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糟心
(1985)十一月十九号星期二晴
这次考试,汤卓和我一样差,但他虚荣心比我强,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这次是随便考,期末才会展示真功夫。
汤卓除了虚荣心和嫉妒心的弱点,可贵之处是比较大气,也许是家境条件比较好的缘故。
晚饭后,我又到李伯伯家;他正在换灯泡,知道我的来意,说晚上去过问我的事。
晚自习,给原59班老同学符平(当年以班上第一名考取中央民院,大二因精神病退学,不久病亡)写了一封信讨教学习方法。
(1985)十一月二十号星期三阴有小雨
张老师坐班晚自习,他把我叫到教室外面走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徐著好,你明天不要来上课了!”
我茫然失措,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张老师拿出手中的复读生成绩单,告诉我460分的总分,除几个招干的外,我在复读生中排名倒数第二;补习这么久,没有进步,还倒退了。
张老师问我为什么考得这么惨,我说我是带病参加考试的。
张老师不以为然,叫我认真总结一下原因并汲取教训,如果期末考试还是老样子,建议我到时退学。
下自习后,张老师把所有复读生叫到他办公室,念了分数,批评了几个退步的,尤其是我。
接着,张老师分析了各个同学的努力方向,并拿出去年复读生高考成绩单,说平均增加了60分,因此,只要我们不气馁,哪怕是正常努力,大多数人都有升学希望。
这次期中考试,我还是认真复习了的,虽然带病考试确实影响了结果,但如果没有这一因素,我会有多大的进步呢?还是要引起高度警觉,否则真的对不住一直殷切期待的家人了。
(1985)十一月二十一号星期四阴
语文课做文言文练习,张老师规定不要翻书;他正在黑板上写题目,我的语文书不小心掉到地上。
我挪动桌子弯腰捡起来,然后拍了一下里面的灰尘。
张老师转身过来时正好看到这一情景,以为我在翻书,当即对我吼道:“说过不准翻书,你是要和我对着来吗?”
我能说什么呢?辩也不是,不辩也不是;屋漏偏遭连夜雨,本来期中考试的结果已经够糟心了,生活费也没着落,现在又挨冤骂,还有心情上课吗?
下午请了假,躺在床上整理乱透了的心。
晚饭前,依旧到李伯伯家里打探消息;李伯伯告诉我教育局研究决定停发我的抚恤金,因为我已经18岁了。
怀抱沮丧的心情,我去找大哥二哥商量,希望他俩每月能够定时送我五元钱生活费。
大哥说目前砖瓦厂经营困难,他无法做到;二哥说他那一小家全靠他的工钱,所以也无法负担我。
我在砖瓦厂吃了晚饭,虽然今天有肉,却食之无味。
我告诉二哥,如果有村里在这打工的回去,带口信叫母亲捎生活费来。
(1985)十一月二十二号星期五阴有小雨
班主任宣布了几条纪律:一、凡迟到停止上课一天;二、不准带假条,有事当面向他请假;三、上自习严禁讲话;四、延长晚自习到十点。
念完纪律,张老师把杨小华痛骂了一顿,原因是他刚才讲话时杨小华居然笑出声。
顺带张老师把复读生也进行了训斥,说我们“油”,里面的教师子女不成器等等。
晚自习,张老师到教室对我们进行英语单词默写。
俗话说“严师出高徒!”有这样的老师,挨骂是多一些,但成才的机会可能也多一点。
但愿我能成为他的高徒之一!
(1985)十一月二十三号星期六阴雨连绵
三哥回了信,一再要求我坚持锻炼,同时少讲空话;另外,要我到大哥那里取500元钱送给于姐父母。
放学后,我骑车到大哥住处;只有大嫂在家,我说了来意,大嫂半天没有吭声,很冷淡麻木的样子。
也难怪,最近几个月,砖瓦厂翻车、垮窑、销路不畅、租金、煤钱、工资等等,债主经常找上门,大哥大嫂都已经疲于应付了。
看情形,大哥一下子可能回不来,我还要赶课,只得告辞。
我好担心这样子下去,大哥的砖瓦厂会不会破产倒闭呢?
第17章 寄往前线的慰问品
(1985)十一月二十四号星期日晴
星期一的课提前到今天上完,因为明天全校为一个病亡女青年数学教师举行葬礼。
我到一中读书时,这个黄老师已经在省湘雅医院住院。
据说她教学能力很强,是初中毕业班班主任兼数学把关老师。
当她被诊断为乳腺癌后不肯放下手中的工作,没有及时去住院,而是坚持把毕业班带到考试结束。
由于延误了最佳治疗时间,致使病情恶化,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中午,在砖瓦厂见到大哥,他正满脸忧愁地察看昨晚被风雨摧垮的几座窑。
我把三哥的话转给他,大哥露出无奈的表情说:“你看这运气,缓缓再说!”
(1985)十一月二十五号星期一晴
早七点到校时,已经开始列队,全校师生每人胸前别着一朵小白花。
七点半左右,学校领导念了黄老师简短的生平事迹和祭文后,我们扛着花圈,举着祭旗,在鞭炮声中浩浩荡荡地经过电影院和十字街,缓缓走向目的地花果山脚下。
从此,一个献身教育而鞠躬尽瘁的年轻女老师将长眠于这青山绿水间。
晚自习,张老师把打印下来的,今年学校考到清华大学的刘众(现职国家某科研所)留下的学习体会给了我们每人一份。
期中考试的排名也发了下来,我是37名,不忍目视,也无话可说!
(1985)十一月二十六号星期二晴
自从张老师宣布了几条纪律以后,我的压力顿时山大。
上课时间是8点,Z府食堂的开餐时间是7:30,要想提前到校不迟到,就只能在街上吃“斋粉”。
但一碗“斋粉”填不饱肚子,多吃又不划算。
几经测算,还是要在Z府食堂吃,因为吕志红的单车还存放在我这里,具备条件。
7:35前吃完,然后快速骑车到校停放好,跑步进入教室。
经过几次试点,基本上能够踩着上课的铃声。
然而,我又有一丝不安;Z府院内一天四次骑车进进出出,太过张扬,别人会说我显摆。尤其中午人多,众目睽睽。
我决定早晚人少时骑车,中午走路,单车寄放学校。
中午路过书店,我买了第十期《小说选刊》,并抽空看了第一篇《阴错阳差》,蒋子龙写的,主要讲述中国知识分子的窝里斗。
难怪M国人说对付一个中国人比对付一个RB人难,但对付一群中国人则比对付一群RB人容易。
原因就是一群中国人在一起就会勾心斗角,容易让外人坐收渔翁之利。
想想也是,M国科学界的三分之一都是华人,足以说明中国人的聪明。
如果我们再团结起来,成为世界强国应该指日可待!
(1985)十一月二十七号星期三阴
好羡慕班上一个农村来的,长得很瘦小的名叫刘许阳(现职不详)的应届生,特别爱玩,整天无忧无虑的样子。
他的成绩很差,也不大努力,好像明年的高考与他没有多大关系。
怎么有如此好的心态呢?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落榜后会回家过脸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
课外活动大扫除,我在擦桌子时不小心被一颗钉子刮破了小食指一块皮。
放学时,张老师检查走读生带劳动工具情况,汤卓忘记带,忙向我示意。
我在桌子底下把一块抹布使劲撕开,然后偷偷地递给他蒙混过关。
复读生杨碧强(现职**县四中教书)爱死学硬背,脑子有时不大灵光,尤其爱向我问数学题。
起初我还蛮有成就感,因为我的数学本来也不强,但他一直问的都是很简单的。
加之汤卓一见他总是问我而每次发出的嫉妒音“哼”,久而久之,我也就有点烦了。
我告诉杨碧强找汤卓问,因为汤卓就是数学比我差,但杨碧强问这么简单的问题,他比我更乐意解答,我也就可以少听到刺耳的“哼”了。
(1985)十一月二十八号星期四阴
张老师去参加教职工篮球比赛,我们自由安排课外活动。
独自往街上走去,我发现班上的文艺委员王晓兵(现就职国家**部)与几个同学正在前面不远处,便快速跟上去伙进他们队伍。
王晓兵告诉我学校共青团组织慰问前线活动,他们是上街选购慰问品。
他问我准备买什么物品,我说我不是团员,不够格,王晓兵说只要是青年都可以参加这一捐献活动。
我们正说着话,已经有选购了书、糖、笔记本等物品的同学迎面返校。
王晓兵的话点燃了我心中对边防战士的激情,因为我的四哥就在广西老山前线。
我从房间里找到一本《我爱中华》的书,封面是一条腾云驾雾的金黄色飞龙。
同时,我又从《中国现代抒情诗100首》中摘抄了胡绍的一首《军帽底下的眼睛》写进赠送书的扉页。
我拿着这本书来到教室,王晓兵的桌子旁边放着一只铁桶,里面装满了笔记本、书、糖、笛子、弹子棋等各种各样的慰问品。
我们几个复读生在一起交换各自慰问品观看,汤卓认为我书上写的那首诗很经典,所以他要摘抄下来。
汤卓问我这首诗是从那儿抄的,我本想回答是我写的,又恐怕他今后万一发现真相会笑话我,便神秘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因为我更怕他知道后要借我最喜欢的那本抒情诗歌的书。
我暗暗下了决心今后也要写出这样的诗歌!
晚自习时,原59班老同学章清涛(现就职**县党校)来看望我和刘少平、汤卓等几人。
章清涛说他在吉首四中复读,那儿老师抓得不严,补习效果差;我们几个也谈了各自情况,并劝他想办法回来补习。
今天还收到三哥来信,告诉我不要乱用钱,注意节约;另外,少去或者不去李伯伯家蹭饭。
第18章 代写检讨书
(1985)十一月二十九号星期五阴
语文课闭书做练习,我心有余悸,上次的教训还记忆犹新;为了防止重蹈覆辙,我把书放进了抽屉。
部分同学在偷偷地看书,我则默头做完,首先交了上去,张老师对我露出了一丝久违的微笑。
下第二节晚自习时,我告诉汤卓和刘少平明天早上Z府食堂有肉包子。
刘少平要我带三个,然后走到自己座位上去了;汤卓给我5角钱,告诉我买一盒洗脸粉,带三个包子。
我接过钱,对汤卓嘟哝道:“我给少平连续带了几周,这次再不给钱不带了。”
汤卓以为我是玩笑话,忙跑过去告诉刘少平。
刘少平转过身来红了脸,指着汤卓说汤卓替他出;汤卓装着没听见的样子,走到我身边捂着嘴笑了笑。
虚荣心真是害死人,如果当初不炫耀式讲出来,他们又怎么会要我带呢?明天又要吃亏几毛钱了。
(1985)十一月三十号星期六晴
晨跑到砖厂,工棚已经亮了灯。
我走到前不久垮塌的砖窑上,发现已经修好了,而且里面上满了新砖。
二哥出来洗漱,我问他昨天捎信的老乡把Z府总务室有调来的,比市场便宜的多余柑橘可以买的消息告知他了没有,二哥说知道了,但身上只有今天回去的车费,所以没有过来买。
二哥要搭早班车回去,我迅速返回住处,把昨天买的便宜柑橘分装到两个塑料袋,然后骑车带到车站交给二哥。
我告诉二哥给母亲一袋,他家里的两个儿子一袋。
(1985)十二月一号星期日晴
补课结束,我邀汤卓去看法国故事片《总统轶闻》;汤卓和我一样,开始对外国影片感起了兴趣。
当然不是出于崇洋媚外,而是这些通过筛选引进的影片,思想艺术性都比较上乘高雅;演员自然真实,少有故意做作;而且对话幽默风趣,情节紧凑,政治性不强。
法国总统府内,豪华的装饰,迷人的女郎,精美的食物,让我这个如今连大学都考不上的底层(农村)人艳羡不已。
我甚至幻想:如果能够过上这样的生活就不算白来人世间一趟了!
