经过战乱,民众富足,在田覠的经营下,兵强马壮,四处出击。对于夹在宣州和广陵之间的升州,他早就垂涎已久。
前段时间他四处招募工匠,准备打造战船,进攻升州。
有工匠对他说,“当初升州的冯使君到很远的地方去求取坚固的木材来打造战船,所以升州的战船非常坚固而且能使用很久;如今您这里却没有,只怕造出来的战船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
田覠笑着回答道,“你尽管造出来,我只需要使用一次就够了。”
他对于自家大军还是很自信的,冯弘铎的水军虽强,但他觉得自己只要一战就能击败冯弘铎,而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他并非狂妄。
不过也正是这次对话不知怎么让冯弘铎知道了,才让他猜到了田覠的野心,于是决定先发制人。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冯弘铎虽然抢先发动袭击,但当他率领主力在葛山遇到田覠的主力时,仅仅是一上午的战斗,他的军队就溃不成军了。
随他出征的冯晖当场战死,手下两万多人几乎全军覆没,现在还在身边的只有尚公乃统领的两千人的牙军。
“逃,拼命的逃,逃得越远越好!”冯弘铎狼狈的想着,“升州估计回去也守不住了,李神福的大军此刻应该已经到达升州城下了。等我这边战败的消息传过去,只怕升州也要投降了,所以升州去不得。”
一旁的尚公乃问道,“主公,咱们现在去哪里?”
冯弘铎望着身边残留的数千败军,心中惨然,“是啊,去哪里?咱们还能去哪里呢?”
“主公,虽然我军战败了,但两万升州将士并非都被消灭了,大部分人都是被打散了。末将恳请主公重新振作起来,收拢余众,将来定能东山再起。”尚公乃见他神情萎靡,完全不像以前那个意气风发的主公,赶紧激励他。
冯弘铎勉强打起精神,今天的败仗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多年的筹谋都在今日付之东流。
“不错,我还有本钱,手下大军还有许多残部分散在各处,我要振作起来,收拢败军。尚公乃,你向来多智谋,如今我心中焦虑,难以想出办法,你说说看,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主公,以末将之见,我升州向来水军强大,如今虽然战败,但水军主力还在。末将恳请主公沿途收容败军,然后沿着大江入海。末将听闻海外有海岛无数,岛民也有不少。主公到那里可以休养生息,以图将来东山再起。”尚公乃建议道。
“出海?”冯弘铎有些犹豫。他知道尚公乃说的好听,但海外贫瘠,海上又风高浪急,非常危险,根本不是什么好地方。到了那里想要东山再起,几乎不可能。
更何况,他的手下士兵都是升州本地人,不说他们对家乡的留恋,就说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此地,让他们与自己一起出海,这些部下愿意吗?
“不错,出海。主公,如今这江淮一带,陆地上是吴王杨行密的天下,但海外之地,他杨行密总管不到吧?所以主公只有逃到海外去才能安全。”尚公乃见他还在犹豫,连忙又劝道。
冯弘铎沉默不语。他当年并不是杨行密的部下,只是后来见杨行密势大,这才举州投靠他的。后来冯弘铎依仗自己水军强大,对杨行密多有不服,前些日子都还派尚公乃去求取润州;这一次他起兵攻打宣州之前,杨行密也曾派人来劝阻他,但被他拒绝了,如今兵败,即便再去投靠杨行密,对方又会放过他吗?
