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骗人的吧
江俞嗔怪地看着她:“那肯定,老天爷也不看看您是谁。”
秦兰吃力地抬手想摸摸她脑袋,奈何距离太远够不着,江俞便自个儿往前凑,笑容乖巧:“妈,我有个消息要告诉您。”
江半皱眉,咳嗽了几声以示警戒。
她现在才刚醒,身体虚弱得很,一来就告诉她江凯的事情,不是纯粹刺激她么?
江俞明白她想要说什么,递给她一个宽心的眼神,而后捧着秦兰的手心,抑制不住的欣喜道:“妈,我怀孕啦。”
秦兰和江半二人具是一愣。
“真的啊?”
“对啊,两周了呢,喏,特地等您醒来给您报喜的。”江俞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张彩超单递给她。
“好啊...真好。”秦兰摸着那薄薄的一张纸翻来覆去地看,老泪纵横。
江半倒是不大乐意了,佯装愠怒:“你来了这么多天,对我却一个屁都没有放?”
“这是送给咱妈的惊喜,要提前告诉你了那就不叫惊喜了。”
“告诉我怎么就不叫惊喜了?敢情你自个儿揣兜里偷着乐啊?”
江俞活泼地吐了吐舌头:“偷着乐咋了?我怀孕又不是你怀孕,我好不容易怀上了还不允许我自个儿偷着乐?”
“那你好歹跟我知会一声让我开心开心啊。”
“现在你不也一样的开心?有什么区别么?”
“你——”
“行了行了。”秦兰打断二人的争执,瞪了二人几眼:“一碰面就吵架,女孩子家家的,相处能不能和和气气一点?”
江俞:“好嘛,您说了算。”
江半:“打是亲骂是爱,再说了我俩哪有吵架呀?这不讨论问题呢嘛。”
秦兰指尖戳了戳她脑袋,凶神恶煞地说:“就你天天歪理一堆。”
江俞幸灾乐祸地附和:“就是就是,妈,赶明儿您治治她,省得她大逆不道。”
“等等等等我咋就大逆不道了啊?”
“跟妈顶嘴你就是大逆不道!”
“不是那你也没少顶啊?你又怎么算?”
“你哪只眼睛见我顶过嘴了啊?我老乖了好吧,胡作非为的是你。”
“我...”
秦兰乐呵呵地看着姐妹俩,罕见地没有插嘴也没有制止,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细碎的日光从百叶窗洒将而来,温润了苍白浑浊的瞳孔,愈发显衬慈爱和祥。
......
从秦兰病情好转带来的巨大欢喜中醒过神来后,江半说不清自己此时是什么感觉。
累吗?心痛吗?难过吗?
累是肯定的,自己守在这惨白惨白的医院守了将近两个礼拜,日日夜夜的煎熬等待,日日夜夜的盼望着至亲苏醒,日日夜夜地承受着外界四面八方而来的打击。
她几乎是累地脱壳了,一回房间就跌坐在了地板上,累到好像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思考任何了。
可等她慢慢地蜷缩在角落,像只透明又脆弱的蜗牛,抱紧胳膊,曲着腿,终于能松一口气,终于能闭着眼睛休憩一会儿,脑海里的音流却铺天盖地而来。
陈凌也和谢家的人订婚了...
陈凌也和谢家的人订婚了...订婚了...订婚了
陈凌也陈凌也陈凌也......
冰凉的泪珠仿佛掉了线,滑过面颊,最终洇在了深褐色的地面上,像开了朵无色的花。
所以他消失、他不出现、他不回复就是已经决定和谢允结婚了是么?
可是...可是为什么啊...
他不是说他们都不重要吗?他不是说他渐渐放下了过往的阴影、不会再老是想着用自己的人生去偿还吗?他不是说他不和谢家联姻、不娶谢允吗?
他不是说他是为了她而活的吗?他不是说他爱她的吗?
他说了那么多那么多...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骗人的吗...
骗人的吧。
江半把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倒在地面上阖着眼皮,无声流泪,在沉寂中一点点消亡。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将她从虚无的梦境中唤醒。
她强撑着站起身,对着镜子整理了一番仪容,确保看不出泪痕后才拉开门。
阴沉着脸的谢衍和稍显局促的沈七一并立在门外。
未等她出声,沈七先开了腔:“我听说阿姨她转普通病房啦,所以就想着过来看看嫂...看看你,都没事吧?”
江半听到他突兀转换的字眼,冷笑了声,大大方方地道:“没事。”
沈七不着痕迹地松下一口气。
她问:“还有什么事么?”
“嗯...”沈七看了看谢衍,嗯了老半天才很为难地吐出一句:“凌哥的事儿我们也是刚知道的...所以...”
“所以就过来慰问我?我都说了我没事,回去吧。”
江半说着就要关门,被谢衍伸出一只手拦住,只见他阴沉着的脸色稍微转柔和了点儿,道:“我们确实也是刚知道。不过按照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放了你不管的...你...相信他,不要太难过。”
这算什么?亲属慰问团么?她觉得好笑:“他让你来传话的?”
“不是,我们跟你一样,近期都没有看见过他。”
“也没有联系过他?”
“没有,联系也联系不上。”谢衍眉宇凝重,周身气压低得可怕:“可能是家里遇到了什么事,我猜他如果能出来,肯定会想跟你说这些话的,总之...你相信他就是了。”
“那谢允呢?”
“不知道。”
江半一时之间竟然不知是该感慨他作为兄弟的真诚仗义、事事都会为了兄弟着想,还是该感慨他大公无私、放着自己的亲妹妹不理睬跑来跟她说这些有的没的。
但不管哪样,她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是真的吗?他们这种好到同穿一条裤子的兄弟也会不知道他的下落吗?他不是政法世家权势滔天的公子哥吗?怎么会没有资本和景阳集团抗衡?
还是说他这俩兄弟是他差遣过来的走狗,用以安抚她、好脚踏两条船的呢?
不过很快,沈七便作出了解释。
他觑了几眼谢衍离去的高瘦背影,确定远在视野范围后,才悄声道:“衍哥前几天和家里人闹掰了被赶出来了,听他自己说的意思是彻底断了联系,所以凌哥和谢允订婚的事情他真的不是特别清楚的。”
第122章:从将军到奴隶
江半恍然大悟:“这样啊。”
难怪他刚才一直阴沉得跟个黑面阎王似的,一身的杀气腾腾。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都被赶出来了自身难保了还有空操心陈凌也的事情,这付出型人格简直不要太明显。
可能是为了感谢他的安慰吧,亦或者是对他被扫地出门一事的怜悯,江半思忖了一番后问:“他平时对你和陈凌也是不是都特别好?”
“对啊,跟亲兄弟似的,我住院这段时间照料我照料的可仔细了...”沈七说着说着嗓音渐低沉,喃喃呓语:“说实在的,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确实,以他这性格...”
沈七不解:“以他这性格咋的了?”
她想了想说:“他对你好的理由有两种可能。第一,不排除他也喜欢你哈,第二,他希望得到别人的肯定,从而抚慰自己缺乏关爱的内心。”
“......”
事到如今,在她面前是再怎么瞒也瞒不住了,沈七只好灰头土脸地认栽,摸了摸后脑勺,试探性地问:“真有这可能啊?”
“百分之50吧。”
“那第二条是啥意思啊?”
江半觉得自己可能是被陈娇娇这个神棍给影响的,好八卦之心昭然若揭,不知不觉就充当了回恋爱导师:“你说他跟家里人闹矛盾被赶出来了是吧?他跟他父母关系很差劲吧?”
“是有这回事。衍哥跟我说过,他妈有两年多没跟他说过话,就因为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花瓶。”
这故事可谓是烂熟于心了,至于为什么烂熟于心,一方面倍感惊奇,另一方面可能是...心疼吧。
他还真就挺心疼他这衍哥的。
江半继续念叨:“所以你看吧?他打小缺乏关爱,内心对情感的渴求十分强烈,这就导致他形成了一种讨好和付出的心理,把自己的位置放到了最后,对好兄弟好朋友很上心,但凡你们有点什么需求都会尽力满足你们,因为他害怕失去,所以竭尽所能去维持每一段对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亲密关系。”
沈七有点糊涂了:“那他为什么不对他父母——”
“也许对于他来说...父母不属于能够或者想要建立起来的亲密关系里的范畴吧。”
江半见他皱着眉使劲琢磨,鉴于对方年龄小,在这方面懵里懵懂的,又温和解释道:“你仔细想想看是不是?你住院都多少天了?他在这日夜陪了你多少天?其实他大可不必的,护士小姐24小时值班呢,又不是没人能照顾你扶你上厕所。”
沈七歪着脑袋,陷入回忆的点滴。
她说得不错,谢衍确实对他好的有点过分了。
不辞辛劳地替他更衣送饭啥的,就连忙着冬季联赛,也会抽开身往医院跑,甚至不惜委屈他的队友,让他们配合着更改操练地点。
但是——
“仅仅是因为他的性格使然么?就不能...”
“就不能是他喜欢你,对吧?”
沈七抿唇:“......”
江半哈哈大笑:“也有可能的,或许是他自身没有察觉到。不过我告诉你哦,如果你要拿下他,就不能一直做被动的那方,不能一直承受他对你的好,适当的时候,你也得付出的嘛,不然...”
“不然怎么样?”
“不然天秤就该倾斜了,就不公平了啊。不公平会怎么样?一端压得很低,一端翘起老高,总有一天他会承受不住的。”
沈七小心翼翼地问:“真的吗?”
“真的。”江半长叹:“谈恋爱不是一味的付出,也不是一味的索取。付出多了得来的是委屈的求全和自我的妥协,索取多了得来的是热情的丧失和乏味的加重,感情的失衡就像从将军到奴隶,没人真正心甘情愿当奴隶的。”
沈七听得一愣一愣的,竖起大拇指:“姐,你讲得真好!”
“臭小子,多读点书,知识改变命运。”
沈七听完当即掉头就走。
江半喊他:“干啥去啊急哄哄的?不再听点别的啦?”
沈七扭脸,冲她壮志凌云、大义凛然地一笑:“改变命运去!”
“......”
江半无言以对。
......
沈七的腿好得都差不多了,扶着拐杖走路还算爽利,他三两步回了病房,就见谢衍绷着一张黑面神似的脸,握着鼠标打游戏打得震天响。
他浑身气场冷冽阴鸷,仿佛只要多靠近一米就会被那无形的烈焰给烧成灰烬了。
沈七秉持着江半教导给他的理念——不能一直承受他的好,适当的时候也得付出,也得对他好——冒着会被烧得灰飞烟灭的危险,毅然决然地迈进那震慑人心的磁场之内,然后摆起他自以为最乖顺最温柔的笑脸:“衍哥,你饿不饿?我给你——”
他本想说“我给你做顿饭吃吧”,转念一想自己也没这手艺啊,就算有这在医院咋做啊,于是半路劈了个叉,接着道——“点个外卖吧?”
谢衍头也不抬:“不饿。”
失效了,咋办?
沈七当然没放弃,继续讨好:“衍哥,打游戏打累了吧?我给你捶捶肩?按摩按摩?”
终于,不知是被他给烦的还是被他给烦的,谢衍斜睨了他一眼:“你这么闲?”
“......”