晚饭,龚师傅给我打的饭菜比平常都多,我知道是我代他写的那份检讨起的作用。
龚师傅是半边户,妻子在农村;第一胎是一个女儿,她想要一个儿子,不惜违反政策规定,却又生下来一个女儿。
东窗事发,Z府领导严厉批评了他,并要他写一份深刻的检讨。
这就让小学都没读完的龚师傅犯了难,最后他想到我。
没得说的,我肯定全力以赴,从小学到高中,检讨没少写,有足够经验,纯属小菜一碟。
检讨原稿出来后,龚师傅照我的抄写一遍就交了上去。
Z府管后勤的领导看了后露出怀疑的眼光,不大相信龚师傅有如此文笔,尽管这样,也没有深究,还是让他顺利过关了。
想不到写检讨也能得到好处,这是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1985)十二月二号星期一晴
学校山顶的操场上,明媚如阳春三月,难得初冬的阳光大把大把没遮拦地洒向我们。
龙老师宣布体育课是1000米达标跑,不超过4分6秒才算及格;一个圈有250米,总共4个圈。
我分在第一组,最先进行。
我试穿了几个相熟同学的运动鞋,都不合脚,只好用自己的布鞋将就。
汤卓和我分在一组,跑了一个半圈就临阵脱逃。
我因为人矮脚短,本来就不占优势,加上布鞋后跟又钉了皮子,鞋底不平,跑起来不舒服,起初两圈一直被拉在后面。
到了第三圈,我适应了布鞋,迅速疾跑突击,超越了几个人到达终点,还好,3分58秒,及格!
这得归功晨跑,如果有一双好运动鞋,我应该会更快!
体育课后,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经过县委大院临街大门,看到外墙上张贴的征稿通知。
内容是反映“五讲四美三热爱”活动的诗歌,不超过30行,可以投寄到县文化馆,凡被采纳的分一二三等奖,并在县刊《武水》上发表。
还是有点吸引力的,我写不写呢?想了想,还是放弃,时机未到,不能分心。
(1985)十二月三号星期二阴
出于保护视力,每隔一段时间,张老师就会调整我们的座位。
上周调到我左邻的是一个叫杨照宗(现职**县乡镇中学)的应届生;他看到我经常带各类书刊到校,就老是问我借。
杨照宗的前座是一个应届女生,身形稍胖,脸色红润,且善言谈。
这一届应届生的男女同学交谈都很随意,不像我们原来的班,除了城里的男女同学有时交言,我们农村来的男女同学几乎从不交谈。
这样的传统,我们几个复读生还保持着;所以,当杨照宗前面的女同学发现杨照宗借的书都是我的时,尽管很想向我借,却碍于平常的生疏,没有贸然开口。
但自此以后,我和杨照宗交谈,她会时不时插一些话进来,渐渐地就彼此熟络了。
她叫阳月玲(现职不详),父亲是**局副局长,母亲是城郊五里洲农民,所以阳月玲也是农村户口。
上午第三节课间休息,阳月玲终于开口向我借了一本《小说选刊》,并问我为什么有那么多课外书。
我便模仿平常张老师上课的腔调装模作样地用滑稽手势回答:“多乎哉?不多也不多也!”一下子就弄得周边女生哄堂大笑。
我的举动引起了后排以汤卓为首的复读生的反感,他们的表情异样起来,甚至于我还似乎听到汤卓“哼”了一声。
这有什么不对呢?我们都是18岁以上的男青年了,谁的心里不希望同女生打交道呢?只不过是假装罢了!
下午,阳月玲前座一个叫金小芸(现就职**县直机关)的女同学装作来找杨照宗借书,实际上眼睛却一直往我的抽屉里瞄。
金小芸身材比较匀称,一双黑而明亮的大眼睛,椭圆形脸蛋,颊上一对酒靥,外加女式男发的干练,没有一点矫饰的痕迹,给人一种难以言表的美感。
当我转脸过来时,她乘机大胆地对我说:“你桌子里好像没看到几本书?”
我和金小芸从来没有交谈过,她这么突然地一问,我只觉得心里头小鹿儿乱撞,稍一停顿后得意地回答她:“我买的书那么多,岂是这桌子装得下的?”
金小芸继续问道:“那你明天能否带两本来?”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可以呀!”
终于拉开了和女同学打交道的序幕,如果今天晚上做梦,我确信一定会是甜蜜的!
第19章 以书结缘
(1985)十二月四号星期三阴
我带来了一本书和两本杂志,《外国笑话集》给了阳月玲,《追求》和《剑与盾》给了金小芸。
后座的许超荣拍了我的肩膀,我转过身来,他一语双关地问道:“是姜太公钓鱼吗?”
我一下子红了脸,恼怒地反问:“什么意思?”
超荣抿着嘴笑道:“没什么意思!”
中午,我顺路从新华书店买了《追求》第三期,在进校门时,我恰好碰到从另外一条路过来的阳月玲,她的手里也拿着一本杂志。
阳月玲先向我打招呼,问我拿的是什么书。
我把封面朝她展示,然后指着她手里的书问:“你的呢?”,阳月玲回答是《生活创造》。
我俩边往教室走边交谈,当她听我介绍住处还有很多买的书时,疑惑地问我从那儿得的钱。
我指着自己问她:“我是不是看起来比同龄人矮小?”
阳月玲点了点头。
“答案就在这里!”我不无幽默地说道:“我比他们省吃俭用,所以身体上少于他们的那一部分就变成了书。”
阳月玲怔了一晌,然后迅速拿起手上杂志掩着嘴扑哧笑了。
晚自习,我把白天花1.32元钱买的一本笔记本摊开,并在扉页上摘抄了一首诗,然后做为生日礼物赠送给了汤卓。
我和汤卓玩得近,摩擦也就多,但因为一直是好朋友老同学,所以总能恩释前隙。
我俩还一起到街上买了一些糖果分给几个老同学,共同分享生日快乐。
另外,收到中央民院符平来信,说我健谈、活泼、幽默,还称呼我叫“小娇”,什么意思?是说我又小又娇吗?
(1985)十二月五号星期四阴雨
刘老师临时有事,上午第三四节政治课改为自习;交头接耳一旦没有了约束,教室里便是一片嗡嗡声。
我没有参与进去,正好有时间可以把从金小芸那儿借的《小说月报》看完。
许超荣发现我这个活跃分子在这么好的机会面前居然安静地看着书,便伸长脖子问我是什么好书。
我把书的封面给他瞧了一眼,然后朝金小芸的后背呶了呶嘴。
许超荣问我内容如何,好看吗,我告诉他目前看过的几篇也还吸引人。
许超荣听我这么一说,便要我看完以后也借给他看看。
突然,我想起昨天他对我讲的话,于是带着戏谑的口气说:“徐太公钓的鱼你也敢尝了!”
听我这么一说,许超荣在我背上轻轻捅了一拳。
实际上,真正捅破了男女同学交往的那层神秘黑幕后,短暂的激动一过去,久而久之就习惯成正常的交往,剩下的只是纯洁的友谊。
下午考数学,感觉比较轻松;不过得继续重点复习,一定要在明年的高考中让数学成为增分科目。
放学后,我路过新华书店,忍不住又花掉一元一角钱买了两本不同期的《剑与盾》。
(1985)十二月六号星期五阴雨
思乡的情绪越来越浓,得回一趟家了;后三天都有考试,我决定下周二请假。
下午的体育课是50米短跑达标测试,7秒8过关。
我穿上四哥寄回来的一身绿军装,又把自己的高统靴同体育委员的解放鞋暂时对换,以便轻装上阵。
第一次测试,起跑没多久汤卓和许超荣就把我甩开一大节,我泄了气没能及格。
我缓步移到操场边一棵樟树上歇息,金小芸乘没人注意从我身边绕过,并轻轻丢下一句点拨的话:“找一个比你弱的陪跑。”
我找到体质较弱,平常也不爱锻炼的杨小华帮忙;他经不起我再三恳求,答应了。
补测开始,我卯足了劲在前头疾跑,生怕被杨小华追上丢人,更重要的是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我。
真的意想不到,龙老师的计时表一按,7秒4,及格了!
我停下脚步往后一看,杨小华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着,也真难为他了!
再回头在人群中找金小芸,她在离我最远的一堆女生里。
(1985)十二月七号星期六阴雨
数学考试成绩出来,100分以上9人,其中补习生张群英(现职不详)拿到最高105分。
我得了96分,如果不粗心大意把一个4分的简单选择题弄错,就进入100分的阵营了。
当然,我还是很高兴,说明我重点复习数学是对的,更坚定了我的信心。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周边打交道的男同学圈子里,我多少也有点影响力。
刘许阳比较“顽劣”,有股子野性,显得天真活泼;他最爱和女同学打闹玩耍,因为瘦小,大家都不介意。
我课外书看得比较多,平常爱讲一些趣闻轶事,刘许阳也就时常围在我身边。
他是农村来的,家境应该很差,否则不会经常缠着我借钱借粮票。
到了后来,他到我的抽屉里翻找课外书,已经随便得象拿自己东西一样。
有时,我也恼怒他的修养,但因为他肯听我话,所以我容纳得了。
刘少平也是农村户口,但他的老家在白洋溪乡场上,开着一个小代销店,所以家境还过得去。
他的篮球打得好,成绩也好,如果不是因为病休半期,今年高考就已经深造去了。
刘少平喜欢我用笑话给他灌蜜汤,经常让我给灌得合不拢嘴,却还骂我太庸俗,不正经,说自己本来想严肃点,可一看到我就忍不住想笑。
许超荣有点文学才能,爱和我争一些牛角尖的小观点,经常被我连讽带刺而驳得面红耳赤。
有一次,他颇为得意地对我说他找到了我的心理秘密和性格特征,分析我表面上显得玩世不恭,内心却患得患失。
他还半羡慕半挖苦地说我有那么好的单独学习条件,完全可以下自习回去再复习一个多小时,早上还可以提前起床学习,成绩绝对在班上前列。
我得承认他说到了我的痛处。
戴济志也喜欢和我探究问题,只不过他没有许超荣那么讲究深度和哲理,只须旁征博引,带点风趣说出来他就心悦诚服了。
至于汤卓,虚荣心可能我比他强,但自尊心他比我强。
我俩相处,我经常鼓励他,就象给刘少平灌蜜汤一样,只不过是用严肃的腔调说到他心窝子上。
这一套是否适用于女同学呢?可惜要高考,没有时间和精力投入到那方面。
(1985)十二月八号星期日微冰冻
昨晚邀许超荣到Z府大院办公二楼农委办看电视,信号差,画面经常出现雪花,声音也模糊不清,就象看哑剧。
中国的电视普及比较快,但质量亟待提高;倒是电视里预告的天气格外准,说未来几天湘西有冰冻,果不其然。
去学校补课途中,裸露在外面的耳朵、鼻尖和脸颊好像是被许多细针在乱刺。
补课结束,我去砖厂看二哥是否回来。
显得空旷的河对面天寒地冻,风吹在脸上,刀割似的疼,比紧凑的街上冷得多。
这样的天气里,老家的母亲会冷着吗?