他觉得可能性不大,至少如果自己在杨行密的位置上的话,他是绝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逆臣”的。
这样一想,投靠杨行密也不可能了,留给他的选择还真只有沿江出海一条路了。
“好,就依你所言。”冯弘铎最后咬咬牙作出决定。
广陵城淮南节度使府,杨行密接到李神福发来的捷报,大喜过望。
“我杨家后继有人,这是上天庇佑我杨氏啊!”杨行密有些手舞足蹈,激动的道。
“长公子临危不惧,有大将之风。末将等在此恭喜大王后继有人!”众多将领也都纷纷道喜。
杨渥的这次胜利虽然规模并不大,但他毕竟是初次上战场就能有如此表现,自然让诸将高看一眼。
杨行密听了先是非常高兴,但随即脸色一肃道,“虽说渥儿立下了一点小小的功劳,不过毕竟年轻,你们不要过多夸赞,免得让他骄纵起来。”
他脸色虽然严肃,但语气中的那股子得意却怎么都藏不住。此刻他不是什么吴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父亲,在他人夸赞自家儿子优秀时连连谦逊。
随后不久,杨行密又收到两份新的捷报,一份同样是李神福发来的,说是升州已经不战而下了;另一份消息却是田覠传来的捷报,说他今日上午在葛山击败了冯弘铎的主力,目前正在追击残敌。
收到捷报,杨行密更加高兴,当众对大家宣布了这两个消息。
“如今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现在商议一下该怎么对待冯弘铎的残部。”杨行密话语还是那么简洁。
“大王,末将以为,冯弘铎举兵反叛,应该彻底将他剿灭,以绝后患。”王茂章还是第一个站出来道,其余众将也纷纷赞同。
唯独戴友规站出来道,“诸位将军的意见,在下以为不妥。升州虽败,但水军还在。若是冯弘铎率领水军出海,我军只怕难以彻底剿灭他,到时候必为我淮南的后患。所以在下以为,大王应当派人安抚他,重新将他收为麾下。”
“那若是他不从,执意要出海该怎么办?”有将领问道。
“海外之地太过险恶,我想只要还有别的去路,冯弘铎肯定也不愿逃出海去。就算冯弘铎想要逃出海,他的那些部下也肯定不愿出海。”戴友规一脸自信的答道。
“那如果他重新投靠大王,却暗地蛰伏下来,以后再次背叛大王又该如何?”
“大王,如今冯弘铎已经山穷水尽了,以属下之见,只要不给他兵权,让他担任个虚职就是,如此何愁他再次叛我?”
杨行密点头道,“戴先生所言甚是,如此就请戴先生为使节,去冯弘铎军中犒劳他的残部。”
“属下领命。”
冯弘铎收拢残部,登高而望,只见他当初的数万大军如今只剩下不到五千人了,一时间悲愤不已。
就在他望着左右残兵欲哭无泪时,手下来报说,有使者从广陵而来,想要拜访他。
“广陵来的使者?”冯弘铎有些疑惑,不知道杨行密在打什么主意。
不久,戴友规入见冯弘铎。
“原来是戴先生,不知吴王派先生来此所为何来?”冯弘铎一眼就认出了戴友规,当下问道。
戴友规拱拱手笑道,“我奉吴王之命,前来劳军。”说完他让随从将礼单递给冯弘铎,只见上面写着“酒若干,布匹若干,钱物若干……”
冯弘铎放下礼单,沉吟一阵,有些疑惑的道,“我乃败军之将,又曾经背叛过吴王。不知吴王为何要派遣先生来劳军?”
戴友规笑了笑,看了看周围冯弘铎的手下将士们,大声道,“吴王让我对你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如今使君的部下尚且强盛,不过是一战之败罢了,何苦自弃到海外去呢?我的府宅虽然狭小,但也足够容纳使君和您的部下了,让使君的将吏们各得其所,岂不更好?”
冯弘铎顿时一愣,“这,难道大王还愿意接纳我这个叛臣?”
他实在难以相信,至少若他是杨行密的话,即便不将对方赶尽杀绝,但也绝不会再去接纳对方。
“自然愿意!”戴友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大王还说,若是使君想要扬州,那便将扬州让给使君又有何妨?”
