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低谷期的暗恋
导语;总是说明天会更好,然而一旦到了明天才知道,还是回忆最美好!
人生就象一辆疾驶的列车,我们只是里面的乘客,其中的大多数是与你同车而不打照面的;小部分与你同车厢,打过照面;只有极少几个能与你同座很长时间,那是生命旅途中跟你最有缘的人。
中途有上车的,有下车的,而当列车到达终点,唯有孤独的回忆才真正属于你。
闲来无事,本人清理书柜,发现堆放在一个小角落里的几本笔记本,才想起那是青葱岁月里所写的日记。
我轻轻拂去历史的尘埃,翻开细读,重访往事,三十多年前那些无处安放,四处喷薄激情、理想、疯狂、无聊的青春字符鱼贯而出,让我这个即将被温水煮熟的“青蛙”俗物,居然也品出如粗粮一般的原生态味道。
尤其高中、高考和外出求学那段大概率决定未来人生命运走向的时光;那种怀揣大梦想,将来世界舍我其谁的豪情,更为最终成为平凡大多数的我所慨叹,久久不能释怀。
由于内容的天然真实性,所以缺乏小说跌宕起伏的虚构情节,大部分人都能够从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考虑到隐私,当事人的名字会稍有变更,内容则基本保持原貌。
那时文笔稚嫩,纯粹浮光掠影,直抒胸臆,孤芳自赏;弹指一挥间时光荏苒,白驹过隙,如今姑且作为精神上的粗粮,让朝圣西去路上的卑微灵魂能如老黄牛般把它反刍。。。。。
(1985)九月五号星期四晴
十年寒窗。。。三天高考。。。一月等待。。。凄然落榜。。。苦闷彷徨。。。无奈补习。。。
这阵子的第一次高考后生活写照,既出乎意料之外,也出乎意料之中。
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上了红榜而自己却名落孙山,总觉得周围都是讥笑的眼光,让人浑身不自在,心如芒刺。
相熟的人,都说我是大意了,而三哥(最后从**省卫视退休),却把我说得一无是处,什么太骄傲,过于自信,考前空话大话连篇等等。
放在从前,我可不承认,甚至会辩驳,可如今冷冰冰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也不得不怀疑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和平日说的话很有可能已经习惯性地脱离实际了。
如果真的这样,我的头脑是该冷静冷静了。
(1985)九月六号星期五晴
整天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的确是一件无聊透顶,难以忍受的痛苦事。
难怪社会上惹事生非的的大部分是待业青年,究其原因可能就是精神上像我如今这样很空虚,才导致犯事行为的发生。
我得找一个地方呆呆,否则会发疯的,大哥(已于2006年病逝,53岁)年初在河对面的城郊租田办的一个砖瓦厂,正好去看一下。
父亲不愧是老师出身,我五兄弟每个名字的最后一个字联结起来是“文武双全好”,完全表达了他望子成龙的本意。
在家里,我母亲(2005年病逝,73岁)经常说大哥可惜了,主要是父亲死得太早,那时,大哥刚十四,我不满半岁。
父亲生前直接从严管教下的三个哥哥本来成绩都很好,不得已,大哥二哥(现还在老家务农)只好放弃学业。
大哥十四岁开始外出学裁缝,二哥在家务农;俗话说长兄为父,大哥一直对四个弟弟严格要求。
读村小那几年,我好怕大哥。
但初中到了公社,高中进入县城,天地渐宽,见识多了一点。
加之大哥二哥结婚,我们家分成大哥二哥二家,我母亲加三哥、四哥(现就职于**县宣传部)和我为一家,总共三小家了,我才慢慢地放下惧怕心理。
春节时就听三哥说大哥放弃了在凤凰县经营多年的裁缝生意,携家带口到县城来办砖瓦厂,赌五强溪修电站,老县城(淹没线下)搬迁的生意。
到了城郊结合部上堡乡Z府外大哥租住房,我同大嫂打了招呼后,直接顺319国道半个多小时就到了路边的一个工棚。
我走进去一看,基本上都是老家来的熟人,忙互相打招呼。
村里人能在本县找到赚钱的事做,加上机器制砖,劳动强度相对低一点,所以大部分人看起来都精神饱满,还不断有各种趣闻轶事讲出来,我不知不觉就被感染,落榜的烦恼一下子就飞到九霄云外。
下午,我到学校打探补习消息,获悉已经入围,无疑希望的路没有被堵死,否则就要回去务农,那我可吃不消。
只是心疼100多元母亲的血汗钱交了补习费就那么没了,代价过于沉重,更糟心的是白白耽搁了一年。
(1985)九月七号星期六晴
白天,我独自趴在武水大桥石护栏上发呆,碰到吕子剑(现就职于**县卫计局)和吕志红(现就职于**县农业局)两个老乡,于是相邀到我住处玩。
他们两个和我同村不同寨,吕子剑原籍合水横坡村双口寨,父亲好象是在县城一个什么厂子工作,所以他一般都住在城里。
吕志红是我大嫂的弟弟,他父亲曾经与我父亲同事;听母亲说我大哥与大嫂是指腹为婚的,不知是真是假,但他们一家人的好我是亲身体验过的。
父亲早逝后我们家一直穷得叮当响,加之大哥结婚时我父亲还没落实政策,政治包袱还在的情况下,他家从来不提悔婚。
更为难得的是按照国家政策,吕志红的父亲起初是安排大嫂到县机械厂顶班做炊事员,吃国家粮,但又怕大嫂到时看不起我大哥,所以就改为吕志红顶班当了小学老师。
目前吕志红在县党校进修学习,而我大嫂依旧还是农民身份。
吕子剑与吕志红是本家,我在合水镇上初中时每周回家取米取菜,经常会在经过双口寨子时到吕志红家蹭饭。
他家条件稍微好一点,油水比我家多,又从来不嫌弃我。
吕子剑告诉我他复读了两年,今年还是没有考起,懒得再读了,索性找关系顶班工作算了。
我们一道进了Z府大院我三哥的一间住房。
三哥在Z府办工作,目前脱职在州党校进修两年,我正好暂时搭住这里。
到了房中,吕子剑说来的都是客,要我招待一下。
我诧异地说:“怎么招待呢?”
吕子剑直截了当说:“就买点糖!”
我告诉他我仅剩5元钱生活费了,除非明天有地方借钱。
吕子剑满口答应明天借我钱,于是,我便拿出2元钱叫他俩上街,我到食堂的龚师傅房中借了一壶开水,又洗了瓷缸。
稍后不久,他俩买了一斤蛋糕和雪片糖回来;实在是有点饿了,我们三下二除五就解决了战斗。
吃完,也喝了不少水,仍感干涩,于是吕子剑又提议去买点凉薯和一瓶香槟汽水。
我想反正他明天肯借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剩下的3元钱也用了。
买来的东西还比较多,我突然想起后天好友韩冬(现就职于**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要去中南工大上学,不如把他叫来,我们在一中读书时相互都熟悉,借此为他饯行最好不过。
我马上骑上三哥的自行车到县委家属楼韩冬家里,她母亲说他上保姆家道别去了。
我返了回来,大约一个小时后吕子剑又去了一趟,才把刚回家的韩冬叫来一起聚吃。
韩冬在一中很有名气,三年高中,次次排名全年级第一。
高考前,老师、同学和家人们都认为他上清华和北大没有任何悬念,可结果出来,只能上中南工业大学,这使他非常伤心。
我是他比较要好的朋友之一,他告诉我有愧那些对他寄予厚望的老师、朋友和亲人,抬不起头;听他这么说,我都无地自容了。
韩冬为人正直,继承了曾经的军人父亲性格;面貌黝黑,体格魁梧,两道剑眉下面镶嵌着一双黑而明亮的眼睛,给人刚毅、坚定的感觉。
也难怪他曾对我说好烦躁经常收到莫名其妙的情书而影响学习。
唉!我都有点嫉妒他了,父亲是Z府办主任,家境那么好,本人还透顶聪明。
不过,作为好朋友,我还是真心希望德才兼备的他成为国家栋梁,在科学上做出重大贡献。
看来,我这个乡下人能在高中阶段有这样一个无话不说的城里知己也是值得的。
(1985)九月八号星期日晴
昨天,吕子剑和我约定早晨过来退还骑去的单车,可左等右等却一直不见人影。
吃过早饭,我直奔县党校,去找吕志红查询。
到了县党校宿舍楼,我不知道吕志红具体住在几楼,便对着上面大声喊名字;不一会儿,二楼吕志红探出头来,我忙跑了上去。
吕志红说早上吕子剑骑车来过这里,同时告诉他去甘溪电站报到工作了,顺便叫他把单车转还给我。
我接过车钥匙,只觉得热血上涌,一股受骗的愤怒几乎让我有种窒息感;这么不讲信用,一大早就开溜了,简直是可耻的伪君子。
我不由得想起吕子剑的母亲,去年跟随吕子剑到她家里,可能是我的粗布旧衣外加农村身份,那打量我的小市民眼神和动作,分明是看不起我,让我浑身不自在。
出来以后,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反感心理,暗暗发誓今后不再迈入他家门槛,我得有自己的骨气。
为了平息心中的怒火,我骑车越过武水大桥,直奔大哥的砖瓦厂。
那一扫而过的江水,让我激情勃发:LX,你那么小,你装得下我的雄心壮志吗?滔滔的沅江,一如我的心思,正汹涌澎湃去向远方。
经常到砖瓦厂,我熟悉这里的一切。
好客随和的家乡人,热气腾腾的生产场景,也只有在这里,我才感受到一丝丝暖意和平等。
是的,他们都是农村人,为了钱,为了养活一家老小而离家到这里打工。
啊,农民,勤劳善良的农民,他们踩着泥,砌着砖,担着生活的重担,汗水顺着脸在全身纵横。
青铜般的肤色,粗壮的大腿,布满老茧的大手,坦露的鼓出两块大肌肉的胸脯,就像天然的雕塑品,是力与美的极致。
只有他们,也只有他们,才是历史的创造者,是国家的脊梁。
几千年来,劳动人们一次次推翻了无数的统治者,却至今还生活在社会的底层,没有地位,更没有权势,唯有少量的土地,陪伴着苦难的岁月,在吃和穿上挣扎。
我作为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深深地知道农民的苦和乐。
我冒着盛夏的烈日砍过柴;顶着狂风暴雨割过草;在荒瘠的山坡上放过牛;插过田;打过禾;赶过鸭。。。。。几乎所有农村的农活都干过。
然而,全家人那么艰苦的劳动,却并没有过上好日子,生活依旧那么困顿不堪。
当城里的人们漫步在公园的时候,农民正在劳动;当他们在电扇下悠闲自在纳凉时,农民正汗流浃背;当他们大吃大喝,农民正吃着红薯伴饭就酸菜。。。。。所有的这一切,都公平吗?
农民,农民,我为我们的吃苦耐劳精神而骄傲,更为我们的艰难生活而鸣不平!
(1985)九月九号星期一晴
补习生活从今天起正式开始!
早晨,班主任张敏定老师(最后退休于**县一中)进行了座位调整和班干部评选。
这些老一套,丝毫引不起我半点兴趣,唯一值得幸运的是比较矮的我没有被安排到前面去,这多亏我之前找的一把高椅子。
复读生总觉得低人一等,我们原59班的补习老同学都在后面,谁都不愿意去前面丢人现眼,
突然想起今天早上还有一件事,也得记下来。
起床后洗漱完毕正准备上学去,房间对面的陆英(后面调到Z家界市)叫住我,她转答我三哥的意思要我写一封信告诉补习和生活情况。
听三哥说陆英是中专毕业,最初分配在Z府打字,后来我三哥脱职到到州党校进修,她就顶了我三哥的差事。
三哥在Z府办一直写材料,与打字的她交往多,很喜欢她。
陆英对我三哥也很好,但只是那种对文笔的欣赏,而不是另外一种意思,这让我三哥很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在我的眼里,总觉得陆英就像一块质地非常好的翡翠,晶莹剔透,娇艳欲滴。
她的五官恰到好处地镶嵌在面部,移动半毫厘就会大打折扣;厚厚的睫毛下一双大眼睛如同一颗黑而明亮的珍珠,闪射出动人的光彩和迷人的魅力;圆圆的小嘴唇湿润润的,虽然没有涂口红,却红得恰如其分,天然去雕饰。
唯一的缺陷就是门牙似乎大了一点,不甚整齐;但这不要紧,因为她既是笑,也是紧抿着嘴。
平时,无论什么时候,她的脸上总是挂着青春的微笑,尤其把发型改为“女式男发”后,更显得年轻。
穿裙的时候,她像一只花蝴蝶,走到那里,青春和美丽的影子就仿佛跟到那里。
陆英还特别喜欢花草,小小的单人房间里,各种花树草木错落有致,简直是鲜花的世界。
她曾经给我三哥两盆花树,由于我三哥不甚料理,结果枯死了,为此,陆英居然伤心了好几天。
陆英还有一个非常好的生活习惯,早上坚持跑步,晚上看书经常到十一二点。
天呐!简直把女人的优点全集中于一身了,真是一个人见人爱的仙女!
从农村出来,生平第一次碰到这么高雅淡洁的女性,让青春萌动的我也动了心;虽然身份和处境决定了这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年龄上的差距。
好吧,姑且当做一次暗恋体验!或者作为将来找对象的模板!
下午,我抽空写了一封给三哥的短信。
信封丢进邮箱的一瞬间,我喃喃自语:“多好的哥哥,百忙之中仍然那么关心弟弟,叫我怎么报答你呀?”
