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观
我,叫汪喵,史前考古学专业博士,31岁,在国际史前文明观察局工作。
容我先介绍一下我的工作,在我们生活的现代文明之前,有过很多次史前文明,目前已知距离我们年限最近的,是五万年前的1号史前文明,年代最久远的则是四十六万年前的5号史前文明。而我就是5号史前文明的观察员,职责是和5号工作室的所有工作人员一起分析了解该文明的历史,必要的时候将自己通过解离机投射到史前文明的时间轴上去观察史实。之所以称为观察,是因为投射的只是解离后在过去重塑的意识,历史人物不会看到自己,当然也就不能改变历史。年代越久远的时间轴,能够投射的时间就越短,所以截止目前5号史前文明在公众眼中一直是个谜。
经过5号工作室的前辈们对5号史前文明遗迹以及文献多年的研究,发现了一段来自容赤大陆的故事。文献记载,容赤大陆是5号史前文明九大州中最小的一个,由于文明出现之前是一个火山活跃区,最早出现的人类族群碑刻“如野苍茫,有容赤火”,故名容赤。整个容赤大陆本是由容赤国治理,但历史原因使得其中海拔最高的千兰山脉以北分离出去自成一国,考古学家挖掘出的锦书断断续续记录了一段结局悲凉的凄美故事,就是发生在容赤收复千兰期间。
经高层和工作室负责人多次会议的严密探讨,最终一致决定观察这个有记载的故事始末,作为观察员的我即将被投射到四百六十万年前的容赤大陆。在5号史前文明的时间轴上,投射技术理论上只支持停留10年,而现实世界的我也会失去10年的岁月,这是观察员的悲哀,但有幸一睹前尘往事也是一种别样的体验。在大脑中植入了破译容赤语言和文字的芯片后,次日上午我在全工作室同事的欢送下登上了解离机。经过了不知多久的意识空洞,我清醒了过来,飘忽在林间,开始去寻找故事里的主角。
十年后的今天,我终于回到了我熟悉又陌生的工作室,室里多了些我从未见过的新面孔,但看起来都还算和善,一起欢迎我归来,有个年轻的小姑娘过来馋着我,笑着说“汪姐,我扶你去休息室吧。”经过两天的调整,已经模糊了电脑用法的我开始动笔记录下我这十年的见闻。
在讲述故事之前,我要简单介绍一下这个容赤大陆,在我观察的容赤164至174十年间,容赤国共十一座城镇,分别是茂林镇,若疆城,姚渠城,丰中城,蛟镇,梁喆城,椿玥城,夭灼城,陀城,行政首府炎珏城,以及洛城;千兰国共七座城镇,分别是泉山镇,兆井城,麝城,多晖城,呈济镇,亚墨城,以及行政首府昌都城。而我被投射的位置,就在洛城与亚墨城的交界处。
故事要从哪里写起呢?就从我在林中发现了汤仲年和汤平嫣父女开始吧。
第一章 初入亚墨
蓼葑阁是华家往年夏季用来避暑赏景的阁楼,位于将军府东院,由于这阁楼当年是千兰王赐名,故为将军府重地,除了管家和茹娘,一般的家丁婢子是不能随意来这里的。
华乐谷扛着平嫣,一脚踹开蓼葑阁的大门,有些粗暴地将她放下。
平嫣踉跄站稳,迷惑地环顾,只见海生被五花大绑在阁楼的顶梁柱上,嘴里还塞了一条手帕,瞪大眼睛挣扎着,整个人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当即便冲到海生身边,几度动手想帮他松绑,但终究未实施,红着眼睛问:“少爷这是做什么呢?海生,为什么把海生绑在这儿?”
“海生?叫的还挺亲切,”华乐谷冷眼道,“这个海生说你答应他,待我登基后,跟他一起回渔村成亲,我怎么能允许他散布这种谣言呢?你说是吧?”
平嫣瞬间屏住了呼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当第一滴泪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时,华乐谷走近,伸手为她拭去,“说话啊。”
“是真的。”平嫣轻声说出的这三个字让华乐谷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什,什么是真的?嫣儿你说清楚。”他不甘地问。
平嫣闭上双眼,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下,“等少爷登基,稳住王位,我会和海生一起离开,共度余生。”
“我不相信!”华乐谷大喊着抓住平嫣的臂膀,“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平嫣望向他,声音哽咽,“少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为什么?”华乐谷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地问,“我们相识五年,抵不过一个你刚认识一个月的渔夫?”
“他叫裴逸,安逸的逸,因为在海边出生,他母亲叫他海生,”平嫣慢慢地说,“渔村的生活和他的名字一样,真的很安逸,每天看日出日落,朝阳晚霞,有满林子的药材,还有大海里吃不完的鱼虾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第一次知道日子可以这样过,我喜欢那种每天晒晒太阳,只需要考虑吃什么,怎么吃,不用提心吊胆地防备着有仗要打,有刺客要杀,有人要算计的生活,我想要一个可以安稳度过余生的家,而让我萌生这种想法的,正是你称作渔夫的那个人。”
“那我呢?”他猛烈地晃动着平嫣的身体,吼道,“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可以随意抛弃,无关紧要的人吗?”
“少爷应该知道,如果你对我来说真的无关紧要,我完全可以不回来,谁又能知道我还活着?”平嫣也抬高了声音。
“可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准你走!你是我的王后,也只能是我的王后!”华乐谷的脸颊两侧也挂了泪珠,伤痛欲绝。
“爹死于战争,老爷和师父死于战争,那些同伴也死于战争,我是个怕死的人,只想带着爹的命一起安稳地活着。如今的形势,若少爷强行立我为后,可曾想过我的处境会有多危险?”泪水还在不停地向外涌出。
“你怕死?怕死还会为救我落崖?既然我敢许你后位,便定会护你周全,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华乐谷的声嘶力竭地发问。
“少爷自己的王位都在飘摇,除非在你身后做一辈子不见天日的隐卫,否则少爷拿什么护我?又拿什么留我?”平嫣质问的声音比华乐谷的还要高上几分。
容赤一百六十四年春,在一片坡度略陡的茂密山林中,一位四十岁左右模样的男人拉着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顾不上颠簸地有些散乱的头发,一起拼了命地往山上跑。而不远的山脚下,一队身着铠甲手持兵刃的兵士正有序地朝他们逃窜的方向追来。
不多时,二人的奔跑速度越来越慢,女孩嘴里弱弱地喊着:“爹,我,我跑不动了···”
男人气喘吁吁地回应:“嫣儿,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亚墨城了。”
话音刚落,父女二人一抬头就被一队从山上下来的士兵包围住,而这队人身上的铠甲样式显然与山下那队不同。
领头的是一个衣着华贵,铠甲鲜亮,身姿挺拔,器宇轩昂的中年男人,阔步走到父女二人身边用中气十足的声音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意欲何为?”
男人将女孩护在身后,略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衫,礼貌地作了个揖,开口回答:“鄙人汤仲年,洛城总管,容赤军前日洗劫了洛城,我父女二人走投无路前来投奔,望千兰能给予我们一处容身之所。”
语毕,一支有容赤军标识的箭矢精准地直插胸口,汤仲年身子一软,跪坐在地上,脑袋无力地耷拉下来,围在他们周边的士兵在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中,迅速奔向箭矢来的方向。领头人立马蹲下查看汤仲年的伤势,面对女孩期盼的眼神,领头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女孩的哭声便更响了。林子里的鸟儿都被吓得四散而去,山林中哭声,鸟鸣,混着扑棱翅膀的声音,一时间热闹极了。
汤仲年奋力拉紧了女儿的手,她才稍稍安静下来,抽泣着听她父亲的言语。
他呕了几口血,声音上气不接下气,“壮士,求你,求你件事,在这乱世中,她没了我可如何活?求你给她条活路,求求你···”
领头人看了一眼泪眼婆娑的女孩,说:“好,我答应你,给她一个活命的机会,你放心去吧。”
汤仲年眉眼含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女儿的脸,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去追查的人纷纷归来,一位二十岁左右,长相清秀却透着干练的青年回报:“他们撤的很快,估计就想杀了这位洛城总管,不让我们从他口中得知洛城的消息,并没有开战的打算。”
领头人吩咐道:“无所谓,就地把他葬了吧,带着这小姑娘,尽快回城备战。”
于是众人就在这山腰间,用剑和手生生抛出了个浅坑,将汤仲年埋了进去,女孩重重地给爹爹磕了几个头才随他们离开。
回到亚墨城后,领头人跟青年带着女孩一起进了正厅,一位十来岁,稚气未脱,模样俊美的少年正在迎接他们,抱拳问道:“父亲总算回来了,可有什么收获?”
领头人坐上主位喝了口茶:“碰到了洛城总管,在我眼皮子底下被容赤军一箭穿心。他们也真是够狠的,就算这些年洛城已经成为两国交战的必争之地,至于连自己任命的总管都不放过吗?”说着摇头冷笑一声。
少年气鼓鼓地接话:“若不是那千兰王不听您的劝谏,一意孤行杀了容赤的来使,也不至于激怒容赤王派大军压境。”
领头人叹了口气,“乐谷啊,这也就是在大营,在外可不能这般乱说话,王上也有王上的难处,才刚刚即位五年,虽说此举确实冲动了些,但想要树立威信的意图是正常的。你可不能说不知深浅的话,做不知深浅的事。”
少年连忙认错:“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是因为在大营,就有什么说什么了。”
青年插话:“大将军,这位小姑娘怎么安置?”
他这才想起来,对女孩说道:“哦对,你来。”
女孩怯生生地从青年高大的身形后出来,走到他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汤平嫣,今年十三岁。”
他转向青年,“宋钦,我们前日不是在后山新建了一个隐卫营地嘛,你带她去那里安置吧。”
“是。”
待宋钦退下,他叫少年坐在自己身边,慈祥地说:“乐谷,你从十岁起便和隐卫一同训练,如今已六载有余,虽说以你的天分和勤奋,如今的功夫也算小成,却也不可疏于练习,荒废了数年来的努力。等你岳伯伯到了,会开始训练这批新的隐卫,你也每日去跟他们练上几个时辰,其余的时间就读读兵书,和为父巡一巡大营,做好战前准备。”
“爹,儿子想上阵杀敌,试试这些年积累的功夫!”少年自信满满。
他哈哈大笑,拍着少年的肩膀,“吾儿有这般勇气,为父着实欣慰,你放心,日后必定有你一展拳脚的机会,眼下还不急。”
少年只好无奈地点了点头。
汤平嫣跟着宋钦出了门,一边走一边问道:“宋钦哥哥,那位大叔叫什么呀,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宋钦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许骄傲答道:“他啊,叫华诚,是千兰的二阶辅国大将军,掌管千兰的八成兵马,单就地位来说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另一位呢,是他的独子,少将军华乐谷。”
“那我们这是去做什么呀?”
