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商议军情
郓州失陷的消息如同一把重锤一般敲在杨渥心头上,让他差点气得骂娘。
当初他就意识到晋军一旦想要在杨刘渡方向取得突破的话,必然会选择向郓州发起突袭。
所以那时候杨渥还特意询问过刘信关于郓州守备的情况,而刘信的回答却是,郓州守将王传丞“性格沉稳,深得其父真传”。
王绾在吴国诸多将领中虽然不能算能力突出,他的资历和威望同样不算顶尖,不过他的优点就是性格沉稳,办事牢靠;所以在听说王传丞乃是王绾的儿子后,杨渥也放心了不少。
如今看来不过是虎父犬子罢了。
杨渥用力揉了揉额头,让自己稍微清醒下来,沉声问道:“敌军到底动用了多少军队,还有我军损失如何,如今的局势又如何,这些难道一点消息都没收到吗?长剑都在战前为何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负责情报的范遇这段时间病了,长剑都暂时是由副指挥使王庆负责。
他连忙答道:“大王,河北的消息毕竟有黄河相隔,有时候即便有重要消息也难以及时传到,或许是耽搁了吧?”
杨渥冷哼一声,对他的答复不怎么满意,不过如今最重要的不是追究责任,而是搞清楚状况,做出应对措施。
他看了看周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诸位都随孤来,再派人去把其他几位都指挥使以上将领都请来,对了,把刘仁赡也叫来,咱们临时商议一下。”
带着众臣匆匆赶往崇政殿,一路上众臣都没有再开口,而杨渥也在细细沉思着最近的局势。
在柴再用率军西征后,因为各军出征已经有半年多时间,而且吴军攻占中原都已经快两个月了,灭梁也有一个半月时间,晋军却一直都没有什么动作,所以杨渥渐渐放下警惕,觉得李存勖或许已经决定先平定镇州,然后再南下。
所以这段时期杨渥下令北伐各军可以轮流回到南方休整,具体的办法是每个军分成三批轮休。
也就是说如今各军基本上都有一万左右的军队已经返回南方。
当然即便有部分兵力回南方轮休,但留在中原的吴军总兵力依旧人数众多,加上最近新编的军队,不算柴再用的三万人的话,一共有二十万左右。
这其中,虽然有部分骑兵随柴再用西征,又有部分骑兵返回南方休整,但留在中原的骑兵数量还有六千人,兵力还算足够。
反观晋军一方,晋军的总兵力或许也能达到二十多万,甚至更多,但考虑到晋国北方面临契丹的威胁,镇州又尚未平定,真正能用于渡河征战的兵力应该也就十万左右。
所以在兵力上,吴军显然占了绝对优势,又有优势水军可以控制黄河,晋军虽然袭占郓州,但也不必太惊慌,只需调动军队发起反击就是。
历史上的李存勖能够一举灭掉梁国,那是因为梁国的核心就在开封,只要将开封打下来,梁国就亡了。
但吴国的核心却在南方,中原地区即便打烂了也伤不到吴国根本。
晋军根本就无法像历史上那样迅速取得胜利,只要自己不犯大的错误,就能将战争拖入持久战;而论打持久战的能力,三个晋国加在一起都未必能比得上一个吴国,更何况晋国如今还有镇州这个大坑没有填上,打持久战的话,对吴国有利。
想到这,杨渥渐渐放心下来,对于接下来的战事已经有了成算。
等到了崇政殿的时候,他的面色已经完全恢复如常了。
又过了许久,留在洛阳的众将匆匆赶来;而在这期间,又有一份新的消息传来,却是长剑都的密探传来。
原来晋军这次突袭行动完全都是由李嗣源一手主导,不过李嗣源的行动非常谨慎而隐秘,直到他率领大军渡过之后,吴军的密探才得到一些零碎消息,但此时已经迟了,晋军趁夜色和大雨的掩护发起突袭,一举将城池占领。
除此之外,这份消息中又提到,晋军真正动用的兵力应该不多,因为杨刘渡口那边还有不少晋军驻守。
看过这份密报后,杨渥见该来的人都已经到了,便面色如常,声音平静的道:“诸位将军,想必你们也听说了,刚刚收到的消息,郓州失守了。”
众将顿时“嗡”的小声议论起来。
“郓州守军五千人,怎么一下子就被袭取了?守将王传丞有失职之罪,应该予以严惩!”
“晋军来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即便是突然袭击,但若是兵力少的话,也断然不至于一夜之间就把城池拿下!”
“我军应该趁着敌军没有站稳脚跟,立即发起反击!”
……
众将议论纷纷,场面十分嘈杂。
杨渥面无表情的看着众将,似乎对他们的吵闹视若未见,暗中却在观察众将的反应。
“这一次晋军来势汹汹,一下子就把郓州打下来,看来众将中有不少人都慌了神。不过此时也正好是看看众将应变能力的时候。”
他观看众将,见众人中有不少人脸色惊慌;同样有不少人面色激动,大声叫嚣着要立即发起反击;不过也有不少人面色平静,似乎在低头沉思;此外还有一人则面色轻松,似乎对局势一点都不感到担心。
那些面色惊慌的将领很快就被杨渥暗中记下来,心中想着:“遇到一点大变就失了分寸,这样的将领如何担当大任?”
而那些神色激动,大声叫嚣要立即发起反击的将领,则被杨渥打上了“行事鲁莽”的标签,连敌军的具体情况都不知道就叫嚣着反击,这种莽汉只能用作冲锋陷阵的猛将,而无法成为独当一方的统帅。
那些低头沉思的将领则要进一步观看,看他们到底能不能通过自己的分析来判明局势。
至于那个面色轻松的将领,正是老将周本,杨渥对他的态度却有些疑惑,不知道他到底是胸有成竹,还是说故作镇定。
过了片刻后,杨渥向站在身旁的郭崇韬示意,郭崇韬当即站出来道:“诸位请安静,大王面前,如此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众将连忙安静下来,向杨渥看去。
“周将军,刚才孤宣布郓州失陷敌手的消息时,众将各有反应,唯独将军你却面色轻松,不知将军可是成竹在胸?”杨渥有些好奇的询问,同时也希望他能够站出来振奋一下众将的士气。
周本连忙答道:“成竹在胸倒说不上,但老臣以为,晋军此次渡河袭取郓州,这完全就是来送死!”
“什么?送死?”
“周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晋军来势汹汹,郓州一夜之间被其袭取,周将军却说他们乃是前来送死,不知这是何意?”
众将顿时被他的说法惊呆了,一个个满脸好奇的向他看去,便是李承鼎等之前在沉思的将领也都想知道他为何做出如此判断。
杨渥也向周本道:“不知周将军为何如此说,可有什么凭借吗?”
他虽然通过之前的分析,得出不需太过担心的结论,但也没有自信说一定能消灭掉渡河南下的敌军。
而周本却如此自信满满,这让大家都很好奇。
“大王,臣之所以这么说,是从敌我双方的实力上来做的判断。”
“愿闻其详!”
“大王,晋军的兵力不过二十余万,其中至少有五六万驻军在北方大同、代郡、幽州等地,用于防备契丹人,这部分兵力是不能动用的。”
“此外,晋军不比我军,其军队都是由藩镇军队构成,且各地都需要一些军队留守,再加上镇州的牵制,所以臣以为晋军的兵力最多不会超过十万人。”
众人都点头表示认可,这一点众人都已经想到了。
不过即便晋军只有不到十万人,但考虑到晋军这些年对付梁军时取得的一次次大胜,还有此次突袭郓州的战果,谁都不敢轻易大意,更不敢认为吴军兵力比晋军多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历史上别说是十万人对二十万,就是两三万人对二十万,最终取得大胜的战例都不在少数;甚至还有像淝水之战这种有决定性意义的战例,谁敢说吴军就一定能取胜呢?
只听周本接着道:“首先一点,镇州尚未平定,晋军必须分兵两路作战;反观我军,后方安稳,上下一心,力可以往一处使,这一点是我军的重要优势。”
杨渥点点头,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第二点,臣虽说敌军能动用的兵力不会超过十万,但这其实还高估了敌军。”
“我军有水军优势,随时都能渡河发起进攻,所以晋军的兵力中又要分开一部分用来防守沿黄河的诸州。这样一来敌军实际上能用之兵又会减少。”周本接着道。
杨渥点头,道:“此言非虚,晋国如今的核心之地就在河北魏州附近,不管是卫州也好,澶州也好,怀州、孟州也好,都在我军危险之下,敌军不可能不多留一些兵防守。”
“不过即便如此,但晋军最多在这些地方留下一两万人就够了,而我军同样需要分兵守住各地,难以全部集中起来。这一点周将军又是如何看的呢?”杨渥接着问道。
“大王,臣要说的第三点就是,敌军虽然攻占了郓州,但晋军真的敢于深入中原腹地发起进攻吗?”周本反问道。
这时,郭崇韬也反应过来,道:“不错,晋军虽然攻占了郓州,但他们也仅仅如此而已。晋国的根本弱点就在于没有水军,只要我军的水军还在,就能随时威胁到杨刘渡口,晋军根本不敢全力南下,更不敢孤军深入!”
听了二人的分析,杨渥顿时笑了起来:“关键时候果然还是这些老将靠得住!”
周本的分析中其实也就最后一点最为关键,其他都不算重点。
晋军兵力虽少,但只要运用得当,一样可以取得大胜,所以兵力的多寡只能作为参考,不能作为凭借。
但周本提到的晋军不敢深入发起进攻,这一点却是说到了关键。
只要杨刘渡口受到的威胁没有彻底解除,晋军就不敢全军渡河南下,最多派出少量兵力发动进攻,将主力留在河北,用于保护杨刘渡口这个最重要的通道,这对吴国来说根本没什么威胁。
郓州的失陷毕竟只是一个意外,其他地方只要做好准备,晋军再想这么快将其拿下却不可能。
不仅如此,吴军还能从容布置,逐步发起反击,一面设法以水军将渡口封锁,切断郓州与河北的联系,一面以主力大军对郓州发起反击。
郓州即便守军再多,但没有援军的话,也迟早会失守。
杨渥看了看众将,见之前那些面色惊慌的将领此时都已经镇定下来,顿时对周本刚才的表现感到满意。
正在这时,又有新的消息传来,这一次却是打了败仗的王传丞写的请罪奏折,刘信写的战报,以及在郓州的长剑都密探发来的一些消息。
杨渥先将刘信发来的战报和长剑都写送来的消息打开查看,看完之后再去看王传丞的请罪奏折,这下顿时火了:“这个王传丞,到了此时还想推卸责任,谎报军情吗?”
原来,正在兖州的刘信发来的战报中说,晋军的兵力应该不多,不会超过万人;而长剑都发来的消息中则提到,晋军的兵力只有五六千人左右。
然而,在王传丞的请罪奏折里面,却说晋军兵力多达数万人,趁着夜色发起进攻,吴军猝不及防,这才被袭取城池。
虽说王传丞才是郓州一战的直接当事人,但刘信和长剑都的密报中都提到晋军的兵力不多,这很明显王传丞有谎报军情以推卸责任的嫌疑。
心中虽然恼怒,但杨渥面上却丝毫不显,他放下战报后,道:“战报中说,晋军用于偷袭的兵力并不多,不会超过万人。”
他看了看众将,接着道:“虽然更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但晋王已经主动发起挑战,接下来咱们也要让他们知道我军不是好惹的,要让他们有来无回,让他们感到畏惧才行!”
“回去之后,诸位将军立即行动起来,做好随时出征的准备!各位都督还有严尚书,郭枢密都留下来,其他将军先回去吧!”
第六百六十二章吴军的反击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不断有新的情报传来,这次晋军突袭郓州的行动始末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毫无疑问,这次的行动应该就是晋王和李嗣源两人做的冒险尝试;孤很是怀疑,这两人只怕都没有严格的计划就采取行动,完全就是‘先打了再说’的想法。”
崇政殿内,放下刚刚得到的情报文书后,杨渥有些哭笑不得的对周本等人说道。
这已经是郓州失陷后的第六天了,然而各方面的迹象都表明,晋军的突袭行动似乎只有开始的计划,却没有进一步的计划,以至于这些天晋军居然没有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
不仅如此,河北传来的消息更是表明,晋王李存勖如今还在魏州,晋军的主力同样在魏州,而没有赶往杨刘渡前线!
“早就听说晋王用兵喜欢行险,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周将军,若你是晋王,你会如何用兵?”杨渥问道。
“大王,若是让臣来指挥晋军的话,臣一定会在派兵偷袭郓州之前就准备好后续兵力,一旦突袭成功,就趁势渡河发起进攻,赶在我军主力抵达前尽量夺取更多的地盘,以建立防御纵深,保证杨刘渡口的安全。”周本答道。
“不错,但晋军却没有这么做,甚至晋军的主力都还在魏州,这岂不可笑?”
郭崇韬却道:“大王,臣以为或许晋王本人也没有料到突袭行动能够取得成功;又或者他将主力留在魏州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我军,让我军误以为他们没有渡河的打算。”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杨渥点了点头,道:“不过现在讨论晋王的想法并没有多少意义。郓州既然已经丢了,那咱么就要将其收复。不仅是郓州,还有杨刘渡口,以及怀州、孟州、河中府等地,此次都要收复。”
既然局势已经明朗,而且这些天各军基本上都完成了动员,那么是时候发动反击了。
“不知大王打算如何用兵?”周本询问道。
杨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命人将大幅的地图悬挂起来,指着地图上的杨刘渡道:“此战的关键不在郓州,而在杨刘渡。若是我军能将渡口拿下,再用水军封锁大河,阶段两岸的通道,那么郓州迟早都是咱们的。”
“这么说大王打算率领大军直接进攻杨刘渡?”
“不,在进攻杨刘渡之前,孤打算先攻占这里。”杨渥指着地图上的一点道。
“卫州?”众将有些惊讶。
“不错,既然晋军能对我军发起突袭,那为何我军就不能对敌军发起突袭呢?”
“大王的意思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承鼎有些兴奋的道。
“嗯,孤听说卫州刺史李存儒,此人本姓杨,名婆儿,因为会演戏,所以得到晋王的宠爱,赐给他姓名,任命其为刺史。这李存儒在卫州专门搜括民财,便是对守城的兵卒,也向他们每月征税。如此贪鄙之人,诸位觉得咱们有机会将其袭取吗?”
晋王李存勖喜爱优伶,这一点乃是远近闻名的事,在他身边有不少优伶因为唱戏唱的好而得到重用。
可惜这些靠着唱戏而得以幸进的往往都是贪财无能的小人,李存儒便是一个典型例子。
李承鼎当即道:“大王,臣愿意亲自带人渡河突袭,给晋军还以颜色!”
“臣也愿意亲自带人突袭,还请大王准许。”周本等将领顿时都站出来请命。
杨渥笑道:“区区一个卫州,何必劳烦诸位都督?以孤之见,只需派一个指挥使领兵就足够了。”
他看向站在下方的刘仁赡道:“刘将军,这次突袭卫州的行动就由你来负责。”
刘仁赡见杨渥将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他,当即喜道:“末将遵命,保证将卫州拿下。”
“嗯,孤也相信以你的能力,要将卫州拿下肯定不是问题。”杨渥点了点头。
随即,他又极为严肃的问道:“不过拿下卫州不难,但要守住卫州却是难点。卫州对晋国的重要性不在澶州之下,一旦落入我军手中,晋王肯定会发兵反击。”
“而我军的主力在拿下卫州后却要顺河而下去攻打杨刘渡,到时候你很可能要独自面对晋王大军的讨伐,你能守住城池吗?”
“这个……”刘仁赡顿时沉默了,而众将也明白了杨渥的意图。
只要将卫州拿下,吴军就能化被动为主动,以卫州来分晋军的兵势,从而减弱攻打杨刘渡的难度。
此外,只要卫州掌控在吴国手中,卫州以西的怀州、孟州就会被切断与河北的联系,将来收复这两地将变得容易许多。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就在于刘仁赡能不能守住卫州。
晋王的威名可不是吹出来的,这十几年来他虽然偶有小败,但总体上晋军却连战连胜,锋芒正盛,不在吴军之下。
要率领五千兵力将卫州拿下,而且还要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守住城池,即便是刘仁赡都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成。
他犹豫片刻后,问道:“不知大王需要末将坚守多久?还有粮草供应和箭矢等辎重又如何保证?”
“你放心,在你攻下卫州之后,孤会给你运送大量钱粮辎重,保证至少半年的物资供应。你自己再想想办法,想必物资上应该没有问题。至于需要你坚守多久,那就要看杨刘渡口多久才能被攻破了。”
杨渥没法给出准确的时间,因为他也不能预料杨刘渡口的防御程度如何,需要多久才能将其攻破。
刘仁赡却不在犹豫,当即答道:“请大王放心,既然物资供应不缺,那么末将定会率军坚守到大王拿下杨刘渡的那一日!”
杨渥面带欣慰之色,历史上的刘仁赡因为守寿州而闻名,这一次让他守卫州,不知道还能不能有历史上那般表现。
他转头看向李承鼎道:“李将军,你立即去做安排,尽快在酸枣储备足够五千军队半年使用的物资,尤其是用于守城的箭矢等,要尽量多储备。一旦刘将军成功袭取卫州,就要尽快将这些物资运送到卫州城去,你能做到吗?”
“大王放心,臣定会办好此事。”李承鼎连忙答道。
“好,你办事孤向来都放心。”杨渥点了点头,道:其他将军也要行动起来,除了留守的军队外,其他军队必须在三天之内赶到开封集合!”
“臣等遵命!”众将齐声答道。
随着杨渥的命令,沉寂了近两个月的吴军再度行动起来,原本驻守在各地的禁军纷纷向开封集结,等待出兵的命令。
……
吴军的大规模调动很快就引起了晋军密探的关注,不久之后就有消息传到魏州去。
魏州城中,正如杨渥所说的那样,李存勖发动的这次突袭行动的确只是一次冒险的尝试,能不能成他心中完全没底。
就像吴国对晋国的实力感到忌惮一样,晋国同样对吴国的实力深感忌惮,两家之间就如同棋逢对手的猛兽一般,充满警惕的同时又保持着小心翼翼,深怕会露出什么破绽来。
对李存勖来说,在镇州的麻烦迟迟未能解决的情况下,他原本是不愿冒险与吴国开战的,李嗣昭等众多将领同样反对此时与吴国开战。
唯有李嗣源极力主张现在就开战。
“若不趁此时机开战,等到吴国彻底消化了中原地盘,晋国将彻底失去统一天下的机会!”