第2章 父亲的档案
(1985)九月十号星期二晴
今天是国家第一个教师节,可惜早逝的父亲没有福气等到原本他也可以享受到的这种尊师重教的氛围了。
我记得三哥的抽屉里摆放有一个从教育局人事股借来的父亲的档案,里面有父亲落实政策的文件,何不抄写一番告慰父亲在天之灵,让他可以瞑目。
父亲1967年去世,1979年3月12日落实政策,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母亲和不满18岁的四哥与我,开始享受国家的抚恤金。
我半岁多一点,父亲就早逝了,所以打从我记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而这份文件多少让我对父亲有了一个基本了解。
父亲是1929年出生的,高小文化,1951年参加工作,一直在乡村教书,并于1959年入党。
(1985)九月十一号星期三晴
最近,到处在宣传张海迪身残志不残的动人事迹,我和许多当下青年人一样,也被感动得稀里哗啦。
她的拼搏精神激励着我,由此感召感染之下,我暗暗下定决心要珍惜青春岁月,为振兴中华而努力奋斗!
然而,也有人认为,张海迪之所以有今天,是被自幼病残“逼”出来的。
以她这样肢体三分之二的高位截瘫,要做一件正常人易如反掌的事必须花费十倍的努力;而要比常人做得还好,更需付出成倍的代价。
她只有克服自身的弱点,以超人的毅力弥补自己的不足,才能到达理想的彼岸。
就此而言,说张海迪是被病残给“逼”出来的,不是没有一点道理。
不过,这仅是问题的另一面,更重要的是,张海迪在不利条件的逼迫中勇敢地站起来了,而这一点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
俗话说,逆境对强者是进取的动力,对弱者是沉沦的深渊,同是因病致残,有的人不就被“逼”得整天唉声叹气吗?
可见张海迪的被逼成才只是现象,刻苦自勉,乐观向上,怀有崇高的理想和人生目标,这才是她的成功之所在。
对四肢健全的青年来说,生理上虽然不存在逼迫自己的因素,但这不能成为自己怠惰的借口,相反,在各方面理应做得更好些。
我们有健全聪明的头脑,就应更多地吸取知识;我们有运用自如的双手,就应更多地为社会尽责;我们有健步如飞的双脚,就应更多地为人民的事业奔波。
如果一个种种条件比张海迪优越得多的青年,至今仍是浑浑噩噩,无所用心,那怎能设想他处在张海迪的境地,还会奋发进取吗?或许那时候早已被逼得意志消沉了。
喜欢幻想是青年时期常有的现象,我就经常爱幻想,但如果一味耽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就会成为阻碍自己进步的弱点。
张海迪,我一定以你为榜样,脚踏实地认真复习,争取明年高考一鸣惊人!
(1985)九月十二号星期四晴
为了考上大学,除了我们复读一年的,还有两年的,三年的,甚至于还有四年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太苦太累太枯燥无味了。
如果我明年没有考取,决不复读,也不回家务农;家里弟兄那么多,分不到多少田。
我要外出做生意或者学手艺,不过可能也行不通,家里穷没有本钱。
那干什么呢?烦死了,怎么集中不了精力,看不清、听不见老师的讲课,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为了这复读,年过半百的母亲,一个人除了忙责任田外,还要砍柴看牛、喂猪养鸡,挣点微薄血汗钱供我复读,想到这一切,我不由得再次内疚起来。
中午失眠,下午的课去上也白搭,而且晚上还有香港电视连续剧,太吸引人了,令人不由自主想找借口请假。
我捂肚半弓着身子到张敏定老师办公室,装着很不舒服的样子对他说喝了教室里的冷水,可能拉肚子了。
张老师半信半疑,于是我又补充了一句建议:“张老师,能不能把教室的大水缸换成热水瓶?”张老师一听此建议,才打消怀疑,准了我的假。
离开学校,时间还比较长,我便信步往河对面的砖瓦厂走去,至少晚饭可以在那里混一餐了。
(1985)九月十三号星期五晴转阴
没有表的确是一件麻烦事。
早晨起床,不知几点钟,匆匆在电炉子上煮了一碗清水面三扒两咽下肚,就骑上单车直奔学校。
还好铃声刚响,相当及时。
我一坐下,昨天帮我出主意的汤卓(现就职广州**成人学院)就悄悄告诉我,说我提的建议得到了落实。
我顺着他呶嘴的方向一看,教室前面的角落里果然放了一个新热水瓶。
汤卓说张老师是从自己家里带来的,我一下子脸就热了起来,觉得好对不住张老师。
不过,当汤卓告诉我另外一条消息时,我对张老师的好感又打了一点折扣。
汤卓说昨天放学时,张老师宣布了几条纪律,一是上课不准讲话;二是自习不准打瞌睡;三是课间操按组排队清人;四是迟到三次以上者不得上课。
我突然有点儿害怕起来,躲懒所用的小聪明已经被堵住了。
利用晚自习,我写了一份给教育局的报告,要求延长我的抚恤金。
我已经18岁了,按照规定应该取消,从79年父亲落实政策后开始的抚恤金,帮衬着我的读书生活,作用太大了。
(1985)九月十四号星期六晴转阴多云
早自习险些儿又迟到了,没有手表,也没有闹钟,全靠感觉,终不是长久之计。
教育局批了我的报告,并且把抚恤金迅速落实到了学校。
有关系真好,那个局长是我父亲原来的同事,三哥写信叫我把报告送给他,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结果。
我打算课间操去总务处领钱,就向我们小组的女组长请假,不料她竟凶巴巴地反问我去干什么,弄得我不知所措,非常难堪。
汤卓正好看到这一情景,笑我的懦弱和傻样子,我解嘲说“好男不与女斗”。
唉!这些长得稍微漂亮一点,或者有过一官半职的女同学,总是以自己的特殊魅力和地位摧残和捉弄我们这些男同学的感情,可恶!
中午,Z府食堂的饭打完了,我只好骑车去大哥那里蹭饭。
大哥不在家,只有大嫂和两个小侄。
突然我眼晴一亮,发现上次遗失在这里的一个书包挂在墙壁上,便不动声色地问大嫂:“大姐,这个书包是谁的?”大嫂稍微停顿了一会儿竟然说是她的。
我知道大嫂家里子女多,用度大,所以有时小气,心眼儿多一点也难免,便没有争论。
何必为一个书包呕气呢?尽管已经分家,可毕竟我们还是一个大家族里的亲人。
从大嫂租住的房子出来,本来不打算去砖瓦厂了,可转念一想,还得去蹭饭,饿一顿是挺难受的事。
到了那里,工人们正在用餐,来得好不如来得巧,我赶上了。
放学后,同在补习的吴卫东(后就职不详)告诉我他被州商校补录,现在去找学校退补习费。
我不肯同他去,却又拗不过他的恳求,只好同他一道来到总务处,总务处只肯退还二十元,说这是学校的规定。
吴卫东不服,又要我同他去找校领导交涉;这下我就不愿意了,我说我不方便,毕竟还要在这里复读,于是,他一个人进去了。
久等不来,我耗不起时间先走了,心里却充满惆怅;390分以上的老同学陆陆续续都走了,我还呆在这里苦熬,前途和理想仿佛一片黑暗。。。。。。
第3章 痛点
(1985)九月十五号星期日晴转阴
早七点补课,我迟到了将近二十分钟,无手表的后果终于导致我挨了数学老师一顿严厉地批评,心里直窝火。
上午补课结束,正准备回去,吕志忠(现就职**县交通局)迎面走来。
他是大嫂的亲二弟,和吕志红是兄弟,比我小一岁,在高三理科班。
吕志忠虽然比我小,身板却硬朗结实,像一头小牛犊。
我正愁要人帮忙一起带被子到大嫂那里去缝被套,便邀他一同前往。
大嫂不在家,我只好把被子托付给邻居转给我大嫂,随后,我们两个走到砖瓦厂,碰到吃中饭,便各自盛了一碗。
饭后,工人们有的休息,有的打扑克赌钱。
我看到有人在下象棋,竟然棋瘾大发,尽管隔了半年没有摸棋,但这里没有什么高手,所以赢得很轻松。
获胜还是挺高兴的,毕竟在高考失利的阴影里终于有了一缕细小的阳光射了进来。
下完棋,我和吕志忠再去大嫂那里。
大嫂已经回来,留我俩吃晚饭;菜品很丰富,终于搭帮吕志忠饱尝了一顿口福。
因为晚上要自习,我骑车带着吕志忠气喘吁吁直奔学校,路上险些撞到一位老人,吓出一身冷汗。
晚上,继续坚持洗冷水澡。
另外,今早汤卓托我上街时顺便买一包洗脸粉,我听错了,以为是洗衣粉,结果闹了笑话。
(1985)九月十六号星期一阴天
中午,我到新华书店浏览,看上了很多的书,却又心疼钱,突然,一本战斗题材的书引起了我的注意。
封面上,灰色的轮廓,一个手拿冲锋枪的战士,匍匐在地上前进,一双明亮的眼睛像两把利剑,直指前方。
钢盔的正中,一颗红五星放射出灿烂夺目的光;战士的周围炮声隆隆,弹片横飞,然而,战士的表情却依旧是那么坚定和刚强。
看了一下价钱,九毛,于是我便掏钱买了下来。
想不到我这个矮小之人,有时居然对当兵和战争也感兴趣,可能是受到在广西对越前线作战的四哥潜移默化的影响。
我如饥似渴地看着这本书,对军旅生活充满了好奇和向往。
汤卓是我最好的朋友之一,又一起复读,便首先推荐给了他;汤卓翻看了几页,也被吸引住了,连说:“好书,好书!”
听说今天是他生日,我大方地赠送给了他。
在Z府食堂吃完晚饭,刚好碰到李欣(现就职**县教育局)。他是县长的儿子,在公安局工作,当初也曾补习了三届。
集体化时,我家穷,经常被大队安排工作队住。
李欣父亲当时是公社书记,曾短暂到我家住过,之后也一直交往。
我三哥考上干部以后,经常到他家里做客,而且带过我几次,就熟悉了。
李欣问我给三哥写信了没有,我点了点头;他接着斥责我经常骑单车到处玩耍,是否还想补习几年。
我感觉又在捅我的痛处,于是不假思索地半开玩笑:“你还不是也补习了几年?”
李欣的脸抽搐了两下,掉头就走,我一下子意识到失言了,真应该抽自己几个嘴巴。
晚自习课间休息,头有点痛,便走出教室。
目前我复读的这个67班,应届生与复读生之间基本上不大交往,明显有一道鸿沟。
这个班学习气氛很压抑,比我们原来的59班死气沉沉一点,但成绩却好得多。
我信步走下台阶,下面就是我原来就读三年的教室;多么熟悉的地方,“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毕业了,一起打球、学习和开玩笑的老同学们,有的深造去了远方,有的回家务农,有的待业在家,有的同我一样,还在这里煎熬。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多少年后才能再相会?兴许有的一辈子都难碰面了!
(1985)九月十七号星期二阴天
课间操结束,撞到老班主任李长义老师(最后退休于**县一中),他说:“你不是去州电大了吗?”
我叹了一口气答道:“误掉了!”
他问我怎么回事。
我告诉他当初没有上分数线,于是去了贵州铜仁看望我的一个大姨。
谁料后面教育局内部有一批照顾老师子弟的指标,因为我大姨家比较偏,信息不灵便,等收到电报赶回来,报名审核的时间已经过了。
李老师听完表示出遗憾,同时鼓励我不气馁。
实际上,每每想起这件事,哪怕曾经大哭过一次,如果补习有时不顺心我就又想哭了。
中午到文具店买了一支毛笔和一瓶墨汁,准备业余时间练习一下书法。
记得去年春节,亲戚要我写一幅春联,还是三哥代笔。
我还买了一块四合一洗脸粉,随着青春萌动,对美还是要有点追求,尽量注意一下形象。
晚上,杨小华(现就职**县民政局)和戴济志(现就职**县**小学)到我的住所玩耍。
没有什么可供消遣的,只能把我三哥的一些摄影作品供他俩观赏。
现在我是一无所有,但将来,如果我不能在物质上成为百万富翁,就一定要成为精神上的百万富翁!
美好的生活似乎正在不远处向我招手,我微笑着迈开坚实的脚步向前飞奔!
(1985)九月十八号星期三阴天转晴
我真怀疑补习会让人变傻。
这不,每天的学校信箱出信时间,我都急忙跑去一顿乱翻,渴望有我的录取通知书。
我甚至于幻想出现奇迹,突然教育局有人来告诉我有内部指标可以去州电大读书了。
实际上我也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各高校都已经陆续开学,没有希望和奇迹可以发生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内心的浮躁。
中午在房间练习写毛笔字后正准备午休,忽然吕志红敲门进来。
他叫我同他出去办事,我怕没得休息下午上课会打瞌睡,便拒绝了。
他问我后不后悔,我转念一想,索性随他出去,看他葫芦里到底装着什么药!
