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临时落脚的小城市似乎是个旅游胜地,七八月份火车站内人流济济,一步一挪,又闷又热。
她瞄到不远处挂着的简介牌,原来是个出名的避暑胜地,又因为靠近山城,所以估计很多游客愿意爱屋及乌地来踩踩点。
取完票,候车厅内有空调,终于凉快不少。
陈凌也情绪不怎么高涨,话也很少说,即便坐到她身边,也只是耷拉着眼皮闭目养神。
难道躁郁症发作了?
江半想问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好别扭地将买来的烧饼递给他:“饿了吧?”
他懒懒地扫了她一眼,倦怠散漫,饼也没接,脑袋轻轻靠在她颈窝,有气无力道:“姐姐,我好累了。”
柔柔弱弱的语调,真是让人...江半暗自掐了把大腿保持理智,绷着脸说:“那就睡会吧,等到了时间我叫你。”
她还是很怕他出什么状况的。
不管是抑郁还是狂躁,抑郁严重会自残,狂躁过头又会残害别人,两端都不好惹。
她想起很久前看过的一部电视剧,男主角遗传母亲的躁郁症,过圣诞合家欢,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去厨房找人就看见他动脉割开血流了遍地。
人类的心理总是那么的难以捉摸,各种脑神经脑组织,错综复杂,像躁郁症这样的双向情感障碍,那他所表现出来的心绪,也具有一定的不准确性吧。
江半凝神想着,忽然发现对面有位四十左右的妇人,一直在盯着他看,视线直勾勾的,带点不可思议,又带点疑惑的试探。
妇人穿戴地十分精致贵气,大礼帽、金耳环,颈脖间挂了条璀璨的宝石项链,衣服似乎是某个品牌的高定,脚边只有一个崭新的小行李箱。
不是那种暴发户的气质,反而通身都带着股贵族般的优雅得体。
江半感到古怪,正想问问陈凌也,那妇人已经走了近来,礼貌地问好,普通话有些蹩脚:“泥好。”
陈凌也睡眠浅薄,轻微的响动都能吵醒他。
听到声音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眼皮,瞳孔在见到来人时骤然收缩,浓密卷翘的睫羽颤抖几番,呼吸都紧接着急促起来。
她所能察觉到的,是他僵硬着的肩线,整个人忽然呈现的不安与防备。
那妇人依旧笑容可掬,和他说了几句日语。
是什么意思她不知道,毕竟她没学过,可光看陈凌也的强颜欢笑,也知这妇人和他有点渊源。
江半不知哪里来的温柔,略带安抚性地握了握他手心。
他一顿,视线却没有看她,只盯着她的手,而后从她手里抽出来,嘴唇蠕动:“你自己先回去吧。”
“那你呢?”
他眼神避开她的追击,左手五指攥紧了衣角,关节泛起青白,小声道:“我有事。”
“你确定你没问题?”
“嗯...”
可他声音都是轻颤的,江半不放心:“我陪你?你们有事要商量的话,我就在这等你。”
“不用了。”陈凌也迎上她视线,含着勉强的笑:“我们应该还没有熟到这个地步吧?”
她一愣,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并没有生气,明白他这是在想方设法赶人,既然如此,她也不好多打搅,他自己的事情就让他自己解决吧。
她想了想,多嘱咐了句:“有需要可以给我打电话。”
他要真发病了,人生地不熟的,该找谁搭救呢。
陈凌也没有理睬她,耷拉着眼皮,双手插兜,默默倾听那妇人的笑语。
江半去排队检票,即将到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回眸过去寻着那方向望了望,却被惊地当场呆住。
“喂!你丫的杵着干啥呢?”后面的光头大汉出声催促她。
“啊...哦哦。”她反应过来,收回视线,急忙从兜里掏出身份证和车票。
机器一刷,“滴”的一声,畅通无阻。
人流前仆后继地涌上来,步履匆匆,摩肩接踵。
她没有了再去观望的心思,抓紧背包,随着人群下了楼梯,又转向天台,宽阔的甬道光滑冷清,白炽灯有些刺眼,周围都是脚步声、行李箱的拖动声以及乱七八糟的话语,密密麻麻的铺天盖地都是。
顺利找到车厢和座位,刚好靠窗,旁边是个年龄大概二十来岁的女孩,鸭舌帽盖地很低,抱着平板看剧看地正起劲。
江半喝了口水,打算发呆消磨时间。
“你好,让一下,谢谢啊。”
头顶飘来一道相似的嗓音,她下意识地抬眸看去,声音的主人也是差不多的年龄,四十岁左右,穿金戴银,贵气十足。
只不过,她没有那个日本女人的优雅。
想起上车前看到的那幕,那妇人对着他眉开眼笑,身体似有若无地朝他靠近,一只保养得当、带着玉镯的手从他的脸摸向下巴、再到胸膛,最后转了个角度,在他后臀轻轻掐了一把。
陈凌也是稍微背对着她的,脑袋又压地很低,所以她并不能看清楚他的神色。
他原本抄在兜里的手变成了环住胳膊,虽然是想躲闪,但没有太大的幅度。
两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是非比寻常的熟络。
只要有一点不对劲,很多事情就能相互串联起来,最后引导着拨开迷雾,走向最终的原委。
她想起贺尧说他一个人在奈良呆了三年,想起提及奈良时他抵触的神色,想起昨晚在浴缸里说到MB时他指尖的顿僵,想起他形形色色的床上技巧。
最简单也最可能的是,他为了钱,为了在奈良的生存,真做过什么不得已的职业。
她心里像打翻了调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如果猜测的没错,更多的应该是心疼吧。
他没有幸运的出生,也没有幸运的成长,甚至所处的国家都不是他的故乡。
童年的孤僻与流离的漂泊导致他没有什么朋友,而少年时期又得独自面对生存带来的不堪重担,即便到了现在,过往导致的心理阴影,仍然不放过他,仍然折磨着他。
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在污浊的沼泽里挣扎。
她有些理解他为什么会得躁郁症了,太过苦闷与潦倒的日子,总是会把人逼疯。
唯一存疑的是,为什么陈景阳和森田松子,会把他一个人扔去奈良呢?
思绪纷纷扰扰,稍微理清楚些,最大的困惑却依旧未解。
而这个困惑,除了陈景阳和他自己,谁也不知道真正答案;她自然不可能去问陈景阳,而他...大概也不愿意提及。
她向来有自知之明,很多事情鞭长莫及,管不了的就没必要去伸出那双手。
第32章:旧情人
回到淮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
为了卫满的忌日,她多请了几天假,原先是打算在山城逛一逛,说不定还能在涂鸦艺术街找到他们写下的话,重温一些回忆;
但因为卫母的插曲,没了那个心思,提早回来,所以距离上班,还有明天一天的假期。
公司正处于发展期,加班次数很多,月休的又少,难得有空余的时间,江半自然美滋滋。
她平时都宅得很,偶尔休假,也都是窝在家里看看碟、做做饭、打打DOTA,要么就是被陈娇娇拽着去逛大街喝花酒,社交圈狭隘,娱乐生活也就挺单调的。
但她自己很满足,越到三十,出去旅游疯狂的心平静下来了,逐渐安于现状。
年轻一点的时候,想恋爱、想吃喝嫖赌、想周游世界,幸运的是,大部分她都完成了,而且有个那么好的人陪着,留下那么多灿烂的回忆。
并没有在等着年轻过去,是她的幸运,也是勇气。
或许是来回山城的旅途太过劳累,江半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哐哐”的敲门声吵醒的,看了眼时间,已经是大中午了。
俗话说得好,寡妇门前是非多,宅女门前快递多,她以为是快递小哥上门送件,一溜烟爬起来,一出客厅就惊呆了。
屋内是水漫金山、狼藉不堪,积攒的水几乎快要淹没过她脚踝,卫生间正不断往外涌着奔流。
看到这幅情形,她下意识不是去查看卫生间内的情况,也不是去开门,而是匆匆转去了左侧小小的储藏室。
地上堆积了许多杂物箱,硕大的好几个,摞成高高的阶梯;幸运的是水流还没有涨上这来,除了底层的湿润了些,其他都干燥无损。
她急忙将箱子都搬运到书柜上,彻底接触安全隐患后,才跑去卫生间,原来是水管爆了。
道道水柱从裂开的口子喷射出来,颇像公园里的喷泉,壮观又混乱。
顾不得思考其他,拿了防水胶带迅速缠上几圈,强压水流太过迅猛,等将这洪荒稍微制止后,她全身都是湿淋淋的。
敲门的是楼下邻居,水管爆裂开好一会儿了,不止是她家,楼下住户都渗透了丝丝雨帘。
她连连道歉,好在邻居也是个通情达理的,摸清楚状况后,不仅没有追究,还帮她打电话叫来了物业和水电工。
和卫满一起住在这的时候,左邻右舍虽然不大走动,但都认得脸,偶尔小区里撞见了,略微点个头,算是招呼;后来独居了,她一个女生,为了有个照应,时不时地送东西串门,时间长了,彼此关系也就热络起来了。
独居几年的好处是,即便是应付这样的突发事件,也能够做到不慌不忙、有条不紊。
完成蜕变并不容易,因为先前有卫满在身边,大小事都不用她操心;他走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他养地那么娇气。
网上买了新的折叠衣柜,拼了老半天拼不好,望着七零八落的架子,崩溃大哭;做饭把手指切了,打车去医院缝了五针,全程也是一直狂流泪,倒不是因为手指有多疼,而是那种自己一边准备现金一边带就诊卡,没人关心陪伴的孤独,瞬时间就爆发了。
人类总是脆弱的,就算表面上说一个人的生活很好、享受单身的自由,可意外来临的那刻,依旧想要热闹的衬托。
一天时间都花费在整理家居上,江半也没有气馁。
有事情可以忙碌,思想被占据,好过无聊时候的想入非非。
......
“宝贝真是想死你了!”
陈娇娇见到她来,迫不及待地给了她一个热情洋溢的拥抱和热吻,眉开眼笑:“休假几天干什么去了?”
卫满的事情她是不清楚的,所以江半也只是说:“去看望一个老朋友。”
陈娇娇眼神歹毒,动作又不见外,见她大夏天穿立领长袖衬衫,两只眼睛瞄到一点由头,当下就拽了拽她领子,看到未消的痕迹后,挑眉问:“老朋友?旧情人吧。”
江半坐回自己电脑桌前,爱答不理。
“你不是和陈凌也在一起了么?”
她皱眉:“谁说我和他在一起了?”
“现在全公司都是这么认为的啊,而且那天看你俩的态度,不是情侣是什么?”陈娇娇这人什么本事没有,就爱好八卦和两性。顿了顿又贼兮兮地笑道:“哦...我知道了,P友啊...”
“......”
“小半,不是姐说你,你精力未免太过旺盛了吧?有了他还要去找旧情人啊。”
“...我也没说是旧情人啊,都是你自己一个劲在那小嘴叭叭叭的。”
陈娇娇眨了眨眼:“难不成是陈凌也?”
江半含含糊糊的,转移话题催促她:“赶紧忙你自己的事情去!客户资料表做好了吗?小心莫远宁找你的茬。”
“你不会压根就没去见什么老朋友,休假几天全呆在床上跟陈凌也颠鸾倒凤了吧?”
江半嘶了声,无比郁结,两眼瞪着她:“想玩空姐play么?”
陈娇娇摸不着头脑:“啊?”下一秒,效仿关格格的乐曲就余音绕梁了——“你XX!让你闭嘴你不闭嘴你XX!”江半从抽屉里掏出个过期面包毫不客气地往她嘴里塞,“赶紧死一边去!”
陈娇娇笑了半天:“好歹咱俩闺蜜一场,你啥事都不愿意跟我说,那我能不好奇么?”
“......”
“这不是上班无聊么?找点乐子嘛。”
“...钓你的凯子去。”
“没目标啊,你有啥好货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啊?”
江半似笑非笑地看她:“你确定?”