“大王真、真这么说?”冯弘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虽然知道杨行密说的将扬州让给他的话不足为信,但他还是感动万分。
而旁边众多士兵们先前只以为无路可走,只能逃往海外了。但如今他们听吴王的意思,竟是想要重新接纳他们,顿时众多将士纷纷拜倒在地,嚎嚎大哭起来。
毕竟,没有谁愿意舍弃故土,抛下自己的家人朋友,去往未知的海外。
戴友规又连连安抚众人,最后冯弘铎总算决定不再出海,而是跟着戴友规前往扬州东塘。
第二十九章 升官
东塘便是广陵城外的一个水港,淮南的战船平时都停泊在这里。
当日,杨行密得到戴友规的汇报后,当机立断,亲自带领十几个侍卫,摇着小船,穿着常服,也不带兵器,径自登上冯弘铎的战船与他相见。
见到冯弘铎后,只见这个以前的一方刺史此时正披头散发,颓然丧气,望向他的目光却充满希冀;周围的众多将士也满脸希冀的看着他。
于是杨行密满脸坦荡,上前执起冯弘铎的手,大声劝慰他,“使君不过是一次兵败而已,何必出海去?不如留下来,只是以后不能领兵而已,孤还能保证你一世富贵。”
能保一世富贵也算不错了,至于不能领兵,他如今早就丧胆,对领兵打仗也没多少兴趣,更何况,杨行密既然不让他领兵,这反而说明对方是真心想要接纳他。
冯弘铎感激涕零,拜倒在地泣道,“大王之命,罪臣怎敢不从。”
杨行密上前将他扶起来道,“冯使君何罪之有?不过是一时没想开罢了。当初使君治理升州十余年,使得升州百姓安泰,生活富足,如此功绩想必升州百姓也不会忘记的!”
这却是给冯弘铎脸上贴金了,他以前治理升州虽然不像孙儒那般残暴,但也没做什么安定百姓的事情。
杨行密接着又任命冯弘铎为淮南节度副使,算是给了他一个体面的职务。
节度副使的职位看似尊荣,但实际上却没什么实权,最适合冯弘铎担任,所以他对此也比较满意。
安抚了冯弘铎后,杨行密又转头看向站在冯弘铎身边的尚公乃,立刻就认出了此人就是之前在广陵对他大言不惭的人。
当下杨行密问尚公乃道,“你还记得当初在广陵向我求取润州时所说的话吗?”
尚公乃拱手一拜,坦坦荡荡的道歉道,“不过是将吏各为其主罢了。只可惜当初没有成功。”
“哈哈哈哈!好你个尚公乃!”
杨行密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励道,“将来你侍奉我如果能如同从前侍奉冯使君一样,那我就没有什么忧虑了。”
随后他又对将士们宣布过往不究,又传令送上酒食犒劳将士,冯弘铎的士兵们为他的胸怀和气度所感动,纷纷欢呼起来。
于是,杨行密带着冯弘铎等人一起回归广陵。自此之后,冯弘铎再也没有背叛过他,而尚公乃在后来也为淮南立下大功,最终没有辜负杨行密对他的期望。
此刻杨渥正在升州城内的一座府宅里坐着乘凉。
升州历史悠久,古名金陵。战国中期,楚威王熊商于石头城筑金陵邑。后来三国时期的孙权在此建都,改称建业。此后,东晋、南朝的宋、齐、梁、陈均相继在此建都,故此地有“六朝古都”之称。在隋唐两代,金陵受到定都长安的北方政权的刻意贬抑,但地理上的优势使这一地区的经济、文化不断发展强大。到如今,升州一代非常繁华,更加胜过广陵。
杨渥居住的这座府宅占地较广,里面装饰非常奢华,以前正好属于那位在战场上被范遇杀死的颜建。在李神福率军入升州后,这里就被杨渥征辟为自己的府宅了。
“金陵果然与众不同啊。即便经过隋唐两代的刻意打压,如今还是如此的繁华。怪不得后来的南唐会把都城迁到这里来。再往后,朱元璋也是以这里为根基,实行‘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政策,最终完成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一次从南向北统一中国的壮举。”
“将来我成为淮南节度使后,是不是也要把治所迁移到这里来呢?”杨渥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