“送你去训练营地,成为华家的隐卫,任务呢就是保他们父子周全。隐卫一般需要至少三年严格的训练才能被启用,不过你年纪还小,可能会需要更久一些,你们应该是华家培养的第五批隐卫,之前学成的人都已经在值守状态了,几年后你们也会加入他们。”
“值守,是什么?”平嫣疑惑地问。
“就是轮流在大将军父子附近值守,谨防意外,”说着他们来到一个大山洞中,宋钦指着一铺窄窄的床说,“这是你的床铺。”
汤平嫣看着床,怔怔的愣了好一阵。
宋钦见她不说话,问道:“怎么了,嫌这里简陋?”
“不,不是,”她眼睛有些泛红,“只是想起了父亲,心里不由有些难过。”
宋钦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来这里的都是受到战火波及,失去父母亲人的孩子,那个姑娘只比你大两岁,你可以去跟她聊聊,然后这两日好好休息一下,后天便会有师父来带你们训练了。”说完走出了山洞。
第二章 兵临城下
平嫣转身坐在床上,望着宋钦走之前指的女孩,那个女孩也望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啊?”女孩远远地问道。
“汤平嫣,你呢?”
“苑静,”她缓缓走过来坐到平嫣身边,歪着头问,“爹娘都不在了吧?”
平嫣点点头,泪水夺眶而出,苑静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独白起来:“我一个月前就跟哥哥来到亚墨城了,他好有先见之明的,一听说千兰王斩了容赤来使,便猜到洛城不安全,赶在所有人前面带我进了亚墨。可惜,这里的人并不欢迎外来的人,没有谋生之途,也没有安身之所的我们,只好躲在一间荒废的茅草屋里捱日子。后来实在饿的不行,哥哥便四处偷粮食回来给我,告诉我不管如何都会让我吃饱。可十天前,他被一伙人生生打死了,我赶到的时候甚至没来得及听他说最后一句话。”
她的眼睛也红了,不过始终没让眼泪落下来,继续说:“后来碰上了赶来守城备战的大将军,他收留了我,让我成为华家的隐卫。你呢?也跟我差不多吧?”
平嫣擦干了泪水,哽咽着说:“娘亲在我出生的时候就不在了,我和爹是在亚墨城外碰到大将军,可还没来得及到亚墨,爹爹就被容赤军杀了,临终前求大将军收留我,我便被带到这里了。”
苑静伸出手:“既然你也是没有亲人的姑娘,那我们以后就互相照拂吧!”
平嫣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也伸出手与她击掌:“好!”
这时一个身材消瘦,个头只比平嫣猛一点的男孩吃着野果进了山洞,瞅见平嫣立马凑了过来,“又来新人了?敢问姑娘芳名?”
没等平嫣开口,苑静抢先介绍:“平嫣,这是冯天枢,是我们这些人里最早来的,”转向男孩,“她叫汤平嫣,对了,”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平嫣你多大了?”
“十三。”
“那你应该是这里最小的了,我十五,冯天枢十六,郑盈盈十六,楚青松十四,赵丛十七,冷寰宇十五。”苑静说完让冯天枢叫外面的伙伴进洞里来。
只见五个十来岁的孩子陆陆续续进来,围在平嫣身边。
平嫣见状有些慌乱,忙起身低着头轻声说:“哥哥姐姐们好,我是新来这里的,叫汤平嫣,今年十三。”
苑静揽住平嫣肩膀,冲着他们说:“她是我妹子,以后也是我们大家的妹子了。”
冯天枢笑道:“我知道你中意平嫣丫头,也别对人家动手动脚的,再吓着了。”他也不理会苑静冲他比划的拳头,接着说,“我说,咱现在是七个人了,师父后天来,是不是应该准备个欢迎仪式什么的?”
年纪最长,身形最高大的赵丛懒懒地躺下,右腿搭在左腿上:“冯天枢,你又想搞什么鬼花样?”
“我说赵老哥,咱要是能在师父面前一鸣惊人,说不准训练就能舒坦点,你咋就不明白呢?”冯天枢不服气地质问。
“就怕你出的主意适得其反啊!”冷寰宇也躺在自己床铺上,嘲笑道。
冯天枢气的眯起眼睛,“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相信我,那我自己搞,到时候师父要是欣赏我,你们可都别眼红啊!”
郑盈盈笑道:“天枢啊,你省省吧,咱刚把山洞布置好的那天,你说要感谢大将军给了我们第二次生命,还给我们容身之所,特意采了一筐的野果要给将军,结果连营地的门都没出去,被周婆婆撞个正着,说咱们私自屯粮食,罚我们把果子吃完才有饭吃,你刚刚吃的是最后一个吧?”
冯天枢委屈起来,“周婆婆好歹是随军厨师,谁知道那么在乎那点粮食呢?”
“要不然说你糊涂呢,”苑静也忍不住数落他,“那些粮草都是给那些冲锋陷阵的将士的,本来拨给我们已经是大将军仁慈了,周婆婆负责全军伙食,要精打细算,在她眼里我们都是没什么用的小孩子,自然不愿在我们身上多浪费。”
“好了好了,合起伙来说我不是,我不张罗了就是了,哼!”冯天枢蜷在床上不再说话了。
赵丛满意地念叨:“这就对了嘛,咱们以后就刻苦训练,老老实实听师父的话,总是会有饭吃的。”
平嫣看着这群拌嘴的伙伴,不禁偷偷地露出一丝笑容。
容赤军并没有给华诚太多的准备时间,仅仅过了两日便派出先锋队至亚墨城门前列阵,在雷鸣般的战鼓中大声叫嚣着要华诚出城迎战。
得知消息的华诚一边带着华乐谷往城楼上走,一边对宋钦说道:“他们来的也太快了吧,前日控制了洛城,今日就在我千兰边境叫阵,甘霖去查探消息还没回来吗?”
“还没,我昨日已经派人去接应了。”
“派的谁?”
“左盟。”
“嗯,他是个机灵的人,前来叫阵的可是段阳玉?”
“不是,是他阵中的前锋卫黎,据之前探子回报的消息,是个二十多岁的新人,功夫扎实,有胆识有魄力,从军三年便被破格提拔为前锋。”
说着几人来到城楼上,华诚哼了一声,“我倒要看看他段阳玉看中的前锋到底有几分真本事。”
身后带着约莫三千左右士兵,卫黎骑着马在阵前大声喊道:“听闻华大将军文韬武略,举世无双,卫某以为言过其实,如今我容赤兵临城下,你华诚却在做缩头乌龟,连城门都不敢出,孬种!”
华诚听见这番话不禁笑出了声,高声回应:“卫前锋,激将法对我可没什么用,你们段大将军不也是躲得远远的不露面吗?”
“有我足以,何须大将军出面!”
“这么说你们大将军也是缩头乌龟咯,让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替他出面叫阵,还只带了这么点人,给我们亚墨的城墙挠痒痒吗?”
“华诚你,”听得出来卫黎的声音有些气愤,但立马又恢复了刚开始的挑衅,“终究还是不敢出城迎战,可是承认自己怕了?”
“我们当然可以出城,但是完全没这个必要啊,有本事就攻进来,否则有我华诚在一天,你们容赤军就一天别想侵我千兰。”华诚用戏谑语调,说出了极具威慑的话语。
第三章 隐卫首课
卫黎恼羞成怒,忿忿地骂道:“华诚你这个孬种!怂货!缩头乌龟!”
华乐谷气不过有人如此言语侮辱父亲,冲华诚说:“父亲,儿子请求与他一战!”
华诚下了台阶,拍着儿子的肩膀,“乐谷啊,这么明显的激将法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可是儿子不能接受有人如此羞辱您。”华乐谷两个拳头握的紧紧的。
华诚见状轻轻掰开儿子的手,“这种不痛不痒的话,听听就罢了,也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作战一定要冷静,切莫意气用事,中了别人下怀,可听进去了?”
华乐谷出了口气,点点头。
宋钦远远地走来,抱拳道:“大将军,岳前辈已经到了,正在前厅候着。”
华诚笑着对城防的士兵们说:“大家打起精神来,不用理会城下宵小的挑衅,若一个时辰后他还不离去,就放箭好生招呼!”
大家齐声道:“是!”
华诚交代宋钦:“你在这盯着,有什么意外随时派人通知我。”
随后带着华乐谷往前厅走去,路上交代他要对岳枝山恭敬,看得出来华乐谷虽然很不情愿,还是不愿忤逆父亲,应下了才跟着父亲一同进门,问了声岳伯伯好。
这位被华乐谷称为岳伯伯的人,是个四十出头,大鼻子络腮胡,衣着干净朴素,一副长者风范的男人,见到二人进屋起身双手抱拳也问过大将军和少将军好。
华诚亲切地让他坐下,开口问道:“岳兄自昌都来,一路可顺利?”
“回大将军,一切顺利,刚到就听说段阳玉带兵到城下了,如今情况如何?”岳枝山显然十分关心当前战局。
“岳兄放心,段阳玉并未亲自现身,只不过派了个前锋来叫阵,没什么大问题。此次紧急召岳兄前来,是由于如今战局紧迫,又收了一批孤儿无处安置,想着托岳兄教导,以后并入隐卫,也好填充些人手。毕竟第二和第三批隐卫都是出自岳兄教导,想必你对此事也是轻车熟路。”
岳枝山站起身抱拳道:“大将军放心,我定不负所托。”
华诚忙起身握住他的手,“我跟你说了很多遍了,咱们之间不必如此多礼。”
岳枝山笑答:“该有的礼数还是要的,不知这批孩子现在何处?”
华诚挥了挥手示意华乐谷过来,“在后山,让乐谷带你去吧,往后他也会每日同他们练几个时辰,一切就拜托了。”
“大将军客气,那就麻烦少将军带路了。”
华乐谷走在前面带路,一言不发,到了山洞口才开口:“岳伯伯,就是这里了,我们今日便开始吗?”
