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姐姐,是你啊。
江半一直觉得自己活不过30岁。
到了快30岁的年龄,这种预感越发强悍。
事业平平无奇,脸也是中人之姿。既无法像女强人一样开疆拓土闯出一番成绩,也无法像偶像剧里的情形,遇见什么稀拉有钱的白马王子。
就如同卡在树上的笨考拉,半吊子的水平,不上不下,郁闷得一眼望不到人生出路。
很平常的一个下午,江半照常窝在工位上浑水摸鱼捱时间。
领座的陈娇娇挤了过来,嘿嘿笑:“南湾街新开了家酒吧,过去探探店啊?”
“不去。”
“有帅哥。”说着又把一张照片硬生生凑到她眼前。
夏日容易犯困,江半勉强撑起眼皮瞄了一眼,又瞄了一眼,这才发觉居中的青年有些眼熟。
身形瘦削带风,穿着色彩斑斓的vintage花衬衫,墨发微卷,与冷白的肤色相映,更显病态苍隽;弧形精致的耳垂,还挂了两枚黑金的耳钉,桀骜之余是散漫的神态,漂亮里面不乏夺目的病娇感。
让江半确定是那晚的少年郎的关键点,在于那双璀璨的桃花眼。
虽是含着笑意,但分明让人觉得那笑里藏了刀子,仿佛能够杀人于无形。
看模样不过二十出头,身上的那股风流倦怠却尤为突出。
“怎么?你认识啊?”陈娇娇看她琢磨了半晌,调笑说:“这还是小曼发给我的,那里的男人,就连服务生也个个都是极品。”
“服务生?”
“小曼是这么讲的,至于真假我也不晓得咯,说不定是moneyboy呢?”
“......”要真是MB,按照他如此的潘安颜,自己那晚钱应该给少了吧?
“心动了吧?极品小奶狗啊,去不去去不去去不去?”
陈娇娇与自己年龄相差不大,抱着“游戏人间”的原则四处猎艳,美名其曰——再不疯狂姐就老了。
所谓臭味才能相投,江半痞里痞气道:“太贵,消费不起。”
“啧。”陈娇娇白她一眼:“你这张脸,指不定人家倒贴呢。”
江半并不苟同,27岁的年纪,哪能和碧玉年华相比。
每天早晨刷牙的时候,对着镜子观摩自己这张脸,死气沉沉,好像总是一副怒不可遏的表情,要是角度再找的好一点,还有几分杀人犯的气质。
是了,杀人犯,印象里也有人这么说过。
江半眯着眼睛,努力回忆起那些画面,或许真是年纪大记性不好,零零散散的场景,构不完整。
“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不见不散。”陈娇娇冲她眨眼:“记得穿好看点,把你的美胸美腿都给露出来,亮瞎他们狗眼!”
“......”
拧不过她,江半只好认命。可对于她提议的穿着一事,江半无甚在意,随便搭了条牛仔短裤就出了门。
陈娇娇果然气愤,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架势:“你咋回事啊?不是让你穿地靓一点吗?你这身算什么啊?清纯女大学生?”
江半唯唯诺诺:“不像吗?”
陈娇娇:“......”
新开的酒吧名字很特别,叫做“复活”。
开业营销地很厉害,全场爆满。舞台上形形色色,衣香鬓影,不停扭动的男男女女,仿佛要将红尘往事都甩在身后,就如店名一般,重新热血复活。
在这样的氛围影响下,江半不自觉多了几杯洋酒。等腹下涌来热意的时候偏像无头苍蝇,怎么也找不着厕所方向。她实在急了,随手拽住道身影问:“你好请问...”
看清楚那人模样,后半句戛然而止。
陈凌也眉骨微挑,眼神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笑道:“姐姐,是你啊。”
他说话的时候,语气轻柔,又拖腔带调,散漫而慵懒。
江半讪笑:“你知道卫生间怎么走吗?”
“我带姐姐去。”
“不用!”意识到太过决绝,江半又解释道:“你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不用这么麻烦。”
陈凌也笑着点头,随手指了个方向。在说具体路线的时候,凑近了她耳畔,灯光迷离缱绻,连带着他嗓音都变得悱恻勾人。
顺利找到组织后,江半蹲在马桶上浩气长舒。
心里却在犯嘀咕:明明一个小屁孩,怎么能长得这么妖?
她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和他仅有的交集是一个礼拜前,在妹妹的婚礼上喝醉酒,胡乱而又莫名的一夜情。
江半向来嗜酒,就算没碰上什么重要日子也要小酌上几杯,想起婚礼那几天的情形真是糟糕透顶,她难得回一趟家,对于各种接踵而来的相亲宴早有准备,应付起来如鱼得水,甚是自在。
江母自然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几次三番下来后大动肝火,点名批评:“江半!你要气死你老娘是不是?!”
“你看看现在,江俞小你三岁都找对象结婚了!你呢?还要惦记那个死人多久?”
话音刚落,江半握着的酒杯“啪”地一声摔碎在地。
清脆如银铃,点醒了怒火中烧的江母。
周围人大气不敢出,四下皆是一片寂静。
“小半?”
江半不理睬,自顾自地蹲下来捡地上的玻璃碎片,约莫是恍惚过了头,手指被划伤了好几处,她竟也没觉得疼。
她向来反应迟缓。
从前那个人就老调笑她,说她是动物园最笨的长颈鹿,朝腿开上一枪,估计次日脑神经才察觉得到这份锐利的痛。
见她浑然不自知的模样,江母又悔又急,就差没当场扇自己几个耳光。
三年了,整整三年过去。
每每提到亡故的人,她都是这幅模样,好似高悬于天的风筝突然断了线,奄奄一息。
那个名字在家中已然成为禁忌,除却江半自己,谁也不敢主动提起。
被这么一遭小插曲打乱,江半没了心思,抱着大瓶红酒躲到酒店的阳台,看星星看月亮,只想逃避掉逐渐往外暗涌的情绪。
舟宁的夏夜清凉而惬意,暮色带了点狡黠的星辉,不,不是只有一点,而是千千万万,仿佛银河被绞碎,倾泻而出,弥漫天光云影。
就是在那时,遇见了他。
察觉出暗处还有道绰约的身影,江半糊里糊涂地喊:“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可否与我共饮美酒,一醉方休啊?”
那身影略微一顿,转过头来,即便有夜色暗掩,漂亮的桃花眼也熠熠生辉。
待他走近了,江半才看到他嘴里叼着的半根烟卷,十分任性地抢了过来,嘿嘿直笑:“红酒加烟,法力无边。”
第02章:误会
江半后来仔细回想,觉得自己那会儿真是醉糊涂了,才会忍心糟践祖国的花朵。
只不过有时候环境影响人。夜色时分,酒店阳台,一个失意的大龄女青年以及醉人的佳酿。江半觉得不干些什么都挺对不起自己。
于是她问他:“小屁孩,你成年了吧?”
估计是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那人讶异地挑高眉毛,用一种暗哑的嗓音说:“我今年22。”
声音好听,这是江半当时唯一的印象。
包括后来他舐咬着她耳垂,闷抑着声息问:“姐姐,舒服吗?”
那是股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蛊惑。
江半眯着眼没出声,只是在他极为娴熟的引领下,软媚的轻盈不自禁从喉间飘荡出来。
到第二天醒转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的老腰都要断了。
暗自感慨年轻的小狼狗体力确实惊人。
因为精疲力竭,这会儿还在床上呼呼大睡。江半蹑手蹑脚地凑过去看了眼,嘿!别说还真是长得丰神俊朗,因为熟睡,分明的棱角显现出几分稚嫩与纯真来。
不知怎么,她的自责懊悔又涌上来,如此一朵娇花被自己摧残一晚上,占便宜的真不是他。
江半想了又想,22岁这个年纪应该在念大学,大学嘛,消费总比以往高。于是她从钱夹子抽了薄薄的几张钞票,小心翼翼地压在床头,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折返,多加了好几张,这才心安理得地出门去。
江半觉得,他应该不会认为这是一种侮辱。
这是正儿八经的劳动报酬!
再者反正就是一页情,各自在当晚拥抱缠绵过后,醒来便是陌路人。
可谁想到世界这么小,再遇的几率简直比自己中六合彩还要高!
思绪回笼,江半磨蹭着回了卡座,边倒酒边抱怨:“这酒吧的卫生间真难找,下次不来这里了。”
“别呀!帅哥他不香吗?”陈娇娇朝她挤眉弄眼,她这才发现,卡座的一角赫然多了道人影。
正叼着根烟冲她勾唇轻笑。
江半不知道他是怎么找到这卡座的,愣了片刻,抱着酒杯傻呵呵地笑。
“过来认识认识。”陈娇娇拽了她胳膊,凑在她耳边洋洋得意道:“怎么样?这个不错吧?老娘魅力还是挺大的,突然就跑过来要敬我酒。”
江半连忙附和:“是是是。”
只看得那人随手掐灭了烟,碰了碰她的酒杯,似乎还带着点试探的拘谨,故意加重了说名字的嗓音:“陈凌也。”
“还是本家呢。”陈娇娇很自然地挤到他身边,巧笑嫣然:“这是我朋友江半。你多大年纪了?20?”
陈凌也没有立刻回答她的问题,眼神越过她落在了江半身上,紧紧盯着她,仿佛要从她眼里分辨出些什么实质性的东西来;
然而并没有,对方只是客气疏离的笑意。
他眼底划过一道黯淡,很快恢复了原先的散漫,饶有深意地说:“我才17,暑假来做兼职挣零花钱的。”
江半手一抖,差点被呛住。
“不会吧?”陈娇娇大惊失色:“虽然看着是年轻,但未成年?”
陈凌也乖巧地点了点头。
江半嗤之以鼻,17?酒吧不可能招收童工。也只有陈娇娇这个傻瓜才会相信他的调侃。
“没关系!遇见了就是缘分。”陈娇娇大大咧咧地碰杯,丝毫不受影响,“跟姐姐喝一杯!走起!”
江半暗自腹诽她的禽兽举止,辣手摧花摧地比她还凶残!
“姐姐,你怎么不喝?”陈凌也挪了挪屁股,笑眯眯问她。
“啊?”突然提及自己,江半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半晌莫名其妙蹦出一句:“我怀孕了。”
陈凌也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江半自己也对这个答案哭笑不得,但话已出口,只好继续圆回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刚刚上洗手间测出来的,两条杠。”
“孩子父亲呢?”陈凌也眼里噙了玩味:“他肯让你来酒吧玩?”
江半神色哀伤:“之前玩得太狠了,根本就不知道孩子父亲是谁。”
“......”
“这样啊...”陈凌也拖长了音,忽然凑近了笑说:“我也有贡献的份,回头查出来可别赖我头上。”
“......”
江半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想了想又问:“你不会真的是那个吧?”
“哪个啊...”
“就是...你知道的...”
陈凌也愣了愣,继而略带自嘲地轻笑:“是真的呢,姐姐找我出台么?”
“...你有点贵。”
“你要是想的话,我给你免费,好不好?”
江半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别吧,怪不好意思的。”
“那就按照你那天给的数目来,几百块也是钱,怎么样?”
陈凌也想起那天早上醒来,看到床头压着的几张钞票,啼笑皆非之余,是黯然。
不知怎么的,原本挺有劲的话头,江半正想搭腔呢,他却突然没了再继续下去的兴趣,淡淡然解释说:“别想太多了,跟你开个玩笑而已。”
啥意思?意思还是要收钱的?什么嘛。
陈凌也扫了她几眼,讥诮道:“上瘾了?”
“......”
这语气?方才还轻佻着呢,怎么眨眼间就冷下来了?