想起上回在贺尧那闹的乌龙,陈娇娇眼珠子滴溜转了两圈,果断拒绝:“还是算了。”
江半憋笑。
在她面前,江半确实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事情,大部分时候都充当被动和倾听者的角色;她偶尔挺想找人说说话的,但又觉得,破档子事儿抖搂出来,只会给人家带来负能量。
对比现实生活中的熟识,她更愿意和网络上的陌生人倾诉。
因为不是热爱的行业,工作再有趣也会觉得无聊,时间捱到差不多下班,莫远宁破天荒吩咐她跟着他去赴个饭局。
“为什么带我?”
“对方是景阳集团,上次项目能促成,你是大功臣。不用紧张,也就是个答谢宴,不谈工作的。”
江半心想说我也没紧张啊。
顿了顿还是问:“是陈景阳还是谁?”
第33章:他这人就这样,臭脾气
“人家一老总,整天忙得很呢,邀请过他,没给咱这个面子;赴饭局的是负责项目对接和财务方面的高管。”莫远宁电脑噼里啪啦地打字,虽然说陈景阳本尊不到场,但和他们代表吃饭就意味着关系能有近一步的靠拢,所以也喜上眉梢:“表现好点,以后合作的机会多着呢。”
他视线从电脑屏幕抽出来,扫了她几眼:“你要不要换身衣服?”
江半低头看了看,衬衫牛仔裤帆布鞋,确实太休闲了,不适合商局。
“不赶时间的话我回家换。”
“用不着。”莫远宁从抽屉下取出个纸袋递给她,笑容和蔼:“早就准备好了。”
她挑眉,讶异之情显现于表。
老板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细心了?
临出门,莫远宁又着重吩咐了句:“表现好点。”
“???”哈?
不是说只是个答谢宴么?又不是见家长,有必要强调这么清楚?江半内心疑惑重重。
......
路雅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再次接到他的预约。
像先前说的,他来治疗的次数时间跨度很长,通常都隔了好几个月,所以当得到通知时,她暗自揣测应是发生了什么极好亦或者极坏的事件。
很显然,揣测是正确的,并且偏向了极坏。
路雅盯着他的护腕,愣了一瞬,伸手想去触碰,却被他及时缩了回去。
陈凌也面色苍白,形容枯槁,仿佛这些时日以来的治疗都是无用功,一夕之间他又被打回了原型,归到最初的抑郁状态。
“躺下吧。”
他很听话,沉默地阖了眼皮。
路雅没有进行交谈亦或者问询,他如今的状态十分不稳定,睡眠严重不足,是个很危险的信号,只能先让他睡安稳了,精神好点了再观察观察。
其实他来,她不是每次都追究于“魅影”而刨根问底,有时只是简简单单的睡一觉,他稍微舒畅些了,自己就会主动提及,相比她去深挖,对方愿意分享显然好很多。
路雅视线又落到他的护腕上,摇头叹息:这孩子。
谢衍透过玻璃窗,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不小心发出轻微的响动,立即撤退。
路雅循声而去,见到两只满是担忧的眼睛,思忖片刻,出了房间主动与其交谈:“你是他朋友?”他从没带人一起来过。
“嗯,他怎么样?”
“睡着了。”
谢衍耷拉着眼眉唉声叹气,几天没见他,本想着叫他一块打游戏啥的,去他家一看——“太可怕了,我不是不知道他的病,但我还从没见过他那幅鬼样子...”
整个人缩在衣柜里,拿了匕首一刀又一刀地划着自己手腕,血迹沾染了他脸颊和手心,苍白的厉鬼成形。
“那你知道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任何出格举措,都存在诱因。
谢衍摇头。
他是真不知道,俩哥们虽然交情好,但没到同穿一条裤子的份上,不可能天天跟着他如影随形,加之他那人心思又藏得深,很多事情要不是他主动追问,他都不一定愿意交代呢。
路雅觉得这是个进一步了解的好时机,于是问:“你知道他经常说的姐姐是谁么?”
“姐姐...?哦...”
“你也认识的?”
谢衍颌首:“算是吧。”
“他们是什么关系?亲姐弟还是...?”在她的揣摩中不太像,很多时刻他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是一种男女间的爱慕和渴望,甚至是暧昧的臆想。
他心理防线矗地很高,自我保护的防范意识强烈,也就意味着他内心的东XZ得十分隐秘,要不然也不会经过数次治疗,路雅还打探不到“魅影”的虚实。
但人类情感是相当复杂的,如果某种情愫占据绝大部分,那么再高再强的防线都阻挡不了。好比他对他的“姐姐”,她能察觉他在这方面尽力隐忍克制,无奈情深似水,他很多无意识的小动作亦或者微表情,都是战败的表现。
思及“隐忍”,路雅突然有了另外一种设想,莫非他们真是亲姐弟?血缘的不伦禁忌?而他——
“不是,她就是...干姐姐吧,认识很多年的。”谢衍的回答掐断了她的设想。
“原来是这样。”路雅松了口气。
“她怎么了?对他的病有影响么?”
病人隐私其实是不能泄露的,这是职业操守,但他既然是他朋友,而她也实在想治疗好这孩子,所以路雅挑了几个关于利弊的点大致说了说,又问:“那他们现在是处于什么样的关系?”
专业术语谢衍听得似懂非懂,脑子懵圈的,被她这一问,更懵圈了,斟酌了词句:“...暗恋...不得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本着好兄弟好哥们的善意,谢衍把自己清楚的那部分都说了,念念叨叨间,房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陈凌也阴沉着一张脸:“谁让你废那么多话的?”
谢衍:“......”老子这不都为了你好么?
路雅微笑:“是我向你朋友打听的,了解清楚我才能——”
“那你现在知道地够多了。”
陈凌也冷声打断,头也不回地离开。
谢衍叹息:“不好意思啊,我替他道歉,他这人就这样,臭脾气。”
“没事。”她还不至于跟小孩闹,何况他如今的态度,更让她明确了关于此的尺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愈发清晰明了了。
看着少年瘦削的背影,路雅露出一抹宽慰的笑容。
好心当成驴肝肺的谢衍就不宽慰了,绷着脸道:“你要再这样下去,万一老子哪天玩嗨了没去捞你,你——”可不就死翘翘了?这后半句到了嘴边刹住车,及时咽了回去。
睡了小会儿精神勉强济济,陈凌也眼风掠了他一道:“我死了也用不着你关心。”
谢衍:嘿我这小暴脾气...当初就不该扯着你进医院,让你自生自灭算了。
不过这话他没敢说,目前他情绪极度败坏,像个定时炸弹,还是顺着他点安全。
谢衍想起女医生的话,琢磨来琢磨去,试探性地问:“要不我给你把江半小姐姐找过来?”
又是一道阴沉的眼风。
谢衍识相地闭嘴,比了个OK的手势:“得,我不说话。”
陈凌也垂眸,卷翘的眼睫微微翕动,遮掩了底下的一汪深幽古泉。
第34章:神龙见首不见尾
带着这种疑惑的心理,江半二人去了定好的酒楼。
他们抵达时时间尚早,宽敞奢华的包厢内,正中央的礼花横枝翠绿、娇艳欲滴,一盏温茶白烟袅袅,刀叉摆的整齐,每一副旁边还叠了只精致的千纸鹤,看起来优雅又高级。
客人陆陆续续地来了。
全部上桌后,并没有意料中的脸。
或许真是自己想象力太过丰富、太过自作多情了,要么就是莫远宁确实心细,懂得体恤下属,那条裙子,只是绅士之举而已。
不管是主是客,都是些西装革履的商务人士,一伙人里就她一个女性。
本来就不洽谈工作上的事,氛围轻松,饭饱酒意高,少不了对她一通调侃。
“百闻不如一见...江小姐生的确实漂亮,不去出道当个明星什么的,真是可惜了啊。”
江半呵呵一笑,百闻不如一见?看来她和陈凌也睡的事情不仅传遍了自己公司,还传遍了景阳啊。
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左侧一位梳油头的男人不胜酒力,话语也变得轻佻起来:“除非你有这个手笔能一掷千金,要不然...你也就只有看着止渴的份。”
周陆不动声色地撇了那男人一眼,不带情绪的冰冷震地那男人立时酒醒了大半,挠了挠后脑勺尴尬道:“开个玩笑,江小姐别介意。”
“哈哈哈哈!”莫远宁笑着打圆场:“哎菜上来了,先吃菜吧。”
江半扯起勉强的笑容应付,在一圈人里,这才留意到那面无表情的青年有些眼熟。
是上次在天在水,跟在陈凌也身后的助理。
他是代表陈凌也来参加的?
见她不住地侧眸打量,周陆客气地回笑,举着酒杯示意:“江小姐今晚确实漂亮,老爷要是看到了...肯定也会夸你。”
说完,眼神多转了圈:墨发微卷落于肩头,缥缈间侧脸轮廓流畅立体,修身的红丝绒晚礼裙背后是镂空的设计,皙白的肌肤,两道漂亮的蝴蝶骨振翅欲飞,优雅妩媚。
“谢谢。”她勾唇,压住了心念,没将那个问题抛出来。
“想听听我的建议么?”
江半挑眉:“洗耳恭听。”
因为是邻座,周陆没有故意压低嗓音,只淡淡然道:“你应该和少爷保持适当的距离。”
她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说,轻嗤:“何出此言?”
“你们的事情老爷都知道了。”
“然后呢?”
“少爷为了帮你已经犯了个不小的错误,老爷自然不希望他因为你,再做出些什么不利于公司的事情来。”
“什么意思?”
周陆顿了顿,笑道:“原来你不清楚啊...你们公司资历尚浅,所以老爷对和你们公司的合作,从一开始就不感兴趣,最后要毙掉的时候,是少爷偷了公司印章签合同文件的。”
“......”
江半惊讶归惊讶,可仔细想想又觉得理所应当,自己跟他睡了几次,他不在项目上费点心思那就有些不人道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原来项目中间的坎坷并不是他在搞鬼,而是陈景阳从始至终就没意向。
“你获利了,而他被扣了好几个月工资,所以你看...凡事都有代价的。”
她更惊讶:“他有工资?”
“有啊。”周陆浅笑道:“就冲你,本来今晚老爷要来的,但无奈临时有个会议。”
“哦...这么说你是代替他来的?”代替陈景阳来告诫自己的?
他抿了口红酒,没有搭腔。
江半迟疑了下,问:“他现在人呢?”
其实她想问的是,陈凌也有没有回淮城,状态好不好,躁郁症有没有再复发。
“不知道。”
“不知道?”
“少爷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不是他保姆,不可能整天围着他转。”
江半哦了声,默默吃骨碟里的凉拌青瓜。
他确实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他会突然出现在山城,又突然消失,来鸿去燕般行踪不定。
而后的一连好几个礼拜,陈凌也都没有出现过在她面前,生活好似恢复了正轨,每日上班下班,偶尔忙碌、偶尔清闲,平淡且真实。
难得周五下班早,周六又逢休息日,江半心血来潮,跑去了小区附近的连锁商超,打算买点薯片爆米花之类的,追剧的时候当个零嘴。
周五果然是合家欢的时刻,特别正值傍晚,超市里拥挤的都是人流,结账的队伍都排长龙,等她大包小包地出来,夜色已然沉沉黯淡。
手机铃声响了几遍,她抽出手瞄了一眼,有些犹豫,最后还是滑了接听,喜气洋洋道:“母后大人有何吩咐?”
“滚你丫的!少跟我贫嘴!都多长时间没给家里打过电话了?”
她尴尬地提了提购物袋,嘿嘿笑道:“我刚想给您打的,这不正好,您自己打过来了么?这叫什么?母女心有灵犀一点通嘛。”
她不是不愿意给她打电话聊天,只不过每次打过去,念念叨叨的总要回到相亲的问题上,被逼的属实无奈。
“还贫?我看你是压根就没想起过我!”
“哎哟妈,咱这不是工作忙嘛。”
“少骗我了!”江母骂骂咧咧发泄了一通后,柔下声音来问:“最近怎么样?工作还顺利吧?”