“当然了,劳烦少将军帮我将他们带到那片空地吧。”说着自己转身往空地走去,简单地清理了一下那里的石块。
冯天枢见华乐谷亲自来叫他们训练,一个翻身利落地从床上起来,本是同龄人,凑在他身后时却明显矮他大半头,笑嘻嘻地说:“怎的劳烦少将军亲自过来了呢,随便找个人招呼我们就成。”
华乐谷并不怎么想搭理他,回头撂下一句“快走吧”便出去了,大家也都紧跟着他出了门,在空地上站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横排。
跟华乐谷确认过人都已经到齐后,岳枝山开口:“各位好!我姓岳,名枝山,从今天起就是诸位的师父了。你们身边的这位少将军呢,想必大家都认识,他日后也会同你们一道训练,所以我们营地不再有少将军,只有华乐谷,如果你们实在难直呼其名,叫少爷也可以,毕竟你们都是华家的隐卫。”
听师父如是说,几个孩子陆续转头望着站在队首的华乐谷,也许是被看毛了,他用犀利的眼神回应这种围观,大家这才又悻悻地看向岳枝山。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华家的人员构成,帮助你们明确自己的职责和目标。华家总共有五类人,华氏主子,也就是老爷和少爷,是你们要效忠和保护的人;家丁和婢子,目前都在昌都的大将军府照看府邸;护卫,负责跟在他们身边贴身保护,是老太爷还在时便存在的群体;还有一类是隐卫,主要执行暗中随行守卫和查探预警的任务。我是老太爷下令训练的最后一批护卫,曾经带过第二和第三批隐卫,而你们是第五批。第一批隐卫是大约十年前由大将军下令开始训练,七年前开始值守…”
不知为何,说到这里时平嫣注意到站在她身边的华乐谷似乎拳头握的紧了些,随后又长出一口气松了下来。大概是觉得这位少将军脾气不怎么好,平嫣不自觉地往另一侧的苑静身边挪了一小步。
“…和你们的前辈一样,你们也需要至少三年不间断的高强度训练,功夫才能有所成,为大将军所用。现在你们逐个报一下自己的姓名和年纪,然后我会挨个查看一下每个人的资质。”
七人一一报过后,岳枝山对他们又是摸骨,又是抬腿折腰,又是测试反应速度,结束时,斜阳已经把人影拉的老长。
岳枝山随即交代了他查看的结果:“你们七人中,楚青松和苑静根骨最佳,汤平嫣的资质最为平庸,她又是你们中年纪最小的,所以平日的训练你们年长的隐卫要多帮助她提升。今日晚饭过后再到这里,我们布置一下训练场地。”
听到可以吃晚饭了,大家忍着兴奋劲儿拜别师父,一溜烟进了山洞等着开饭,华乐谷则稳重的多,特意单独留下来问岳枝山:“岳伯伯,我晚上要习读父亲安排的兵书,明早再来可好?”
“当然一切以大将军的安排为重,这次和往批一样,明日起,每天卯时晨课,未时午课,戌时晚课,少爷得空便来吧。”华乐谷向他抱拳点头示意后,出了营地。
几个孩子陆陆续续进了山洞,在大家此起彼伏的叫着饿声中,平嫣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坐在床上,苑静看得出平嫣那写在脸上的失落,毕竟被师父当着大家的面说资质平庸,面子上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挂不住。
第四章 容赤大陆
苑静坐到闷闷不乐的平嫣身边,安慰道:“平嫣,又不是所有人生来都资质上乘,就算是大将军麾下,也不都是能以一当十的猛将,再说了,师父只是说你平庸而已,勤能补拙啊,我会帮你的!”说着拿肩头撞了一下平嫣,见她脸上有了些光彩,苑静捏了捏她的脸蛋,“这样才对嘛,拉着脸多难看呀,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副人畜无害的小模样,让人感觉特别,呃,怎么说呢…”
“藏不住事?”平嫣帮她形容道。
“不够准确,应该说让人感觉很安心,很踏实,等会儿多吃点啊,晚上还不知道折腾到啥时候呢。”说完也回到自己床铺加入了叫饿大军。
晚饭过后,七个人按照师父的安排一起做了训练的工具,打扫了场地,亥时才完成,一个个瘫在床上很快便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清晨,隐卫营地充斥着哀嚎声和岳枝山的训斥声,不过午课时便安静了许多,只有些用力的嘿哈声。五日后大家也都适应了师父的训练模式,进入了有条不紊的吃饭加训练的单调生活,但华乐谷除外。
他每日只参加两个时辰的晨课,其余时间或是研习兵书,或是推演阵法,或是随父亲巡营,亦或是自己找人加练实战。总之,也许他在言行上仍旧稍显稚嫩,但这股子勤奋自律的劲儿却完全不像一个十六岁少年能达到的境界,再加上他本就优于他人的天分,较量中基本能和一些二三十岁的好手难分胜负,这使得军中的人对这位少将军也甚是敬重。
和华诚一同用过午饭后,华乐谷正打算和父亲一同去巡营,刚出门宋钦便迎面来报:“大将军,甘霖和左盟回来了。”
只见他身后的两个男人单膝跪地向华诚行了礼,华诚紧忙扶二人起身,叫大家进正厅说话。
华诚有些紧张地问道:“甘霖,你消息打探的如何了,先等一下,”他突然又制止了准备开口的甘霖,转向左盟,“他可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先说说你这边的情况。”
左盟点头应道:“是。属下按照宋钦的指示,从亚墨地道直至洛城外的荒山,赶到洛城下发现已经有不少的容赤军在城门戒严,我猜想甘霖应该是被困在城里了。便趁夜里找了一处守备最松的地方偷偷翻进城,发现城中几乎没什么人了,留下来的百姓除了不能出城,生活倒也正常,没有战乱后的狼藉。不过平白多出我这么个人很容易引起注意,我便白日里藏起来,夜里出来找他。整整找了四个晚上,我才在靠近西北角的城墙下找到他,那时候他也在找守卫薄弱的点,会合之后便一同翻出城回来了。”
“你们两个可有被容赤军发现?”
左盟摇摇头,“我在城内一直很谨慎,应该没被注意到。”
“好,甘霖,他说过的你就可以略过了,说说他们大军的情况,以及段阳玉的动向。”
甘霖嗯了一声,咽了口吐沫,“我,我去洛城的时候,扮成百姓,暗中观察。十天前,大约五千左右的容赤军进城,军旗上是段字,但段阳玉是五天前,才带着大概两万的人马到洛城,且我归来前一直未见他出过城。”
“你是怎么确定那是段阳玉的?万一是有人穿了大将军服假扮呢?”
“我记得他的身形,确认是他。”
华诚皱起眉头,“这就奇怪了,声称发动十万兵马要征讨千兰,却总共只带了两万五千人,还窝在洛城不出来,这段阳玉和两万主力还没到,就让卫黎来城前滋扰,是何用意啊?”
华乐谷也低头蹙眉起来,在一片沉寂中突然发声:“会不会说征讨我们只是个幌子啊,他们还有别的真实目的?”
陷入思考的华诚听到华乐谷的声音才想起安顿两位探得情报的手下,笑着说:“今天甘霖说了挺多话,你们两位辛苦了,先去好好休息几天。”
正厅里只剩下华氏父子和宋钦后,华诚拉出绘了地图的屏风,给两个人讲了起来:“容赤大陆中,千兰的的七个城镇虽说五个都和容赤交界,但泉山,兆井,呈济,麝城与茂林,夭灼的交界都被延绵千里的千兰山脉所隔绝,想要凭人力越过这道天然屏障绝无可能,这也是千兰能够自成一国的最重要地理因素。这道天堑除了直接决定了容赤大陆一分为二的政治局面,还使得山脉两侧的地平面高度天差地别,茂林镇水草丰茂,果实丰硕,相隔一山的泉山却终年积雪不化;容赤的南方城镇江河入海口均为平原沙地,千兰的两条水源入海时则都是挂在峭壁的瀑布,所以容赤若想从海上掠过直捣千兰腹地也不现实。那么洛城和亚墨的交界就是他们唯一入关口。”
这是入亚墨后近一个月华诚第一次跟他们讨论战局,两人都专心致志地听着,思考着,用心地记在心里。
“而多年前我们为了防止容赤的入侵,凭借亚墨城的高山地形,依势建了高耸的城墙,与千兰山脉浑然一体,彻底将两国的来往通道缩小为那道小小的城门。但是这有利也有弊,当你将别人关在门外,同时也将自己关在了门里,说不好谁是谁的囚徒,这正是我们目前的处境,虽说只要死守亚墨,他们用多少兵马都不可能攻破,但我们同样也出不去。加上城前那一片茂密的山林很容易布置伏兵,贸然出城我们是讨不到半点便宜的。”华诚说完双臂交叉抱在身前,看着地图停了下来。
华乐谷问道:“所以我们目前是一个死局?”
宋钦插话:“大将军十年前命人挖了一条亚墨城内直通洛城外一片荒地的地道,想必是为了破局准备的吧。”
华诚接着说:“把自己关在门里会失去对外界消息的掌控,所以地道就是为今天得到敌方情报而准备的。这些情况我们知道,段阳玉又怎会不知,他笃定我不会冒险出城,所以才敢让卫黎只带三千人就在城前叫阵,扰乱我们军心,自己则带了两万人悠哉地晃到洛城,”华诚冷笑一声,“他明白十万人也攻不下亚墨,压根没想攻城。”
第五章 攻城之战
华乐谷满脸不解,“不攻城?那他想干嘛呢?”
“容赤王亲派的来使被斩了,怎么着也得有所作为啊,不然大国威严扫地,何谈收复千兰呢?”华诚耸耸肩说道。
宋钦点点头表示赞同,“段阳玉知道攻下亚墨的难度,只做做样子,表明容赤对千兰的敌意。”
“那我们就一直被困在亚墨城吗?”华乐谷忧虑地问。
华诚笑着说:“你也可以想成他们才是急切地想要冲破牢笼的猛兽,反正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转向宋钦,“洛城的消息不能断了,再派两个人过去吧,这回让他们别进城了,远远地盯着他们的动向及时回报就行,另外地道口的把守也查的勤一些,别出什么纰漏。”
“是,派聂锋和庄其人去可行吗?”
华诚思考了一下:“嗯,他俩的性子也算谨慎,叫他们十日后不管有无情报都回来,再换其他人去。”
七日后的正午,庄其人匆忙赶回亚墨城向华诚回报:“大将军,卫黎带了五千人马,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出现在亚墨城前。”
华诚皱着眉头问:“他们可带了攻城云梯和投石器?”
“带了,不过数量不多。”
华诚加快了语速安排道:“其人你去找车瑜铭和万幸,让他们速速接替聂锋回来,然后继续盯着,宋钦去招呼弓箭手在城墙备战,乐谷去让左盟带人准备滚石和圆木尽快运到城上,这次他们想玩点大的了。”
大军经历了一阵有序的备战,华诚和一众手下都穿好盔甲,来到城上等着迎接即将到来的战争。
华诚高声鼓舞着士兵们:“将士们!敌军这次带了攻城器械,是要来真的了!但我们亚墨的城墙不是纸糊的,我们千兰的战士也不是泥捏的!滚石和圆木用来对付云梯,投放的时候注意可能飞来的石块,弓箭手每射一箭调整一下位置,注意躲避箭矢,总之战斗中要时刻记得保证自己的安全,活着,才能够上阵杀敌,建功立业,保卫千兰!”
瞬间士气高涨,在大家亢奋的吼叫声中,甘霖急匆匆来到华诚身边,“大将军,要打仗了?”
华诚看到他有些急,“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身体能不能吃得消啊?”
“我得保护大将军。”甘霖拍着胸脯一副义不容辞的样子。
华诚被他逗笑,锤了他肩头一下,默许了他这次违抗命令的行为。
卫黎的人马如期而至,来到城下二话不说先来了一波箭雨,城上有几个受了伤的士兵被迅速带了下去,其他人仍旧严阵以待,听着华诚的指令。
“弓箭手!预备!放!”