到了街上,他在衣服摊子上选裤子,要我帮忙看好不好。我埋怨他把我骗出来,害得我无法午休;他说不会亏欠我的,问我现在需要什么。
我拉起吕志红向新华书店走去,挑了一本《中学生字帖》让他出钱,同时,告诉他晚上我到他那里蹭饭。
下午五点,学校组织观看电影《喋血黑谷》;七点散场,我按照约定到吕志红处吃他留下的晚饭,很过瘾。
饭后,还把他的单车也借走了,顺便去接汤卓。
晚自习时,我偷偷对汤卓说我们复读生很光荣,因为高中读四年是高中本科,五年六年那就是高中研究生博士生了。
汤卓马上把我的话传给其他复读生,大家忍不住一下子都笑了出来,弄得应届生莫名其妙。
下自习回到住处,继续练习毛笔字,不知是手笨或者心不在焉,总是东倒西歪不像样,我开始有点泄气了。
(1985)九月十九号星期四晴
尽管是风平浪静的一天,我的内心却一直反感班主任张敏定老师的做法。
他总是反复强调课外活动要到操场锻炼,还要清人数,这本是一件好事,可太过专断。
我们原59班就不是这样,喜欢学习的学习,喜欢锻炼的锻炼,自由选择,多好呀。
可现在呢?不去锻炼的,罚不准上课;迟到两次,严重警告;三次,不准上课。
那么多条条框框,把散漫惯了的我卡得死死的,动弹不得。
第4章 对奕异性
(1985)九月二十号星期五晴转阴
早晨,我骑车去学校,刚出Z府大门,被原59班老同学龙志坚(现供职于**电视台)叫住。
他已经在浦市化工总厂上班,因为他父亲(我三哥的业余摄影师傅)在那搞宣传,他母亲是副县长,可以很轻松就找到好工作。
龙志坚问我为什么不去读电大,我把对很多人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便匆匆告辞了。
老天爷呀,什么时候是个头?心反复被这件事捅进捅出。。。。。
中午散学迟了点,等火急火燎赶到Z府食堂,饭已经打完,只好骑车往大嫂那里去,也没有,于是又直奔砖瓦厂。谢天谢地,菜刚炒完,只需等工人们收工一起吃。
上次伙房的小杨邀我下一盘棋,由于要赶课,所以没有下成;这次有点时间,小杨又邀请我下棋。
我开玩笑说如果我输了,就不吃饭,罚自己饿肚子;结果,我连赢了两盘。
女人下棋的,目前我只见过小杨一人,她说是小时候经常看爷爷下,所以多少会一点。
小杨是农村人,但除了肤色稍微黑一点,身材和气质都酷似城里女子。
有一次和韩冬到这里玩耍,回去的路上,韩冬一直对小杨的身段和气质赞不绝口。
三哥的那辆旧单车毛病多,不大好骑,所以我经常借吕志红的;同学们都以为是我新买的,我不置可否,享受着这种别人投来的羡慕眼神。
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严重的虚荣心?
偶尔想到老家孤孤单单劳作的母亲,脸上还是发了热,心里虚得慌,可过后又忘记了,依旧吹牛讲大话。
这样的毛病一直折磨着我,无数次暗暗地下决心要改正,却又效果不佳。
我是不是无药可救了?
(1985)九月二十一号星期六阴
无聊时趴在课桌上,自己给自己出题目:若干年后,在人生的这个大舞台上,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主角?配角?还是丑角?。。。。。
今天,后面座位上来了一个叫杨银秀(后又落榜,不知所踪)的女同学,她复读了两年都没有考取,所以回家务农;也许是务农太苦,她说服了父母又来第三次复读。
我们农村的孩子,可能除了高考,或许真的难找其它的什么好出路了!
近几天,同汤卓闹了误会,关系处于不大正常状态。
究其原因,可能是他向我借一本他认为我有的课外书,而实际上我真的没有,于是他便认为我是不肯借他,矛盾由此产生。
为什么我们这么要好也会产生误会呢?相互信任多么重要呀!生活中无数的悲剧和心灵折磨,都是互不信任惹的祸。
晚上到电影院看匈牙利电影《马背上的幽灵》,情节离奇,挺有意思。
(1985)九月二十二号星期日小雨
我所在的这届高三文科班,基础比较好,尤其以英语见长,主要原因在于张敏定老师。
这个班是他一手带上来的,平常管理相当严格;到了高三,更是加码,一个月未到,我已经充分领略了。
我原来的班,星期天除偶尔补一两节课,一般都是自己学习,课外活动也比较自由;现在的班,张敏定老师时时刻刻督促,抓得特别紧。
他是教语文的,但却要求我们背英语单词,填地图,死记历史大事时间,几乎是全能老师。
我的那些同班合水老乡,都非常喜欢他,说他非常胜任毕业班。
我起初对这个干瘪瘪的老头隐隐有一股讨厌和看不起的成分在里面,通过这么久的接触,我应该重新领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句话的真正内涵。
补课完毕,邀约吕志忠前往大嫂家,然后我就找了一个借口到砖厂去了。
因为下雨,除了运砖不受影响,别的民工都三三两两地在搞各种娱乐。
这里没有象棋对手,我只好看他们打扑克;二哥也参与在里面,瞧他兴奋的样子,应该是赢了几角钱。
想想也是,别的地方,丢掉几角钱不在乎,赌博中输了几毛钱,常常会输红了眼,非得赢回来才肯放手,真是贻害社会的活动。
返回到大嫂住处,吕志忠已经走了。
大哥正在与人扯事,我把剩下的一点饭吃了,刚准备出去,大哥喊住并责怪我整日东奔西跑,像个二流子。
大嫂一看情形不对,忙往我怀里塞了一个凉薯和几把花生。
大哥骂了大嫂一句:你们姐弟要好了,让我做恶人!
朦朦胧胧的细雨中,隐隐开始透出一丝丝寒意,预兆着冬天即将来临。
我这个近视眼,除了真实的世界看着模糊不清,心理上的视力,也似乎洞察不了这人世间的变幻莫测,大脑经常处于迟钝和昏沉中。
完了!难道我已经没有灵气了吗?
应该还有,一到房间,诗兴大发,管它格律、平仄或者押韵,也懒得修改了。
水调歌头
独立武水桥头,雨朦朦,愁更愁,寒气袭心头,惊涛拍岸恨悠悠;东流峰相送,匆匆来,缓缓去,行人无视,唯我风雨夜归客!
(1985)九月二十三号星期一阴
收到韩冬来信,说他因为入学后的考核中英语成绩突出,所以顺利升到了快班,并且还当了班长。
中南工大校园环境优美,学习气氛浓厚,有舞厅、俱乐部等等。
我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想不到去了那么有名的学府还能出类拔萃,而且不忘过去友情,依旧看得起我这个落榜生,证明我们的友谊还是经得起时间的检验。
因为信中也还问及包括汤卓在内的几个原来好朋友情况,我正好就坡下驴,把信给了汤卓浏览,并就信中内容攀谈起来;过后,我俩又和好如初。
韩冬的来信,也同时掀起我感情上的波澜,鼓起我的信心和勇气,加深了我对大学生活的向往,更有一种迫切改变目前难堪现状的斗志和信念。
下午数学课,吉首大学毕业的杨云华老师在批评一个开小差同学时说:“不要在幻想中生活,而应在生活中幻想。”
这句话太有力量,一下子便戳中了我的心事和要害;我平常就是幻想过多,而行动却太少。
快乐可依靠幻想,幸福却要依靠实际,看来,我今后必须培养两种能力:对未来充满幻想,对现实脚踏实地!
(1985)九月二十四号星期二阴天转晴
起床后,正准备去走廊尽头公用小水池洗漱,对面的陆英听到动静,马上打开她房门告诉我中午于晓云(**市财政局退休)要来帮忙缝被套。
于姐是三哥女朋友,在本县兴隆场镇粮站工作;一次周末,我和三哥都在房间,她来借书,我见过一次,很是端庄秀丽。
中午散了学,我抄近道走Z府后门进来,碰到上公厕的龚师傅,他说食堂饭打完了。
我只好转身去相邻不远处的党校吕志红处借单车上大嫂那里,顺便把刚弹好的棉絮取回来。
我一到,二侄女徐小芳(现职**保险公司)正在热剩菜;大嫂知道我还没有吃饭,就嘱咐我少吃一点,因为没有准备那么多。
大哥大嫂有四个小孩,因为前三个都是女孩,而农村人又看重男孩,如果没有,在农村都抬不起头来。
于是,大哥大嫂东躲XZ几年,才在第四胎如愿以偿生下小侄子徐一龙(现职**省住建厅),平日溺爱如掌中之宝贝。
大哥也为此付出了沉重代价,老家但凡值钱的东西都抵作罚款了。
我理解大哥大嫂的难处,维持这一大家子吃穿用度、人情往来以及孩子们上学,太不容易了。
愿天上的神仙保佑我大哥的砖瓦厂生意兴隆,发点大财摆脱困境。
三岁不到的小侄子很逗人爱,红润粉嫩的胖脸蛋儿,翘起的鼻头和红嘟嘟的小嘴巴,顽皮中透出憨态可掬,像老家地里长大的溢满汁水的小香瓜。
小家伙非常喜欢我这个做叔叔的,原因是我肯同他玩;但他有一个毛病,稍不如意就要哭,好像还不大适应这个世界似的。
我把棉絮放在单车后座,正准备走,大哥骑车回来了;他提着一只鸭子,准备晚上招待亲戚。
第一次高考没有考取,大哥一直对我窝火。
他经常在朋友面前夸我读书成绩好,一定会走出乡下,吃上国家粮,现在,我扫了他的面子。
不过我也一直很内疚,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家人,所以大哥暂时有点态度,我不怪他。
大哥叫我顺便把二侄女也带过去上学,我二话不说就把车子靠在树上,把侄女扶上车一溜烟过了河。
我把棉絮扛进房间,发现桌子上有一把线和一根针,显然于姐已经来过,可能没见到要缝的棉絮就走了。
课外活动,学校召开复读生会议,又是一番空洞而乏味的说教。
我在想学校领导那么喜欢开会,是借开会树立威信吧!尤其是校长,讲一个字要拖半天腔,真烦人!
晚自习前,我在图书室碰到原59班补习生吴华(现不知就职何处),总分404,考取了株州财校。
他是转道LX看一下老同学,然后前往吉首坐火车去学校。
我俩来到山顶操场,边走边谈原来班上的老同学们各自归处。
吴华补习了四年才考取了一所中专,可谓沙场老将,精神实在够坚强,换作是我,恐怕早已经疯掉了。
吴华自嘲说今年要不是数学考了100分把分数上拉,可能还会补习第五年。
第二节晚自习,班主任请来了一位他从前的学生,现在的李晚珍老师(退休于**县二中)。
李老师介绍了她当年在二中的复读情况;第一次预考,有五门未及格;第二年复读,认真抓住学习方法和规律,最后考取了湖南师院。
她还仔细讲了如何学好上分的数学与英语,同时要求我们树立信心,正确对待老师的批评。
我听后深受启发,觉得今后得在数学和英语上按照她的方法下点功夫。
第5章 人间有真情
(1985)九月二十五号星期三阴天转晴
班主任张老师规定从今天开始默写英语单词,直到把高中英语第一二册全部熟记为止。
张老师其貌不扬,但那颗对学生和工作的全身心投入,显示出一个知识分子对党的忠诚,对国家和民族的热爱。
张老师已经逐渐树立起他在我心目中的威信,我也进一步加深着对他的了解。
(1985)九月二十六号星期四晴转阴
上了三节课,我坐不住的老毛病又犯了。
我拟了一张请假条交给班长章景林(现职**地区人社局),叫他见机行事;如果老师不来,就不要主动去交,老师问起了再交。
我能这么有把握,是因为章景林在合水镇读初中时低我一届。
他父亲是镇上裁缝,曾经做过我大哥的师傅,所以我们很熟,他也圆了我几次假。
走出学校,我径直来到电影院外一个图书摊子前。
这个摊子的老板经常想方设法从吉首或者长沙托人带各类书刊杂志,更新很快,所以生意比较旺。
我不知在这里送了多少钱,却还是乐此不疲,一有时间就蹲在这里租书看,着了魔似的。
天近黑时,我头昏眼花地离开图书摊子,这时才感觉饥肠辘辘。
我摸了一下口袋,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好在从广场上台阶途经党校外面,临街一个房子的后门开着,在党校上班的本家徐子权叔叔站在那里。
他问我去哪里,我灵机一动说我母亲还没有寄钱来,抚恤金也还没有发放,我来借点钱。
子权叔告诉我恰好这几天手头不方便,要我另想办法。
我知道子权叔是一个非常本分老实,也肯帮忙的一个人,他说没有,那是真的没有,不是小气。
看来,得抽空厚着脸皮去求大哥了。
钱呀!钱呀!能愁死人的钱呀!
(1985)九月二十七号星期五阴
每天放学归来,因为距离食堂吃饭还有点时间,所以我都要到住宿楼旁边的Z府办公区总务室看报纸。
在我们这个偏远落后的小县城,只有通过报纸来了解国内外新闻,开拓视野。
今天,在Z府总务室,我遇到在那里领工资的Z府办主任韩叔叔。
他是韩冬的父亲,一双剑眉和高耸的颧骨,宽阔的前额,高大的身躯,自带在部队养成的严肃刚毅神情。
他知道我和韩冬在高一同班时就玩得拢,分班后也一直保持友谊不变,所以每次一看到我就露出慈善的目光。
总务室还有梁会计和杨会计,我们一道谈到韩冬在大学当了班长,表现优异的情况。
韩叔叔很高兴,希望我认真复读,凭我的聪明一定能考上;有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也可以跟总务室两个会计说。大家都是我三哥的同事,帮得上忙尽量帮。
听到韩叔叔那一席话,我内心涌动起感激之情,却又无法表达。
是呀,我虽然没有韩冬那么高的智商,但差距也不至于如此大,可为什么高考成绩却天壤之别呢?
总结起来,归根结底是自己幻想过多,没有把精力集中,否则早就远走高飞了。
我恨自己!