“顺利啊,我还拿了奖金呢,回头我给您买个保健枕?还是您自个儿想要啥?尽管提出来吧,小的照办,保母后满意。”
“我啥都不想要,就指望你——”
“妈,咱打电话能有一回不提相亲嘛,破坏母女感情。”
“哼,我可告诉你你要是不相亲不结婚,那才是真的破坏母女感情。”
“那您就等我谈了恋爱吧?相亲什么的免了行不行?您看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都是些什么奇葩啊?”
回舟宁参加江俞婚礼期间,她被江母抓着去了几个相亲宴凑凑热闹,形形色色的男人见下来,个顶个的奇葩,简直就是中国奇葩说现场淮城分场。
结束后她只感慨了一句: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老一辈的人和现在的年轻人多少存在代沟,世界观和普世价值是有差距的,威仪赫赫的江母——秦兰就觉得个顶个地好,用她的话来说是人中龙凤百里挑一,小伙子们精神面貌样样俱佳,堪比刘德华吴彦祖之类的。
第35章:“姐姐,抱抱。”
听到这个比喻,江半当时就恨不得带她去眼科做检查,巴不得把韩国欧巴、日本木村、美国小李、英国卷福的海报通通都砸在她跟前。
那群歪瓜裂枣,品相的及格线都够不上,怎么能和九十年代的港星相比?
要是刘德华本人知道了都会疯狂喊冤吧。
提及此,秦兰火冒三丈高,叉着腰怒道:“咋的了?人小刘条件不好么?配不上你么?有车有房前途无量!开大奔!首都都有房——”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江半哈哈笑:“我要他开大奔干啥啊?上故宫遛弯去啊?我又不是红三代,全国网民不得顺着网线来扒了我的皮?”
“你——”秦兰你了一阵,脑袋发晕,急忙吞了口凉水恢复平稳,内心暗道:我就还不信了!那么多男人没个让你满意的?这场嘴炮要是打不赢说服不了她,今晚这饭吃起来都不香了!
于是在记忆里拼命搜寻,不死心地问:“那那个小贾呢?淮城本地的,在车管所上班,铁饭碗!家世背景工作长相都不错啊!”
“哎,您要跟我提起他那我就得好好跟您唠唠了啊。他那傻叉一上来就跟我说他对性生活有特殊要求,我瞅着他脑子是有点毛病,哪里是相亲?寻肉变器来的吧?”
秦兰脑袋又一阵发晕,险些背过气去,嗓门都提高了不少:“王总!上回那王总行了吧?不说他条件,一伙人里就他对你有那么一点意思,到现在还短信问我你有没有空要请你吃海鲜呢!看看人家多有诚意!”
江半被她高亢的嗓音吼地找不着方向,在脑海里将她所说的人物对号入座后,尽力憋着笑意,沉静道:
“妈,王叔叔都六十了。”
“......”听筒那头瞬时鸦雀无声。
“再说了你以为人家真是奔着结婚来的啊?男人一生统共几个过程,想爹,坑爹,想当爹,想当干爹。照他现在的岁数估计就想当我干爹,我才不乐意当他干女儿呢。”
江半普及了一番真理箴言,最后不忘拐着弯儿夸自己:“母后大人,您看看您培养出来的女儿,多么高风亮节,真是世间难寻呢。”
“......”依旧鸦雀无声,隐约有四溅的火星,一点一滴冒出来。
这么一会儿,秦兰跟她贫嘴是输地一败涂地,脏话都骂不出来了,脑袋也没功夫发晕了,只想打个飞的飞到淮城掐死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女儿。
江半有心灵感应似的,贼笑嘻嘻:“妈?您老说句话啊?一声不吭又想着该怎么修理我呢?”
果不其然,她这句挑衅就好比火上浇油,秦兰瞬时就爆发了——“你这个小兔崽子!老娘下血本交了会费,辛辛苦苦给你物色金龟婿!你就是这个态度?!你还有没有良心!”
“哎哟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江半掏了掏险些被她震聋的耳朵,嬉皮笑脸说:“妈您也犯不着生气,我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我入不了他们的眼,他们也入不了我的眼,相亲多不靠谱一事儿。”
闻言,秦兰沉默了,嘴唇蠕动片刻,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前些天是卫满的忌日,她自然知道她又跑去山城了,虽然具体情况不了解,但按照往年来揣测的话,回来后必定有几天的萎靡不振。
江半察觉不到她此时心里的弯弯绕绕,继续一个劲儿单口说相声:“您啊,真不用天天忙着给我找男人了,有空去公园下下棋跳跳广场舞不快乐么?您自个儿也单着呢,说不准能转角遇到爱,来段荡气回肠轰轰烈烈的黄昏恋,让您重返十八岁!”
秦兰苦笑,不自觉抬手摸了摸脸颊,松弛的,苍老的,岁月败坏了的皱纹横生的老脸了。
她浅声回答:“我半截身子都入土了,恋什么恋。”
听着她轻若未闻的音调,江半怔松了几秒,嬉笑戛然而止,忽然就陷入一股悲凉的情绪里,急忙晃了晃脑袋,把那情绪奋力甩开,温柔道:
“您别这么说,谈恋爱又不是专属小年轻的事情,您自己要有那个想法也不可耻啊。照母后大人倾国倾城的花容月貌,一出街准迷倒万千少男少女呢。”
秦兰原本暗沉的脸色被她这油滑不正经的几句哄得眉开眼笑,凝重的思绪松缓了不少,打趣了几句,转而聊起别的日常来了。
江母原名秦兰,为人豪爽刚强,坚韧独立,自个儿拉扯俩女孩长大,吃过不少苦头。
自退休后,身为妹妹的江俞都结婚了,老大却没啥动静,这让她感到十分头疼,于是给江半相亲就变成了她退休生活的头等大事。
江半习惯了跟她贫嘴,母女俩不见外,情同姐妹似的,啥话题都能扯皮。
从商超到家,路程不远不近,闲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已经上了小区楼梯。
“妈,您就放心吧,我这没啥事的。我刚还买了面皮呢,明天休息煮馄——”
“饨”字没说出口,她视线在看到蹲在家门口的身影后,舌头凭空消失半截,愣了愣,消失的舌头又重新长回来了,匆忙道:“妈我到家了!先挂电话了啊。”
“那相亲的事——哎,死丫头!”电话那头的秦兰咆哮一通,对着突然挂断的听筒陷入了沉默,随后摇了摇头,望着窗外月色长叹。
楼梯口开着盏声控灯,音量减下去后归于昏暗。
蹲在门口的人影通身漆黑,神经质般的前后微微摇晃,冒兜耷拉下来,遮掩了大半张脸,唯有下巴处肤色的冷白,刺眼夺目;
江半提着购物袋,不动声色地看着。
过了大概四五分钟,仿佛终于醒转,他贴着墙壁撑起身来,瘦削的宛若月下水边修竹的倒影;一只干净的手撩开帽兜,将漂亮的脸蛋尽显于前。
似乎几天几夜没有睡过好觉,他眼睑周围晕染着暗沉的乌青,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球布满了血丝,飞扬上翘的眼尾处有水润渐渐渗透出来。
他朝她张开双手,嗓音因为疲惫不堪而导致的沙哑低沉,又含了几分令人疼惜的委屈:
“姐姐...抱抱。”
第36章:永无乡
江半在看到他张开双手的时候十分犹豫,毕竟陈景阳都发话了要保持距离,可在听到他柔柔弱弱的呼唤时,心脏莫名地一紧,等她反应过来,她已经在他怀里。
都是什么鬼扯的条件反射?
江半内心暗骂了一通,恨不得自断手脚筋,清醒过来了点后想离开,却被他紧紧箍住,丝毫缝隙都不曾留,仿佛要嵌进身体里,压根没有挣扎的余地。
哎,算了算了,抱一抱也不会掉块肉。江半这么安慰自己。
他身上的雪松木香调都被冲天的烟草味掩盖,脑袋不停蹭着她颈窝,隐约飘出来低声的啜泣。
等等,啜泣?
江半急忙掰过他的脸,泪痕斑斑,氤氲在苍白的肌底上,宛若蒙了层薄凉的霜。
莫名地,她心脏又是收紧了紧,似乎无形中有只大手掐着,难受、难耐。
“没事没事...”她用衣袖拂去他眼尾的晶莹,动作轻柔地不可思议,“不哭了好不好?”
他眼眸垂敛着,娇嫩的嘴唇微微噘起,泪水是止住了,鼻子还在抽抽搭搭。
他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从江半这个矮子的角度看过去,觉得又好笑又心疼。
小屁孩哭起来咋就那么可爱呢?跟卡通人物似的,白白糯糯,叫人看了只想捧着心去哄。
说实话,看到他哭她还挺稀奇的,因为上次看到他哭还是在十年前。
十年间好像改变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他依然是角落里孤僻的小孩。
而她此刻真正意识到的,是他的无助,他的敏感,他深藏在心底里的脆弱。
这些都比他平时所表现出来的要真实得多。
冰箱里的食物所剩无几,江半煮了两碗拉面,特意加了荷包蛋,推到他面前,老母亲上线,笑得和蔼又慈祥:“快吃吧。”
除了在门口的一句“姐姐抱抱”,陈凌也打从进来,就没说过话,沉默地吃面,沉默地去洗澡。
家里没有备用的男士睡衣,江半随便在衣橱里找了件卫满留下来的衬衫递给他。
他比卫满要高点、也瘦点,白色的衬衫套在他身上松松垮垮,敞开的领口露出平直的锁骨,雾气化为水滴,从喉结淌进胸膛,有湿润的痕迹。
江半后知后觉的才发现,他左手手腕戴了个纯黑的护腕。
似乎是想遮掩什么。
他既然不想开口说话,江半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
至于那个女人和他是什么关系?他消失去哪了?为什么会哭?一大堆未解的谜题就未解吧,她懒得分出心神来搭理,自个儿抱着薯片袋窝在床上看剧。
陈凌也很是熟稔地凑过来,脸颊埋向她颈窝,刚洗过澡,肌肤还余留着温热,磨蹭的痒。
江半是真的觉得他有恋姐情节,或者说是因为缺乏安全感,所以对年长的女性比较信任和依赖;每次除了正经事,他老喜欢用脸蹭自己,十足的野猫品性,也不知道是谁惯的。
见他规规矩矩的也在认真看剧,难得表现地像个乖小孩,让人看了忍不住造次,江半就没忍住造次,她捏了片薯片递到他嘴边,逗狗似的戏谑打量他。
陈凌也掀起眼帘,抿唇笑了笑,而后张嘴就咬住她食指,深入,舌尖还打转舔舐。
这回她察觉出来了...戴了舌钉。
!!!
江半被自己龌蹉的想法吓了大跳,急忙抽回手,尴尬地掩饰脸红:“你属狗的啊。”
“我属姐姐的...”
这声音,真要命了...她往后挪了挪屁股,分开些距离。
陈凌也将她拽回来,把平板摁了暂停扔到一旁,脑袋靠在她胸骨处,静静地听她有节奏的心跳声,淡然开腔:“你怎么不问我那个女人是谁?这段时间去了哪里?”
江半宛若木偶,仍由他摆布,沉静道:“你要是想告诉我,自然会主动跟我说的;反之,就算我问了也不一定得到准确的答案,不是么?”
陈凌也喉咙间漫出些笑意:“姐姐,你知不知道...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觉得心是安的。”
他顿了顿,抬起头看她,深邃的瞳孔清湛透亮,缓慢而坚定地说:“你就是我的永无乡。”
而他是希望一辈子都能待在永无乡里的彼得潘。
江半唇瓣微张,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陈凌也见她无所适从的模样,也没觉得尴尬,复又垂下脑袋,闭着眼睛用力嗅了嗅她,宛若迷途的麋鹿,努力铭记着能引导归家的气息。
“我在奈良,他只负责学费,生活和日杂通通不管,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学费直接打到学校账户,我身无分文,只能睡桥洞,和流浪汉挤一张草席,早晨起来去河边漱个口、洗个脸,那些流浪汉要是好心点,我还能蹭点潦草的油水饱腹。”
江半虽然知道最坏的情况会是这样,所以做足了心理准备。
可从他嘴里说出来,还是疼惜不已,刚想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他却笑笑,一脸轻松模样,仿佛都是过眼云烟。
“为了赚钱,我在街头给人画画,一幅画卖个一二十日元,还顶不上一块可乐饼;就这样风餐露宿过了一年,实在坚持不下去了,甚至想过...”