二哥还没有回来,后天一定得回家。
晚自习前,刘少平把我拉到一边,告诫我刘许阳把我的书刊杂志到处乱借,影响不好,一旦班主任发现,后果可以想象,并说我这是在间接拉关系。
我知道刘少平是为我好,也隐隐约约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不是改弦易辙?
我是一个其貌不扬的农村学生,通过这种借书方式确实引起了班上同学们的高度关注和重视,一定程度上也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凡事过犹不及,还是要收敛一下。
我把刘许阳喊到外面进行了交待,他还是很听我话的,当即表示改正。
第20章 距离产生美
(1985)十二月九号星期一小雪加冰冻
英语考试结束,我感觉阅读能力还要花大功夫。
上了一会儿晚自习就停电了,学校传通知到班上,走读生可以回去复习。
住校生在教室里点起了蜡烛,我暂时没回去,与杨照宗、金小芸、阳月玲、刘许阳聚在一起,在这难得的没有管束的时段东拉西扯。
我们的高谈阔论影响了周围的同学,看得出他们不满的表情。
但我的情绪已经被点燃,也懒得理会,笑话开始如泉涌出,逗得几个人不断地捧腹大笑,仿佛听相声,直到杨碧强把我叫出去有事才罢休。
完事后,我返回座位取了几本书走出教室,紧接着阳月玲和金小芸也相继跟了出来回家。
她俩紧走几步接近我,说出一个预考结束后去张家界旅游的计划,到时会约风趣的我和她们一起去,让旅途更加充实和有味道。
听她俩说出这么富于想象并让人充满期待的计划,我感觉走路的脚步都变得轻飘飘的!
(1985)十二月十号星期二雪
这样的下雪天,班车肯定无法开,只能推迟回家时间,真是郁闷!
(1985)十二月十一号星期三天晴,融雪中
太阳终于出来,积雪开始消融,我感觉还冷一些;尽管如此,想到明天可以回家了,心里却热乎乎的。
因为抚恤金泡了汤,生活费的用度乱了这一阵,加之爱买书,借了不少钱,如今,又口袋空空了。
中午,接连找了六七个玩得好的同学借钱,最后才在刘少平那里借到十元。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到了车站,售票窗口紧闭,明天没戏!
(1985)十二月十二号星期四晴
从学校到车站的路上,稀泥和雪块搅拌在一起,湿漉漉的。
感受着这清冷却明朗的天气,心里不断地祈盼好运临头。
终于如释重负,我买到了明早七点的车票;从车站出来,阳光似乎更加明媚,天空蔚蓝高远。
母亲,勤劳的母亲,儿子终于要回来看你了!
晚自习,到张老师那里请了三天假;下自习后,我又把杨碧强的旧大衣借来,因为明天坐车肯定冷。
(1985)十二月十三号星期五晴
班车渐渐驶离了县城,开始在山路上颠簸,两旁的树木一排排划过车窗往后倒去。
清晨的阳光下,还没有融尽的一堆堆白雪,犹如老家春天里盛开的油茶花。
车窗不大严实,不断有清冷的风挤进来;我裹着旧大衣,身子还过得去,就是脚有点冷。
照例,班车在浦市镇休息半个小时;我到古街上用最后的三角钱中的一角钱买了一个油糍粑,两角钱买了水果糖。
班车进入了合水镇,右边的四中从窗外慢慢晃过,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
在那里,我留下了少年时代的三个春秋,有最美好的回忆。
我们栽下的梧桐树已经高大挺拔,仿佛列队在欢迎远方的游子;新修的两栋大楼掩映在后面成片的桃林中,画面温馨而幽美。
四中母校,我现在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但相信我,今后一定会为你带来骄傲!
在四中的桥边,我提前下了车;因为归心似箭,我抄了一条近道绕过镇中心,进入合水往麻阳正在新修的公路。
接近大嫂娘家双口寨,有一个人正在修桥墩,我还没看清,他已经先开口:“著好回来了?”
我应了一声走近一看,是张再贵(一辈子务农,已经过世),我平常称呼“哥”;他的妻子是我母亲娘家侄女,现在已经同在我们寨子,所以是亲戚。
寒暄过后,再贵哥遗憾地说我错过了机会,否则就上州电大了。
一路上碰到的几个家乡熟人都是这么说,我回家也就不至于那么难堪了,何乐而不为?
从再贵哥那儿,我还知道了二哥今天坐我回来的那趟班车返砖厂,他在终点站镇Z府外候车,我和他错过了。
我拐过最后一道小弯,远远地看到村头那颗古朴而苍劲的大树。
村里老人们说当年“江西填湖广”,祖上从江西带过来六颗树种,只存活这一颗。
孩提时,我曾和村里的同龄人在这颗大树下玩捉迷藏、揉泥巴、老鹰抓小鸡等等各种游戏,以及翘首以观娶亲过路,或者是嫁到本村的新娘子。
如今,慢慢开始远离家乡,但那棵老树却依旧是我的精神高地。
渐渐近了,老树旁石阶依次下来几个农妇;最先看见我的是一个40多岁的叔娘,她忙大声告诉走在后面的我母亲。
年过半百的母亲背着一个大背篓,穿着一身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母亲慈祥的目光洒向我全身,霎那间温暖得我有点酥软。
她说家里没有柴了,上山砍点柴回来,锅里剩有刚蒸熟的红苕可以先填肚子,然后在家休息等她回来做晚饭。
饱饱地睡了一觉,我醒来时母亲砍柴刚回,却又开始马不停蹄地为三头猪备料,并担粪到菜地。
我默默地把柴劈了,然后到井里挑了两担水;母亲发现后忙叮嘱我不要做,读书读累了,先好好休息。
晚饭熟了,一碗辣椒炒肉,几个荷包蛋和一盘酸菜,这时,我们娘俩才静下心来交流。
我向母亲介绍了高考落榜和补习情况,母亲安慰我不要想那么多,只管安心读书,一定要跳出农村。
母亲边说边往我的碗里夹肉和鸡蛋。
第21章 美丽的民间传说
(1985)十二月十四号星期六晴
二嫂(一生务农)去巩冲寨帮娘家挖红苕,留下四岁的朝松(州农校毕业,自由职业)和二岁的朝奇(大专,自由职业)要母亲代管。
母亲说难得的好天气,要我在家看管两个侄儿,她去那块雷打田为油菜锄草松地。
我说索性把两个侄儿一起带上,顺便可以帮忙打打下手。
到了离村二里地左右的半山腰,两个小顽皮在草地上开始戏耍打闹,我和母亲则按照惯例到油菜地边沿的一块红褐色大方石前面进行祭奠。
这是附近十里八乡妇孺皆知的一个传说。
很久以前,管辖横坡村一个叫方高的道士,不仅法术高超,而且为人侠义,深得村民信服。
于是,邻村的不少村民有事也来求他,引起了那几个村的道士不满,便联手到横坡村与方高斗法。
方高接受了挑战,但最终因为势单力孤,在斗到第三天时招架不住,败下阵来。
他不断变换成各种形状躲藏,均被一一识破;在最后变成屎壳朗钻进家门口不远的牛屎堆后,就再也变不动了。
一路追来的几个邻村道士看到牛屎堆一顿乱戳,差点戳断一只腿。
方高咬掉自己的一个脚趾放进另一个屎壳朗的嘴里,然后把它扔到老远。
当那几个道士闻着血味远追而去,方高迅速现了原形,跛着腿跑到自己家里的谷仓,叮嘱老母亲把仓门关上,待七七四十九天后再打开。
方高闭关养伤的时候,方圆几十里地几个村子都遭遇了历史上从未有过的干旱,再不下雨,庄稼恐怕会颗粒无收。
于是,受灾村子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成群结队去请求各村道士作法求雨,结果,这些道士因为担心与天作对会遭到丧失功力或性命之虞而婉拒。
最后,这些老人们来到了方高的家门口,一齐跪求方高出来作法。
方高的老母本来就一直担心儿子会饿死在谷仓里,也想提前打开,但贴着耳朵听里面有呼噜声,知道儿子还活着,而且儿子反复叮嘱过,所以就一直忍。
如今,家门口一群老人成排跪着,一片苦苦哀求的声音;方高老母亲在稀里糊涂中以为时辰已到,便打开了仓门,一只受到惊吓的吊睛饿虎从仓顶天窗飞跃而逃。
方高无奈地告诉母亲还欠三个时辰伤口就会被饿虎舔好,仓门一开,外面的邪气已经进入伤口,这条腿再也好不了了。
方高母亲听到儿子这么一说,后悔莫及。
这时,闻讯而来的村民蜂拥在谷仓旁,诉苦如果老天爷再不下雨,年底不想饿死就只能外出乞讨。
方高的侠肝义胆顺势而出,他拖着伤腿开始安排法事,作法的祭坛就安排在我寨子对面的最高山坡上。
天一黑,方高叫几个后生把他背到祭坛,然后要他们离开。
到了后半夜,方高闭上眼睛搜寻他法力边界内的江河山塘,终于发现地处旱灾外一处山塘的水神睡得很死,于是便动用了全部法力把水偷出,均匀飘洒在干旱的村庄田地里。
第二天,当欢呼雀跃的村民们到祭坛感谢方高时,才发现他因为越界作法被告到天庭,在清早一声轰顶闷雷中被天神用红石头压在了半山腰,而这块田也从此改为“雷打田”。
前年包产到户,我们村分田时抓阉,“雷打田”花落我家,真的就旱涝保收,因为石头下面有一股四季不断的山泉渗出。
民间的传说总是充满了神秘,真实性无从考究,但村里还是经常会有人来此祭奠;我们寨子舞龙灯,在出村前,更会到此祭拜。
(1985)十二月十五号星期日晴
我还在被窝里躺着,母亲已经忙了一大清早。
她把熬制的熟油、炒的辣子粉和干牛肉分装在三个瓶子里,二十斤米放进布袋,然后才叫我起床。
临出门时,母亲从贴身的口袋里取出一个紧裹的小布团,她一层一层地打开,直到露出里面的角角毛毛钱。
母亲细心整理好一张张皱巴巴的零钱,然后塞到我手上,说有二十五元,先用着,没钱了报信回来。
母亲提着东西,不断嘱咐着我注意身体,多穿衣服,尽量莫熬夜。。。。。。
到了村口的大树旁边,我接过母亲手上的食品转身而去。
就在要转过小弯一霎那,我再也忍不住地回头张望,村口大树下,那个模糊的小影子已经变成我眼眶里旋转的泪水。
(1985)十二月十六号星期一晴
中午,我绕道县医院,送一封从老家带过来的,堂兄徐著顺哥(现还在务农)转交他表妹莫水晶(现职长沙某医院)的一封信。
莫水晶一家在我们合水镇很有名气,她和妹妹都是初中考上的中专,而且两个弟弟在县四中也是名列前茅。
我们学校大会小会经常宣传的毕业生张立波、张立涛两兄妹,一个清华毕业留学M国,一个考上中国邮政大学。
真是怪事,很多家庭都是一窝窝出人才,到底是遗传基因还是学校环境造成的呢?