仅仅这一句话,就让李存勖下定了决心派兵突袭郓州,而李嗣源更是亲自提出担当此重任。
然而,如今冒险突袭郓州的尝试虽然成功了,但在袭取郓州之后,接下来该如何做李存勖和李嗣源二人就不清楚了。
这也是为何杨渥会说他们是“先打了再说”,根本没有进一步的计划,完全是走一步看一步。
倒不是说“走一步看一步”的策略有什么问题,实际上在如今这么复杂的局势下,李存勖在搞清楚吴军的动向之前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等吴军做出应对后,再根据吴军的应对来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不过这个策略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晋军将丧失主动权,从而让吴军能从容布置反击。
如今吴军已经在集结兵力,但吴军到底会选择在哪里发动反击却还不明确,所以李存勖只能同样集结兵力,等待进一步的消息传来。
这一等就是三天时间,直到卫州失陷的消息传来。
“卫州被吴军袭取了?李存儒是做什么吃的?废物!真是废物!”
如果说之前郓州失陷的消息让杨渥气的得骂娘的话,那么这次吴军这么犀利而迅速的反击就让李存勖不仅感到愤怒,同时也感到颜面大失。
晋军刚刚袭取郓州,吴军就反击卫州得手,这一巴掌打下来足以让每一个晋军将士感到沮丧。
原来就在一天前,几乎与李嗣源偷袭郓州一样的手段,吴军也是趁着夜色的掩护在石济津渡过黄河,然后急行军赶到卫州,在天亮之前发起进攻,一举破城,将李存儒生擒。
接着,刘仁赡马不停蹄继续发兵攻打距离卫州不远的共城、新乡、淇门三城,都在短时间内攻破,吴军大肆劫掠,将能带走的带走后,一把火烧掉剩下的辎重物资,然后迅速返回卫州。
“大王,不仅是卫州失守了,还有卫州以西的共城、新乡、淇门都失守了,我军损失军械储备无数……”
前来报告军情的军官胆战心惊的看着李存勖,生怕他迁怒之下下令将自己拉出去砍了。
好在李存勖虽然大怒,但他还是个有理智的人,不会随意迁怒他人。
卫州失守固然会极大影响到附近几州的守备,让相州、澶州等地受到威胁,与孟州、怀州的联系更是被切断,但那些军械物资方面的损失更是让李存勖感到心疼。
城池失守了还可以再夺回来,但那些损失的物资却是无法弥补,对晋国这个经济基础薄弱,难以打持久战的国家来说显然是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
留在魏州的众将听完后,许多人的反应和之前吴军将领在听说郓州失守后的反应差不多,也是感到惊慌。
还有不少人提出趁吴军立足未稳,迅速发兵攻打卫州,将城池夺回来。
李存勖的想法就是如此。
不过刚刚从澶州赶来李存审却站出来道:“大王,末将以为吴军袭取卫州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分散我军的兵力,其根本目的还是为了夺回郓州。”
“要夺回郓州,就必须先占领杨刘渡,将我军与河南的联系切断。所以臣以为目前不应该急着发兵反攻卫州,而是应该加强杨刘渡的守备。”
李存勖不悦道:“难道就任凭吴军占领卫州,时刻威胁澶州、相州,甚至是魏州等地吗?若是不尽快夺回卫州,孟州、怀州等到都有可能会在短期内失陷。”
孟州与怀州毕竟只是不久前才投降晋国,不仅对晋国没什么忠心,而且当地局势混乱,一旦遭到吴军进攻,而晋军援兵又不能及时赶到的话,这两地很可能会选择投降。
李存勖的心腹将领朱守殷站出来附和道:“大王所言甚是,吴军没有采取行动之前,我军当然不能贸然行动;但如今吴军都已经攻取卫州了,我军怎能继续坐视?”
其他将领也都纷纷道:“且杨刘渡口有李周将军坚守,就算吴军派兵急攻也难以将其攻下。我军完全可以先收复卫州,然后派兵增援杨刘渡。”
李存审顿时皱眉,现在看似吴军已经出手,但吴军的主力却没有动,若是晋军主力现在就出动,接下来一旦有什么新变局,晋军就要手忙脚乱了。
不过包括李存勖在内的众人都主张立即发兵反击卫州,他一个人也难以反对。
更何况李存审觉得,晋军在骑兵方面占据绝对优势,随时都能前往救援杨刘渡,倒也不必太担心,所以没有再说什么。
这时,李存勖下令道:“李存审听令。”
“末将在。”
“命你为卫州招讨使,领兵两万攻取卫州!”李存勖虽然决意要尽快收复卫州,但他毕竟还没糊涂,只在卫州投入两万军队,其他主力依旧留在魏州等待局势的进一步变化。
“末将遵命!”李存审连忙答道。
第六百六十三章攻打杨刘
武义十五年三月中,吴军袭取卫州,报了郓州失陷的一箭之仇,同时也向晋军表明,吴国可不是任由欺凌的对象,而是浑身都带着尖刺的硬骨头。
卫州城中,刘仁赡取下头盔放在一边,看着下方满脸兴奋的众将,冷冷说道:“诸位将军别高兴太早,攻取卫州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守住卫州才更重要。而且大王派本将攻取卫州的主要目的乃是为了分散敌军的兵力,若是敌军并未分兵的话,那么本将就要主动出击了。各位要有苦战的准备。”
“将军请放心,我等行动顺利,将城中储备的钱粮物资全部缴获,又有从南岸紧急运来的军械辎重,守城的准备做得极为充分。只要大王那边能在半年之内取得胜利,咱们这边肯定没问题。”众多部属信心满满的答道。
刘仁赡冷笑道:“准备充分了?别的不说,卫州我军刚刚拿下,人心尚未归附,即便辎重储备足够,但怎能说已经准备充分了?而且晋军的实力咱们都听说过,不能轻敌啊!”
“这个……不知将军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城中所有大户都要严格管制起来,防止他们作乱;入夜之后街道上禁止有人行走,城中所有钱粮都要集中起来分配……”
刘仁赡一下子就列举了一大串需要禁止的事项,将众人听得面面相觑。
许多人虽然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刘仁赡有些小题大做了,但在他的坚持下,众人不得不听命行事。
后来李存审围城之时,也正是因为他采取的各种措施,才使得城池防备毫无漏洞,即便是李存审这种名将也只能徒呼奈何。
……
三月下旬,在听说李存审率军两万围攻卫州后,杨渥亲自率领十二万大军离开开封,向杨刘渡进兵,同时命刘信率领三万军队从兖州北进,围攻郓州。
虽说吴国还能调动更多的兵力投入战场,但考虑到各地刚刚收复,需要留一些兵力镇守;再加上一定的预备军用来防止不测,所以实际动用的兵力就是十五万人。
当然,即便只有十五万大军,但这个规模在面对晋军时已经占了绝对的兵力优势,接下来更重要的是如何用兵,而不是一味的堆砌兵力。
这一次用兵的重点是攻坚,不仅是攻打郓州城,还有杨刘渡口南岸晋军筑的城池以及河面上的浮桥、铁索等,这些地方的防守都很严实,要攻下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三月底,杨渥大军抵达东阿,开始修建营垒,准备对杨刘渡用兵;而刘信也率领军队进围郓州,建立营寨,将城池内外完全隔绝。
与此同时,晋王李存勖在得到吴军主力出动的消息后,同样率领六万大军赶赴杨刘,与杨刘守军汇合后,兵力达到七万余人。
对他来说,,这次用兵的主要目标就是保住杨刘渡口,打通通往郓州的道路,从而解除郓州之围。
只要能解除郓州之围,那么晋军就成功的在黄河南岸建立了一个稳固的据点,将来就可以以郓州为根本,逐渐攻取河南。
四月初,由晋王和吴王分别统领的两支大军终于在杨刘相遇,这两支当世最强大的军队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将会在这里分出一决高下;而这一战的胜败也很有可能将会决定哪一方最终能够统一天下。
东阿县城外,吴军的营帐延绵十多里,在中军主营内,此时众多将军已经汇聚在一起。
“大王,从刚刚侦查得来的消息来看,晋军在突袭郓州之前就做好了对杨刘渡的防守,南城的坚固程度不比郓州这种城池差,咱们或许要做好长期围城的准备。”李承鼎神色肃然的解说着军情。
对于杨刘渡这个关键点的防守,虽然杨渥等人已经尽量将其高估,但只有到了这里后才发现,之前还是有些小瞧了。
“李嗣源在杨刘渡经营了近半年时间,这期间他的心思一定都用在了如何防守上。怪不得李存勖敢于派他突袭郓州,看来是早有准备啊!”杨渥道。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李嗣源又不是傻子,当然知道杨刘渡口对晋军的重要性,所以这段时期一直都在加强防守;等到他觉得渡口的防守足够强了才发起突袭,倒也不是莽撞行事。
“浮桥的情况如何?若是能将浮桥毁掉,将敌军隔断在黄河两岸,就算杨刘渡口再怎么坚固又有何用?”
“回禀大王,末将亲自去查看过,敌军在浮桥守备上也费了很大的心思。首先就是在浮桥上游设了两道铁锁。”身为水军统领的司马福答道。
“两道铁锁?”杨渥目光一凝,“之前的消息不是说只有一道铁锁吗?”
“是有两道,其中一道在河面上半步,一道则在河面下半步,之前得到的消息只提到河面上的那道铁锁,却没有提到河面下的那道。”
“你能确定吗?”杨渥问道。
“末将可以确定,这是末将亲自下水去查看过的,绝不可能有错。”
“若是这样的话,那就更麻烦了。用水军战船去冲,有希望将其冲断吗?”
吴军战船前端有锋利的撞角,这原本是用来在水面作战时冲撞敌军战船的,可惜不管是晋军还是梁军,他们的水军基本上都和没有差不多,根本用不上冲撞战术。
“恐怕不行。”司马福摇头:“两道铁锁十分牢固,战船的强度不够,若是强行冲撞的话,战船会有散架的危险。”
能装上撞角的都是大型战船,若是因此有个损失,司马福可要心疼了。
“不试一下怎么能行?就算因此损失一两艘战船也没关系。就当做个试验吧!”杨渥下令。
“是,明天末将就去安排。”司马福连忙答道。
“除了冲撞以外,两道铁锁在岸上的守备力量如何?可不可以派兵从岸上将铁锁拔掉?”杨渥接着问道。
“大王,敌军的铁锁直接绑在两岸城池之内,想要从岸边将其拔掉,就必须先将城池攻下来。”这次却是李承鼎回答。
杨渥皱眉,若是这样的话,那么吴军的战船就无法通过铁锁进到浮桥边发起进攻,而浮桥不毁掉的话,敌军就能通过浮桥源源不断的将北岸的援兵派往杨刘南城。
要攻破南城,必须先毁掉浮桥,要毁掉浮桥就要先将铁锁斩断,而要斩断铁锁就要先攻破城池,这就成了一个死循环。
“大船过不了铁锁,那么小船呢?若是小船能过去的话,倒是能用小船载兵对浮桥进攻。”这时,郭崇韬询问道。
“小船倒是能够过去,不过运不了多少兵力,而且还比较麻烦;而晋军在浮桥上也有军队守备,想要一举毁掉浮桥只怕很难。”司马福犹豫道。
“再难也得尝试。你先派战船对铁锁进行冲撞,若是不能将其毁掉的话,那就派小船去进攻,一定要尽快毁掉浮桥!”
能否尽快毁掉浮桥是这一战成败的关键,由不得杨渥不上心。
“末将明白。”司马福答道。
杨渥接着看了看其他将领,道:“其他将军也别闲着,从明天开始就要对杨刘渡发起试探进攻。为了防止敌军猝然发动突袭,各军在进到杨刘渡城下后,必须深沟高垒,严密封锁!”
“末将等听命!”众人连忙应道。
第二天,各军按照今天商议的进行用兵,李承鼎等将领率领禁军从陆地上攻打杨刘南城,而水军则派遣大型战船用撞角去冲击铁锁。
然而,不管是水面上的战斗还是陆地上的战斗,吴军都没能取得突破。
陆地上,对杨刘南城的进攻毕竟只是牵制性的,即便没有成功也在预料之中;但水军战船冲撞铁锁,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有三艘船因为冲得过猛而倾覆了。
好在水军的将士都是南方人,熟悉水性,而且如今已经是四月,水温较为温暖,倒也没什么人员伤亡。
不过冲撞战术未能奏效,这还是让杨渥感到失望,因为这就意味着无法迅速毁掉浮桥,战事必将持久下去。
而战争一旦不能迅速取得胜利的话,军队的士气就会逐渐降低,到时候战事将会如何发展就很难说了。
冲撞既然没有奏效,接下来吴军只好改用小船装载士兵,越过铁索的拦截去攻打浮桥。
然而小船虽然吃水浅,但过铁索依旧不是那么容易的,每天只有在河水高度刚好合适,既不过高、又不过低的时候,才能小心的渡过两道浮桥。
这不仅限制了用兵的时间,而且还会让晋军有了防备,不能发挥出小船机动灵活的优势。
结果每次当吴军的小船渡过铁索攻打浮桥时,都遭到浮桥上晋军的猛烈反击,不仅没能取得成功,反而折损不少士卒。
这个结果让杨渥极为不满。
接着,吴军又将小型投石机装上战船,试图直接攻击浮桥;然而晋军一方却在浮桥上拉起渔网来拦截飞来的石头。
能够装在战船上的投石机毕竟不大,发射的石弹虽然勉强能攻击到浮桥,但一来命中率不高,二来有渔网拦截,最终能够击中浮桥的不多。
而且因为投石机较小的缘故,即便是偶尔有石弹击中浮桥,也未能造成明显伤害。
这种战术在使用了几天之后也被迫放弃。
接着,吴军又趁着夜色派人泅水过去偷袭,然而晋军防守森严,同样未能取得效果。
到四月中旬时,杨渥无奈的发现,自己一时间居然根本没有手段来毁掉浮桥,更别说将城池拿下。
面对僵持的战局,杨渥也只能选择先保持进攻势头,等待战局变化。
……
同一时间,位于河北的李存勖同样在为战事感到担忧。
虽说这段时间吴军对浮桥的进攻都以失败告终,杨刘渡口坚如磐石一般;但对他来说,守住渡口还只是第一步,尽快打通到郓州的道路才是最关键的。
若是不能尽快将道路打通,郓州守军长期陷入敌军包围之中,陷落是必然之事。
正如吴军一时间奈何不了杨刘渡口一样,晋军一时间也没法解除杨刘之围。
战场的僵持让李存勖深感不满,因为这让他想起了当初与梁军夹河对峙的情形;而如今的局势比当初更加危险,郓州孤城独悬河南,急需救援。
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担忧,身旁李绍荣劝解道:“大王无需忧虑,虽然战事陷入僵持,但敌军攻势不可能一直这么猛烈;只要等时间一久,敌军迟迟不能取得突破,他们的士气必然会下降,到时就是我军反击的时候。”
“正是,还请大王耐心等待战机。”另一位黑脸大将也开口劝说。
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为人沉默寡言,在军中的名声并不响亮。
但李存勖却知道,这乃是一员骁将,一员冲锋陷阵、多次挽回战局的骁将。
当初李存勖领兵与梁军交战时遇险,就是此人一马当先将其救出来。
这员猛将正是历史上因为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而骂名远扬的石敬瑭。
石敬瑭原本乃是太原地区的沙陀人,在家里排行老二,从小就沉默寡言。
这样一个沙陀猛汉却是喜欢读兵法书,而且非常崇拜战国时期赵国名将李牧和汉朝名将周亚夫,以二人为自己的榜样。
他年轻时参加军队,因为作战勇敢而得到李嗣源的赞赏,后来李嗣源还将其召为自己的女婿,并让他统领自己的亲军精锐骑兵“左射军“,号称“三讨军“,视他为自己的心腹之将。
这一次李嗣源率军突袭郓州,原本石敬瑭也提出随军出征,但李嗣源却认为杨刘渡口需要有精兵强将防守,于是将其留了下来。
面对两人的劝说,李存勖皱眉道:“道理虽然是如此,但敌军变化多端,这段时间里变着法子的攻打浮桥,谁又能保证不出意外呢?”
之前吴军的大型战船出现在河面上时,李存勖见了之后就深感震撼,没想到吴军竟然有如此多的强大战船,这绝非晋军能比。
第六百六十四章阵前相会
吴国水军的强大出乎李存勖的意料,这也让他担忧那两道铁索到底能不能挡住吴军,保护浮桥的安全。
一旦浮桥被毁掉,那么晋军就只能通过船只运送兵力,效率肯定会大为降低。
好在到目前为止,铁索和浮桥都经受住了敌军的冲击。
“大王,虽说目前我军以防守为主,但若是一味防守的话,将士们的士气必然低落,难以持久。所以末将觉得,此时我军应该派小股军队不断向敌军发起挑战,以鼓舞将士们的士气。若是大王允许的话,末将愿领兵出击,必取胜而返。”这时,石敬瑭又道。
李存勖欣然道:“将军有此决心,孤深感欣慰,岂有不准之理?更何况孤也早就听闻吴王的大名,如今是时候去与他会一会面了。将军领兵出战,孤亲自为你压阵。”
“多谢大王恩准。”石敬瑭满脸喜色道。
此时的他还只是一个不避艰险、一心为国效力的猛将,又有谁能想到历史上正是此人将幽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人,从而造成了此后数百年的劫难呢。
……
不久之后,一封战书从晋军营地发出,直送入吴军大营。
“晋王想要在阵前与孤会面?”看完晋军送来的战书后,杨渥满脸惊讶。
对于晋王李存勖,他同样是闻名已久,甚至上一辈子时就久闻其盛名。
历史上的李存勖在登基称帝后沉缅于声色,治国乏术,用人无方,纵容皇后干政,重用伶人、宦官,疏忌杀戮功臣,横征暴敛,又吝惜钱财,以致百姓困苦、藩镇怨愤、士卒离心,最终身死。
可以说此人在治国方面完全就是一塌糊涂,然而不得不承认,此人在军事方面的成就却可以说是五代最强的。
正是在他的带领下,晋国灭掉梁国,吞并岐国,从而将北方彻底统一起来;后来五代不管怎么更迭,但北方基本上维持统一,为后世宋朝打下了基础。
这样一个牛人,即便他在治国方面有些无能,但也足以让杨渥感到钦佩。
“大王,不知对晋王的提议大王是不是要答应?”见杨渥沉吟不语,郭崇韬上前来问道。
“去!当然要去。晋王提议在阵前会面,若是孤不去的话,岂不是显得孤怕了他?更何况孤对晋王同样闻名久矣,怎能不见?就如他所言,明日在阵前会面!”杨渥答道。
“这个……”郭崇韬犹豫道:“去见一见他倒也应该,不过安全方面该如何保证?按照晋王的提议,大王和他都各自只带一个随从。臣听说晋王身边有猛将李绍荣,此人极为骁勇。此次晋王必定会将其带在身边,大王不能大意!”