“不过,话说历史上定都这里的王朝可没有一个长命的。”
以前的六朝就不说了,就说后来的朱元璋,他辛辛苦苦筑石头城,号称天下第一城,可是只过了三十多年,南京就被从北京起兵的朱棣给攻破了;后来朱棣将都城又迁到了北京,所以明朝真正在南京定都的时间其实也就五十多年。至于更以后的太平天国和民国,虽然也建都在此,但寿命不长也是事实。
“难道说真是金陵的风水不好吗?”杨渥暗自嘀咕。
来到金陵后,听到当地人有传说,说是当年楚威王在这里赶走了越王,驻军在江边的狮子山上。他环望四周,看到此处风景雄丽,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可是突然,他的脸色却由晴转阴。周围大臣们忙问原因,楚威王有些烦躁地说:“这地方风景虽好,但王气太盛!”于是他听从巫师的建议,在狮子山上埋下一批黄金,用黄金镇压此地的王气,可保以后不再出帝王。
从此之后这里就被称为“金陵”,而金陵因为有黄金镇压王气,所以后来定都这里的王朝都不怎么长寿。
想到这个传说,杨渥失笑不已。作为后世人,他脑中更多的还是人定胜天,而不是这些虚无缥缈的王气之说。
这时候,刁彦能进来报告,“公子,有广陵来的使者,传达大王的命令。应该是对此次出征平叛的有功将士进行赏赐的旨意。”
“使者现在在哪里?”
“在以前的升州刺史府中,李将军命人来请公子前去,想必其他有功将士也会一并前往。”
杨渥点点头,起身换了衣服,骑上马向刺史府行去。
刚进刺史府,果然见此次有功的将士们都到齐了,李神福、秦裴、吕师造等等都来了。
使者见众人已经到齐,当下取出一道旨意,当众宣读道:
“奉东面诸道行营都统、检校太师、中书令,吴王杨之命,将军李神福,为人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自属孤王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功莫大焉。今一举平定升州之乱,复为大功,特加为升州刺史,以褒其功。
淮南牙内诸军使杨渥,于任家庄之战,骤遇敌袭,指挥若定,奇谋突出,一举击败敌军,斩首六百余,俘敌千余,又阵斩敌军大将颜建,有功,特进都指挥使,许领兵三千人。”
……
一番宣读下来,众多将领基本都有赏赐,或者奖励财物,或者官职得到升迁。其中李神福还是如历史上那样被任命为升州刺史了,但杨渥这里却与历史上大大不同。
在历史上,杨渥被任命为牙内诸军使后数年,寸功未立,因而也没能得到升迁。一直到两年后,杨行密重病在身,为了加快培养继承人,杨行密这才将杨渥任命为宣州观察使,执掌宣州。
而现在的杨渥却因为在任家庄一战立下功劳,于是大喜过望的杨行密当即下令将他的官职升迁上来,手下统领的兵马也增加到三千人。这还是考虑到杨渥年纪还小,所以才只给他三千人。
杨行密给自己的儿子升官,又有实打实的功绩在那里摆着,众人自然也没谁敢反对,当即纷纷向他道喜。
杨渥自己也非常高兴,这次升官说明历史已经被他改变了,只要他继续努力,未来绝不会像历史上那样暗淡。
另外他也感觉到了,在以前,他遇到军中将士的时候,虽然他们也很敬畏自己,但他却知道那些人敬畏的只是自己吴王长子的身份;前几天,当他在任家庄反败为胜后,一举击败敌军后,他再见到军中将士时,那些人的目光已经变了,他们开始敬畏他本人的威严了。
还有秦裴、李神福等人对他的态度也在改变,这些都说明,他终于在军中开始逐渐建立自己的威信,逐渐得到诸将的认可。
使者宣读完旨意后,又向李神福、杨渥等人道喜。
“恭喜李将军,恭喜长公子了!”使者一脸笑意,“大王派在下来之前,还对二位将军以后的部署都做了安排。李将军将留下来守升州,至于长公子,大王让长公子尽快赶回广陵。”
“不知父亲让我回广陵是为何事?”杨渥有些疑惑。
“这个在下就不知道了。”使者摇头答道。
杨渥想起历史上这个月杨行密曾经亲自带兵攻打宿州的事情,不禁在心中猜测道,“难道是因为父亲准备攻打朱全忠的事情吗?”