(1985)九月二十八号星期六晴
昨天放晚学时,班主任要求我们走读生今天早一点到校参加大扫除。
可是,每个星期Z府食堂安排早餐为肉包子的日子都放在周六,因为喜欢的人多,还要排队。
为了口福,我耐着性子排队,直等到7点10分左右才买得五个。
我急蹬着破单车满头大汗赶到学校时,班上的大扫除已经搞完了。
张老师守在教室外面瓮中捉鳖,狠狠地批评了好几个和我一样没有参加大扫除的走读生。
Z府食堂晚上会餐有红烧肉,我怕自己一个人吃不完,于是骑车到砖厂把二哥带了过来,因为他也是一个人在异乡。
红烧肉按照报餐人数分的份额,我回来时多的已经被挑走了,我得一份最少的。
二哥一直在家务农,老实巴交,脸上晒得黝黑,老家的人平常都喊他小名“黑子”。
吃的时候,我不断往二哥碗里夹肉,自己尽量少吃,我知道他比我辛苦。
最后,我们兄弟俩把饭菜消灭的干干净净,顺带扯了一些家事。
晚自习上了20分钟左右,头有点痛,张老师在讲台上坐班,我蹑手蹑脚上去请假。
张老师今天心情不知为何那么舒畅,居然也轻轻地问我经常请头痛假是不是神经衰弱了。
我只好继续扮演下去说有可能,因为隔一阵又要痛;实际上这次是真的头痛,但离神经衰弱可能还远。
张老师关切地交待我注意休息,加强锻炼。
好让人感动,张老师,我喜欢你了!
(1985)九月二十九号星期日晴
今天是中秋节,Z府食堂报餐人数达不到要求,所以没有办饭。
我出了大院,往党校去找吕志红,看看他们那里的食堂是否开餐。
刚到党校门口,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我快步上前,原来是吕子剑。
吕子剑看到后面有人上来,马上转过身子,我们同时打了招呼。
吕子剑和我想法一样,也是去吕志红处,我们边往里面走边交谈。
吕子剑解释了上次没有借钱给我的原因,主要是急于到工作单位报到;本来身上钱不多,又要急着赶班车过去,还怕到那里需要花销,所以就没来得及当面给我解释。
他还说暂时是临时工,要等招工或者招干考上了才是正式的。
上次那事已经过去一阵,我也慢慢淡忘,吕子剑再一解释,更是烟消云散。
找到吕志红,他正准备出去吃粉,于是我们又调转方向;吕志红走前面,我和吕子剑并排在后。
我突然灵机一动,悄悄对吕子剑说:“今天可用万华之计”,吕子剑一听,捂着嘴笑了。
所谓“万华之计”,那是去年的一次课间操跑步,当我们跑到学校商店前,万华停下来说请客买糖。
店主把糖拿出来,我们各人拿了几颗剥开就吃,而万华却拿了糖就先跑了,弄得我们哭笑不得,不仅自己要掏钱,还得贴补他的,真是“丢了夫人又折兵”。
到了粉馆,我和吕子剑狼吞虎咽处理了自己的粉,然后快步走出来一边捧腹大笑一边各自溜了。
下午从学校归来,大哥托话带吕志红一起去他那里过中秋。
到了吕志红宿舍,他懊恼我出主意耍弄他,要搜我身;幸好裤子藏钱的暗袋没有搜,不过他把我的小手帕摸去洗了抵作粉钱以示惩戒。
我笑着说:“你今天只贴了两角钱,但学到的这一高招在今后的人生中大有用处,会远远超过这两角钱,你应该感谢我才是。”
听完我的调皮话,吕志红扑哧笑出声来,但他还是不肯退还我的手帕。
下了晚自习回到住处,我提了铁桶到食堂打热水洗澡,看到厨桌上摆满了酒席菜;我问还在忙碌的龚师傅是谁办喜事,他说是梁会计的大女儿出嫁。
正在说话,梁会计进来看菜,忙问我怎么白天不见影子,害得她到处找。
她告诉我明天来吃喜酒,虽然我三哥不在家,但她在这里也一样。
三哥人缘真好,自己不在家,还有那么多的同事记得关心他的弟弟。
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四哥打仗受了伤,而我居然能在他身边疯了似的哭喊。
我知道梦都是假的,可哭醒后脸上真的就挂满了泪水。
我们五兄弟虽然有时也有利益纠葛的小矛盾,但一个都不能失去,感情上坚不可摧。
父亲去世早,我们与母亲相依为命过来的,今后一旦我有了出息,一定要帮助他们。
第6章 大难不死
(1985)九月三十号星期一晴
上午补课一结束,我到电影院看12点的电影;候场时,黑压压的人群中,突然我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疾步穿过人海,在接近目标时他也侧身过来,我俩几乎是同时伸出手来紧紧握在一起。
曲庆华(现就职**县水电公司),原59班的老同学,好朋友,因为预考没过,只好到三中去复读。
毕业后,我俩久未谋面,自是一番亲热,互诉补习情况。
记得去年几个好朋友一起看电影《雅马哈鱼档》,里面主人公叫阿龙,样子与曲庆华有几分神似,同学们便开始以绰号“阿曲”称呼,久而久之,真名倒没有几人叫了。
当时,杨小华、梁圣瑶、林湘、龙志坚、符杨等等这些城里子弟,家境条件都比较好,在农村学生面前有一种优越感。
人以群分,他们爱谈论是是非非,甚至于挑拨离间。
我同这帮人若即若离,一方面表现出亲热,不招惹得罪他们,以免自己日子不好过,另一方面又不加入他们,防止自己沾染上坏毛病和坏习惯。
但是,阿曲有点例外,因为他比较讲信用,没有什么歪点子,而且为人谦和,不欺诈农村来的同学。
我是农村户口,但又搭住在Z府大院;退可以是农村学生,进又可以算作半个城里人。
有时不得已伙在城里这帮同学堆里玩,我就接近阿曲,而且我们两个也真的讲得来,他处处能为我着想。
电影散场以后,这群城里的同学陆续聚集到一起,并簇拥我同他们一起去打康乐球。
因为口袋里没有几个钱,我怕最后被揩油下不了台,就以肚子不舒服为由回去了。
(1985)十月一号星期二晴
人有旦夕祸福,此话不假;今天是国庆节,我差点殉身去祭奠了先烈。
下午,上堡乡Z府乡办企业“军地两用人才修配厂”急需1000砖,而司机恰好请假了,不得已,大哥冒险叫才学了一周左右还没出师的李圣思开。
李圣思是我亲叔叔家的上门女婿,我叔叔有三个女儿,没有儿子,所以二女就招了他上门,也就成了我们族人。
因为放假劳力少,大哥叫我去帮忙搬砖;下完砖回来,我和另外一个工人分别站在手扶拖拉机驾驶室两边。
正当车子下坡拐弯时,突然,斜刺里冲出一辆带小孩的自行车,圣思哥还来不及反应,车子已经擦倒了对方。
他手忙脚乱往旁边转动方向盘后和另外一个工人顺势跳了下来,而我则被甩到水田里。
我擦掉脸上泥巴往上一看,我的妈呀,手扶拖拉机后轮被水泥电线杆卡住,机头朝下吊着,两个前轮悬在头上还在轱辘轱辘地转动。
我吓得不轻,忙挪动身子往旁边爬开;公路上的圣思哥就像吓傻了一样,我喊了几声都没反应,还是那个工人帮忙把我拉了上来。
过了一会儿,大哥闻讯赶了过来进行现场处理。
还算运气好,骑车中年男人只是腰上刮破了一点皮,别的地方无大碍。
小孩子倒在自行车架下,只是吓哭了,没有受伤。
谢天谢地,没有重伤员和压死人发生,否则大哥的产业就全完了。
在大哥那里,我一直呆到事故处理完毕才松了一口气,这时,感觉手没了劲,脚也开始痛起来。
我写了一张假条交给闻讯过来的吕志忠,要他到校后转给班主任张老师。
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难道是在预示来年高考?但愿是真的!
(1985)十月二号星期三晴
晨曦透过窗户射进房间,我几乎与三哥同时醒来;三哥知道我昨天受了伤,所以没有早早叫醒我。
其实我也就是一点儿皮肉伤,借机请一天假正好看晚上的电视连续剧《再向虎山行》。
洗漱完毕,三哥出去有事。
节日期间,机关食堂不开餐,白天日子太长,看了几页书却闷得慌,还是抑制不住自己又去了砖瓦厂。
我先到大嫂家里,因为经常厚着脸皮蹭饭,我不好意思抬头看大嫂的脸色,只顾闷着头快速吃了一碗饭就溜出来到砖瓦厂。
砖瓦厂机器轰鸣,一派繁忙的景象。
当我溜达到正在踩砖泥的李圣好(圣思弟弟)处,他招手示意我挨近他,然后装作很神秘地样子问我是不是和办饭的小杨一起去过航运公司那里照相。
我说没有呀!
圣好不相信我的否认,说是小杨告诉他的;还一本正经地以亲戚身份告诫我不要胡思乱想,小小年纪就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到时考不上,书又白读。
听了圣好这一通话,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我和小杨只是对弈了几次,更深的交往根本没有发生过。
一种可能是小杨家里兄弟姐妹多,初中未毕业就出来打工,编造这样一个同老板弟弟亲近的谎言有利于抬高在工人中的地位。
另一种可能是大哥大嫂故意叫圣好这么对我说,让我避嫌少来这里。
但不管哪一种,都不值得我去较真,否则我就输了。
果不其然,晚上三哥在房间对我说平日没有事多看点书或者爬山游泳,少到砖瓦厂去。
三哥说得很是语重心长,一反原来动辄就责骂,搞得我一下子还不适应这种谈话。
感谢于姐解除了后顾之忧,在我同三哥谈话时,她居然把我的衣服全洗了,否则我要等到手使上劲起码还有几天,到时连换洗衣服都没有。
(1985)十月三号星期四晴
一大早我就起床去医院买跌打损伤的药,居然花费了4.22元,心疼死了;回来一看房间情景,就知道三哥又去州党校学习了。
我坐于桌上,乱词一首:“孤雁西飞,何时归?兄弟情深房尚暖,教诲释真意!几番落魄再鼓劲,猛志不改,赢得红榜题名,扫千愁!”
中午,汤卓、戴济志等几个同学来看望我,好让我感动。
大家七嘴八舌说了一件事,就是班主任张老师决定周末收齐资料费,凡不交的将采取停课措施;对于这一做法,补习生都很恼火。
订不订资料,应该由学生本人决定,怎么能强人所难呢?
况且,部分家境贫寒的学生,尤其我们复读生,本来就已经被百把块钱的补习费弄得负债累累,平常生活费尚且勉强维持,还要交资料费,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大家越说越愤慨和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突然,汤卓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说我有足够的理由继续请二天假,把周末挨过去,就省下资料费了。
好,就再请两天假!
(1985)十月四号星期五晴
有两天的假,得找点事做;猛地,我想起三哥回来时叮嘱我下周必须把父亲的档案退还教育局的事,差点儿忘记了。
我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档案袋子,打开仔细看了一下,有父亲亲笔写的“徐子湘自传”、“自我坦白交待”、“干部履历鉴定表”、“思想总结”。
其中自传是用毛笔小楷按照旧式方法贤写的,其它用的是新式钢笔横写。
我半岁时父亲就病逝了,从来没见过;档案里的详细程度,让父亲又活生生地复原在我的面前。
父亲的字写得真好,比我强百倍;那坎坷的经历,尤其是求学,我现在的处境还真有点和他当年神似。
看来,这两天有事做了,索性把能说明父亲历史的自传和坦白交待抄写下来做纪念。
尽管父亲的自传和自我坦白交待语句稍有啰嗦,但还是原件照抄,不予修正。
徐子湘自传
我系HUN省湘西苗族自治州LX县达岚区横坡乡上徐家人,现年二十七岁,家庭成分中农,家有六十三岁老母和我爱人及两个孩子,共计五人。
有田亩数二十二处,在解放前,因生活困难,当给别人五处,现在有田块数十七处,合亩数二亩八分三厘。
我有一个同胞所生的弟弟,现在二十二岁了,解放后已经分居了,弟弟系文盲,以务农为业,没有参加任何伪党团及其他组织;
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两代人都是以务农为业,从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过去在旧社会都是受过压迫和剥削的人。
我父亲过去是帮地主做工和挑煤养活一家人,那时候家里生活很苦,加之遭受匪患及天灾人祸的影响,我和父亲到辰溪县挑一年煤炭维持自己的生活。
一九四零年麻阳匪首张自坤到我地抢劫,我和我二姐被土匪捉去了,捉到芷江。最后,家里卖田花了二十几块光洋才把我和二姐赎回来。
我的二姐因在匪部身体受到损害,以后回到家里,已经死了。那时我很小,姐姐已经是十五岁。
在一九三二年,我听得我母亲,就是我的妈妈和我的祖父曾抢光后被匪首杨之庭人捉到,花了很多钱才赎回来,等于十年内遭受过两次抢劫。
这样事情是我最痛心的事实,固在这个黑暗的旧社会里家庭过着牛马的生活,这个是我家里在解放前所受到的痛苦。
在解放前我家里生活朝夕断炊,那时我在伪国民学校读书,别人却骂我,你这穷小鬼还读什么书,肚子没有吃的你还有劲吗?你如再要读书,将来骑马不得下地,只有讨米,别的你没有办法。
我听到别人这样说我,七思八想只有暗暗流泪。
那时候没有任何人看得起我,学校的校长先生也看不起寒天穿烂衣的孩子。
我记得有次在四月间插秧的时候,学校里要学米,每个学生要四年米,我缴不起隔了两天不敢到校读书。
那时候张毓录校长在校门口贴上了开除我学籍的通告,我更想起我没有路了,后来一再求情花了一块光洋又准许我复学。恰到期中,我父亲因受一天一夜病痛已经离别了人间。
那时我忍饥耐寒勉强地在高小毕业了!这是我在学校读书的过程。
现将我自七岁起的出身经过情况再作详述:我自七岁开始进入私塾读书,读到了诗经,那时我已十一岁了。
自十一岁起开始转到伪保校读了四年,那时已经十五岁了。
到了祖坟山中心学校读了二年,那时已经是十七岁止,我高小毕业了,那时因钱困难无钱升学只好在家生活了一个时期。
我是一九四五年秋季高小毕业了,那时抽壮丁很厉害,为了避免壮丁,伪保校校长李兴畅和我是亲戚关系,就介绍我在伪保校任教员一年。
一九四七年被介绍在伪乡公所任户籍员一年;一九四八年被调为警察第一分队任文书一年;一九四九年湘西事变被迫参加了张治平匪部任书记六个月;一九四七年在伪张胜吉那里参加了伪三青团的反动组织;一九四七年又参加了伪县Z府土地复查工作一次,时间一个月。
那时社会是黑暗的,把我一个青年人染上了一身污点。我特别痛恨过去旧社会给我一身污点。
我时常这样想,要是共产党早来五年,我这样一个清白青年不会有这身污点,不会走这黑暗反动的道路。
我应该痛改前非,紧随着伟大的共产党和M主席指定的光明大道前进,为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奋斗到底!