在去医院途中,我从口袋里拿出信件,发现反面封口因为质量原因已经散裂,忍不住轻轻揭开剩余部分把信取了出来。
我看了一下内容,很简单,就是著顺哥想去州医院做结扎补救手术,需要表妹帮忙弄一张县医院的假病历证明。
堂兄已经有了一儿一女,集中精力抓好教育是一样的,为什么还要想方设法违反政策呢?
俗话说儿多母苦,看看我的母亲和我的大哥大嫂,如果不严格实行政策,再过几十年,没有那么多学校和工作,国家就会人满为患。
反过来说,如果早有了政策,也就没有我了;但没有我也无所谓,难道今后我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1985)十二月十七号星期二晴
热水瓶胆坏了,为了买一个新的替代,几乎跑遍了各个商店。
时间浪费了不说,这样的常用小物件居然还到处没货,逼得我多花钱买了一个新热水瓶,真是郁闷!
然而,更为郁闷的事还在后头。
晚自习第二节课,张老师公布班上各组的清洁卫生评比排名,我们小组,我得下4票,中3票,最差。
这就有点不公平,星期六大扫除我请假了,无法参加投票,别人可以投自己票,我无法,明显吃亏。
而且平常的劳动,我从来都比较积极,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呢?我们原来的59班,评比也险象环生,但我就从来没有得过最差。
一时气愤不过,待张老师走后,我指桑骂槐了几句发泄心中不满,直到汤卓劝止。
其实,这样的事也算不了什么,张老师说评语会进档案,只能吓唬应届生。
我所在乎的是面子丢了,自尊伤了。
(1985)十二月十八号星期三阴
睡得太死,居然没有被六点的闹钟闹醒。
起床一看,已经七点,我慌忙到食堂打了热水,再在煤油炉上迅速加热并放进面条,把从老家带的熟油、辣子粉和牛肉往里倒一点,便快速解决了早餐。
然后我提起米袋到食堂叫龚师傅秤好,把得到的收条放进口袋以便下午到总务室买餐票。
紧接着,我一路小跑到校,踩着上课的铃声进了教室。
下了课间操,我挤进信箱前的人堆里翻查信件,发现蒋先忠写给吴月梅(退休于**县邮政系统)的一张明信片,大致内容是要吴月梅把彭亚群(退休于**县金融系统)的地址告诉他,并索要一张彭亚群的照片。
高一时,吴月梅是我们班上的卫生委员,后来分班到理科;因为留级,现在正读高三理科班。
彭亚群在我们老班任过文娱委员,今年预考都没过关,如今在家待业,她和吴月梅是闺密,城里人。
彭亚群虽然个子不是很高,但歌唱得好,体态丰盈,明眸皓齿,不乏众多的追求者,但基本上都是城里子弟。
蒋先忠是怎么知道吴月梅地址的呢?知道了没关系,但这样敏感的事完全可以写信,不能蠢到用明信片的形式,让那些追求她的城里同学知道,岂不是自找麻烦?
蒋先忠一直和我从小学到高中同学,又是相邻寨子的老乡,家里穷得叮当响,就算考到了湘潭税校,去追彭亚群也是不自量力,我真替他担心。
果不其然,晚饭后返校途中,碰到林湘和符杨,他俩知道我和蒋先忠是老乡,便铁青着脸问他的地址,好写信警告一下他。
显然,他们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我撒谎说我补习太忙,和蒋先忠没有什么往来。
爱情的江湖里险象环生,稍不注意,就会酿成危局,在浑水里淹死。
第22章 罚站的伤心往事
(1985)十二月十九号星期四阴
抽空到高三理科班把堂弟助卿(现职**县税务局)叫了出来,转达他父亲要他给家里写信的话。
徐著清告诉我他很苦闷,因为期中考试只得三十三名,没心思写信,并流露出想辍学的念头。
堂弟的话差一点就把压制在我心底的共鸣勾出来,确实,单调的生活、紧张的学习、封闭的环境禁锢着正渴望五彩缤纷生活的我们,有时甚至有被囚禁的感觉。
这样的如同上千年科举考试一般的残酷体验,今后有了子女,一定改变方式,创造条件进行私人教育,让后代放飞自我,享受青年时代丰富多彩的生活。
不过,想归想,做归做,我还是以哥的口气要他给家里写信报情况,鼓励他顶住压力,并告诉他我做为复读生的压力更大,但同样信心满满。
晚自习时,我把戴济志的单车借到手后便偷偷溜出来去大嫂那里。
在我回老家之前,母亲就已经把一双用手工精心制作的棉鞋托人带到了大嫂那儿,但大嫂一直不告诉我;上次回老家,母亲问起我才知道。
到了大嫂住处,她依旧是愁容满面,说明境况一直没有多大改观。
听二哥说大哥经常夜不能寐,大嫂则常常因为不断有人来逼债而哭。
大嫂极不情愿地把棉鞋给了我,如果不是因为我没有了鞋子换,我真不应该问大嫂要。
想想大嫂连我的棉鞋都欲据为己有,可见目前的境况有多糟糕。
老天爷,你苦了我大哥大嫂的心智,也劳了其筋骨,那你什么时候降大任给他呀?
(1985)十二月二十号星期五阴冷
行走于阴冷的天气里,裸露的手和脸被风刮的痛;就是上课,腿也直打颤。
真希望季节不要变换,就是春天一个模样,我想洗澡就洗澡,想睡觉就睡觉,想看电视就看电视,想旅游就旅游。。。。。。
如果真能这么随心所欲,是不是共产主义差不多要到了呢?
一直没有进步诉求,团员也不是,可我觉得自己的思想很健康;我从不买小报,也成功抵制住了街上录像厅的诱惑。
我心系中华,富有同情心;我还有一颗为祖国的文学事业添砖加瓦,把它推向一个崭新高度的雄心壮志。
徐著好,加油!
(1985)十二月二十一号星期六先雪后晴
被闹钟叫醒,我于睡眼惺忪中,惊奇窗外已经一片银白;纷纷扬扬的雪花陪伴着我一路到校,视野所极,俨然一个粉妆玉砌的世界。
下午全校大扫除,别的组打扫教室外,我们组负责教室内的卫生。
张老师安排完以后,我走到他旁边提了一个建议,说我们组也进行分工,每人扫一组,好和坏一目了然,省得评比时你写我下,我写你下,既不公平,又影响团结。
张老师听完,根本不做可行性分析,就直接面带冷笑地问我是不是对上次的评选还耿耿于怀。
我一时语塞,转身进了教室,既难堪又难过。
记得我们原来的59班班主任李长义老师就不是这样,他虽然脾气大,但善纳意见不记仇,而张老师可能爱记仇。
多么希望老师们都能善解人意,把学生当朋友!
(1985)十二月二十二号星期日阴
为了赶时间看法国故事片《冒险的代价》,补课一结束,我和汤卓连中饭都顾不上吃就直奔影剧院。
在90多分钟的放映时间里,我紧张得手心里都渗出了冷汗,直替命悬一线的男主角着急。
我真的好纳闷,为什么外国的影片都能把情节编排的那么离奇、疯狂,让人百看不厌,久久回味。
从影院出来,我和汤卓共同感慨中国的电影如果想拍出这样的片子,非得花大气力改革不可。
(1985)十二月二十三号星期一阴
积重难返,最近学校的会又多了起来。
晚上,全体师生在大礼堂集合听报告;临近开会,三五成群进来的师生,有拿小凳子的,有扛椅子的,还有提一块砖头的,不一而足。
管纪律的康本池老师行使着自己的权力,前后左右大声呵斥,才把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压下来。
伍校长开始做“青年学生如何树立远大理想”的报告,刚刚讲了十几分钟左右,说了一声“等一下”就出去了。
同学们左等右等二十多分钟校长还没来,有的猜测他“拉肚子”了,有的说他把发言稿拿错了。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伍校长捂着肚子进来,继续他的讲话。
伍校长是外地人,普通话口音重,还带有家乡腔。
他每讲一句话要拖长音,然后又停顿一阵,加之内容都是大道理,空洞乏味,所以台下的小会渐渐热闹起来。
我和汤卓、许超荣坐在后面,也低声说着各自的趣闻。
康本池老师转来转去维持秩序和纪律,虽说威风,也够辛苦的,还让人讨厌,我们暗里称呼他叫“粪池”。
想起管纪律的老师,我是恨之入骨的。
在四中读初中时,有一次熄灯后,管纪律的老师埋伏在宿舍外面,把我们几个还在讲话的学生抓了出来罚站。
那可是冬天呀,我们冷得直打哆嗦。
二个小时的罚站,仿佛经历了一天;喝了酒的纪律老师如果不是因为口渴起床找水喝才想起叫我们回寝室,我们兴许会站到天亮。
第二天,我们被罚站的三个人全部发烧感冒,那个纪律老师连“对不起”都懒得说一声。
第23章 要命的女排比赛直播
(1985)十二月二十四号星期二阴
课外活动,学校举行冬季长跑比赛。
很后悔在天一冷时就放弃了晨跑,否则,我今天就是选手而不是观众了。
总共10圈,一圈500米,相当于10里路。
因为太激烈,避免不了意外,不断有人退出,还昏厥了三个人。
我和刘少平、汤卓站在一起伸长脖子观看,被另一堆里的好朋友栾学武(**商业部门改制后自谋职业)发现,于是,他走过来和我们一起攀谈。
栾学武是我们高一时同学,后分班到理科,今年落了榜,也在补习。
栾学武把手搭到我肩上,半开玩笑地问:“著好,汤卓说你最近和女同学打得火热,有这回事吗?”
我还来不及回答,刘少平就迅速补充说我是以借书为名交好女同学,并且几次看见我和金小芸走在一起。
接下来,他们几个开始满嘴跑火车,说得我面红耳赤,没法解释,便找了一个尿急的借口溜之大吉。
我爱看课外书,和女同学互相借阅可以节约买书的开支,又增加了知识面,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有几次同金小芸走到一起,并非有意约定,而是碰巧相遇,因为我俩都是走读生。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男不钟情?”