城下的容赤军哗啦啦倒下了一片,有一部分士兵用盾顶着箭雨,来到城墙脚下开始搭云梯向上爬,不过还没爬到一半便都被砸了下来,但他们似乎并没有要放弃的打算,配合着容赤的投石器和箭雨,又发动了第二波进攻。千兰士兵在城上不断被容赤的远程攻势伤到,导致投放滚石和圆木的频率降了下来,云梯上的容赤军眼见着直逼城墙。
华乐谷见状拿起弓箭瞄准敌军的投石手,箭矢掠过不断跑向城墙的容赤军,精准地一箭穿心,一边拿起第二支箭一边喊道:“宋钦哥,你们也一起射投石手,这样我们的人压力会小一些。”
宋钦,甘霖,左盟也纷纷动起手来,效果立竿见影,飞来的石块少了许多,云梯上的容赤军也被一波一波砸退,在一旁严肃地观察着战局的华诚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上扬。
这场攻城之战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卫黎才带着容赤军的残兵败将匆匆撤退。
华氏父子一同布置好城防,巡过伤兵营后,太阳已经落了山。回到房间用晚饭时,华诚边吃边说:“咱们大概伤了不到两百人,据车瑜铭回禀,卫黎也就带走了不到三千人。”
“明显他们亏大了啊,也不知道段阳玉怎么想的,过来打一场注定赢不了的仗,这不是让手下过来送死吗?”华乐谷不解道。
华诚笑了笑,有些赞许地瞅着儿子,“可以啊,我儿不仅会观察战局,知道攻击敌方要害,现在还会担心容赤的士兵了。”
华乐谷听到了父亲的表扬,放下筷子,认真起来:“您常说,打仗只是为了维稳,如果政局稳定,不开战是最好的局面。可如今容赤王就为了颜面,挑起战争,白白枉送那么多士兵的性命,真是不配做容赤的王。”
“话虽如此,但你细想一下,挑起战事是因为千兰王杀了容赤来使,而千兰王杀来使也不过是为了扬威,身为一国之主,代表着国家的尊严,当然输什么都不能输气势,他们也没错。只不过政局上的争斗苦了士兵和百姓,现在也只能尽力降低我方士兵的死伤,我相信段阳玉会有他自己的考量。”
华乐谷满脸迷惑,“父亲,您对这段阳玉怎么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呢?”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咱们祖上原不是昌都本地人,而是容赤都城,也就是炎珏的一户书香世家,但我的曾祖父更喜欢游历山水,便脱离了家族孤身一人走南闯北,最终定居昌都,那时千兰还没有独立。听说华氏家族和段家世代交好,华家五十多年前家道中落,是段家伸出援手,才让华家得以留存门楣,这种重情重义的家族,出的大将军也必定不会差,加上多年前巡防时也有过交手,所以知道他是个有勇有谋的统帅。”
“咱家不是昌都的?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起过呢?”
“我们都是在昌都土生土长,祖上在哪里其实并没那么重要,”华诚又继续扒干净了碗里的饭,“你赶紧吃,怎么说着说着不吃饭了呢?”
华乐谷这才发现自己一直在听父亲讲话,忘记了进食,也捧起碗狼吞虎咽起来。
这场不明所以的攻城之战后近一个月时间,容赤大军都出奇的安静,宋钦向华诚提议,将通过地道查探容赤军动向的人分为三队,每队两人,形成每十日一轮换规律的制度,以便全天密切掌控洛城的风吹草动。
第六章 飞索训练
华诚看了宋钦写的人员搭配名单,笑着说:“其他人都没什么问题,只是甘霖不怎么爱说话,和他一起待十天,那不得把左盟憋死啊。当初我让他先去查探是因为他的马术是所有人里最好的,能更快赶到洛城掌握敌军情况,而且他今年也三十有一了,就留在我身边吧,换佟幽去。”
“好,是我没考虑周全。”
华诚拍了拍宋钦的肩膀:“虽说这二十多天他们都没什么动静,但也切不可松懈,巡防的频率要和之前一样,地道入口再多加一个人看守,去安排吧。”
宋钦退下后,华诚终于得空,打算去隐卫营地看看。
岳枝山每日的训练安排很有章法,晨起沿后山山脚慢跑一个时辰,稍事休息做一会儿躯体拉伸防止受伤,之后再做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招式练习,晨课就结束了;午课上,岳枝山会做兵器技能的指导训练,之前的一个多月都是在教剑术;晚课则和早课内容相似,只不过会多一项午课的回顾练习。
和岳枝山所预测的差不太多,苑静和楚青松的进益颇快,是七人中最出色的两位隐卫,而平嫣刚开始连最基础的晨跑和拳脚都难以坚持,对于复杂的剑术掌握起来自然也倍感吃力,不过为了赶上进度,她每天晚课后会自己再多练习一个时辰,虽然收益不明显,但看在眼里的师父也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于她。
结束了攻城之战后,华诚担心华乐谷之前每日的训练强度在功夫上难有进益,严令他每日晨课和午课都要参加,于是就造成了无论什么训练,华乐谷都是他们无法企及的高度,这样一个一枝独秀的局面。
在晃眼的大日头下,岳枝山又开始了午课前的训话:“这一个多月的初训,剑术方面大家已经练习的游刃有余了,虽然平嫣还稍有欠缺,但也还算过关,日后再多加练习回顾,定能更上一层楼。那么从今日开始,我们就要开始飞索训练了,你们手里拿的叫飞索,是翻越峭壁、院墙和房屋的工具,帮助我们增加自身在复杂地形以及建筑群中的灵活程度,有利于探查和隐匿。现在先由华乐谷做个示范。”
只见华乐谷将飞索拿在手里甩了几个圈,然后顺势丢了上去,飞索的爪便听话地挂在了墙沿上,他拽了一下绳索,三两下就已经站在了墙头上,大家纷纷惊呼。
岳枝山继续讲道:“飞索有三个要点,第一,拿住绳索抛掷飞爪的时候力度要适中,因为飞爪转的太快很难找到抛出的点,太慢又力道不足以扔到墙体上;第二,飞爪扔出去后不是每次都会顺利地挂住,所以一定要拉拽绳索确定飞爪稳定;第三,爬的过程中抓稳踩牢,如果感受到飞爪有脱钩迹象,立马跳下来。你们现在可以自己试一试,有疑问随时提出来。”
大家也纷纷动了起来,楚青松在多次尝试后,率先挂好了飞爪,此时其他人都还在苦恼着如何将飞爪挂的稳当,而华乐谷则已经又上了一次墙头。终于在临近申时,大家陆陆续续地沿着绳索向着三人高的墙头奋力爬去,只剩平嫣一人挂了不知多少次飞索,依然未能成功。岳枝山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手把手指导她用力的手法和方向,平嫣循着师父传授的线路试过几次后,也终于完成了第一步。
确认过飞爪已经挂稳,平嫣开始沿着绳索向上爬,同伴们则已经开始第三或是第四遍了,她心中有些着急,便加快了速度,快到墙头时不自觉喜上眉梢,爬的更加卖力,偏不巧承受飞爪和她身体重量那块砖裂了个口子,在这段时间又不停地被拉扯,最终在平嫣即将完成攀爬的时候彻底断开了。来不及反应,平嫣就从几乎和墙头一般的高度上往下掉,刚刚完成了第六次攀爬,站在一旁歇息的华乐谷想都没想就冲过去想要接住她,岳枝山当然也看到了平嫣的危险和华乐谷的意图,赶在平嫣落地前将华乐谷拉开,自己接住了平嫣。
平嫣惊魂未定地谢过师父,晃晃悠悠地走到一边,坐下大口喘着气,缓解着刚刚受到的惊吓。
“岳兄宝刀未老啊!”华诚拍着手走了过来。
岳枝山双手抱拳:“大将军怎么有空过来了?”
华乐谷本来在旁边查看平嫣有没有受伤,听到父亲的声音后,起身也抱拳点头示意。
“今天没什么事,就想着过来看看岳兄的成果,没想到一过来就看到岳兄露了一手啊,依然和从前一样矫健。乐谷啊,还不快谢谢你岳伯伯,如果是你接住那姑娘,恐怕手臂要被砸伤了。”
岳枝山听后笑着说:“大将军谬赞了,刚才事出紧急,也是为了这两个孩子的安全。”
“儿子觉得岳伯伯不帮我,我也能接住她。”华乐谷直白的话让两位长辈瞬间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乐谷,你有自信是好事,只是你目前还未长成,臂膀力量很难承受那种高度落下的重物,岳伯伯可是为你着想。”华诚严肃地训导道。
华乐谷也不再分辩,转身抱拳说了声“谢岳伯伯”,拿起飞索又继续练习去了。
华诚见状叹了口气,向一旁挥了挥手,示意岳枝山一起走走,两人便一同慢慢悠悠往隐卫营地门口走去,“岳兄,你别介意,乐谷这臭小子太不懂事了。”
岳枝山脸上倒没有一丝生气的情绪,平静地说:“少爷一直不喜欢我,这是心结,我倒是没关系,只是别因为我让你们父子疏远了。”
“不会的,这孩子从小就很听我的话,文学武功,样样都力争上游,总是念叨着要成为和我一样的大将军,”华诚有些欣慰的表情逐渐蒙上了一层愁云,“只是他对你有偏见,我让他参加你的训练,本也是想通过相处能让他明白你的为人,可这些年,他什么都进步了,只有对你的态度还停在原地,我也不知如何是好了。”
岳枝山停下了脚步,郑重地说:“老爷,少爷对我一直挺恭敬的,我知道这是您给他的压力,现在还能为华家出一份力,岳某已经知足,您就别再为这件事费心了。”
第七章 消耗战役
华诚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苦了你了,”又继续边走边说,“我看这批孩子都还不错嘛,只是刚刚那个小姑娘…”
“汤平嫣。”
“哦,洛城总管的女儿,年纪尚小,也情有可原。”
“是啊,她的根骨也不是练武的好材料,但倒是勤奋,每天都会自己加练,勉勉强强能达到六成的训练标准,我也不忍心对她要求太高。”
华诚大笑了起来,“岳兄这是年纪大了,心也变软了吗?我还记得第二批隐卫训练的时候,薛凝可是被你骂哭过的。”
岳枝山也跟着笑了,“哈哈,那不一样,薛凝天赋异禀,却偷懒贪玩,不肯下苦功夫,自然要严厉一些,平嫣乖巧听话,勤奋肯学,我又怎好苛责呢?”
华诚点点头,“看来岳兄心里还是有一杆秤的,在你严厉的教导下,薛凝确实成长的不错,一个女子能做隐卫的头领也有你一份功劳,她对你也很是崇敬呢。”
“都是为了华家效力,她有今天是老爷慧眼识珠。”
两人聊着聊着走到了隐卫营地门口,华诚转身和岳枝山面对面,双手放在他肩上,“岳兄,辛苦你了,这批孩子带出来,你就能彻底告老还乡了。”
岳枝山蹙眉道:“我觉得我还能再带两批呢,老爷这是嫌弃我老了啊!”