按照往常,一般他死皮赖脸赖到这个地步还换不来他的另眼相待后,沈七大爷铁定拍拍屁股走人了,但今日这毅力是从所未有的强悍,抿着唇说:“不闲。”
“那你一个劲儿在我旁边逼逼叨叨做什么?”
他决定实话实说——主要是因为没好的借口了,道:“我看衍哥你不太开心,你又帮着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也没什么能报答你的,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今天得任务就是逗你开心,让你舒心。”
谢衍还真就被这小子振振有词的模样给逗乐了,笑了笑:“点个外卖?按摩捏肩?就能让我开心了?”
“那哥你说,你想怎么办吧。”
“约会。”
“啊?!”沈七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剧烈跳动个不停。
谢衍见他似乎微微红了脸,以为是幻觉,多瞅了两眼,还真是,这会儿是真被乐得不行了,闷着笑说:“啊什么?你以为我跟你啊?”
第123章:我养你啊~
“......”
沈七的小心脏立时恢复了平稳,但耳根燥热,急忙别过脸去,假装眺望窗外的风景。
丢脸丢到太平洋了!
他内心止不住地咆哮,不过这也不能怪他吧?这衍哥说话没头没尾的,好生生突然迸出个“约会”?换了谁不会想入非非啊?
既然不是和他,那又会是和谁呢?
沈七脸倔强地眺望窗外,一只耳朵却竖成天线,静静接收到了他的下文——
“还记得上次来医院和我组队打游戏的唐意吧?她看上你了,不过她当时没敢说,愣是马后炮地缠了我好几天,没办法,我只能问问你的意见了。”
沈七恢复平稳的心脏彻底沉进了湖底,被冰凉包围,一股情绪指使他话没过脑子就问了出来:“那你的意见呢?”
谢衍觉得莫名其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就跟人处,不喜欢把她当空气不理睬不就得了?”
“......”
确实跟你没关系,沈七独自在心底默默地说。
谢衍察觉他气压低下来了,觑着他戏谑问:“咋的了?不乐意就不乐意嘛,干嘛一幅谁欠你500万的表情?”
“......”
沈七斩钉截铁地对着他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谢衍一愣,又一愣,愣了足足好几分钟,心思百转千回,最后他醒神,故作随性地问:“是嘛,谁啊?给哥哥透露透露?”
“......”他转过身背对着他,留给他一道讳莫如深的背影,气哼哼道:“不告诉你。”
谢衍又笑了,摆了摆手:“随你吧,不告诉就不告诉我,等你自己什么时候憋不住了再跟我唠唠吧。”
话音刚落,沈七猛地掉转身,一幅横眉竖目欲言又止好像还要吞人的鬼表情。
谢衍被他一个回身给回懵逼了:“咋了这是?”
沈七一口气提到喉咙里,答案都快呼之欲出了,硬生生给咽了下去,淡定了几秒后,说:“我明天就出院了。”
“嗯,然后呢?”
“......”他想了想,朝他鞠了一躬:“谢谢哥这段时日以来对我的照顾。”
谢衍被他这一鞠躬的给整的更懵逼了,轻轻的啊了声:“怎么?你还要给我整几个二鞠躬三叩首啥的啊。”
“......”
沈七头一回觉得他的嘴欠。
谢衍几声乐呵的笑闷在胸腔里,没发作出来,咳了咳嗓子道:“不客气,冲你叫我这声哥,替你挡刀都是应该的。”
沈七瘪瘪嘴,状似无意地问:“真的啊?”
“可能么?”
“......”沈七想拿卷胶布蒙了这衍哥的嘴。
“回了家得你自个儿付房租啊。”
“那我不是一直都替我自个儿付房租的嘛。”
谢衍瞧了他几眼,默默地不搭腔了。
沈七起先还不明所以,好歹脑瓜子没那么笨,反应了过来:“明白了哥,你都这么尽心尽力地照顾我,我给房租应该的嘛。”
谢衍想了想,解释道:“我信用卡都被冻结了,身上也没几个钱了。”
他这被扫地出门挺狼狈的。
以前他快快乐乐、潇潇洒洒地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不能说全部都是快快乐乐的,毕竟二老实在惹他心烦。
平时在外温文尔雅尊贵体面的父母双亲一回家看到他就疯狗似的咆哮,谢大公子心情好点就就装聋作哑,全都当屁放,心情不好嘴上就不积德,明目张胆地跟二老对着骂,十分混账且无法无天——谢家夫妇摊上这么个败家玩意儿,天天被气得七窍生烟,算命师傅都担心他俩会英年早逝。
但他经济条件不限制,零花钱多到不知该怎么花,整日打打游戏玩玩赛车,爽的一批。
这突然从王子变回了青蛙,讲实在的,纵然他已经幻想过很多次被扫地出门,可那感觉依旧...不好受。
肯定不是因为父母什么巴拉巴拉之类的,简单点儿,一个字——钱。
沈七在他眼底捕捉到了一抹转瞬即逝的黯然,当即傻呵呵地笑:“没关系的嘛衍哥,我养你。”
谢衍轻嗤:“你养得起么?”
沈七还真就认认真真琢磨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小声嗫嚅:“只要...只要...”
“只要什么?”
“只要衍哥你...稍微注意点...花钱的分寸...我想我们大概还是可以过活的。”
谢衍怔松了几瞬,头一回想不到合适的话语搭腔。
其实这种状态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好像...被人在身后默默地守护着,以至于...一个人也没那么孤单了。
“反正你和我,咱俩吃穿用都不多,我少去几次酒吧,你少买点皮肤,凑合凑合的话...手头还是很宽裕的呢。”
沈七掰着手指头绞尽脑汁地节省家用,丝毫没有留意到对方看他的眼神,深幽静谧,像束遂远的光。
谢衍在他视线逡巡过来之前回了神,一拍他脑袋瓜,耻笑说:“用不着你养我,我自己能养我自己。”
说是这么说,但心底仍旧是有点悬。
他打职业联赛没多少钱,除非拔得头筹,电子竞技还不如去搞网红主播来钱快呢,可他纵观自身,除了打打游戏,好像还真就没别的一技之长、亦或者特别热爱的东西了。
学法反正是学不进去的,命中注定成为不了谢家的继承人,要不然也不会被扫地出门了。
“没关系的哥,我这人特别讲义气的,你对我好,我肯定也对你好的。你对我好五分,我就对你好十分。”
谢衍一条入鬓的多情眉挑了起来:“哟,这么能呢。”
“......”
好心当成驴肝肺,沈七又想撕他的嘴了。
不过还好,这回谢衍没笑得那么欠扁,适当乐了一阵便温和道:“谢谢你了。”
突然变这么正经,倒让沈七不大自在了,他抿了抿唇小声说:“没关系。”
......
秦兰转到了普通病房,不用自己时刻煎熬守着了,又因为暂时没工作,时间猛地空出来很多。
这时间一空出来,人就闲来无事,这人一旦闲来无事,就容易想东想西,沉溺在垃圾情绪里。
所以为了避免沉溺在垃圾情绪里,江半把自己简单的日程复杂化,利用三寸不烂之舌四处谈天说地大倒苦水——在小区将房东的形象妖魔化,从而逼他交出赔偿款。
反正她是不打算带着秦兰继续在这儿住下去了,所以,家丑扬一扬,碍不着什么事儿,保不准还能膈应死那狗房东!归根结底又不是秦兰的错!
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没这讨债的本事,但如今这么一瞧,啧啧,别说,挺牛的啊。
全宇宙全星球全世界乃至于寥寂的小村落,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那都会奉行一条真理——人言可畏,言语就像风,就看怎么吹有利。
第124章:老娘要砍人!
所以江半这只大喇叭约莫也是继承了蝴蝶飞飞那只大喇叭的功底,一天到晚就在小区里头晃悠,顺便做时事热播——
“王强华你这个杀千刀的!脚踏两只船!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有老婆了还出去鬼混!骗我妈也就算了!还让你女儿骂她!骂她也就算了!还害得我妈住了两个礼拜多的ICU!你他妈的不得好死!你断子绝孙!你不是人——”
几栋楼的住户都给听得心潮澎湃倒地膜拜了,就差拉条横幅以表彰她的大无畏精神。
陈娇娇前脚刚踏进小区大门,就看得几米开外的休闲花园处,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握着个红艳艳的大喇叭,慷慨激昂地怒吼。
因着那女人头发实在太蓬乱了,衣衫太褴褛了——12月份只穿了条清凉的小碎花裙,套了件黑黝黝的针织毛衣,两脚趿拉着大号拖鞋,小腿是看起来有些些恶俗的红色丝袜——
让她感慨年轻人就是身体好、不畏严寒、皮厚耐冻的同时,又不免觉得这一幕、这一穿搭实在太辣眼睛,完全和自己的好基友联想不到一块儿去。
这不能怪她,虽然好基友对穿衣打扮不像自己那么上心,讲究时尚和性感,但好歹收拾地干净利落、整洁大方。
就在她以为这是个搞行为艺术又或者纯粹失心疯的邋遢女人、从而踩着高跟鞋“哒哒哒”的要从那个疯女人身旁迅速走过,而那疯女人却捏着喇叭发出几声她相当熟悉的嗓音时,陈娇娇幼小的心灵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她回头看去,恰好那疯女人又胡乱嗷了几嗓子,她一惊:我擦?这声音咋和江半的那么相像呢?
疯女人胡乱撩了把长发,隐隐露出了半张侧脸,她又一惊:我擦?这脸咋长的和江半一模一样呢?
疯女人彻底转过身来,恰好对上她打探的视线,最终她可以很确定了:那疯女人原来就是江半。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位光鲜亮丽的都市丽人在区区几日之内、变为如此邋遢、蓬头垢面的疯女人呢?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不,答案是——
因为失去的爱情。
陈娇娇恨铁不成钢地盯着面前的疯女人,围着她转了好几圈,终于忍不住揪起一缕她几天没洗过的发丝,嫌恶道:“江半啊江半,为了个狗男人,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你还是不是我陈娇娇的好姐妹了?”
江半不以为意,自我感觉良好:“有吗?我这不挺正常的嘛。”
“正常?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拿个大喇叭到处发疯?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穿成你这样?哪个正常的体面人会超过三天不洗头?!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还他妈以为你是被嫌弃的松子!”
“......”
是吗?这比喻倒是挺形象的,好不容易走出心理阴霾重新谈恋爱,结果又给毙掉了,还被毙的死死的。
江半无话可说。
“你啊你...我看你是被陈凌也那疯批给传染了!别说他精神不正常,你都要失心疯了!”
江半依旧无话可说,沉默良久之后才懒洋洋地搭一嘴:“是啊,我是快被他给逼疯了。”
“......”
陈娇娇心疼不已,收敛了调侃和嫌恶,想抱抱她又发现自己对着这邋遢女人下不了手,于是只能稍微靠近一丢丢,象征性地拍了拍她肩膀,说:“别伤心了,老娘今晚就带你去砸场子!”
江半眼睛一眨:“砸什么场子?”
陈娇娇勾起一抹蒙娜丽莎式的神秘笑容,不言语。
......
于是这一天月黑风高的晚上——
“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
江半扒拉着门框,将身子往回缩。
“不去也得去!你一开始是怎么答应老娘的?你说你要扇那狗男女几个耳光的,要让他们下不来台!这种里程碑似的伟大抱负还等着你去完成呢!你都忘啦?!”