实际上,考上大学的强烈愿望是我必须保持理智的压舱石,男女同学的感情严格局限于友谊范畴。
晚自习后,我和许超荣、汤卓约好去我住处下面条,谁知到了楼下,我发现窗子已经透出亮光,应该是三哥回来了,计划只好泡汤。
我推开房门,坐在桌边看书的三哥转过身来,满是亲切的目光。
他开始询问我的学习情况,我一一作答;当问到期中考试的名次时,我心里发虚,撒谎说排名第二十四。
接着,三哥问我是否还在晨跑,我怕伤他的心,继续撒谎说一直在坚持。
连撒两谎,心会被不安和内疚噬咬一阵了。
几个月的党校生活,三哥的修养上有了明显的变化。
他不再一味地责骂我,而是轻言细语地介绍党校生活,鼓励我考上大学,去足够宽阔的外面世界驰骋。
在四个哥哥中,三哥给我的教诲最深;如果今后我能成就一番事业,三哥的言传身教功不可没!
(1985)十二月二十五号星期三阴
为了圆谎,昨晚把闹钟定到6:30;早上闹铃一响,我不得不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冬天的清晨,空气弥漫着团团白雾,直往身上乱钻。
我冒着寒冷,嘴里喘出一股股白气跑出Z府大院,再穿过十字街,然后左拐进入中心广场。
班主任就住在广场右上边的党校楼房,可以一览无余大半个广场。
他规定班上住校生必须到广场集合锻炼,原因就在于此,可以省了早早起床去学校督促,一举两得。
我加入住校生的队列里跑了两个圈就已上气不接下气,只好提前往返回来。
三哥已经起了床,他问我跑步为什么穿那么多衣服,我说外面打冷霜。
(1985)十二月二十六号星期四阴
上午测验英语,我感觉难度一般。
中午回来时,三哥已经走了,只在书桌留了一张便条,上面写道:“今天到教育局把抚恤金问题解决了!自己的路自己走,坚持锤炼身体,以旺盛的精力投入学习!”
有这样的兄弟真是幸运!
也祈求抚恤金的事不再出现波折!
(1985)十二月二十七号星期五阴
英语卷子发了下来,85分,还不错,有一点点的进步!
最近我居然迷上打篮球,主要是汤卓、刘少平等几个好朋友经常比赛,我在旁边观看;有时分边对抗少人,他们就怂恿我参加,久而久之,就成了爱好。
我个子矮小,原来也没练过基本功,要在强对抗的篮球比赛中有自己的优势,就必须扬长避短。
经过一段时间的参与,我逐渐摸索出了自己的用力方向;我开始注重积极跑动,快速拚抢,严密防守,苦练远篮。
如今比赛分人,我不再是最后一个被选走的队员。
今天在篮球上过足了瘾,中午一场,下午体育课一场,放学后还来一场。
晚自习,我在课桌上放了一本书,然后与汤卓溜出教室到广场看我们一中同浦市化工总厂的比赛。
我俩赶到时,第三节比赛刚开始。
我个子矮,挤进了前面,恰巧旁边是病休的杨小华和待业中的林湘、梁圣瑶、符杨以及二个女同学。
杨小华抓了一下我的手,指着左侧不远处正目不转睛观赛的张敏定老师低声说:“张老师在那里!”
林湘看到这一情景,故意开玩笑大声喊道:“徐著好,你怎么不为一中加油?”
我吓坏了,忙用双手掩住脸退了出来,躲到另外一个地方继续观看。
浦化队实在太强,比赛毫无悬念,一中29:53败北。
散场后,汤卓告诉我少和林湘他们打交道,因为他们正在待业,无所事事,经常和女的打扑克到天亮,“严打”还在进行,想想这是什么行为!
(1985)十二月二十八号星期六阴
度过了忐忑不安的上午,昨晚看球赛时林湘的恶作剧应该没有被专注于比赛的张老师发现,否则,早就会被训斥并给一个处分了。
散学走出教室,我和汤卓互击了一下手掌,然后会心一笑暗喜涉险过关。
距离晚上7:30还有二十多分钟,农委办公室的外面就已经聚满了Z府大院内的体育爱好者,因为期待了几天的中国女排同世界明星队比赛电视直播即将开始。
谢天谢地,值班人员提前五分钟开门并打开了电视。
电视中的BJ体育馆真大,人山人海;中央民院是不是就在旁边?如果在旁边,在那里读书的符平有机会买票到现场观看,那他就太过瘾了!
明年,我一定要考到大地方才有更多见世面的机会。
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到了!首局比赛,中国女排乘明星队配合尚未默契,先声夺人,顺利拿下。
第二局开始,明星队调整阵容,两名身材高大的苏联队员上场,造成中国女排的拦网和扣球频频受阻,9:15失利。
第三第四局,我们都屏住了呼吸,心快提到嗓子眼上。
中国女排真是好样的,最终亮出了发球的杀手锏,接连破坏对方一传,不给对方喘息机会,一鼓作气连胜两局;尤其最后一记重扣落地,我们一齐欢呼雀跃!
这场振奋人心的比赛极大的鼓舞了我,今后一定克服畏难情绪,刻苦学习,在明年的高考中一举夺魁!
第24章 借钱帮大哥应急
(1985)十二月二十九号星期日阴雨
补课结束,我们几个合水老乡聚在一起东拉西扯,不知怎么就扯到乒乓球上。
应届生的老乡说班长章景林厉害,复读生老乡说我厉害,争持不下,就提议去比试一下。
反正下午休息,弄点趣事消遣消遣也好,于是,我和章景林就答应了。
从小学到高二,我也分了一部分的课余时间给乒乓球,平常非正规的比赛成绩还不错,但高二以后课程紧张,就再也没有握拍。
我自诩原来的底子,便主动邀章景林对赌两角钱花生,理由是增加比赛的真实性和观赏性。
章景林表示同意,于是,我俩取出钱放到同学那里;比赛确实激烈,战满三局,最后我以1:2败北。
一个老乡把花生买来后,我们一边吃一边争论得失,并相约有空再比。
(1985)十二月三十号星期一阴雨
时间过得好快,转眼间元旦节要到了。
今年的高考已经过去半年,明年的高考又开始了倒计时,压力与日俱增!
因为过元旦,明天的食堂晚餐要提前报备;我订了一份红烧肉,一份炒肉丝,准备把二哥叫过来一起吃。
晚上,学校的元旦歌咏晚会也提前举行。
刚开始时,大礼堂的观众还蛮多;谁知唱的都是旧歌,没什么新意;跳的舞蹈简单,没什么难度;相声小品更是没有,活跃不了气氛。
加上大礼堂四周的窗子都烂了,冷风不断往里吹,最后演出还没结束,人基本上走光了。
我想,如果在大学里举办此类活动,应该不会如此吧?
(1985)十二月三十一号星期二阴
在吉首大学英语系读书的梁云宏来看望我们几个复读同学。
梁云宏是我们原59班班长,个子高,肩膀阔,体格壮,是班上,也是校队的篮球中锋。
半年不见,他的变化很大,穿着军大衣,理着平头,黑里透红的方形脸孔流露出春风得意的神态。
我们一起来到班上集体宿舍,刘少平去打饭,我和汤卓陪梁云宏坐,自是一番亲热的问候。
梁云宏边吃饭,边向我们介绍他在大学的情况。
他说进了大学,继续被推荐当班长,也入选了校篮球队;英语系有两名M国老师;班上经常有晚会,还跳迪斯科等等大学校园的新鲜事,直听得我们几个羡慕不已。
二哥捎话说他在负责砖厂会餐,所以就不过来了,于是,我把梁云宏邀请到我住处吃晚饭。
一份红烧肉8角钱,一份炒肉丝4角钱,一份大白菜5分钱,米饭4角钱,总共1.65元的饭菜被我俩一扫而光。
晚九点多,汤卓、许超荣和梁云宏又邀在一起到我这里下面条;他们说合水面条好吃,正好庆祝元旦节。
都是好朋好友,我能拒绝吗?可每次聚餐,他们吃饱了,留下的油碗汤钵,洗起来好麻烦。
今后要学会拒绝,否则留下的麻烦不说,还影响学习!
(1986)元月一号星期三晴
新的一年从早晨补的两节数学课开始;不过,毕竟是元旦节,学校还是人道地给了毕业班半天的假。
我决定用看电影的方式庆祝,便快速吃完中饭去赶一点钟的RB片《红衣女郎》。
当我急匆匆赶到电影院售票窗口买票,却被告知因为片子没来,临时改为一部国产戏曲片。
想想既然来了,反正没看过,消遣掉一个半小时也好;于是,我买了一张票进去,居然饶有兴趣的把黄梅戏《龙女》看完了,神仙和凡人历经磨难的爱情故事也挺打动人。
散场后,余兴未尽,我在图书摊子上又租看了两本连环画。
回到住处,我大睡一觉直到吃晚饭,然后,静下心来开始复习。
新的一年第一天终于在单调而无聊中度了过去!
(1986)元月二号星期四阴
正在午休,二哥和在砖厂打工的小龚(龚师傅侄儿)敲门进来。
二哥告诉我,债主不断上门吵闹,大哥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处于稀里糊涂状态。
二哥说连续几天不见大哥人影,自己管后勤,却已身无分文,砖厂十几号在干活的工人今天晚饭都成问题。为此,他请求小龚一起过来看看龚师傅能否暂时借一点。
小龚向他叔叔开口,龚师傅说最近开销大,手头确实没有,于是,二哥和小龚顺便来到我这里坐一会儿。
看着二哥无可奈何的样子,我决定帮一下让他先应急度过难关。
我拟了一张四十元的借条,归还日期是元月六号,然后带着二哥和小龚来到龚师傅家里。
我告诉龚师傅我要去上课了,等不及到总务室办理,叫他帮忙把借条交到杨会计手里,然后把借出来的钱送给我二哥。
龚师傅满口答应下午一上班就去办理。
韩主任曾在总务室对杨会计说过我有困难要尽量帮助,所以,借钱的事应该没有问题。
下午我散学回来途经总务室,里面的杨会计把我喊进去,她提醒我不要把钱借给外人,只有自己遇到困难时借点无妨,因为是公家的钱。
听完杨会计的叮嘱,我的脸一下子发了热。
已经在总务室借过几次钱了,她一直都对我很好,从不说什么,今天我这么做,可能有点过分了。
但是,为了自己大哥,颜面扫地就扫地。
唉,真想不到现在的大哥不仅帮助不了弟弟,反而还要弟弟帮助!
第25章 学校的名楼
(1986)元月三号星期五微晴
在晨跑的事上,我终于明白一个人要战胜自己是多么的难!
三哥每次回来问我的晨跑,我都撒谎说一直在坚持,并且当他的面早早起床做了样子。
可我一旦独处,哪怕晚上临睡前自信满满地把闹钟定到早6:30,却又在闹钟闹醒后,没有了坚决地从温暖的被窝中钻出来的勇气。
前几年住校,有老师管着,还能晨跑;现在走读,晨跑就完全依赖自觉,而这几个月的事实已经证明我的自觉性还远远不够。
我应该怎么样把自觉性提高呢?