陈凌也将哽在喉咙的话语奋力咽了下去,额角分泌出些微薄汗,停顿休整了半分钟才继续道:“但我没有...因为我...后来...就遇到了你那天看到的那个女人。”
一番话他讲述地极其艰难,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句亦或者不想把那部分吐露出来,中间好几次卡顿。
江半也好几次想让他停下来,没必要勉强自己,可见他那副固执神态,一时动容,于是便当个安静的倾听者。
陈凌也轻阖着眼皮,心口的起伏弧度逐渐趋于平缓。
奈良多山地和森林,四季如画,可放在他眼里,是晦暗又冷冽。举目无亲,遍地都是陌生的脸庞,叫人绝望地想死。
能支撑他到如今的,无疑是想要重新回来,再见到她。
这份坚定的信念就是他那段见不到天日的黑暗里的唯一照亮和指引。
尽管有时候信念就像贪婪的魔鬼,需要他不得不牺牲某些东西作为祭祀,方可熬过三年,再踏上那片土地,可他仍然...毫不犹豫。
第37章: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说实话...她对我挺好的,供我吃、供我穿。她无父无母,也没有孩子,丈夫死了好几年了,给她留了大笔的遗产。她说她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曾经的她自己,其实她和我一样,都是被抛弃的人。”
“她知道我总有一天要走的,所以没有拦我,还给了我不少的钱。我猜到她可能会来中国,但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这么巧就碰见了。”
他一心想要将过往抛却在脑后,可过往从来都不会过去,甚至还可能给未来的某一天埋下深刻的伏笔。
那些勉强的交欢、堪比折磨的奉承、不愿意面对的松弛的皮肤,都变成了无数缕张牙舞爪的噩梦,在他本就日夜难寐的基础上,更加放浪形骸,生生要将他拖进炼狱。
江半静静听完,想要伸手去摸摸他脑袋,可又觉得这举动太幼稚,顿在了半空好一会儿才收回,柔声问:“陈景阳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陈凌也睫羽微垂,听了问话一种懊悔与愧疚的罪恶感充斥心潮,轻嗤道:“锻炼我吧。”
“就为了锻炼你?把你送去人生地不熟的奈良?他不怕万一你有个好歹...”
“我又不是他亲生的,是死是活他才不关心呢。”
“最起码你们跟他重新组建了家庭,他也不能这么狠吧。”
“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要想成为人上人,必须吃得苦中苦。”
江半不敢苟同:“苦也该有个限度,他是太大男子主义了,没有思考全面这样做的后果。”
他本身就患有自闭症,把人扔去陌生的城市,没人引导社交,没人教他该怎么面对残酷的生存,稍有不慎,都极有可能会走上边缘性的道路。
虽说他现在挺过来了,但也阴影遍布、满心枯竭不是么?
16岁,大部分人在享受花样青春的美好年华,于他却只是一种听起来冠冕堂皇、实则堪比折磨的锻炼。
江半再如何美化他们这种精英家庭的教育方式,都还是觉得陈景阳没有心。
“你妈呢?难不成她同意他这么做?”
陈凌也像是说累了,只淡淡嗯了声。
“你很抵触她?”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她一直都感觉他对森田松子有种隐忍的愤怒和憎恨。
他还是言简意赅地嗯。
好吧。
不愿意说,那她就不问了。
他能主动提起自己的隐私,也算是种宽慰吧,本尊亲自讲述总好过从别人嘴里得知。
让她深感窒息的是,这些不光彩的日子和恶梦般的阴影,都是父母辈以好之名强加给他的,他本可以健康快乐地成长,不受精神疾病的困扰。
可惜上苍不够仁厚。
思及此,江半心酸地叹息,不自觉蹦出一句:“你受苦了。”
陈凌也手指绕着她掉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打着卷儿,意味深长道:“或许是我应得的。”
“什么?”她没听太清楚。
陈凌也轻笑了下,漫不经心道:“没什么,睡觉吧。”
“这么早?”11点都还没到呢。
“那你想干点什么?”
江半察觉他的手要探向别的地方,条件反射般往里缩了缩:“别摸我。”
他像是心情大好,恢复了玩世不恭的潇洒哥状态,一双桃花眼含着烂漫的笑意,挑眉戏谑问:“那忝你?舌钉我戴了。”
“......”
经由几次锻炼,面对此类调戏江半已经能够做到八风不动稳如老狗了,于是她咳了咳嗓子,一本正经道:“月初应该禁谷欠。”
陈凌也低笑了一阵,没有强求,乖乖地躺在旁边。
江半偷偷觑了他一眼,咋这么听话了?但事已至此,她也不好拉下脸那啥啥啥的,只能没话找话:“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
“没去哪,在家闭关。”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凌也偏过头,捏着她下巴笑问:“担心我跟她搞在一起?”
“......”那也不是这么说的,长辈关爱晚辈嘛。
“你走后之后没多久,我就搭下一班回来了。”
“哦...睡吧。”
江半倒不是八卦心强,只是好奇。旧人相见,那女的又对他动手动脚,他还不躲不闪,真的是下一班就回来了?
她被思绪影响着,话问出口的速度比脑子的反应还快:“真的吗?”
反射弧转了个圈回神后她内心就叫苦不迭,自己这嘴真该割了算了,反正这么多!
听她如此锲而不舍的确定,陈凌也原本懒懒阖着的眼皮倏尔打开,眸心闪过一簇火光,饶有深意道:“你...”
“晚安!”江半生怕他嘴里蹦出什么,火急火燎地用二字堵住了。
陈凌也眉眼浸染了笑意:“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
“你鼻子失灵了。”
“姐姐...”他拖长了音,下颌抵着她颈窝,歪着脑袋看她:“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啊?”
江半被他虎狼似的直勾勾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用手挡着,悻悻然道:“人生三大错觉——手机震动,我能反杀,她喜欢我。你可能犯了其中一条。”
“那你为什么这么关心...”
“尊老爱幼尊老爱幼,我是中华传统优秀品质的楷模,泱泱华夏的道德标兵,行了吧?”
陈凌也兀自笑开了,点点头:“行。还有什么问题要问么?”
江半忙不迭答:“没有了,早睡早起,晚安。”
“姐姐晚安。”
陈凌也大概是真的很累了,看他原本黑眼圈都快堆积到下巴,晚安二字说出口没多久,就听得他平稳安宁的呼吸。
他睡眠浅,江半小心翼翼地试探了好几番,见他毫无动静,这才拽过他胳膊,褪下黑色护腕一看,果然——
道道丑陋颀长的痕迹,有些甚至血痕都未干涸,烙在白皙的手腕处,显得惊悚狰狞。
他说他躲在家里闭关,就是自残么?
江半心间千万种滋味,怜悯、疼惜、懊恼,脱缰野马似的铺天盖地而来;她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深浅不一的沟壑,又有些恨铁不成钢,他要真割了哪一条致命的动脉,可不得完犊子了!
在这一瞬间她真是道德标兵上线,怀着复杂的情绪,眼尾竟悄无声息地湿润了些微。
“姐姐...”
温软柔弱的嗓音冷不防从耳畔传来。
第38章:不哄哄我?
江半急忙用袖口揩了揩眼角,平复好才扭脸看他,什么话也没说,一时沉默不语。
陈凌也捕捉到那丁点儿闪烁的晶莹,眸心滚动,疑惑喃喃:“你...哭什么?”
“我没哭。”
“你哭了。”
“我...睡觉吧,不早了。”
后知后觉,发现被褪却的护腕,陈凌也不可置信地呓语:“因为这个吗?”
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太他妈的菩萨慈悲心肠了,面对他的提问,江半仍然沉默。
毫无疑问,陈凌也是开心的,浅笑勾唇:“姐姐心疼了?”
“......”
借由窗棂洒将进来的月色,她面庞如玉,明目皓齿,淡扫峨眉,眸中积攒的郁郁泛了层水光,堪堪一瞥,何其娇怜。
陈凌也长叹,搂过她轻声说:“我控制不住,我需要些刺激,痛能让我有所感受,能让我保持清醒,而不是四肢麻木...姐姐,对不起。”
江半脸抵着他胸膛,闷闷地问:“对不起什么?”
“让你担心了。”
她不自在地耷拉下眼皮:“换了任何人...看到你这样都会担心的吧。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嗯...”
“是第一次还是...?”
那些伤口里,有些是结痂的疤痕。
他只是浅淡一笑,神色略有倦怠,眼眸都是半眯着的,似乎有气无力。
江半叹息,适可而止地终结话题:“睡觉吧,你累了。”
“我睡不着,姐姐...你唱首歌给我听,好不好?”
灯盏霭黄下,他五官轮廓朦胧而细腻,如峰眉宇,墨染瞳孔,疲惫的倦怠又为之添了股颓靡的风流。
活像方现原形的狐狸精。
江半知道这种时刻不该冒出无关的念头,但她还是被美色勾引地无意识咽了口唾沫,暗自掐了把手心,昏昏的神思清醒了大半,才小声道:“好吧,献丑了。”
陈凌也弯起唇角,嗓音也跟着悄咪咪:“你要唱什么?”
“晚风。”
“嗯...”陈凌也将她搂得近了些,彼此的气息缠绕,却没有往日的不安躁动,只是平静,无关风月的平静里,流淌着似水的温情。
“晚风吹来多少美梦吹来多少轻松吹走无数隐痛迎着风近看水影朦胧...”
“晚风轻轻飘荡心事都不去想那失望也不失望惆怅也不惆怅都在风中飞扬...”
温柔缱绻的呢喃,宛若黄昏下旖旎的云霞,充盈于耳,更像佳酿,让人不自禁沉醉。
陈凌也鼻尖点着她的,凝神看着她肌肤的每一处,嘴角的笑意由浅到浓厚。
他思绪又突然拐弯,捏着她脸问:“有没有给卫满唱过?”
她一愣,扯开话题:“睡吧睡吧,时间不早了。”
“哼。”见她这幅心虚模样,他就知道结果了,侧身背对她暗自生闷气。
江半摸了摸鼻子,灰溜溜道:“晚安。”
“你就不哄哄我?”陈凌也更加生气,转过脸来义正言辞道:“再唱一首,我要你没给他唱过的。”
得,这是大少爷的傲娇病发作了。
“一闪一闪亮晶晶?”
“没给他唱过的就行。”
江半表示很无奈:“其实我会唱的大部分都唱过了。”
陈凌也轻哼,想了想道:“那换别的吧。”
“什么?”
“晚安吻。”
江半犹豫不前,如今的氛围是真的太古怪了,她最不想陷入的就是这样的境地。
陈凌也没等她的动作,双手捧着她脸颊,嘴唇从边缘覆盖了上去。
她愣了几秒,或许是距离太近情绪到了,鬼使神差地回应了他。
舌尖在轻颤中反复,呼吸也由缓及重,酥的,麻的,心痒的。
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调情高手,不管是先前还是现在,有些隐藏着的东西总是很容易被他挑动。
稀奇的是陈凌也并没有逾矩的行为。
她庆幸的同时又觉得恐慌,她更希望两人的关系有界限,分明纯粹,就不会导致乱七八糟的后果。
陈凌也看着她笑说:“这次是真的要睡了,晚安。”
江半点头,重复道:“睡吧,晚安。”
陈凌也确实很困,在家没睡,因为噩梦想睡也睡不着,在路雅那也只是眯了小会儿,精神不济。
他不是不想来找她,相反,这种想见她的情绪异样地激烈。可他不敢,他害怕,害怕她会察觉出什么,害怕她看他的眼神会带着鄙夷厌恶,害怕她会把他拒之门外叫他滚。
奈良的事情他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除却如今对她。
一直都压在心底,宛若千斤顶,全凭他独自承担。可他实在被压迫地透不过气来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来到了这儿,他亦不打算将事实全数说与她听的,只是...