华诚抿了一下嘴,斜着眼睛说:“你这个老东西怎么闲不住啊,我还不是怕累着你吗?真是的,现在老爷真难当,我走了,你去盯着吧,别再出什么意外了。”
岳枝山拜别了华诚,便回到了训练场地,看到华乐谷正在教平嫣如何挂飞索,他微微笑了,之后高声让孩子们歇一歇,准备吃晚饭。
大家都松了口气往山洞里走,平嫣则倔强地想再挂住一次,便没有跟随大家的脚步,留在了原地。
华乐谷看她没动弹,也留了下来,对她说:“你就按我教你的挂,我看着。”平嫣坚定地望着他点了点头。
郑盈盈见华乐谷没离开,也回来了,“少爷,你快去吃饭吧,我帮她。”
华乐谷看都没看她,语调平平:“你也只是比她强一点而已。”话音未落,平嫣的飞爪牢牢地挂在了墙头上。平嫣兴奋地回头看着两人,抱住郑盈盈一顿晃,拜别了华乐谷后,便和郑盈盈手牵手吃饭去了。
华乐谷长出一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半个月后,本来和左盟一同蹲守洛城外的佟幽在正午时分匆匆赶了回来,向华诚紧急汇报了军情:“大将军,洛城派出了约两百人身着便装冲着亚墨城而来,应该很快就到。”
华诚听后皱着眉头在正厅里来回踱步:“两百人?段阳玉打仗越来越糊弄了啊,这是过来串门子呢?这些人都带了什么兵器?”
“也就是平常的佩剑和一些弓箭,我们要不要派些人手拦在他们回城的路上,一举歼灭了这个小队?”
华诚摇摇头,“不妥,万一他们就是想迷惑我们,待我军拦截,他们迅速派城中的大军来接应,那我们的人就会被包饺子,风险太大了,还是以守为主,佟幽你去隐卫营地叫乐谷来,”转向一旁的宋钦,“城墙上多派些人手,叫大家速速备战。”
两人各自行动,不一会儿,一切便安排妥当,华诚一伙人都在城墙上等着那两百个人。
约半个时辰后,城前原本不时传来鸟鸣声的林子,突然出奇的安静了好一阵,一股外敌入侵前的宁静,果不其然,漫天飞舞的箭雨毫无征兆地唰唰唰朝城墙飞来,来不及反应的士兵有不少都受了伤。可是由于山林的遮挡,城楼上根本看不到射箭的人在何处,只能被动躲避,容赤的士兵则躲在山林边缘射空了箭囊后一溜烟儿撤走了,连半片羽毛都没留下。
看着被两百号人折腾得一片狼藉的城楼,华诚脸上出现了难得的怒气,攥着拳头咬住后槽牙让宋钦留下来将伤兵尽快送去军医那里治疗,自己迈着凌乱的步伐和华乐谷一起回了正厅。
华诚黑着脸坐在主位上,拿起杯子怔怔地半天也不说话,那杯子没能承受住他的手劲儿,砰地一声碎了一地,华乐谷赶紧上前查看满手血迹的父亲。
“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您别生气,这种招式他们也就用这么一次,下次就不灵了。”华乐谷一边为华诚包扎,一边安慰道。
“我是气他们伤了我的人,可我却连根头发都没碰到,这种损招都使上了,是要打消耗战吗?每日伤我十个人,一年伤我三千多号,十年折损三万将士,”华诚冷笑起来,“想不到容赤还挺有耐心的啊?”
“我们可以扎些草人立在城墙上,就不怕他们再玩这种把戏了。”
华诚冷静了一些,看了看被包起来的手掌,“不好,万一他们用火箭,我们等于引火烧身。下次就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了,每人拿个盾倒也好防范,只是跟他们这么耗着实在是太被动了。”
华乐谷思索了片刻,说道:“不如我们一把火把城前的林子烧了,让他们无处可藏,如何?”
华诚仔细想了想他的话,突然眼前一亮,拍桌而起,“对呀!不过,不能是现在烧,我们需要等一个时机,一个能一举磨灭他们气焰的绝佳良机!”
宋钦安置好伤兵后来到正厅回报:“大将军,我们共伤了十二人,其中一个兄弟中的箭离心口太近了,没救过来。”
华诚冷笑着走下主位,眼神冷厉,“呵呵,叫阵想扰乱我们军心,攻城是想表达他们征讨千兰的决心,滋扰消耗则是想惹我们生气,引大军出城对攻,每一次攻势都间隔这么久,看来他们是真的跟我们耗上了。”没了杯子,华诚回头抱起茶壶猛喝了几口,“宋钦,给城楼上的士兵每人配一面盾,其他安排照旧,让大家不要自乱了阵脚。”
之后的一个多月,容赤又故技重施,先后派了四拨人来城下用弓箭消耗,只不过早有防范的千兰将士在这几次箭雨中无一伤亡。
第八章 隐匿训练
此时隐卫营地的飞索训练已经结束,八月的后山绿树成荫,正适合进行下一阶段的训练,于是午课上岳枝山交代了新的训练内容。
“经过之前近两个月的飞索训练,大家的水平都有了很大的提升,每个人的进步我都看在眼里,也是时候进入下一阶段,从今天起飞索训练加入晚课回顾,我们要在你们眼前这片北羽山林中开始隐匿训练。你们之所以被称为隐卫,就是因为所有人在明,你们在暗,因此隐藏自己的踪迹就是隐卫训练中相当重要的一课。隐匿的三个要素,第一,动作轻,若是动作的声响大,敌人不用看到你们就能得知大致方位;第二,速度快,速度不够快则很容易来不及隐藏便被发现;第三,踪迹净,抹净自己留下的所有踪迹,让敌人无迹可寻才算是真正的隐卫。这一阶段训练的难度和要求都会比较高,自然耗时也很长,我希望你们都能扎实地把隐匿技能练到炉火纯青的水平。”岳枝山交代完要点后,指着身后的山,“茂密的树林是最好隐藏自己的地方,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给你们半炷香的隐匿时间,今日午课谁被我先找到的次数最多,罚谁挑满一缸水。”
大家都很有默契地看向平嫣,平嫣则在众人的目光中尴尬地笑了笑。
“别看平嫣!这一项训练太重要了,给你们每个人一点激励,也不一定就是平嫣受罚,现在开始计时了!”
大家纷纷涌入林中寻找合适的隐藏之处。平嫣看伙伴们都各自上了树,利用庞大的树冠将自己藏得严严实实,也找棵树试了试,结果发现爬树这件事对自己来说太过笨拙,只好又跑的远了些,躲在粗壮的树干后,摒住了呼吸等着师父来检验他们的隐匿成果。岳枝山进了林子后,循着地上交错混乱的脚印,慢慢向前走,突然停住了脚步,用手掌狠狠地拍了身边的一颗树,树叶哗啦啦往下落,和树叶一起落下来的还有冯天枢。
岳枝山扶住他后,笑着说:“天枢,你看地下被你踩平的草,是不是太明显了些?”
冯天枢顺着师父指的脚下看了看,点点头,“是耶,可不踩地上的草怎么上树呢?”
“问得好!大家都出来吧!”
岳枝山看到大家陆陆续续来到他身边,继续说:“动作的敏捷度和速度可以靠长时间的训练来提升,但是减少遗留的踪迹却需要技巧,就树林来说,若是有人来过的地方,便循原有的痕迹行走,不增加自己的印记,若无人来过,就尽可能选择难以留下踪迹的地面。乐谷和青松就做的不错,他们选择踩岩石上树,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破绽。而平嫣,”听到师父又提到自己,平嫣抬头瞪大眼睛望着他,“你选择远一些的树后,寄望于我先发现他们,这属于取巧,实际情况中你会在敌人的包夹下最先被发现,大家也要记住,隐匿时地面上不能留下任何可能被发现的踪迹,人就更不可以了。”
大家都点头表示明白了,于是岳枝山又开始了第二轮训练。
平嫣这次就近选了棵树,在大家还没选定时便早早地开始向上爬,滑下来几次后也勉强在计时结束前爬了上去,由于用了太多力气在爬树这一过程,趴在树上的平嫣抱住粗树枝气喘吁吁地发抖,其余的同伴则都安稳地藏在不同的树上。当然,岳枝山不出意外地通过这颗微颤的树,首先发现了尽力控制自己的抖动和呼吸,却效果并不明显的汤平嫣,不过他只是让平嫣以后再多做些基础的训练,便又继续下一轮。
在整个午课快接近尾声时,共进行了五轮训练,除了第一轮的冯天枢,其余四次都是平嫣最早被发现,尽管已经确定了要受罚,心情很低落,平嫣却每一轮都尽全力,以求进步。到第六轮时,大家也都筋疲力尽,等着快快结束好去吃晚饭,所以当师父一声令下,大家又一窝蜂涌进了树林,这后山本来人迹罕至,经过这几轮踩踏,已经分不清楚哪些是新增的痕迹,哪些是之前的,所以理论上来讲对岳枝山的考验更大,再加上本身不擅武的平嫣总是垫底,大家的压力都小了很多。
平嫣认真地选了棵远一些,有些许岩石做垫脚且高大的树,期盼自己这次可以不是第一个被发现。但是高大的树爬起来自然也十分费力,平嫣晃晃悠悠地即将爬到分叉处时,手一滑没有抓牢,整个人迅速摔了下来,身体正正地砸在树下的岩石上。
藏在旁边树上的华乐谷听到声响立马跳了下来,扶着平嫣,紧张地问她:“摔到哪里了?”
平嫣咳着出了两口气,用右手摸了摸后背。
计时结束后岳枝山进了树林,一眼就望见了远处的二人,大跨步走过来问发生了什么。
“岳伯伯,平嫣从树上摔下来了,不知道有没有磕到脑袋。”华乐谷紧张地说。
岳枝山听罢,忙检查了平嫣的头,问:“我看着没出血,平嫣你磕到头了吗?”
平嫣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师父,我没事,我又是最早被发现的了。”
“先别说话了,冷寰宇!你背她回山洞。”岳枝山高声安排道。
“岳伯伯,我可以背她回去的!”华乐谷似乎不太理解岳枝山的安排,明明自己就在身边却非要叫来另一个人。
岳枝山将平嫣托上冷寰宇的背,转向华乐谷说道:“他们不能离开营地,还需要麻烦少爷去请余久来帮平嫣看看,现在不是交战期,他应该有时间。”
华乐谷这才明白过来,说了句“好”,转身一路跑着出了营地。
苑静满脸忧虑,忍不住问道:“师父,平嫣怎么样了?这么高的树上摔下来会不会留什么毛病啊?”