(1986)元月四号星期六晴
有意思,在一中呆了将近四年,校园的角角落落基本上都已经熟视无睹了。
可是,今天历史老师在讲述解放战争时,偶尔展开的一段话引起了我的兴趣。
他说我们学校的省心楼在1949年住过挺进大西南的二野总部,其中有L伯承和D小平。
利用课外活动,我和刘少平沿着大礼堂后面的青石板拾阶而上,来到外形上再也熟悉不过的校园最高处—省心楼。
这是一座既具古朴特征,亦富现代风味的长方形砖木混合小楼房,分为上下两层,并各有三间敞亮的房子,正门楣上题写有篆体“省心”二字。
省心楼的四周绿树成荫,环境优雅,鸟儿成群结队在此啁啾。
我和刘少平沿着省心楼转了大半圈,好奇地争论着领导们应该是住在楼上或者是楼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楼上,因为楼下是警卫,楼上相对安全些。
从省心楼下来的路上,我俩感慨不已:想不到在三十多年前,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还住过L伯承和D小平这样的名人!
我告诉刘少平,今后没事时我俩要经常到这里来沾光,高考就会顺风顺水!
(1986)元月五号星期日晴
一个星期的紧张学习,只有半天放松心情,缓解压力的时间。
上午补课一结束,我们快速抢占了半个篮球场地;因为人多,采取三人一组分边对抗,胜的继续过瘾,输的排队等候。
我和刘少平、刘许阳组了一个队,尽管我们身高不占优势,但拚抢积极,防守到位,加上配合默契,所以胜率较高。
比赛中,我总能凭借眼尖手快,把对方高个子抢下的篮板球或者对方动作迟钝队员的球给截走,确立了快、准、狠的打球风格。
有时我想,如果父母给我的个子高一点,兴许我可以选择体育专业,成为篮球健将,在各类比赛中享受观众的鼓掌和喝彩!
过完球瘾,我邀刘少平一起到我的住处下面条吃,然后一觉睡到四点多。
还在睡眼惺忪中,楼下相识的一个高二学生因为比赛组队少人,又来邀我打球,我不好拒绝,再次上阵。
由于运动量实在过大,晚上的四两米饭都已经吃不下了。
晚自习开始,我突然心神不宁起来,明天六号,是我承诺归还Z府总务室借钱的日期。
第一节晚自习后,我悄悄告诉班长章景林出去有事,然后便借了一个同学的单车,冒着凛冽的寒风过河找大哥二哥。
大哥还是不在家,只好来到砖厂。
工棚里,工人们有的在被窝里看小报小刊,有的在打扑克,有的在下象棋。
我找到正在洗衣服的二哥问还钱的事,二哥说大哥明天回来,到时把钱送过来。
我告诉二哥,万一我不在房间,就把钱放到龚师傅那里。
第三节晚自习快要结束时,下午没有把饭吃完的肚子开始咕噜咕噜直叫。
我已经身无分文,可明天需要买餐票,还想订阅两份杂志;我问了几个同学借钱,都说手头不方便。
从学校回来,我脑子里全是钱,心乱如麻。
当我走近Z府大门时,传达室小张(后就职不详)正在关大门;想到他平常对我不错,还经常问我文学方面的知识,开一次口应该有希望。
我索性走进传达室坐下来烤火等他。
小张只有初中文化,是顶了父亲的班,才在传达室做门卫,管收发。
他一直想改变现状,但没有文凭,而现在又特别重视文凭,于是,他报了县里的夜校。
小张关了大门进来,问我有什么事,我说借二十元钱,明天订阅杂志和买餐票。
小张真是性格耿直,为了让我相信,他把口袋翻过来取出十五元钱;他说我拿十元,他留五元零用。
我接过钱,拉开小门到外面花三角五买了半斤花生糖,然后,回到传达室里面的房间同小张边烤火边吃边聊。
小张说他目前很苦闷,想在通讯报道上闯出一条路,好得到领导重视,他问我从什么地方入手,先看什么书好。
实际上我也是一知半解,但看到小张真诚的样子,我还是把那“半解”给他讲了一下。
我说最重要的是多看书,尤其是中外名著,还可利用机会阅读收发来的Z府机关的报刊,最为重要的是坚持,是毅力。
我还举了我三哥四哥从事通讯报道的例子。
小张的文化程度低,也没有看过几本书,文学之路肯定是坎坷的,但他希望自己有知识,说明国家重视文化重视文凭的政策是正确的。
(1986)元月六号星期一晴
一直处在焦灼不安中等待二哥过来送钱,却始终不见踪影;我就纳闷了,兄弟间难道不需要守信用了吗?
吃晚饭时,我去找龚师傅才发现他回老家了,于是,我往最好处想,一定是二哥或者小龚过来送钱,没有找到我和龚师傅,便转了回去。
但不管怎样,明天绝对得弄回这笔钱还给总务室,否则今后有困难就不好意思开口了。
晚上,在大礼堂看地理科教片,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还是得承认M国科技水平确实牛皮。
从图像上看,M国的科教片清晰逼真,国产的就模糊多了。
从内容上看,M国能够发射卫星、航天飞机以及探测器在太空运行并观察星系,而中国却还停留在发射卫星,差距确实比较大。
如果我们要赶超M国,一定要重视和培养人才,抓好教育,多办高校。
最好能让我们这类不善于死记硬背,却又聪明机智的青年得到深造机会。
(1986)元月七号星期二晴
难得冬天有这样的好天气,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像倒挂的海洋。
课间休息走出教室,阳光照到身上,柔和而温馨,暖洋洋地,很舒坦。
真想不再走进教室,而是就这样淋浴在阳光中曝晒烦恼、痛苦和纷乱的思绪。
下午看学校包场电影《中国革命之歌》,这部由D小平亲自题字的影片,规模宏大,主要以舞蹈和唱歌组合形式,对从鸦片战争直至三中全会,近一百年中国革命历史进程所做的艺术性概括。
我被革命烈士英勇献身精神感动,也为演员们高超的演技所折服。
可恨的是这样一部有教育意义的影片,有的同学居然早早就溜了出去,有的偷偷讲小话不看剧情,到底是欣赏水平低还是思想觉悟低呢?
二哥还没有把钱送过来,我不得不又一次骑车过去。
来到砖厂,二哥正在一座窑上出砖,他知道我的来意,便放下活计,借了一个工人的单车和我一同到大哥那里。
大嫂说大哥到吉首去了,晚上才能回来。
我告诉二哥,我把钥匙放在房间上面门框的缝隙里,明天从大哥那里得了钱,如果我不在房间就取钥匙开门把钱放进去。
从大嫂那儿回来,我的心情格外沉重,二哥说厂里的生活费开始吃紧,部分工人已经停工了。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如果当初安分守己做裁缝,又怎么会弄到如此地步呢?
真希望自己能有几千元钱送给大哥度过难关,否则一旦破产,不仅大哥那个小家,甚至于我们整个大家庭都会被波及。
第26章 丑事常有
(1986)元月八号星期三晴
离晚餐还早,我习惯性往总务室去看报,碰巧韩主任在里面。
看到我进来,韩主任放下手中报纸善意地笑了笑,然后主动问我教育局的抚恤金得了没有,我说还没有,要等到十三号。
杨会计紧接着问我是不是来还钱,我顺着刚才话题告诉她过几天等抚恤金领得后归还。
杨会计看了一眼韩主任,自我解嘲地说道:“我看到你摸衣袋,以为你是要还钱!”
第三节晚自习,张老师为了检查英语课堂效果要抽取几个学生,我不幸入列。
在办公室,张老师要我读一段英语课文并翻译,由于我的音标基础一直较差,所以读得很糟糕。
紧接着就是一问一答,张老师提问,我用英语回答。
在这一环节,张老师把班上的第三名雷厚华(现职**县市场监督局)叫来,凡是我们答不出来或者不准确的,就由他补充。
我眼中的雷厚华,呆板木讷,不善言谈,喜欢死记硬背;可就是这样,每次的考试成绩,他却总在前五名,真让人想不通。
整个检查结束后,张老师在班上进行总结。
点评我时,张老师说我回答问题吞吞吐吐,而雷厚华却对答如流;还当着全班同学批评我纪律较差,如果不加改变,肯定会白读一年。
张老师这么不留情面的点评,确实让我难堪;但冷静一思考,还真的都是自身问题。
一年的复读,生活费基本上依赖母亲,如果高考再失败,那就真的无颜见老家慈母。
从明天开始,我要振作精神,刻苦努力,争取期末考出好成绩,过上一个愉快的新年!
(1986)元月九号星期四晴
吃完食堂留下的中饭,我去锅炉房提热水瓶。
好奇怪,剩下的两个,我的那个是空的,另外那个是满的。
我猜想可能是负责灌水的女师傅忘记我昨天提前送了水票的事,师傅们都已经回去休息,只能等晚餐时问这个事了。
怎么办?也许另外那个热水瓶的主人暂时不需要用,索性倒到我这个里面。
提着热水瓶到了房间,我隐隐觉得有一丝不安。
这种牵强附会的理由难道会使损人利己的行为披上合理的外衣吗?如果被别人发现了,我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是什么样子呢?
回到学校,收到四哥写着“急件”的一封来信,“急件”两字下面,还画了几个圆圈。
我迅速撕开,四哥在来信中说他是抽时间写的,因为老山前线战事吃紧,他被安排去战地采访,可能会收不到信。
他希望我鼓足信心,认真复习,考一所好大学,并再三叮嘱不要让母亲知道他去前线的事。
四哥能够到前线去,我骄傲的同时又为他的安全担忧,看来今天早上我刚发出去的信,他一时半会收不到了。
(1986)元月十号星期五晴
本打算最后一节体育课请假去大哥那里,而且还借到了陈俊成(现职**县教育局)的单车钥匙,不料龙老师突然宣布都不准请假,计划只好泡汤。
龙老师要求我们沿着学校后面的山跑一圈,大约五里路。
野跑开始不久,队伍就已经拉开了距离。
沿途要经过弯曲的羊肠小道、宽窄不一的田埂以及茂密的小树林。
住校生平常一直被学校督导晨跑,有体力基础,一窝蜂就不见了踪影,落在后面的基本上是走读生和女同学。
起初,我还保持速度,可二里路后,就拉不动脚,便听之任之,开始慢走。
谁知转了一个弯,后面居然追上来两个女同学,其中就有金小芸。
如果她们超过了我,脸就会丢得比天还大,于是,我不顾一切拚命撒开脚丫。
到了终点,我差点瘫软在地;还好,中等偏下,没有出丑。
总结今天的野外跑步,多象人生的道路,弯弯曲曲,凹凸不平;只有平常一直努力,一直锻炼的才会捷足先登!
(1986)元月十一号星期六晴
我们学校的高三有一个文科班和三个理科班。
64班在三个理科班的篮球相互邀请赛中连胜另外两个班后,就信心十足地挑战大家公认实力最强的我们班。
放学后,两个班的队员换了球鞋,脱了长裤,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却因为另一边球场的高二文科班几个学生不肯相让而白忙活一阵。
64班的吕志忠走过去交涉半天搞不定,气得火冒三丈,把球愤怒地砸向他们篮框发泄,差一点儿动起手来。
我和刘少平、汤卓、许超荣等队员慌忙跑过去劝回吕志忠,要他理智和冷静,因为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我们出不得事。
(1986)元月十二号星期日晴
补课回来,问了几个熟人借单车,都不肯,求人有时候挺难的!