李绍荣就是原本燕王刘守光的心腹大将元行钦。
当初刘守光与其兄刘守文争夺节度使之位,刘守光屡战屡败,提出与刘守文在阵前会面,结果就是元行钦突然杀出来,将刘守文生擒,从而扭转了局势。
面对这样一个有“前科”的人,不管是谁都要防备着他。
严可求则补充道:“不仅是元行钦,臣听说晋王本人也工于骑射,经常亲自上阵搏杀,大王与他会面的话……”
虽然他没有说完,但他的意思众人却明白。
杨渥虽然经常亲自领兵征战,但几乎从来没有亲自上阵过,多数时间都是坐镇后方指挥。
所以若是他与李存勖来一场真人对决的话,大家都更加看好李存勖。
杨渥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李存勖能亲自上阵杀敌,但孤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更何况只要挡住他片刻,诸位难道不会上前来接应吗?”
他看了看众人,接着道:“等会面快要结束之时,孤会向你们示意,到时候你们一起涌上来接应。只要晋王没有十足的把握,他就不敢贸然动手。毕竟他也是一方之主,且心怀天下,这基本的信誉还是要顾及吧?”
郭崇韬等人闻言点头,对他这个说法表示认可。
若是有十足把握将杨渥拿下的话,只怕李存勖也难以抵住这个诱.惑,但若是没有十足把握,他就不敢贸然行动,免得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将杨渥拿下,反而损害了自己的名誉。
那些晋军将士见他们的君王如此不择手段,只怕也会士气受损。
“那么,现在最关键的就是由谁陪同孤一起去会面了?诸位将军可有愿陪孤同往的?”
原本担当护卫的重任应该是程勋的职责,不过程勋如今年老了,这次出征前恰好病了,所以留在洛阳没有随军出征。
众将却没有贸然回答,护卫杨渥这样的重任,谁都不敢轻易接下。
李承鼎更是苦笑道:“大王,若是让臣领兵攻打对方城池,臣绝不会有半点犹豫。不过这护卫的任务,只怕臣做不来啊!”
李承鼎更多算是一员智将,而不是一员猛将,像这样担当护卫的任务的确不是他所长。
这时,老将周本站出来道:“大王,老臣愿与大王同往,定能护卫大王安全!”
“周将军?”杨渥有些犹豫。
若是年轻时的周本,杨渥肯定相信他有足够的能力护卫安全,毕竟当年的周本更多就是以勇猛而闻名军中。
作为周瑜的后代,周本却没有他祖先的儒雅,反而以力气见长,二十岁的时候曾徒手格杀老虎,闻名乡里。
后来进入军队后更是每战争先,甚至作战中伤口遍体也不顾及,战后则自烧烙铁,烫治创口,依然谈笑自若,了无惧色,军中将士无不为之叹服。
这样一员猛将在吴国军中可以算头一号的人物。
然而那毕竟是当年的他,如今周本都已经六十二岁了,他还有当年的勇猛和武力吗?
见杨渥面露出犹疑之色,周本大声道:“大王,老臣虽然年老,但还没到提不动长枪的时候。别的不说,为大王挡住元行钦那小子,护卫大王的安全,这一点肯定没有问题!”
杨渥皱眉,不是他不相信周本护卫不了自己,毕竟只要挡住元行钦片刻就够了;杨渥担心的是,周本毕竟年纪大了,若是有什么闪失,那就是吴国的一大损失了。
不过周本态度坚决,杨渥也不好拂逆其心意,更何况周本的身体还很硬朗,或许自己是过于担心了。
确定了由周本担当护卫后,杨渥接下来又与众将确定了联络暗号,约定一旦杨渥打出暗号,后面的侍卫们便一起冲上来,护佑杨渥退后。
第二天,晋王李存勖亲自率军渡过黄河,抵达杨刘南城,与吴王杨渥约定在阵前会面。
巳时一刻,晋军从城内出来,与此同时,吴军也开始列阵相迎,两军隔着百步距离遥遥相对。
“那便是吴王杨渥吗?果然极有威严,没有让孤失望!”望着远处逐渐走到阵前来的杨渥,李存勖眯着眼感叹道。
吴王杨渥的年龄只比他小一岁,当初两人还年轻时,一个是晋王的长子,一个是吴王的长子。
不过在李存勖还没有继承晋王之位,在天下间默默无名时,杨渥就已经率领淮南军东征西讨,建立了无上威名。
那时李存勖就曾想过将来自己定不能输于此人,也要建立一番宏伟事业才行。
后来他的确做到了,这十多年里他率领晋军东征西讨,在天下间的威名不比杨渥差。
可惜他的威名再怎么强,也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吴国如今已经平定了整个中原,而晋国却不得不在内部尚不安稳的情况下对吴国发起挑战。
一旁,李绍荣,或者说元行钦却没有那么多的感慨,他低声向李存勖提议道:“大王,末将听说吴王从不以勇武著称。等会儿会面时,不如末将直接冲上去将吴王擒拿住,一举结束这场战争?”
正如郭崇韬等人担心的那样,李绍荣的确是向李存勖提出在阵前动手,一举干掉杨渥。
不过郭崇韬他们没想到的是,面对李绍荣的提议,李存勖却是想都没想就否决道:“这怎么能行?提议阵前会面的乃是孤,若是孤做出这种事情来,孤的信义何在?将来又如何号令众将?此事休要再提!”
“是,末将莽撞了。”李绍荣心中有些不以为然,但面对李存勖的坚决否决,他也只能按下那份自行其是的冲动。
“好了,咱们上前吧,别让孤的贵客等久了。”
与吴国的各种安排不同,李存勖在自己的护卫安全方面却没有做特意安排,只是按照之前的约定,让李绍荣护卫在侧,同时命石敬瑭领兵在后,准备会面后的厮杀。
倒不是说他就不关注自身安危,而是他的性格本来就是如此,冲动而带着一丝鲁莽,他自信有自己和李绍荣二人就足够保证安全了,并不需要做太多的护卫安排。
对面,杨渥见李存勖和李绍荣二人已经来到阵前,他也眯着眼仔细观察着对方。
等李存勖快要抵达两军中央处时,一旁周本提醒道:“大王,咱们该上前了。”
“嗯。”杨渥点了点头,又转身看了看身后众多侍卫,见他们已经做好准备,当即与周本一起催马上前。
等到了距李存勖二人还有十步远时,杨渥停下来,主动开口道:“杨渥早就听闻晋王殿下的威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此行。”
李存勖同样答道:“吴王殿下的威名孤也早有耳闻!”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称对方为“殿下”,显然都在将对方看作大唐的亲王。
对杨渥来说,虽然他现在已经走到了称帝的前夕,但他知道自己即便称帝也不可能让李存勖臣服;李存勖同样如此。
与其闹的不愉快,不如直接称“殿下”,反正如今两家在名义上都还以大唐为正统。
打了一声招呼后,李存勖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道:“殿下知道吗?当年你统兵消灭越王钱镠的时候,孤就听说了你的名号,距今已经有十七年了。”
“是吗?”杨渥有些惊讶,道:“那时候孤还只是吴王世子呢!”
李存勖笑道:“你在继位之前就能统领大军东征西讨,而我却是直到继位之后才有机会亲自领兵。这一点我不如你。”
……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李存勖和杨渥在会面之后并没有剑拔弩张,更没有讨论当前的局势,两人反而很有兴致的回忆着往事,就仿佛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般。
许久之后,杨渥才开口道:“殿下,这次晋军突袭郓州,这完全违背了你我两家多年的交情。不如殿下放弃郓州和杨刘渡南城,而孤则将卫州交还给晋国,两家以黄河为界,保持和平。殿下觉得孤的提议如何?”
“以卫州交换郓州?”李存勖听了后心中一动,差点就准备答应。
当前虽然吴军似乎奈何不了杨刘渡,但总体局势却是掌控在吴军手中,晋军一方暂时只能防守,等待反击的机会。
接下来这一战晋军到底能不能取得胜利,他心里也没有底。
尤其是在见识了吴军水军的强大之后,他对于之前渡河发起进攻的选择就有些怀疑起来,对杨渥的突然提议感到迟疑。
然而这种迟疑仅仅是持续了片刻,他便摇头道:“殿下也是领兵征战之人,岂不闻两军相争唯有勇者才能取得胜利吗?若是孤此番后退了,只怕将来就得步步后退,永无翻身之日!”
他没有与杨渥争论这场战争到底是哪家理屈,更没有去尝试劝说杨渥退兵。
如今两家已经开战,接下来比的就是哪一方的实力更强,哪一方能够把握住战机,从而一举奠定胜局。
至于费劲口舌去争辩哪一方才是正义的,这种事情李存勖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杨渥见他直接拒绝了自己的提议,当即也不再多说,他明白今日的会面即将结束,便准备打手势示意后面的侍卫上来接应。
这时,李存勖却指了指跟在杨渥身边的周本,开口道:“殿下,不知这位老将军乃是何人?”
第六百六十五章正面交战
之前与杨渥热切交谈时还不觉得,此时两人谈崩了,场面变得紧张起来后,李存勖便发现对面那个老将身上散发的气势竟然比他身旁的李绍荣还要强,所以有些好奇的询问。
“这位乃左镇武军都督、舒国公周本将军是也。”杨渥开口介绍道。
“老夫周本,见过晋王殿下!”周本手持长枪,在马上向李存勖行了一礼。
李存勖有些惊讶道:“不想阁下竟然便是指挥象牙潭之战的周将军,孤倒是失敬了。”
吴国的名将有不少,若是以指挥能力来说的话,李神福应该是排在第一位的;不过李神福毕竟去世得早,没有经历后来吴国大举扩张的各场大战,在天下间的威名自然就要打个折扣。
更何况李存勖原本就更喜爱那些骁勇的猛将,所以在他看来,吴国最厉害的名将反而应该是周本、王茂章等人;其中王茂章因为青州之战以七千军队大破梁军而闻名天下,周本则在象牙潭之战里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此时听说眼前这位老将军就是周本,便是李存勖也感到有些惊讶。
他朝着周本点头致意,接着看向杨渥道:“殿下,看来咱们只能在战场上分个高下了。”说完,他便调转马头,示意李绍荣回阵。
杨渥见状也带着周本返回阵中。
回到自己一方军阵后,李绍荣忍不住小声问道:“大王,之前吴王提议以郓州换卫州,大王为何要拒绝?末将觉得郓州孤悬河南,处敌方四面围困之中,防守不易;而卫州则靠近我方核心,若是以郓州换取卫州,两家以黄河为界保持和平,这对咱们来说是件好事啊!”
“好事?若孤真的答应了,只怕要不了多久孤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李存勖冷笑一声。
他不是看不到郓州不利于防守的问题,但他更明白,此时晋国不能与吴国停战,更不能有半点退后,一旦退了,晋国也就要完了。
这其中的原因很复杂,但李存勖却很清楚的感觉得到。
首先一点,晋国的体制就是延续唐朝的藩镇节度使体制,其领地基本上都被分给了大大小小的藩镇;虽然因为李存勖本人的威望和晋国的凝聚力,以及共同对抗外敌的压力,这些节度使都能做到令行禁止,听从晋王的号令。
但若是与吴国停战,两家和平下来,外部压力消除了,这些节度使还会一直听命于晋王吗?
第二点还是节度使的问题,晋军与吴军不同,吴军保持军队战斗力的主要手段是丰厚的赏赐,这是需要强大的财力作为后盾的;晋国没有那么强的财力,不过经过也有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册封节度使或者刺史。
那些有功勋的将领中,功勋大的将被册封为节度使,功勋小的也可以担当一地刺史,从而获得自己的领地,这种诱.惑之强人们很难抵挡住,这就鼓舞了晋军上下努力奋战,以期待有朝一日能有一块自己的领地。
但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后,晋国已有的地盘基本上都已经被册封出去,若是与吴国保持和平,不对外拓地的话,要不了多久晋国就无地可封;没有了足够土地作为赏赐后,晋军就会失去征战的动力,到时候晋升无望的中低层军官说不定就要起来造反了。
至于第三个原因,晋国经过这么多年的征战后,各地百姓困顿不堪,再加上地方刺史或者节度使们横征暴敛,使得百姓的负担极为沉重;如今晋国正处在对外扩张之中,接连不断的胜利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这些内部的矛盾。
一旦停止征战,没有了外部压力,这些内部矛盾就会爆发,到时候都不需要吴国发动进攻,或许晋国内部就要瓦解了。
总之,晋国的体制完全是建立在对外扩张的基础上的,只有不断的对外扩张,才能保证国家有足够的凝聚力,才能将内部的种种矛盾都掩盖住;一旦晋国对外扩张停止了,那么其内部矛盾就会爆发,国家也会变得虚弱。
此外,李存勖也深知,单纯比领兵打仗的能力自己有绝对信心不输于吴王杨渥,但若是比治理国家的能力的话,他就比杨渥差太远了。
若是与吴国停战,那就会留给吴国足够的时间去消化刚刚得到的中原之地,到时候吴国的实力将变得更强,而晋国反而会因为内部的矛盾而变得虚弱,此消彼长之下,晋国的灭亡或许就为时不远了。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些问题,所以李存勖宁愿冒险与吴军决战也不愿答应杨渥那个看似不错的提议;更何况,李存勖的性格也决定了他不可能在此时退兵。
打发了李绍荣后,李存勖派人传令给石敬瑭,让他带领一千人出阵向吴军发起挑战。
对面,杨渥见对方派兵挑战,领兵的将领打着“石”字将旗,心中一动。
“姓石的将领?晋国诸多将领中姓石的不多,其中受到晋王重视的就只有一个,难道此人便是石敬瑭?”
他转念一想,“若这人真的是石敬瑭,那么建立后汉的刘知远岂不是也在眼前这支军队中?我今日若是派兵将这支军队全部消灭掉,岂不是一举消灭了两代王朝?”
不过随即他就苦笑起来,经过他的乱入,如今的天下局势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走向,现在的吴国已经统一了黄河以南除了蜀中、陇右外的绝大部分地区,而晋国目前却被挡在黄河以北。
将来的局势将会如何发展都难以确定,更别说石敬瑭和刘知远二人还有没有机会建国了。
“只是不知道五代最后一个朝代后周的建立者郭威此时又在干啥?”带着这样的疑问,杨渥看向众将道:“晋军主动挑战,咱们不能让他们小瞧了。谁愿意领兵前去会一会敌军?”
“大王,末将愿领兵出战!”话音刚落,便有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让杨渥将目光转向那人,却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将领,站在李承鼎的身后。
“大王,此乃臣麾下副指挥使张朗,为人有勇力,臣以为可以令其出战。”或许看出了杨渥的疑问,李承鼎连忙站出来解说道。
“好,张将军领兵出战,若是能取得胜利,就可以将头衔前面的‘副’字去掉了。”杨渥点头道。
对方出动的也就是一千人,吴军这边当然不能投入更多兵力,免得被对方小觑了。
更何况对杨渥来说,他也想看看相同兵力的吴军和晋军在正面碰撞时到底哪一方能取得胜利,到底是久经沙场的晋军更胜一筹,还是经过严格选拔和训练的江淮之地能占得上风。
“请大王放心,末将定会取胜归来!”张朗面色坚毅道。
杨渥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心中却是想着:“石敬瑭在历史上能建立后晋,不管他是不是借助契丹人的力量,至少他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跟何况他率领的又是晋军中最精锐的军队,实力肯定很强大。
而眼前这个张朗却没什么名气,只怕打输的可能性更大。”
虽然不看好张朗,但杨渥并不打算换人,毕竟只是一场千人级别的战斗,即便是输了也没有多大关系,这次输了下次还可以再赢回来。
“咚咚咚……”随着战鼓响动,双方的军队开始向前移动,距离逐渐缩短。
石敬瑭的麾下原本既有骑兵,也有步兵,不过这一次出动的是一千步兵,骑兵留在后方压阵;所以吴国这边同样是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压阵。
真要算起来,这场战斗才是晋军和吴军真正的正面交战,晋军一方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北败契丹,南败后梁,期间还消灭了燕王刘守光,战绩可谓辉煌。
而吴军一方的战绩同样辉煌,南方大大小小的藩镇先后被削平,最近半年更是彻底消灭后梁,将势力拓展到整个黄河以南。
这样两家势头正盛、士气高昂的军队厮杀在一起,顿时整个战场上到处都充斥着喊杀声,入眼之处遍是刀光剑影,人与人奋力搏杀,鲜血四溅。
“久闻晋军骁勇善战,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啊!”周本丝毫不避忌的赞叹着敌军的强大。
“周将军别忙着涨他人气势,我军的表现也不差嘛;敌军这么拼命冲杀,若是不能一举破敌,等到士气衰竭后,就要被我军所败了。”李承鼎却笑道。
从目前的局势还看不出到底哪一方更占优势,吴军一方更多是以坚韧而著称,凭借良好的训练来保证阵型的严整和士气的维续;而晋军一方则充满着一股野性,上上下下的将士们都在拼命争先,悍不畏死。
很难说这两种类型的军队哪一方更强,不过至少在目前的战场上,晋军的气势的确要压过吴军一筹。
“所以最关键的就在于,到底是晋军靠着血气之勇一举摧毁我军的阵型,还是我军拼接坚韧的斗志顶住敌军的猛攻,等到反击时刻的到来。”周本点头同意道。
两人简单的交谈着,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战场,试图从场面上的变化来判断出局势的发展。
过了一刻钟后,李承鼎忽然道:“敌军的进攻势头正在减弱,看来我军要赢了。”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吴军主要是以防守为主,晋军却是发动猛攻,不断冲击着吴军的阵型。
而到了此时,很明显可以看出,晋军的军旗在吴军军阵中推进的速度已经降低到非常缓慢的程度,甚至可以说已经停了下来。
这意味着晋军已经遇到了巨大的阻力,且他们身上的那股血气之勇正在逐渐衰落。
只要吴军能继续坚持下去,取胜的就应该是他们。
周本却道:“我军要胜了吗?老夫可不这么认为,以老夫之见,我军这一战已经输了。大王怎么看呢?”他转头向杨渥询问。
杨渥点头道:“不错,孤也认为,若是没有意外的话,我军输的可能性非常大。”
他指了指战场,叹息道:“虽然敌军的进攻势头正在减弱,但问题是我军的士气同样在减弱啊。而且你们看那边,我军的阵型已经有一些混乱了,若是张朗不能及时作出调整的话,敌军只需趁势猛攻,我军必败。”
“这个……”李承鼎有些惊讶道:“大王,我军虽然有一些混乱,但并不明显,而且张朗此人也算善战,定能及时作出应变;大王难道觉得敌军能在我军作出应变之前就发现我军的漏洞吗?”