一九五六年四月十六日徐子湘
第7章 父亲复活
(1985)十月五号星期六晴
请假第二天,我耐心坐在房间看着父亲的档案,也更加深入地了解了过去没有任何印象的父亲详细生平。
按照父亲的记录,经过几代人的勤俭持家,1940年前家里条件还是不错的,所以父亲能够在七岁时就进入私塾读书。
后面家庭两次遭遇土匪抢劫和绑票,才导致家道败落,父亲高小毕业后无力继续深造,于是便选择留校当代课老师。
但父亲的代课生涯只有半个学期就被地主家庭的另一个人凭关系顶替了,于是,父亲又由一个亲戚介绍,自备二石谷到本县达岚坳伪乡公所做临时工。
在乡公所,父亲一直打杂,负责煮饭、烧开水,偶尔还帮忙抄写一下公文。
父亲因为做事比较勤勉,懂文化,尤其写得一手好字,所以又在1946年被调到解放岩当乡长的张治平叫了过去当户籍员。
1946底年张治平到浦市任警察第一分队长,父亲一道跟随当上文书。
因为文书没有编制和工资,所以父亲在1947年用半个银元入股了张治平的桐油店做生意。
1948年四月间,LX伪县Z府招临时工参与全县土地复丈工作,父亲应聘上了,并被分到良家潭、解放岩两个乡。
1949年湘西事变,徐汉章匪首打开LX要捉张治平,张治平把警察队由LX拖回合水老家,父亲怕受连累,也逃了回去。
1950年家乡解放后,父亲在农委会任书记半年,直接参加了反霸、减租减息、剿匪、挤枪等各项工作。
1951年父亲离开农会参加了教育工作,在横坡一小教书。
1955年父亲被组织调到湘西民二师茶洞轮训一年,回来后继续在横坡一小工作。
后来,父亲还去过永兴场、踏虎等乡镇教书,直至1967年因长期操劳而早逝,真是短暂而坎坷的一生。
(1985)十月六号星期日晴
晚自习前,汤卓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调转头,他告诉我今天必须交资料费。
他说昨晚在班上宿舍,一个复读生发牢骚说资料费逼得他一天只敢吃两餐来省钱,如果再不够就把短裤子也卖掉。
另一室友戏谑他的短裤里尽是地图印记,洗不干净,值不了几个钱。
那个复读生接过话说短裤子卖了还是凑不齐就不交,未必不交资料费还会开除人等等。
张老师正好在那个时候来查铺,全听到了,不仅斥责复读生说怪话,还当场下最后通牒宣布今天必须交齐,否则不准上课。
唉,白忙活了两天,不得已交了算了。
第二节晚自习课,一直等到班主任走了,才忙给部队的四哥写了一封信。
(1985)十月七号星期一晴
上体育的龙老师病愈后回归,一直用来自习的体育课开始重启。
去年在我们59班的复读生都不用去上体育课,而如今的67班,张老师要求我们复读生必须上。
我比较矮,上体育课一排队,就总是站在前排,浑身不自在,像无数的芒刺在背上作怪。
我的心里还隐隐约约有一种抵制管束的潜意识,渴望有更多自行安排学习和生活的时间。
龙老师说今天不准穿拖鞋跑步,要不就赤脚跑;我下意识地把裤脚往下拉了拉,遮住自己的拖鞋。
天气渐渐冷了起来,操场的地面又布满细石子,赤脚跑不仅不舒服,还会闹出笑话在同学面前出丑。
我开始暗暗发急,得拿一个主意应对;正在思考,更糟糕的事发生了,龙老师说分组跑。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灵机一动,乘人多,充分发挥自己人小的优势,穿梭于总是跑好了的那一组,一直混到下课才松了一口气。
下午课外活动,张老师讲了一通“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加强纪律以及自由与纪律的关系”等等论述,大部分同学都半听半看书,也许这个年龄的青年人已经听不进这种空洞的说教。
放学以后,我和杨小华同一段路回去,才知道为什么今天张老师心血来潮讲大道理的原因。
昨晚自习,杨小华和戴济志两人一起出去解手;由于两人经常这样子,引起坐班的张老师注意。
他俩出去以后,张老师就对同学们说,经常这样子地成双成对出入,实在值得研究。
于是他也跟了出去,果然发现他俩在外面一颗大杨树下面讲小话。
张老师把两人分别叫到办公室进行训诫,戴济志一声不响听完了。
轮到杨小华,张老师还没开口,杨小华就把平常要我们复读生上体育课、交资料费、星期天补课等等没有自由和活动空间的牢骚全发了出来,呛得张老师目瞪口呆,所以才有了今天下午的理论思想教育。
我问杨小华从哪里弄的豹子胆吃,他得意地说他要考干去了。
(1985)十月八号星期二晴
第一节晚自习,班主任张老师到教室说了一件事,就是学校接到州里通知,凡是高二以后转过来的XX州外户口学生,不享受少数民族地区降低分数线的待遇。
张老师的话还未说完,几个从相邻的沅陵、辰溪县来的复读生就都红着脸低下了头。
张老师要求我们大家不要饥笑和说风凉话,在他们还没有办理好转学,并且继续在这里学习期间,依旧是班上的一员。
外籍学生转了回去,我们相应就少了竞争对手;于我们而言,的确是一件好事,但对他们来说,就痛苦和狼狈了。
他们的父母打通了多少关节才把子女转到我们这里,现在却出师未捷,铩羽而归,心里的难受滋味可想而知。
(1985)十月九号星期三晴
中午失眠,我的整个大脑昏昏沉沉,就像喝了二两酒,以致于下午的数学小考,感觉很不好。
放学回来,我整理了凌乱不堪的房间内务,省得三哥回来又骂我,况且我还要在这里住大半年,直到高考结束。
补习前我一直是住在学校集体宿舍,好处是同学们在一起有趣,可以互帮互助;弊端就是不自由,班主任经常查铺。
补习后住在三哥这里,有一点个人的空间,还可以搭餐Z府食堂,比学校伙食好一点。
晚饭后我走出Z府大门,看到很多人在围观张贴的一张公告,内容是有关招干的。
我挤进去瞄了两眼,招干对象主要面向城镇待业青年,没我们农村人的份;而且体检中有一条“不准有畸形”的规定,完全击中了我的软肋。
打小我的两条膝关节内侧就对称地凸出一块骨头,对正常的走路跑跳都没有任何影响,关键是有别于旁人,不大雅观。
因为怕被耻笑,所以我从初中开始就格外注意这一隐私,再热的天也穿长裤遮掩。
还是把希望寄托在高考吧!
第8章 相互取暖
(1985)十月十号星期四晴
日子变短了,六点半还未到,仲秋的天空就已经从青苍色渐渐变成淡黄色。
暮烟开始笼罩小城,朦胧的阴影里面隐隐约约夹杂着柔弱的路灯,就象一个失去光泽的衰老女人嘴唇上残存的口红,苍凉而悲哀。
到教室时,晚自习的铃声还没有响。
汤卓来得比我早,铁青着脸坐在座位上,好象是发生了什么事;见我进门,他站起来迎面而过,并顺势拉了一下我的衣袖。
我满怀狐疑地跟在他后面直至一处背人的屋檐下,汤卓才转身对我说他今天心情格外烦躁。
我一惊,忙问道:“什么事呀?”
汤卓对着我这个老同学和好朋友一一道出了原委。
事情的经过是昨天数学考试,汤卓没有交卷,但他父母,尤其是在这里教音乐的母亲时时刻刻关注着他的大小考试。
今天卓老师直接到杨云华老师那里翻阅卷子了解考试成绩,才晓得汤卓没有交卷。
加之数学组的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热嘲冷讽,说他考得差卷子都不敢交,散漫自由,爱面子,虚荣心强,太不珍惜来之不易的复读机会。
卓老师听了这一番话,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回到家里与丈夫一道把汤卓骂得是狗血喷头。
还顺便把平常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一古脑儿挖了出来,什么有脸去吃韩冬升学宴、同龄的好多考取了你却还在复读等等伤人话。
复述完事情经过,汤卓的脸上满是愤懑,他冲动地说要脱离这个家庭外出打工。
同学三年,汤卓自尊心强、爱慕虚荣和面子的性格,我也具备大部分,只是程度没他那么深。
今天上午的地理小考,我早早做完了,然后轻声叫汤卓一起交,他就白了我一眼,可能认为我是在炫耀地理成绩好。
后来,老师又把卷子下发,要大家对着黑板上公布出来的标准答案自己打分。
卷子从前面往后传,我在拿起自己卷子的时候,扫了他的卷子几眼,答错的不少。
我严格地批改完,告诉问我的同座杨小华和后邻汤卓我得了81分。
不一会儿组长来统计分数,我说自己75分,而汤卓却报了82分。
杨小华问我为什么少报,我笑而不答;好几次同汤卓闹别扭,就是因为无意中伤害了他面子和自尊心,所以我得多注意点。
然而不管怎样,我俩的关系还是很铁,要不,他从家里带出来的一肚子苦水和委曲,首先就想到要倒给我,冲着这一点,我也得讲点大道理了。
我对汤卓说把这次事件当作人生路上的一次考验,必须冷静对待和处理。
因为人生很复杂,今后还有比这更大的挫折与磨难,要做一个坚强的人,学会承受打击。
况且,父母为子女好着想,出言哪怕过了火也情有可原。
讲到这里,尤其是触及到父母,我突然鼻子一酸,倒觉得自己感动了自己。
父亲过世早,没有得到他亲自教诲,母亲又是农村妇女,大字不识一个,整天在田间地头辛勤劳作挣点钱供我读书。
想到此,我都开始恨汤卓了;父亲在教育局工作,母亲是老师,每天都能得到关心,家境如此优越,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吃糖的人那知黄莲的苦呀!
夜学回来,打开房门放下书包,正准备提桶去食堂旁公共浴室洗澡,汤卓却一头撞了进来。
汤卓说他父母每晚只准他学习到十点,而他本人数学基础差想加班加点补上来,所以打算每天晚上到我这里学习到十一点钟。
我一时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答应了。
洗完澡和衣服回来,差不多11点了;我告诉汤卓Z府机关的大门每晚11点左右会关,如果他每晚下自习后从学校到我这里复习,然后又从这里回家,长此久往,肯定不方便。
我建议他在学校学习到十点半熄灯时为止,再回到家里在床上偷偷复习半个小时,时间也到了十一点半左右,而且还很方便。
我还非常真诚地告诉汤卓我这临时住处随时随地为他敞开,他可以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汤卓听完点了点头,并要求我陪他走到武溪小学的家里。
一路上,汤卓还在生父母的气,说父母要子女考上大学,还不是为了自己在社会上有面子,而我们却为此要付出身体和精神上的巨大代价。
我知道他的情绪还在修复中,所以又不断宽慰他。
(1985)十月十一号星期五晴
班主任张老师是语文授课老师,今天讲解作文时,他念了几篇应届生所谓的“佳作”,还大加赞赏。
不过我听起来有点熟悉的感觉,有的段落好象是我上周刚看完的一期《作文通讯》中的内容。
我不由得把自己的疑惑写了一张纸条悄悄传给刘少平(现就职于**县审计局)看,因为他借过我那本《作文通讯》。
看完我的纸条,刘少平点了点头,而且抿着嘴在笑。
原59班复读生中,我和刘少平、杨林姿(退休前就职**县党校)、许超荣(现就职于**县森林公安局)都曾在学校作文比赛中获过奖,但在这个班里却得不到重视。
复读生低人一等,不受待见。
课外活动,67班和65班进行了一场篮球比赛,最后我们大比分赢65班。
67班能称雄高三毕业班,主要是我们原59班的几个复读生的加入,刘少平、汤卓、许超荣都是上一屇的主力队员。
我对篮球也很有兴趣,尽管人比较矮小,但经常练习,球技还过得去,是替补队员。
(1985)十月十二号星期六晴
前几天,脸上生了几个小痘痘,我不当一回事,随手在房间的抽屉里翻到一支皮肤药就用上了,不料从第二天开始脸上就这里肿一块那里黑一块。
难受不说,从我旁边经过的人都好奇地要多看两眼,以为是珍稀动物似的。
下午政治考试,我匆匆交了卷,就向张老师请了假到医院做检查。
走进医院,一股浓烈的酒精味扑鼻而来;给我就诊的中年男医生文静白嫩,还长着如福尔摩斯一样的膺钩鼻。
他看了一下我的脸,认为我是滥用化学药物导致皮肤轻度烧伤,必须及时用药保护,否则会有疤痕存在。
我拿着医生开的两支药,松了一口气;如果再等两天拖成中度烧伤,脸这个重要的门面上疤痕密布,本来就矮小没形象,再出状况,那真的就是雪上加霜了。
恐怕今后找对象都难,保不准打一辈子光棍,想想还是很后怕!