陈娇娇使出吃奶的劲儿拽起她胳膊,拔河比赛似的要把她拖出来。
江半欲哭无泪:“我那是一时冲动嘛说话没过脑子的...但我现在清醒了,人家景阳集团六十周年庆,我要上去瞎捣乱——哦不,按照陈景阳的行事风格,我他妈都不一定能入得了场啊!”
“这你就别担心了,老娘都给你弄了张请柬,怕什么,走啊!”
见直接的抗拒无效,江半决定来拐弯儿的——转移敌方注意力,她佯装疑惑地问:“你又是哪里来的请柬啊?人家请你了?”
“一声姐妹大过天!他陈凌也折你的翅膀,我铁定要毁了他整个天堂!为了你我不惜出卖色相,做牛做马,千辛万苦才弄到两张,你现在跟我说不去,你对得起我吗?”
转移失败,江半唯唯诺诺的:“我就是不想去丢脸嘛...我这个样子...哪里比得过人家小年轻?”
闻言,陈娇娇停顿了动作,叉着腰认真审视她:
墨黑的长发微卷,散落肩头,愈发衬得脸小娇俏,烈焰般的红丝绒流裙有极致的绒感,配合着魅惑的红唇,高贵且美艳,和上午所见的疯女人完全就是两个种类。
她满意地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了小圆镜怼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前:“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清楚,哪里就比不过小年轻了?明明是秒杀全场好不啦?!”
江半:“......”
“你说你比不过人家,不仅仅是你自卑,也是在侮辱我的手艺!老娘化的妆、烫的头发、选得裙子,绝对堪比国内外顶级造型师。你下次要是再敢说...”
陈娇娇的眼睛危险地眯起,迸射出几记飞刀般的寒芒。
“不敢不敢不敢!”她脑袋摇晃地跟拨浪鼓似的。
“嗯...所以现在...去还是不去?”
江半刚表示迟凝,见对方那飞刀又要飞出来,忙不迭点头如捣蒜:“去去去去!”
陈军师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指点小学生站军姿似的,掰直了她腰杆,沉声道:“很好,来,挺胸收腹抬下巴!用鼻孔看人!摆出你最倨傲最优雅的姿态,默念5遍——老娘要砍人!”
江半成功被她的气势带动,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立时冷酷恶煞了起来,在心里默念:老娘要砍人,老娘要砍人,老娘要砍人...
“预备——走起!”
一声令下,俩个华服女人便杀气腾腾地杀到了全淮城最顶级最奢华的酒店大门口。
第125章:“她不会同意的。”
景阳财团作为本市产业的巨头,六十周年庆典好比新皇帝加冕,恢弘壮观、声势浩大,云集了各行各业的精英人士,搜罗了无数的名流大腕,涵盖了多少翘首以盼飞升更高枝头的的名媛贵妇。
江半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香水酒息、璀璨夺目的水晶灯盏、眼花缭乱的衣香鬓影给震的头昏脑涨,腾腾杀气都减退了大半。
她好不容易缓冲过来后又开始打退堂鼓,苦着脸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这么多人呢...闹开了多丢脸...”
她倒不是不想抓着陈凌也质问个清清楚楚,只是觉得私人的事情最好私下解决,搬到台面上来说,不是让外界嚼舌根看笑话的么?
但偏偏陈娇娇不这么认为:“他那个渣男莫名其妙一声招呼不打就消失了也就算了,还背着你乱搞!乱搞也就算了,竟然还偷摸订婚了!是可忍孰不可忍,老娘非要为你讨回这公道!”
江半本人都快要被她这番慷慨陈词给感动哭了。
人间自有真情在啊...
很可惜,她这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仗义姐妹情在见到一名风度翩翩的儒雅男士从跟前走过时,全数化为美丽的泡沫。
江半原本还捧着颗被感动的一塌糊涂的小心脏,打算给对方来一个热情的拥吻聊表谢意,可等她两眼泪汪汪地扭脸看她的时候,却险些被她捕捉到帅哥就自动流出的哈喇子给淹了个没底。
她总算明白陈娇娇为何如此执意要来参加了景阳七十周年庆典了,除了明面上的为她讨回公道,还有——
“又想着钓凯子!你这是夹带私货!”
陈娇娇心虚地一笑:“哪有哪有...我不过多看了人家两眼嘛。”
“两眼?你那眼神跟吃人不吐骨头似的!”
“好好好我不看了我不看了,我帮你一起找渣男去,行了吧?”
“你怎么找他?你又不知道人家在哪?”
“反正在这宴会上就是了。”
“......”
江半当即晕倒,这话用得着你跟我说?谁不知道啊!
她眺望了眼规模恢弘的宴会场地,人山人海隐隐绰绰,找个人真比大海捞针还难。
她头疼了,怎么找?
陈娇娇摸着下巴,略一思村,故作神秘地说:“不用找,我们就在这守株待兔。”
“啥意思?”
“别忘了这是庆典,周年庆典!他作为景阳未来继承人铁定要露面的,到时候我们先下手为强,逮到他先猛地揍一顿出出气再说!”
听着她这阴恻恻、凉飕飕的语气,江半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行吧,守株待兔就守株待兔吧,我上个厕所先。”
陈娇娇余光瞥到几米开外一个娇嫩的猎物,忙不迭催促她:“去吧去吧去吧。”为了不让自己显得那么重色轻友,又补充了句:“别给憋坏了,影响待会儿的发挥。”
“......”
江半瞪了她好几眼,暗自腹诽了这不靠谱的女人一通。
女士卫生间在宴会厅的西边,路程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拨开一路的衣香鬓影,穿过幽深的长廊,没了宴会的琳琅笑语,空间骤然寥寂了起来。
江半的心也空落落的。
从听到他订婚的消息,她就一直在用各种方法、各种消息塞充心神,塞得满满当当的,好让自己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这件事情。
可她把自己安排得再忙碌再不暇,那些偷偷的心思还是自缝隙间钻进来,像顽固的寄生虫,一点一点往深处钻,一点一点腐蚀她的五脏六腑。
她想她大概是真的像陈娇娇所说,被他影响的也快疯魔了。
这王八蛋怎么能有这样的好本事呢?
她后知后觉地醒了神,却发现自己身处于不知名的角落,前后左右都是辉煌的墙壁和紧闭的房门——看起来不像是卫生间,倒像是私密的休息厅。
她迷路了?
江半像个无头苍蝇乱窜,找不到出去的路也辨不清返程的方向,正要掏出手机打电话给陈娇娇求助时,右前方的房间内传来花瓶碎裂的声响,以及几声粗犷的怒吼。
她竖起耳朵细听,发现是道无限趋近于陈景阳的嗓音——“我能害了你是不是?只要你和谢允结了婚,管你在外面找什么姐姐妹妹,养什么江半李半的,这些我通通都不会插手!人谢允那丫头都——”
接着一道嘶哑暗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话:“她不会同意的。”
那音调淡漠平静,却似乎深藏着隐忍,导致声线闷闷的,一时间竟让她怔愣了几秒才明白过来嗓音的主人是谁。
屋内沉默了一会儿,陈景阳高分贝的声音再度乍起——
“她不同意那你就想方设法让她同意!反正你的结婚对象只能是谢允!至于那个女人...朋友也好,情妇也罢,总之就不会是我陈景阳的儿媳!”
听到这句,江半眼睫微翕,下颌线绷直了,扶着门框的手指曲缩成团。
陈景阳的态度,还挺决绝的。
她本意转身离开,不想再同见不得光的小偷一样逗留着窥觑这场“父子”谈话,可脚下像生了根似的扎在原地,挪不动半步。
也许她是想时隔这么长一段时间再度重温他的嗓音,也许她是好奇他们的商量结果,也许她是在隐隐期待着他的答复。
总之,她压根就无法强迫自己徘徊在听力清楚的范围之外。
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在焦灼与紧张不安中等来的,不是他的坚定否决,而是另一道女人温润的声线——
“说得没错啊...反正对你又没什么损失。你跟她结了婚以后...照样过你自己得生活啊,如果你真的很喜欢她,也是可以和她...”
后面女人继续说了些什么,她没再听下去了,一方面是理智倏然提升,脚跟能够行动自如了;一方面身后隐约传来一阵人声笑语,在逐渐逼近,不得已,她只能仓皇又狼狈地逃走。
她走得又快又急,屏着狭促的呼吸,好像那房间的方圆十里是条充满了毒气弹的战壕,动作稍微慢了些,就会被毒发身亡了似的。
第126章:想朝他奔拥而去(求收藏)
这一四处寻找出路从而返回的过程中,除了高跟鞋的“哒哒”声响,方才的对话内容也不断地涌现。
所以他们那是什么意思?逼着他娶谢允?只要他娶了谢允,他和别的女人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他是把自己当做了妾侍?情妇?婚后的小三?
他怎么能这样呢?
其实让她感到最最难过的并不是他和谢允订了婚——当然也难过,但不是最难过,而是在陈景阳提出那种解决方案时,他的沉默,他的无所作为。
沉默有千万种释义,他是在无声抗拒,还是在委曲求全、暗自思量这解决方法的可行性呢?
江半全程就听到了他吐了一句——她不会同意的。
结合当时的语境,他是在指代她么?还是谢允呢?
她什么都无法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无论他有什么念头,自己都不打算淌这趟浑水了。
......
陈娇娇正和一只新勾搭上的猎物把酒言欢笑语相谈,冲对方展露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妩媚笑容后,余光就瞥见右前方一道黑影大力拨开挡路的名媛美妇们、绷着脸、集齐各种杀气、煞气、阴气于一身,诸神难当地冲到了她面前。
站定,抢了两杯酒,一饮而尽,不过瘾,又抢了两杯“咣咣”下肚,打了个嗝,勉强从牙关里迸出两个字:“走了。”
陈娇娇全程瞪圆了眼睛看神经病一样地看她:“着什么急?这不宴会马上就步入紧要流程了么?”
“你不走,我走。”
“你给我回来!”
陈娇娇拽住她,凶神恶煞地问:“怎么撒泡尿回来就变成黑无常了?碰到陈凌也了?”
江半忍了忍:“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吧?你到底见到他了没有啊?”
“没有。”
“那就不许走!计划都没实施呢你就要当逃兵?可耻不可耻?”
“什么计划?难不成你真冲到他面前揍他一顿?别搞笑了!人家都——”
“亲爱的各位来宾——”
江半话没说完,就被台上的主持人拿着话筒用亲切和蔼的嗓音播出的致辞给打断了。
“开始了开始了!先观望观望战况再走也不迟啊。”陈娇娇凶猛地钳着她在席间落座,又凶猛地嘱咐补充:“坐好!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
江半无奈,只好听之任之、随波逐流。
一个集团的周年庆典无非就那么几个步骤——1.对来宾表示热烈欢迎,2.做年度总结报告,3.规划前程展望未来发展,4.感谢业内大佬的支持商业互吹之类的云云...