正所谓旁观者清,他们这些人远远观战,反而更能看清双方的态势,知道哪里有漏洞存在;但身在阵中展开激战的敌军将领难道也有这个本事及时抓住这个并不怎么明显的战机吗?至少李承鼎对此是感到怀疑的。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敌军将领,就在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时,只见晋军一方立即做出应对,针对吴军出现的漏洞发起猛攻,顿时将吴军军阵搅得大乱。
好在张朗能够得到李承鼎的称赞,的确不是无能之辈,他眼看阵型有溃散的危险,当机立断下令收缩兵力,重整阵型。
经过他的调整后,虽然吴军损失不小,但至少重新稳住了阵脚,没有被敌军彻底击败。
不仅如此,张朗还趁着晋军突进太猛而出现的漏洞发起反击,给晋军造成了较大伤亡。
一番交战后,双方都有不小的损失,而且士兵已经疲惫,故而两方各自鸣金收兵,准备回头再战。
从这一战的伤亡来看,晋军可以算得胜的一方,最终一千吴军至少有三百人伤亡;而晋军一方的伤亡估计不到两百人。
对这个结果杨渥早有心理准备,且不说双方将领的能力,就是两支军队的实力,杨渥也觉得或许晋军更胜一筹。
毕竟吴军这些年主要依靠的是训练,真正的大规模实战也就是北伐中原;而晋军则不同,这么多年里晋军连年征战,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再加上北方人更加高大强壮,这在冷兵器作战的时代当然是更占优势。
所以对于这个结果,杨渥并没有感到意外。
第六百六十六章意外
“大王,末将未能取得胜利,还请大王责罚!”回到己方军阵后,张朗满脸羞愧的道。
“你已经做得不错了,众将士奋勇作战,虽然未能取得胜利,但也给敌军造成重大伤亡;而且你在危急之时能够保持沉着冷静,并临机应变,做一个副指挥使实在是太屈才了。”杨渥开口道:“从今日起,你便是指挥使了。”
“末将多谢大王!”张朗原本还以为自己打了败仗会遭到责罚,没想到杨渥不仅没有责罚,反而给他奖赏,心中自然大喜。
其实在杨渥看来,石敬瑭麾下统领的都是晋军中的精锐;而张朗的部下却只是普通禁军,最后的结局却是晋军稍占上风,这种表现已经足够让杨渥眼神一亮了。
若是所有吴军将士都能有这等表现的话,以吴军远远超过晋军的兵力优势,这场大战取胜的可能就大多了。
“大王,刚才一战我军处于下风,不过臣以为之所以会如此,主要原因就在于投入的兵力不够多,使得在个人武勇上更有优势的晋军能够发挥他们的长处,而我军严整阵型带来的优势却未能充分发挥出来。所以臣以为,应该增加兵力,重新向晋军发起挑战。”这时李承鼎提议道。
一旁周本点头赞同:“的确如此,而且若是每一战都只投入一千人,这要打到何年何月才能取得最后胜利?更何况我军的总兵力原本就比晋军多,每一战投入更多的兵力才能发挥我军兵力优势。”
杨渥点了点头:“好,那这一次就投入三千军队向敌军挑战。哪位将军愿意领兵出战?”
“末将愿往!”
“末将向大王请命!”
杨渥的话音刚落,就有不少将领站出来,这些人刚刚亲眼见张朗应变得当而升官,此时当然想要表现一番。
这一次准备投入的是三千兵力,所以统兵将领的级别至少都是指挥使。
杨渥向众多主动站出来的将领看去,最后目光落在了一个名为林寻的指挥使身,命其领兵出战。
……
作为失败的一方,杨渥对战局感到满意;而在战场的另一方,晋王李存勖对于此战的结果反而不怎么满意。
在李存勖看来,石敬瑭统领的那一千军队在晋军中已经是难得的精锐,不比他麾下的亲卫军差多少,而且他们在战场上的表现并没有失去应有的水准;但最终取得的战果却仅仅稍占上风。
“难道说吴军真的这么强,随便派出一支军队来与我军的精锐交战,就能取得稍处下风的战果吗?若真如此的话,以吴军比我军多得多的兵力,此战我军岂不是必败无疑?”李存勖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另一边,脸上血迹尚未干透的石敬瑭同样满脸不甘的道:“大王,末将未能击溃敌军,不过这是因为末将所统领的都是步兵的缘故,若是末将统领的是骑兵,那此战早就将敌军杀得溃不成军了。”
听他提起骑兵,李存勖心中一动:“是啊,刚刚孤也是迷糊了,吴军久居南方,原本就以步兵见长,而我军的优势却是骑兵。如今我军以步兵与敌军步兵正面相抗,虽未能将其击溃,但也取得了胜利。若是孤出动骑兵的话,那战局想必就不会是这样了。”
这么一想,李存勖心中刚刚升起的担忧顿时放松下来。
这时,对面吴军军阵中又有战鼓声传来,一支三千人的军队以五百人为一个小阵,共组成六个小阵,成前后两排排列,每一排都是三个小阵。
这是一种中规中矩的阵型,除了稳妥外没有任何特色,不过在吴军使出来后还是有那么几分气势,既有宽大正面,同时也不缺乏纵深,最适合这种正面硬碰硬的交战。
“大王,敌军再次挑战,臣愿再次领兵出击;这一次臣要带上骑兵,定要将敌军击溃!”石敬瑭当即站出来请求道。
“石将军刚刚战了一场,应该休息一二,末将愿领兵出战。”其他将领也都站出来请求。
不管是吴军还是晋军,此时的士气都十分高昂,将领们求战之心十分浓厚,完全没有受到刚才那场惨烈之战的影响。
虽然石敬瑭一心求战,而且李存勖也想见识一下若是让其统领骑兵出战,看能不能取得胜利;不过此时其他诸将都在求战,李存勖也不好偏颇,最后下令让他的心腹将领朱守殷出战。
这一次吴军出动了三千人,都是步兵,而晋军一方却只投入一千五百人,不过其中有五百人是骑兵,而且是晋王李存勖麾下最精锐的骑兵,每一个都是久经沙场的骁勇将士,若是让他们冲杀起来甚至击溃上万人的军队都有可能。
一方兵力虽多,却以步兵为主;另一方兵力少些,但其中有五百骑兵,很难说哪一方在军力上更占优势。
“敌军的兵力虽然多些,但我军却有骑兵;而且我军与梁军对战时,通常都处于兵力劣势,依靠骑兵来取得胜利;所以兵力处于下风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用兵。”李存勖在心中思考着。
这次双方投入的兵力较多,已经足够摆开架势好好打一仗了。
战斗开始后,晋军以一千步兵稳住阵脚,以五百骑兵作为破阵利器,不断试探着吴军的破绽,寻找一击破敌的机会;而吴军则稳扎稳打,将步兵方阵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各个小阵之间相互密切配合。
在这种阵型严整的步兵方阵面前,即便是骁勇善战的晋军骑兵也难以讨到好处,再加上吴军在兵力上的巨大优势,所以这次的战场由吴军一方占得上风。
当然,晋军的骑兵的确很厉害,而吴军一方却因为没有骑兵,这就使得吴军占有的优势无法彻底发挥出来,反而在用兵的过程中有些束手束脚,错失了不少战机。
望着远处战场上局势的变化,杨渥若有所思的道:“看来纯步兵作战还是不行,没有骑兵护翼侧面,军队行动时难免会受到干扰,不能全力以赴的对敌人发起进攻。或许当年梁军面对我军时就是这样一种感受。”
到了此时,杨渥也算明白了为何梁军在对抗晋军时会屡战屡败,缺乏骑兵就是其致命问题。
好在,吴军的骑兵虽然比晋军要弱,但并不是像梁军那样几乎没有骑兵。
经过这十多年的建设,如今的吴国骑兵早就不是当年那支只能用来欺负一下南方藩镇的骑兵,而是一支拥有一万多人,并且经过严格训练和实战考验的强大骑兵。
在骑兵方面差距不大,再加上步兵兵力的巨大优势,只要运用得当就一定能取得胜利。
此时,战场之上数千兵卒厮杀在一起,将两军阵前的空地塞得满满当当,入眼之处满是刀枪挥舞,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的寒光。
这种数千人参与的大战需要消耗的时间比之前要久得多,通常没有一两个时辰都不可能决出胜负来。
然而就在战斗进行到一半时,尚未分出胜负之时,对面晋军之中却突然传来鸣金收兵的响声,这让战场双方都感到吃惊。
“大王,晋军这是怎么了?为何在这个时候选择收兵?难道说有什么阴谋不成?”李承鼎有些惊疑不定的道。
杨渥皱了皱眉,却没有回答。
一旁郭崇韬道:“应该是有什么突发事情出现吧?大王,咱们要不要趁势发起进攻?”
李承鼎也道:“大王,敌军毫无征兆的突然鸣金收兵,不仅我军感到惊讶,便是敌军应该都没有想到。你看那些敌军将士,此时脸上都有些惊慌,趁此机会进攻,应该能取得一场胜利。”
杨渥尚未回答,严可求就反驳道:“大王,臣虽然不懂兵法,但臣以为晋军久经沙场,类似这样的场面必定碰到过,即便晋军将士有些惊疑,也不会给咱们可趁之机,贸然追击,只怕容易中埋伏。所以臣以为收兵即可,不必追击。”
杨渥转头看向周本:“周将军怎么看?”
“老臣以为,此时应该以稳妥为上。”周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主张持重。
正如严可求所说的那样,此时晋军虽然撤退,但原因却不清楚,且敌军就在城下作战,吴军一方又没有什么准备,贸然追击敌军并没有什么好处。
杨渥点了点头,下令道:“传令,收兵。”心中却在想着,晋军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李存勖不顾战场上胜负未分就下令收兵。
“难道说晋国内部出了什么大问题?或者李存勖认为这一仗继续打下去会输掉,担心因此会影响到士气?不可能是李存勖突然病倒了吧?之前都还好好的。”
他却不知,晋军之中的确有大事发生,而且还是一件对吴国极为有利的事情,甚至会在今后彻底改变晋、吴两国的战局,将晋国彻底推入深渊。
……
时间回到几天前。
四月二十日,镇州城外。
当初阎宝为招讨使时,他率领大军在城外修筑墙垒把镇州包围起来,并引滹沱水环绕在镇州四周,彻底隔绝内外,想用围困的办法来消灭张处瑾。
然而因为轻忽大意,阎宝率领的晋军遭到镇州军队突袭被打得大败,不仅丢掉了晋军大营,同时也丢掉了储备在大营内的众多钱粮辎重等。
镇州原本在晋军的长期围困下已经处于内外交困的状况,虽然战前储备了大量钱粮军械,但到此时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所以在攻破晋军大营后,张处瑾立即派人将营地里缴获的物资运回城中。
不过因为这次缴获的物资实在是太多,并不能在短期内全部运回城中,所以一直到李嗣昭接任为新的招讨使后,依旧有不少物资没有搬完,被留在晋军旧营地了。
这一天,张处瑾派出一千多士卒到城外去搬运缴获的粮食,李嗣昭得知消息后,亲自带兵在晋军旧营地里设下伏兵,阻击迎粮的士卒。
镇州军队没有防备,且兵力较少,很快就被击溃,士卒们不是缴械投降,就是被斩杀殆尽,只有剩下的五个士卒隐藏在墙垒的废墟间。
李嗣昭自恃武勇,根本不将这五个小兵放在眼中,便亲自骑着马围着这五个小兵,用箭射他们。
这五个镇州士卒当然不会只挨打不还手,他们同样射箭还击。
结果让人没想到的是,也不知道是哪个士卒射出的箭矢刚好就射中了李嗣昭的脑部,虽然李嗣昭当时带了头盔,但还是血流满地。
此时他箭袋子里的箭刚好用完了,便从脑袋上拔下那根箭来继续射击,再加上见势不妙的侍从连忙上前围攻,很快就将五个镇州小兵射杀。
这时候太阳正好落山,李嗣昭回到了军营里,脑袋上被射伤的地方流血不止,当天晚上就在大营之中死去。
好在李嗣昭毕竟是一代名将,即便是临死前也对晋军做好了安排,他留下遗言将军权全部交给昭义节度判官任圜,让其率领诸军继续攻打镇州。
而任圜继承李嗣昭遗命,发布的命令和以前完全一样,镇州人甚至都不知道李嗣昭已经被射死了。
这位晋军中的绝代名将,曾经经历过无数的血色战场,当晋阳两次遭到梁军围困时,正是他领兵日夜奋战,这才将梁军击退;当梁军反攻潞州时,正是李嗣昭带兵在潞州坚守一年多时间,最终为晋军的胜利赢得时间;胡柳陂之战,正是李嗣昭率领骑兵发起反击,从而扭转战局;今年对契丹一战,李存勖身先士卒,结果被契丹人团团围困,正是李嗣昭带领三百骑兵冲进重围之中将其救出,并且一举击败契丹人……
这样一位身经百战的名将,最后却死在了五个无名小卒的手中,实在称得上是阴沟里翻了船。
当消息传到杨刘这边时,正是朱守殷与吴军激烈交战之时,这便是李存勖下令鸣金收兵的原因。
第六百六十七章猛火油柜
李嗣昭的死仅仅只是一个意外,但造成的影响却非常之大,只不过现在大家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杨刘南城,收兵回来的李存勖心中悲愤不已,如同自己的亲兄长过世了一般。
他下令任命天雄马步都指挥、振武节度使李存进为北面招讨使,来接替李嗣昭的职位;同时命李嗣昭的儿子们护送李嗣昭的灵柩回晋阳,并把他安葬在那里。
此时的他虽然还在为杨刘这边的战局而头痛,但他对于李嗣昭的葬礼还是做了精心安排,希望以最浓重的礼节来招待自己的兄长。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当李嗣昭还活着的时候,昭义节度使下面统领的各州当然是忠心于晋国,不会有任何异心;但李嗣昭能忠心于晋王,他的几个儿子却未必如此。
当李嗣昭因为意外而战死后,昭义镇这个原本应该作为晋阳藩篱的重要一环却开始出现问题。
当然,这一切都是后话。
……
吴军大营中。
杨渥回到营地后,经过仔细回想,隐约间也猜到了可能是李嗣昭战死的消息导致了晋军突然撤兵。
不过因为晋军将消息封锁得很严,所以短期内无法证实这个消息。
而众将却依旧在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了,诸位将军继续疑神疑鬼的猜测也没什么用处,咱们还是来说说如何破敌吧。今日两场正面交战的结果你们也看到了,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说。”杨渥抬手打断众将的议论。
李承鼎沉吟片刻,道:“大王,从今日两场大战的经过来看,臣以为敌军将士久经沙场,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在这一点上我军难以与之相比。”
“不错,晋军这十多年来经历了太多的战事,燕军、契丹人、梁军、镇州兵、定难军等等;而我军最近几年却主要是在休整。”郭崇韬点头赞同。
周本补充道:“另外一点,他们的士卒多出自北方苦寒之地,不仅身材普遍高大,而且性格彪悍,冲杀起来悍不畏死。再加上他们的军纪也非常严格,这两者加在一起,这才造就了晋军的强悍。”
“还有骑兵,他们的骑兵使用起来比我军更加熟练,更加善于捕捉战机;在马背上厮杀更加娴熟等,这一点我军的骑兵同样有所不如。”柴克宏则更加着眼于骑兵上。
……
众将三言两语,很快就把晋军和吴军各自的优势和劣势列举出来。
通过对比不难发现,吴军在步兵上占据优势,且更加适合打正面会战;而晋军则以骑兵见长,更适合在平野上打运动战。
而当前的局势却是正面攻城战,这对吴国来说是一个好消息。
不过有好消息就有坏消息,坏消息就是晋军虽然在正面会战上有劣势,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就完全无还手之力,而是仅仅稍处下风而已。
这就是说,吴军的优势并不明显!
“当前的战事以我军攻城为主,而从敌军的表现来看,即便他们出城来与我军交战,我军也难以占到多少便宜;更何况他们还有一座城池可以凭借!”杨渥皱眉道。
“是啊,有城池作为凭借进行据守,我军要在攻城上进行突破实在太难了。所以……”周本面色同样不好看。
“所以,唯一的机会还是在浮桥上!”郭崇韬斩钉截铁的将他后面的话说了出来。
若是不将浮桥毁掉,那么晋军不仅能得到来自河北的兵力支援,同时也能得到充足物资的资源,想要攻破南城几乎没有半点机会。
而顿兵坚城之下,却又迟迟不能取得突破的话,这是极为危险的局面。
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阎宝兵败于镇州城外,虽然其主要原因是因为轻敌,但阎宝为何会轻敌?还不就是因为迟迟没能破城,时间久了大家就松懈下来了。
若是吴军不能在短期内将城池攻破,局势将会变得非常危险!
“好吧,转了一圈,最后又回到浮桥这个问题上来了。”杨渥心中苦笑。
他看向司马福道:“你们水军还是没有找到毁掉浮桥的办法吗?”
司马福站出来,有些惭愧道:“大王,臣无能,尚未找到毁掉浮桥的办法。”
杨渥皱眉,道:“你们水军是此战的关键,若是迟迟不能发挥应有的作用,那孤要你们水军何用?”
他的声音有些冷,显然对于这个结果非常不满。
一旁严可求却道:“大王息怒。司马将军,要毁掉浮桥,最好的办法就是火攻。老夫听说水军战船上有猛火油,不知之前是否已经用过了,有没有取得效果?”
猛火油其实就是后世的石油,而且是没有经过提炼的原油,多产自占城一带;是水军用来纵火作战的一大利器。
听他提起,众将纷纷向司马福看去。
“严大人,我军已经用过猛火油了。”
“未能成功?”
“未能成功。末将将小船运过铁索后,浇上猛火油,点燃后顺流而下,准备焚烧敌军浮桥;但敌军却在浮桥前不远处设置了第三道铁索,纵火的小船根本难以靠近浮桥。”
“什么?第三道铁索?”这下众将都震撼了,没想到敌军居然舍得如此本钱,连续设置三道铁索。
这个时代的铁乃是一种珍贵的资源,铸造兵器铠甲等都需要消耗大量的铁料,而敌军竟然舍得铸造三道铁索!
“大王,第三道铁索同样隐藏在水下,虽然没有前面两道那么坚固,不过用来拦截小船却是够了。”司马福道。
杨渥点了点头,这才明白过来,为何水军这次办事如此不力,实在是敌军准备太充分,连纵火船都做好了防备措施。
“若是有什么东西能够远远的纵火就好了!”周本感叹。
“对啊!远远的纵火,这不就是火焰碰射器吗?”杨渥被周本无意识的一句话所提醒,顿时猛地一拍额头,道:“我怎么连这个都忘了!”
“火焰碰射器?”众将满脸疑惑。
“嗯,就是猛火油柜,可以将猛火油远远发射出去的东西。金陵城中不是有用车载的灭火器吗,就是那种被称为‘水龙’的东西,可以将水喷射到远处去;咱们只要将水换成猛火油,岂不是就能将猛火油远远发射出去吗?”杨渥一边解释,一边在心中懊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想到。
猛火油应用与军事是比较早以前的事情,不管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有应用,而在水战中更是广泛用于纵火。
不过这之前军中对猛火油的运用手段还很低级原始,一般都是将其浇在引火物上,比如纵火船,以焚烧敌军战船,可以遇水不灭;又或者直接运到城下,将其浇在城门上,用来将城门焚毁等。
换句话说,这个时代的猛火油还需要近距离浇到目标上,而不是像后世的火焰喷射器一般,可以远距离纵火。
直到猛火油柜,这个在宋朝时得到极大发展的水军利器出现才改变这一切;有杨渥今日之言,显然猛火油柜就要提前出现了。
李承鼎等人面带兴奋,道:“大王,若真能将猛火油发射出去,从远处进行纵火,那敌军设置的第三道铁锁就不起作用了!如此浮桥必破!”