江半有些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也有些难堪。
陈娇娇又好死不死地插嘴进来,扯着她悄声道:“我现在才想起来,他就是照片里那个极品啊!你当时看了好几眼的!真人帅好多啊。”
约莫是太过欣喜,音量提高不少,落入陈凌也耳里,挑眉问:“什么照片的极品?”
“喏。”陈娇娇把照片推给他,啧啧赞叹:“不是拍马屁,你可比旁边的那些值钱多了。”
陈凌也舔着唇角的酒渍,轻轻地啊了声,也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问那样的问题,想了想道:“那是开业第一天我和我朋友过来玩拍的,酒吧拿去当宣传图了。”
江半:“......”
陈娇娇:“......”
原来他不是什么moneyboy啊?!
陈娇娇不死心:“你刚刚不是还说你在这兼职的嘛。”
陈凌也似笑非笑:“可我兼的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职啊...”
两人都尴尬地脚趾抓地,好在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急忙将话题圆了回来:“我们也没想象成那样嘛,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嘿嘿。”
第03章:不认人
最后的结果是陈娇娇喝得酩酊大醉,陈凌也很绅士地提出送两人回去。
江半想婉拒,他却说:“大晚上的,两个女生不安全。我身为男人,自然该尽到护花使者的义务。”
模样诚恳,神色认真。
要是再拒绝,倒显得她过于拘谨。
于是江半没再拦着,三人打了辆出租,报了个地址后,蜷缩在角落,静看窗外车流滚滚。
淮城近海,涌进来的微风携卷了丝丝海水的咸腥味,笼罩四处的灯火阑珊。
车内是一片酒后的沉默。
江半最怕这种时候,要醉不醉,思绪便不可控地想入非非,叫人徒留伤感。
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江半把李白奉为神祗,只因为那句千古留名的“与尔同消万古愁”,那种不为红尘俗世相扰的气魄,便是她梦寐以求的江湖。
当时那人还在旁边,问:“小娘子,可否愿与在下结伴而行,把酒言欢闯荡天地?”
她就笑,美滋滋地爬上他背脊,一边不着调地唱:“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时间过去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某些画面像是烙印在了心底,趁她稍不留神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地循环播放。
真叫人过不去,也忘不了。
陈凌也眯着眼睛打量身侧的女人:发羽早已被晚风缱绻地不成样子,胡乱贴在五官上,模糊了轮廓,只有肌肤的润白依稀散透出来。
这张脸啊...从前到现在,好像一直都没太大变换。可在他画,却有许多不同的姿态。
江半没有留意到他的眼神,脑子里胡思乱想间,已经到了目的地。
“谢谢。”看到他亦步亦趋跟上来,江半讶异:“就送到这吧。”
陈凌也笑着点头。
六层楼的住宅区居然没有安装电梯,这让江半着实恼火。拖着死猪一样沉的人到家门口,累地去掉了半条命。
陈娇娇就是典型的那种表面风光无限,实则家里乱成垃圾场的邋遢都市丽人。江半边抱怨边替她卸着脸上的妆,暗自腹诽明天一定得敲她一顿竹杠。
收拾完毕,江半松了口气。
可刚出门就被吓了大跳。
楼道拐角处立了道修竹般的身影,因为没有灯,隐隐绰绰地像聊斋志异里月黑风高妖精出没的场景,唯独他指间挟着的烟,尽头燃烧丝丝的微弱光芒。
江半以为是什么居心叵测的歹徒,想转身进去偏偏门关上了没有钥匙,就这样傻呆呆地对峙着,心口剧烈起伏。
那人轻轻笑了几声,从昏暗里走出来,是白如月色的面庞:“是我。”
她这才借着窗棂跃进来的光亮打量起眼前人的眉眼:眸光深邃,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你怎么还在这里?”
陈凌也定定地凝望她,嘴唇蠕动,想要说的话却还是咽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轻佻:“想找姐姐要个联系方式。”
江半愣了愣,勉为其难地开口:“我知道可能在你们这个年纪的男生...那方面会比较旺盛。但一夜情就是一夜情,我也没想要发展长期关系的打算,所以我觉得,联系方式就免了,你说呢?”
“姐姐。”陈凌也讶异地挑高眉毛:“交个朋友也不行么?哪有像你这样穿上裤子不认人的。”
“......”
江半有些自作多情的难堪,灵机一动,随口将陈娇娇的号码报了出去。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看陈凌也摆弄着手机,她生怕露馅,脚底像踩了火三轮,溜得飞快。
直到回了家,还心有余悸。
独居了这么长时间,危机防范意识相当强。
已近凌晨,江半睡意全无,冰箱里的酒水都已经喝完,她不得已,只能吞了片安定。
副作用导致的就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头晕困倦,连连喝了好几杯咖啡才勉强打起精神。
江半在职的是一家小型的广告设计工作室,规模不大,老板是个年轻的90后。或许正是因为年轻,鸿鹄之志,抱负远大,野心向来不掩饰,每日例会都慷慨激昂。
“我相信!只要我们携手共进,不出几年,博美一定能闯入500强...”
气氛被带动,几个员工连连附和,气宇轩昂。
“江半!”
冷冽出声。
江半一个激灵,连忙挺直了背脊。
见到老板莫远宁的视线直勾勾扫射过来,厉声问:“每天早会都打瞌睡!晚上偷人去了?”
此话一出,四下啼笑皆非。
江半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早会结束后,陈娇娇好脾气地提醒她:“我说你,振作一点好不好?你都第几次被老板点名啦?再这样下去炒你鱿鱼了!”
“他要炒就炒吧,没所谓。”
“......”
江半就是这样,在任何事情上都一副“无所谓”的佛系态度。说难听点,叫做烂泥扶不上墙。
对此,她还有自己特定的一套歪理。
“公司啊,不知道为什么要让员工感恩自己,你出钱我劳动本来就很正常。要说感恩,应该公司感恩我,给这么点钱,每天和牛一样工作加班让老板更有钱,站街都比这强。”
“我这不是没上进心,这是和资本阶级作斗争。”
“只要我够废物,谁也利用不了我。”
陈娇娇问:“江半,你这一辈子图什么?”
这个问题真是难倒她了。
江半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可能我没有一辈子,说不定30岁就死了呢。”
有一阵子陈娇娇说她是破产姐妹的max,现实悲观又刻薄,为了掩饰童年的伤痛总是满嘴跑火车。陈娇娇问她:“你是不是也经历了什么不得了的遭遇?”
江半一愣,好像自己年轻一点的时候真不是这样的。
朝气蓬勃,对世界还抱有很强烈的好奇心。
可能物是人非。
陈娇娇是自己去年入职公司的时候认识的,时间并不长,很多底细一概不知。
“把你以前那些艳史说来我听听。”
江半白了她一眼:“你以为我是你?”
相比陈娇娇,她还是太执迷,执迷地有点傻,老是以为三年前只是一场噩梦。
梦醒了,大家都还在,笑一笑,依旧能够仗剑走天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时间也过得快。因为晚上要和甲方一起吃饭,江半难得好好将自己收拾地人模狗样。
“霍明泽跟你一起去啊?”
“是啊。”
陈娇娇脸上浮现饶有深意的笑容:“哦,好好把握啊...”
江半也很头疼。
第04章:再来一次
说起来霍明泽比自己入职的时间要长,在公司担任部门经理的职务。
江半刚来那会儿,特别得他的照顾,两人一来二去稍微熟络了些,谁知办公室里又开始嚼舌根。
霍明泽倒是不在意,依旧乐呵呵地找她吃饭、聊天。时间长了,江半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被人嚼舌根是其次,她很怕误导了人家。
挑明了态度后,霍明泽也没说什么,明面上的交集少了些,微信却是一天不断,江半回也不是,不回也不是。
“霍经理人不错的啦!个子高长得还帅。”陈娇娇捏着她的下巴,郑重其事道:“这样的黄金单身汉对你有意思,你要是拒绝那可真就有眼不识泰山了。”
江半:“......”
作为成年男人,霍明泽确实风度翩翩、温润如玉,而且能力也不俗,江半想不通为什么他会选择留在这种小公司里。
等电梯的时候,江半没忍住打量了他一番:西装革履,气宇轩昂,举手投足间都有股稳重的魅力。
单这么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哪家上市公司的老板。
霍明泽淡笑:“这项目已经跟进半个多月了,成败在此一举,有信心吗?”
江半跨起批脸。
为了促成这笔订单,江半东奔西跑忙活了大半个月。甲方顶难伺候,常常用各种刁钻的理由打发人,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叫人恨得牙痒痒。
“陈总在业内是出了名的吹毛求疵,但没办法,人家是财神爷。听说他今晚还会带他儿子来。”
江半很奇怪:“带家属?”
“可能是方便儿子继承家业,提前锻炼锻炼。”
两人到了原定的一家叫做“天在水”的酒楼,装潢精巧,亭台楼阁,蜿蜒回转,十足的江南韵味。
酒楼是会员制的,私密性很强,客流不算多,单桌消费顶吓人。
那陈总也是个惯挑剔的,说除了天在水的淮南菜,什么也不想吃。不得已,才把位置定在了这里。
“人还没来?”
霍明泽看了眼手表,拧眉道:“再等等吧。”
话音刚落,自门外进来两道身影。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陈总笑眯眯地和两人握手,指了指旁边的青年说:“我儿子。”
江半随着他指尖的方向看过去,顿时愣在原地。
青年着简单的白衫西裤,高瘦的身形,头发打了蜡,整齐地往后梳去;戴黑金的耳钉,颇有种斯文败类的感觉。
看到她,亦是眉眼上扬,弯成浅浅的弧度。
......
江半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陈凌也就坐在身侧。
烟青色的餐桌布质地十分柔软,下摆垂坠着五彩羽绒制成的穗子。江半穿的职业包臀裙,流苏轻扫在腿间,有些痒。
突然,裸露的肌肤覆盖下一片凉意。
江半呆了呆,反应过来是陈凌也的手。
碍于表面,她没有吭声,只好挪了挪身子,离开些许距离。
可陈凌也恶作剧的心思太过顽强,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一寸又一寸的冰凉,有往深处拨弄的趋势。
江半抑制住他的手,侧眸望了他一眼,带着警告的意味。
谁能想到,表面看起来衣冠楚楚,背地里却是个下流的小银魔呢?
陈凌也似笑非笑,捏了把她的腿肉后,施施然抽了回去,举止闲情地夹了块清蒸鲫鱼。
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差点让她误以为方才的揩油只是幻觉。
席间霍明泽和陈景阳谈笑风生,其乐融融,丝毫没有察觉到桌下的暗流汹涌。
“对不起,我去上个卫生间。”
江半微笑起身,扭头往外走。
在职场多年,遇到的潜规则不少,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只要对方不是太过分,摸腿摸腰什么的江半也都可以接受。可她触及陈凌也的眼神,妖冶邪肆,带着极强的攻掠性,光对视几秒都会败下阵来。
想来也是好笑,她一个27岁的大龄女青年,居然会怕一个22岁的毛头小子。
从卫生间出来后,江半没有直接回包厢,反而是到外面露台,忙里偷闲抽支烟。
铝制的火机轻轻一拨,火苗像暖阳的微熹,燃烧起星星点点。
她烟瘾不重,也就偶尔心情烦闷的时候点上一根。
月升而半,城市旖旎笼罩一层潋滟,霓虹万千,犹如红尘画卷,世俗又朦胧。
“江半。”
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江半捻了烟头,笑道:“陈公子。”
她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吊儿郎当的青年,居然有这么大来头;先前还以为他是个MB,真是天大的笑话。
听到她这个称呼,陈凌也眉头微蹙:“叫我名字。”
江半分不出心神来搭理,只说:“我回去了。”
“等等。”
陈凌也慢慢逼近她,笑意微漾:“为什么要给我错的联系方式?”
“哪有啊,你是不是看走眼了?”