当初天子册封杨行密为吴王的本来目的就是为了让他起兵攻打朱全忠;更何况朱全忠此时主力都在与岐王李茂贞交战,中原空虚,杨行密显然也不愿放过这个出兵中原的机会。
此外,前几天李茂贞亲自统帅大军从凤翔出发,与朱全忠展开激战,战局却不容乐观。即便只是为了帮助李茂贞减轻压力,杨行密也打算主动出兵。
不过杨渥记得这次北伐中原之战最后却是草草收尾,所以他也没兴趣参合进去。
第二天,杨渥将重伤在身的士兵都留在了金陵养伤,他则带着剩下的两百多士兵登船返回广陵。同样重伤的朱思勍也被留了下来,他虽然已经醒过来,但身体还很虚弱,杨渥觉得还是留下来休养的好。
至于陈彦谦则直接前往润州,当初他在广陵的差事在杨渥的亲自过问下早就办好了,这次回润州准备交接了差事后再将家人接到金陵来。
原来杨渥见金陵繁华,觉得有必要好好经营这里,等以后自己登上节度使位置后就想办法将治所迁到这里来。于是他向李神福推荐了陈彦谦,希望能任命他为升州司马,帮提前经营好升州。
李神福知道陈彦谦是杨渥的心腹,而自己忙于军务,正好没空处理升州的政务,当下欣然答应了杨渥的请求。
第三十章 田覠的愤怒
第三十章田覠的愤怒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此刻的田覠就一脸忧愁的呆在自己的官邸。
这里是田覠设在广陵的宅子,此刻的他还不知道杨行密已经传令将李神福任命为升州刺史了。
在他看来,此次冯弘铎举兵造反,是他带领手下士兵在葛山一举击败了冯弘铎的主力,李神福最多算一个摘桃子的人;至于杨渥,他倒也听说了这位吴王的长子在任家庄一战的表现,不过他却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比起他自己一战击败数万升州军的战绩来,杨渥那点功劳就只能算小打小闹了。
所以在他看来,这升州刺史的职务理应交给他才对。
此次来升州,他的目的就是为了向杨行密求取升州。不过就目前的情况看来,虽然杨行密还没有直接拒绝,但他的请求得到准许的可能性也不大,这让他感到非常着急。他图谋升州多年,如今终于打败了冯弘铎,却最终得不到升州的话,这怎么能让他服气。
正当他在书房里坐立不安的来回走动时,有下人来报,“使君,外面有一人来求见使君,不知使君见是不见?”
田覠不耐烦道,“这次又是什么人?不会又是吴王身边的那些微末小吏吧?”
下人道,“此人自报姓名,说叫什么黄大嘴,是广陵城内的狱吏。”
田覠大怒,“又是这群混账,当我田覠是什么人了?你带人去将他打出去!”
这两天上门来找他索要财物的人太多了,都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吏,真正有分量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上门的。这让他愤怒不已。
想他田覠在宣州手握大权,说一不二,麾下文官武将众多,对他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违背。如今到了广陵,居然被一群小吏欺上门来索要贿赂,这怎能不让他动怒。
下人应诺,转身便准备出去照办,这时候田覠又制止了他。“回来,你先等等。”田覠深吸两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这才道,“你去引他进来,语气稍微客气点。”
“这…”下人有些迟疑,刚刚都说要让他打出去,怎么突然变了?