“只是不知大王说的这个猛火油柜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准备好,又到底能发射多远?”严可求问道。
“这个不是问题,孤会下令军中工匠连夜赶制,一定要在最短时间内拿出一个样品来,做好试验!”杨渥道:“只要确定能用,就大规模制造,将来可以为每一艘战船都配备!”
司马福兴奋道:“大王,若真能如此的话,将来我军战船又要多一件水战利器,到时候遇到敌军船只直接纵火焚烧,必将无往而不利!”
……
众将满脸喜色,热情讨论起猛火油柜将如何应用到战场上。
过了半天,严可求才道:“大王,若是猛火油柜真能制造出来,那么毁掉浮桥应该是没问题。不过浮桥毁了之后,敌军的铁索还在,水军依旧难以通行,且敌军还可以用小船运兵,虽然速度慢一点,但还不能算彻底封锁河道。”
“严大人请放心,只要将浮桥毁掉,剩下的敌军小船不足为虑,大不了我军也用小船与敌军交战,一样可以击败他们!”司马福信心满满的道。
水上战斗的主要手段就是用弓箭相互射击,之前晋军在浮桥上,那是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没有波浪起伏,弓箭射击起来就如同在地面上一般,所以与吴军交战能占到上风。
但只要浮桥毁掉,敌军就只能用小船来与吴军的小船战斗,这就是纯正的水战了;若是在这种条件下吴军水军还不能取胜,那司马福就应该好好反省了。
……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吴军一面在地面上发起进攻,一面命工匠赶制猛火油柜。
这猛火油柜的制造原理就如同水龙一般,不过因为要点火,所以必须使用青铜来铸造。
没过几天,这种新的武器就被制造出来,也就一扇窗户的大小,重量约百斤,内部可以装入猛火油,用一个喷嘴喷射。
制造成功后,吴军迫不及待的进行了一次试验,结果表明这家伙能将猛火油发射到八步左右的距离。
“只有八步的射程,这个距离够了吗?”杨渥皱眉,向司马福询问。
“勉强够了吧?”司马福也有些不确定。
“不能勉强,孤要确定的知道到底够不够!这样吧,你亲自带人去丈量一下,看看从第三道铁索到敌军的浮桥的距离究竟有多少。”
“是,末将现在就去准备,定会给大王一个准确的答复。”司马福道。
当天下午,经过司马福亲自带人去确认,八步的距离的确已经足够,这无疑是一个好消息。
既然确认猛火油柜的射程已经足够,那么接下来就轮到大规模制造的时候了。
第六百六十八章祸不单行
杨刘北城,晋军中军营地。
晋王李存勖将南城的战局交给了李周、朱守殷、石敬瑭等人,如今已经返回了北城。
这些天陆地上的战事一直都在胶着状态,晋军一方兵力虽然少,但战力却强,且有坚城作为依托,他们在石敬瑭等将领的带领下不断出城向吴军发起挑战。
这些战事虽然并不是都取得了胜利,但不断的出击却极大的鼓舞了士气,让晋军上下对于战局充满乐观。
当然,如此频繁的战斗也造成了不少伤亡,不过得益于浮桥的存在,那些受伤的将士可以及时送回河北疗养,同时调来新的士兵作为补充,让南城守军始终保持在最强的状态。
反观吴军一方,经过这些天的大战后,似乎他们因为惨重的伤亡而不得不暂时休整一番,所以这两天并没有什么动作。
一切看上去都在按照晋军的计划进行着:以杨刘南城来消耗敌军,等敌军疲惫之后,再集中兵力发起反击,一举击破敌军。
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李存勖一边反思着这两天的战局,一边仔细想着有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这时,他的贴身宦官焦彦宾进来,满脸忧虑的轻声道:“大王,刚刚得到的消息,义成节度使被赶回来了。”
“被赶回来了?什么意思?”李存勖楞了一下,皱眉问道。
之前李嗣昭战死,李存勖命令李嗣昭的儿子们护送灵柩回晋阳,并把他安葬在那里。
然而李嗣昭的儿子李继能却拒不接受归葬晋阳的命令,反而率领他父亲留下的几千名亲兵,从军营护丧送回潞州。
李存勖得知消息后,顿时大怒。
原本计划好的将李嗣昭灵柩送去晋阳,举行隆重葬礼,现在李继能等人居然会抗命,这也是最近让李存勖感到头痛的一件事。
若是在平时,又或者是一般人胆敢如此抗命,他早就下令将其处死了,不过一来现在是战时,根本没有多余精力去头痛这些事情;二来李嗣昭毕竟功劳赫赫,总不能他现在尸骨未寒就把他儿子给杀掉吧?看在李嗣昭的面子上,李存勖也只能轻轻放过此事。
所以他派同母弟弟、义成节度使李存渥骑马急速追上李继能,劝说他护丧到晋阳。
“大王,义成节度使见到李继能后,劝说其护丧到晋阳,但依旧被拒绝了。”
“依旧被拒绝了?”李存勖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焦彦宾脸色充满忧虑,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李存勖一眼,接着道:“不仅拒绝了归葬晋阳,而且李继能等人还想要杀了义成节度使,幸亏他逃得快,这才保住一条命。”
“放肆!”李存勖大怒,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道:“他李继能等人眼里还有孤吗?他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李存渥虽然没什么本事,仅仅挂了个义成节度使的虚衔,平时基本在赋闲,但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李存勖的同父异母弟弟,若是将来李存勖登基的话,李存渥少不得还要被封王。
再加上李存渥乃是李存勖特意派去的,代表的就是李存勖的脸面,李继能等人居然连李存渥都要杀,这与造反有什么区别?
当然,李存勖也知道,李继能等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要杀李存渥,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缘故,不过即便有再多缘故,李存渥都是晋王的脸面,要杀他就形同造反。
一旁焦彦宾早就被吓得汗流浃背,只知道不停劝说:“大王息怒!”
过了一会儿,李存勖渐渐平静下来,重新坐下,道:“他们的队伍现在到哪里了?现在派人的话还能追的上吗?”
“大王,他们的队伍行军速度很快,前些天就已经过了井陉关,如今或许已经到了辽州。若是现在再派人去只怕来不及。而且大王,看那李继能的态度,显然他们兄弟几个已经铁了心要返回潞州安葬,即便大王再派人去恐怕也不能劝动他们。”焦彦宾答道。
“嗯,让孤好好想想。”李存勖点了点头。
他的心中虽然恼怒,但也知道自己现在根本无力去对付李继能,镇州的战事已经拖住了晋军太多的精力,卫州那边李存审迟迟没有进展,杨刘南城这边要取得胜利更是遥遥无期,晋国实在没有多余的力量去对付他人;甚至为了安稳后方,或许他还要采取一些措施来拉拢和安抚李嗣昭的几个儿子。
李嗣昭一共有七个儿子:李继俦、李继韬、李继达、李继忠、李继能、李继袭、李继远。
其中长子李继俦是泽州刺史,按照制度应当接替其父亲的爵位。
不过李继俦的性格较为软弱,在兄弟七人中没有什么威信,反而是他的二弟李继韬性格狡猾多智谋,在兄弟几个中较有威严,且昭义镇的军队将领多听从他的号令。
至于李继能,此人性格有些憨,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个二愣子。
“或许在暗中搞鬼的应该就是那李继韬,至于李继能要杀李存渥,应该是李存渥不小心说什么话冲撞了李继能,惹怒了他,所以他才要杀人……”李存勖在心中想着。
李继韬为何要非将李嗣昭弄回潞州去安葬?其实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为了继承昭义节度使的位置。
节度使父子相继,这在唐末就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要想父子相继,毕竟还需要得到朝廷的正式承认才行,若是没有正式承认的话,那即便掌控大权,也终究难以服众。
而在晋国,虽然节度使制度依旧很“流行”,但朝廷对地方节度使的掌控力度却比唐朝要强上很多,父子相继的现象并不多,甚至可以说没有。
若是正常情况下,李嗣昭死后,他的儿子最多继承一个刺史之位,然后慢慢建立军功,将来逐渐提升,不可能直接继承节度使之位。
更何况李继韬还不是长子,仅仅是次子,想要继承节度使大权就更不可能。
正常途径不可能,所以李继韬就只能用非常手段,强迫朝廷答应。
而要迫使朝廷答应他继承大权,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手中要有兵权。
昭义节度使麾下的兵权中,最关键的军队又是其中的牙军,也就是护送李嗣昭灵柩的那支亲军。
换句话说,若是这支军队护送李嗣昭灵柩去了晋阳,那么这支军队就会被朝廷掌握,李继韬将来就不可能掌握大权;若是这支军队回到潞州,有军队的支持,李继韬才有希望继承大权。
这才是为何李继能不惜违背晋王命令也要护送灵柩回潞州的原因,同样也是李存勖坚持要将李嗣昭安葬在晋阳的一个重要原因。
可惜如今看来,李继韬的目的显然得逞了,那支护送灵柩的亲军已经快返回潞州了,局势已经难以挽回。
一想到将来昭义镇又有可能出问题,李存勖更加头痛起来。
“大王,您看这件事现在该怎么办?”见他过了半天没有回答,焦彦宾小心问道。
“还能如何?既然他们一心想要归葬潞州,那就由得他们去吧,孤又不是不通人情之人!”李存勖道。
这句话也算为此事做了个了结,以暂时平息事端;至于将来如何,那就不是现在的他能管的。
接下来,又处理了一些公务后,李存勖感到有些疲倦,便在军营里面小憩一下,养养精神,命焦彦宾在外面守着,没有重要事情不要打扰他。
这些天不管是各方战事,还是李嗣昭归葬的事情,又或者从晋阳传来的关于张承业病危的消息等,哪一个消息都不怎么妙,让他深感疲惫。
不一会儿,他便沉沉睡去。
然而,仅仅半个时辰后,他便被叫醒了。
“大王,出大事了!”这一次,焦彦宾的神色比之前更加难看,脸色的惊慌怎么隐藏都藏不住。
李存勖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说哪里打了败仗?还是契丹人又入侵了?”
“咱们的浮桥被敌军焚毁了!”
“什么浮桥被焚毁了?这怎么可能?敌军是怎么办到的?”李存勖大吃一惊,神色也有些慌张起来。
浮桥的重要性没有谁比李存勖更加清楚,河南数万大军都是依靠这座浮桥来保持联络,并且随时支援。
若是浮桥被敌军焚毁,他不敢想象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大王,就在不久前,敌军以小船载着士兵对我军浮桥发起进攻,我军将士在浮桥上用弓箭进行还击。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后来敌军的小船上突然喷出长长的火焰,一下子将浮桥给点燃了,我军死伤惨重,而且浮桥也被完全毁掉了。”焦彦宾哭丧着脸道。
“喷射火焰?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鬼怪不成?还有,浮桥就在水面上,既然被点着,为何不取水救火?”李存勖勉强镇定下来,问道。
这时,站在一旁,神色同样慌张的李绍荣道:“大王,我军当然取水救火了,但越是用水去浇,那火却燃烧得越是猛烈。”
“猛火油!?”李存勖顿时醒悟过来。
“是啊,一开始我军不知道敌军用的是什么,等后来才明白那是猛火油,但为时已晚,浮桥已经完了!”
李存勖脸色苍白,他轻轻拍了拍自己额头,急切道:“浮桥被毁掉,咱们还有可能将其修复吗?”
“大王,那火势很大,直到现在都没有熄,若是大王现在去看的话还能看得到。这么大的火,末将只怕什么都不会剩下。”
“那么重新修建一座浮桥又需要多少时间?”
“大王,要修建一座浮桥需要不少小船捆绑在一起,但此时咱们根本来不及搜集那么多船只啊!而且敌军也有小船,在敌军的袭扰下,想要建成新的浮桥只怕不可能。”李绍荣急急道。
什么叫做祸不单行,这便是祸不单行。
刚刚李继能那边违抗命令,将李嗣昭灵柩送回潞州安葬,为将来埋下隐患;这边浮桥又被毁掉了,直接影响到此战的成败。
没有了浮桥,光靠着小船运输军队和钱粮物资,是很难保证数万大军作战的;更何况敌军的水军不可能任由他们用小船运兵,定会想方设法彻底将黄河封锁起来。
只要黄河被彻底封锁,那么位于河南的那几万大军就成了砧板上的肉,迟早会被消灭。
“大王,要不咱们直接放弃南城,连夜用剩余的小船将南城的军队运回河北,然后派人与吴国和谈,以郓州交换卫州吧?”焦彦宾见李存勖神色难看,顿时提议道。
“以郓州换卫州?你以为吴王现在还会同意这样的条件吗?”李存勖冷笑。
若是当初双方胜负难定,谁都没有绝对把握取得胜利时,或许吴王杨渥会以郓州来交换卫州;但如今浮桥被毁,战争的胜负已经严重向吴军一方倾斜,在这种情况下,除非杨渥傻了,否则他是不可能再同意以郓州换卫州的。
“那现在该怎么办?”焦彦宾哭丧着脸道。
李存勖没有回答,此时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局势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他必须慎重考虑,做出最正确的决策;但同时,他又不能拖延太久,不然等到吴军彻底封锁黄河,他就算想采取措施也没有机会施展。
“放弃杨刘南城,连夜撤兵?”这个想法刚刚升起,便被李存勖否决了。
现在退兵的话,就只能用小船运兵,速度慢的要死,要等到将河南的几万大军全部运送回河北,还不知道要等多长时间。
而且一旦退兵,军心就会出现不稳,而敌军不可能坐看他们退兵,若是在他们退兵到半路时发起猛攻,一场大溃败就难以避免。
更何况,杨刘南城的守军还有希望退回河北,但郓州呢?郓州城中五千精兵难道直接放弃不成?还有李嗣源这样的名将,难道置之不顾吗?至少这种事情李存勖是做不出来的。
“既然不能放弃,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
战!
第六百六十九章长期围城
虽说已经决定了要战,但具体如何战,这个问题却还需商议。
就目前来说,吴军的实力依旧很强,既有兵力远超过晋军的步兵,同时在骑兵方面晋军的优势也不明显。
目前集中在杨刘附近的晋军骑兵有近万骑兵,而吴军骑兵规模虽然不能确定,但保守估计也有五六千人,并不是像梁军那样几乎全靠步兵。
以万骑对五六千骑兵,看上去晋军骑兵有绝对优势,但问题是,晋军的骑兵多数在河北,而运送一个骑兵的时间估计足以运送五六个步兵了,毕竟马匹占用的空间实在太大了。
要将所有骑兵全部用小船运过河去需要的时间太长,吴军水军不可能给他们留下那么多时间。
所以真等到开战的时候,晋军能送到战场的骑兵数量能和吴军齐平就不错了,这是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
这时,留在河北的众将不用吩咐便纷纷赶来,集中在中军主营里等候李存勖的军令。
李存勖揉了揉额头,抬眼向众将看去,见他们脸上都带着忧虑之色,知道他们此时都很担忧,对战局感到惊慌。
他沉声道:“诸位将军如此惊慌像什么样子?难道说一场大火就把你们的胆量给烧没了?”
众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最后还是游弈将李绍兴开口答道:“大王,末将等并不是胆怯了,不过如今浮桥被毁,局势危急,还请大王早做打算!”
“哼!”李存勖冷哼一声,问道:“早做打算,如今的局势除了渡河外,还能有何打算可做?”
“这个……”众将沉默不语。
当前局势下,在场众将其实并不主张立即渡河决战;毕竟没有了浮桥后,南北两岸的通道随时可能被切断,在这个时候贸然渡河决战,这怎么看都太过冒险。
不过看李存勖的态度坚决,众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劝说。
李存勖不理会众将的迟疑,直接问道:“我军若是将所有船只集中起来运兵,三天之内到底能运送多少军队过河?”
李绍荣沉吟片刻,道:“若是日夜不停的运兵,三天之内将三万大军运送过河应该没问题。但更多的军队的话,那就难说了;而且敌军水军只怕不会任由我军运兵;若是敌军干扰的话,能运送一万军队过去就不错了。”
“三万人?目前我军在河南的兵力一共是两万步军,两千骑兵,若是能将三万人运送过河的话,那就是五万大军。”李存勖在心中计算着。
五万左右的大军,其中骑兵能够达到五六千人就不错了。
但仅仅依靠这么点兵力,想要击败两倍的敌军,这实在有些悬;即便是李存勖本人也没有半点取胜的信心。
更何况,李绍荣刚才也说了,这还是在吴军水军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才能运送这么多军队渡河;若是吴军干扰,那能够渡河的军队就远没有这么多。
“大王,末将觉得,要渡河决战,也不必现在就渡河,应该等一段时间。”这时,众将之中有人开口道。
李存勖向那人看去,见说话之人乃是孟知祥,当即问道:“说说你的理由?”
这孟知祥本是李克用的侄女婿,曾经担任过中门使,算是李存勖的亲信之人;不过因为之前几任中门使都因为过失而被杀,孟知祥担心自己在这个位置上也会被杀掉,所以请求改变职位,被任命为马步军都虞候。
“大王,此次大战我军的主要策略是以杨刘南城这座坚城来消耗敌军,等到敌军精疲力竭之后再一举破敌。但如今敌军才刚刚开始围攻南城,不仅士气旺盛,而且体力充足,远远谈不上精疲力竭。若是在此时渡河与敌军决战,纵是我军个个争先,只怕也未能破敌。”孟知祥道。
“是啊,大王,目前我军还没有做好渡河决战的准备,此时决战太过冒险,还请大王慎重!”其他将领纷纷附和道。
李存勖点了点头,对孟知祥的观点深表赞同。
此时决战的时机尚不成熟,若是贸然渡河决战,以敌军的绝对兵力优势,他们想要取得胜利实在太难,这一点李存勖心知肚明。
不过即便知道这些,但问题是,他们现在不渡河,等到河道被彻底封锁,将来想渡河都难。
或许是看出了李存勖的迟疑,孟知祥接着道:“大王可是担心敌军彻底封锁河道?其实大王的担心有些过了。黄河水道何其漫长,敌军即便能封锁住杨刘这里的河道,但他们难道真能将整个黄河都封锁起来不成?”