陈凌也沉沉看了她半晌,忽然勾唇:“没关系,反正我们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
“什么意思?”
“姐姐不是想要拿下那个项目么?”
江半警惕:“然后呢?”
“然后...”陈凌也凑近她脸颊边,咬了咬她耳珠,嗓音暧昧:“姐姐,再让我艹一次吧。”
压抑着的声息,原本下流的字眼竟然变得撩拨人心。
“......”
“陈公子好歹也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要什么女人没有?”
“因为姐姐最合我心意。”
“你把我当什么了?站街的?为了钱什么都愿意做吗?”
陈凌也神色一顿,继而微笑:“那你到底愿不愿意呢?”
“......”
江半没回答,扭头就要走。
手腕被他拽住,陈凌也扳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吻下去,用尽全身力气将她死死禁锢,肆意蹂躏啃咬她唇畔,像突然发了疯。
江半脑海里有短暂的空白。
意识回笼后又急又燥,挣脱不开,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抵挡。
如同一场拉锯战,混乱中咬破了他的唇角,涩涩的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终于停顿,漂亮的桃花眼里布满阴沉,有些迫切又有些恼怒:“你就一点都记不起我来了?”
江半一愣,满头雾水:“记得啊,你不就是那晚的...”
“我说的不是这个。”
“...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江半是越来越糊涂了。
陈凌也见她疑惑的表情,似乎恨地咬牙,掌心摁着她脸的力道都加重许多,盯着她看了半晌,最后愤愤然地扭头离去。
江半:???
莫名其妙。
第05章:乖小孩。
晚上回到家躺床上的时候,脑海里翻来覆去还是他那句话。
她是真不记得她还认识这么个纨绔子弟。
校友肯定不是的,毕竟他们光年纪就相差了5岁,就算是,她江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人脉圈不可能如此广阔波及吧。
但他那日也在酒店,是不是就说明他和她一样,是来参加江俞的婚礼的呢?
思及此,她摸出手机给江俞发了好几条消息。
江俞:陈凌也?他怎么了?
江半:就想问问你认不认识。
江俞:认识啊,小时候住我们楼上的小胖子,你不记得了?
江半:......
江半:我们家楼上什么时候住了小胖子?
江俞没回复了。
她起身从冰箱开了瓶酒,红色的液体似瑰奇的花朵,在透明的玻璃底缓缓绽放旖旎。
过了大概十几分钟,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江俞:不好意思啊,许魏刚刚在旁边缠着我。
江半:......
新婚夫妇总是比较热情的,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江俞:还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也记不太清。他们家那会儿刚搬来没住多久,就又搬走了。他爸下海经商的,流动性强。说起来他爸现在混地很好呢,淮城境内数一数二的大企业,就算放在全国也能排得上名号,富甲一方呢。
没等她回复,江俞又发来:我也是在家筹备婚礼的时候无意中碰见他的。我记得他说是这边老宅落下了什么东西,过来找找,我就随口跟他提了婚礼,没想到他真来参加了。
江半默默思忖,脑海里关于“小胖子”的记忆逐渐清晰。
十年前?那会儿她正读高二呢。
她成绩不大好,偏科偏地很严重,被理综的知识点搞得头昏脑涨;
但江母十分严厉,加之她自己也想平衡文理,所以每日抱着卷子习题刷的不亦乐乎,眼里简直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哪有空管楼上的什么新邻居?
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刚上初中的小胖子呢?
她只记得他们家刚搬来的时候,搬家公司叮铃哐当地往楼上抬重物,吆喝声不间断。
旧式小区隔音不太好,她就算拿了棉花塞住耳朵,嘈杂依旧从头顶的天花板宛若琐屑般洋洋洒洒地落下来。
搞地她书也看不进,题也刷不了。
正值周末,她放弃了和江俞出去看电影逛大街的纵乐,只为恶补理综成绩;被这么一出骚扰的全盘计划都乱了,能不生气么?
当下就甩了笔,怒气冲冲地上门想要理论一番。
上了楼,棚户区的楼道本来就紧窄,且光线不足,大白天的也阴沉似鬼楼密室。
仅有拐角处的一扇小窗子,像唯一的一盏神灯,供给所有明亮。
那小胖子就蹲在墙角里,圆乎乎的脑袋埋在腿间,白润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着什么。
她记得他当时穿了一身的白,再加上四肢皮肤也白,整个人白的恍惚,唯有颅顶的发羽乌黑茂密,还带着微微的卷翘。
“我撡——”
这么一坨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窝在那,江半当时就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
听到声音后,小胖子本能地抬起眼来,不过一两秒,复又将脑袋埋地更低了。
虽然只有一两秒,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他的面容。
眉峰被掉落下来的繁复的刘海儿遮住,圆润的双眸似天上的繁星,又似两颗黑曜石,镶嵌在那尚显青涩的脸廓里;两片唇红地像吸了血,夺目至极。
能让江半记忆如此深刻,不过是因为他虽然体胖,但脸小,就是那种传说中的巴掌小脸,或许巴掌都还不到。
这让当时体重增了好几斤、下巴肉也堆了好几层,正苦恼该如何减肥的江半着实羡慕不已。
有些人,真的天生发胖不胖脸。
羡慕归羡慕,她一青春少女,怎么能和未发育完全的小孩相比呢?
不经意说了粗口,本着为祖国花朵做好榜样的优秀模范生心理,江半蹲下来柔声道:“对不起,我刚刚没看见你,所以...”
他不吭声,甚至将脑袋埋地更低,都快要缩进裤裆里。
她想要伸出去摸摸他脑瓜的手僵在了半空。
因为面前的地板上,堆积了一片浅浅的潮湿的润泽。
是了,方才他抬头的那一两秒里,眼尾似乎携了点晶莹剔透的泪花。
所以,他这是在哭?
哪家的小孩?犯事儿被爸妈揍了?
江半叹息,掏了掏口袋,摸出一颗西瓜糖——她写作业有个习惯,喜欢边嚼糖边刷题,仿佛神思就会如潮水而涌来。
“小孩,别哭了,姐姐给你糖吃。”
他不答,身子前后微微摇晃。
“西瓜糖哦,很甜的,就算你再伤心,吃了这颗糖,心情也会变好的。”
江半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耐心。
或许他是真的长得又萌又好看,那种惹人疼惜的好看。
她等了半晌不见他回应,也没办法了,只是在起身想走的时候,衣袖一角被他攥住。
脑袋瓜依旧埋地很低,可手上力道却不小,她一拽,还拽不走。
终于,他缓缓抬起眼来。
刘海儿过于长了,扫动着浓密的眼睫,底下是两汪如深潭的黑眸,水润里平添了股娇弱的流光。
江半心里暗道:啧啧,这张脸,真比小姑娘都还要漂亮。
他没说话,只是攥紧她衣袖,定定地望着她。
“喏,糖给你了。”
她把糖径直塞进他嘴里,笑道:“小男子汉,下次可别再哭鼻子咯。委屈伤心了吃颗糖,姐姐教你的秘诀。”
他唇瓣衔着糖,仿佛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傻愣愣的。
从头到尾,他就没有开口说过话。
难不成是哑巴?还是聋子?
江半眼底的疼惜更加浓厚了,不过她也不能戳人家痛处,叹息几番转身便走。
衣袖还攥紧在他肉乎乎却又力道蛮横的手里。
“乖小孩,松开好不好?”
“姐姐还有事呢,下次再陪你玩?”
“听话。”
温言软语不起效果,总不能就这样一直任由他拽着,江半只好动粗,一个一个手指扣下。
他的力道却越来越重,本来就白的关节此时都隐约见青色的血管。
眼眶也越来越红。
恰似宝石底下晕染了一层灼烈的火芒。
她一惊,莫非他脑子真有什么问题?
“小孩,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客气的嗓音:“不好意思啊,给你添麻烦了。”
第06章:过来陪我。
回头望去,是一位着简单休闲和服的中年妇人。
保养得很好,皮肤没有松弛的老态;珠圆玉润,青眉杏眼,极为和善丰腴。
“小也,快给姐姐道歉。”
小野?
再观女人身袭的素色和服,难不成是日本人?
江半顾不得那么多,连忙道:“不用不用,他可能就是受了委屈想找人陪着说说话。”
“谢谢你的理解,小也他确实...”
后半句没再出口,直接上手拽过小胖子,朝她道:“我们刚搬来的,就住楼上,以后就是邻居了,烦请你多多关照。”
“关照算不上,我还得请您帮一个忙呢。”
“哦?什么?”
江半讪笑:“我刚刚在家写作业,声音实在太吵了...”
妇人一愣,明白过来指的是什么,脸上歉意更深:“对不住,我会让他们动作轻点的,给你添麻烦了,对不住。”
连连两个对不住,倒让她不大好意思了。
“没事,都怪这层楼隔音实在太差劲了。”
妇人眉眼盈盈:“你住楼下几零几?”
“207。”
“那好,有空的话今晚可以到我们家来吃饭么?共贺乔迁之喜。”
“谢谢您的好意了,不过我最近在减肥,晚餐尽量不吃。”
见此,妇人没再坚持,笑着应承了几句,便打道回府了。
但她留意到的是,小胖子从被她拽起来,脸色就阴阴沉沉的。
不是那种同龄小孩怄气的恼怒,而是一种全身都散发着戾气的憎恶。
叫她看了,也不住地背后凉凉。
大概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些矛盾,也不可能告诉她一个外人。
......
自上次酒局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凌也从中作梗,对方一拖再拖,竟然还没有正式签合同的意向。
她气馁之余是无比的气愤,难不成她还真要陪那个小屁孩再睡一次?
绝对是不可能的。
特别是弄明白了先前的渊源后,更不可能。
她哪里能想得到,当年那个爱哭鼻子的小胖子,居然成了今天俊美倜傥的风流公子哥呢?
看着上次陈娇娇传给她的照片,青年身量瘦削颀长,如庭前修竹,又似暗夜里勾魂的谢必安。
这眼睛、这鼻子、这张脸,整容了吧,说不定还吸过脂,但这些想法也不过是她略带嫉妒的心理作祟;
毕竟他小时候还真就挺好看的,森冷又带阴骘的气质经由十年岁月飞逝,也越来越突出明显,活像日漫里的绝世病娇魔王。
指标没达成,组里的成员连带霍明泽都被老板臭骂了一顿,言辞激烈、字字凿心。
有一个脸皮薄的刚来实习的女孩子遭不住此番摧残,会议当场就哭出声来。
江半表示很能理解老板莫远宁的心情。
就像江俞说的,景阳集团如今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名企,不可多得的肥水;
若是能促成长期合作,带来的效益利润可想而知,公司兴许还能借助景阳集团,登上高一档的阶级。
如今情势虽然不容乐观,但只要他们没有明确拒绝、没有签定别家,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小组会议后,莫远宁把霍明泽叫进了办公室。
约莫二十分钟后,霍明泽神色复杂地出来。
“莫总叫你。”
江半看他脸色古古怪怪:“怎么了?他说啥了?”
霍明泽不答,只是神色复杂地看她。
江半背脊凉凉。
果然,碰上陈凌也,就没什么好事。
“胡说八道!”
听闻莫远宁讲述了个大概后,江半怒从心起,“噌”地一声站起来:“我骚扰他?我怎么可能对他一个小屁孩...!”
莫远宁缓缓道:“他传达的就是这个意思。”
“您相信他说的话?”
“不管我相不相信,人家是财神爷,说什么咱们都得受着;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反正按照陈家公子的资本,吃亏的也不是你啊。”
江半很怄火:“为什么不是我?我是女性,我才是受害者。”
她想起酒桌下那只肆无忌惮的手,真是放浪形骸。
吃亏的明明是她好不好!
莫远宁略带同情地打量了她几眼:“你今年多大了?人家多大?”