我得吸取教训,今后不能再糊涂处理事情。
(1985)十月十三号星期日阴
上午,布置房间;我拆开挂历上的12张风景画后分别用图钉钉在墙壁、书架和床头两边,然后把地板用水冲洗了一下,总体上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中午,看了一场电影《清亮的小溪》,讲述发生在川东某地乡村的爷孙感情纠葛,充满了生活气息。
尤其是儿童们看牛、玩耍,乡间的田野风光,潺潺溪流和羊肠小道等等,把我的思绪又带回到老家,勾起自己儿童时代的点点滴滴。
由于前期武打片看多了,突然看到这样的生活片,感触大不一样。
下午,二哥过来找我,说母亲把猪卖了,带给我四十元钱做生活费。
接过钱,心里一阵痛楚:母亲,是我第一次高考的失利把你害苦的!
(1985)十月十四号星期一阴雨
上了大半天课,好不容易挨到下午4:20,大家蜂拥而出,直奔电影院去观看学校包场的电影《第一滴血》。
他奶奶的,M国的电影大片硬是了得!
散场出来的路上,我和走在一起的汤卓、杨小华、刘少平等几个复读生按捺不住沸腾的情绪,争相谈论探讨各自的观感。
尤其史泰龙扮演的退伍军人兰博钢筋铁骨般的肌肉、精彩枪战,以及抗击强暴和不公,太解渴过瘾!
我们几个还相约今后凡是有M国大片,请假也要来观看。
第9章 关于早恋
(1985)十月十五号星期二阴
课间休息,汤卓递给我一封信,说是州电大好朋友殷世宏(就职不详)写来的。
殷世宏这个人我不是很了解,但名字有点熟悉;他是去年62班补习生,因预考时语文在全县拿第一而小有名气。
他比较偏科,高考总分欠几分没上线,但得到州电大的一个代培指标。
在给汤卓的信中,殷世宏说他写了一篇散文《寄远》,因担心内容比较敏感,所以请汤卓帮忙把一下关,免得寄出去发表了会引起争议。
我知道汤卓给我看信的目的,他是想告诉我他交的朋友很有才华和本事,无形中也抬高一下自己。
尽管我不能点破,但好奇心还是被钓起了。
因为信和散文是分开的,所以我厚着脸皮求汤卓拿出来给我欣赏;汤卓说殷世宏交待他保密不要给别人看,以免引起麻烦。
我说我暗地里很快看完就退还,毕竟是好朋友,汤卓经不起我三番五次地恳求,便从课桌的书包里取出文章递给我。
我细细品读,大致内容是以第一人称的“我”为引子,讲述“我”在高考学习期间,因为相恋的一个名叫“寄远”的女生病休回家而遭受的情感煎熬。
二个月后这个女生在同病魔的抗争中不幸离世,“我”得知消息更是悲痛欲绝,只能用笔端对过往感情发展脉络进行追忆和思念。
难怪殷世宏有所顾忌,文章触及到早恋的话题。
我把文章退还汤卓时顺带点评了一下,说文字比较优美,也有动人之处,但有些字句不大通顺,格调有待商榷。
汤卓听完,硬生生地塞给我一句话:“看来你还不懂文学!”
我不懂文学吗?从初中起我就爱看课外书,到了高中更加痴迷,所以才导致总成绩从刚入学时的第一梯队掉下来。
我觉得我和殷世宏有相似之处,平常都酷爱文学,都补习了一年;只不过他付诸了行动开始写作投稿,而我却一直在酝酿。
唉!思前想后,还是暂时打消文学创作的念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高考还是第一位的!
(1985)十月十六号星期三阴
因为手头紧,哪怕隔三差五地睡过头,我也一再压制住购买闹钟的念头;直到今天加上一条买了闹钟后还能按时起床跑步锻炼的补充理由,才最后下定了决心。
中午放学回来,我直接到Z府大门旁边的百货商店选购了最便宜的一款闹钟。
上紧发条后,不紧不慢的嘀嗒、嘀嗒声响了起来,我与新伙伴的互动正式开始了!
(1985)十月十七号星期四阴
奇了怪了,定时5:30的闹钟还没有响,我却先醒了。
透过窗户,深邃的天空中已经影影绰绰地泛出白色的微光,薄雾里,还能依稀看见院中那颗大梨树伸展于空中的枝条上随风摇曳的枯残叶。
我索性爬起来,朦朦胧胧中穿好了衣服鞋子,然后打开房门跑出Z府大院,汇入大街上晨跑的人群。
半年多没有这么高强度的运动了,跑过武水大桥后就已经气喘吁吁,脚步也明显慢了下来。
我的目标本来是跑到三里外的砖瓦厂返回,可实在是力不从心,只好打道回府;再准确一点,是走回来的。
在Z府大门口,问一个从大院出来的低年级学生时间,他看了一下手表告诉我将近6:50了。
我赶紧回到房间把闹钟一看,才5:50,难怪没有响起来,原来是少拨了一个小时,差点又要误事,看来和新伙伴还要磨合磨合。
收到四哥来信,说他就要退伍了。
我一阵悲哀,原以为他写了那么多的前线通讯报道,可以倚重才干而留在部队发展,不料还是要回来扛锄头,如此想来,通过从军跳出农门也并非易事。
另外,抽时间分别给省税校的杨胜强(现就职**县税务局)、蒋先忠(参加工作第三年因贪污税款被开除)两个原59班老同学回了信。
(1985)十月十八号星期五阴
一种好的生活和学习习惯要想坚持下去,那得需要多么顽强的意志和毅力呀!
目前我暂时还能够做到睡意朦朦中强睁双眼撑到11点半;闹钟一响就从暖和的被窝里爬起来去晨跑;经过书店浏览一眼新书而洇回口水。
同时,我也放弃坚持了一阵的冷水浴;因为水开始变凉,必须天天洗,而天天洗又实在太麻烦,相隔几天就难以适应了。
这事我还曾经向三哥做过保证,就让他下次回来笑话我算了!
(1985)十月十九号星期六阴
连续的阴天,乌云仿佛就在头顶上翻滚;薄雾笼罩着天地,萧瑟的秋风轻吼着卷扫街上的枯叶碎物。
这样的鬼天气里,我拖着因刚刚开始晨跑而如灌了铅似的双腿,一天三四次往来于学校与住处之间。
枯燥单调的补习生活,也因寒气渐起而变得沉重;更为沉重的是放学时,张老师把我们这些复读生不留情面地批评了一通,说我们过于散漫和懒惰,如果不加以改进,再复读几年也白搭。
放学后,按照上午的约定,班上的复读生与应届生进行一场篮球赛。
我们带着满肚子的怨气,毫不手软,以大比分恨恨地教训了他们,顺势把平常应届生瞧不起我们补习生的气也出了一大半。
球赛结束,我拖着有点酸麻且略带疼痛的双脚,少有的与一起打球的两个住在河对面的应届生搭伴回去。
到了Z府大门,我有些得意地说:“我到了,你们慢走!”
他俩一楞,其中一个马上露出羡慕的神情说:“哎呀,大机关!”
听到这句话,我的脚步居然变得轻盈,胸脯也往高了挺,虚荣心象吸食了鸦片那般梦幻。
但到了房间一冷静下来,身上的“农村户口”、“复读生”、“四等残废”等等标签,让惶恐不安和前途的迷茫情绪,又如潮水般袭上心头。
第10章 家族振兴之梦
(1985)十月二十号星期日阴雨
母亲托人带来一袋子米、几十个红薯以及五元钱。
我实在找不出能充分表达母爱的优美语句,在家曾听母亲说过,当年父亲病逝时她才三十多。
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小个子女人,除了面对最小半岁,最大十四岁的五个儿子外,还有一个七十多岁的婆婆。
当时,婆婆一句“儿多穷不久”的话把母亲从悲痛欲绝、万念俱灰中拉了出来,也成为她未来的守寡岁月里最大的精神支柱。
将近二十年了,如今,母亲也已年过半百,凭着这种“穷不久”的朴素信念,她一个人在老家不知疲倦地操持农活,尽最大努力实现让每个儿子都成家立业的目标。
下午,去大哥那里处理上次三哥回来时交待我的一件事,就是二十号到大哥处取六百元钱送往粮食局他的岳父手中,谁知大哥已经喝醉了,只好等明天。
(1985)十月二十一号星期一阴
继续昨天没有完成的事,课外活动时我请了假,再一次来到大哥住处。
租住的并排两间互通房子对着上面的319国道,内里凌乱不堪,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侄儿侄女在房前屋后玩耍打闹,全都脏兮兮的。
大嫂看到我来,打了声招呼就忙家务去了;也难怪,这一大家子仅洗衣做饭就够大嫂累的,居然毫无怨言。
母亲曾说起过,大哥大嫂都是各自家里的老大,两人小学同过学,成绩也都很好;后来我家遭遇变故,大哥被迫缀学,大嫂也因为家里还有三个弟妹要照顾,同样放弃了学业。
想想命运有时也真的捉弄人,如果大哥大嫂都能一直上学,前程绝对一片光明,岂是现在这种处境。
大哥大嫂结婚后,尽管大嫂为了操持自己一小家而表现出一点点小气,但对待大哥的好那真让全村人都羡慕夸奖。
平常大嫂在大哥面前除言听计从外,大哥遇烦心事,她好言安慰;生活上更是端水洗脚洗面,且能持之以恒,任劳任怨。
我把取钱的事情对大哥讲了以后,大哥说我去送钱他不放心,面且手头暂时还不方便,过几天他亲自去送。
大哥这么一说,我也就了事了;乘着时间还早,到砖厂找二哥还钱;前不久,二哥把母亲要他带给我的三十元钱临时扯用了。
到了工棚,二哥因为通宵烧窑,正在倒班补觉。
他的脸上还满是煤屑,呼噜如同打雷;瞧着那疲惫不堪的样子,我不忍心叫醒他。
我穿过外面小工棚打算回去,小杨正在里面办饭和切菜,她很是亲热地打了招呼,问我是不是吃晚饭再走。
我说我已经在Z府食堂报了餐,现在回去还赶得上。
看着小杨两条乌黑的粗发辫,微黑透红的圆脸蛋以及苗条的身形,我突发奇想:四哥不是要复员了吗?上次那封信里他说过,如果回来找不到事做,也有可能到大哥的砖厂来打工。
如果真是这样,小杨和四哥就会有戏,岂不妙哉?
这个念头一冒出,我差点就控制不住自己要告诉小杨我四哥复员的消息,因为我、小杨以及我四哥都曾在合水四中读过书,小杨也曾问过我四哥情况。
转回到大哥那儿,我借了二十元钱,叫大哥记在二哥的帐上,待发工钱时扣他的。
(1985)十月二十二号星期二阴
大哥办砖厂,毫无疑问是家族前所未有的一件大事,牵涉到全家、大部分亲友以及小半个村子的利益在里面。
一旦失败,造成的破坏和冲击需要若干年的修复;如果成功,我们全家从此就将走上康庄大道。
晚上躺在床上,把梦想放飞了一会儿,五兄弟的前程,明年就会见分晓了:大哥砖厂致富成功;三哥大学文凭到手,仕途一片光明;四哥在通讯报道上崭露头角;二哥跟在大哥后面致富;我考取了大学!
幸福生活从此开始长驻我家!
(1985)十月二十三号星期三阴
小时候总想快快长大,等真的长大了,才知道童年时代的无忧无虑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那时候只想着吃饱、得玩就开心,简单而纯真!
随着年龄的增长,事情逐渐变多,青年维特的烦恼无处不在。
复读以来,学习生活日趋紧张。
这一阵子,我发现起床后枕头上经常脱落很多头发;每次洗头,揉搓下来的头发也是一大把。
这样听任下去,怎么得了?没过多久,我岂不是会成秃头?
中午,我下了血本到药材公司买了一瓶防脱发的药,一瓶骨刺片防骨质增生,顺带把母亲寄来的一双新布鞋拿去加钉皮革底子。
摆鞋摊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她只夸这是她目前见过的做得最好的布鞋。
术业有专攻,这个女人的眼光不一般,很是老到!因为我母亲是村里许多女孩子做针线活的师傅。
(1985)十月二十四号星期四阴雨
四哥就要回来了!
参军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他的命运,只是见到一些世面,经历了战争的熏陶。
如果三哥还没有能力帮上忙,等待四哥的命运无非就是回家务农或者到大哥的砖厂打工。
最近老是开小差胡思乱想钻死胡同:我们湖南的近代名人,有几个家庭里能连续五个都是男子?而且名字又取得那么有胸怀和抱负,最后一字连起来读就是“文武双全好”。
可是,如今我已经18岁,大哥也33了,到底有几人能成就一番大事业实现父亲花心事取名的初衷?
大哥二哥小学都没有毕业,而且已经结婚忙于家事;三哥虽说势头已起,但州党校的文凭还是太低;四哥苦攻通讯报道,但他也是初中没有毕业呀?
思前想后,难道天将降大任与我吗?
今年18,明年上大学,22岁毕业,再用6年左右奋斗,三十而立,建功立业,实现我们家族的振兴,我责无旁贷!