“这……”李存勖眼神一亮,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刚才是关心则乱了。
的确,吴军水军是很强大,但他们的兵力摆在那里,最多能将杨刘附近封锁起来,更多的地方他们却顾不上。
将来即便不能在杨刘渡河,但在其他地方渡河却不成问题。
“大王,末将以为我军应该继续之前的计划,用南城来消耗敌军,等到敌军疲惫之后,再在下游或者上游渡河,击败敌军,解除包围!”孟知祥道。
“大王,杨刘南城的钱粮储备充足,即便是再过半年时间也不用担心消耗光。更何况城中有两万军队防守,即便敌军再怎么擅长攻城,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城池攻破,咱们完全没必要这么急切。”
“南城的镇守使李周将军精于守城,且擅长安抚士卒,能与将士们同甘苦,有他在,南城防守不会有问题!”李绍兴等将领也都劝说道。
“那若是敌军不攻城,却以围困为主呢?这样的话想用杨刘南城来消耗敌军的目的可就达不成了!”李存勖皱眉问道,心中却已经开始接受孟知祥的意见。
“大王,若是敌军不攻城,而以围城为主的话,只要时间久了,敌军定然会出现懈怠,从而出现可趁之机,这一点就与阎宝兵败的道理是一样的!”孟知祥道。
阎宝兵败镇州城外的原因就是围城时间太久导致将士们疲惫松懈,这一点在场众人都很清楚。
“若是敌军长期围困,同时又没有给我军留下任何战机的话,那敌军就必须长时间保持警惕;时间久了,大军必然疲惫!更何况,即便这一切都没有出现,那局势也不会比现在更差,大王以为如何?”孟知祥接着又道。
李存勖最终缓缓点了点头,“也罢,那就继续观望一段时间吧。不过这两天应该抓紧时间运送军队和钱粮物资,一定要保证南城的钱粮储备充足,可以坚守更长时间!”
“大王放心,末将等不敢有丝毫松懈!”
……
接下来一两天里,晋军用剩余的船只拼命运送钱粮军械等物资,使得南城储备的物资足够使用七个月以上;尤其是粮食储备,更是能食用八个月以上;若是守将李周一开始就进行严格控制的话,或许能支撑更长时间。
而吴军在这段时间里则用小船装载士兵不断进攻,阻拦晋军的行动。
正如司马福说的那样,在失去了浮桥这个稳固的平台后,打正规的水战,晋军完全不是对手。
这些不熟悉水性的北方人,要让他们在波浪起伏的小船上站稳脚跟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别说让他们用弓箭与吴军交手了;而吴军士卒却在小船上往来如飞,如履平地一般,占有的优势实在太明显。
仅仅两天时间,晋军剩余的船只基本就被吴军焚毁或者缴获,杨刘附近的黄河水道被彻底封锁起来。
至此,吴军的第一阶段的作战目标已经达成,接下来就是围攻杨刘南城的时候。
……
“大王,直接攻城的话,我军不仅要承受巨大的伤亡,而且还很有可能不能攻破城池;所以必须以长期围困为主。不过若是采取长期围困的办法,我军又有可能因为战事迁延日久而松懈下来,所以臣以为,我军不能将所有军队全部集中在南城城外,而应该轮流上阵!”吴军中军营地里,郭崇韬大声讲述着自己的观点。
这两天水军的作战十分顺利,这让众将对战局充满乐观。
不过在攻打杨刘南城的问题上,众将却还存在争议。
一部分将领主张趁着敌军被封锁在河北的时机,尽快攻城,将杨刘南城和郓州城拿下,以免久战生变。
不过要攻破杨刘南城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城中目前守军有两万军队。
这么多的军队塞在一座周长不到五里的小城池里,其兵力密度和防守力度可想而知;通常情况下要攻破这么多兵力防守的城池,若是强行攻城的话,必然伤亡惨重。
所以更多的将领不赞同强行攻城,而主张采用长期围困的手段,就如同晋军围攻镇州一样。
镇州城中的守军数量同样有两万多,而镇州城的城墙比杨刘南城还要大一些,晋军从去年八月围城,到现在已经围攻了八个月,但至今未看到破城的迹象;晋军依旧只能围困城池,想要等到敌军军粮耗尽的一日。
当然,杨刘南城毕竟只是一座临时修筑的城池,其坚固程度与镇州还是不能比的,而且城中储备的钱粮军械等,同样不能与镇州相比,这或许是一个好消息。
而坏消息就是,晋军已经在镇州城下碰了个鼻破血流,这已经充分证明了长期围攻一座坚城的危险性,那就是:不可能有人能在那么长时间里始终保持警惕,总有松懈疲倦的时候。
而一旦松懈下来,又遇到敌军突袭,那很容易被打得大败。
晋军在镇州城下的兵败就是这么来的;此外还有梁军当年兵败潞州城下,同样是因为军队松懈,遭到晋军突袭的缘故。
而此时,郭崇韬却提出了另一种长期围城的办法,那就是轮流上阵。
“轮流上阵,具体来说就是,每一次只投入部分军队,保证能够将城池彻底围困起来就行,并不急于攻城,而是配合水军对河道的封锁,以围困为主。同时负责围城的军队每过三个月就轮换一次。这样军队需要保持戒备的时间就只有三个月,不会因为时间久了而松懈疲惫。”郭崇韬解释道。
杨渥点头,道:“三个月时间的确不长,我想在场要让诸位将军在三个月内保持最高戒备应该没问题吧?”
众将纷纷摇头,若是长时间保持紧绷状态,那谁都受不了,但三个月时间的话,这还在众将接受范围之内。
郭崇韬接着道:“根据臣的计算,我军每次只需要投入四万军队,就足以彻底从陆地上将城池围困起来。至于其他军队,一部分留在东阿进行休整,同时随时支援杨刘战场,防止晋军主力突然渡河解围;另一部分,臣以为可以用在其他战场。”
“其他战场?郭枢密的意思是在其他地方渡河攻打河北吗?”周本问道。
“不错,敌军如今正在围攻卫州,既然要用长期围困的手段来破敌,那么卫州同样会遭到敌军长期围攻,咱们必须在适当时候派兵解围;此外,怀州、孟州、河中府等地,这些地区敌军防备较松,我军应该趁早拿下来,同时出兵这些地区也能进一步分敌军兵力。”郭崇韬道。
杨渥点了点头,转头向司马福看去,道:“分兵他处的事暂时别忙着讨论,先把围困杨刘的事讨论清楚。司马将军,你们水军将士能保证彻底封锁河道吗?”
“大王请放心,封锁整个黄河河道那是不可能的,但仅仅封锁杨刘附近却没有半点问题!”
对于司马福的保证,杨渥还是很放心的,这两天的战斗已经足够证明这一点。
不过正如陆地上的将士需要休整一样,水军将士同样需要轮流休整,以保证士气旺盛,体力充足。
好在吴军水军众多,并不只是司马福这一部,如今还有许多将士就在南方,负责运送钱粮辎重,或者保证与海外的联系畅通等。
只要将这些将士调过来,要进行轮休是没问题的。
更何况,这个时代的水军和陆军的分别其实并不是那么严格,只要是熟悉水性的人,上了船以后自然就成了水军将士。
而吴军目前以南方人为主,要找到熟悉水性的士兵不要太容易。
第六百七十章围困
杨渥沉吟片刻,觉得没有问题后,向众人问道:“诸位将军对郭枢密的建议还有什么问题吗?有的话不妨都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
众将沉吟,过了半晌,严可求突然开口道:“大王,郭枢密的建议固然极好,但臣以为光是各军轮换还不够,敌军不可能放弃河南的几万军队,所以将来他们必定会渡河解围。”
众将包括杨渥在内,纷纷向他望去,只听严可求接着道:“大王,我军虽然能封锁杨刘渡口附近的河道,但河道漫长,不可能全部封锁起来,敌军随时都可能在上游或者下游搜集船只渡河,打咱们个措手不及。所以最关键之处就在于,我军如何才能尽快的发现敌军的渡河企图。”
杨渥皱眉,问道:“那你的意思是,咱们要沿着河道派人巡视?”
“正是,不过若是派朝廷的人去巡视几百里河道,则咱们的人手显然不够。所以臣建议,可以发动下面各县的力量,从沿河各县的百姓中临时雇人来监视河道,一旦发现敌军有搜集船只渡河的迹象,就可以在第一时间将消息传来;到时候我军的水军就能迅速赶过去,打乱敌军渡河的计划;甚至有可能在敌军半渡时一举重创敌军!”严可求道。
“好,这个办法很不错。晋国和梁国乃是世仇,相信那些百姓对晋军也没有好感;更何况,只要咱们贴出告示,每个雇佣的人每月给个几百文钱,相信会有大批百姓愿意为我军做事;而咱们需要付出的不过一点小钱而已。”杨渥当即便点头应允。
晋军要渡河显然不可能一下子就将几万人渡过来,他们需要足够的时间;而吴军的水军从发现敌军渡河,到赶到渡河点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吴军的主力从收到消息,到集结完毕,这同样需要较长时间:这就会给晋军足够的渡河时间,将更多军队运送过河。
但如今吴国雇佣百姓来监视整个河道,只要发现晋军有渡河企图,就能以最快速度将消息传过来,让水军做好准备前去拦截;而吴军的主力也能以最快速度集结起来,准备应对敌军的进攻。
可以说严可求的这个计划将为吴军赢得大量时间,这在一定程度上很可能会改变整个战局的成败,而吴国所需要付出的仅仅是几万贯钱而已,这对如今的吴国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要能取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这点花费完全值得。
接着,众人又讨论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最终确定按照郭崇韬的意见,以长期围困为主,大军主力每次投入四万人负责围城,各军轮流进行休整。
为了保证围困计划能够顺利实行,杨渥下令任命周本为主将,直接负责杨刘前线指挥。
而其余军队中六万人被留在东阿、平阴一线,以随时支援前方战事,防止晋军主力渡河解围;剩余的近两万军队则转移至濮阳,做出渡河进攻澶州的姿态。
当然,此时进攻澶州的时机尚未成熟,在这里布置军队的目的主要是为了吸引晋军注意,减轻卫州的压力,同时为进攻孟州、怀州、河中府等地做准备。
命令下达后,吴军立即做出调整。
而在杨刘这边,周本上任之后,他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广建营寨:在城南、城西、城东十里处分别修筑一座大型营寨,各驻守五千军队,剩下的军队则在城南二十里处再修筑一座营寨,以随时支援其他各营寨。
不仅如此,周本还下令征调周边四县民力近两万人,在三座营寨的周围又修筑起众多的小型营垒,每个营垒里面都只投入几百士兵,用来保护三座主营寨。
这些小营垒虽然面积不大,驻军也不多,但却能极大的压缩城中守军的活动空间,让他们无法出城活动。
面对吴军的行动,城中守军顿时就坐不住了:若是真让周本的计划得逞的话,杨刘城将被彻底封锁起来,守军与外界的联系将被彻底切断。
不仅如此,原本按照晋军的计划,在晋军主力前来解围时,守军应当里应外合夹击城外吴军。
不过要想成功解围,晋军的行动就必须要快,要赶在吴军主力反应过来之前就将城外的吴军击败。
而现在吴军修筑这么多的营垒,将来等到李存勖率领大军前来解围时,很难在短时间内攻破这么多的营寨,这就会给吴军足够的时间做出反应。
一旦不能迅速取得胜利,局势将对晋军极为不利。
所以在得知吴军大规模修筑营垒的消息后,李周、石敬瑭等杨刘将领不得不率军出城来破坏吴军的行动。
结果在十天的时间内,晋军就出城三十多次,每次都出动近万人的大军与吴军展开激战,以迫使吴军放弃修筑营垒的计划。
面对晋军的主动出战,吴军一方当然不会客气。
他们之所以不主动攻城而选择以围困为主,无非就是担心攻城的伤亡太大;但若是在城外野地上正面交战,双方都没有地利优势的情况下,吴军当然不会退后。
这样的大规模正面交战是极为惨烈的,吴军一方虽然在兵力上和阵型组织等方面有优势,但晋军士气高昂,且士兵骁勇善战,冲杀起来往往势不可挡,可以说两军都有占优势的地方,总体上来说应该是势均力敌的。
而交战的结果也的确如此:三十多次大战,双方都损失惨重,任何一方都没有占到上风,只能算是两败俱伤。
但问题是这样两败俱伤的消耗战吴军打得起,晋军却打不起。
之前浮桥尚在的时候,晋军可以从河北源源不断的得到援军以及其他方面的支援。
但现在浮桥被毁,河道被彻底封锁,没有了河北的支援后,晋军守军损失一个就少一个,箭矢、兵器等方面的损失也无法得到补充;而吴军却能不断获得补充,这样的消耗战显然对晋军不利。
所以在十天之后,晋军很快就支撑不下去,只好退回城中,放任吴军修筑营垒。
平阴城外,刚刚率领主力退守此地的杨渥在得知周本下的命令后,顿时笑了起来:“这一招看上去与郭威攻打李守贞的策略有异曲同工之妙啊,以大规模修筑营垒的手段来围困敌军,迫使敌军出城来战,以消耗敌军的实力。”
想到郭威,杨渥心中一动:“按照时间来算,郭威现在或许也加入晋军了,只是不知他现在又在何人麾下呢?”
……
这天,潞州城中的军营外面突然排起了长队。
自从天佑三年潞州被晋国夺取之后,这里一直便是晋国重镇,由昭义节度使李嗣昭受命镇守,至今已有十五年。
李嗣昭此人虽然喜好敛财,但他的能力却是没得说的,尤其在治军方面更是极为擅长,昭义军的实力同样是晋军中的翘楚,为晋国这些年的扩张立下了汗马功劳。
不过李嗣昭这人的带兵风格更偏好于精兵路线,也就是说军队数量虽不多,但各个都是精锐,不说每个兵都能以一敌十,但至少在全军中都能算精兵。
这样一来就使得昭义军很少有募兵的举动,即便有,其规模也不大,一般只招募少量精壮来补充作战中的损耗。
但眼下的情况却明显不同,昭义军不仅在募兵,而且募兵的规模还很大,仅仅一个上午的时间就招募了上千军队!
这样大规模的扩军行动很快就引来各方的关注。
第六百七十一章募兵
“这位老兄,咱们潞州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规模的募兵了,这一次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因为与吴军交战不利的缘故吗?”周围人群之中,一个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青年男子眼神一闪,向身旁一个相貌儒雅的中年男子问道。
那中年男子穿着较为讲究,一看就知道其身份不简单,至少在潞州城中应该有一定的地位。
这人原本准备敷衍几句,不过见周围众人都有些好奇,便开口道:“是有这方面的原因,最近大王与吴军在河南交战,战况不怎么顺利,据说折损了不少将士;此外镇州、卫州等地的战事同样没有进展,尤其是镇州那边,咱们节帅就战死在那里;所以咱们昭义军当然要扩军。”
身旁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在他们看来,昭义军就是晋军的一部分,既然晋军最近战事不利,那么昭义军扩军就再正常不过。
唯有之前那青年人却是目光闪动,装作好奇的样子继续问道:“若真是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不过在下听说,节帅战死以后大王原本是打算让节帅在晋阳安葬,但几位公子却违背大王的命令,将节帅安葬在潞州。为了这事听说大王发了很大的火啊;而且除了咱们昭义军外,其他各藩镇却没有听说扩军的,不知老兄可知道这又是为何?”
李继韬等兄弟几人坚持要将李嗣昭迎回潞州安葬,这件事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在场众人基本都听说过。
不过地方节度使一向桀骜不驯,违背朝廷令旨的事情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什么奇事,所以众人之前都没有在意此事,只觉得李继韬等人虽然违背了晋王的令旨,但他们的行为却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但现在被青年人这么一提,一些有心人顿时就察觉到这其中不正常的地方了。
别的地方都没有大规模扩军,偏偏刚刚和晋王闹得不愉快的昭义军却在扩军,而且还是在原来的节帅李嗣昭刚刚战死,新的节帅尚未任命的时候扩军,这里面的问题可就不简单了。
中年儒士大有深意的看了青年人一眼,道:“在下不过是一介小民,哪里知道这其中的缘由?而且就算知道,在下也不敢随便乱说啊。我看大家也别讨论此事了,反正现在天下大乱,正是英雄用武之地;诸位若是自认是勇武有力之人,大可应募为兵;或许将来能出人头地,成为一方节帅呢?”
“可惜在下一介读书人,这舞刀弄枪的事情实在是做不来,否则早就去应募为兵,搏一搏前程了!”中年人感叹道。
众人被他这一番鼓动,不少人顿时意动起来。
尤其是那青年人更是大为心动,他原本就身材魁梧,富有勇力,若是不应募为兵实在太可惜了。
更何况这个乱世之中,像他这种平民出身的人要想成为人上人,唯一的途径就是沙场征战。
至于说李继韬这么大规模募兵是不是有什么别的企图,这与他又有何干?只要能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就算是追随李继韬起兵造反又何妨?
想到这,青年人当机立断,加入了应募的队伍之中;而在他的身前却还有数百人正在排队等待。
……
“二公子,下午前来应募的兵士比上午还多,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八百人成功通过选拔;估计等到今天晚上,最终通过选拔的兵士应该有一千五百人左右。”
军营之内,一个身穿黑色铠甲、脸上带着一道伤疤的年轻将领恭敬的对前来巡视的李继韬介绍着。
这年轻将领乃是李嗣昭的亲军将领,同样也是李继韬的心腹,名为申蒙;当初护送李嗣昭灵柩回到潞州的就是此人。
这次募兵的行动也是申蒙一手操办。
“一个下午就能募兵一千五百人,再加上上午募兵的一千人,也就是说咱们今天就能招募到两千五百人;而咱们募兵的截止时间还有好几天,看来要招募到一万军队都不是难事啊。”李继韬面带喜色道。
在李继韬的身旁,幕僚魏琢则开口道:“二公子,咱们潞州很久没有大规模募兵,这一次能招募到这么多兵士倒也正常。不过募兵毕竟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却是尽快取得大义名分,不知道在下之前的建议二公子考虑得如何了?”
李继韬皱了皱眉,道:“你说的我自然明白,不过你也知道,整个昭义镇上下反对我的人还有不少,不管是监军张居翰,还是节度判官任圜,还有泽州刺史裴约,这些都是反对我的。他们的威望你也知道,想要让他们服从我只怕很难啊!”