岳枝山将大家叫到一起,安抚着忧心的他们:“别担心,华乐谷已经去叫军医了,你们先去吃饭,若是都去看她也不方便诊治。”
大家听师父如是说,也只好暂时收起表面上的担忧。
第九章 平嫣受伤
不一会儿,华乐谷便带着一个二十多岁,书生模样,背着药箱的男人匆忙赶来了山洞,那人看了看躺在床上迷迷瞪瞪的平嫣,翻翻眼皮,摸摸脑袋,号号脉,半晌才起身对华乐谷和岳枝山说:“这小姑娘摔这一下倒是没什么大问题,但疼是肯定的。”
“可是她都摔迷糊了。”华乐谷追问。
“那是因为她体虚,受到撞击只是个诱因而已,她现在需要好好养一养身体,不然我也不能保证她以后还能不能继续训练。”
岳枝山满目愁云:“这么严重吗?”
他坐下拿出一瓶药放在枕边,继续说:“她这毛病吧,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可能是之前的训练强度超过了她身体的承受能力,导致她摔下树后身体强制休眠,才会昏迷。目前先停了训练休养几日,看看她恢复的情况。这是鹿茸丸,先给她补补身体吧,我也会熬一些补气养身的汤药给她,最近事情不多,我可以时不时过来瞧一瞧。”
“那就麻烦余久小兄弟了,我送你出营地吧?”岳枝山说。
“不必劳烦了,我记得路。”
“少爷,你和余久一起出营地,去吃饭吧,明日再来探望她可好?”岳枝山试探地问道。
华乐谷犹豫了片刻才出声:“那好,我明早早些来。余久哥,我跟你一起走吧。”
太阳西落不久后,汤平嫣终于清醒了过来,看到身边坐了一个正在看书的陌生男人,问:“这位哥哥,你是谁呀?”
“你醒啦?我叫余久,华大将军营里的军医,先把这块饼吃了。”说着从箱子中拿出了一块还温热的饼。
平嫣接过饼咬了一口,边嚼边说:“余久,多好的名字啊,余生恒久。”
余久显然被平嫣的话惊到了:“你居然读过书?”
平嫣点了点头:“读过一些。”
“真难得,我以为军中除了了几位重要的人物,都是纯武夫呢。你吃完把这碗药喝了,再吃一颗你枕边的鹿茸丸,这几天我都会送药给你,好好休息吧。”说完起身收拾东西就要出门。
“余久哥哥,那我的训练?”平嫣从床上下来紧张地问。
“我跟你师父说过了,先停了你的训练好好养身体。”
“可是,”平嫣低着头踌躇起来,“我本身底子就差,也没什么天赋,相比同伴已经落下很多了,如果再停训练,就更跟不上进度了。”
余久笑了笑:“你这孩子,病了就要听医嘱,至于进度,身体好了再慢慢补都行,那个药记得趁热喝,我先走了啊。”
看着余久离去的背影,平嫣皱着眉头快速吃完了饼,然后按他交代的喝了药,又吃了鹿茸丸。
伙伴们都不在,平嫣无趣地环顾了一会儿空荡荡的山洞,整理好床铺后出了门,偷偷去看了一眼正在进行晚课训练的大家,叹了口气,又回山洞拿起水桶和扁担,自己去山脚下的妙泉打了水,咬着牙晃晃悠悠,步步艰难地往山洞走,倒在水缸里,重复了五次才终于将水缸灌满,而平嫣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累的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平嫣正擦着汗的时候,华乐谷出现在她面前,他看了看满满的水缸,又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子,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余久没跟你说让你好好养身体吗?居然还去打水?”
平嫣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手背在身后,低着头不说话。
华乐谷见她不说话,有点急了,“你别以为不说话就能躲过去!为什么不去休息?你,你不想继续训练了吗?”
平嫣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少爷,你别生气,就算受了点伤,我该受的惩罚还是要受的。”
“怎么那么死心眼儿!伤好了再挑不行吗?”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小包被纸抱住的东西递给平嫣,“本来想明早来看你的,结果我兵书都看不下去了,跑过来看你的情况,你们的伙食应该都没什么荤腥,这块牛肉你拿着,伤了就得吃点好的补一补,现在还疼吗?”
平嫣愣愣的接过牛肉,眼睛都看直了,咽了口水,摇了摇头:“不疼了,少爷专程给我送牛肉啊?”
华乐谷的眉头依旧拧在一起:“你要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再训练,我先走了。”
平嫣像是彻底忘了刚刚扛了五趟水的疲惫,转身蹦蹦跳跳地回了山洞,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打开包着牛肉的纸,整个人乐开了花,刚想下口,突然想到了什么,犹豫着停了下来。跑去找来一柄剑,细细地切了一大块下来叼在嘴里,然后又将剩下的分成了七份,轻轻地包了起来,藏在枕头下。拿着嘴里的牛肉慢慢地品尝起来,时不时的还抖动着双臂和双腿,看起来兴奋的不得了。
不久后,同伴们一个个和往日一样,耷拉着脑袋回来,看到平嫣都强打起精神问她怎么样了。
平嫣握住苑静的手,笑着对大家说:“放心吧,军医看过说休息一下就没事啦,我都已经不疼了。”
苑静心疼地摸摸她的后背:“你以后训练别这么拼命啊,这单薄的小身板再伤了可如何是好!”
大家此时已经纷纷回到床铺准备睡觉了,平嫣回身从枕头下拿出剩下的牛肉,捧在手里,“少爷给大家带了牛肉,一人一块,哥哥姐姐们吃了再睡吧!”
听到有好吃的,都迅速围到平嫣身边,一人拿到一块牛肉后,整个山洞一瞬间聒噪起来,看着大家开心的样子,平嫣也跟着一起傻笑。
第二天早课,平嫣和从前一样也站在了队伍里,华乐谷满脸写着生气地站在一旁不说话。
不一会儿岳枝山到场,瞟到平嫣混在里面,把她拉到身边,然后让大家照常去晨跑,华乐谷从平嫣身边跑过时还冲她得意地笑了笑。
岳枝山看到孩子们都跑远了,问她:“不是说停了你的训练吗?怎么又来了?”
平嫣委委屈屈,“师父,我本来就比大家差不少,训练不能停啊!”
“受了伤就要好好养身体啊,也不让你多休息,等余久说你可以训练了,那可是一天都不能落的。”
“可是…”
“好啦!师父的话都不管事了?”岳枝山拿出了威严想震慑她。
第十章 平嫣痊愈
平嫣听到师父这话,也只好不情愿地低着头回了山洞,独自坐在床上闷闷不乐。不一会儿,猛然间抬头看到昨日拿来的剑,平嫣陷入了一阵沉思。像是做了什么决定,她起身拿着那把剑出了门,在一片比较隐秘的空地上,开始温习最早学习的剑术,一招一式,都认认真真重新来过,偶尔摸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背,又继续。
午饭前,平嫣提前回了山洞,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和大家正常吃饭,下午又故技重施。
傍晚,在大家都去晚课后,余久又来给平嫣送药,给她号脉时,平嫣试探地问:“余久哥哥,我可以训练了吗?师父说,要你说可以了,才准我去。”
余久收了脉枕,摇摇头,“不行,你身体还是太虚了。”
“那还要多久?”平嫣着急起来。
“短则十天八天,长则月余。”余久又站起身准备离开。
平嫣拉住余久的手臂,用央求的语气问:“能不能,帮我跟师父说我可以训练了呀?”
余久见她这副表情,又坐了下来,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你读过书,应该知道什么是言忠信,行笃敬,你再想训练,我也不能帮你撒谎呀。不过我会帮你尽快恢复的,静下心来,相信我,好吗?”
平嫣苦笑着点点头回应余久。
既然没有办法让师父同意自己训练,平嫣就安心地每日偷偷去温习剑法,持续了两日,自觉有所进益,便早上去温习飞索,下午和晚上继续将剑法练熟。
又过了七日,余久来送药时,不见平嫣,四下寻找突然听到有剑挥舞的声音,循着声音果然找到了已经练的如痴如醉,不仅忘记了时间,还忘记了晚饭的平嫣。
被抓个正着,平嫣自觉理亏,耷拉着脑袋跟他回到山洞。
看着坐在地上不说话的她,余久气的来回踱步:“你现在觉得身体怎么样?”
平嫣不敢抬头看他,支支吾吾地说:“呃,我好多了,而且,剑法有进步。”
“汤平嫣!你是我见过最不听话的病人!大夫的话都当耳旁风是吧?”
平嫣依旧低着头不回应。
“你回答我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停了训练好好养身体?”
平嫣颤巍巍地答:“有。”
“那你是怎么做的?”
平嫣叹了口气,抬头望着余久:“我想好好活着。”
余久带着七分气愤和三分不解,吼道:“你这是不想好好活着吧?”
平嫣低着头咬了咬下嘴唇,缓缓地说:“我爹临终前求大将军给我一条活路,而那条活路就是成为一名合格的华家隐卫,保护他们父子,所以我不能停。”
余久被她突如其来的深沉话题搞得有点不知所措,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安慰道:“其实,就算你不那么拼命,他们也不会让你自生自灭的。”
平嫣笑着看了他一眼,望向远处:“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世上哪有白吃军粮的道理呢?”
“你父亲把你教养的很好,他是个读书人吧?”余久对平嫣好奇起来。
她点点头,“读书人,还是洛城总管呢,可是被容赤军杀了。”
余久摸了摸平嫣的后脑勺:“行了小丫头,这世道活着不容易,你爹如果看到你这么珍惜他为你求来的活路,会欣慰的。”
她微笑着嗯了一声,突然感觉腹中空空,摸了摸肚子,尴尬地看向余久,余久笑了笑,从身上掏出半块饼递给她。
“我不知道你没吃饭,这是我习惯带在身上的干粮,虽然凉了,你就填填肚子吧,真该饿你几顿,就不会忘了吃饭了。”
平嫣边啃边说:“下次肯定不会了,谢谢余久哥哥,”她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对了,我一直好奇,军医不都应该是上了年纪的老伯吗?怎么会是你这样一个青年呢?”
余久笑了:“年纪不大,想法还不少。我是跟师父一起来的,他就是一个你口中上了年纪的老伯,可是他前一段时间身体状况不太好,已经回昌都休养了,只留我在这里,不久后会派我的师兄来跟我一同驻军。”
“那么多士兵,就你一个人,忙不过来吧?”
“攻城之战那次确实忙不过来,只能让一些粗手粗脚的士兵给我打下手,不过这段时间好很多,自然的病痛总是比战争带来的人祸要少得多。”
平嫣嚼完了饼,又咕咚咕咚喝了已经凉的差不多的药,“等你师兄来了,就会好一些了。”
“那是肯定的,把手伸过来。”余久拿出脉枕给平嫣号脉,表情从凝重到疑惑再到好奇,收了脉枕后看着平嫣半天欲言又止。
平嫣瞪着眼睛紧张地问:“我,我的情况不好吗?”
余久摇了摇头,“也不是不好,只是一时间没想到怎么描述。你受伤那天的脉搏沉闷无力,明显是负荷超出承受能力导致的体虚,前几天的脉象虽然虚浮,但有所好转,不似之前那般,可今日…”
“今日如何?”