只是躺在她身边,躺在她心口听她的心跳时,那股重担似乎在一点点地倒塌、消散,一种无以言喻的轻松席卷周身,心间枷锁就此打开,隐秘的、晦暗的、不愿意面对的痛苦尽数倾倒了出来。
他说她是他的永无乡,是对此最好的比喻,因为在永无乡里,彼得潘可以无挂无碍,做一辈子的美梦。
世界一片黑暗,夜色悄悄流淌,陈凌也思来想去着,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休息日免不了犯懒,加之睡得晚,翌日也是中午才醒。
迷迷糊糊间听得敲门声,她下意识以为是家里又水漫金山了,推了推陈凌也:“去看看是谁。”
陈凌也几天没睡好,难得有一晚安枕,嗓音朦胧:“别管了...再多睡会儿。”
“赶紧去,不知道是不是水淹楼下了。”再次推了一把。
两人使唤来使唤去,最终陈凌也败阵,无奈起身,趿拉着拖鞋去开了门,看到来人后,原本神游的状态瞬时清醒。
闹了这么一通,江半赖床的心思也没了,伸了个懒腰,一把拉开窗帘,大片强烈的日光倾泻而进,绚烂刺眼。
天气倒是挺好的。
她拨弄着手腕的皮筋,刚想把头发扎起来,就听到陈凌也清澈透亮的嗓音:“江半,你妈。”
略带歧义的话语落在耳里,让她有些窝火,怎么好端端的就骂人呢?
可等出了卧房,看到客厅里静坐着的妇人后,她当场石化在地。
第39章:土到极致就是潮
“妈?您怎么来了?”江半颤颤巍巍地问出一句。
秦兰分不出心神来回答她的问题,从开门看到陌生男人,到进家里落座,又是诧异又是想入非非,眼神来来回回在两人身上打量,一时间竟忘了想说些什么。
江半尴尬地直挠头皮。
陈凌也就不一样了,泰然从容,我自巍然不动地倒了杯开水问了声“秦阿姨好”,笑容乖巧又礼貌,干净的衬衫下只有条居家短裤,乌黑的头发茂密蓬松,犹有睡意方醒之态。
这幅随性模样,不知情的估计都会以为他是男主人。
秦兰被他这一句“秦阿姨好”弄地糊里糊涂的,半晌回神,指着他问江半:“他怎么知道我姓...男朋友?你交男朋友了也不告诉我?!”
一瞬间,她脑海里闪过许多措辞,嘴巴几度张开闭合,又看了陈凌也好几眼。
从始至终,他都是富贵闲人的姿态,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微笑。
他不出声,双眸噙了点希冀的亮光,也在静静地等她回答。
“啊...他啊!他...他是...”江半像抓住了一线生机,连忙道:“他是以前住我们家楼上的邻居!就是...就是那小孩,常给咱家送吃的!还记得么?”
她屁颠屁颠地坐到秦兰旁边,捧着水杯递至跟前,假装没有看到陈凌也沉下来的脸色,谄媚地笑,试图转移话题:“您要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秦兰没好气地瞪她:“我昨天给你打电话,着急挂电话的是谁?”
“嘿嘿,我那会儿不是忙着呢嘛。”
“忙什么?”她视线忽然集中到陈凌也的居家短裤上。
“......”江半语结,吱吱唔唔,再度转移话题:“您吃饭了没?要不带您下馆子去?”
可惜秦兰不吃她那一套,视线顽固地黏着陈凌也,带着点疑惑和不敢置信:“是日本人那一家啊?”
“是是是。”
“哦...长这么大了...”秦兰站起身来,像围观动物园里的猴子似的,突然惊声说:“江俞的婚礼,你也参加了吧?”
陈凌也礼貌颌首,而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半,含着似有若无的渗人的笑意。
江半心虚地撇开头,过了一会儿又觉得没必要心虚。
反正关系都是不清不楚的,也就睡过几次而已,充其量再加个小时候的邻居或者弟弟,再或者校友。
秦兰围观完了猴子,适当点评:“真是没想到啊,瘦下来这么多,不错不错,小伙子长得蛮俊俏的。”
陈凌也:呵呵。
江半实在不想她一个劲地在那儿打量人家,拽过她嬉皮笑脸说:“妈,刚好我今天休息,要不我带您出去转转?维护维护母女情谊。”
秦兰横眉竖目:“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们俩什么关系?”
“朋友。”她斩钉截铁地答,“我俩就是太久没见了,他有空过来找我叙叙旧,叙叙旧。”
秦兰好歹年逾半百,心思通透,光看他这身居家的打扮,包括两人的眼神,也能察觉出些猫腻来,不依不饶地问:“那你俩为啥住一块?”
江半一个头比两个大,掩面小声说:“没有...都说了刚好周末,朋友叙旧一起玩。”
秦兰狐疑,又看向陈凌也:“真的?”
江半心提到嗓子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薄唇。
陈凌也默了半响,似笑非笑道:“是的。”
秦兰也默了半晌,绷着一张脸。
江半像个挨骂的小学生,眼观鼻鼻观心地揣摩她表情里具体包含的意思。
“哎...好吧,我还以为...”
终于,秦兰吐了口气,暂时放过了她,不过她觉得有些可惜,虽说他年龄比自己女儿小,但按照江半的条件来说,也没有什么资格好挑剔了。
三十上下,要放到大户人家里或许很抢手,但落到小门小户,待嫁只会越来越成问题;更何况她心里最希望的是,她能放下过去的人,好好珍惜眼前。
这么想着,又多看了陈凌也几眼,小是小了点,皮相不错,人又礼貌懂事,她是越看越可惜。
“既然这样,那妈给你介绍介绍;我昨天在那个网站上浏览了很多资料,挑了个不错的,保证你——”
江半头痛欲裂,哀叫道:“您来还是为了催我去相亲啊?”敢情昨天一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谈话全都当屁放了。
“不来你以为我来是干什么?”
“看望您可怜巴巴的女儿?”
“你可怜什么?缺你吃缺你穿的了?我看以后娶你的人才可怜,一把年纪了!老不正经!”
“我——”她被噎地无话可反驳。
倒是一旁的陈凌也闻言,嘴角挂了道浅弧。
秦兰为了这头等大事,一时半会儿也分不出时间来问询曾经的邻居,只朝女儿招了招手:“快过来,昨晚我帮你加到那男的微信了,赶紧看看前面的聊天记录,倒时候方便对上号。”
江半狐疑地瞄了那微信界面几眼,见得原先叫“蝴蝶飞飞”的名字改成了“太阳花”,配合自己的照片当头像,她自己都给看乐了,笑说:“您这微信名改了跟没改没啥区别啊?一样的土。”
秦兰一个眼神过去,她话锋立时转弯,斩钉截铁道:“土到极致就是潮!母后大人,您不愧是冲浪一把手,潮到家了,小的向您学习!”
江半话说完,陈凌也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秦兰恨屋及乌,连带着瞪了幸灾乐祸的小屁孩一眼,陈凌也接收到对方危险的信号,识相地抿住嘴。
“抓紧时间看!你有这功夫跟我贫嘴,还怕找不到男朋友?!江俞谈恋爱了你单身,江俞结婚了你单身,江——”
“江俞儿子会打酱油了说不定我还是单身。”
秦兰忍无可忍,朝着她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你不跟我贫嘴会死是不是?!”
江半捂着脑袋,十分委屈地瘪瘪嘴,余光乱飘瞥见陈凌也的眼神,黝黑深邃、意味不明,唯一能分辨的是笑意不见了。
她急忙扯开,低头去看微信聊天界面。
随意翻了翻,几乎是无意识地,一边看,一边贫嘴的功夫就上来了:“蝴蝶飞飞,您这招都是哪里学来的?冒充我跟人家聊天,万一我跟人见面了不是人家想象中的那种感觉,那不是闹笑话了么?”
蝴蝶飞飞说:“就替你聊了那么一两句。你们小年轻的见了面还怕没话题?”
第40章:管鲍之交,而已
“你怎么就知道人家是小年轻?你看看他这名儿,‘快乐人生’,典型的中老——”察觉到头顶的乌云,话锋急转:“小年轻小年轻...”
难怪蝴蝶飞飞会看中这个叫快乐人生的家伙,这名字倒是如出一辙的老龄化。
江半浏览着聊天记录,又笑开了。
太阳花:为什么你回消息这么慢?
快乐人生:我手机质量不太好。
太阳花:那可以去换一个呀,现在不是出新款了嘛。【微笑】【微笑】
快乐人生:不行,我只有一个肾了。
太阳花:啊?【疑惑】【疑惑】
快乐人生:另一个肾就是去年卖了换手机的,要两个都卖了我咋活?
太阳花:呵呵。【微笑】【微笑】
快乐人生:呵呵。【微笑】【微笑】
江半看到这里基本明白啥情况了,点开那人头像,朋友圈是锁着的,于是好心劝蝴蝶飞飞:“妈,人家根本就没那个相亲的意愿,什么卖肾换手机?你瞧瞧这是人说的话么?”
“他要不愿意他通过我干嘛?你别想找借口啊!”
“说不定也是被家里人逼的呢?”
“噢你的意思是我逼你了是吧?”
难道你没逼我?江半没敢问出口,缩着脖子当鸵鸟。
“今天不管你怎么说,这亲,你是相定了,时间我都约好了。”
“我看您跟快乐人生聊地这么来,要不您自个儿去吧,万一看对眼了呢?我不介意空降个后爸的。”
话说完的下一秒,秦兰抄起沙发里的枕头就要砸向她,所幸江半跑得快,一边笑一边躲:“我是说真的啊妈!他要是个中老年您俩就黄昏恋,他要是个小年轻您也可以老牛吃回嫩草,岂不快哉!”
诶,她为什么要说也?
未及反应,蝴蝶飞飞的大嗓门乍响:
“你个小王八!让你贫嘴,我今儿个好不容来趟淮城,不修理你老娘都不姓秦了!”
秦兰撸起两边袖子,气呼呼地就要冲上来。
江半乐得不行,抓着陈凌也当活靶子,前后左右乱窜,活像只仓鼠。
活靶子做地很尽责,老鹰护崽似的把她拦在身后,见到她眉开眼笑,眸光都流转着灿灿星辉,嘴角不自觉扬起。
面对秦兰的狂轰滥炸,俩人节节败退,最后一个趔趄,齐齐倒在了茶几和沙发间的缝隙里,并且...
唇瓣忽然覆盖了一阵温凉柔软的触感,江半两只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时间仿佛在这个瞬间无限延长,周遭的背景好似被冻结,缓慢无声。
陈凌也睫羽微翕,没有着急离开。
江半恍惚了片刻,余光瞥到身为罪魁祸首的蝴蝶飞飞缓步走近,动手将他推搡开,悄声道:“我妈在呢。”
陈凌也噙着笑意,相当配合地起身,在蝴蝶飞飞飞来前客气道:“秦阿姨,姐姐要是不想去,您就别勉强她了吧。”
秦兰只看到俩人倒栽葱似的跌倒下去,并没有看到不可描述的一幕,所以对他的提议当耳旁风:“我不勉强她,她就该孤独终老了。我上了年纪了,不可能永远陪着她嬉皮笑脸,所以啊,是真心想找个好人家,能够一辈子照顾她、保护她的。”
陈凌也嘴唇蠕动了片刻,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半捕捉到这抹欲言又止的神色,暗自失笑。
闹剧闹够了,秦兰审视她一番,嫌弃地揪她头发:“你看看你,平时也不知道好好打扮打扮,冲你这幅邋遢样,哪个男人能看上你?”
“我倒希望没有男人能看——”
“你说什么?”