步行到了河对面,大哥不在家,我知道大嫂身上没有钱,但还是向她诉了一通苦。
我说从六号搪塞到十三号,这样的不守信用,今后我在Z府大院那里都不好为人,而且上课也不安心。
临走时,我告诉大嫂,如果大哥回来,一定要想办法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半把钱送到。
去学校上晚自习,我刚走到Z府招待所外面,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出来,显然,他也看到了我,是大哥!
已经好些天没有见过大哥,此时的他,消瘦的面孔,零乱的头发,失神的双眼,简直和原来叛如两人。
我先开口问大哥吃饭了没有,他说吃了,跟着又马上改口说没吃,准备去找碗粉吃,然后看一场电影宽宽心。
这样的境况,兄弟感情瞬间便如潮水般在胸中泛滥开来。
我没有现金帮助大哥度过难关,但我可以牺牲自己一定的信用为大哥争取时间。
我对大哥说,二十号前想办法把钱送过来还了。
大哥露出愧疚的神色回答:“十八号前我就会把钱送过来!”
第27章 放屁也有官司
(1986)元月十三号星期一阴
在学校总务室打了领条,接过抚恤金,我感觉到其中沉甸甸的份量,真正来之不易!
里面汇聚了多种感情和力量,首推三哥,然后是李伯伯、韩主任。
晚自习,一件庸俗却又有趣的事打破了沉闷的学习氛围。
事件的起因源于刘许阳。
这家伙下午吃多了家里带来的红薯,沉寂大约二三个小时之后,终于在晚自习全面爆发。
他不断放出闷屁,熏得周围的同学,尤其女同学纷纷捂鼻而跑,而他却一本正经地坐着看书,假装若无其事。
刘少平打趣说这是“十月革命的一声炮响”,我马上纠正他用词不妥,因为没有响。
汤卓、许超荣等几个同学也纷纷卷入进来,有的说是“放毒”,有的说是“祖传秘方”,有的说是“闷雷”,大家七嘴八舌闹腾得不可开交。
值日的体育委员发现局势已经失控,便跑到办公室把班主任张老师叫来,说刘许阳扰乱课堂。
张老师把刘许阳喊到门外,弄清了事情原委后一笑置之,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不必大惊小怪。
贴在后门上偷听的一个同学轻声传话过来:“刘许阳的屁官司打赢了!”
我们顿时捂起嘴笑得前仰后翻,等到刘许阳进来,更是打逗他今后继续发扬优良传统,再接再厉,乘“屁”前进!
(1986)元月十四号星期二小雪
语文小考,张老师要求150分钟内完成七张卷子和一篇作文。
我和汤卓一样,对每次的各种小考都不大在乎,所以匆匆忙忙做完试卷,居然提前了二十分钟。
走出教室,看见纷纷扬扬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簌簌落落地飘洒下来。
这样的天气,我根本没有心思担心考试成绩,倒是分外牵挂大哥的砖厂前几天出的一批砖。
好天气时不想办法拉出去,现在下雪了,如果晚上再冰冻,生产出来的砖积压在厂里变不成钱,麻烦就大了。
中午,我正趴在课桌上打瞌睡,金小芸从学校信箱带来徐朝军(现就职**县法院)写给我的一封信。
我和徐朝军从初中到高中一直同学,而且同姓,所以关系特好。
他读书厉害,去年高考被中南民院录取;信的内容较少,主要介绍学院情况,鼓励我今年也上这所大学。
雪终于在下午停了,地上覆盖的薄薄一层迅速融化,淡如无痕,我对大哥砖厂的担心也减轻了。
(1986)元月十五号星期三阴
我终于体验了一把被人揭短后的郁闷和难受。
中午,我带了《辽宁青年》、《中学生英语》、《青年世界》三本新书。
其中前两本是我自买的,后一本是汤卓要我代买的;汤卓还没来,我到他课桌边把他的书塞进抽屉里。
当返回到自己座位时,我发现课桌上摆放的两本书被邻座杨照宗拿走了;我说我还没有看,要他退我。
杨照宗丢书过来的同时,没好气地说道:“买两本书有什么了不起?”
我恼怒地回敬他:“讲这样的话只能说明你无知!”
杨照宗一听,竟阴阳怪气地甩过来一句硬邦邦的反问:“你有知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我一下子变了脸色,象被打中了七寸;杨照宗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便不再发声。
早就有预感这个短板会被人用来致命一击,果然应验了;我自信辩才不错,但在此事上,只能哑口无言,保持沉默。
在人们的心目中,高考就是有无本事的分水岭,因此,
这道伤口只有今年高考后的录取通知书才能治愈。
(1986)元月十六号星期四阴
汤卓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大沓厚白纸做草稿用,还分了我一部分。
把这么好的厚白纸当做草稿用,太可惜了。
我记得读小学时,高中毕业的三哥正做代课老师,他业余时间在家里画宣传画,用的纸就有这么厚。
如此一想,我突然心血来潮,可以尝试绘画增加乐趣。
于是,我展开想象:天空画一只雄鹰,比喻“天高任鸟飞”;水里画一条鱼,比喻“海阔凭鱼跃”;中间是一所大学的校园,暗示我只有进了去,才能有机会上天入海。
我用心地开始描摹,尽管只有小学和初中时的底子,却也像模象样。
看来,一个人的雄心壮志以及各种情绪,也可以通过用绘画这种形式进行充分地表达!
(1986)元月十七号星期五阴雨
老天爷板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已经好几天了,灰暗的云朵缓缓无力地移动,愈积愈多,终于在我离教室还有五十米左右时淋了我一下。
被打湿的还有心情。
大哥许诺的18号前送钱过来,如果到了下午还不见人影,我就又得过河找他。
我在心神不宁中熬到晚自习,估计等不来大哥了,便戴上眼镜,借来陈俊成的单车钥匙蹓出教室。
雨后的街道湿漉漉的,一洼洼积水反射着路灯的昏光,散布出阴冷沉重的氛围。
骑到新华书店时,从巷子里涌出电影院散场后的观众,我不由得减慢了速度。
忽然,后面有个人喊了我一声;我刹住车,停了下来,回转一看,原来是二哥。
二哥问我是不是下了自习,我说还没有,是去大哥那里要钱。
二哥惊奇地问道:“你还没得?”,我点了点头。
二哥说大哥昨天去了吉首,不知道今天回来了还是不回来。
越过拥挤的人群后,我猛蹬踏板,一溜烟就到了大哥住处,房门已经关上,但窗户透着亮光。
我边敲门边喊大哥,大嫂在里面回应说大哥还没有回来,并问我有什么事。
于是,我又把四十元钱的事讲了出来。
大嫂和她的儿女们显然都已经在床上了,她不耐烦地回复我找大哥要,她没办法。
我骑上车打转,到了车站外面,步行的二哥迎面而来;我停了车,与二哥在路灯下交谈起来。
二哥说大哥是在撒谎,前天在砖厂还对他提起此事,可大哥说把钱已经归还了,二哥还告诉我大哥是到吉首谈业务喝酒去了。
听了二哥这么一说,联想起今天下午在大街上见到公安局抓捕几个投机倒把的人,我突然有了一种隐隐的不安。
我对二哥说,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砖厂的业务全部在本县,有必要三番五次跑吉首喝酒谈业务吗?
况且贷款一万元,销砖二万元,总不至于目前如此捉襟见肘吧!我怀疑大哥把这些钱都用到别的不正当生意上去了。
我继续对二哥进行分析,如果大哥真的去做了那些事,一旦出问题,不但他那个小家,还有我的高考、四哥退伍安置、三哥仕途都会遭受重大影响。
二哥一听,无奈地说道:“我也被害得够苦,家里一分钱都没有,后勤又逼得紧,不知道该怎么办,春节过后我都不打算来了”。
严峻而残酷的现实,似乎接近“黑云压城城欲摧”了!
第28章 拯救大哥的梦想
(1986)元月十八号星期六晴
中午放学回来,二哥已经在房间外等了一阵。
进房后,二哥摸出四十元钱放在桌子上,他说大哥回来了,也不好再推辞和找借口,所以拿出钱叫他送过来。
砖厂的成败,关乎太多人的利益在里面;为此,我和二哥又交谈了一个中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帮助大哥走出困境。
是呀,大哥十四岁出外闯荡,见的世面也足够多,到底是才能不匹配或者硬是运气上欠佳呢?
大哥的事,搅扰了我一个下午,致使上课无法集中注意力。
(1986)元月十九号星期日阴
在假设由我来承包砖厂的冥思苦想中度过了一天,而且还在汤卓送的厚白纸上写了实施方案:
一、贷款15000元做启动资金。
二、砖厂空置的地块都已经花费了租金,应该充分利用起来化废为宝,建成养猪场地,交给能干的母亲和二嫂负责;而且在县城旁边,不愁销路。
三、多盖几间简易的遮雨工棚,保证生产不因下雨而停止。
四、再打一口窑,不让机制出来的砖因等窑积压过多,形成两道流程不匹配而脱节,浪费生产能力。
五、定出每个工人每天的基本任务量,然后实行多劳多得,有效防止懒散和怠工现象。
六、大哥负责销售业务,二哥协助我抓生产和日常后勤。
如此一来,我认为不出一年,就会还清债务;二年后,就是万元户。
经济基础一旦稳固,远远超过学校封闭环境的创业经历,将会提供源源不断的创作素材,那么,文学梦想也就可以提前实现了!
(1986)元月二十号星期一阴
激动人心的实施方案延续着我的美梦,上课时黑板和书本上的字,进入了脑子后却幻化成砖厂里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
我已经走火入魔,竟然铺开信笺给砖厂所在地的上堡乡乡长写信,描述我的目标计划以及宏伟蓝图,希望得到乡Z府的贷款支持。
一切仿佛触手可及,课间休息时,我这个音盲独自到一颗大树下情不自禁地哼起了《义勇军进行曲》。
最先发现我情绪上变化的是好朋友汤卓。
课外活动时,他把我悄悄拉到一边,问我这两天魂不守舍,神经兮兮的样子,是不是复习用功过度引发了神经衰弱。
我不置可否,摇了摇头。
汤卓接着猜测说看到我在偷偷摸摸写一封信,难道是为情所困所伤?
我没有直接解答汤卓的疑问,而是告诉他不久就会有一件决定我未来命运的大事发生,让他试目以待!
(1986)元月二十一号星期二阴天小雨
梦醒时分终于在张老师敲打我们离期末考试还有十天时到来。
如果继续做这种不切实际的海市蜃楼般憧憬,期末考试成绩绝对会一落千丈。
事实上今天早起时,我就已经开始从幻想的泥潭拔脚出来。
我制订的实施方案有三条拦路虎无法逾越:第一就是贷款。大哥为一万元都求爹爹拜奶奶,花费巨大代价才搞好,何况我这个远未出道的毛头小伙。
第二就是三哥。五兄弟里面一定要出一个科班是三哥一直念念不忘的夙愿,而我是目前唯一的希望,所以不仅仅是三哥,其他三个哥哥同样不会答应。
第三就是我还小。虽然我已经19岁了,但大多数时间是在学校的封闭环境中生活,没有社会经验。也许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但实际做起来可能会南辕北辙,更何况大哥现在还没有到山穷水尽。
丢掉幻想,全力准备期末考试!