“......”我他妈的!
“我老早就告诫过你,别和陈娇娇走得那么近;单身女人偶尔寻欢作乐可以,但也不能天天乱来,你跟着她混,迟早都会被带坏。”
莫远宁如今的口吻,真把她当成四处染指留情的玩咖了。
其实他作为老板,员工私生活怎么样都轮不着他来管,但如今关系到合作方,也就有必要单独拎出来敲点一二。
而关于她骚扰是真是假,没多大功夫追究;归根结底,商人重利,绝不可能为了个小员工去得罪金主。
江半看在上下级的份上,不好再开口反驳,只心里暗自想:年纪大怎么了?男人三十还黄金期呢,女人快三十就不能是一朵花了吗?
莫远宁继续道:“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也别不懂事,抽个时间好好跟人家赔礼道歉。”
江半觉得委屈,明明伸咸猪手的是他,为什么要自己给他道歉?
但委屈归委屈,她不是什么刚毕业进社会的小白了,明白其实很多苦和不公平都得默默忍受吞咽。再不甘,也得认清现实,为五斗米折腰。
情绪消化完毕后,涌上心头的又是愤怒。
小胖子还真能耍人!
陈娇娇见她一幅苦大仇深的模样,笑问:“咋啦?老莫跟你说了些啥?”
江半掩面叹息,不说话。
想了想,翻找出那个电话,拨通后,对方未语先笑:“姐姐?”
姐你妈!
江半忍了忍:“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像是还没睡醒,慵懒的鼻音带着几分暗哑:“过来陪我。”
“你当我是狗?随你呼之则来挥之即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阵,似春风拂面:“给你二十分钟,第5大道的华庭酒店303。”
“喂——”
“啪”的电话挂断。
再拨过去电话都关机了。
江半又气又急,在心里骂天骂地、骂爹骂娘,就差没把他祖坟骂地冒青烟了。
可她压根没的选择。
一方面,老板发话要上门道歉了;另一方面,她也想弄弄清楚,他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赶到酒店的时候,开门的并不是他,而是一张陌生的充满少年气的脸。
对方愣了愣:“查房?”
江半还没回答,陈凌也便优哉游哉地踱步而来。
腰间只松松垮垮围了条浅灰的浴巾,黑色的发丝往下淌着湿润的水滴,宽肩窄腰,眉眼噙笑,薄唇散漫地叼了支烟。
漫不经心的慵懒里,含了几分妖冶的邪气。
他一脚将那少年揣出房门,长臂一伸,又将她拉扯进去,随后房门“砰”的一关,外界所有的光亮都被阻扰。
整套动作下来利落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艹你妈的陈凌也!”
那少年气急败坏,猛捶房门:“你他妈的要搞好歹先让我穿好衣服!”
话音刚落,几件衣服从门缝里飞出来。
“还有我书包!”
应声而至。
“你轻点会死啊?摔坏了老子的Switch不把你脑袋拧下来我就不姓谢!”
少年骂骂咧咧地发了好一通牢骚,最后道:“你爹我先回学校了。”
屋内飘来倦怠又不以为意的三个字:“赶紧滚。”
“......”
第07章:不够
江半环着胳膊静静看戏,内心有些感慨:年轻真好。
不论是方才的少年还是他,朝气蓬勃,乖张地百无禁忌;甚至连骂人的话听在耳朵里都极其酣畅舒适。
她无端想起自己上大学的时候,虽然不像他们那般肆意,但也是个艹天日地无所畏惧的精神小伙,满身傲骨,把世界都踩在脚下,别提有多狂妄。
如今回想,其实不是狂妄,是天真和傻气。
陈凌也抬手弹了弹她额头,笑靥灿烂:“又在想什么?”
“在想你。”
“嗯?”
“小胖子。”
“......”
陈凌也有一瞬间的怔愣,而后勾唇:“你想起来了。”
“是啊。”江半啧啧称奇,眼里止不住的惊讶:“当年的小胖子,怎么就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呢?”
陈凌也衔着烟支,深深抿了几口,直到火芒燃烧尽头,随后捻熄在玻璃的烟灰缸里。
如此熟稔的动作,想来也是个老烟枪。
他的手苍白修长而骨节分明,捏着烟的时候形状特别漂亮;
微微颌首,可以看见他的眼睫浓密又卷翘,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偷偷溜进来,幻化成一层迤逦的金粉,洒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荡漾着摄人心魄的水波。
仿佛是古书怪谈里的画皮妖精,再如何的言语,都描摹不出他的神韵。
江半轻微地叹息。
珠玉在侧,自惭形秽。
可下一秒,这种叹息就不复存在。
陈凌也将她反了个身,面对着窗外的车水马龙,从身后抵着她,耳鬓厮磨:“姐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江半后脖颈一凛,勉强问:“怎么?你暗恋我?”
“嗯...”
“你还在上大学吧?”
陈凌也没有出声,手指跃过她的裙裾,在雪峰旋转轻舞,覆盖下一片冰凉。
江半有些瑟缩。
他的气息是灼烫的,可肌肤却薄凉的好似没有温度,像中世纪的吸血鬼,极尽撩拨的同时也将她的神思一点点拉回来。
“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闻言,他低低嗤笑了几下,抓过她的手触碰,她羞躁地耳根泛起一阵红晕,而后轻浅的气息在发间游弋:“我XIAO么?”
“......”
江半连忙从他的囚牢里溜出来,淡定自若道:“我来找你,是想让你跟公司说清楚的,顺便把合同签了。”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你明知道我没有...!”
陈凌也一步步逼近她,指腹碾着她唇瓣,压抑着声息道:“这件事,我说了算。”
说罢便将她拦腰抱起,扔进了羽绒被织就而成的柔软里。
江半抬眼皮看他,虽然瘦,但腹理紧致,线条分明。
身材好也是没话说的。
她无端想起莫远宁说过的话,她确实不吃亏。
不论是色相还是技术,陈凌也表现出来的,都不像是一个22岁尚显青涩的男同学,更不像印象里蹲在楼道处哭泣自闭的小孩。
岁月真是不饶人啊。
想当初他们搬到楼上,住了半年多,就又迁走了,像匆匆的旅客,何处都不为家。
穿和服的女人大概也不是他的生母,因为她从没听过他叫她妈妈,也鲜少见他爸爸的身影;
相处热络后,女人时不时就会带着他来串门,有时候端了叠精致的水果拼盘,有时候是新鲜出炉的特色菜或者大荤大肉。
可惜的是那段时间江半忙着减肥,只有流口水的份。
每次来,小胖子都不说话,至多点个头,嗯一声,冷淡又孤僻。
有回落日实在好看,她放了学,跑上小区顶楼,想要登高望远一睹为快。
黄昏晚霞连云,燃烧着天际,满目的旖旎色彩,瑰奇艳丽。
就连拂过来的风,都是缱绻温柔的。
高中生活其实很压抑,特别对于她这样成绩不太行的人,所以见了美景,忘我地高呼发泄了一通,丝毫没有留意到角落里支着画板描摹的小孩。
等她发现后,小孩像是做贼心虚,凝滞片刻后抓起画板溜得飞快。
她觉得有点好笑,自己又不会吃人,干嘛这么害怕呢?
或许小孩子的心念确实难以捉摸,更何况还是他那样孤僻的小孩。
到后来,他们串门越来越频繁,送来的花样也越来越多;
她唯一能察觉到变化的是,小胖子好似没那么拘谨了;但也只是在她面前,江俞偶尔恶作剧心起,想要逗逗他,都能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跑。
这样想想,他回应的暗恋自己,好似有几分真。
......
卫生间的水声“哗哗”流淌,磨砂玻璃倒映出女人窈窕的曲线,蜂腰圆臀,长发披肩,隐隐绰绰地占尽风流,光是立在那,就能勾魂摄魄。
陈凌也喉咙紧涩,涌上来一股热意。
江半仰着头,承受花洒下漫天的飞雨。
如果说第一次是一夜情,那么这次呢?用身体来交换?
她内心叹息:上班当真上成站街的了,暗自思忖,没察觉到男人的靠近。
因有水声掩盖,他的脚步悄无声息,眼神难耐地在她身上打转流连。
肤白雪润,腰盈盈可握,还有微微凹陷的圣涡,长发落于肩头,水遮雾撩间是无形的魅惑。
近在眼前的视觉冲击,能够完整捕捉到每一处的妖娆,远比纠缠时惹火。
陈凌也解了浴袍,径直掰过她的脸深深地吻下去。
江半大惊失色:他什么时候进来的?
顾不得线下的赤条条,用力推搡开他:“不要了。”
陈凌也哪里会听她的,紧紧锢了她下巴,轻喘从耳畔拂来:“可我还没shuang够。”
不知是卫生间内的热气蒸腾,还是因为他这句话,江半耳根子浮上一片绯意;但她也知道,很多事情需要克制,不能太过放纵。
否则,容易坠入深渊。
她想了想,道:“那你会答应把合同签了吗?”
果然,听到这话,他身形一顿,靡靡的情意被森冷所掩盖:“你觉得...我们之间只是交易?”
“难道不是吗?”
陈凌也呼吸不匀,脸色似泼了墨,阴沉地见不到一点光润。
江半又道:“如果你答应,那你就继续吧。”
他突然笑了,眼角眉梢飞扬着桃花:“你想激怒我?”
“......”
“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傲娇的语气,竟然有点像小孩子。
第08章:好吃么?
见他要提枪上阵,江半急忙躲闪:“我又不喜欢你,我们之间不是交易是什么呢?”
陈凌也嘴角僵了僵,眸底划过一道黯然,片刻便恢复了轻佻,快得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
“那就当做交易吧。签给你们这么大一项目,不伺候我满意了怎么能行?”
江半心凉凉。
陈凌也想尽力去分辨她眼底的情绪,或许能捕捉到蛛丝马迹的松动。
然而并没有。
如凝脂美玉的温润瞳孔里只是无可奈何,还夹杂了几丝不悦和反感。
收尽眼底里,叫他心头冒出无端怒火,忍了忍,掌心扣着她脑袋就往下按。
江半惊讶地看他,想反抗却是动弹不得,硬生生被迫含唇吞咽。
“唔...你...”
陈凌也忽然像变了个人,手紧紧攥着她头发,一深一浅,粗暴的动作几近虐待,眼底的阴沉似乎就要喷薄而出;
他垂眸看她,生理性地被逼出点儿泪花,氤氲在她眼尾处,与迷离的眸光相辉映,黯然销魂。
他满意地闷笑出声,这一笑,像是小孩子恶作剧成功,得意又邪气。
“姐姐,好吃么?”
江半压根回答不了,发出的声音只有吱吱唔唔,喉咙间是反胃的干呕。
他长叹一声,伸手提起她,毫不忌讳地封住她的唇角,着魔般恣意横行。
江半后知后觉的是,他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容易摆布。
相反的,他比大部分人还要狡猾;要么是天性使然,要么就是他演技太好,披着虚与委蛇的假面,谁都摸不透那面具底下,到底掩藏了什么真实。
她也很恼怒。
陪他睡也就算了,他竟然还...
想她先前还陷在他小时候的滤镜里,觉得小屁孩能褪去孤僻自闭、成长为今日的少年郎,也是件令人欣喜的事情。
可他高高在上的睥睨着她,将她最隐秘最冷涩的姿态尽收眼底;甚至是把她当做区区的玩物享乐。
滤镜破碎,她从未感觉像此般屈辱。
但转念一想,是自己送上门的,都怪自己活该!
都是他妈的自找苦吃!
江半不知道漱了多少次口,几乎要把牙龈都给刷出血;来之前是满腔怒火,现在是愤恨难当。
陈凌也抱着胳膊打量她,轻笑出声:“就这么恶心你?”