江半瘪嘴:“没什么。”
秦兰看了眼时间:“都大中午了,快去收拾好,化个妆,穿漂亮点。”
“妈,我饭还没吃呢。”
“能饿死你还是怎么着?相亲宴上够你吃的了。”秦兰顿了顿又告诫道:“相亲的时候不能吃太多,女孩子家家的,总该矜持点,给人留个好印象。”
“......”
就冲秦兰这不胜其烦的唠叨,江半也没有心思去理睬陈凌也的脸色了,垂头丧气地进了卧房。
客厅里只剩余两人,气氛诡异的安静。
陈凌也微微一笑:“我去看看姐姐。”
秦兰想拦着他说几句话,奈何他腿长步子迈地快,三步并作两步,房门一关,径直消失在视线范围里。
江半站在落地镜前,刚把身上的睡衣褪下来,就被他撞了个正着。
她急忙侧身躲进衣柜里,探出一颗脑袋,憋着一股气音问:“你跑进来干什么?!”
“叙叙旧。”
“你...”江半被噎住。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前面耍了什么嘴炮,后面就要承担什么代价,她心中无比懊恼。
“紧张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不都看过了么?”
“......”
陈凌也慢悠悠道:“我只是邻居么?”
“管鲍之交,而已。”
平常听她开玩笑,陈凌也都是乐呵呵的,可放在当下,却怎么也乐呵不起来了,沉着一张脸,让人搞不懂他此时所思所想。
江半用自以为最温柔最的语调劝解:“你先出去好不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妈铁定要起疑了。”
陈凌也一步步走近,淡着笑问:“真要去相亲?”
“你刚刚也听到了,我非去不——喂!”
江半完整的话没说完,就被他一只手拽了出来,翻转了个方向压在衣柜门框前,身后瞬时贴紧了一具躯体,仿佛被滚烫的火包围。
“你、你松开我!”因着蝴蝶飞飞还在客厅端坐着,她只能忍着用气音挤出一句。
可陈凌也哪里会听她的?下一秒她的脸就被他铁钳似的掌心掰过去,霸道又不讲理地咬住了她的唇。
江半被这浑人蛮横的吻吻地七荤八素,几欲窒息,仿佛肺腑间的空气都被他吸走了。视线乱瞟之余,便看到对面的落地镜呈现出了如今的战况:
他一只手钳着她两只手腕,高举过头顶,钉钉子似的摁在衣柜上方,另一手火急火燎地去扯皮带。
尼玛...再这样发展下去闹大了动静,蝴蝶飞飞非得冲进来一探究竟不可,光想想那种母女四目相对、像出轨偷情一样的尴尬场景,她反抗的动力倏尔倍增。
软的不行来硬的,硬的不行咱就来阴的!
于是江半打算使出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无往不利的损招,可正当她抬起膝盖往对方那来个致命一击时,膝盖却被他强有力的腿给制住,活生生的动弹不得。
我他妈的!江半是又气又急又慌又晕,前三者都是因为自己好像马上就要被那啥了,并且尊敬的母后大人就在一门之隔外,晕是因为这浑人接起吻来咋跟要吸光人精元似的?!
老娘都快缺氧了!!!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心声,陈凌也稍微松开她,俩人气喘吁吁,心口起伏不停。
陈凌也掀了眼帘看她,墨染般的瞳孔暗沉又胶着着欲念,嘴巴都是红肿的:“刚才在客厅...没亲过瘾。”
哈???搞半天你给我整这么出解释???
第41章:“好像比左边的大了一圈。”
江半憋着个大红脸,恨不得挥手扇他几耳光:“你松开我,我妈还等着我相亲呢!”
陈凌也一双眼睛能吃人似的,邪邪地笑道:“姐姐既然要去相亲...我也没有什么礼物好送你的,那就送你这个吧。”
话说完,就转移了阵地往她脖颈间一阵乱啄乱啃。
俗话说得好,狗急了还跳墙呢。她被他这么一逼,张嘴就死咬着他耳朵不松口,同时余光留意着他神色,果然见他猛地蹙眉,泄出一声闷哼。
她心里得意洋洋地想:哈!吃到苦头了吧?让你丫的咬我,今儿个非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以牙还牙!
可实际结果是,对方彻底贯穿了“以牙还牙”这个成语的含义,非但没有松口,反而还变本加厉、丧尽天良、令人发指地一低头,不甘示弱地咬住了她月匈前人类母亲哺育的媒介。
为什么会变成今日局面?昨晚那个乖巧甜美的男孩和如今做出如此兽行的浑人是同一人吗?
江半已经没有空去深思了,月匈前十五级剧痛传来,逼得她率先缴械投降,龇牙咧嘴地叫唤:“疼疼疼疼疼!”
这么一会儿,俩人互相掐架掐的是难分伯仲辨不出高下,唯一的共同点是皆伤痕累累。
陈凌也舔了舔唇角,得意地笑了:“好像比左边的大了一圈。”
我尼玛!
今天又是想杀人的一天!
江半急忙捂住未经摧残的右边,想了想两边都给捂严实了,恶狠狠地盯着他:“出去!”
“不是说管鲍之交么?叙叙旧嘛。”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妈在。”她拧眉,捡起地上的衣裙往自己身上套。
陈凌也不甘心地掐了把她的,冷冷道:“狗日的。”
“......”
江半觉得这人脑子是真有的有点毛病,按照现在的情形,他说自己是狗日的,那到底是在骂她?还是在骂他自己?
你品,你细细品。
她本来绷着脸的,被他这一嘴硬生生给气笑了,自顾自穿戴好,身后又传来他慢条斯理的嗓音:“我眼光还是不错的。”
她愣了愣:“裙子真是你送的?”
她穿戴整齐的正是那日酒局的红裙。
陈凌也点上烟,吐了个烟圈,轻笑问:“不然你以为是莫远宁?”
“好端端送我裙子干嘛?就为了应付饭局?”想到莫远宁说的好好表现,表现啥?人陈景阳都不待见她了。
他没搭腔,长臂一伸将人揽在自己怀里,得意地观赏她脖子上自己的杰作:“你打算就顶着这身去相亲?”
“粉底液遮一遮就好了。”
“不许遮。”
“别这么幼稚行么?我纵容你那是因为我不反感你,别蹬鼻子上脸,何况我还得应付我妈呢。”江半取了化妆台上的粉饼,小心翼翼地涂抹,淡淡道:“快出去吧,我妈还在外面,时间呆久了惹人嫌。”
一番话说重不重,说轻不轻,但她自诩分寸把握地很好,应该不至于到触怒他的地步。
话语间余光透过镜面打量他,只见他略微垂眸,指间挟着烟,苍白面容半隐于烟雾中,模糊掉了所有情绪。
一支烟抽完,陈凌也随手捻熄,安静地离开房间。
什么话也没说,江半倒有些不自在了。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安慰自己昨晚是一场幻境,应该说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风花雪月的幻境。
他们之间,有儿时的友谊、有躯体的欲望,唯独没有纯粹的、真正意义上的情。
重逢伊始于欲望,那么不论过程还是结果,也将以欲望告终。
江半是属于不想把任何事情复杂化的人,可能因为年龄越大,越喜欢干脆明了,情是情,欲是欲,两者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在未遇见情之前——事实上自卫满离开人世,她大抵也不可能爱人爱地如此深了,所有的一切不过浮云。
她懒懒地描眉,薄涂了层口红,披了件能遮掩背后镂空的外套,大体收拾地稳重端庄了些,过母后大人那关绰绰有余。
刚拉开卧室门,就看到客厅里陈凌也和秦兰谈笑风生,他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地蝴蝶飞飞开怀大笑,亲密无间的模样挺像大观园里的宝玉和贾母。
明明看着皆大欢喜,她却嗅到一丝丝诡异。
“这样才对嘛,女人就该多打扮打扮,多漂亮!”秦兰检查了下她的成果,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吧走吧,约定的时间就快到了。”
见陈凌也替她拿包,江半犹豫问:“他也跟着去?”
“男人还是要男人更了解嘛,到时候让他观察观察,给你把把关。我们就在旁边的位置,不会打扰到你们的。”秦兰答。
“......”
江半无话可说,迎上他那双笑意孑然的桃花眼,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要是搅黄了相亲也好,反正她也不想相这门亲。可她又怎么能够自作多情,认为他会搅黄了相亲呢?
这样的想法一经冒出来,她心底自觉地敲起警钟。
......
约定的地点在一家西餐厅,对方竟然迟到了。
不守时本身就是不尊重人的表现,第一印象大打折扣,就冲这点,江半口诛笔伐,连连给蝴蝶飞飞发了好几条信息想找机会开溜,无奈她老人家不答应。
江半朝他们位置的方向望过去,一老一少聊得正欢,哪还有空来搭理她?
“你肯定觉得我天天逼她相亲很烦吧?”
陈凌也莞尔,没有作答。
“自从她那个前男——你知道这事吗?你既然是她朋友那应该知道的噢。”秦兰停了停,看向他。
陈凌也勉强扯起一丝笑容,点头。
于是秦兰接着道:“自从她那个前男友死了之后,她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别看她平常老不正经、油嘴滑舌,整天就知道跟我贫嘴,但她...”
秦兰盯着自家女儿的身影盯了半天,斟酌后才继续轻声道:“她需要人陪,需要人照顾。我这个当妈的,没给她们俩一个完整的家庭,心里老是过意不去。还记得小时候学校开亲子运动会,别的小孩都成双成对,就她们形单影只,妈妈还得两头跑,一个掰成两个来用...”
“过来人了,知道一个人生活有多苦,所以不想她跟我一样。她年纪不小了,相亲也好,谈恋爱也罢,我就想找个成熟稳重的、体贴包容她的、能替我好好照料她一辈子的男人,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凌也全程脸是越来越黑,因为他发现,好像她说的这些条件里,没有一条符合自己。
郁闷到家了。
秦兰看他板着脸,不明所以,以为是自己太过唠叨了,抿了口茶遂转移话题:“小也有女朋友了么?”
“没有。”
“那有没有喜欢的人?”
“有啊。”
“你现在是在上大学吧?还是已经毕业了?喜欢的是你们学校里的同学?”
“毕业了。不是。”他逐一答惑。
秦兰这才将视线似有若无地飘到了不远处百无聊赖的女儿头顶,意有所指地问:“那就是身边的朋友?”
“对。”
“她知不知道?”
陈凌也默了几瞬,浅笑行唇:“应该...知道吧。”
“她不喜欢你?”
陈凌也沉默的时间延长了,并且敛了笑意,斟酌词句:“我不知道。”
喜不喜欢他是真的不能够有所把握。
她可以和他拥抱接吻,可以和他爱,会为了他哭,可他仍然不敢确定,这里面是否参杂了大量水分,他能够确定的是她内心深处端了个人,而那个人不是他。
(PS:有读者朋友说文章某些方面用词过于痞气了,比如doi的时候...然后就想询问询问看过的读者的意见。如果真偏向低俗了...那我就改〒〒,我经不起批评〒〒,但如果能接受...我就懒得了...)
第42章:农村包围城市
从在女儿家见到他,到如今,秦兰心底大致有了个模糊的概念,把脑海里关于他们二人眼神交集的片段重新回放了一遍,更加肯定确有此事。
俗话说得好,喜欢一个人,心思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也会从眼神里流露出来。
思及此,秦兰笑容渐渐绽放:“你有没有追她?”
“......”
见他迟凝,秦兰唉声叹气:“小伙子,你这个样子是不行的啦!追女孩子不能光凭一张嘴嘛,要有行动。”
陈凌也心想说亲也亲过睡也睡过,他这行动可火热了,如果这都不算追,那到底什么才算?
“举个例子,我只是举个例子哈。”神助攻蝴蝶飞飞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就拿江半这死丫头来说——”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个例子后,陈凌也耷拉着的眉眼立时聚焦了过来,全神贯注静待下文。
秦兰内心窃喜,顿了顿接上话茬——
“我了解江半这丫头,人比较慢热,注重真实,不喜欢玩虚的。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打动她,相反的,花言巧语过了头,只会让女孩子没安全感,如果你要追——不是,打个比方嘛,如果的话,那一定得是细水长流,用各种小细节去打动她,就类似农村包围城市的感觉,你明白不啦?”