第11章 真心兄弟
(1985)十月二十五号星期五阴
一期一次的体检又开始了,早晨到医院照片,正常。
白天按课就学,机器人一般。
晚自习回来差不多十点钟,途经Z府总务室,里面居然还灯火通明。
我有点好奇,踮起脚尖往里看,正好梁会计过来关窗户,一见是我,忙示意进去,于是,我绕到门边。
总务室地上,凌乱的报纸堆里还有二三条沾染着血迹的鲜鱼。
龚师傅也在里面,他和梁会计先后问我要不要买一条,说8角钱一斤,是后勤从浦市岩门溪水库采购来的,已经选剩这最后几条。
太便宜了,如果替大哥买一条他肯定高兴,可是我身上的钱都变成了餐票。
我问梁会计可否赊欠几天,她说可以;于是,我拣了最大的那条,一秤三斤七两。
我把鲜鱼用报纸包好固定在单车的后架上,冒着凉风连夜过河。
大哥到怀化出差不在家,我把鲜鱼给了大嫂。
大嫂很是高兴,说这么便宜,大街上买至少要一元二角钱一斤,明天等我大哥回来再送钱给我。
(1985)十月二十六号星期六阴雨
一整天的毛毛细雨,还好放学后停了下来。
Z府食堂关着门,可能报餐人数过少,达不到办饭要求,我只好骑车来到大哥住处。
大哥住处的旁边挂着上堡企业办的牌子,我停放好单车,朦朦胧胧中觉得牌子下面站着的一个妇女,好像我母亲的样子。
我快步走近一瞧,原来是大嫂的亲妈,按小时母亲叮嘱,我一直用方言称呼她叫“姑娘”,于是就这样叫了一声。
这一阵,近视眼越来越严重。
进了房里,还坐着一个大嫂的娘家人;有点面熟,慌乱中我索性顺口就叫了一声“姑姑”,大嫂马上纠正我叫“伯娘”,弄得我一点都不好意思,忙改口重新称呼。
看来,高考期间的整天复习,我已经开始稀里糊涂了。
大哥正好在家,我问他要鱼钱,他居然不体恤我麻烦,叫我明天来取,更可气的是吃饭时他还在戏谑我买鱼送过来是自己也想吃鱼了。
这一下我就有点恼火,又不敢发作,闷气吃了半碗饭就出来骑车到砖厂。
在砖厂,舒军安(现今还在务农)邀我下棋;李圣好在旁边一边看,一边却又把上次单独对我说的关于小杨和我一起到照相的话翻出来。
这样杜撰的事真让人有口难辨,本来就带着一肚子的气,烦上加烦,心更乱了,居然让棋艺差我一大截的舒军安赢了。
(1985)十月二十七号星期日阴雨
连绵不断的阴雨,心也淋湿了,显得很沉重。
欲望一点点增加,无忧无虑、简单快乐的童年早已远去,繁重的学习之余,时不时地意乱情迷,没了方向感。
谎言仿佛形影不离,有别人施加的,也有自己制造的。
我讨厌虚荣,却又需要它来装点自己;我想在成绩上赶超别人,却又努力不够;我开始暗恋漂亮的女同学,却又自卑自怜;我嫉妒家境优越的,却又瞧不起比我还差的。。。。。。
是什么把我变成了这么一种两面人?是高考,是万恶的高考;是商品经济;是城乡差别;是开始衰弱的神经。。。。。。
下午继续外科检查,我知道自己的心病,所以磨磨蹭蹭赶到检查点,并且尽量排队在最后。
所幸医生也是敷衍了事,仅仅在肚子上按了两下,四肢免检。
(1985)十月二十八号星期一阴雨
离大哥答应给我鱼钱已经两天还未见动静,搞得我心慌慌的。
当时我是为大哥大嫂能省点钱又得好鱼吃着想,才不怕麻烦,到头来自己犯了难。
如果在市场买,允许拖欠吗?还有大嫂转给我的母亲所寄生活费,已经两个星期了还欠我三元。
晚饭前,还不见大哥来,只好从三哥的一个同事那里借了钱到Z府总务室结清买鱼账,先了却这桩心事,否则会留下不守信用的坏印象。
(1985)十月二十九号星期二阴转晴
中午,我往大哥那里跑了一趟,大哥岳母在守家,她告诉我一龙病了,哥嫂都到医院去了。
我心急如焚地赶到县医院,并在内儿科见到大嫂。
大哥因为砖厂事多,这边刚安顿好就返回了。
大嫂一个人坐在床沿,满脸忧愁地盯着悬挂的葡萄糖瓶出神。
小侄子静静躺卧着,前额插了针,药正一点一点缓慢均匀地往下滴。
大嫂哽咽着说一龙是重度感冒,我安慰她这阴晴不定的天感冒的大人都多,何况小孩子,过几天就好了。
一龙是大哥大嫂三个女儿后的农村所谓家族香火传承者,大嫂整天几乎都抱在手上,娇生惯养的后果就是体质差。
然而,我在老家见过那么多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因为大人顾不上管,放任在地上摸爬滚打,身体反而没什么大问题。
大嫂给了我二元钱,叫我到外面买碗米粉喂一龙。
做完这件事回来,因为下午还要上课,我便告辞了;这种情况下,我还好意思向大嫂提还钱的事吗?
第12章 郊游
(1985)十月三十号星期三晴转阴
上了一整天课,加之欠钱而不安的心,我是头昏眼花。
不过,还是得利用晚饭后相对多一点的闲余时间找一下大哥,碰一下运气。
三侄女月芳、大哥和他的岳母在家,都一言不发,很是冷清。
据二哥透露,大哥现在日子不大好过。
上次翻车,损失了八百多元;县城搬迁议而不决,导致砖价起不来,销路也不好,流动资金十分紧张;一龙又体弱多病,更是雪上加霜。
难怪大哥这一阵面容消瘦、神情憔悴。
打了招呼之后,我坐在靠门的位置上也不敢吭声,场面很是尴尬。
最后,还是“姑娘”开了口,问我是不是来要鱼钱,我点了点头。
大哥神情漠然地掏出五元钱送给我,我说只要二元九角陆分,大哥说还有二元抵大嫂欠的。
告辞而归,我的眼眶模糊起来,突然觉得今天的天黑得好像比平日早了许多。
(1985)十月三十一号星期四晴
做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一员,我一遍一遍地翻看这几本高考破书。
或背诵、或默写、或做题、或考试,早出晚归,日复一日,有时真想把书一页页撕碎,破罐子破摔,一了了之。
原来一直不理解读书会读得神经衰弱、发疯甚至于自杀,而当高中读到第四年的时候,就可以懂一大半了。
望着日光灯下鸦雀无声,伏案苦读的同龄人,我又开起了小差,并为自己找到充足的理由:不能这么读死书,死读书,得为自己解解压。
理由一旦说服了自己,请假也就水到渠成。
夜幕下的小县城,看电影绝对是娱乐首选;然而今天的开影却提前到6:30,我扑了空。
转向正街,我发现党校的大礼堂有马戏表演,便花了一元钱进去观看。
节目不太精彩,时间也不长,一个半小时左右我就随同骂骂咧咧的观众出来,很是扫兴。
进入Z府大院,我发现时间还早,便又折向办公大楼二楼的农委办;因为日夜都要值班,那里每晚都开着电视。
在农委办里面观看电视的干部及家属子女挺多,我个子不高,得踮着脚看。
正在播放《婚礼上的儿歌》,大致内容是一个名叫史小军的少年,父母离婚后他被判给父亲,因遭到继母虐待,他离家出走,流落街头。
后在一个高考学生和派出所女民警的协同帮助下找到了小军的母亲,不料继父也不准小军入住。
集体婚礼上,女民警把小军叫来,一起唱了一首催人泪下的儿歌。
由于情节上的一波三折,加上演员的逼真自然,观看的人无不唏嘘。
而我,也正是精神最脆弱的时期,没等结尾,就已经用衣袖揩着泪休息去了。
(1985)十一月一号星期五晴
四哥来信,暂时不退伍!
凌晨五点半,尽管天还黑着,路灯下却隐隐约约有了跑步锻炼的人。
我跑到砖厂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工棚里还没有亮灯;我摸进去,把灯扯亮,大声喊道:“六点了,起床啦!”
我经常来这里,知道早上六点规定上班,所以才敢叫醒他们。
二哥起床后,我把四哥暂时不复员的消息告诉了他,然后,我又一路小跑打道回府。
中午,到龚师傅房间借针线准备缝被子,龚师傅说你学习那么忙,放到我这里来由我处理。
同样的,记得在合水读初中,有一年借住在当时还是公社招聘干部的三哥那里,食堂一位姓陈的老师傅也是那么肯帮忙的一个人,可惜后面没有时间见面。
今后我有出息了,一定不能忘记这些在我穷困时还能对待我那么好的人!
(1985)十一月二号星期六晴
最近,张老师不断找人谈话。
终于轮到我,在张老师的办公室,他问询了我的家庭情况、学习计划以及平常锻炼。
我在一一作答的同时,还大胆地谈了复习瓶颈以及高考失利原因。
张老师肯定了几点,也指出我需要改进的地方,并讲了一通鼓励的话。
第一次觉得我与张老师的距离其实并不远!
(1985)十一月三号星期日晴
正准备午睡,吕志红和吕子剑闯了进来找我借照相机去摄影。
我说三哥上次摆放在房间的照相机被他办公室的人拿走了。
“那就太扫兴了,我还买了两个120胶卷。”吕志红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胶卷给我看。
吕子剑接过话:“好不容易散了雾,正是照相的好天。”
听他俩这么一说,我不由得动了心,就说去大院里有相机的几个熟人那里试试运气。
还好,在Z府大楼的征史办,一个合水老乡正在加班,他交待我不要弄坏就借给了我。
深秋的县城,肃穆而缺乏生机。
淡绿色的江面上,或远或近地穿梭着一些渔船,偶尔有些白翅膀的鸟儿结群掠过,秋阳抛洒下来,波光粼粼。
我们沿着武水堤岸往下游玩,走走停停中把两个胶卷用完了。
曾听打小就在这河边长大的韩冬说起过县城最好看的景致是武水拖蓝,主要发生在下大雨时,武水被山涧沟壑冲刷下来的泥沙染成黄褐色,然后与源自遥远贵州的沅江在县城黄蓝相汇,浩浩荡荡向东流去。
可惜这么有名的景致我却一直没有欣赏到。
从河边转回正街,吕子剑说口渴要吕志红买凉薯,吕志红老大不情愿的买了三个。
联想到路上,吕志红悄悄告诉我胶卷的钱也是自己出;吕子剑爱抽烟又不带也问他要,我渐渐地有点讨厌吕子剑了。
家境条件比我和吕志红好,却老是想揩油,我暗暗寻思怎样能找到机会惩戒一下吕子剑。
第13章 百口莫辩
(1985)十一月四号星期一阴雨
学校居然转变了一下开大会的方式,各班都在自己的教室,不用集合。
时间也很短,仅仅是通过高音喇叭宣读学校对一个威胁老师的学生的处理决定。
我一直反感学校的传统开会方式,小小一件事也要集合。
各个领导轮流发言,大话套话一箩筐,浪费时间,害得学生在下面打瞌睡、看课外书、默记英语单词、低声谈笑等等。
但愿这种简明扼要、直奔主题的开会方式以后能一直如此。
晚自习开始,杨云华老师把理科班的数学小考卷子发给我们做一次练习。
我在九十分钟内完成,然后走到教室外面比对墙壁上张贴的标准答案,还不错,大概有七十多分。
这一阵,我在数学上做了一点努力,马上就有了回报;看来平常只要多做题目,加强基础训练,数学也没有那么可怕。
我应该继续在画图、不等式以及审题上把薄弱环节补一补,争取数学进入班上前十名。
我相信,只要数学上去了,明年就一定能翻越高考这座山!
(1985)十一月五号星期二晴
每天闹钟一响,就能立即从温暖的被窝里钻出来还是要点毅力和决心的,我能坚持多久呢?
没有运动装,总是穿长衣服,加之解放鞋的底子已经磨损得有点硌脚,跑步的体感很不舒服。
可是,繁重的学习和未来的事业都需要强健的体魄做支撑,所以,我必须克服困难,坚持下去!
午睡的质量始终不高,大脑总是幻出各种各样的图像,醒了也还在显现。
如此看来,只有高考录取通知书才能送给我真正香甜安稳的睡眠。
还未完全醒,就传来了敲门声;我起床开门,是吕子剑。他说都两点了,你还在睡?
我一惊,不对呀,一点四十的闹钟还没响!
我拿起闹钟一看,又犯了上次同样的错误,把时间定慢一个小时。
吕子剑说我这儿安静,他要借用此处进行招干前复习;尽管我心里不情愿,但碍于面子,也只好答应。
我把一些信柬和日记收了,并叮嘱他不要把我哥哥的书乱拿出去,免得他回来找不到责骂我。
气喘吁吁赶到教室,我还是迟到了十多分钟。
我喊了一声“报告”,教地理的王老师(最后从**一中退休)示意我到座位坐下,也没有批评我。
王老师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理着小分头,个子比我还矮。
前天课外活动,王老师把正在球场外看球的我叫到一边;他问我高考地理得了多少分,目前学地理还有什么困难等等。
我说高考地理得了69分,现在的地理复习主要是得不到有质量的好题目做。。。。。。
王老师听了我的作答,说69分还是不错的,表扬我接受能力强,要继续发扬。
同时,还鼓励我增强信心,注意作息时间,中午要午睡,以免下午打瞌睡;保持旺盛精力,争取明年高考夺魁,不辜负我三哥的殷切期望。
我想,一定是三哥每次回来都要到学校找几个任课老师了解我情况的举动赢得了他们的好感。
(1985)十一月六号星期三阴
由于家庭条件所限,打小我就很少得新衣服穿,基本上都是哥哥们旧的给我,我也从不挑三拣四。
可是,仅有的几条旧裤子,有一件屁股上已经磨损得差不多要露了;再者,我已经是青年人了,开始有形象上的追求,买一件新裤子应该不为过。
在买了闹钟、药品、餐票以及必要的学习用品后,我已经亏欠十多元钱。
犹豫好几天,不得已给母亲写了一封要钱的信。
母亲,儿子一定努力奋斗,将来让您老人家安度晚年!