“脉搏轻快有力,和正常的脉象没什么区别。”余久说这话的时候依然眉头紧锁。
平嫣兴奋起来:“那这是好事啊!我可以训练了?”
“可是你怎么会突然间痊愈呢?昨天还有些虚浮,今日便像小鹿一般活泼,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平嫣想了想,小声絮絮叨叨:“是哦,那,有没有可能,是,是经过这段时间的自行训练,我已经突破了之前身体的承受瓶颈,现在的训练强度正适合我,所以现在身体恢复了呢?”
余久听后扶着下巴思索了良久,“你别说,有这个可能,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你没事了,我一会儿去找岳前辈,让他恢复你的训练,过几天我再来给你复诊。”
平嫣欢天喜地的谢过他。
余久看着她欢脱的模样笑道:“到时候训练太苦,可别怀念这本来能休息的几天,我走了啊。”
平嫣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喊着:“不会的!”
第二天,平嫣终于回归了久违的训练,依旧和从前一样,训练和加练的每一项都拼劲全力,就算没达到要求受罚也乐呵呵地接受。
第十一章 隐卫暖房
转眼进了深秋,山洞里开始阴冷起来,不久赵丛和郑盈盈都因受到风寒,被迫停了训练。华乐谷怕大家冬日里难捱,便向华诚提议,为他们依山建两间房,也好将男女分开住,省去一些不便。
华诚叫来岳枝山和宋钦,一同商议为这一批隐卫盖暖房的具体事宜。
宋钦提议道:“目前容赤那边没什么太大的动静,将士们倒也有空,可以帮他们起两间房,和他们现在自己建的房子一样应该就可以了。”
华诚摇摇头,“这毕竟是我华家的私事,不宜动用兵力,你知道护卫里谁懂盖房吗?”
宋钦仔细想了想,“他们都是习武之人,恐怕不懂这事吧。”
岳枝山道:“只要有一个懂的人就行,给我们作指导,我可以带这帮孩子一起盖。”
“华府来的人里寻瓦匠,恐怕还真是一人难求,”华诚思考了片刻,安排道,“这样吧,派庄其人去附近的镇上找几个会起房子的手艺人,花些银两请他们来,也不用耽误孩子们的训练了,毕竟习武这件事停几天是会生疏的。”
“让大将军破费不好吧?”岳枝山蹙起眉。
华乐谷接话:“岳伯伯,赵丛和盈盈已经病了,盖房之事拖不得,这应该是最快的途径,钱的事就别担心了。”
岳枝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默许了这套方案。
不久后,庄其人带了四位身着粗布的壮年,开始每日叮叮咣咣地建房子。由于木材和砖瓦都是用的军队建房余下来的,不必再费力去取,所以屋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每日高一段,十日后,便已经在完善屋顶了。
竣工那天,孩子们按耐不住兴奋的心情,聚在新房前叽叽喳喳地欢闹,华诚也特意赶来和大家一同看看这两间建在山洞旁的新屋。
他看着房子笑道:“手艺人起的房子果然就是不一样啊,比我们那些将士自己盖的规整不少,也算是你们有福气啦!”
苑静从华诚来时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听完他的话有些腼腆地向前迈了一步,抱拳深鞠一躬,“多谢大将军,为我们破费了。”
本来站在一旁的一位瓦匠突然拿起抹子冲着华诚刺了过来,苑静未经思考迅速整个人挡在华诚前面,不过那个人还没跑进攻击距离内便被宋钦两下摁住了,没伤到任何一个人。
岳枝山和甘霖也迅速控制住了另外三个已经瑟瑟发抖的瓦匠。
比起被吓到的苑静和其他孩子们,华诚显得无比镇定,拍了拍还定定地挡在他身前的苑静,“苑静,勇气可嘉,但下次别只想着以身犯险,你得活着才能保护我,弃车保帅是极端情况下的抉择,这几个人还不至于。”
苑静才回过神,退到一旁,道:“刚才一时情急,大将军的话苑静记住了。”
“宋钦,甘霖,带这几个人回去好好审问,”华诚转身准备离开又突然回头,“啊对了,叫上左盟,他比较擅长这种事。”
这四个被抓进牢狱的瓦匠,神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刺杀未遂的那位不言不语,视死如归,其余三人则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叨念着自己冤枉。
宋钦决定将硬骨头交给左盟,自己和甘霖去审问另外三人。
“叫什么名字?”宋钦问。
其中一人声音颤颤着开口:“回大人,我叫郭阿大,这是我二弟郭阿黄,那是我三弟郭阿牛。”
宋钦思索了片刻,忍住笑意,“大,黄,牛?”
郭阿黄的表情拧巴着,“我们祖辈世世代代种田,靠的就是卖力的大黄牛。”
“那,另外那个人是你们四弟?”
郭阿大紧忙挥起双手否认:“不不不,不是的,他不是我们家人。”
“怎么证明你们不是为了撇清关系而说谎呢?”
郭阿大的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大人,小人不敢的,他本不是我们镇上的人,两年前才来,自称叫黄严,平日里热心帮着各家各户,和村里的老少关系都很好,是个性情温和的人,谁知道他今天突然发了什么疯,居然要杀将军,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啊,大人要是不信可以派人去镇上打听打听,我们是绝不敢扯谎的。”
宋钦转向甘霖,“甘霖兄,帮我叫其人来,他去找的人,应该最清楚当时的情况。”
甘霖离开后,他又继续问道:“那平日里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举止?”
三人都沉默了一阵,郭阿黄小声说:“今年春天,我们看到军队从镇边上路过,他很兴奋地说终于要打仗了,算奇怪吗?”
宋钦听后在牢房里来回转了几圈,抬头看见庄其人赶来,问:“其人,当时你去找瓦匠是什么情况?”
庄其人回忆道:“当时去打听,镇上的人说郭家的三兄弟都是盖房的好手,我便去找了他们仨,即将离开的时候那个黄严跑过来,笑嘻嘻地跟我说他也会,我想着多个人能快些盖起,加上这三兄弟说愿意把工钱摊给他一些,我就一起带回来了。”
“那这么说,他们仨确实跟那个人不是一家的?”
庄其人突然想到什么,“那个黄严,好像对我们军营很好奇,来的时候一路上总问这问那,我想着他没见过世面好奇也正常,现在想想他好像确实有问题啊。”
郭阿大小心地插话:“大人,小的三个真的跟黄严不是一伙的,好好的有钱不赚干嘛要作死刺杀将军呢,我们不敢的,大人…”
宋钦看了一眼他们,对庄其人和甘霖说:“看来得等左盟的审讯结果了。”
去关押黄严的牢房途中,宋钦和左盟撞了个正面,惊奇地问:“他这么快就招了?”
左盟笑了:“宋前锋太看得起我了吧,这可是个硬骨头,明显没想活着出去,先关两天消磨消磨他的意志力,要等到他快撑不住的时候才好下手。”
宋钦带着些许钦佩,点了点头。
两日后,左盟单独带着好酒好菜去了牢房,放在一张不怎么平整的小桌板上。
已经饿了两天的黄严见这架势自然知道左盟是来审讯的,背身靠在角落里闭上眼睛一动也不动。
左盟看着他浅笑了片刻,灌了口酒,故意砸吧的十分响亮,大吼:“啊!好酒!黄严啊,不想尝尝吗?”
第十二章 审讯黄严
黄严并不理会他,依旧闭目侧靠着墙壁。
左盟又扯下一只鹅腿,狠狠地闻了闻,夸张地大声赞叹:“嗯!香!太香了!这周婆婆的烧鹅可是一绝啊!”说着吧唧吧唧地吃了起来。
角落里的黄严睁开眼睛,抽动了一下鼻尖,咽了下口水,皱起眉头继续闭上了眼睛。
“你说让我拿来给你的烧鹅,我都吃了会不会不太合适啊?”左盟把嘴塞得满满当当,口齿不清地说。
黄严又咽了几下口水,看得出来他在极力克制自己。
左盟喝了口酒减少了些嘴里的负担,又问:“雇你来杀大将军的人,会这么好酒好菜招待你吗?”
黄严不自觉地侧身瞟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继续沉默。
“虽说你刺杀大将军是死罪,我也知道你不怕死,但如果你懂事,偷偷放了你倒是也不难。”
黄严的眼珠动了一下,仍旧不说话。
“我挺好奇,你主子给了你什么好处啊?我想想啊···高官厚禄?”左盟摇了摇头,“你也不像个读书人,金银珠宝?”左盟冷笑了一声,摊了下手,“他能给的我们将军会给不起?黄严啊,你这个年纪应该有老婆孩子了吧?”
黄严突然紧张地瞄了他一眼,整个人都变得局促起来。
“那我大概猜到了,能让你这么舍生忘死,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就凭你为妻儿如此拼命,我左盟敬你,”说着又饮下一杯酒,“你主子可真够狠的,专挑你们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前来送命。”
黄严舔了下干裂的唇,一双手在身前握的紧紧的,不自觉叹了口气。
“是叶崇吗?”
黄严转过头,迷惑地看着左盟。
左盟挑着眉,“看你的反应,应该不是他。”
“别白费力气了,告诉你们也是死,我为什么要说?”黄严充满敌意地问
左盟欣喜地将还没啃完的鹅腿放回食盒里,“呦!终于说话了!难不成是伍有为?”
黄严看向前方,重新恢复了沉默。
“你总不能是容赤派来的吧?”
左盟注意到黄严的眼皮抬了一下,碎碎念着:“你说,如果我们放出消息,说抓了个叫黄严的刺客,并且就地正法,但悄悄地放了你,你东家会察觉吗?”
黄严像是有些心动,又看了他一眼。
左盟重新拿起鹅腿,在眼前晃着继续说:“我刚才说了,偷偷放了你也不是什么难事,你这点功夫,十个都伤不了大将军,就算放了你对我们也没什么威胁。”
黄严犹豫地问:“你们会那么好心?”
左盟耸耸肩,“你别会错意啊,这可不是好心,只是交易,你告诉我雇主,我给你活路。”
黄严依旧很谨慎,“我怎么信你?你又怎么信我?”
左盟大笑着双手托住食盒,“我这拿来养了一年多的鹅给你,诚意还不够吗?”
黄严的目光落在了那只流着油的烧鹅上,又默默地咽了下口水。
“怎么?不喜欢吗?”左盟一边啃一边问。
黄严怒道:“你这都自己吃了!”
左盟哭笑不得,“你自己不吃,又不是我不让你吃,你看,我只吃了个腿,剩下的都给你嘛!”
黄严看着烤鹅定定地犹豫了一会儿,估计内心在做最后的挣扎。
左盟扯下另一只鹅腿,“你再犹豫,这只腿也没了。”
黄严终于抵不住肥鹅的诱惑,饿虎扑食般将那只鹅腿塞进嘴里嚼了起来。
左盟看着他这副样子,阴阴地笑了,趁他吃的最开心的时候,小声问:“所以你真的是容赤派来的?”