(1986)元月二十二号星期三阴
数学小考的试卷发了下来,我得71分。
100分以上3人,90分以上6人,80分以上6人,70分以上16人,我的排名在三十名以内。
翻看试卷,实在是不应该!填空30分,只得14分;几道应用题,程序上正确,计算上却粗心大意。
数学是我高考能否成功的关键,必须不断总结每一次考试的经验教训。
这一回的小考,还是老问题,一定得加强基础训练,克服粗心大意。
第29章 初获爱情自信
(1986)元月二十三号星期四阴有阵雨
有很多的事是做完以后才后悔的,可见,事前的自控有多么重要。
中午提前到校,经不住几个同学力邀,打了半个多钟头的篮球,导致下午地理课不得不遮遮掩掩打瞌睡,差点被发现而挨训丢丑。
下午课外活动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又打了半个多小时;而一旦结束,便又陷入纠结。
但凡有远大志向的人无不是从小事开始,篮球瘾呀篮球瘾,我该如何戒掉呢?
(1986)元月二十四号星期五阴雨且寒风刺骨
过度的劳累,总是需要通过睡眠的延长来补偿。
起床又迟了,我到食堂狼吞虎咽吃完面条,已是七点五十分。
天气格外寒冷,行人稀少。
狭长的街道,我整整走了三年半;命运就象一根绳索,紧紧地把我捆在这个小城里任由挣扎。
接近教室,走廊上有个学生靠着墙在看书,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是迟到的,因为张老师规定迟到的都要向他讲清理由后方可进教室。
透过窗户,可以看见张老师在讲台上晃动的身影;我不敢进去,无奈,只好也拿本书在走廊上看起来,一直等到下课铃声。
在办公室,我惴惴不安地撒谎告诉张老师,我迟到的原因是因为闹钟定时定错了。
张老师表情淡漠地说:“徐著好,你要求自己很不严格,我都不知道你补习是不是有价值!”
挨骂总是让人郁闷,但期末考试前的挨骂,反过来又是一次相当及时的警醒!
听汤卓说韩冬放假回来了,好纠结见不见他;半年多没有见面,我们之间在眼界上肯定有了差距,还有没有共同语言呢?
(1986)元月二十五号星期六晴
云雾散开,久违的太阳露出了笑脸,天地一片明净。
课外活动,我们正在打球,韩冬从球场外经过,告诉我晚上到他那里玩,现在他要去看望老师,我应答了一声。
晚上我没有去韩冬家,因为有更好的东西在吸引我,电视播放《诸葛亮》和《手枪队》。
还没有看完,龚师傅到农委办公室把我叫出来,说我三哥回来了;我不舍地离开,快步来到房间。
现在见面三哥已经很少责骂我,只是问我期中考试是不是排名29名;我一惊,问他怎么知道的。
三哥说他一个同学的弟弟也在我们班上,侧面了解的。
我曾经告诉三哥我是24名,这下非常难堪,便含混地说记不清了。
好在三哥也没有深究,只是一如既往地鼓励我要争气!
(1986)元月二十六号星期日晴
补课结束,吕子剑等在校门口邀约我一起去韩冬家。
韩冬的家在县委大院最后面的住宅楼三楼,楼外面是碧波盈盈的武水。
我和吕子剑刚上到二楼,就碰到提着煤渣下来的韩主任。
他笑着对我们说:“早来一点就好了,可以赶上一起吃饭”,我和吕子剑忙说我们已经吃过了。
进了韩冬家,韩冬的母亲和姐姐正收拾碗筷,果然是刚吃过。
韩冬旁边坐有二个人,雄晓辉(现职不详)是韩冬同学,打过交道;另外一个是韩冬姐姐韩萍(退休于**县金融行业)的男友,据说是吉首大学毕业,在公安局工作。
韩萍的男友比我高一点点,可以说又矮又瘦;还有传言说他在大学受到过处分,所以我们几个同学都不理解欣长俊美的韩萍怎么会看上他。
但反过来讲,如果这样的姻缘可以成功,那绝对是对我的鼓励,增强我对自己未来爱情的信心。
互相打了招呼后,雄晓辉和韩萍男友交谈,韩冬则径直走到我和吕子剑旁边。
韩冬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中南工大里面的各种趣闻轶事,有信中讲过的,也有信中没有讲过的。
我和吕子剑全神贯注地听着,很少插话。
半年不到,仅仅是换了一个环境,韩冬的精神面貌就已经焕然一新了。
是呀,一个人一旦解脱了精神上的负担,在自由的天地里驰骋,那该是多么惬意和快活!
(1986)元月二十七号星期一晴
临近期末考试,事儿渐渐多起来,如果有一部单车就会方便不少。
中午散学途经党校,我拐进去找吕志红借单车,不料党校已经放假。
他会不会把单车寄放在大哥那里呢?
因为是步行,我怕来回时间紧,顾不上吃中饭,索性去一趟大哥那里。
大哥住处房门紧闭,我继续向砖厂走去;工棚里一片凌乱,只有几个雇工在里面。
一个雇工告诉我,我大哥不知从那里借了一些钱,付给了包括我二哥在内回去的人百分之八十。
我走到窑门前,到处堆放着因质量问题积压的青砖红砖;大哥一共租赁了六亩田地,还有将近一半没有充分利用,如此办厂,怎能不亏钱呢?
返回走到武水大桥,恰好碰到骑车的大哥。
大哥刹车下来,我问了他两件事:一、吕志红单车是否寄放在他那里;二、母亲是否寄了钱过来。
大哥一一否定,在重新上车欲走时他丢下一句话,就是说我如果急需钱可以去他那里取。
大哥消瘦的身影渐渐远去,我想再怎么困难,也不忍心去他那里要!
学校报刊亭里,读到了在湘西《团结报》上的一篇四哥写的,题为《战士的荣誉观》的通讯报道。
从文笔来看,不断进步中,真心希望四哥能在这一方面有所作为!
第30章 期末考试
(1986)元月二十八号星期二晴
碰到好天气,打篮球是紧张学习之余松驰神经的首选活动。
晚自习前,我和班上几个同学在半边球场上分队比赛,打得正紧张激烈之时,场外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我仔细一看,原来是杨明世(现就职**县一中)。
杨明世是我们原59班的补习生,去年考取吉首大学中文系。
我叫了一个同学替换我,便带着杨明世到班上宿舍找几个老同学;恰好刘少平在宿舍,于是,我们三个人坐下来交谈。
我和刘少平谈的主要是补习情况,杨明世则介绍了大学生活。
其实,我们已经从信中,或者别的大学同学那里了解到大学的情况,但还是百听不厌,可能未知的东西才让人向往。
简单地说,高考前好比你扛着一百斤重的木头,压得你只能低头吃力地行进;上了大学后,你扛的木头只有五十斤,轻得你可以抬起头边走边欣赏道路两边的风景。
令人神往的大学,今年一定要中举,把扛在肩上的木头从一百斤降到五十斤,我就可以抬头欣赏风景和仰望星空!
(1986)元月二十九号星期三阴
总计四天的期末考试将从明天拉开序幕,注意事项:
一、张驰有度,不熬夜;
二、平和心态应对,当作一次高考“总演习”;
三、卷面整洁,字迹清晰;
四、合理分配考试时间,先易后难;
五、不留下空白题目,力求多拿分;
加油!加油!加油!
(1986)元月三十号星期四阴
上午考语文,下午考历史。
因为每天有考试,班主任张老师宣布第三节晚自习不上,利于早点休息。
第二节晚自习结束回来,临近住处,发现二楼的房间亮着灯,莫非三哥放了假?
因担心于姐也在里面,我没有用钥匙直接开门,而是用手敲了几下。
门拉开了,我猛然一惊,面前站着一位英姿飒爽的军人,是四哥!
我激动地问道:“你信中不是说暂时回不来吗?”
四哥夹带着广西腔调回答:“你看,我不是回来了吗?”
我问四哥怎么开的门,他说是和三哥一起回来的,三哥到于姐家住宿去了。
久别重逢,兄弟间有无数的话语等待诉说。
我说了去年高考落榜以及后面补习情况,四哥则介绍了所在部队的情况;当然,我们谈得更多的是大哥的砖厂现状。
(1986)元月三十一号星期五阴
上午考政治,下午考地理。
四哥在房间书桌放了几张有他通讯报道的报纸,上面还留了一张便条,说他坐班车去乡下看望一个负伤战友的父母,晚上或者明天回来。
四哥写的文章我看了一部分,所取素材都不错,以所在部队的战地新闻为主。
四哥是初中毕业,在部队进行了自学和强补,但文学基础还是略有欠缺。
尽管如此,广西前线的自卫反击毕竟是整个社会上下关注的热点,所以结构和文采上就不大被读者诟病。
不过,我还是打从心底里敬佩四哥,他能在那么差的基础上奋起直追,不断发表作品,真值得我学习!
(1986)二月一号星期六阴
上午考英语。
考完回来,三哥和四哥都在房间,我们三兄弟就前途和命运进行探讨。
三哥认为人应该有志气,自己的路自己走,自己的前途自己创造。
他以自己为例,一个高中毕业生如何努力地一步一个脚印地,由村里的代课老师、公社电影放映员、镇计划生育专干、县计生委办公室干部、县Z府办干部直至现在脱职深造,就是因为整天把时间用在学习和工作上。
三哥继续借题发挥说一个人的成功不仅仅是偶然,更是出于必然;如果平常一直注重读书学习,持续培养出自己的聪明才智,那么机遇就会随时降临。
三哥的肺腑之言,听得我和四哥连连点头。
然而,四哥还是显得很忧郁;这两天,他已经了解到近年回来的退伍军人,城市户口尚且没有安置完,何况农村户口。
于是,我和三哥又劝慰四哥不要老是想退伍后找工作的事,而是把主要精力放在提高写作能力上,有了一技之长,就会有用武之地。
从四哥的身上,我还看到了一种不好的苗头。
明明这两天和我住在一起,却要三哥到Z府招待所弄一张发票回部队报销,看他烟瘾那么大,肯定是想捞钱买烟抽,这就不应该了!
晚饭后,到龚师傅家里借搓衣板准备洗衣,碰到他侄子,小龚告诉我他明天回去,厂里的人都走光了。
我问他谁在守厂,小龚说是我大哥和燕芳(现就职**地区医院)。
听完我不禁一阵戚然,想像着春节期间,在孤零零的荒郊上一座孤零零的工棚里,孤零零的父女俩守着孤零零的砖厂。
我感到一种窒息,生活的残酷已经如此,可惜客观条件地制约,否则我承包了砖厂可能就是另外一种情形了。
明天考试结束,我得去大哥那里了解一下情况,如果有需要,我留下来一起守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