别提有多枯燥了。
她视线在主席台那栏里逡巡了一会儿,终于在陈景阳旁边看到了那王八蛋,当然,王八蛋旁边少不了一位艳若桃李的富家千金。
江**眼视力5.0,可谓远程望远镜,将那王八蛋观摩地清清楚楚。
他穿着经典的西装黑白配,领带痞气不羁地斜划在一边,衣领挺括,气如修竹,耷拉着脑袋,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有些时日没见,头发长了,稍显凌乱,下颌一片青胡茬,约莫几天没收拾打理过,有点邋遢,也有点萎靡的绝美。
脸还是那样的白,白到发光,白到失真,肤色一衬托,倒显得两只深邃的眼窝愈加暗沉。
一幅妖鸷的恶鬼相。
江半在心里默默地腹诽。
其实在视线捕捉到他的那一秒,她猛然升起一股冲动,一股想高声呼唤他名字、想朝他奔拥而去的冲动。
她使劲掐着自己手心,才将那不可理喻的蹿上心头的冲动给镇压了回去。
他一直低着头,谁都爱答不理的自闭模样,不过就算他抬了眸四处张望,这当下高朋满座隐隐绰绰的阵势,他也不一定能越过那么多人海看到自己。
江半兀自叹了口气,堪堪将视线收回。
台上庆典已经进行到第三环节了,景阳集团内的几位执行总裁亦或者高管各自发表各自的远大抱负,听得人昏昏欲睡,枯燥烦闷。
江半所落座的宾客席靠近宴会厅的酒水吧台,正中央堆砌了香槟塔,成百透明的玻璃杯一层层叠加,被头顶的琉璃灯盏一照耀,折射出来的光芒细碎绚丽,宛若精美的琼楼玉宇。
瞄了主席台几眼,轮到陈景阳这创始人兼董事长上台致辞了,她实在忍不住枯燥,趁着无人留意、陈娇娇也沉浸在上流社会人士如云密集的环境里的空档,偷偷起身,想去香槟塔那摸杯酒喝。
在作出这一行动前,她压根就没有意识之后的一两分钟会发生什么。
也不知是她的第六感失常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如果她稍微能预料到一星半点儿,那么她也不至于深陷如今尴尬、诡异、微妙的境地。
宴会厅内的观众席在陈景阳一语道出惊天喜讯后,纷纷起身拍掌祝贺,可就在那话音刚落的下一秒,巨大的香槟塔尽数倒塌碎裂,玻璃杯相撞激起一阵又一阵宛若天塌地陷、排山倒海的声势,彻彻底底地盖过了宾客的欢呼。
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陈景阳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犬子和谢家千金已经订婚,将于元旦完婚,还望各位捧脸到场。”
江半说不出此时是什么心情。
站在一地碎玻璃中间的她,宛若被剥光了衣服被全场来宾行注目礼,成百上千只眼睛齐刷刷地盯向她,有好奇、有疑惑、有嫌恶,氛围陷入迷之寂静。
这是表面的恐慌,更深层次的,是空白,空白过后是不敢置信,是心如刀绞。
在她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的同时,耳朵传来那惊天喜讯,不知怎么的,她指尖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发颤,随后,一系列的悲剧上演了。
好像捅了马蜂窝,密密麻麻的蜂群嗡鸣着、黑云压城般朝她席卷而来,她再也顾不上任何人打探的视线,一手卷起裙裾,掉头转身就走。
而沉没于主席台的陈凌也,在听见响动那刻,终于抬起了头,顺着宾客的视线而去,一眼便抓到了那抹窈窕无双的身影。
他眼瞳登时一亮,焕发了生机的光彩,喃喃了声“姐姐”后霍然起身,不管不顾地奔向她:“江半——”
第127章:姐姐,别走(求收藏)
在听见他高喊自己名字的那刹那,她身影顿僵,怔了几秒,便大步流星,步伐渐快。
“姐姐,你别走!你等等我——”
陈凌也见她不停,加紧了脚步,身姿机敏地跳下主席台,奋力推搡开围观的看客,朝着那抹红如鲜血的背影,似鸟投林、如鲸向海般狂涌而去。
谢允只感觉面前刮过了一阵旋风,被这风凌乱地迷了下眼,再睁开时,陈凌也已然距她几百米开外。
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将繁复的、蓬松的裙摆卷了卷,裹成一团,露出轻便的两条长腿,继而拔足狂奔,紧随陈凌也的脚步。
而作为这出好戏的激发点的陈景阳,几乎是在陈凌也刚有所行动的下一秒,便挥挥手示意了旁边恭候着的西装保镖,于是一群暴徒模样的保镖万马奔腾地紧跟其后,誓要将出逃的太子爷给抓捕归案。
场面一度变得极其混乱,宾客们自主退避三尺,让开一条宽阔的康庄大道供他们追逐。
于是这条康庄大道就上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经典戏码——
打头阵的是一名红裙女人,风风火火地夺门而出,而后是名西装革履、身量高瘦的青年一边喊着姐姐一边拔足狂奔,再然后是名从头到脚都闪闪发光的梦幻少女,最后是一群狼豺虎豹般的西装暴徒,轰轰烈烈地欺压而上。
跟马拉松接力赛似的,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脸上挂着的表情一个胜一个精彩。
陈景阳此时只觉得头疼,一方面是这周年庆典搞砸了,一方面是实在不解——
那女人到底是怎么闯进来的?!
江半不顾身后的呼喊,直挺挺地往前冲,高跟鞋跟儿打击地面,踩得几乎是震天响。
这倒是让她心生奇怪了,平时她很少穿高跟鞋,除非正经场合,所以穿高跟鞋走路向来不太稳,更别说陈娇娇今晚提供给她的15厘米恨天高了。
可她当下是疾走得又快又稳,有如老狗,一个趔趄、一个轻颤都没打。
看来今儿个是连老天爷也在暗中帮扶她,誓要让她远离身后的那名王八蛋。
江半在心里忿忿地想。
可惜很不巧,她这种结论在陈凌也三两步赶超过她了之后便被彻底推翻。
“姐姐,你别走,你先听我跟你解释清楚好不好?我不会跟她结婚的,姐姐...”陈凌也猛地箍住她的两颊,语无伦次,嗓音都惶惶地变了调:“我已经在处理这件事了,我已经——”
“啪——”
江半几乎是控制不住的,扬起巴掌就往他侧脸落下个耳光,勉强稳住心神,镇定道:
“你怎么样我都不想听,陈景阳说的还不够明白吗?再过两个个礼拜就是元旦了,你,你和谢家千金就要联姻了。”
“不会的,不会发生的!”陈凌也急得跳脚,一时又不知该如何证明,只好拽起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摁,“姐姐,我知道你生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你打我好了!打到你消气为止,好不好?”
“我还没那么恶劣,打你一巴掌就够了。放开我,我走了。”
“我不放!你好歹听一听,你还没有了解清楚,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告诉你...”
江半被他搂紧了又紧,险些呼吸不过来,挣扎了一番意识到这是徒劳无功后,她反倒平静许多了,说:
“是吗?我觉得我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啊。按照你们那意思,你不是要娶了谢允,然后再包养我么?你当我是什么啊?泄欲的工具么?还是你们这种豪门间形同虚设的婚姻里的调味剂?”
陈凌也顿时愣住:“你怎么...”
见他这幅好似心虚的神态,江半登时就来气了:“对!我听到了!我知道你都是怎么盘算的,现在我了解的够多了,能不能让我走了?”
趁着他怔松的空隙,江半甩开了他的胳膊,气冲冲地要离开。
陈凌也再度扑上来,着急说:“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压根就不同意,也从来没有过这个想法,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在说!你没有听全,你没有听到后面啊,姐姐...你不是我的工具,也不是什么调味剂,你是我的命啊...”
江半正欲反驳,余光瞥见不远处的战况,谢允张开了双臂拦着那群蜂拥而来的西装暴徒,似乎在激烈斥责那群个子比她还高出一截的暴徒。
名门望族的千金就是不一样,寥寥几句喝止,就震慑得对方一群猛男噤了声,硬是不敢越雷池半步。
仿佛察觉到她的目光,谢允回了眸,递给她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但一定带了安抚成分的表情。
那目光好像在说:你们继续解决你们的,有事儿我给你们挡着。
江半收敛了视线,心底不知是什么滋味,讥讽笑道:“那谢允呢?为什么你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你消失后什么信息也不给我发?为什么你会和谢允订婚?我在医院天天等你,盼望着你给我透露点行踪,但我等来的是什么?是你的喜讯。”
“姐姐,对不起...”陈凌也捧着她的脸,努力斟酌词句道:“是因为陈景阳抓了我,他关着我不让我见任何人,他逼我跟谢允订婚,要不是他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订婚的事情。我也想来找你的,特别特别想,你相信我...”
“你知道吗?一开始我猜也是这种可能性,一开始我想着,你也许是遇到了什么无能为力的事情,又或者你的躁郁症复发了状态不好,才会把自己单独闭关在家里,才会不来找我。如果真的是这样,那我尚可理解,但你不是啊,你口口声声说他把你关起来了,那那天和谢允在一起的人是谁?你怎么还会有空和别的女人逛街呢?”
陈凌也又愣住了,那神态就像是在说:你怎么又知道了?
不过好在这回他反应很及时,嘴皮子也利索了点,道:“你也知道陈景阳的目的,他就希望我和谢允俩人能成。他关着我的那段时间,断绝了外界的一切联系,唯独谢允,时不时的能来几遭看看我。”
“然后呢?你俩就暗生情愫了就在一起了就出门潇洒了?”
“不是!”陈凌也火急火燎地辩解:“她答应帮我,帮我逃出去,还有解除婚约,但是...”
他欲言又止,似乎难以启齿。
第128章:“分手吧。”她说。
“但是什么?”
陈凌也看了她一眼,下定决心全盘托出:“但是她有个条件,让我陪她...”
江半忍不住笑了,嘲讽道:“就陪她逛街喝喝咖啡?你是当我三岁小孩还是当她是三岁小孩?”
“我和她什么都没有做,我向你发誓!她提出的要求就是让我陪她约一次会,就这么简单,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江半轻轻的哦了一声:“约会啊...约会也可以包含很多项目呢。比如拉拉小手,打打kiss,再比如上个床,春宵一度。谢允这种年轻小姑娘,滋味肯定非同凡响。”
她想起谢允之前无缘无故冲上来亲自己那回,已经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态度——她渴望得到陈凌也,无比渴望。
“绝对没有!”陈凌也有些崩溃地高喊,眉宇深蹙,急得不行,继而嗓音又软下来,带着央求:“姐姐,你相信我这一次好不好?就这一次...又或者...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
江半其实也有些崩溃了,语调不自觉含着悲:“你说她答应帮你解除婚约,可事实呢?并没有啊。你们非但没有解除,婚礼的日程都提上来了,你要我怎么相信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明明说好的,她明明答应过我的...”
江半只是微笑着看他,眼尾处浸染了点儿泪花。
陈凌也是又心疼又捉急,伸手替她拂去,目光无比热忱又哀戚,深陷的、暗沉的眼窝泛着红,一字一句道:“我会解决的,我一定能解决的,我待会儿就和陈景阳说,我只求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不要放弃我,好不好?”
江半眼睑微垂,过了半晌才重新抬起来:“陈凌也,现在已经不是我相不相信你的问题了,而是就算我相信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的婚约解除了,说不定以后还会有唐允王允,陈景阳要利用你来联姻,而我注定不会在可供他选择的名单里。因为我是小门小户,因为我无法给你们家带来什么利益,因为我和你门不当户不对。”
陈凌也刚想开口,却被她打断:“你先听我说完。”
她从善如流道:“我本来觉得,其实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可越到后来,我就越认清现实了。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地消失,一次又一次,我受够了,真的,我受够了为了你的病提心吊胆,受够了得随身带着药因为怕你不定时发作,受够了得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你。”
“我在谈恋爱,不是当保姆,我付出的越多,得到的越少,我就越害怕。已经失衡了,我已经从将军沦落为奴隶了,你明白吗?”