“叫你去你就去,还呆在这里干什么?”田覠见下人没有行动,厉声怒道。
“是,使君。小的这就去。”下人慌忙答道。
原来刚才田覠细想了一下后,觉得还是忍下这口气的好。他为人谨慎,觉得如今正是他求取升州的关键时候,他不想出现任何意外。那些微末小吏看似不起眼,但田覠却知道他们或许难以在吴王面前说上话,但在一些小事上刁难一下他,甚至坏掉他的好事也未必不可能。所以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得罪那些小吏。
“哼,这种关键时候,只要提出的要求不太过分,我田覠也就忍了!等以后再找机会收拾这些混账!”他暗自思量。
府宅外,来人名叫黄大嘴,乃是看管广陵城内监狱的小吏。平时他负责看管犯人,在监狱里面说一不二,经常毒打那些犯人。犯人的家属们为了不让自己的亲人在狱中受苦,都纷纷向黄大嘴行贿。一来二去,将黄大嘴的胃口也养大了,更加的变本加厉,到处搜刮财物起来。
昨天,他听到了一个消息,说宣州刺史田覠来广陵求取升州。
在以往,有外地为官的人来到广陵后,都会遭到各处小吏的刁难,这在广陵几乎都成了一个惯例了。当初陈彦谦来广陵就遭到了刁难,只因为他不愿向刁难他的小吏行贿,结果在广陵耽搁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杨渥出面过问,这才办好差事。
说到底,广陵就好比淮南的都城,外地官员到了这里就好比来到了“天子脚下”,是龙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遇到小吏索取贿赂也只好忍了。
此次田覠进广陵,又是有所求而来,当下也受到了这种待遇。之前就有许多小吏公然上门向他索贿,田覠无奈之下只好忍了。这次黄大嘴上门也是打着同样的心事。
“听说宣州繁华,是淮南有名的富足之地。这田覠在宣州当刺史多年,一定非常富有,待会可不能手软。”黄大嘴暗自想着。
不久,果然有下人来将他引入书房。“想我平日一个微末小吏,根本不被那些大官放在眼里,没想到今日也能成为宣州刺史的座上宾。”黄大嘴更加得意。
进入书房后,田覠客客气气的让他坐了,又给他上了好茶,闲聊了几句后,这才开始询问黄大嘴的来意。
黄大嘴本来就在思考该怎么开口,如今见他问起,当下也不客气。他翘起二郎腿,端起茶杯大口的牛饮了一口后,又慢吞吞的放下茶杯,这才直言道,“在下听闻田使君在宣州为官多年,颇为豪富,今日上门不过是求取一些人事之物而已。”
所谓人事之物,自然就是钱财了。这人也不知在哪里学来的,居然还说得这么婉转。
田覠心中恼怒,暗道一声“果然如此”,脸上却不动声色,徐徐问道,“不知足下打算要多少人事之物?”
“不多,”黄大嘴见田覠没有当场发怒,只道对方已经答应了,当下更加得意,放心大胆的道,“一万贯就够了!”
田覠大怒,一万贯钱,足够供养数千大军一个月的花销了,此人居然开口就索要一万贯,胃口未免太大了。不过他还是不想撕破脸,毕竟对方这么大的口气,说不定在广陵也有不小的背景,若是真要坏了他的好事,他找谁哭去?
“一万贯实在太多,还请足下减少一点。”田覠忍气吞声的道。
“我黄大嘴说一万贯就一万贯,绝不改口!”黄大嘴拿出平日里向那些犯人家属索要贿赂时的口气,又出言威胁道,“若是少了一文钱,嘿嘿……”
田覠看对方一副死不松口的样子,竟然还敢威胁他,这下终于彻底怒了。俗话说泥菩萨还有三分火气呢,更何况田覠这个宁国军节度使,宣州的头号大佬?