蝴蝶飞飞的解说可谓是又土又精致,接地气的同时还能将大道理转化地如此完美,不愧是蝴蝶飞飞。
陈凌也这座农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差掏出个笔记本一一记下来了。
全然不知晓二人在参谋着些什么的、即将被包围的城市——江半不能走,只能等,百无聊赖地靠在窗边,新闻微博刷地正起劲,头顶飘来道熟悉的男嗓:“你好。”
她一抬眸,惊讶地瞪大眼睛:“霍经理?”
“没想到是我吧?”霍明泽笑容洋溢,如沐春风:“迟到了不好意思啊,家里有点事给耽搁了。”
“你...你不是相亲网站上跟我匹配的人啊。”
“嗯,我替我朋友来的,他...”霍明泽无奈地耸了耸肩,带着歉意道:“他有女朋友了,但是双方家长都不同意,所以替他安排了相亲。”
“噢,难怪呢。”还快乐人生,还卖肾换手机,果然和自己预料的差不多,被逼地聊了大串都是应付家长。
江半表示很能理解,毕竟是同道中人,于是点点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其实我也是。”
“怎么?你也有男朋友家里不同意的?”
江半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来相亲并非我的决定。父母嘛,年龄越大肯定就越心急了。”
霍明泽饶有深意地看她:“陈家那位也不是么?”
“你也拿这事开我玩笑啊。”
“就问问。”霍明泽把菜单推给她,会心一笑:“如果不是,那我们还挺有缘分的。”
“...饭就不吃了吧。”她怎么也没想到,相亲竟然相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真是尴尬地要命,浑身都不自在:“我想起来我还约了陈娇娇一起看电影呢。”
“听我朋友说这家西餐厅网上评分很高,预定位置不容易,你看外面还叫号排队呢,不尝尝岂不是浪费了?”
“......”
“简单吃顿饭而已,周末起得晚,我还没吃过呢,你呢?”
“...没有。”
霍明泽轻松地笑:“那不就是了?赏个面子和我共进午餐。”
“......”公司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似乎不能拒绝。
如果不是目前如此尴尬的境地,和霍明泽相处其实挺舒心的;成熟男人向来包容体贴,稳重又细致,知识面和阅历丰富多彩,总能轻而易举地牵引起话题,活跃僵持的气氛。
他年龄也就大自己3岁,心性却成熟地甩她十万八千里。她是马上要奔三接档黄金期的人了,两相对比,一分高下,自叹不如。
本就是熟识,三言两语的客套过后,都放下了表面那套,聊得还算热络;期间他接了个电话,不知对方是什么身份,除却语调上异样的轻柔宠溺,他唇角边也荡漾开来温和的笑容。
江半嗅到八卦的味道,揶揄问:“女朋友啊?”
“我女儿。”
她一口橙汁噎在喉咙,呛地险些飙出眼泪:“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离婚了。”
“...不好意思,我以为你...”
霍明泽持刀叉慢条斯理地切牛排,不以为意地笑道:“没事,反正也过去很多年了。”
“你女儿多大了?”
“刚满5周岁。”
霍明泽将切好的肉夹给她,闲话家常般:“现在的小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整天吵着要这要那,看到幼儿园里其他小朋友穿了什么好看的,玩了什么好玩的,非要比拼一番不可,你不顺着她来还不行。”
见他无可奈何的头疼模样,跟平日里的严肃认真大相径庭,江半轻笑几声:“看看你女儿,老爸长得这么帅,女儿也是个小美人胚子吧。”
霍明泽点开手机相册递给她,话语间是止不住的骄傲:“长相都是继承她妈妈的。”
“咦。”
屏幕上的小女孩穿着条洛丽塔风格的花裙子,唇红齿白,粉雕玉琢,双瞳水润又灵动,活像仙官座下的漂亮仙童。
江半啧啧赞叹:“女儿长成这样,那她妈妈岂不是仙女下凡了?”
“嗯...确实。”
“忘不了吧?”她调侃。
“说实在的,其实没什么印象了,毕竟比她更美的美女近在眼前呢。”
“...我真该向你学学,怎么能够把场面话说得这么漂亮。”
江半不乐意停留在此话题,一句恭维堵了回去,可霍明泽不依不饶,又周旋了回来:“不是场面话,是眼见为实。”
“别老拿我开玩笑。你女儿叫什么?”
霍明泽明白她无意,很恰当地顺了台阶下,笑答:“霍瑾年。”
“很好听。”小孩也很可爱。
美好的事物总是让人赏心悦目,江半一张张照片看得入迷,唇角上扬,丝毫没有察觉到不远处,青年投来的冰冷的视线。
秦兰见他频频回头,浑身散发出来沉沉的躁动与不耐,一时竟然有些后悔和他说三道四。
一方面她不确定江半自己的心意,另一方面是来相亲的对象看着还不错,西装革履风度翩翩,比眼前的小孩成熟稳重多了,并且他们二人进展似乎也很投机,高谈阔论的。
两相对比,她又看相亲对象更顺眼了。
她能够察觉的出,他从一开始和自己聊天拉近乎都是稍带走心的敷衍,而此刻是连敷衍都不愿意了,眸光像两道锋利的灯柱,紧紧盯着不远处笑谈的男女。
“怎么了?”秦兰给他倒了杯水,试图转移他注意力不要中途搞事:“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休息?”
陈凌也压下心中烦闷,扯了扯嘴角:“没有。”
话说完,复又回眸眺望,越过中间玻璃鱼缸色彩斑斓的游影,光弱之处,女人巧笑嫣然,红唇荡漾,双眼弯成月牙状,纤细如葱的手指拨着鬓边的碎发,交谈地兴致盎然。
肢体动作怎么看,都像是暗流滚动的调情。
第43章:他就是一...一弟弟
陈凌也视线又停顿在那男人的后脑勺上,骤然转冷下来,继而生出一丝玩味。
霍明泽忽感如坐针毡,不自在地瞥了眼四周,并未见到任何不妥。
“我要去接我女儿了。”他抽了纸巾揩嘴角,温和笑说:“回去我还得感谢感谢我那个朋友,要不是他,我也没有难得和你好好吃顿饭的机会了。”
江半只礼貌道:“周末堵车,路上小心。”
霍明泽点了点头,临了试探性地问:“你觉得...我还有机会吗?”
“...”她犯难了。
这是什么死亡提问?没机会就要爬山吗?
好在他并没有强求着她回答,很是风趣地找了台阶下:“没关系,周一见。”
“嗯。”
她其实挺欣赏他的坦诚的,不管是离异还是女儿的事情,真诚总比遮掩更能打动人心。
只不过爱情这种东西讲究两情相悦、相互吸引,不来电就是不来电,身上绑着一节更比六节强的南孚电池都没法悸动。
秦兰适值跑过来问:“怎么样?我看你们聊得挺来的。”看她左顾右盼,又解释道:“小也回去了,说是有急事。”
“哦。”江半理了理发丝,圈过她胳膊笑道:“他是我们公司经理。”
“不会吧?这么巧?”
“他替他朋友来的,妈,您以后别在网上给我报什么名了。您看看招来的,还不是一样不想相亲的么?原本你联系的那个人家都有女朋友了,要是他没叫我们经理代替,那我不是成撬墙角的了么?”
秦兰啧了声:“现在不是没到那地步吗?你们经理人怎么样?也是单身的?”
江半清清嗓子,模棱两可道:“他女儿都5岁了。”
“啊不会吧?他看起来挺年轻的啊!”
“刚我看了他女儿照片,挺可爱的,他提前走就是去接他女儿的。”
“哎——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事业有为,家庭和睦子女双全,你呢?”秦兰掩面叹息。
“......”照她这种隔三差五的降维打击,也就只有江半耐性十足,还能时不时地皮两下了。
“可惜啊可惜啊,你们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要是真成了,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相互间都能有个照应。他真结婚了?你不会骗我的吧?”
江半觉得无比头疼,含含糊糊地嗯了声。
“那小也呢?我告诉你,我这双火眼金睛亮着呢,小也喜欢你吧?他在追你?其实他也不错,就是年龄比你小了点...”
“妈,您都知道他比我小了,他就是一...一弟弟好吗?”
“你还嫌弃人家?你也不看看你今年多大岁数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难道你想做老初女一辈子自己过?”
“我也不是初女啊,归不到那类去吧?”
秦兰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脑袋:“你还有功夫跟我贫嘴?三十岁左右都是高龄产妇了!你跟小也睡过了?”
江半惊讶于她说话时的思维跨度,更惊讶于她的直白开放,大脑运作机制卡顿,老半天回答不上来。
“我也不是什么老古董,什么邻居叙旧穿成那样?而且我看得出来,小也是喜欢你的,我当然希望你可以交到男朋友,但我更不想看到你乱来,你最好弄弄清楚自己对他是什么感觉。能行那就过,不能行那就保持距离,你以为上过床这种事说出去很光彩啊?”
秦兰像上了发条的全自动爆米花机,“突突突”念叨个不停,嘴里蹦出来的仿佛不是话语,而是子弹。
江半揉着耳朵,面对唐僧念经,除了点头和嗯一句啥话也插不上。
她对于男女关系这块确实豁达,想当初她和卫满正式同居的时候,她还很开心地过来做了顿大餐庆祝;而她知道其中用意,无非是希望将来她和江俞都能有个依靠,有个称之为家的港湾。
自从父亲抛下她们后远走高飞后,秦兰有过别的伴侣,但她们姐妹二人年纪小不懂事,处处针锋相对,不得已,选择放弃了,她又重新回归了孑然一身。
江半内心是很愧疚的。
父母辈也是人,也需要爱情,可仅仅因为她们的不懂事,她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权利。所以就算她如此逼迫自己相亲,就算她再怎么不胜其烦,也不会真正违背她的意愿。
这是她们欠她的。
江半心酸了酸,握着她双肩,认真对视:“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过得很好的,就算没有男人,我有您啊,我一辈子都陪在您身边。”
“说什么傻话?以后不嫁人了?”秦兰虽然是生气的,但笑容满面,语调也稍转柔和。
“嫁!嫁大个的!两个够么?够了,谢谢妈妈,妈妈真好。”江半学着河北大爷的叫卖声胡乱嗷了几嗓子。
秦兰:“......”我特么怎么就这么想掐死我自己九月怀胎的骨肉呢?
江半兀自乐呵了一阵,挽着她胳膊撒娇:“妈,我们去吃大排档吧?还记得您上次来,我带您吃的那家叫什么名...那家肉蟹煲味道真好,想想都流口水...”
“你刚刚不是吃过了?还吃?”
“您自己说让我矜持点,少吃点的嘛,西餐本来分量就少,吃了等于没吃。”
“撑不死你。”
江半嘿嘿笑了两声,兴致昂扬,母女俩和谐的背影逐渐没入滚滚的人流当中。
......
谢衍提着硕大的麦当劳纸袋,抽出一只手开了门,就被冲天而出的烟味呛地直咳嗽。
“我艹,你他妈少抽点烟会死啊?”