(1985)十一月七号星期四阴天小雨
四哥来信告诉我寄来一套半军服,还要我到Z府大门右侧开店的刚退伍战友刘建国(现就职**县自然资源局)家打探一下退伍军人安置情况。
我知道那个店子,但我不会去问,因为刘建国的母亲伤过我自尊心。
有一次,我手头不方便,想在店子里赊欠一支牙膏;刘建国母亲也知道我是搭住在Z府大院里的学生,居然不肯。
从此以后我再也不在她那里买东西了。
中午,吕子剑又来了,他说他是来找一本忘记在这里的考干语文资料。
我上厕所回来后,发现李剑看了我放在桌子上四哥的信,还厚着脸皮问是否愿意把寄来的军衣送他一件。
我用嘲弄的口气呛他:“你爸爸都是当厂长的人,你还欠衣服吗?”
吕子剑顿时红了脸,尴尬不已。
帮着吕子剑找到那本书后,我催促他快走,因为我也要上学去了。
下楼后,我不想同他一道,便说我有事要赶时间,转身往Z府后门出去。
想起吕子剑,我的心里就直冒火。
前不久,吕志红回家有事,叫我替他代管几天单车,第二天就被吕子剑借走了。
归还时,单车的踏板松了,刹车也不大灵便,我都不知道怎么向吕志红交待。
这么不爱惜别人东西,让我很不满!如果不是因为老乡,早就绝交了。
下午,在Z府总务室买餐票时,正好碰到一个在县委值班室工作的老乡张显勇(退休于**县总工会)。
我问他退伍军人安置情况,他告诉我城镇户口可以安排工作,农村户口回家务农。
四哥呀四哥,当初如果认真读书,哪里还会为现在的工作犯愁呢?
(1985)十一月八号星期五阴转晴
放学回到Z府大院,距离吃饭还有半个小时的间隔,一般情况下我都会去总务室看一会儿报纸。
杨会计一个人在办公室处理帐务。
我走到报架前正要阅报,她突然问我把前次的鱼钱付了吗,我说付了呀。
杨会计摊开花名册,找到我的名字,说后面的勾没有打,应该没付。
我一下子急了,十月二十八号星期一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从一个熟人那里借了五元交到她手里。
她接过钱找给我二元,然后还问我要2分;我说8角钱一斤只要2.96元呀,杨会计说是0.815元一斤;于是,我从口袋里再掏出2分钱给了她。
这个情景我是历历在目,杨会计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于是,我又反复向杨会计进行了解释,并回顾当时的情景。
杨会计不置可否,固执己见,说凡是交钱的就打勾,没有打勾肯定没交钱,自己不会错的。
如此一来,我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干净了;尽管最后杨会计说算了,可我的心里真不是滋味。
杨会计平日的为人一直很和善,对我也关心,可发生了这样的事,我却百口莫辩。
第14章 挨训与畅饮
(1985)十一月九号星期六阴
打击不期而至,灰暗的一天。
第三节数学课,我隐隐约约听到教室外面有人在喊我,便向后座刘少平求证,他点了点头。
杨云华老师正背对我们在黑板上写题目,我躬着身子溜到后门正欲拉门出去,他却象背后长着眼睛似的一转身吼道:“干什么?”
全班的目光一齐向我射来。
我一下子惊慌失色,语无伦次回答:“外面有一个人找我!”
杨云华老师声色俱厉:“不行!”
我忙灰溜溜地回到座位,头低到几乎要埋到课桌下面。
他还接连骂了一连串伤人的话,我头嗡嗡的都想不起了,只记得最后一句提高了声音,好像充满仇恨似的咬牙切齿:“我要你欲速则不达!”
紧接着,教室便是可怕的寂静。
我的脸一直红着,烧得难受,最后十多分钟都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同学们常讲杨云华老师骂人不留情面,今天我终于领教了;除心生对他的恼怒外,更是懊悔交加。
要是我原来稍微多用点功,或者高考时临场发挥正常一点,还会有今天的挨骂和受辱吗?
终于熬到了中午放学,我给了班长章景林一张下午的假条。
吃过中饭,我的气渐渐平息,决定不能因为这样的事请假,平常已经请假太多,再这样下去,在班主任的印象中会更差,便提前半个小时到班上寝室找章景林退假条。
寝室里,几个复读的同学七嘴八舌地议论上午的事,一致认为是我出去不向杨老师打招呼报告,所以他误以为我不尊重他才导致火气大暴发。
我想了想,可能是这个原因吧!
下午上课前,汤卓给了我一个柑橘,大概是我上午带给他一个包子,还我人情吧!僵了几天的关系开始消融。
放学后,在路上碰到吕子剑,才晓得今天是吕志红到找我有事,所以在门前喊。
(1985)十一月十号星期日阴
周日的晚自习,老师不来教室坐班,同学们相对比较松散和自由。
我们后排几个要好的复读生打探到刘少平家里带来一大碗肉,便要他贡献出来“有福同享”。
刘少平说只剩一半了,全给我们。
我和汤卓、许超荣商量只有到我那里去最方便,于是,三个人从一个补习同学那里借了二元钱,到寝室连肉带盘子一起拿走。
在Z府门口,我们买了两瓶香槟酒。
汤卓知道我的住处,我把钥匙送给他,自己到龚师傅那里借了一个炭炉子;看到他家里还有白菜,征得同意后顺便也拿了一点点。
炉子生起来后,我们把盘子放上去,里面再加点开水,喷香的气味徐徐飘起。
紧张的学习之余,几个好朋友能够这么惬意地喝上酒,扯扯学校和家庭,展望一下各自的未来,真如神仙般快活!
我们相约一定要考上大学,因为大学里的学习没有这么紧张,经常可以组织这样的活动。
不知不觉到了十一点半,我要在关门之前送他俩出去,所以干掉杯子中的酒后就散伙了。
往Z府大门口边走,他俩边迷糊着说我酒量不如他俩,尤其汤卓,脚都走不齐了,还在自吹。
看着他俩通红的脸,我也不好点破;春节在家里,我喝过半斤白酒没事。
(1985)十一月十一号星期一晴
听到我们昨晚用盘子直接放在炭火上热菜,刘少平很是恼火,说如果盘子底下烧黑了他无法向家里交待。
我表示没有黑,眼见为实。
中午回到住处,我用沙子进行擦洗后,盘子底下恢复了原样。
我拿到寝室给刘少平看,他没了话说,不料却遭到吴士江一顿臭骂,说我太随便,一点都不考虑别人。
原来我们昨天把盘子里的勺子也一起拿走了,而勺子又是吴士江(现职不详)的,害得他中午吃饭找不到勺子,现在正好把一肚子的火气向我发泄。
我争辩我不是主谋,只是提供条件,而且端走盘子也不是我。
吴士江反驳,说勺子是刚才从我这里得的。
我说拿走的盘子是刘少平的,那么勺子也一定是他的,怎么会是你的?
就这样我俩唇枪舌剑斗到上课铃响才结束,围观的几个同学一直认为我口才了得,占据上风,今后可以从事律师行业。
(1985)十一月十二号星期二阴
我的抚恤金,教育局都是按时拨付到学校,我只须每月13号到总务室领取即可。
由于吕志红借去了我五元钱,导致我这个月接济不上,所以提前一天到学校总务室看看能否提前领取。
到了总务室,我贴近窗口问里面的出纳,他头都不抬就回答我没有了,说教育局已经停止拨付我的抚恤金。
回住处的路上,我百思不得其解;前次我打的要求延期抚恤金报告,三哥后面到了解,告诉过我教育局同意延长到明年九月份,为什么现在就停发了呢?
晚饭后,我去找李县长,他家正吃饭,可他不在家。
李欣哥走了出来,于是我把情况跟他说了;李欣听完,答应等他爸爸回来就转达。
同时,李欣还告诫我一定要认真学习,因为我的家庭状况难以承受高考再次失利的打击。
李欣说我父亲死得早,我大哥二哥都有自己的小家,难以顾及和负担我的生活开支。
三哥工资低,又要存点钱成家;四哥在部队,所以生活费主要来源靠家里老母亲。因此,只有明年考上大学,才能让所有的付出得到回报。
听了李欣哥的一番肺腑之言,我频频点头;他和我三哥的年龄相差不大,平常关系很好,肯定是从三哥那里知道我情况的。
(1985)十一月十三号星期三阴
期中考试开始。
上午考政治,下午考地理;地理考得很糟,10个是非题,我错了5个,因为倒扣分,10分全没了。
中午,李欣叫我到他家直接把事情原委说给他爸。
我进去后,他爸正在炒菜;怎么称呼呢?他爸已经退下来了,叫“李县长”好像不大合适,索性就叫“李伯伯”。
我喊了一声后,李伯伯似乎有点儿冷淡,可能刚退下来,心情还不顺畅。
我有点儿尴尬,半天不敢开口;好在李欣哥及时把事情对着他爸复述了一遍,我才如释重负。
李伯伯答应有空去教育局过问一下。
第15章 窘境
(1985)十一月十四号星期四晴(晚九点小雨)
上午考语文,自我感觉还不错。
中午,继续到李伯伯家里打探消息,他没回来。
我真有点急了,晚饭后又到找吕志红,也扑了空;看来,明天得借钱维持生活了!
(1985)十一月十五号星期五晴
数学和英语一直是我的弱项,最容易把分数拉低;这么久我已经加强了重点复习,考完,感觉却一般。
可能是昨天下午课外活动在山顶球场打球出汗受了凉,上午第二科英语考试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因发寒而颤栗,头昏脑胀。
我请了假,因为身上的饭票、菜票和钱都没有了,只好软绵绵地骑着车到大哥那里求助。
大哥的住处还是老样子,外面小坑里积满了落叶和污水;房间内凌乱不堪,并散发出一股呛人的煤炉子烟味。
我曾经告诫过大嫂不要把煤炉子放在屋子里,会影响身体,怎么不听呢?难怪一龙老是生病。
小芳和月芳也不讲卫生,不懂礼貌;大哥呀大哥,砖瓦厂已经让他忙得焦头烂额,可能顾不上子女的教育了。
我穿着四哥寄回来的军衣,大嫂却没有露出好奇和高兴。
大哥不在家,我向大嫂道出我的苦衷,希望借点钱;大嫂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知道我不是装的,流露出同情的目光。
但是,她说确实没有钱,砖瓦厂本来就已经靠借钱过日子,昨天又坍塌了一处。
我还能说什么呢?拖着越来越虚弱的身子,我返回住处。
我从食堂提开水瓶经过龚师傅房间外,身子有点弱,靠墙休息一下。
龚师傅正在晒衣服,看到我神色不大对劲,便问怎么回事,我说我可能感冒了。
龚师傅叫我等一下,然后从家里拿了几颗速效感冒胶囊给我。
(1985)十一月十六号星期六晴
昨晚我没吃晚饭,把龚师傅给我的药服下后就躺下了,只感觉热汗淋漓;早上起来,稍微舒服了些。
到校,我从许超荣那里借了二元钱,请他骑我车到街上去买一瓶罐头,因为我肚子很虚,吃不下饭和油腻的东西。
头还是有点昏,时而抬起,时而又趴在桌子上。
班主任张老师把我叫出去,问我昨晚为什么不到上自习,我说我感冒了;他说你请假了没有,我说请假条在班长那里。
他转而到章景林那里证实是真的,才没有再说什么。
下午,把四哥寄来的一件背心送给二哥,顺便看看砖瓦厂生产情况。
二哥满脸忧愁地告诉我因为两个月没有发工资,在老家的妻儿吃饭都成了问题,甚至他二儿子朝奇已经发烧成肺炎而无钱医冶。
感觉这个家族到处都是狂风暴雨,无情的现实似乎正张开獠牙。。。。。。
(1985)十一月十七号星期日晴
一觉醒来,身体还有点软,没胃口;因为不补课,打算去书店看看。
慢吞吞刚出Z府大门,迎面李欣哥进来。
我有气无力地喊道:“李欣哥!”他应了一声后问道:“你这没精打采的样子,是不是病了?”我说是。
“那你应该去医院看一下呀!”李欣哥关切地交代我。
我说抚恤金没有落实,现在身无分文。
李欣哥从口袋里摸出十元钱给我,然后走了。
我拿着十元钱,先去买了一包麦乳精,然后到书店买了三本书,就已经用掉一半。
回到房间,我冲了一杯麦乳精后开始翻看新买的书,一会儿就迷迷糊糊趴桌子上睡觉了。
大约半个小时,有人敲门;我打开一看,是楼下一个和我一样搭哥哥住的高一学生,因为经常在大院碰面,所以相熟。
他说借我单车与几个同学去洗溪镇转一圈回来。
我感觉身体好像有了点力气,正好想散散心,便与他们五个人骑四辆单车出发。
我大一点,自告奋勇带一个人;可是二里路左右,已经气喘吁吁,力不从心,只好换人。
回来的路上,有一辆单车躲避大货车时撞到路边一块石头上;所幸人只是擦破点皮,无大碍。
我们一起掏鼓了半天,才把受损的单车修理得能骑。
夕阳西下时分,我们返回了县城。
想不到来回近三十里路的折腾,倒让我晚上终于吃得下二两米饭了。
(1985)十一月十八号星期一晴
期中考试成绩出来,简直是当头一棒!
语文85,最高106;数学78,最高112;政治71,最高85;英语83,最高96;历史76,最高93;地理67,最高92。
语文的50分作文,只得35分,平常从来超不过我的汤卓和戴济志都比我高;到底是我退步了,还是张敏定老师欣赏作文水平有限呢?
作为一个复读生,这样的成绩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晚自习,给三哥写了一封信,把期中考试情况告诉了他。
等着挨骂,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