田覠站起身来,大声怒道,“我如果不给足你财物,你这狱吏是不是还要把我抓进大牢里面去?”
当即命下人将黄大嘴乱棍打出去。黄大嘴一边躲闪,一边大声道,“你不给我钱财,终究得不到升州的!”
田覠更加恼怒,在打发了黄大嘴后,他换上朝服,直接前往节度使府面见杨行密。
“大王,属下昔日与大王约为兄弟,共同起兵,成就大业,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当初孙儒兵强马壮,大王的军队屡战屡败,是属下为大王出谋划策,最终才打败孙儒的。如今冯弘铎率军袭击宣州,给我宣州造成巨大损失,是属下亲自带着水军在葛山一战击败冯弘铎的;如今属下来广陵向大王求取升州,大王却屡次推脱。今日面见大王,还请大王看在往日情分上,将升州赐予属下,属下感激不尽!”田覠一脸郑重,眼睛紧紧的盯着杨行密道。
杨行密见田覠说的这么直接,一点回转的余地也不留下,当即干脆对他直言道,“德臣,实不相瞒,不是我不愿将升州交给你,而是此次平定升州,李神福将军也出了大力气。他这几年为我淮南出生入死,屡次建立大功,去年更是活捉了两浙名将顾全武,前几日又攻陷了升州。他立下这么多的功劳,我如果不赏他恐怕难以服众。所以我已经将升州赐给他了,想必任命他为升州刺史的信使也早就到达升州了吧。”
田覠心中一震,这两日的不祥预感终于兑现了。杨行密已经将升州赐给了李神福,这说明他已经没机会得到升州了。
他感到非常愤怒,这几日他在升州忍气吞声的装孙子,对那些微末小吏的过分要求都是尽量答应,所为的还不是升州?哪知道他辛苦求取的升州居然早就被赏赐出去了,那他这几日在升州的所作所为到底算什么?跳梁小丑吗?
“德臣啊,说起来,你当初也被顾全武打败过,去年李将军活捉顾全武,却也是为你报仇了。如今他为升州刺史,你也应该感到高兴才是,怎么这样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呢?”杨行密见田覠脸色阴沉,又对他道。
田覠心中恼怒,脸上却不显,又躬身请求道,“大王说的是,李神福将军的功劳的确足够担当升州刺史之职务。不过属下此次击败冯弘铎也有大功劳,还请大王将歙州和池州转为宁国军的巡属之地。”
这个时代许多刺史都兼任节度使之职务。比如田覠,他是杨行密的手下,为宣州刺史,手握重兵,但朝廷为了拉拢他就把他册封为宁国军节度使。与他同样待遇的还有寿州刺史朱延寿,也被朝廷册封为奉国军节度使。但这些节度使都只是虚职,都还是淮南节度使杨行密的部下。
如今田覠要求将两州转为宁国军的巡属之地,这实际上和将两地转为他田覠的属地是差不多的。对于这个要求,杨行密当然不同意,当即冷下脸来,一口拒绝道,“此事绝对不可行。你就不要妄想了。”
他觉得田覠有些无理取闹,不准他获得升州一个州,他就提出索要池州和歙州两个州,这不是变本加厉吗?
他当年虽然在庐州起家,但真正发展壮大却是在宣州。宣州钱粮充足,兵甲完备,本来就让杨行密感到忌惮了,如今田覠还想要两个州,这种要求,杨行密能答应才怪。
二人最后不欢而散,最后田覠勉强对杨行密道歉,这才告辞离去。
出了节度使府,田覠转过身来面对着府门。
他看着这座气派堂皇的府宅,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为杨行密征战,立下众多功劳;如今来到广陵只为了求取升州,杨行密拒绝他还不说,那些杨行密身边的微末小吏居然都欺到他头顶了,一时间怨愤不已。
他愤怒的指着府门道,“从今以后,我再不复进入此门中。”言罢,田覠转身上马,在侍卫们的护卫下出城回宣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