陈凌也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脑袋摇得像泼浪鼓,眼圈红透了,哽咽着反驳:“不是的,不是的...姐姐...”
江半仍旧是笑着的,但眼底沁了满满的水润晶莹。
她抬起手摸了摸他脸颊,指腹替他抹掉些眼角的泪滴,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她轻声说:“...算了吧,陈凌也,我累了,算了吧。”
陈凌也的眼泪瞬时就爆发出来了,苦苦哀求:“不要算了,不能算了!我求你,不要这么说...好不好?”
她尽力扯起笑容看他:“这段感情对我来说弊大于利,我撑不下去了,我也不能再撑下去了,所以...”
“分手吧。”她说。
“不行!不许你跟我分手!你不能跟我分手!”陈凌也当即吼了出来,嘶哑的嗓音含着哭腔,固执地一遍遍重复:“你不能你不能你就是不能——”
江半竭力挣脱他的禁锢,泪花在眼尾闪烁,被她胡乱抹去了。
她得使劲掐着手心,得用力感受尖锐的疼,才能堪堪止住眼泪,才不会心软地一塌糊涂,才不会冲出她勉强撑起的理智的束缚,再度抱住他。
他身量单薄,可力气却比以往都大,两条胳膊死死抻着她,而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今晚哪来就那么强悍的反抗能力,硬是摆脱开来了,倔强地抬脚朝前走。
陈凌也被她猛地推搡了一下,踉跄倒地,没过几秒又连滚带爬地扑过来,重新捆住了她的双腿。
“姐姐,算我求求你,你别走,你别离开我!我知道你很疼我的,你也说过你喜欢我的...你说过的...姐姐...你说过的...”
“你不能丢下我...你要走了我怎么办...我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求你...求你,别走...”
他如今除了求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才能挽留她了,好像那些保证、那些誓言在她面前都是徒劳无功,无论他说什么,无论他怎么解释,她都不愿意去做详细的了解了。
就好像...彻彻底底地放弃了他。
他怎么能够接受呢?倘若他没了解药,不就只有死路一条么?
陈凌也抱紧她的双腿苦苦哀求,似乎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妄想着靠这根稻草成功抵达安全的水域。
江半感受到他脸颊磨蹭着自己腿侧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沾了点儿湿润,还有轻微眼睫翕动扫过的痒。
她听到他嗓音哭得近乎嘶哑,一字一句都像是柄柄锐利的刀戟,一下又一下地、狠狠地猛戳她的心脏,令她本就千疮百孔的肺腑逐渐丧失了运作的动力。
其实陈凌也撒起泼来是真的特别像小孩子,什么脸面都不顾,什么尊严都不要,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豁出去了。
哪怕他现在就如同个低声下气的落魄乞丐,哭得悲天恸地,只求面前的国王施舍一点怜悯。
不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相反,她内心也饱受煎熬,可她同样也深知,她不能够再回头了。
不能...
她不知道用了多大意念才忍住没有回头看他,而是看向了不远处观望着的谢允,冲她微微颌首。
谢允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她作为这出悲剧从始至终的旁观者,亲眼见证着陈凌也由慌乱变成了悲戚,再有悲戚变成了哀告,像条狗似的粘着她不撒手,含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哀求,一遍又一遍。
她还没见过他哭呢。
真是让人...心疼吗?还是爱而不得的嫉妒?还是恨得咬牙呢?
第129章:灯塔
谢允拭掉了眼尾的泪珠,冲那群保镖扬了扬下巴。
很快,暴徒们扑上前来扯开他,陈凌也几乎是四肢并用,像只树懒,死活赖着她,无奈对方人多力量大,没几下便把他拖离到了几米开外。
江半腿侧皮肤被他指甲抠的,抠出了几道鲜艳的血痕,钻心的疼。
陈凌也被几名保镖束缚着,仿佛陷阱了蜘蛛网的蚊虫,拼了命地挣扎,见她掉头要走,分不清是愤怒更大还是悲伤更大,他嘶吼道:“江半!你胆敢再往前走一步,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阴鸷寒戾的一声怒吼,硬生生震慑地几名西装暴徒都神色微松,汗毛倒竖。
江半身影一顿。
他眼底迸射出来点希冀的光芒,嘴角隐隐有扬起的弧度,期待着她会转身,会回头看他。
可是她没有。
江半走得更快了,因为她生怕自己多停留一秒,就会真的忍不住扑向他。
见她的背影渐行渐远,陈凌也爆发了平生以来最猛的力道,倏然就将那几名保镖给甩了出去,仍旧嘶吼威逼:
“江半——”
好在她余光早早瞥见了身后的动静,步履匆匆,出了酒店跳上一辆出租车,匆忙道:“开车!”
出租车司机估摸着这会儿在打盹,被她火急火燎的一喝,手脚跟不上脑子反应的速度,不大利索,打了好几次火才打着。
这落后的空档,陈凌也很快再度追上来,掌心使劲拍着车窗,薄唇一翕一合快速说着什么。
“小姐,这...”司机指了指他,有点儿犯难。
“不用管,快走。”
“得嘞。”
司机一脚油门踩上去。
陈凌也本想拦在车头跟前迫使他们停下来,可还是晚了一步,车身擦过他,没入滚滚车河。
司机两手转着方向盘,瞥了眼后视镜,见那西装青年仍然跟在车屁股后面奔逐,想起方才他扒在车窗时泪眼通红的急切模样,叫人看了都心生怜惜。
于是他又瞥了眼副驾驶的乘客,女人单手支着下颌,指骨关节抵着人中,秀挺泛红的鼻尖微微耸动,凌乱乌黑的发羽间,隐约有银光的泪痕滚落。
“和男朋友闹矛盾啦?”司机是个和善的中年大叔,琢磨了会儿开口安慰:“小年轻嘛,有什么不和的讲开了不就好啦?”
江半没有搭腔,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后视镜——他还在跟着跑,身影倒映在五彩斑斓的车河离,愈发显得瘦削、单薄,狂风呼啸卷起他的领带,像面旗帜,动荡飘摇。
他好像突然摔了一跤,整个人滚在路面上,却倔强地抬起脸望向自己的方向。
在他摔倒的那秒,她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绷直了,紧张不安地打量他的状况,见谢允和那群保镖追上去了搀扶他,才逼迫自己转移开了视线。
她已经做了决定了,她不能再回头了。
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江半抽了大团纸巾,胡乱擦干净自己的脸。
“叮铃铃——”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她以为是陈凌也,一瞄界面的备注,稳了稳心神,滑过接听,故作轻佻地笑道:“我就先回去啦,你自个儿在那打猎吧。”
陈娇娇十万火急的尖锐嗓音传来:“刚刚啥情况啊?我看到陈凌也跟着你跑了!后面还跟了个女的和一堆保镖!吓死老娘了!”
“没什么情况,都挺好的。”
“天老爷...!你不知道后面那架势...黑云压城似的。哎话说回来你计划实施了没有啊?有没有狠狠教训那渣男一顿?”
“他不是渣男。”
“事到如今你还要为他辩解?陈景阳说的什么你没听到啊?!”
江半默了一瞬,浅笑道:“听到了。”
“那还不是渣男?哎不是不是...到底咋个情况嘛你俩?”
“分手了。”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啊,你指望我给你演个十几集琼瑶剧啊?”
“哎——”陈娇娇长叹一声:“分的好分的好,什么狼狗奶狗,什么暗恋,摆到了年轻小妹妹面前都是狗屁!”
“是啊。”
“放心吧小半,分了没关系,这个没了还有下一个,天涯何处无芳草,咱不在一棵树上吊死,赶明儿我就给你准备一堆猛男供你挑选...”
“嗯。”
“咱不找这些什么富家公子哥纨绔子弟什么的,他们顶多只能玩玩,处对象还是正经人靠谱。”
“嗯。”
陈娇娇迟凝了一下:“小半?”
“嗯?”
“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啊。”江半本能地反驳,可等她抬起手一模脸,湿漉漉的,还真是,好像怎么流也流不尽,怎么擦也擦不干似的。
陈娇娇在那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回家了是吧?你等等我,我马上也到了。”
“不用不用。”她急忙说:“你忙你的就好了,我没事我没事。”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陈娇娇“啪”的一声挂掉了电话。
江半身心俱疲,脑袋耷拉着,不知该思考些什么。
......
陈凌也倒在地上趴了好久,保持着单调的姿势,怔怔地望着前方,
车尾彻底洇没入灯火阑珊的那一刹那,他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
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随着车辆,也一并地慢慢流逝掉了。
很符合一个成语的形容——魂飞魄散。
他的三魂七魄都跟着她,仿佛沙漏,丝丝缕缕地散尽了。
他好过吗?当然不。
被囚禁着、暗无天日的这段时间里,四面都是高墙,都是风声鹤唳,唯独她是灯塔,支撑着、指引着他冲破所有的禁锢。
可等他好不容易再见到她了,再见到这抹光亮了,她却不愿意继续照耀他,她要掐灭灯芯,要分道扬镳,要任由他坠落十八层地狱。
这种痛苦远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深入骨髓,因为他和她在一起过,因为他拥有过她,因为他的心意跟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浓重、深厚。
陈凌也是真的分不清此时是愤怒还是悲恸,肺腑都要被痛给碾碎了,手指紧握成拳,自我折磨地划着粗粝的地面,血痕一道道的,触目惊心。
第130章:也能毁了你(求票票~)
谢允看得心疼,蹲下身轻轻柔柔地唤他:“凌也...”
闻声,他扭头看向她,愤怒有了发泄口,他猛地起身,一手又猛地攫住了她的喉咙,咬牙切齿道:“你不是答应了我的吗?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谢允被他掐地面红耳赤,眼皮往上翻,恐慌与失措倍增,断断续续答:“我...我也不知道...不过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会做到的...我会帮你...我会帮你。”
他眼底晕染开来一层阴翳,混着哭过后的红和黑眼圈的乌青,说不出的嗜血。
“咳咳!凌也...我要呼吸不过来了...”
谢允是第一次见他这幅模样,活生生的索命鬼。
她被吓得已然不能再思考其他,泪花止不住地往下掉。
陈凌也盯着她,再三思忖几番,松了力道,嗓音冷得彻骨:“最好是这样,要不然...我也能毁了你。”
“我知道。”谢允含泪看他:“我说过我会帮你的,我一定会帮你的。”
......
陈景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不停在房间内踱步。
他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人怎么还没有带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房门自外推开。
他循声而去,见到的是谢允挽着他的胳膊,笑靥盈盈地走进,而那小子却像丢了魂魄似的,耷拉着脑袋,面色苍白、形同傀儡。
陈景阳正要招呼保镖把他带下去,被谢允止住,她拉过他到一边悄声笑说:“叔叔,问题都已经解决了,他俩都分手了,没必要再把他软禁起来了。”
陈景阳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道:“分手了也保不准他会不会再去找那女人,再者万一那女人又闯进来了,俩人一见面干柴烈火似的,那不就完犊子了?”
“绝对不会的,刚才我都看着呢。是江半提出的分手,她算是彻底对他不报希望了,所以,就算他自己有心,人家没那个意,复合是绝对不可能的,放心吧,激不起什么水花来的。”
“可...”