她不理睬,拿了毛巾擦手:“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项目定下来,以后不要找我麻烦。”
事到如今,总不能什么也没捞着吧。
“姐姐...”陈凌也又从身后环住她,磨蹭着她的颈窝:“你怎么会如此天真?”
“难道陈公子要包养我?”
他顿了顿,似在思量:“也是个不错的办法。”
“......”
江半心里暗骂:傻批。
酒店房间是一刻都不想呆下去了,她收拾完整便气冲冲地夺门而出。
陈凌也单肩挎着包,紧跟其后,懒懒散散地像无所事事的公子哥儿。
大堂里,原先那被赶出来的少年一蹦三尺高,气得咬牙:“你他妈的就不能搞快点?”
陈凌也蹙眉,眼神朝他示意了下旁的江半,带着告诫的意味。
谢衍自知话太过粗鲁,吐了吐舌头:“不好意思啊...”打量了她一会儿又问:“美女也是A大的?”
这个年龄还能被认作是大学生,江半内心雀跃了下。
但也抓住了话里的重点。
初次见面,他没问她的身份和名字,都是成年人,不可能单纯到以为两人在房间里只是睡觉;所以综合下来,只能说明,他对这样的情形是司空见惯,无甚稀奇。
也说明,陈凌也确实是个风流多情种。
江半思绪突然拐弯,她是不是得去检查检查,免的得病?
想到这里,脚下像踩了风火轮,溜烟儿不见人影。
陈凌也没拦她,只问谢衍:“你不是要回学校?怎么还在这?”
“车抛锚了,想开你的又没钥匙,发你消息也不回,老子只好在这等着了。”
谢衍扶着腰,长吁短叹:“我坐这打游戏打的腰酸,你在温柔乡里搞的腿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啊。”
“......”
“她是我们学校的?还是隔壁师院的?”
陈凌也颌首去点烟,眉睫微敛,叫人看不清他此时神色,嗓音轻淡如流:“是她。”
谢衍愣了一两秒:“她?”
“嗯。”
“那是好事啊,癞蛤蟆都吃上天鹅肉了,干嘛还一副人家欠你500万的表情?”
陈凌也没搭腔,只说:“回学校吧。”
谢衍:“......”
他和陈凌也是自大一新生入校时候相识的,性格合得来,也就越处越熟络,彼此知无不言,底细摸得很清。
比如这个“她”,就是他心底里悄悄藏着的秘密。
并不是经藏挂在嘴边,而是寥寥提起的次数里,他都只用她代替。
一个代名词,广阔的可以用于任何人。
他也不曾具体透露出什么情感,要说喜欢吧,可他仍旧玩得风生水起无所顾忌;要说不喜欢,可每次提到她,眼底的情绪却是从未有过的。
就连他这个知心老友,也琢磨不出他那里到底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谢衍问:“论文答辩你准备好了没有?”
“没有。”
“不想毕业了?”
陈凌也吐了个烟圈:“无所谓。”
谢衍翻白眼,想起另外一件事来:“上次谢允说,让你帮忙给她画幅肖像来着。”
“她什么时候说过?”
“别装蒜,你是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里。”
“知道还问。”
谢衍挎着批脸:“你以为我想啊?那死丫头天天缠着我,烦都烦死了!陈大少爷,你就当帮我的忙,随便给她画一幅打发掉得了。”
陈凌也含糊嗯了声,不算回应,也不算拒绝。
黄昏时分,车辆飞驰,道路皆是拥挤的车流;窗外是天河滚烫,暮色苍茫,隐约与十年前的那幕有些相似。
他仔细观望了会儿,又觉得大相径庭。
不够绚丽、不够璀璨、不够瑰奇灿烂,更没有裙裾翩跹的少女的背影。
当时的她,是那样的耀眼。
简单的蓝白相间的校服,洁白的裙角被浸染成了潋滟的玫瑰色,晚风吹捏拉扯,还能窥见底下似有若无的春光。
乌黑的长发如瀑如布,侧脸轮廓朦胧若画;她伸手做成喇叭状,一声又一声的呐喊,糅杂进了漫天红晕里,也不断震慑他的心弦。
仿佛她是与晚霞同生,随日落同逝,本身就是那片片靡光里的一部分。
如此的风华绝代,永远都镌刻在脑海。
可他后来不管怎么画、怎么描摹,都达不到想象中的模样。
谢衍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叹息,问:“咋的了?”
陈凌也神色散漫:“没什么。”
第09章:我很满意
江半次日到公司的时候,门口花团锦簇,拥挤了一堆脑袋,议论和惊呼此起彼伏。
霍明泽个高,率先注意到了她,看她的神情却比先前还要复杂。
他这一回头,引得不少同事侧眸,视线纷纷聚集过去,有戏谑、有不屑、有轻蔑,更多的还是讥讽。
江半虽是满头雾水,但心里却有不好的预感。
“和景阳集团的合作项目签下来了,这是对方送来的花篮。”霍明泽好心解释。
那不是好事么?送花篮又怎么了?干嘛都这么看她?
等她挤上前的时候,就明白过来了。
火红艳艳的玫瑰,有了洁白的满天星做点缀,一簇又一簇的烂漫,盛放了夺目的光彩。
正中央拉了刺眼的红条幅,上面正楷字写道:姐姐,昨晚我很满意。
江半心口剧烈起伏,简直要气炸!
这不是存心毁她名誉么!
她虽然佛系态度,可也不想看到公司里朝夕相处的同事对她指指点点;他他妈的来这一出,不觉得恶作剧过头了么!
江半垂在身侧的两手微握成拳,怒火中烧。
莫远宁见员工还在围观,厉声呵斥:“都不用上班了?!”
老板发话,四下人群纷纷作鸟兽散。
“江半,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噢。”
不大宽敞的工作间里,弥漫出些许轻轻的嗤笑,以及交头接耳的议论,江半甚至都能察觉到落在她脊梁骨的视线,暗含嘲讽和唾弃。
莫远宁双手交合,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叹息道:“我让你去赔礼道歉,也没让你陪睡啊。”
江半无力反驳。
确实是她自己没守住底线,没有拒绝他,才会导致这样的结果;但转念一想,现在项目达成了,奖金到手了,是薪水重要还是名声重要?名和利,永远也分不出高下。
“对不起。”
“不用对不起,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促成了这笔订单。至于流言...我会尽力帮你澄清,有没有效果...可能还得你自己消化了。毕竟公司是个大集体,堵不住悠悠众口。”
江半微笑:“嗯。”
其实她心里除了愤怒没什么别的情绪;事已至此,流言蜚语既然挡不住,索性撒手不管。
她在公司里本来也没有什么特好的人缘,只要不伤害到她切身利益,爱怎么嚼舌根就怎么嚼吧。
莫远宁看着她,有时他对她的这种无所谓很是痛心疾首,但放在如今的情况,或许还真是唯一的应对方法了。
从办公室出来,几十道视线齐刷刷投射过来。
江半摆了个特官方的假笑。
视线散去,可你看我我看你,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耻意。
回到电脑前,陈娇娇转椅滑过来,悄声笑问:“想不到啊...居然和景阳太子勾搭上了。怎么样?他活好不好?”
“你的关注点真新奇。”
“嘿嘿,小狼狗的功夫怎么样?可把你给送上天了吧?”
“...你能不能有点遮拦?”
“有什么好害羞的?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还不能说啦?”
陈娇娇就是这样,对两性这方面没什么顾忌;按照她的话就是——大清早就亡了,女性也有追求玉望的权利。
她觉得她胆大的同时,又佩服她的真实。
“你不告诉我我也猜得到,看你红光满面的,被滋润地不行哦。”
“......”
江半连忙遮住脸,小声问:“真有那么明显?”
“特明显。”
陈娇娇戳了戳她脖颈,原本粉底液遮盖住的面积,因为汗液融化,显露出暧昧的红痕来。
江半拿手机照了照,不说话。
昨晚她回了家,没少为这身痕迹发愁;别的地方也就算了,陈凌也连她脖子都不放过,非要恶作剧似的,啄满了红痕,估计为的就是让她在公司里难堪。
她长叹一声,莫名的,无端的就想起昨日在卫生间里的情形。
他到后面是越来越凶,越来越放肆,甚至控制不住地蹦出几句略带粗俗的字眼。
压抑暗哑的音色,到底是年轻气盛,狂妄骄纵到了极点。
江半深陷在他铸就而成的极乐世界里,同时是不可避免的羞耻。
陈娇娇挑起她的下巴,戏谑道:“人家对你有兴趣,可得好好把握住机会啊。像我们这个阶层的人,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接触到这种富豪大咖的。”
“你之前不还让我把握住霍明泽么?”
“啧,优胜劣汰嘛,更好的选择摆在面前,难不成你还要去吃回头草?”
“都没吃过,算不上是回头草。”
陈娇娇不怀好意地笑:“陈凌也吃过了吧。”
“......”
江半面色沉稳,不管如何,他逼迫自己,还跟她开这么大的玩笑,就是天理难容,其罪当诛!
一天的闹剧里,唯一欣慰的就是项目的签订。
她所在的部门虽然不属于后期策划的范畴,但因为订单是他们所签署的,后期也要花一定时间的对接和跟进;忙碌归忙碌,疲惫的同时是一点点的成就感。
周五下班后,陈娇娇约了她一起做美容。
淮城的夏夜不燥热,临近海边,偶尔一阵又一阵的凉风吹拂过来,沁人心脾。
老街华灯初上,霓虹万千,延伸出来的花花绿绿的招牌灯和各种字形的繁体字,混合了道路两旁贩卖小食的吆喝与广播音量,眼花缭乱,热闹非凡地像香港的旧式街区。
江半买了串糖葫芦美滋滋地舔着,边走边逛,突然听到不远处音响店里传来的歌曲。
cigaretteaftersix.
k.
主唱性冷淡又带点小性感慵懒又无所谓的嗓音,撩拨神思。
让她惊讶又无奈的是,尽管三年过去,尽管刻意不去听乐队的专辑,可触及的那一秒,心还是乱了,沉甸甸的痛和闷。
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鬼使神差般走进了装潢复古的音像店。
老板约莫是个性情中人,留着披头士风格的长卷发,倚在沙发里摇头晃脑地听,丝毫不管进店的顾客。
江半在架子前缓缓浏览而过,头顶突然飘来一道不可置信的嗓音:“江半?”
她抬头,笑容僵硬:“贺尧。”
第10章:三年。
打发了陈娇娇,俩人在街角的一家小酒馆落座。
三楼靠窗的位置,外面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都尽收眼底,绮丽的灯柱交织,就成一幅斑斓靡丽的红尘画卷。
贺尧望着窗外茫茫,感慨:“人间繁华也不过如此,不是吗?”
江半微笑:“嗯。”
“我刚从缅甸回来。”
“哇,金三角啊,去贩醏了?”
贺尧笑着给她倒了杯清酒,眼神来回打量她:“你变了很多。”
“你也是。”
几年过去,早已都不是风华正茂;青春的容颜被沧桑世俗代替,曾以为的傲骨其实不过是凡尘里渺渺的一粒沙。
江半抿了口酒,莫名地辣喉。
酒馆内有驻场歌手,弹着吉他清唱,温润的声线如山间溪流,缓缓地流泻,淌过心尖。
而他们沉默,还是沉默。
终于,江半忍不住牵起话题,笑问:“你在缅甸做什么工作?”
“还能有什么,打工呗。”
“那怎么又回来了?不赚钱?”