谢允立在门口,看着屋子里乱七八糟的狼藉,有些下不了脚。
抬眼望去,青年窝在沙发里打游戏,帽兜遮掩了蓬松的发丝,薄唇松散地衔着支烟,弥漫出来的雾模糊了侧脸轮廓,却依稀辨地出来漂亮与倜傥,仿佛是尘埃里的玫瑰,夜幕中最耀眼的星辰。
谢衍把纸袋随意一摔,拉开了窗帘,屋内瞬时变得敞亮,而沙发里的身影似明珠绽放,皎如玉树临风前,叫人移不开眼。
“嘿,木乃伊,再不进来关门了。”谢衍捏了薯条塞进嘴里,随后捡起游戏机,激烈对战起来。
第44章:翩翩浊世佳公子
陈凌也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谢允,不说话。
“别看我,是她自己要跟着来的啊。”谢衍胳膊肘耸了耸他,无情吐槽:“跟你一个样,死他妈一根筋,没药救。”
陈凌也没搭理他,只加紧了游戏里的攻势,接连几个大招,将谢衍打得落花流水。
谢衍:“我艹你妈。”
谢允默默地倚靠在旁边玩手机,偶尔余光偷偷打量身侧的少年郎。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他,是在学校社团里的画室。
暮霭时分,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只有他一人,他静坐于窗前,支着方形画板,一手挟了烟,一手漫不经心地描摹;纯白的帘幔随风飘扬,隐隐绰绰像盘旋在他周身的飞鸽,而他像是不小心落入凡尘的仙。
她控制不住地走向他,想看清楚他在画些什么;他一开始没有搭理,而后在熄烟的空挡,掀起眼皮似清风掠过般扫了她一眼。
她趁势看清楚了他的五官,漂亮倦怠,夺目至极,于是臆想中的翩翩浊世佳公子都有了具象化的面孔。
仅仅那无波无澜的一眼,就摄取了她所有心魂。
谢衍输了好几轮,不耐烦了,将游戏机一扔,吧唧着薯条道:“亲们,再过几天就毕业典礼了哦。”
对于青春萌动的年轻男女来说,毕业典礼倒没什么,致个词,戴个礼帽,走走过场就没了,最牵动人心的还是毕业晚会。
经由他这一嘴的提醒,谢允想起正事来,鼓足勇气叫他:“凌也。”
“嗯。”
“你...愿意做我的舞伴么?”
陈凌也视线锁在游戏界面上:“什么舞伴?”
“毕业晚会啊。”
他似乎才缓过神来,皱了皱眉:“我不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他向来都这样,在她面前话少得可怜;他对其他女生明明不会的,她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的身份,两家之间有意无意的撮合;
她不是没有傲骨,可在这件事上,她宁愿他把自己与其他女生看做一类,交往也好,调笑也好,最起码能有所交流,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闭塞。
谢衍长叹口气,没有打破僵局的想法。
这丫头,就该好好撞南墙,头破血流了才会知道回头。
“好吧...陈伯伯前几天问我,为什么你都不回家里住?”谢允扎起白金色的波浪长发,故作轻松地勾唇笑:“原来是在外面有金屋啊,不过...不打扫怎么能行?”
说完便挽起衣袖,找了扫把收拾起环境来。
听到她提及“陈伯伯”几个字,陈凌也打游戏的心思消失不见了,使劲捏揉鼻心,而后起身懒散道:“我睡觉去了。”
“这才下午四点。”谢衍嚼着鸡块含糊不清地问:“那晚上出去啊?沈七那惹了点麻烦。”
陈凌也置若罔闻,趿拉着拖鞋进了独卧。
等人彻底离开在视线范围内,谢允才小声问:“你说是不是我刚才说的话惹他生气了?”
谢家立足于淮城,是政法世家,从上到下,从老到少,家族成员基本遍布于各个机关单位。这样硬核的背景,是经商财团最渴望也最缺乏的。
两家之间相交甚好,有意无意地撮合二人,可明眼人都看得出,陈凌也是非常非常不乐意的。
谢衍不耐烦:“你跟着我来他已经很不爽了,所以,以后他的事别问我,我不知道,好吗?”
“你算哪门子亲哥啊?”
“反正我也不想认你这个妹妹,哪凉快哪呆着去。”
“你最好保佑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比如...哲学系的尤溪,我听说某人可是花费心机也没追到手哦。”
谢衍嗤笑几声,略带讥讽地看她:“爷都全垒打了,用得着你?还是好好挖你的墙角吧。”
“...什么叫我挖别人墙角?”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呗,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你妈死了。”
“我妈不就是你妈?回头我告诉咱妈去说你咒她死,略略略。”
谢允嫌弃地退开:“傻批玩意儿。”
......
“妈,您站那看啥呢?”江半走上前,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楼下某一处,好笑地问:“有钱捡?”
秦兰连连叹息,小声嘀咕:“小也怎么还没来呢?”
“您...不是您指望他来做什么?聊了几回聊出感情来了?”听到她小也小也的叫,江半是又惊又恐。
“还不是因为你!”
“不是——关我啥事啊?”
秦兰恨恨地瞪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跑回了客厅。
江半:“......”这莫名其妙呢嘛不是?
她哭笑不得,只好问:“您打算在这呆几天?”
“你不乐意了?没良心的。”
“不是不是,我单纯就觉得,我得上班,不可能每天陪着您玩呀;您在这又没什么认识的朋友,一个人多寂寞。”
主要还是觉得,如果她真对她和陈凌也之间有所干预,那事情就会脱离她的掌控。
而她喜欢自然而然,意料不到的东西只会徒生烦恼。
“您放心吧,母亲大人说过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呢,我会妥善解决的,行么?”江半替她捏着肩,讨好问:“这个力道刚好吧?”
秦兰白天的时候留了陈凌也的联系方式,本想借着吃晚饭的机会,还可以好好观望观望两人情形,谁知他竟然放鸽子。
她有些气馁,敷衍道:“好好好。”
江半想了想说:“妈,我觉得您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陈凌也他们家现在...不比十年前了,他爸是上市公司的老板,有钱人,我们呢?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像您说的他喜欢我又怎么样?合适比喜欢更重要,不是吗?”
秦兰沉默地看她,百感交集,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从前她和卫满在一起,对方家长也以这个理由阻拦过,可不见她半点退缩,是因为心境的改变,还是因为不够热忱?或许两者都有。
思来想去,最终只是意味深长地道了句:“听从你自己的内心。”
江半莫名的就眼眶发酸。
其实网上有句话说地没错,当你用尽全力、毫无保留地爱过一个人之后,就很难再爱上别人了。
她悲哀的正是如此,因为她或许永远也无法全身心去对待什么新欢了,时间并不能治愈旧疾,只会越来越来深刻。
第45章:太过分了!
周一到公司的时候,江半没忍住和陈娇娇讨论这个问题。
从年轻辩论到爱情,从傲慢与偏见延续到洛丽塔,从爱在三部曲转换到西雅图未眠夜,唇枪舌战,难分高下。
最后陈娇娇甚是矫情地吐出一句:“爱就是忍受痛苦,被爱就是引发痛苦,我宁愿引发痛苦,也不愿意忍受痛苦。”
早晨的厕所依旧排长龙,只有几个位置的隔间里不断传来刷各大app和打游戏的声音,嗡嗡作响。
江半赞同地点头:“所以这就是你为什么要当情场浪子的原因了。”
“嗯哼,现在的男人都精明着呢。比如你在酒吧遇到个人,他请你喝杯酒,聊聊生活洒洒狗血,然后他邀你去看场电影,你答应了他就以为你答应跟他上床了。事实上是,你对他的第一印象还不错,甚至想发展成情侣,但人家不是这么想的啊,男人和女人是存在差异的,就是这些差异,永远也同步不了。”
陈娇娇喝了口咖啡继续念叨:“...古今中外这么多爱情故事,大抵就是几类。要么是A爱上B,B不爱A;要么就是A和B相爱,但他们永远也无法相守;要么就是A和B彼此都不爱,却要一辈子捆绑在一起,巴拉巴拉之类的太多了,全都是狗屁。”
“哇。”江半瞪大眼睛看她:“好一通愤世嫉俗。”
“滚滚滚。”
两人从卫生间出来,发现办公室嗡嗡嘈杂,顺着集中的视线去看:霍明泽拿了纸箱,安静地收拾着桌上的东西。
“啥情况?”
旁边等开水的短发妹妹插嘴问:“你们还不知道?霍经理辞职了。”
“这么突然?不可能吧?”
短发妹妹八卦心强,凑近了悄声道:“听他们说不是辞职,是被开除的。”
莫名的,江半心头涌上股强烈的不安:“为什么被开除?他一直都做的挺好的啊。”
“谁知道呢,没准是惹了不该惹的人吧。”
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
“看到了么?这就是撒旦来危害人间了,它还有个比较通俗的名字,那就是莫远宁。”陈娇娇举杯敬天,扯起嘴角讥讽道:“艹他妈的莫远宁。”
江半不顾办公室里人好奇的视线,径直走过去,勉强招呼了声:“嘿。”
霍明泽脸色不算坏,但也好不到哪里去,淡淡笑了下,并未言语。
“为什么?”
“没为什么,工作太累了,我需要多出时间来陪我女儿。”
“真的么?”
霍明泽将办公桌上所有的私人物品都收整完毕,顿了顿才道:“这件事不怪你,有钱人就是能为所欲为。”
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的揣测得到证实,她就越发羞愧:“我可以为你做什么?或许我和他好好商量商量,让你——”
“不用了。”霍明泽轻笑,又环视了周遭一圈,压下嗓音道:“反正我也不想呆了,事多钱少,另谋出路更好。”
“那我请你吃顿饭吧?就当散伙饭?”
“也不用了。”
霍明泽定定地看她,眸光意味深长;江半反应过来,沉默良久只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会...”
“更不用对不起,其实你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有些臭虫一旦沾上了,一辈子都甩不掉的。”
臭虫...
江半抓水杯的指骨收紧,强压下愠怒,微笑着目送他离去。
想了想,还是推开了总务办公室的门。
“早,用过早餐了么?”莫远宁笑容和蔼可亲,又把桌边未拆封的三明治递给她:“85°C买的,还热着呢。”
江半刚想伸手去接,就在指尖要碰上他的那一瞬,他却骤然往回缩,而后不自然地转着办公椅,面露尴尬。
江半啼笑皆非,又觉得不可置信:“陈凌也把你吓成这样了?”连碰都不敢碰她?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你知道...有些人我们是惹不起的。在景阳集团面前,博美就像蚂蚱,蚂蚱可不能和狮子抗衡,对吧?”
江半不好奇他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来威胁莫远宁,也不关心,只问:“霍经理不能回来上班了?”
莫远宁点了点头:“彻底消失在淮城了。”
“什么?!”
他他他妈的这么过分吗?演肥皂剧呢?!
意识到自己话多,莫远宁赶忙补救:“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他写了份介绍信,按照他的能力,我相信他在别的城市也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后面的话她全然没听进去,只停顿在“消失”二字,内心是把陈凌也祖宗十八代都给问候了个遍。
过分!
太过分了!
“诶...办公室里又少了个帅哥咯。”陈娇娇趴在桌上,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懒散道:“你刚刚去问莫远宁了?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人家踢了啊?告诉我一下呗,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过路的一个同事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戏谑地打量了二人一眼,搭腔道:“离她远点就行了。”
江半:“......”
这下好了,一传十十传百全办公室的人都该视她为天敌了。她人缘不算好,来此一遭,腹背受敌,她寻思着她应该也得另谋出路了。
“什么意思?”陈娇娇闻言顿时精神抖擞,拽着她问:“跟你有关系?”
江半本来就烦,现下是烦上加烦:“我和霍明泽吃了顿饭。”
“然后呢?你话倒是说完全啊。”
“陈凌也,陈凌也干的,满意了?”
陈娇娇嘴巴长成O形:“你的意思是说...你和霍明泽约会被陈凌也看见了,然后他吃醋,就把霍明泽给开了,没错吧?”
“差不多吧。”江半不想搭理,挥了挥手:“别再来烦我。”
“啧啧,占有欲这么强,有你受的咯。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和霍明泽——”
陈娇娇话没说完,被她的死亡凝视吓得硬生生将后半句吞了回去:“好好好,我闭嘴,闭嘴。”
江半怒气填胸,握着手机——天不生我键盘侠,喷道万古如长夜,键来!
她立时化身为键盘侠,竭尽所知的各种脏话,连珠炮似的发射了出去;手机屏幕一行行刷下来,她自己都有些不忍直视。
希望他在日本的那些爷爷奶奶表哥表姐堂弟堂妹此生能够入土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