“这不是还有我呢嘛,您觉得我会亲眼看着我自己的未婚夫和别的女人搅和到一块儿去?”谢允舌灿莲花,使劲游说:“我们这都要准备婚礼了,新郎老被您关着,人不人鬼不鬼的,到时大家一看,还以为我把他怎么了似的呢。”
陈景阳瞄了眼他面容,确实是有些...凄惨。
谢允继续道:“女人一辈子也就结一次婚,谁不希望自己的婚礼完完美美的?要是我的新郎这幅模样出现在婚礼上,我肯定不乐意了,我不乐意,我奶奶她...”
“好好好,照你说的做吧。”陈景阳忙不迭松口。
谢家老太娘家是京城的大官,背景雄厚,势力滔天,尽管谢家立足淮城,可以称得上是顶流的达官贵族,但山外有山比山高,淮城不比京城,放到人面前,蝼蚁和雄狮似的,相形见绌。
所以老太太是下嫁于淮城谢家,几年来靠着自己娘家的人脉资源背景,帮衬谢家节节攀升,家族自此在淮城扎稳了根基,阔大了权势,一举越为政法界名流。
老太太威仪赫赫,声望很高,谢家开枝散叶这么多支脉,没人敢不听她的话,也没人敢拂了她的脸面。
在众多孙子孙女当中,她尤为疼爱谢允这丫头,简直是把她当成了掌中明珠,处处呵护着,生怕掉了根汗毛。
背靠大树好乘凉,谢允一开始想到的解除婚约的办法便是找老太太说说情,而她也真的这么做了。
老太太疼爱她,向来不舍得说一个不字,很痛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按照计划原本周年庆典上陈景阳该宣布的是解除婚约的消息的,可没想到...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谢允也很快弄清楚了。
“你就不能回家来好好跟爸妈道个歉什么的吗?他们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走了,不管他们了,家里该怎么办?”
谢衍听着传来的焦灼的话语,凉飕飕地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们把我赶出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是他们唯一的儿子?是他们先不让我认祖归宗的,这家...我不要也罢。”
“如果不是你不务正业,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打游戏,他们怎么可能赶你走?!”因为迫在眉睫,谢允语气不自觉加重了。
“不务正业?”谢衍冷笑:“就谢大小姐你的工作是工作,别人的工作就全都是下九流了是么?你替我转告他们,我不学法我也不喜欢学法,我就喜欢打游戏,我还要打一辈子的游戏,谁都拦不了我。”
“那你怎么生活?你的钱都从哪里来?别以为我不知道,爸妈把你的卡都给冻结了!你打职业能有几个钱?你养活得了你自己这尊大佛么?”
谢衍抓着手机的关节缩紧了紧,沉声道:“用不着你管。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富家千金,继承你的家业吧。”
“别挂电话!”
基因兄妹心连心,在他吐出这极为冷冽的一句后,谢允心知他不想再跟自己深入交流,可她也是无奈之举,不做他的思想工作,不把他叫回来的话...
答应陈凌也的事情就办不成了。
谢家老太之所以枉顾她的请求,没能如常解除婚约,很大一方面是因为谢衍被赶出家门了,所以他们这一支脉里只剩她这么个娇娇女儿,倘使未来的重坦落到她肩膀上,前路必定艰难险阻。
不管是老太太还是谢家夫妇,都不愿意她面临如此境地,因此就想着,为她挑选个可靠的丈夫、资本雄厚的联姻对象、背景强悍的夫家,相互帮扶、互惠互利,那么她这路,便能走得更加顺遂些。
要想打破此僵局,谢衍是至关重要的一环。
倘若谢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纨绔,吃喝玩乐肆意潇洒,时不时顺着他们二老的心意,敷衍敷衍,做做态度,也能博得二老的几分青睐,不至于断绝关系。
可他偏不,一年到头不着家,不参加家宴、不打理家族业务,甚至都不碰任何有关这方面的东西,整日沉迷游戏世界,嚣张妄为,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乱来,那不是纯属给人添堵么?
第131章:废物小饼干(月初求票!)
虽然说如今是新社会,但大部分人潜意识里都会存在着些微的重男轻女,特别在他们这样的家族里。要不然谢家夫妇也不会忍了这败家子这么久,才下定决心将他扫地出门。
这一扫地出门,支脉里没了男丁,他们所有心血便投注在了谢允身上,指望着她这只牛股能一飞冲天、给他们长脸、给家族增光。
因此,要想帮助陈凌也解除婚约,这继承家业的重任必须划分到谢衍身上,也就意味着,谢衍必须有所割舍,是兄弟还是自己所热爱的东西?
谢允深呼吸,决定一步一步来,缓缓道:“哥,你回来吧。学法有什么不好的?就算你是学点皮毛,爸妈也不至于让你流落在外啊。你回家来,你可以继续过你的潇洒生活,偶尔应付应付他们,你也不用活得这么辛苦了。”
“谁说我活得辛苦了?我挺开心的,不愁吃不愁穿,还能天天打游戏,这就是我梦寐以求的生活。”
“真的么?真的是这样么?”
“......”
面对亲妹妹的灵魂拷问,败家子看着摆在自己跟前的泡面,突然就觉得不香了。
沈七外出了还没有回来,公寓里人声寥落,男生比较不拘小节——
最起码对于他们来说是这样的,更何况是两个男生合租,因此沙发桌椅电视柜到处都挂满了衣服袜子,亦或者是喝完了的可乐瓶、外卖饭盒什么的,凌乱得一塌糊涂。
虽说他和沈七合租住了这么段时间,之前也和陈凌也一起住过,但他纨绔子弟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习性是真没有全部改过来。
毕竟之前有钱,好多钱,花不完的钱。
家里乱了就请家政,衣服鞋袜穿脏了直接扔,饿了就点外卖或者去五星级酒店大快朵颐,总之一句话,生活的方方面面都是用钱砸的,跟皇宫里的太子爷似的,好不快活。
现在没钱了,一块还得掰成两块花,抠抠搜搜的,以前瞧不眼的硬币如今当成了金元宝,眼巴巴得紧。
衣食住行什么都得自己来,可他不会下厨、不会洗衣服、不会扫地搞卫生啥的,甚至连最基本的叠被子,都叠不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按照沈七打击他的话来说就是——废物小饼干。
废物小饼干的视线逡巡了屋内几圈,瞬时觉得更受伤了。
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的骄傲与尊严不允许他把这种无助给显露出来,于是他绷着一张肃杀的脸冷声道:“就是这样。”
谢允叹口气,知兄莫若妹,对于他的近况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见他倔强坚持,维护着自己那点可怜兮兮的自尊心,也没有再多说什么戳穿他的谎言。
这么劝他是徒劳无功的,或许还会更加激发他对父母的怨恨,她想了想,决定使出最后一招:“哥,凌也要解除婚约,只有你能帮他了。”
谢衍皱眉:“什么意思?”
......
沈七这个深夜才归家的打工人一边推开房门,一边兴冲冲地叫:“衍哥!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烤鸭和肥牛砂锅,还有啤——”
公寓里没开灯,仅仅客厅的一扇窗户,帘幔撩开,月色如白洒将了一地。
谢衍窝在沙发里,周身笼了层寂寥淡薄的光。
“衍哥,怎么了?怎么不开灯啊?”沈七随手捻开了灯盏,屋内瞬时明朗了起来。
谢衍没搭腔,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沈七打量了眼四周乱糟糟的衣服鞋袜外卖盒之类的,内心轻叹:这衍哥真是没什么生活自理的能力。
但眼下这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气压降得很低,黑面神似的脸色再度重现。
他把烤鸭砂锅什么的放到了桌面上,坐到他旁边试探性地问:“和家里人吵架了?”
谢衍抬起脸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才懒懒道:“不是。”
“那是发生啥了?跟我说说,我给你答疑解惑。”
沈七凑得比较近,寒冬气候冷冽,屋内又没开空调,谢衍依稀能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从外面带回来的凉气,一丝一缕钻进了后颈,像不经意之间落了朵霜花。
在对方那样灼灼目光的探求之下,谢衍勉强道出了实情,他本以为他不会发表什么观点,毕竟他回家去了他也能落的轻松,不至于整日跟个保姆似的照料他生活起居。
可他的反应超出意料的激烈。
“不行!绝对不行!”
谢衍眨了眨眼:“为什么?”
似乎是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过于反常,沈七收敛了些许,冠冕堂皇道:“衍哥,马上就冬季联赛了,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拿第一名么?游戏是你喜欢的东西,你并不是像他们说的那样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你是在把自己喜欢的东西转化为生存的饭碗,你应该感到骄傲。”
“能不能生存还不一定呢。”
“谁说的,衍哥是我见过打游戏最厉害的人了,你技术好,又是国服前三,要不然也不能当上队长啊,你说是不是?”
沈七一脸的傲娇,仿佛是在夸赞他自己:“等你拿了第一名,你就名声大噪,肯定会有很多粉丝,说不准还有实力雄厚的俱乐部来挖你,到时候再搞个直播,钱还不是滚滚来?”
谢衍听笑了:“你小子怎么这么能拍马屁?”
“嘿嘿,我说的都是大实话嘛。”沈七想了想,着重道:“所以衍哥,不要放弃,未来的路还长着呢,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才有意义。”
谢衍挑高了一边眉毛,对他这番鸡汤倍感惊讶。
沈七老神在在地扬起下巴,那模样就像是在说:怎么样?我口才不错吧?快夸我快夸我!
谁知谢衍还真就夸了他一句:“看来最近念书的效果不错。”
“我可用功了!”沈七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指望他再多夸奖自己几句。
谢衍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耳尖像蹿过一道电流,过了遍麻,急忙不着痕迹地扯开视线,握着拳虚咳了一声,道:“但凌也那边需要我的帮助。”
沈七默然了。
这回过了良久都不见他逼逼叨叨说个没完没了,谢衍笑问:“怎么?不发表你的长篇大论了?”
第132章:中邪了(求票!)
沈七看了他一眼,从手提袋拿了罐啤酒打开,递给他,自己又开了罐啜饮:“衍哥,我和你一样,都把凌哥当亲兄弟,但有些事情...不是这么个帮法的。”
“我不去,他就不能解除婚约。”
“那就得他自己想办法。你不是什么上帝耶稣,也不是什么志愿者,能帮的就帮,帮不了的就算了,难道你要牺牲自己的前程,去挽救他的人生么?你没必要事事都委屈自己的。”
“再者,以你和凌哥的关系,就算你帮不了他,他也不会怪罪于你啊,你不会失去...”沈七说着说着,戛然而止,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谢衍看他:“不会失去什么?”
“衍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
“我不生气,你说吧。”
“小半姐和我讲过,说你是付出型人格。一直把自己的位置垫底,潜意识里通过帮助别人、满足别人来维持对你而言非常重要的亲密关系。所以当你看到我或者是凌哥有什么困难时,总是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
“但是衍哥,我不想你委屈自己。”
谢衍彻彻底底地呆住了。
这种感觉十分独特,听别人有条有理地分析自己,仿佛是把自己的心都给剖开了,尽数展现于前,有难堪、有不悦、有难以苟同,还有几丝似乎终于被理解的欣慰与欢喜。
颇为复杂的心念之间,那种欢喜尤为占据上风,就好像是...得到了一直所稀缺的东西。
被人理解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是那种你以为只有你自己蜷缩在看不见光的地方,而他提着灯来找你时,对你说:“我可以坐在你旁边吗?”