贺尧没急着搭腔,喉咙翻滚,迟疑了几下,最后定定地看她:“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听到这个名字,江半呼吸一滞。
胸腔气息不断翻涌,像陷入囫囵的困兽,四处撒野吼叫,要挣脱囚牢。
她喘不上气,急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原本滋味寡淡的清酒忽然变成了烈药,呛地她咳嗽不止。
贺尧见状,饶过桌台到她身侧,大手抚慰背脊替她顺气,担忧道:“别喝了。”
他之所以迟疑把答案说出口,就是怕她会如此反应。
因为刻骨,因为亡故,所以每每提及,便像被抽走了魂魄,黯然失落。
“我没事。”
江半调整了呼吸,夹了块寿司送入口中,不知道是不是芥末涂多了,简直比刚才的酒还要呛喉;但她强忍着,咽下去,眼泪被硬生生地逼出来。
她也没擦拭,只嘿嘿笑:“这家酒馆的小食真他妈带劲。”
贺尧沉默地看她。
“你怎么不吃啊?点了这么多,我一个人可吃不完,我得减肥呢。”
“江半。”
“别墨迹了,快快快!鲑鱼寿司卷尝一个!”
贺尧拦住她递上前的筷子,神色复杂:“三年了,该放下了。”
江半嘴角僵了僵,而后低下头默默地嚼着口中的饭团,眼睫掩盖住了真实的情绪。
三年了,三年了...
卫满,卫满,卫满...
她和他在一起四年,他死了三年,到目前为止,她惦记他惦记了七年。
还没有进入爱情的危险期呢,他直接死了,逃避了,消失了。
江半恍然若失:“如果真有那么容易放下,就好了。”
她从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
他和她一样喜欢充满最原始野性的拉丁美洲,一样喜欢小语种,一样喜欢事后烟和枪花;对廊桥遗梦有相似的见解,觉得两小无猜比怦然心动浪漫绝美,同样崇拜坂本龙一和巴尔扎克。
灵魂高度契合,就连名字也是相呼应。
江半、卫满,江半和卫满,将半和未满。
她一直觉得,他就是她剩下的那一份空白,余留的另一半,真正的soulmate.
在一起四年,他的点点滴滴都缝进了血肉,她从未像爱他一样那么拼尽全力地爱一个人,爱到惊心动魄,爱到奋不顾身;
也从未像和他在一起时那么的开心和快乐,仿佛百无禁忌,烦忧都忘却在脑后。
回忆起来那些场景,每一帧每一幕都叫她留恋,叫她难以割舍。
贺尧斟了满满的一杯酒,自酌自饮:“可我们还得继续生活,再者,卫满在天上要是看到你这幅模样,肯定也很难过,不是吗?”
江半愣了愣,低笑:“我怎么样?我不是过得挺好的么?”
贺尧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腔。
贺尧和江半卫满三人,在大学期间是出了名的三剑客;经常厮混在一处,导致有些时候不见了其中一个,别人都会感到稀奇的问:“哎,今天怎么掉队了一个?”
他们都当做是个笑话,来来回回地笑,好像怎么也不会感到腻味。
正如那时候的友情和爱情。
作为密切的旁观者,贺尧最能理解其中的甜蜜与苦楚。
他心里何尝不为他的死感到伤心呢?
从缅甸回来有几天了,他早去扫过了坟,青石板面干净如新,旁的鲜花败落的已经化为泥骨,盛放的依旧娇艳欲滴。
守墓人告诉他,有位小姐吩咐了自己,一定要每日都换上新鲜的绿玫瑰,刮风下雨,固定不变;所以坟前常开不败,时间流逝了,可有些东西,却是永存。
他回国后,没有直接联系她,而是到江俞那打听了一圈,跟自己想象中的无二。
她仍然不敢提起卫满的名字,仍然害怕去触碰四年里的回忆。
生活里或许是嘻嘻哈哈,可他知到那些淡薄的表面下,是何等思恋的一颗心。
贺尧问:“你现在还睡不好觉?”
“一般吧,睡不着就喝酒。”
再睡不着就吞安定。
没了他,世间万物都枉然。
年龄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焦虑苦闷;她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应该好好潇洒三年,等到了三十岁整的时候,干脆悬梁自尽算了。
贺尧伸手用力抱了抱她,柔声说:“江半,你可以过得更好的,你一定要过得更好,这样才不辜负他啊。”
就在他即将分离,江半却攥住他衣袖,眼泪刷地就掉下来。
三年里,那些思念和痛苦都无处可诉说,无处可发泄;她只能一口又一口地往下咽进肚子里,关进内心深处;
可即便埋地再深,有些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涌上来,活像久不散去的阴魂,将她折磨地肝肠寸断。
怎么会有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怎么会有人让她如此惦记。
答案是没法得到了,永远也无法得到了。
贺尧叹息,略带安抚地拍了拍她轻颤的肩。
“江半。”
身后冷不防传来清冽的嗓音。
她还没反应过来,人就被强势拽起,跌进了一个稍显陌生的怀里。
“你在做什么?”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冷白又阴沉的脸。
第11章:还给你。
陈凌也并非在问她,而是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男人:“我问你,你在做什么?”
贺尧一愣,对方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态度却如此狂妄傲慢,实在惹他不快,嗓音也低下来:“和你有关系?”
话音刚落,“啪”地一声响,盛慢清酒的玻璃瓶碎了一地。
动作迅猛如闪电,谁都没有料到这突然爆发的一出。
贺尧捂着额头,血液淌下来,混合着寡淡的酒味,难以置信地看他。
陈凌也下手又快又狠,拿酒瓶砸了他一脑袋后,又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拳脚相向,暴虐地不似平常:“她是我女人,你说跟我有没有关系?”
因着混乱,江半很快回过神来,揪着他衣领推搡开:“你他妈脑子有毛病啊!”
岂料这话就像是刺激,陈凌也唇线紧绷,再度扑上去,打得更狠了。
他虽然瘦,但力道出奇地蛮横,饶是贺尧这样常年在外奔走的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挨了好几拳,眼眶嘴角渗透出鲜血。
江半惊慌失措,奈何拦不住他,好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出手相劝,这才把打得难分难舍的两人拉开。
贺尧淬了口鲜血,气喘吁吁地看他:“你的女人?小半能看上你?”
故意叫的小名,故意给他添堵。
陈凌也身心都被忿恨的情绪支配了,险些又要冲上去;身后人多力量大,将他困住动弹不得。
江半连忙去检查贺尧的伤势,又是担忧又是道歉:“对不起,你别管他,他纯粹有病。”
“他是谁?”
江半想也没想:“一个客户。”
“哦...”贺尧眼神越过她,饶有深意地落在青年身上:“我就说...”
陈凌也显然听见了二人的对话,冷笑道:“漏了一点,是睡过你好几次的客户。”
贺尧神色凝滞。
江半真的再也忍不住,挥起手扇了他一个耳光:“你他妈跟我上过床又怎么样?我的事轮得到你来管吗?!”
陈凌也没有恼怒,只是难以置信:“你打我?”
那副模样,好像温室里的花朵,从未被女人教训过似的。
但渐渐缓过来的,便是生气和阴沉,两手紧握成拳,脸上雷云密布、风雨欲来。
说实话,江半有点后悔,对上他的眼神,背脊更是发凉。
明明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屁孩,眼神一冷下来,无端叫人心悸和害怕。
陈凌也长臂一伸,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出了酒馆。
“你放开我!听到没有!你放我下来!”
江半要去撕扯的手被他紧紧箍住,不顾她的喊叫,径直将人塞沙包似的塞进车里。
贺尧和谢衍都紧跟其后,想要追上去,车辆已然一溜烟行驶出去老远。
“还没玩够吗?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凌也猛踩油门,视红灯为无物,引擎巨大的声响震地有些耳鸣,他冷哼:“杆你。”
车辆飞驰,颇有炸街的架势。江半冷静下来,攥紧了安全带,不怒反笑:“又要像之前一样,逼着我给你口是吗?是不是很爽?”
他不说话,沉默地直视前方车流。
“这次要玩什么花样?哦不,我应该问,这次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再签个单?”
“你给我闭嘴。”
“闭嘴还怎么给你口?你不是最喜欢玩吗?看到我被公司里的人指指点点,很开心?”
今晚过得实在糟糕,她心情本就不好,他来这一出,不是踩着火盆子耍开了吗?
江半讥诮道:“说话啊,陈公子是不是很开心?”
陈凌也一脚刹车下去,刺耳尖锐的混杂里,沉沉看了她半晌。
随后扑过来解了安全带,将她摁倒放平在后座。
江半没反抗,始终冷笑看他。
可等见他扯开了及膝裙,有要俯首探下去的架势的时候,还是慌了一慌:“做什么?”
“你不是生气吗?那我还给你。”
还你妈!
江半又羞又恼,尽力并拢双腿:“不用你还!”
陈凌也笑了下,指腹辗转勾撩,鼻尖轻点她肌肤,若即若离的气息游荡:“要的,我最不喜欢欠别人情了,而且...姐姐,我今天戴了舌钉,保证你会很爽的。”
“不信你看。”
江半垂眸,便看见他微张的口腔里,凝聚了两点冰冷的寒光。
我他妈的!
陈凌也眼角微弯,说完便埋首,唇舌粗粝的触感激起她的一阵瑟缩。
不知为何,江半眼泪突然就滑落下来。
想到最近的种种、想到在公司里的处境、想到卫满,千万道思绪纷纷扰扰,耻辱委屈、思念苦闷,竟然化作不争气的泪水,一齐崩溃迸发。
陈凌也察觉到她的颤抖,以为她是被自己带入了佳境,心里美滋滋的,想要抬眼去欣赏一番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豆大的泪滴。
他呆了呆,有种无措的慌乱,连嗓音都柔和下来:“怎么了?”
江半别开脸,拿手胡乱抹了把:“没事,让我回去。”
“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
陈凌也突然才想起来,把她从那个男人怀里拉出来的时候,她也是满脸泪痕。
难不成是被公司里的人欺负了?
“告诉我,他是谁?”
“不用你管。”
她这种冷漠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终于叫他的好脾性到了头;
他强势地挤进去,不顾她紧蹙的眉峰和疼痛的闷哼,恨恨道:“我偏要管。他睡过你吗?试过这个姿势吗?有没有把你侬爽?”
江半咬着下唇不看他,眼泪断断续续地掉下来。
窗外天幕垂帘,夜色苍茫;而车里是僵持又冰火两重天的古怪氛围。
在这样身心饱受摧残的情形下,她只感觉自己分裂成了两个极端;一方面躯体不受控制地沦陷,一方面灵魂飘出来,静静地悬空观望。
心念忽然集中在一处——下月初是卫满的忌日。
对啊,卫满的忌日。
他生命永远定格的日期,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那一天是比任何时候都要黑暗的黑暗,当搜救人员抬着那一抹白行至她跟前,她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万箭穿心;
她反应是真的慢,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身体里的每一个零件都随着白布的掀开逐渐停止运作,化为灰烬。
第12章:乖乖
直到尸体运回国,举行了葬礼,她也没有哭,安安静静的像具木偶,看着那座坟墓,看着青石板上的名字,看着不同的人上前献花致辞,仿佛仍然不敢置信,他就那样死了。
反射弧运行了好几天,才终于叫她崩溃。
她躲在两人共同租住的小小公寓里,躲在狭隘的卫生间,开了花洒,悲恸的哭声和水流声分不清哪个更凶猛;天地都是昏暗的,耳边都是轰隆的嗡鸣,叫人绝望之余还是绝望。
她后来不出所料地大病了一场,其实也就是个高烧感冒,却硬生生昏睡了好几天;她没有去医院,没有吃药,拒绝了所有人的探访,肉体难受的同时是心智的消沉。
奄奄一息之际,还以为自己就要死了,可惜没死成;老天爷的慈悲于她而言却是种折磨,她不断地做大梦,梦里不断地出现卫满的身影,卫满的笑容,卫满的一切一切...