他顿了顿,又迟疑道:“更重要的是我那位哥哥,他毕竟是长子,又兼任着潞州刺史之位,别的不说,光是对付我这位哥哥就不那么容易。若是咱们贸然行动,万一失败的话……”
李继韬的哥哥李继俦担任潞州刺史,此人性格软弱,在昭义军中没什么威严,不过再怎么说他也是长子,就算是子承父业,其名分也比李继韬要足。
之前李继韬的幕僚魏琢就建议他,让他直接发动兵变将李继俦囚禁起来,然后以众将士的名义上书晋王,请求晋王立李继韬为节度留后。
如今晋军正三面开战,北方的契丹人连年入侵,河北的镇州尚未平定,南方的吴国又虎视眈眈,在这种情况下魏琢相信晋王一定会妥协的,通过一纸诏令来安抚昭义镇。
不过这样一来也意味着与晋国彻底决裂,李继韬如今还下不了这个决心。
“二公子,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如今监军张居翰在魏州,节度判官任圜在镇州,若是等这两人回到潞州,只怕二公子想要多得大权会更难。而且二公子别忘了,之前二公子坚持让节帅回潞州安葬,这已经让大王心怀不满。若是二公子现在还犹豫的话,将来大王清算起来……”魏琢劝说道。
“这个……”李继韬有些迟疑,不过心中却已经偏向于接受魏琢的建议。
他虽然不愿和晋国决裂,但他更知道,只要自己还想继承昭义镇的大权,那么与晋国决裂就是迟早的事情。
更何况这次昭义军募兵实际上就是他自己下的命令,并没有得到晋王的许可。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已经与晋王貌合神离了。
魏琢接着道:“反过来,若是二公子能继承昭义镇的话,以咱们昭义军的实力,即便大王想要清算也不敢随意动手;更何况只要咱们有实力,咱们完全可以另谋出路嘛。”
虽然魏琢没有明说,但李继韬却明白他的意思,这另谋出路,当然就是借吴国的力量来抵挡晋国。
相信只要他愿意投靠,吴国一定会欣然接受他的。
正当李继韬心中怀着心事时,军营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喝彩声。
“好!”
“厉害!”
听着这些喝彩之声,李继韬心中一动,连忙向申蒙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申蒙连忙出去询问,不一会儿便返回,道:“二公子,刚才我军募兵的选拔过程中,有个青年人表现神勇,所以引来众人喝彩。”
“哦?此人有何表现?”李继韬顿时来了兴趣。
“此人刚才拉一石弓,在百步之外连射六箭,皆中靶心,所以引来众人喝彩!”申蒙道。
“还有这等人,带他来见我!”李继韬当即下令。
他知道,按照以前李嗣昭还在时定下的昭义军的选拔标准,只要能开一石弓,在五十步外射六箭中三箭的,就是极为优秀的士兵,可以加入昭义军。
不过也正因为选拔标准有些高,所以能通过选拔的兵士数量一直都不多,所以这一次募兵李继韬特意将选拔标准降低了。
但当下却有人能在百步之外六射六中,这可比当初的标准还要强不少,这样的勇武之人,就算在李嗣昭时代都极为罕见,李继韬当然想要好好拉拢一番。
不一会儿,申蒙带着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人走进来。
李继韬一见之下顿时露出欣赏的目光,直接开口道:“你是何人?我打算让你在我身边担任一个亲兵,你意下如何?”
那青年人正是之前在街边向那儒雅中年询问之人,他此时已经知道眼前这贵公子的身份,听说对方要自己担任亲兵,顿时心中一喜,道:“在下郭威,尧山人,愿意担任公子的亲兵,为公子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郭威?好,好一个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你忠心为我办事,本公子保你个富贵前程!”李继韬大笑起来。
……
几天后,李继韬在潞州发动兵变,乱军冲入刺史府,将李继俦囚禁起来;又让士兵们做了一场戏,假意将其劫持,要求立其为昭义节度留后。
正如同之前预料的一样,晋王李存勖在得知消息后虽然怒火冲天,但在当前局势下也不得不与李继韬妥协,改昭义军为安义军,以李继韬为节度留后。
至此,昭义军这个之前为晋国东征西讨、立下巨大功劳的藩镇开始走向独.立;而吴国在未来也将多一个进攻晋国的突破口,这将会对晋吴争霸带来重大影响。
第六百七十二章主动进攻
五月下旬,经过近一个月的准备后,吴军兵分三路渡过黄河主动向北进攻。
其中东路两万大军从濮阳以北的胡梁渡渡河,攻打临河、黎阳等地。
这一路军队的主要任务不是攻城掠地,而是为了吸引晋军的注意力;所以在渡河后,这一路军队并没有去碰有较多兵力防守的德胜北城和澶州,而是选择攻打周边县城,以威胁正在卫州攻城的李存审部。
同时在河面上吴军又有大量水军战船随时准备支援,一旦战况不利,他们就要通过水路退回河南。
中路军和西路军的兵力同样都是两万人,分别从同州和洛阳渡河,攻打孟州、怀州以及河中府这三地。
这三处地方才是吴军的进攻重点,其中西路军以柴再用统率,而中路军则由李承鼎负责指挥。
中路军这边,孟州和怀州都是在梁国灭亡之后投降晋国的,按照晋国一向的处理办法,这两地在投降之后依旧保留了较大的自主权,不仅刺史和各级官员都继续留用,而且当地驻军同样没有什么调整。
不过在梁国尚未灭亡之前,这两地的驻军大部分就已经被梁国抽调一空,剩下的少量军队要想守住城池很难,面对吴军的进攻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晋军援军。
然而因为卫州被吴军攻占的缘故,晋军通往孟州、怀州的主要通道受到严重威胁,再加上东路军正在距离卫州不远的黎阳等地活动,李存审不敢冒险深入救援孟州。
东面的李存审受到牵制不敢贸然来救援,而怀州北面则是昭义节度使麾下的泽州。
若是在以前,即便东面李存审的军队受到牵制,晋军依旧可以通过泽州出兵救援怀州。
但现在昭义军已经出现重大变故,李继韬这个新的安义军节度留后和晋军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痕,而泽州刺史裴约虽然心向晋国,但他本身的力量并不强,再加上内部的各种牵制,根本没有实力来救援。
如此一来,孟州和怀州两地几乎成了孤城,在外无援军,且守军实力较弱的情况下,两地的下场可想而知。
六月初,吴军攻陷孟州,同时分兵攻陷温县、济源、河清、武德、武陟等县城,唯独怀州守军还在坚守待援。
而西路军方面,攻打河中府的战事却进展得不顺利。
河中府毕竟冀王朱友谦的地盘,朱友谦在此地经营了十余年,势力根深蒂固,当初梁军多次派大军讨伐都未能取得成功,这其中固然是因为有晋军支援的原因,但朱友谦自身实力的强大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要知道当初梁军讨伐河中府时,兵力多的时候达到十余万,少的时候也有五六万人,面对如此多的梁军围攻,朱友谦虽然不能仅靠自身实力破敌,但他每次都能坚守到晋军援军的到来,这本身就体现了其雄厚实力。
而吴军这一次动用的兵力仅仅两万人,就算晋军主力都被其他方向的吴军牵制,难以派出援军,但想要攻破河中府依旧很难。
好在对吴军来说倒也不急,反正现在晋国和吴国之间大规模交战,重点还是在杨刘渡口那边。
不管是杨刘南城的两万多守军,还是郓州城内李嗣源率领的五千军队,这些都是晋国最精锐的军队,是晋国这么多年来东征西讨最重要的凭恃,这些军队现在被围困在河南,若是最终被吴国消灭的话,将会对晋国造成最惨重的损失。
不仅如此,这一次晋吴之战,晋国作为首先挑战的一方,若是在杨刘渡这个关键战场上遭到失败的话,必将极大影响到双方将士的心理状态。
不管是吴军还是晋军,在最近这些年里两支军队都是一路取胜,吴军就不必多说了,不仅消灭了南方各大藩镇,完成南方一统,最近又消灭了梁国,将势力范围拓展到黄河以南几乎全部地区。
而晋军不仅在梁国最强盛的时代接连击败梁军,将梁国这个原本当世最强的国家生生打得一蹶不振,同时在面对契丹这个强敌时也取得了全胜,接连挫败契丹人的入侵,此外晋国还消灭了燕国这个曾经的大国,势力范围遍布河北大部分地区。
可以说晋军和吴军都已经建立了一种“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强军气势;这种气势看不见摸不在,但在很多时候却能提振军队的心气和战力,在作战时往往拥有极大的优势。
这就好比后世的女真人号称“满万不可敌”一样,其实并不是女真军队真的那么强,主要来说还是因为女真人在崛起的阶段取得了太多的胜利,以至于其他军队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先天上心理就存在畏惧感,甚至许多胆怯的将领在面对女真军队时望风而逃。
不过同样是百战百胜的强军,吴军和晋军之间总也要分个高下出来。
而杨刘渡口一战作为晋吴之间的首战,若是吴国取得胜利的话,那么吴军的士气必将进一步高涨:连战无不胜的晋军都被我军击败了,那么天下间还有谁能与我军争锋?
而遭到失败的晋军则必定会士气大挫,再加上晋国的综合国力原本就比不上吴国,一步落后,必然步步落后,最终在吴国的威逼之下必然走向衰落。
所以说不管是怀州、孟州、卫州又或者河中府,这些地区的争夺战都不是关键,最关键的还是杨刘之战。
而不管是杨渥还是李存勖,他们显然都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吴军虽然分兵三路渡河进攻,但主力却从来都没有离开杨刘。
而晋军同样如此,面对吴国的大举反攻,李存勖率领的晋军主力同样停留在杨刘北城没动,同时下令给李存审,命其放弃攻打卫州的计划,集中兵力保住魏州、澶州这两个关键点,防止吴军进一步北上。
此外,为了防止吴军攻占怀州后从泽州北上,李存勖又下令晋封安义军节度留后李继韬为安义军节度使,命泽州刺史裴约暂时听命于李继韬,以最大限度的拉拢和安抚李继韬。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寻求盟友,而当今天下能够被晋国看重的盟友,除了岐王李茂贞和蜀主王衍外还有何人呢?
……
凤翔城内,须发皆白的岐王李茂贞看着刚刚收到的晋吴交战的战报,不由得皱了皱眉。
“没想到吴国的实力竟然这么强,以晋国的强大实力,居然都全面落在下风,难道说天命真的在吴吗?”
作为一个沙场老将,李茂贞或许不是什么百战百胜的名将,但他的战争经验却十分丰富,要判断哪一方占上风还是很容易的。
吴国与晋国的战事如今虽然陷入僵持阶段,不过不管是作为主战场的杨刘渡口那边,还是澶州、卫州等地,吴军都占上风,表现出来强大的实力。
不仅如此,更让李茂贞感到心惊的是吴国的兵力。
他的长子李从儼如今还在吴国出使,杨渥为了拉拢李从儼,同时也为了让其明白吴国的强大实力,所以许多军事部署都没有对其保密,所以李茂贞也通过李从儼得知了吴军的兵力部署。
光是杨刘那边的吴军就有十万大军,郓州城外的吴军又有三万,此外这次吴军分兵三路渡河的兵力是六万大军,若是加上之前就坚守在卫州的五千守军,这就已经接近二十万大军了。
而这投入战场的二十万大军还不是吴军的全部,不管是在南方,还是在中原,亦或者是关中等地,吴军还有不少禁军驻守;尤其是在南方,金陵、江陵、洪州等地都有不少禁军驻守。
若是吴国将这些军队都调集北上的话,可以想象吴军能动用的军队将是何等之多。
这股力量绝对比全盛时期的朱温要强得多,更是如今天下当之无愧的头号势力。
所以在得知这些消息后,再结合当前晋吴交战的战局,李茂贞的心中当然是更加看好吴国一方。
就在此时,外面侍卫突然进来汇报说:“大王,刚刚有晋国使者间道而来,想要求见大王。不知大王现在是否要接见?”
“晋国的使者?”李茂贞一愣,随即皱眉摇头道:“不见!”
“大王,这……”那侍卫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李茂贞拒绝得这么坚决。
“怎么?孤的话你没听见?”李茂贞不悦道。
“是,小的告退。”那侍卫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退下去。
望着侍卫退去的背影,李茂贞心中冷笑:“哼!不管是吴国还是晋国,这都是孤惹不起的。不过若是此战最终吴国取胜,那么吴国的势力必将进一步大涨,将来一统天下都不在话下。”
“而若是晋国取得这一战的胜利,他们也最多占到一些小便宜,别说灭掉吴国,就算占领中原只怕都难,吴国依旧会是天下最强之国。既然如此,孤又何必为去得罪吴国呢?”
对于晋国此时派使者来的目的他当然心知肚明,不过若是战场局势对晋国有利,或许李茂贞还会站到晋国一边出兵攻吴,但现在战场明显是吴国占上风,而且吴国还有不少军队留守后方,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愿为了晋国火中取栗。
当然,从本心上讲,李茂贞还是希望晋国能取胜的,毕竟只要晋国取得胜利,那么晋吴对峙很可能会长期化,那样一来岐国也就有机会在夹缝中求得生存。
第六百七十三章迁都洛阳
面对晋国使者的求援,李茂贞不仅断然拒绝了,甚至连使者的面都不见。
当然,李茂贞也不打算完全占到吴国一方,在吴国和晋国彻底分出胜负之前,他都不会轻举妄动,以免得罪了其中一方;所以他的策略就是以自己身体不好为由,拒不接见晋国使者,想要将时间拖到晋吴之战结束后。
相比于李茂贞的果决,远在蜀中的蜀主王衍就要迟钝得多。
当初吴国灭梁的消息传到蜀中的时候,王衍还一度担心吴国实力暴增后会不会发兵入蜀,但随着晋吴交战的消息传来,王衍顿时彻底放心下来。
“晋国可不是好惹的,连梁国这种大国都不是对手,吴国一旦和晋国交上手,没有十几年时间都难以分出胜负,甚至更有可能的是双方拼个两败俱伤,说不定到时候我蜀国还有机会渔翁得利呢!”