谢衍鼻尖倏尔就一阵泛酸,急忙偏过头不着痕迹地作了好几个深呼吸。
沈七见他半晌不吭声,以为他是怄火了,急哄哄道:“衍哥,你答应了我不生气的,你可别骗我啊。”
谢衍醒了神,浅笑道:“我不生气。”
“真的啊?”
“跟你生这个气做什么?反正...你说的都挺对的。”
沈七越发觉得后背凉飕飕了:“哥你没事吧...?你别吓我啊...”
谢衍被他胆战心惊的模样给逗乐了:“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嘿嘿。”沈七拿着啤酒罐和他碰了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啊衍哥,这回你帮不了他,你该多关注关注你自身,为自己着想。”
“嗯。”
啤酒罐碰过来的同时,是沈七略带温凉的指骨,不经意地在他手背上划了一下。
谢衍不动声色地往回缩了缩,觉得自己真是中邪了,莫名其妙地就联想起了几天前的一段梦境。
他趴在电脑桌上熟睡,梦境里似乎也有只手,顺着他的关节,而后轻轻地交握,他握着那只手,像握了片云。
沈七没察觉到他此时讳莫如深的表情,灌了几口酒后起身,利落地收拾起公寓环境来。
他一边拿着脏衣篓捡衣服鞋袜,一边不忘了吐槽:“衍哥,你真该学学怎么收纳怎么叠衣服了,要不然扔这儿扔那儿,搞得跟垃圾堆似的。”
谢衍有些尴尬:“知道了。”
沈七见他仍旧坐在那儿,我自巍然不动,气笑了:“那你还在等什么?”
“......”
谢衍麻利起身,搜罗着自己的东西。
“哎衍哥你说奇怪不奇怪?你在医院里照顾我的时候,不是挺能干的么?又是洗衣服又是送饭菜的,怎么到了你自己就跟废物小点心似的不能自理啦?”
再度遭受重创的废物小点心绷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我照顾你的时候,衣服都是家政洗的,饭菜也是外面买的,跟我没关系。”
“......”
得,沈七彻底自闭了。
......
江半赶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10点钟。
她刚从包里掏出钥匙想开门,一抬眼便看到陈娇娇跟个守门神似的立在那,一脸凶神恶煞,来把大刀,就是典型的关公老爷了。
陈娇娇晃了晃手中的红酒,得意道:“老娘费了老大劲才偷出来的。”
“偷?”
“宴会上的酒品,我牛逼吧?”
“牛逼。”江半有气无力地摆手:“不过我不想喝,我只想睡觉。”
陈娇娇眨了眨眼:“行吧,老娘就委屈一回,陪你睡。”
“......”
见她懒洋洋的好像没有骨头,失去了插科打诨的欲望,陈娇娇使出浑身解数来逗她:“哎哎哎你这会儿不应该夸我姐妹情深么?我都不惜牺牲色相了。唯一跟我睡过的女人还是我妈呢。”
“哦。”
“......”
挑逗不起她,索性默默陪着她,随着她去。
陈娇娇弘扬了社会主义姐妹情的闪光点,将这姐妹情深发挥地淋漓尽致,盖被暖脚、耐性宽抚,简直比对待小情人还温柔似水。
可惜的是人家这小情人的心思压根就不在她的无私奉献上。
江半睡肯定是没睡着的,想睡却失眠,就算阖着眼,今晚发生的那一幕幕还是不断浮现在跟前。
其实不止是谢允没见过他哭成那样,她自己也没见过他哭成那样,像讨不到糖果的凶小孩,撒泼赖皮,最后发现哭泣哀求这种种手段都是无用功后,又呲牙裂目地威胁。
想起他说的那句——你胆敢往前走一步,我他妈弄死你信不信?!
她心底不由嗤笑,这人怎么这么冷酷绝情呢?
冷酷绝情的应该是她吧?他都那样了,她还要不顾一切地和他分手、远离他。
可是她没有办法,他的问题,他自己不解决掉的话,谁也救不了他。
思及此,江半心里压着的重担轻松了些许,抿了抿唇,既然睡不着,那么她也不强迫自己入睡了,硬生生睁着眼睛等来了天明。
冬日的清晨如霜似雾,窗外白茫茫的一片,东方的太阳升起地特别缓慢,地平线氤氲了堪堪几缕金色的光,涂抹着城市灰霭的边缘。
她正思考着今天该做些什么来填充自己空虚的内心时,门铃响起。
这么大清早,总不会是水管又爆了吧?
处于此类单方面的、固执地提出分手的状态,她老是会产生一种错觉,一种乱七八糟的预料,亦或者可以说成某种感性的期待。
门铃响了,手机响了,别人叫她的名字,总会让她以为是来自...
为什么叫做错觉呢?那自然是因为是错得。
江半拉开门,看到江凯拽着房东邀功似的立在门前,手上捧了个厚厚的信封,说:“他给了15万。”
她一挑眉,嚯,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多嘛。
第133章:一念之间
不能不多,经历了她这只大喇叭整日在小区内宣扬不光彩的事迹,又经历了拥有恶棍一般面容的江凯的围堵威逼,再加上自己心里有那么点儿心虚愧疚,房东早已被吓得跪地求饶,求爷爷告奶奶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们...这点小钱就当是赔偿,请您笑纳。”
正是应了那句话,恶人需用恶人磨,才会变得老实。
江半掂了掂那信封,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你早先要是自觉点,事情也不会发展成这样嘛,对不对?”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再也不敢招惹她了,以后我就彻底消失在她面前。”
“用不着你消失,反正我也不打算在这租下去了。”江半瞄了眼江凯,倏然想到了什么,淡淡道:“我还有个要求。”
房东一征:“你说你说。”
“两年。”
“什么?”
“免两年的房租。”
房东疑惑不解:“你不是你不打算...”
“我的确不打算在这住下去,自然是因为有别的人住了。”
江凯视线来回在两人间穿梭,搅着手指头,看向自家大女儿的眼神隐隐含了期待和感激。
江半继续琢磨道:“两年24个月,林林总总差不多8万块吧,再加上你的15万,二十多万...其实和我妈住ICU这段时间的消费还有些出入,要不要我拿医院账单给你——”
“不用不用!两年就两年!”房东果断作出表决,谄媚道:“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谁...?”
江半指了指他身侧的恶棍。
房东险些当即晕倒。
这家伙这段时间折磨得他要多苦逼就有多苦逼,让他入住自己的房子,那不是...他以后还有好日子过吗?!
江半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看了眼江凯,淡淡道:“你放心,我们也不是那种贪得无厌、为非作歹的人,这笔账已经跟你结清了,以后就不会找你麻烦了。”
江凯得到她的眼色,附和说:“放心吧。”
房东的小心肝都颤三颤,最终大石头落地,轻松了许多。
解决了这事儿,鉴于陈娇娇这只死猪还沉浸在黄粱梦乡里,江半便没打扰她,和江凯一道赶去了医院。
秦兰虽然转去了普通病房,但得修养一阵子,没法那么快出院。
自她醒来到如今,她们姐妹俩还没告诉她关于江凯回来的事情,而江俞陪同在医院,给她发过了医生的诊断书,心率心脉指数各项都非常平稳,是时候该通知她了。
其实她也想过要不要干脆把江凯直接打发走了,不让二人相见,但她转念一想,这个男人好歹是跟她有过那么一段、结过婚、一起生养过小孩的前夫,他是走是留,都应该让她自己来决定。
俩人搭乘出租车,一路沉默无言。
江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乌云一片覆盖着一片,似乎渐渐有下雨的趋势。
她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你舍得么?”
江凯没听清:“什么?”
“我问你,你当初走的时候,舍得我们么?”
江凯垂下头,苦笑说:“舍得舍不得,那都是一念之间的事情,过了这一念,舍得没法回头,不舍得也没法回头。”
“可你走了几十年,几十年你都没有想要回来看看我们的念头么?”
“有啊。但我也已经有了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两碗水是端不平的...直到...”
“直到现在属于你自己的生活毁掉了,所以就想着回头了,是么?”
“......”江凯抿了下唇,没吭声。
江半摇头失笑,不知还该说些什么,对这个男人她是已经彻底失去了亲情了。
“我明白,无论我怎么做,都弥补不了你们这几十年,因为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可我想说的是,我清楚你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远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坚韧出色,出色到即便没了我...”
“是啊,就是因为你清楚,你了解她,所以你才走得潇潇洒洒、无牵无挂。”
“......”
江凯被噎住,长满皱纹的眼皮褶子动了动,嘴巴想再说些什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于是俩人再度陷入冗长的沉默。
讲实在的,江半不可能对他这几十年在外的生活一点都不感兴趣。
他说他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是组建了新家庭?有了另外的子女?可能吧,几十年时间总不会孑然一身的。
不过感不感兴趣都无关紧要了,像他自己说的,过了这一念,无论如何都无法回头了。
到了医院,江俞正陪着秦兰看电视剧,一老一少被电视剧情节逗得乐呵呵的,笑声如银铃,一阵又一阵。
江俞在剥橘子皮,见她扣了扣门框,立时走了出去,打量了江凯几眼,问:“确定了?”
“嗯。”
江俞:“也好,这几天我探了探她的口风,很平常,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兰靠坐在床头,余光瞥见姐妹俩神秘兮兮的,似乎在密谋着些什么东西,正欲开口询问,江半推开门,笑意吟吟的:“妈,让您见一个人。”
“谁啊?”
无人以声回答,回答她的是紧跟其后走进来的一个小个子的瘦男人。
秦兰呆在了原地。
......
江俞探头探脑地往里瞧了一眼,见秦兰泰然自若,神色并无起伏,偷偷松了口气。
“你觉得她会说些什么?”
江俞摇头:“不知道啊,看她态度好像是无关紧要,跟面对一个...”
“陌生人吗?”
“嗯。”
江半倚着门框笑:“失踪了二十多年,他早就是陌生人了,只有你还眼巴巴的...”
江俞被她这么一说,有些气馁,垂了眼帘,轻声道:“我就是想有个完整的家庭。”
“你现在不是有了么?”江半抬指摸了摸她未显怀的肚腩,“早点回舟宁去吧,这边我都安排好了。”
“怎么安排的?”
“放心,反正肯定不是让他流落街头。”见她目光执着地盯着自己,江半只好陈述地具体些:“给了他十几万,让他住我原来租的房子,免了两年房租,满意了?”
“你原来租的房子?你要搬走了?”
“不然呢?那小区一堆长舌妇,我要带着咱妈一起的话,肯定不能在那里混了。”
“也是。不过都快年底了,反正你最近这段时间也没工作,妈要是能出院了干脆一起回舟宁来吧,过完年再出去?”
江半拧眉,过了好一会儿才答:“我看看。”
“嗯。”
第134章:不二臣
江俞颌首,想起陈凌也的事情来,自从那回听到陈娇娇在医院说起他之后,她多少也打听到了俩人的状况。
虽说她现在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但按照以她对她的了解。绝对不止表面那么简单,思量一番后,才试探性地问:“陈凌也他...和你...?”
“分手了。”
“哦。”
“......”