生的念头就在回忆翻飞的梦境里,一点一点地消弭,终于有所妄动,但好巧不巧,被江俞和母亲的到来中断。
做父母的哪能不心疼?江母破天荒地没有骂人,也没有任何言语,只是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哭。
江半神思清醒些许后,见到母亲哭花的一张脸,心脏抽抽地痛。
她那样小心谨慎地,一步不离地紧跟在她身边,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是握着她的手,含泪乞怜,要她别做傻事,要她好好地生活下去。
原本多骄傲严厉的母亲,独自抚养她二人也不曾道半句苦,却因着她的不懂事,一夕之间都憔悴苍老了不少,叫她见了止不住的自责与心疼。
她确实再没有胡来过,每天按部就班的生活,可内心偶尔想想,要是发生个什么意外,于她、于母亲,心理都能轻松不少吧。
车内依旧热火朝天,酣畅淋漓。
陈凌也对她的心不在焉是又恨又恼怒,只能用手钳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还在想那个男人?”
江半笑得云淡风轻:“是啊。”
又是这种敷衍的态度!
陈凌也加重了力道,似乎就要贯穿,眸底盛放了火芒一样的情与玉:“想他又怎么样?现在还不是乖乖被我C吗?”
最后抵达顶点,疲软下来的同时是滚烫的汗水。
他脑袋轻轻伏在她颈窝,微着喘,抬眸便能看见她,浓密的眼睫下,是一汪空洞迷茫、木讷如老朽的眼泉。
这样的神色,多年以前他是见过的。
困扰着的谜团逐个逐个解开,让他明白过来她今日的状态所为何;心底里疼惜怜爱之余,是不甘和怅然。
陈凌也默默看了她半晌,褪去情玉沾染后的瞳孔,只剩无边的黯淡。
他伸手替她将松散的发丝绾过耳后,又将弄乱的衣服擦拭整理好,柔声道:“我带你回去吧。”
江半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呆呆的,身心俱疲。
他吻了吻她唇角,垂着眸:“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闻言,她面色这才有一丝松动,略带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依旧不出声。
“你是不是就想听到这一句?”
陈凌也低笑两声,回到驾驶座发动引擎,自顾自道:“江半,其实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你怎么就那么死脑筋呢?”
“......”
她虽然是不想搭理,可疑惑他这话里想表达的意思。
陈凌也从后视镜瞄见她云里雾里的模样,嗤笑了下,又有些失望;傲气与自尊让他希望她听不懂,可感性却更让他期盼,她能够明白。
车辆徐徐停泊在小区楼下。
陈凌也不容她拒绝,打横抱起她,直奔公寓。
江半没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哪里?”
他挑了挑眉,不回答。
单身公寓面积只有35平米,但收拾地简洁干净,光看着就让人感到舒心。
见他没有要走的打算,江半索性不管了,实在累到极点,澡也不想洗,鞋袜一脱,窝在沙发里闭目养神。
“懒女人。”
陈凌也想去抱她,最起码将方才的痕迹冲一冲,可目光触及到桌台上的相框时,神色不悦。
是她和那个男人的合影。
女孩依偎在他怀里,明眸善睐,笑靥如花;两人都青春年少,眼角眉梢飞扬着灿烂朝气。
看上去还挺登对。
陈凌也冷哼了声,瞄了眼沙发里的人,偷偷将相框扔去了角落。
谁料这细微的响动都能惊醒她。
“你干什么?”江半瞪他一眼,捡回相框,垂眸望了会儿,又摆正回显眼的位置。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
“你懂个屁。”
江半爬起来想去卧室睡,被他伸手拦住:“一个死人,值得你惦记这么久?”
她身形一顿,侧眸看他:“你怎么知道的?江俞告诉你的?”
他没说话,只掏了火机点烟。
缥缈的青色烟雾,遮敛了所有情绪。
江半默然,开始思考起来:他知道自己的住址,知道卫满,好像没有什么底细是他不清楚的;可又想到他的身份——一上市集团的太子,想要调查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没再理睬,关了卧室的房门。
静谧的黑暗中,她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以及不断回荡着他那句——一个死人。
是啊,卫满是真的死了。
可她老觉得他没死,还活在她的潜意识里,就像这房间,衣柜留着他穿过的衬衫夹克,每隔一段时间她都要拿出来晾晒,只为保存他的最后一丁点儿气息。
本来卫家要留着他的遗物,她据理力争,好不容易归置回来了点东西。
房子是从前共同租住过的,三年过去,租金涨了不少,环境也变化了不少;房主曾经表示要收回作为己用,好说歹说,这才勉勉强强让她继续住下去。
她有时候下班早,会心血来潮地做几个精致的小菜,可等摆上桌了才发现,压根就不是一个人的量,也不需要两幅碗筷。
有些东西成了习惯,简直比毒品还难戒掉。
记得刚毕业那会儿,两人忙着找工作,每天东奔西跑,从这家公司面试出来,就跑下一家,没有间歇;虽然累地要死要活,但只要一回到家,一回到两人的小窝,所有的疲惫感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温馨与快乐。
第13章:几次而已
卫满很会做菜,八大菜系信手拈来,样样都堪比米其林三星大厨的手艺。江半不止一次地开玩笑,推荐他别找什么旅游管理的工作了,直接去新东方任教,月薪过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每次他都只是笑,他一笑,江半就移不开眼。
小小的厨房,不大宽敞的一方天地,做菜时开了油烟机烟雾还是四处弥漫,呛地人流眼泪;她喜欢给他打下手,喜欢看他颠勺,神情是那样的专注,眉峰微微蹙起,鼻尖额头还往外分泌薄汗,晶莹剔透的小颗粒,经由头顶灯盏笼罩下来的浅黄色的光晕,像断线的珍珠,璀璨耀眼。
她给他擦汗,又或者饿地不行,故意磨蹭撒娇催促,他都会略微停顿,亲亲她的额头,极其有耐心地安抚。
他说她就是他养的猫,还是只会讨食儿的小野猫;同居住了两年,野猫被他养地越来越胖,口味越来越刁钻,就连脾性也越来越放肆;
她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分,没事找事,作地不行,简直无法无天,可他对自己的包容好像没有底线,闹矛盾后每次都是他先低头认错,每次都是他来哄着自己,一味地惯着她,宠着她,当真捧在心尖上护着。
问他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她永远都记得问题的回答。
他说:一个人爱你的最高形式是接的住你所有的负面情绪。因为说我爱你很容易,买一次两次东西也很容易,接吻很容易,拥抱也很容易,但在面对你一次又一次的负面情绪的时候,不是不耐烦,也不是表面礼貌,是很难的。就像你皱眉的时候,我只会觉得心疼,总觉得这个世界给你的不够。
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又认真,还被她肆意嘲笑了一番,可毫无疑问的,她心底是柔情漫溢的。
他就是太把她当回事了,所以才会让她到如今也念之不忘。
但那种感觉,比校园恋情还要甜蜜。因为同住屋檐下,彼此没有距离,是好是坏、优点缺点都彻底见识完全,仍然有肩并肩走下去的果敢。
卫满并不是淮城人,只是大学考到这里;他父母是不同意他这个独生子去外地念书的,但他铁了心要逃脱禁锢,于是偷偷改了高考志愿,阴差阳错地来了淮城,阴差阳错地认识了她。
当初他还说,改志愿来淮城上学,是他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她笑:“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杰克的台词。”
他也笑,低头就覆盖上来温柔缱绻的吻。他说:“可不是嘛。杰克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是赢得了船票,遇见了露丝;我最幸运的就是来了淮城,遇见了你。”
肉麻兮兮的话,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落在耳里都是甜津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相识的开始与电影相似,故事的结局竟然也与电影相似。
真是莫大的讽刺。
到了半夜,她也没睡着,窗外灯火明明灭灭,城市在这一刻浮去了喧嚣,余留寂静。
想去冰箱拿点红酒,又不知道陈凌也有没有离开,内心作了番斗争,还是起身。
客厅一片黑暗,打着手电筒四处张望了会儿,沙发里很平整,他应该是走了。
终于松下口气。
谁料捏着红酒杯回了卧房,就看到他跟个千年妖精似的斜倚在香枕里,细长的眉眼慵懒缱绻,噙笑看她:“过来一起睡。”
江半暗叹他的狡猾与美色,转身要走,不出意外地被拽住。
“别喝了,喝那么多酒伤身。”
酒杯又被夺走,江半两手空空,心也空空,径直蒙进被子里,啥话也不说。
陈凌也捻熄了灯,从身后搂着她的腰,安静的一呼一吸,仿佛质地最轻柔的羽毛,拂过她的颈间,似有若无的挠痒。
黑暗中,陈凌也睁着眼,默默地凝望她。
月色从窗棂偷偷溜进来,有几缕玉魂荡漾着,落于她卷翘的眼帘,于是皙白柔和的面庞成了第三种绝色。
沉睡时,她紧蹙的眉峰会敛平,褪去白日里焦躁又苦闷的疲态,显现出最原始的纯澈柔弱来,像卸下防备的斗士,更像终于归家的旅人。
只有在沉睡时,他才恍然在她身上看到一点高中时代的影子。
其余时候,要说陌生也不算,毕竟脸还是那张脸,真正笑起来眉眼还是弯成那个弧度。
不过他又在奢求什么呢?自己也变化这么大不是吗?
或许唯一不变的,是天台的晚霞,是飘扬的裙裾,是心底里的执念。
她呼吸越来越沉稳,两片唇微微翕合,有靡丽的光泽,无形勾撩他去采撷。
他小心翼翼地撑起手肘,俯首向着那靡丽趋近,间距从10公分慢慢变成5公分、1公分,就快要碰到了,夏娃的禁果就近在眼前。
“卫满...”
极其细微又包含思恋的一声呓语那禁果里飘出。
甚至,眼尾掉落两行清泪。
陈凌也脸色阴沉下来。
......
江半翌日起来的时候,家里已经不见陈凌也的身影。
这样最好。
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他在身边,昨晚可真是一夜噩梦,连连不断。
江半叹了口气,也懒得打扮了,素面朝天、拎着包踩着平板鞋就出门赶地铁。
“早。”贺尧倚在车门前,笑着朝她挥手;只不过因为昨日被打地鼻青脸肿,看上去有些莫名的滑稽。
“你怎么来了?”
“回国之后也没什么事做,就找你玩玩。”
江半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让你无辜挨一顿打。”
“没关系,我皮厚。”
“呵呵。”
贺尧绅士地拉开车门:“那毛头小子是不是在追你啊?”
江半看了眼表,距离上班时间没多少了,犹豫了下才钻进车里,避而不答:“哇,都开保时捷了!在缅甸干什么勾当这么发财?”
“贩赌呗。”
江半讪讪一笑。
贺尧打着方向盘,侧头去看后视镜,依旧固执地问:“他是你新交的男朋友啊?”
“不是,也就睡过几次觉而已。”
饶是再熟悉她,也还是被她的直白了当惊了惊,而后笑道:“你真的变了很多。”
变随意了?还是变浪荡了?
第14章:本宫的战袍
贺尧见她苦笑,又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能不再执着于过去是好事。单身男女嘛,有生理需求很正常。”
江半淡淡嗯了声,和他睡也不代表就真的不再执着于过去了。
“明晚大学同学聚会,你去不去?”
“同学聚会?”
“对啊,往年叫你你都不参加。怎么样?给个面子?”