这就是当初王衍在得到消息时对蜀国众臣所说的话。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主张坐视晋吴交战,有部分主战派的将领认为吴军主力北上,荆襄等地兵力空虚,此时正是出兵夺取荆襄的机会;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蜀国就只能困守蜀中一地了。
可惜的是,如今的蜀国早就不是王建时代的蜀国,自从王建死后,当初那些开国老臣不是被王建杀了,就是在接下来这几年里先后病逝,再要不就是遭到王衍忌惮被排斥出了朝堂。
如今的蜀国朝堂之上,自蜀主王衍以下,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基本上都是安逸闲散之辈,除了闭关自守外,毫无进取之心;所以趁机攻打荆襄的主张刚刚提出来就遭到了否决。
……
七月,吴军攻陷怀州,又向东攻占共城、新乡等县,并彻底解除卫州之围;再加上东路军攻占的黎阳、卫县,至此,相州以南、澶州以西的全部地区都被吴国攻占,晋军不仅彻底丢掉了孟州、怀州、卫州三州的地盘,同时也损失近万军队,此外储备的军械辎重等更是损耗不少。
当然,战争打到现在吴军暂时也无力继续向北进攻,毕竟不管是澶州还是相州、魏州等,这些地区原本就有重兵防守,再加上李存审统领的两万大军,仅仅依靠东路军和中路军显然无法取得进一步突破。
不仅如此,杨刘南城那边,吴军的围城计划遭到重挫。
在七月底的一个夜晚,石敬瑭、李周二人率领大军出城发动夜袭,城外吴军修建的营垒中,处在三处主营寨和城池之间的二十多个小型营垒,在一夜之间被晋军攻破了半数。
好在晋军的夜袭行动最终还是被吴军挡住了,而且在攻破这些营垒的过程中晋军也付出了重大伤亡;毕竟这段时间吴军的主要任务就是加强营垒的防守,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建设,这些营垒早就修建得坚固无比。
不仅如此,这些营垒的防御都是单方面针对城池方向,也就是说从城内方向攻打营垒较难,但若是吴军从外攻打这些营垒就较为轻松。
所以晋军在得手之后也意识到他们无法坚守这些营垒,只好在天亮之前将攻占的营垒尽可能的破坏,然后匆匆撤回城中。
晋军的这次夜袭行动也证实了郭崇韬等人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没有任何人能长时间保持最高警惕,总有松懈的一天;唯有让各军轮流上阵,让那些早就疲惫的将士得到充分休整才能保证军队的士气。
而从四月底吴军决定各军轮流围城以来,至今刚好三个月,也是时候进行轮换了。
所以在八月初,杨渥下令从金陵调朱思勍的左武骧军前来东阿,同时命留在东阿、平阴一线的军队以五千人为单位,分批赶往杨刘接替之前的军队进行围城;而撤下来的军队则先在东阿停留一段时间,等左武骧军赶到后,他们将直接退回江南进行休整。
不过军队虽然进行了轮替,但周本却留了下来,继续负责围城之战。
东阿城中,原本的县衙经过简单改造后,被当成了杨渥的临时行宫。
说起来,自从去年八月率军离开金陵展开北伐之后,杨渥至今已经有一年时间没有返回金陵了,朝中上下已经有不少人上奏请杨渥回金陵。
毕竟现在北方的战事进入僵持阶段,尤其是杨刘这边更是决定了以长期围城为主,短时间内难以结束战事。
杨渥身为吴国君主,若是长时间离开都城的话,难保不会发生变故;不如趁着这段时间的僵持,将战事托付给一员大将,杨渥则返回金陵坐镇;等将来战局有了变化后再返回不迟。
当然,除了上奏请杨渥回金陵的人外,朝中上下关于迁都洛阳的呼声却是与日俱增,甚至这股潮流在最近越演越热,连身为监国的太子杨炅和宗室里如今威望日隆的杨隆演等人也参与了进来。
金陵这座古都,其作为吴国的都城已有十多年时间;按理说以江淮人为主的吴国政权,在习惯了定都金陵之后,应该不会有谁想着迁都到洛阳去才是;那些主张迁都的人也应该是北方来人,比如郭崇韬、冯道、张延翰等人才对。
然而现实的情况却是,那些出身江淮的老臣们,包括陈彦谦、严可求等朝廷重臣在内,此时已越来越倾向于迁都洛阳;而这些人在此之前还一度是迁都计划的坚决反对者。
之所以出现这样的变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一次晋吴之战让众臣看到了以金陵为都城的一个重大缺陷:那就是金陵太偏南方了。
中国的问题从来都只出现在北方,不管哪一朝那一代,他们需要头痛的都是北方不宁;秦汉时期的匈奴人,隋唐时期的突厥人,两宋时期的契丹、女真、蒙古人等等。
甚至就算是在后世的海洋时代,虽然来自海上的威胁一度成为主流,但真要说起来,海上的威胁从来都不是致命的,真正致命的威胁依旧在北方,那头虎视眈眈的北极熊可从来都不是好惹的。
所以对吴国来说,若是依旧以金陵为都城的话,北方一旦发生战事,驻守在南方的军队将很难及时做出反应,真正靠得住的只有驻守北方的军队。
而若是在北方驻守重兵的话,考虑到内外平衡的需要,就不得不在金陵附近也驻守大量军队,以制衡北方的军队。
这样一来必然会造成冗兵现象,给财政造成巨大负担,同时南方的军队距离北方太远,久不经战后容易出现军纪松弛的现象。
最好的办法就是迁都洛阳,这样一来平时在南方就只需要驻守少量军队,保证南方的安稳就够了;而且北方一旦遇到战事,驻守在洛阳的禁军也能够及时作出应对,不至于沦为摆设。
便是杨渥到了如今都已经倾向于迁都洛阳。
一来如之前所说,吴国面临的主要威胁来自北方,现在的晋国,将来的契丹、党项人等,这些都是看得见的威胁,此外吴国若是想要恢复盛唐时的荣耀,那少不得还要经营西北,甚至将势力发展到西域去。
若是还是建都于金陵的话,别说军队的调动了,就是消息来往也慢的惊人,同样的一个消息从北方传到金陵和传到洛阳相比,至少要多出三天以上的时间,这对应对北方威胁显然极为不利。
二来则是为了加强对军队的掌控力,毕竟威胁来自北方,军队主力也必然驻守在北方,若是离得太远,掌控力自然会下降。
至于第三点原因,那就是出于与梁国的融合来考虑的。
毕竟在这个时代,地域的观念早就根深蒂固了,即便是杨渥也难以彻底化解。
如今的吴国朝堂之上大部分人都是出身江淮的南方人,只有像郭崇韬、朱瑾、冯道、张延翰等少数北方来人得以在吴国立足。
然而即便是这些人,他们之所以能在朝堂上立足,除了杨渥对他们的才能的欣赏外,同样也是因为他们已经通过联姻等方式融入了南方。
比如郭崇韬,他的五个儿子除了长子在来南方之前就已经成亲外,其他四个儿子全部与江淮勋贵联姻;冯道、张延翰等人差不多也是这样。
作为一个有志于统一天下、开创一个全新王朝的君王,杨渥深知吴国朝堂之上不能只有南方人的声音,而必须彻底将其他地区的人才全部融合进来,才能让吴国走得更远。
而迁都洛阳无疑是南北融合的一步妙棋,可以大大加快吴国与梁国旧地的融合速度。
毕竟在这个时代,虽然中国经济的重心已经在往南方转移,但比起根基底蕴来说,此时的南方还是无法与北方相比;若是继续定都金陵,这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偏安一方的地方割据势力,而不是一个有志于统一天下的正统王朝。
有这么多的理由在,就不难理解陈彦谦、严可求等有识之士为何会改变态度,转而倾向于迁都洛阳了。
八月底,杨渥在与严可求等重臣进行商议后,正式下达令旨宣布准备迁都。
第六百七十四章晋国的困扰
虽说已经确定了要迁都,但迁都毕竟是件大事,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就做成,有些必要的准备工作要先完成。
洛阳这座古都在此之前就是梁国的都城,各种宫殿房舍等都很齐全,不需要另外进行建设;而这次吴军攻占洛阳时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战事,洛阳城墙和宫墙等都不必修缮。
不过迁都就意味着大量的利益牵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严可求、陈彦谦等人那样以国事为主,更多的人关注的还是自己的利益。
别的不说,之前吴国的那些勋贵们都在金陵城中置办了奢华的房产家当等,还有各种盘根错节的人脉关系,这些在迁都之后都不能带到洛阳去,所以迁都对这些人来说显然是一次重大打击。
此外,像金陵府尹等官员,他们之前虽然名义上是地方官,但因为靠近权利中枢的缘故,身份地位天然就比其他地方的刺史要高一等;现在迁都洛阳,他们的身份地位显然会下降。
总之,迁都往往涉及到各种利益纠缠,想要将其捋顺可没那么容易。
好在如今的杨渥威望足够深厚,在吴国国内目前没有任何人能够挑战他,而且还有陈彦谦、严可求等重臣支持,所以迁都的决议才能贯彻下去。
此外,今年攻占洛阳之后,杨渥就处置了一大批梁国旧臣,贬官的贬官,流放的流放,甚至还有不少人人头落地,这样一来也算将洛阳原本的利益阶层清理得差不多了。
而这次做出迁都的决议后,杨渥又下令从金陵、苏州、常州、宣州等地迁移两万户近十万人口到洛阳来。
洛阳经过唐末战乱之后,虽然是梁国的都城所在,但人口却始终未能恢复到巅峰时期;而金陵等江南重镇经过这二十多年的发展,人口早就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尤其是作为都城的金陵,人口更是多达五十多万。
虽说目前来看江南的人口还比不上后世明清时期,但也足够对外输出人口了。
将这么多人口迁移到洛阳来,一个方面是为了恢复洛阳的繁荣,减轻江南人口压力,另一个重要目的则是为了进一步促进南北融合,并为未来的都城建立“群众基础”。
毕竟对于洛阳人来说,崛起于江淮的吴国乃是外来人,不说受到抵制,但至少不会受到太多的欢迎;所以迁移一些“自己人”过来,也有利于加强对洛阳的控制。
除了迁移人口外,杨渥下的另一个命令就是将洛阳、陕州、虢州、孟州、怀州、卫州合并为新的洛阳府,其行政地位与各省相当;而原本河南省管辖的地盘相应缩水不少,同时治所也迁移到开封。
定金陵为南京,将原本的直隶各州合并起来,新组建一个省,这便是江苏省,以原本的金陵府尹为新的江苏巡抚,其他官员也相应得到提升,这也算是对那些地方官的一种安抚。
不过淮南最初的都城江都府的地位却是进一步降低,不仅失去了东都的地位,同时也恢复了原本的名字扬州府。
扬州虽然是杨行密时代淮南的治所所在,但这里的位置条件别说和洛阳相比,就是和金陵相比也差了太多,这一次失去东都的地位也就不奇怪了。
迁移人口的行动一直从八月持续到十一月才宣告结束,昔日有些沉寂的洛阳城随着江南移民的到来迅速恢复了往日的繁华。
在这三个月时间内,杨刘城的晋军又发动了两次夜袭,不过这两次夜袭中,第一次晋军取得了较小成果,攻破了六处营垒;而第二次的夜袭中吴军警惕性比上次高得多,晋军的夜袭行动不仅没有取得任何成果,反而损失惨重,最终狼狈逃回城中。
到十一月底,吴军再一次进行轮换,与上次的轮换一样,撤下来的军队回去休整后,直接从南方抽调军队补充到东阿、平阴一线来。
除了杨刘这边的动态外,另外还有一件重要事情发生,那就是围城已经有一年多的镇州终于在十月初被晋军攻破。
早在九月底的时候,张处瑾派遣其弟张处球率领七千军队出城袭击晋军大营,恰好当时的晋军招讨使李存进也派遣晋军主力前往镇州城下挑战,但问题是两支军队在半途上并没有相遇,而是相互错过了;且不管是晋军还是镇州军队都不知道对方的安排。
这样一来,当张处球率领的镇州军队抵达晋军大营时,晋军居然一点防备都没有,而且大营内兵力空虚,局势极为紧急。
李存进一面派人火速去调兵回援,一面亲自带领营内留守的几百军队奋勇抵抗;以几百人抵挡七千镇州军,即便是骁勇善战的晋军也吃不消。
好在晋军中骑兵众多,在接到李存进的命令后迅速回援,与营中的晋军前后夹击,将七千镇州军队全部歼灭,但李存进本人也在激战中战死。
李存进的战死乃是继李嗣昭后第二个死在镇州城下的晋国名将,若是再加上在镇州兵败后不久就羞愧而死的阎宝,晋军在镇州前后折损了三位大将,损失的兵力和钱粮辎重等更是不计其数。
如此惨重的损失也让晋国上下对镇州恨到了极点。
好在到了此时,随着七千镇州军队被全歼,镇州也到了山穷水尽之时。
镇州虽然是坚城,城中守军众多,且储备的钱粮军械充足,但再怎么充足也经不起长达一年多的围城战的消耗,到此时城中已然粮草断绝,甚至张处瑾派出的这七千军队就是他的最后一搏。
如今这最后一搏宣告失败,镇州的希望也就彻底断绝。
九月底,晋王李存勖下令以李存审为新的北面招讨使,接管镇州战事。
十月初三,李存审率领大军抵达镇州城下。
这天午夜,镇州城中将领李再丰充当晋军内应,打开城门放晋军入城,到天明时,镇州落入晋国手中,张处瑾兄弟家人及其党羽、幕僚等皆被擒送至魏州问斩。
至此,镇州这个困扰了晋国一年多的硬骨头终于被攻破,而晋军也终于有了一丝余力去支援其他战场。
十月底,五千晋军援兵抵达河中府,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在河中府围城了五个月的吴军遭到大败,折损将士六千余人,被迫退回关中。
这场胜利也算给最近屡战不顺的晋军增添了不少信心,让他们意识到吴军也并非不可战胜,而是与之前的梁军、镇州军、契丹人等没有两样,都是可以被击败的。
十一月,晋特进、河东监军使张承业在晋阳病逝,李存勖听闻丧报后,心中悲痛,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同样是在十一月,晋国另一位名将、大同节度使李存璋病逝。
这个消息对于晋国来说无疑又是一场风暴。
这十多年来晋军之所以能战无不胜,除了因为晋军将士的确骁勇善战,以及晋王李存勖本人的杰出领导外,更重要的却是因为晋军有着周德威、李存审、李嗣昭、李存璋、李存进、李嗣源等一系列的百战名将。
每一个王朝在其创业初兴的时候,往往都会汇聚起一大批能征善战的百战名将,比如当年三国时期,不管是曹操、刘备,还是东吴孙权,他们的麾下都有着太多名垂青史的英雄人物,演绎了一场又一场繁星璀璨的盛景。
但等到盛景落幕之后,接下来的往往就是一个人才凋零的低谷。
这一点放到如今这个时代也是一样。
不管是曾经雄霸天下的梁王朱温,还是崛起于南方的吴王杨行密,甚至是在蜀中割据一方的蜀王王建和岐王李茂贞,他们麾下都汇聚了一大批名将,晋王李克用的麾下同样如此。
只不过当其他势力的那些开国名将们都先后凋零时,晋国的开国名将们却一直活跃在战场上,所以晋军才能战无不胜。
当然,其他势力在开国名将凋零之后也各有应对之法,比如岐国和蜀国,他们应对得不好,所以这两国如今都只能偏安一方。
而梁国虽然在年轻将领里重新提拔了一大批将领,比如王彦章等,但这些将领的能力毕竟还是比不上晋国的周德威、李存审等,再加上其他各种原因,最终梁国也覆灭了。
至于吴国,因为杨渥很早之前就意识到了战争的长久性,所以在很早之前他就注重培养年轻将领;到现在,虽然那些开国老将们基本都不在了,但年轻一辈的将领已经能够挑起大梁。
而如今,随着时间流逝,晋军也将面临着老将离去带来的严峻考验。
周德威、李嗣昭、李存进先后战死,李存璋病逝,李嗣源被吴军围困在郓州城中难以脱身,剩下的唯有李存审这一位名将还在支撑着。
但不管是郓州城中的李嗣源,还是率军刚刚攻破镇州的李存审,他们如今也都是五六十岁的老将了,又能为晋军征战几年呢?
若是其他年轻将领不能迅速成长起来担当起大任,可以预料晋军将来必然会进入一个低迷时期,这将极大影响到与吴国的征战大业。
第六百七十五章渡河(上)
“诸位将军,咱们在此地驻留了大半年时间,如今也是时候活动活动筋骨了,要不然将士们估计都要长出赘肉了吧?”杨刘北城晋军大营中,李存勖难得的开起了玩笑。
“大王说的是,这么久不打仗,末将感觉都快不会骑马了!”有将领答道,引来众将哄然大笑。
“不会骑马?把你绑在马上颠簸一天,自然就会了!”一旁李绍荣笑言道。
自从晋军主力留驻这里后,李存勖将此地作为自己的临时行宫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了;在这期间虽然有镇州战局的多次重挫,同样有吴军进攻河北带来的压力,甚至还有李继韬自立为节度使这种大逆之举,但不管发生了多么重要的事情,李存勖率领的晋军主力都一直停留在此。
而所有的这一切,为的都是接下来的河南决战。
是的,虽说现在南城那边储备的钱粮辎重还能支持几个月时间,但李存勖已经不打算继续等下去了。
吴国水军对黄河河道的封锁越来越严,最近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若是继续等下去,难保不会发生意外。
此外,杨刘南城的储备虽然充足,再坚守一段时间也没问题,但别忘了,如今被吴军包围在河南的除了杨刘南城外,还有一个李嗣源驻守的郓州城。
相比于就在河岸边的杨刘南城,郓州城中的情况更让李存勖担心。
毕竟从三月份吴军包围郓州后,至今已有近十个月时间没有半点消息传来,局势只怕比杨刘南城更加危险。
更何况杨刘南城就在河岸边,城中守军对于双方交战的局势和部署都非常明确,知道不久之后晋王李存勖就会亲自率军前来解围;然而郓州城地处吴国腹心,四面环敌,消息完全被阻隔,在长时间得不到援军消息的情况下,难保守军在绝望之下不会出现意外。
除了军事上的迫切需要外,财政上的压力同样是李存勖不得不选择现在就渡河决战的原因。
镇州长达一年多的围城战已经消耗了太多的资源,再加上最近半年吴军渡河进攻中损耗的资源,现在的晋国已经背负了巨大的负担,前段时间负责财政的租佣使赵季良就在不断的提醒他,百姓的负担已经到了极限,需要尽快结束战事。
当然,李存勖决定现在就渡河决战,这个决定也不是仓促做出的,而是出于各方面的考虑后才做出的决定。
一来,如今乃是十二月,一年中气候最冷的时候;对于以南方人为主的吴军来说,严寒必将在一定程度上削弱对方的战力;而以北方人为主的晋军受到的影响却相对较小。
二来,在十月底晋军援军抵达河中府,与城中守军里应外合大败吴军,极大振奋晋军的士气,这一点从此时军中众将的轻松神态就能看出来,此时决战显然对晋军有利。
至于第三个理由则是最近刚刚从河南打探到的消息,就在前两天,杨刘南城城外围城的吴军刚刚进行了一次轮换!
几万大军进行轮换,这显然不是短短一两天就能搞定的事情,而且在这个过程中很容易出现混乱,而这一点就是晋军能加以利用的良机;若是利用得好,取得大胜并非难事!
营帐里,李存勖目光灼灼的看向众将,待众将从临战的兴奋中重新平静下来后,他沉声道:“从五月浮桥被毁以来,咱们时刻都在等待渡河决战的时机,这一等就是半年时间;多余的话孤也不多说了,想必诸位将军也明白此战对我军的重要性;孤就直接来说此战部署。”
随着他的话音,侍卫走进来将大幅的地图悬挂起来。
“此次决战,首先一点就是渡河!要尽可能的将更多军队送过河去,这是此战的关键。不过吴军水军的强大诸位都已经知晓,虽说因为铁索的封锁,吴军的大战船无法过来,但即便吴军用小船,咱们也难以与之争锋。”
“所以孤决定,将渡河地点选在此处!”
“马家口?”众将目光一凝,纷纷出声道,同时面上露出凝重之色。
这些北方将领大多都是旱鸭子,让他们骑在战马上于百万军中纵横驰骋,这并不是什么难事;但要让他们在宽阔的河面上与吴军水军交战,他们就要抓瞎了。
“不错,就是此地。孤已经命人在这里暗中搜集隐藏了大批船只,又命人扎了木筏,足以运送大军渡河。当然,最重要的是孤已经在此训练了一批水军!”李存勖沉声道。
这半年时间他可不是闲度的,不仅从各方面搜集河南的情报,更关键的就是加强了对水军的建设。
如果说当初与吴国开战之前,他对于水军建设还是不屑一顾的态度,但之后在见识到吴军的水军后,他便明白若是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军,黄河天险就必将成为晋军的噩梦。
所以这半年时间他暗中命人从军中挑选会游泳的士兵共三千余人,组建为晋军水军,又让人打造战船,日夜训练,以期待他们将来能与吴军水军争锋。
可惜的是,晋军中会游泳的人毕竟不多,而且就算有,其水性也无法与南方人相比;更何况水军作战可不只是会游泳就够了,还有其他决定水军战力的重要因素存在。
再加上只有半年多的时间,即便是日夜训练,但取得的成效依旧有限;至少李存勖明白现在的晋军水军还远远不能与吴军水军正面抗衡。
不过正面抗衡虽然不成,但考虑到吴军的大型战船都被铁索隔断,无法投入战场,真正能用得上的也不过是小型船只,这对于晋军来说总是一个好消息。
此外,李存勖组建水军的直接目的也不是为了与晋军正面抗衡,而是为大军渡河争取时间。
他不指望这支水军能够抵挡吴军多久,他只希望能争取足够时间,让他将大军安全运送到河南去就行。
“若是有水军能够牵制敌军,再加上我军可以在夜间渡河,这样一来我军成功渡河的可能性必将大增!”众将显然也知道晋军水军难以正面抗衡吴军,所以也没有对他们抱太多期望。
“嗯,夜间渡河,至少能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再加上敌军得到消息后赶过来需要时间,我军的水军又能争取一定的时间,前后算来两三天时间是有的!”李绍荣等将领附和道,同时脸色更加轻松起来。
李存勖点了点头,郑重道:“虽说时间充足,但为了不出意外,精锐将士和骑兵将优先渡河,老弱士兵放在最后;总之此次大战的关键就是要快,要赶在吴军反应过来之前发起进攻,将他们打垮!否则若是等吴军反应过来,四面围攻我军,我军寡不敌众,又缺少后方支援,最终必将落败!”
众将神色凝重,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这一次决战,若是晋军取得胜利,不仅能解除郓州、杨刘南城的围城,同时也能打开局面,在黄河以南站稳脚跟,从而有机会蚕食河南各地;但若是晋军落败,那么不仅杨刘南城和郓州这两地会得而复失,更重要的是晋军的精锐必将损耗殆尽!
没有了这些征战了十多年的精锐将士,再加上李嗣昭等名将已经陨落,晋军的实力必将大挫,将来便是保住河北都难,更别说进取河南。
沉默了片刻后,李存勖遍视众将,缓缓问道:“渡河的具体部署接下来孤会命人发给你们;除此之外诸位将军可还有疑虑?”
朱守殷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末将想询问一点,渡河以后我军该如何行动?末将听说南城城外围城的吴军修筑了大量的营寨,我军仓促之间想要攻破众多营寨只怕很难啊!”
“是啊,大王,不知此事大王是怎么安排的?”众将听了纷纷说道。
虽说因为河中府一战的胜利让众将士气大振,但战争从来都不是儿戏,在经历了这么多的交战后,在场这些沙场老将深知吴军不是好惹的,若是晋军渡河后不能迅速攻破吴军营垒,等到吴军援军一到,那晋军反而要陷入吴军的围攻之中。
李存勖脸上露出一丝难明的笑容,道:“谁说孤要去攻打围城的吴军了?”
“这……”
“此战,孤的真正目标不是杨刘南城,而是这里!”李存勖指了指地图上的平阴城,道:“孤的目标就是吴王亲自率领的吴军主力!只要将吴军主力击败,剩下的敌军难道还能威胁到我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