又是尴尬的死寂。
江俞了解她,也了解她的脾性,所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适当作了个问询表示表示就可以了,其余的她自己能够处理好。
再者就算她不能够,她也无法为她带去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除却口头的安慰。
就像从前卫满死了之后,关于他的一切便都成为了禁忌,偶尔多提,适得其反。
她突然挺心疼自己这个姐姐的了,一辈子也就爱过那么一两个人,偏偏一个死了,另一个和别人订婚了,像是注定了要孑然一身似的。
......
谢允得到谢衍坚决否定的答复后,说不明白具体是什么滋味。
有失望、有慌乱、有焦灼、也有几丝窃喜。
前三者都是因为这是她答应了陈凌也的,办砸了他自然不会给自己留余地,而后者...还不是因为太喜欢,所以才异想天开?
她想着万一婚约无法解除、万一事到如今天命难违、万一他肯将就了,那结局是不是他和自己结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呢?
可她又想到那晚的情形,他在那个女人面前痛哭涕零苦苦央求,在自己面前却是死命掐着她的脖子,盛怒之下险些置她于死地。
天壤之别。
好像在自己面前、和在她面前的陈凌也,压根就是不相同的两个人。
对她,陈凌也一直以来都是冷漠淡然,对学校别的女生,冷漠里是敷衍,仿佛谁都不看在眼里。
可一到了江半面前,就似瞬间坠入了万丈红尘,会为她哭、为她撕扯、为她癫狂,许许多多她所不曾在他身上见到过的情绪和表现,都因为江半而展露无遗。
只因为那个人是江半。
他在普世价值中表现出来的那些只是装给外人看的,他正常灵魂里躲着的秘密、完美之下的缺陷、那仅有的一部分真,全都献给了...江半。
就像...只耿耿忠于她一人的不二臣。
如此来,她何来获胜的几率呢?婚约就算真的实现了,他也不可能和自己一辈子生活在一起吧?更别提幸福不幸福的了。
大概是心痛地已经麻木了吧,她盯着手机界面的照片,不自觉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怎么样了?”
身后冷不防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谢允急忙锁了屏,转身苦笑:“你别着急,我还可以再想想办法的。”
陈凌也本就阴鸷的面容在听到这样的答案后,愈发生冷:“你给我提出的办法到底是什么东西?”
谢允犹豫片刻,鉴于他现在脸色沉地惊悚,保不准又会冲上来掐着自己的脖子,索性将大致情况与他说了,最后道:“可是...我哥他不愿意回去,不过没关系的!你别担心,我可以再去向我奶奶求求情的,她很宠我,只要我——”
“你奶奶?”
“对。”
“带我去见她。”
“你、你要自己去、去说情?”
“不然呢?”
虽然他很想找到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可如今情况是,谢衍既然不愿意回家,那他自然不可能去委屈他从而达成自己的目的,无关紧要的人倒是无所谓,但谢衍怎么说也是一开始就善待他的人。
他被软禁了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对于这谢家老太是早有耳闻,说话分量很足,倘使能在她那里博得几分青睐,婚约解除不过弹指一挥的小事。
可越是这样的大人物,求她通融也就越发难乎其难,毕竟自己又不是谢家的人,她宠爱的只有谢允,自己的孙女而已,他算什么东西?
陈凌也思量来思量去,发现四面都是死胡同,脑仁疼得紧。
他如今唯一的有制胜几率的把柄,无非就是——
“谢允。”
被这突然的叫一声,她不禁有些慌乱,被掐的经历再度浮现,她下意识往后倒退了几步,从喉咙间漫出个音调:“嗯?”
陈凌也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流露出一抹稍显歉意的神色:“昨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失控了。”
“啊?”
跟她道歉?他这是在跟她道歉?
谢允是真的过了足足好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又惊又喜,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我知道你是因为...她...总之没关系,我没放心上的。”
“嗯...谢谢你了。”
谢允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态度给弄得十分莫名,要知道自己跟他认识这么久,他还真就从未用过这样的语调跟她说话,要么就是冷冰冰,要么就是毫无起伏,再不然就是像昨晚,愠怒、狠戾。
真把她看作了杀父仇人似的。
事出必有因,她很有自知之明,自己在他心底的分量没那么重,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没有分量,毕竟要不是她在他们之间挡着,或许他们早就相伴相惜了。
他肯定不是因为突然就觉得后悔亦或者愧疚了什么的,要不然他俩从昨天呆到现在,也不至于这会儿才跟她道歉说对不起。
她刚抬眸,就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谢允在心底轻轻地嗤笑了几声,她经常在网上嘲讽别人是什么什么舔狗,但如今纵观她自身,不也是么?
她那么一个骄傲的千金小姐,到了他面前,就什么都不是了。
真是莫大的讽刺。
二十分钟后。
陈景阳正在自己和自己下棋,案台点了炉香,薄雾缭绕,遮掩了大半张面容。
他撩眸一瞥,看到俩人手挽手地下楼来,淡淡问:“去哪里?”
谢允率先跑到他膝前,巧笑嫣然:“伯伯,我打算让凌也陪我回一趟家,今晚可能不回来吃晚饭了。”
“回家?”他瞥向那小子,见那小子依旧冷冷淡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仿佛吱个声也会为难了他似的。
可就是这种处在僵持中的状态,才会让他稍微打消几分疑虑,倘若他立马变脸笑吟吟的,赞成顺从了这门亲事,反而让人心生诡异。
“对呀,陈伯伯,说起来我都要和凌也结婚了,他好像都还没怎么见过我家人呢。”
“改天我做东,请二老吃顿便饭。”
“您那么忙,怎么好意思麻烦您呀?”谢允状似羞赧地瞄了眼陈凌也,轻声道:“他今晚...睡我家,可能也不回来了...”
陈景阳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心思,毕竟自己可是看着她都是如何待那小子的,于是和蔼地笑了笑,颇为大方地放了行。
第135章:小也
送走了江俞,陪伴在秦兰身边的便只有她一人。
江半把保温桶放到了桌台边,冲她笑道:“我煲的汤,尝尝?”
“什么汤?”
“乌鸡汤。”
“我不喜欢吃鸡。”
“......”
都说小孩子一生病,就容易变得娇纵,但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不只是小孩子,成年人也一样的。
秦兰确实没多好的胃口,相比起吃她更关注别的:“这几天怎么都没有看见小也?”
“......”
江半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瞒着吧,铁定是瞒不长久的,迟早都会东窗事发;坦白吧,又怕她为自己担心这担心那,搞不好一时操心过多了,病情又加重了,真是左右为难、进退不得。
但秦兰察言观色的本领比她想象中的细致,见她锁眉深思欲言又止的模样,明了了几分:“和小也闹矛盾了?”
小也小也小也...您能别叫那么亲密嘛,她暗自在心底腹诽。
“嗯...”
“什么原因?”
看看,这不就是么?无论她怎么回答,她是铁了心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江半也铁了心要在此事上和她周旋,贱兮兮地道:“要不然您先跟我说说...您都和江凯唠叨了些什么呗?”
“......”
秦兰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
她别开脸,忿忿道:“能有什么?你骂也骂过了,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们姐妹俩如今都好好的,我实在犯不着跟他较这个劲,总之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浪费时间。”
“牛逼!妈,您简直就是我的精神领袖啊!”
“......”秦兰翻了个白眼:“听说你让他住你那儿去了?”
“对啊,不打紧的,还能膈应膈应那狗房东呢!”江半嘿嘿笑:“让您生命中毁了您的两个男人同住屋檐,也是一出好戏啊,说不准这会儿就在互相掐架呢。”
“......”
秦兰性子爽朗,在感情反面亦如是。
从发现了真相后,她便把自己投入到对方身上的情愫一点一点地收回来了,更别提往鬼门关走了一遭,什么男人不男人的,能有命重要么?没有。
所以提起房东那档子破事,她没什么反常,不尴尬也不可惜,只觉得有点儿悲哀,悲哀自己到了这把年龄,竟然还经历了这样一出琼瑶剧般的狗血大戏。
“他住那儿了我们住哪里?睡大街去啊?”
“我已经在重新找房子了。”
“哎...”
“咋啦?”
“不是你好端端让给他干嘛呀?我们俩住着不行么?”
江半瞪圆了眼睛:“难不成您还想杀回去和狗房东撕逼啊?现在全小区的那些大妈大婶们可都那您当饭后谈资呢。”
“那倒不是...我跟他撕,我犯得着么?你不是已经撕过他一回了?我就是觉着...小也不还在楼上住着呢嘛,你这要一走,以后不是不太方便?”
“......”得,问题又绕回来了。
江半急忙掏出手机假装打电话:“哎喂喂!是啊是啊,怎么了?哦翻译啊好好好,我马上看看邮件...”说着脚下便像踩了风火轮,一溜烟儿没了影。
秦兰:“......”
......
谢家老太名为纪淑云,年轻时候也是个一等一的美人,偏偏才华和头脑加持,成就了她辉煌的“铁娘子”称号。
像这种真正集智慧与美貌于一身的大腕,又有如此多姿多彩、春风得意的人生经历,僻性多多少少有些古怪,与普通常人有所不同,叫人看不透、摸不清。
就好比现在,陈凌也被她一语不发、直勾勾地盯着,盯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
纪淑云虽说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但不枉她往自己脸上烧了那么多的人名币,面部五官比同龄人明显青春靓丽许多。
一袭素雅淡泊的旗袍,油光发亮、根根分明的发丝绾成髻,简约却不失大气地别了枚玉琉璃凤钗,从小培养的大家闺秀的气质,已然深深镶嵌进了骨髓里,一举一动无不在散发着优雅与干练。
就是这样一个堪比小赵雅芝的女人,愣是盯了自己一个多钟头。
好在他定力够强——毕竟她是最后的希望,最后的一根稻草,他的婚约能不能解除、悲剧能不能化解,全靠她了,所以面对她毫不掩饰的打量,陈凌也泰然从容,将自己那仅有的一点儿耐心掰成几百点来用,等待着她的答复。
谢允被她打发走了不在此,奢华如宫殿的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
纪淑云看着对面的青年: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颇像斯文败类,虽然年龄小,但撑得起局面,不羁与沉稳糅杂,给人的感觉就如同是那绅士的皮囊之下,深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阴暗。
她终于露出了自盯着他以来的第一个表情——
她微微笑了笑,开了金口:“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不想和允儿结婚?”
“不想。”
她又笑了:“你还是第一个敢在我面前这么直白拒绝的人。多少人梦寐以求成为我谢家的女婿,你知道么?”
“我知道。”陈凌也想了想,补充说:“但那里面不包括我。当然,是我自己的原因,谢允她很好,况且她也不想,双方都不满意的婚姻,有什么约定俗成的意义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想?她钟情你的事情圈子里谁不知道?”
“就算是像您说的,她钟情我,可我无意,只会辜负了她,两情相悦才是最好的感情状态,我想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纪淑云眼底闪过一抹光:“怎么说?”
陈凌也手指轻轻捏了下关节,细微的脆响,这才坦然道:
“您和谢老。当年你不是也是为了谢老,不顾家族的指婚,下嫁于淮城么?您和谢老相濡以沫这么多年,一直恩爱如往昔。您想想,倘若您当初妥协了,嫁给一个你压根就不认识的男人,您觉得您还会有如今的一切么?”
“你调查我?”
陈凌也不动声色,从善如流地道:“我既然是为了说服你,肯定不能空手而来。”
“所以...你就给我准备了这么份大言不惭的惊喜?”
“是不是大言不惭,我想您自己心中有数。”
纪淑云是彻底被他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