贺尧是他们的班长,聚会由他组织;前些年因为在缅甸工作繁忙,两个国家来回跑,聚的次数比较少。
这次好不容易休假一回,同学群里都叫嚷着要一起吃顿饭,他实在不好推脱。
江半想了想:“好啊。”
她在学校时,其实和班里的同学混得并不怎么熟悉,整天除了卫满就是卫满,沉浸在二人世界里,黏腻地像连体婴儿;他们选修的是旅游管理专业,除了必要的课程,大部分时间都偷溜出去游山玩水了。
听起来很潇洒,但因为穷学生没什么钱,所以他们不得不多做兼职;就算结伴去玩,近一点的能走路绝不坐车,远一点的能搭顺风车就绝不花钱买票;
每逢假期,两人背着硕大的旅行包,从这个城市再到另一个城市,一路走走停停,欣赏着各色风景如画,再累也乐不思蜀。
她和他都是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夏天被晒得皮肤黝黑,冬天被冻得唇皮干裂,可因为年轻,面容总是朝气蓬勃的,仿佛是老天爷不忍心添陈过于浓重的杂质和风霜。
偶尔登陆久不用的QQ,打开空间日志和相册,花花绿绿的胶片合影一张张划过去,是片段的层叠;她和他的审美实在太雷同,总喜欢过度的曝光和强烈的对比度,色温的极端和颗粒的浓重,照片冲刷出来,还有几分艺术海报的美感。
相册有定位的功能,界面上密密麻麻的红红的小点,在公鸡形状的地图里,逐渐串联完整;那是他们一同仗剑走过的天涯,一同留下的脚印。
虽然和班里同学不常打交道,但因为他二人的恋情,艳羡地不行。名字合拍,灵魂也合拍,都笑称为神仙眷侣,甚至是推上风云一度的情侣楷模。
卫满出事后,有些同学消息没那么灵通,在群里聊天,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请喝喜酒,她看着那行字,半天也回答不上来。
可能是贺尧私聊了那同学,从此之后群里就再也没有提及过卫满的名字。
时间越来越久,群里每天依然热热闹闹。有人说升职了很开心,有人说跟女朋友分手了,有人说大城市实在呆不下去想回老家了,有人说今天的天气真晴朗,有人抱怨,有人嘻嘻哈哈。
江半默不作声地潜水,在一群旧人的或欢喜或忧愁里,唯独不见了属于她的那份。
他的QQ已经注销了,所有社交软件的头像都变成了灰白,亦或者变成了陌生人,不会再使用她的自拍当背景头像;他是卫满,他又不再是卫满,他只是一份死亡医学证明,一个墓碑上简短的名字,一坛腐朽的骨灰。
贺尧开车送她到楼下,瞄了眼公司门口的招牌,问:“怎么换了这份工作?”
江半笑了笑:“跨界择业,也算是挑战自己吧。”
她是卫满都是旅游管理出身,毕业后选择的是导游,做了两年,直到...
“中午下班我请你吃饭。”
“应该我请你,就当给你赔罪,哦不,是接风洗尘。”
贺尧点点头,笑道:“好。”
......
江半刚到电脑桌前,屁股都还没坐热,陈娇娇贼兮兮地凑过来:“你最近桃花运挺旺盛啊?快说,刚刚那个开保时捷送你来的男人是谁?”
“朋友。”
“真的就是朋友?”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你啥时候有开豪车的朋友了?”
“......”你他娘的说地还挺有道理。
江半歪着脑袋想了想,贺尧也是个单身汉,于是问:“要不介绍给你?”
“就等你这句话了!”
方才在窗前,她可是瞧地真真切切、仔仔细细;男人西装革履、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皆是三十黄金期事业又成功的男人才会有的成熟和稳重。
这样的男人,无疑最合她胃口。
“中午一起去吃饭,顺便让你认识认识。”
“宝贝你真好!我给你叫一个星期的喜茶,聊表谢意!”
陈娇娇作势就要来亲她,被她一把推开:“我只是给你俩搭线,成不成别押我身上啊。”
“你放心,老娘这一身按捺不住的魅力,非得勾的他神魂颠倒。”
“先别说狠话,万一被打脸了怎么办?”
“绝对没有可能,你也不看看我今天穿的是什么?”
陈娇娇冲她挤眉弄眼,将小香风的吊带裙领口往下拨了拨,露出段雪白的酥骨,得意洋洋道:“本宫的战袍,战必胜,攻必取,所向无敌。”
江半:“......”
她伸手去扒她的衣服,笑嘻嘻道:“干脆不穿好了,别说是他,全淮城的男人都要为你神魂颠倒了。”
“下流。”陈娇娇甚是做作地拍掉她的手,站起身摆了个小骚的姿势,媚眼如丝,甜腻入骨:“怎么样?本宫美吗?像不像范冰冰?”
“你像她的弟弟,范丞丞。”
陈娇娇炸毛:“滚你妈的!”
江半捧腹大笑,好一会儿才认真打量起来:黑丝绒的吊带裙勾勒出紧致窈窕的曲线,上身缎面刚掩过胸口,下半身则刚没过腿心,只要行动幅度再大些,就能一瞥搅动人心的芳华。
极致的性感和风流,怪不得说是战袍。
“不错!像安吉丽娜朱莉。”
“怎么不说像玛丽莲梦露呢?”
“逝者已矣,就不要再打扰人家了吧。”
陈娇娇美滋滋地沉浸在幻想里:“要不你先给我说说,你那朋友都有些什么爱好?”
“我们也好久没见了,估计都变了吧。”
说实在的,虽然大学时期玩的好,但她还真不知道他爱好什么;可能男生间比较有话题,他和卫满又是同住一个宿舍,在记忆里他和卫满走得近一些。
偶尔剩了她俩人,反而都尴尬地抠脚趾能抠出三室一厅来。
第15章:日久生情
要不是卫满,他和她说的话真不会超过十句。
至于他在缅甸具体做什么工作,他没详细说,她也不好刨根问底;可能是真的发家了,除了保时捷外,他定餐厅居然定在了“天在水”。
江半摸紧了荷包:“其实随便找个馆子就可以了,何必高消费?”
“这里的菜色和服务不是淮城顶尖的么?偶尔奢侈一回没关系。”贺尧笑着又道:“反正我做庄。”
陈娇娇瞪了江半几眼,又笑脸盈盈道:“就是就是,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活在世上的时候就该吃喝玩乐地尽兴嘛。”
“我听江半说,贺老板刚从缅甸回来啊?那边风土人情怎么样?”
贺尧对于她的陪同并没有表现出来丁点儿的排斥,也没有因为她那身性感撩人的战袍而多看几眼,从始至终都是有匪君子般的风度翩翩。
越是这样的神秘态度,就越叫陈娇娇好胜心起,使出浑身解数来搭话聊天,甚至是似有若无的肢体接触,仿佛铁了心要将他收入囊中。
江半在后面观望,觉得有些好笑。
天在水布局十分雅致,穿过一扇将军门后,是一道挂满木签的风雨连廊,垂坠的吊铃兰花簇,一朵两朵千万朵,娇羞掩映于绿海沉浮间,香气袭人。
两侧是露天的茶室,不拘一格的石凳和假山,流水潺潺,绕过一圈小径没入无边无际,清幽静僻地像古代王侯将相的隐居之所。
江半看庭院内的风景看地出神,没留意到左侧前方缓缓踱步而至的身影。
直到鼻尖莫名地萦绕来一股冷冽的雪松木香,与烟草味混合,形成独特的奇异的香调。
大脑忽然炸起一系列信息,陈凌也!
侧眸看去,果然是他那张含笑的小白脸。
陈凌也身后还跟着个助理模样的青年,见状很是识趣地退开。
“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模一样的问题,不差分毫的开口时间,俩人皆是微愣。
陈凌也伸手想去碰她,被她躲开:“我有应酬,先走了。”
“我向姐姐学习学习怎么应酬。”陈凌也毫不客气地揽过她的肩,一并朝包厢走去。
江半想起昨晚他打人的样子,赶忙拒绝:“也就是普普通通吃顿饭而已,没什么可以学习的,你回去吧,回去吧。”
见她急哄哄似乎要遮掩什么,陈凌也冷哼:“难不成不是工作应酬?和男人约会啊?”
“......”
陈凌也不管不顾,牵着她的手一脚踹开门,看到里面的男女后,笑着贴近她耳畔:“还是昨晚的男人...他在追你?”
“如果我说是普通朋友,你会信吗?”
“信啊,为什么不信?”陈凌也漫不经心地揉着她手指,轻声道:“只要你愿意主动跟我坦白,并且说的都是实话,那我就相信。”
江半有些诧异。
他这幅认真的模样,还真是见所未见。
似乎自己也察觉到情绪流露的不正常,陈凌也眼底闪过一丝紊乱,片刻便恢复了轻佻与散漫,像小孩子耍赖:“我也要吃饭。”
江半眨眨眼,仿佛方才那一瞬间的温柔坦诚只是幻觉。
人心确实是很难琢磨的,就像她琢磨不透他,对自己到底是怀着怎么样的态度?
多年暗恋这一说法经由这几天的种种显得十分荒诞可笑,更多的或许是对鱼水之欢的沉迷。
贺尧和陈娇娇对于他的到来显得很吃惊。
事已至此,江半不好再往外赶人,毕竟赶也不一定赶得走,于是落落大方道:“不介意多个人吧?”
贺尧率先反应过来,微笑摇头。
江半看了眼他脸颊的红肿,悄声向陈凌也道:“你昨天把我朋友打成这样,现在来也来了,好歹得表示下歉意吧?”
陈凌也原本从坐下来,面对贺尧是没什么好脸色的,但听得她这样向自己温言软语,嘴角翘了翘,很是乖巧答:“好的。”
随后清了清嗓子,目不斜视地说了三个字:“对不起。”
俨然像个三好学生,先前摆起的架子不复存在。
江半错愕,回过神来后又觉得滑稽,低笑了一阵。
对面的贺尧看着她难得弯起的眉眼,目光忽然变得意味深长。
“我道歉了,你要给我什么奖励?”陈凌也简直没脸没皮,众目睽睽之下咬着她耳朵。
“你是三岁小孩吗?”
他理直气壮:“是。”
江半:“......”
真是病的不轻。
陈娇娇生来是个捧场王,见席间的氛围逐渐冷却,主动挑起话题:“你和江半能成多亏了我吧?那晚在酒吧要不是我给你介绍,陈公子怕是无缘我们小半咯。哎话说你是不是对我们小半一见钟情的啊?还是...日久生情?”
话音刚落,桌底下被揣了一脚。
江半表面不动声色,只是朝她投去带了几分威逼的眼神。
陈凌也笑得如沐春风:“我和姐姐很早就认识了。”
“啊?不会吧?前任?”
江半以手掩面,轻叹连连,头一次对陈娇娇的话多感到头疼。
“邻居。”
“哦...这样啊,难怪呢。不过为什么那晚在酒吧...你们当时没认出来对方来啊?”
陈凌也轻哼,暗自掐了把她的腰:“她没认出我。”
江半心想:你以前啥样的自己心里没点批数吗?长成现在这样亲妈来了都不一定认识。
不过陈娇娇却没往相貌变化这方面思考,只感慨说:“那你俩得是多久没见过面?左邻右舍的,我到现在都还记得我家小区门口那条哈巴狗长什么样呢。”
陈凌也:“......”
江半偷笑:这个比喻用的好,一语双关。
像是为了挽回颜面,陈凌也稍微提及:“做邻居的时间不长,很快搬走了,所以姐姐才没能记劳我吧。”
“那你搬去哪里了?”
江半冷不防的出声,倒让他微微一愣,眸底划过一道情绪,笑而不语。
“我就是问问,你不用回答。”
“你好奇的话...我肯定要告诉你的,我去了日本。”
陈凌也有时候真是没什么顾忌,亲昵地好像她是他圈养的一只宠物,不是摸摸腰,就是捏捏耳垂,举止嚣张又暧昧。
江半对此说不上反感,但肯定也没好到哪里去,能躲的尽量躲,躲不过的安心受着,佛性随缘。
陈娇娇问:“去日本?留学吗?”
“差不多吧。”
慵懒淡漠的嗓音,极其敷衍的字眼,显然是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