黄严停下了咀嚼的嘴,抬头看了看左盟,将嘴里的鹅肉咽进肚子里,嘟嘟囔囔:“我说了你会信吗?”
左盟收起了刚刚的戏谑,正色道:“当然了,你说我就信,毕竟你这种重情义有担当之人,必定也是诚信之人。”
黄严尴尬地笑了笑,一边继续吃着鹅肉,一边说:“头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你能与邻为善两年,而且镇上老少皆对你印象不错,人一定不会差,这些东西是装不出来的,所以我信你,你信我吗?”
黄严低下眉眼想了想,小声问:“你们真的会放了我?”
“我说了,你的命对我们来说无关紧要,放了你简直小事一桩,但你总得给我个放了你的理由吧?”
黄严喝了口杯中的酒,静默了许久才开口:“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但你要保证不会让别人知道。”
“当然,对于外界来说,你已经当场伏诛,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两年前有人挟持了我的妻儿,要我来千兰做细作,有机会便帮助容赤收复千兰。可我好想他们啊,”黄严说着降低了语速,“我不知道这场战争要打多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听说你们大将军是千兰很重要的人,我想着如果他死了,那我是不是就可以早点回家见他们了,所以才冒险一搏。”
“那容赤有派其他人来吗?或者你们在千兰有什么领头人吗?”
黄严摇了摇头,“领头人是没有的,至于有没有其他人我就不清楚了。”
说完又低着头把剩下的烧鹅紧着往嘴里填。
左盟看着他,小声说:“你慢点吃,这还有酱猪蹄和馒头,天色暗了,你再休息一晚,明早送你走。”
留黄严自己在牢里继续享受或许之前从未吃过的美食,左盟独自赶去向华诚回报审讯的结果。
华诚听罢摸着下巴思考良久才开口:“我觉得他的话可信,那身手确实不像有组织有预谋的刺杀,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容赤安插来千兰的绝不止他一人,并且期待之后能用这些人成大事。看来我们以后得小心了,明枪易躲,这种暗箭却不好防。对了,给他个痛快吧,妻儿被挟持也是有情可原,和我们牺牲的士兵葬在一起,这件事别走漏了风声。”
“大将军放心,他吃的猪蹄上涂了葬魂浆,不会太痛苦,我一般都不舍得用的。”
华诚哈哈大笑,“你别那么抠门嘛,我回头让薛凝再多做一些,也许以后会经常用到。”
左盟也笑道:“那是再好不过了,这葬魂浆三个时辰毒发,毒发片刻即毙命的效果实在是前所未闻,且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凝姑娘可真是制毒的旷世奇才。”
第十三章 军粮被劫
华诚点点头,“想来这葬魂浆的名字还是我取的呢,薛氏一门本就是制毒世家,可能这天赋是血脉相传吧。如果不是适逢乱世,也用不着毒药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不过战争就是这样,明争暗斗,暗地里皆是见不得人的手段,华家的人里你最擅长洞察人心,平日多留意些,别被细作钻了空子,”华诚拍着左盟肩膀说着,“如果发现什么异常随时跟我说。”
“没问题。”左盟说完拜别华诚,出门去了。
在内室的华乐谷缓缓地走到正厅,一脸疑惑地看着华诚。
“很不能理解吗?”华诚一边倒茶,一边问。
华乐谷坐在父亲身边,接过华诚递给他的茶杯:“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出来听呢?”
“虽然你在军中已有些威望,但不管是你过人的功夫,谋略,还是用兵之道,都是你树立起的正面榜样,而你终究尚未长成,如果太早让人知道你已接触这些诡计,会认为你年纪轻轻心机深沉。”
华乐谷将茶杯放下:“但如果真的等我长成再了解,又怕来不及?”
华诚欣慰地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非得杀了黄严呢?他也是被逼的呀!”华乐谷显然对这个能为妻儿孤身犯险的黄严心有不忍。
华诚看着他叹了口气:“容赤手上有他的妻儿,如果再逼迫他,他会怎么做?”
华乐谷低下头:“依旧听命于容赤,可是,可是他功夫那么差,对我们没那么大的威胁吧?”
华诚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乐谷啊,重要的不是黄严这个人对我们有多大威胁,而是他背后的东家。那些人可以胁迫黄严,同样也可以胁迫别人,而混进千兰的细作受制于家人安危,都会誓死效忠于容赤,那种隐藏在我们不明晰方位的威胁才最致命。况且你以为不杀黄严,他就可以和家人团聚了?我们放了他,他一回去就会为了妻儿将在我们军营探知的一切告诉他们,之后他们会继续让他当探子,因为他太好用了。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想到了吗?”
“爹是说,放了他容赤会知道我们已经有所警觉?”
华诚长出一口气,“你还不算太笨,只要容赤不知道我们已经在时刻警惕他们派来的细作,就有可能露出马脚,给我们歼灭细作的机会。”
华乐谷狠拍了一下桌子,义愤填膺地说:“没想到这容赤王这么卑鄙无耻,居然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我猜应该是谋臣出的计策,提前那么多年就开始部署,心机之深沉确实令人胆寒。不过我们不用这种手段,不代表别人不会用,只要能赢,他们可能也不在乎是不是正大光明吧。乐谷,你记住,日久见人心,身边一定要留完全可以信任的人,这样以后不论是冲锋陷阵还是运筹帷幄才能如鱼得水。”
华乐谷听了父亲的教导,冷静了下来:“嗯,儿子明白了。我最佩服爹的一点,就是知道华家所有人的性格特点,了解他们擅长什么,以前我总觉得左盟哥太喜欢和别人聊天了,现在才明白他的所长。”
华诚笑着拍了一下华乐谷的侧脸:“其实不难,只要用心观察,你也可以。现在你跟一批和你年纪相仿的人一同训练,正是你观察他们性情的好时机,等他们快学成的时候,你来跟为父讲讲你眼中的他们,如何?”
“好!”华乐谷坚定地说。
容赤一百六十四至一百六十七年,也就是华家第五批隐卫训练的三年间,容赤大军不断滋扰亚墨城,但不论是大张旗鼓的攻城,还是躲在远处的消耗,始终没能引得华诚出城迎战,当然也没有对亚墨的城墙造成多大的破坏,不过段阳玉似乎也并没有非要攻下亚墨不可的决心,极有耐心地稳稳驻扎在洛城,所以从局势上看,容赤是久攻不破,千兰是久守不失,至今也没有一场对攻的大战。
容赤一百六十七年春,本应送到亚墨的春季军粮迟迟未到,华诚派了人赶回昌都了解情况。十天后的下午,士兵急急忙忙向正在巡营的华诚和宋钦报:“冉君回来了。”
华诚的表情立马紧张起来,“带他去正厅,宋钦你去叫乐谷。”
正厅里,华诚见人都到齐了,急着问道:“冉君,安翎霄怎么说?”
冉君也皱着眉头,尽量用最快的语速回答:“回大将军,安大人说,这次负责押运粮草的常欢是在运送粮草前,王上突然调换的,平日朝堂上这个常欢和伍有为走的比较近,铁定是他的人没跑了。至于王上为何临时换人,安大人的猜测是,最近当朝总有人参大将军只守不攻,战局上有失千兰的体面,别有用心的人以此做文章,背后明示暗示地让王上夺了和您亲近的安大人押运粮草的职务。”
华乐谷狠狠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这几年次次都是舅舅押送,突然换人,还就这么巧,这个常欢押运的粮草在呈济被山匪劫了,傻子才会信这都是巧合吧?”
华诚问:“这个常欢是个文臣?”
“是,当初还是伍有为提拔的,安大人说他应该是一点功夫都不懂的。”冉君答道。
华诚被气笑了,“军粮这种东西居然能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押送,王上是想玩火自焚吗?”
宋钦问道:“大将军,呈济那波人还在原地,等我们支援他们剿匪夺粮呢,咱们要派人去吗?”
华乐谷抱拳请命:“父亲,儿子已经十九岁,可以为父亲分忧,就让我去夺回这次的粮草吧!”
华诚眼神坚定,“我正有此意,伍有为一直与我们政见不合,这次明显就是想给我们找点麻烦,你就带人去拿这波山匪练练手。宋钦,现在这个时节,春耕应该已经结束了,派佟幽和万幸去临近的所有村庄城镇,看看能不能收些百姓家的余粮回来,我们的粮草倒是不算紧缺,但也要未雨绸缪,万一这粮草不仅仅是被山匪劫了那么简单,恐怕就得撑到秋季的军粮了。”
华乐谷探着身子,眉头紧锁,“爹是怕,粮草被劫只是借口,他们可能直接黑了军粮,然后让山匪背锅?”
第十四章 剿匪小队
“也可能根本和山匪串通一气,希望是我想多了,只要这批粮草还在,问题就不大,”华诚显得忧心忡忡,“还有,宋钦,地道那边的消息盯紧点,我还怕这种时候就那么巧,容赤会举兵来犯。”
宋钦抱拳:“大将军,我陪少将军一同去剿匪吧,地道消息交给甘霖兄。”
华诚摇摇头,“现在是关键时期,你不能离开亚墨,乐谷带上两百人,再多带几个隐卫去,拿下山匪应该问题不大。”
华乐谷提议:“父亲,我可否带两个这批的隐卫去磨练一下?”
华诚想了想,“嗯,他们也训练了三年,差不多算是学有所成了,你打算带谁?”
“楚青松和汤平嫣。”
“楚青松功夫不错,也很有灵性,可是汤平嫣不行,”华诚伸出手制止华乐谷想继续恳求的意图,“我知道你觉得她才是最需要磨练的人,但是这次不行,粮草事关重大,绝不能出纰漏,汤平嫣年纪小功夫差,我不希望到时候她自保都困难,还要别人分心照顾。”
华乐谷听到父亲的话只好低下头不再坚持。
华诚见状端起茶杯继续说:“这次带薛凝去吧,两个人选让她来定,如果她选了汤平嫣去,那我便同意,如何?”
华乐谷惊喜地抬起头,“真的吗?”
“不过她肯定不会选平嫣的,”华诚又泼了冷水,“再带上樊弃疾和卓越,冉君你去叫薛凝,让她和乐谷一起去隐卫营地选人,薛凝走后还是跟原来一样,你负责安排一下隐卫的值守。宋钦,你去安排收余粮的事宜吧。”
三人作揖后分别离去。
薛凝是个三十岁左右,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女人,身着一袭黑衣正认真地摆弄着房中的小药炉,听到门外的脚步提前开了门,冉君将华诚的安排告诉她后,薛凝嘴角微微上扬,洗了手径直朝隐卫营地走去。
而华乐谷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少爷好!”薛凝颔首问候。
“凝姐姐,选平嫣好吗?”华乐谷试探地问道。
薛凝一头雾水:“平嫣?平嫣是哪个?”
“就是长得最无辜的那个女孩。”
“哦,少爷啊,既然大将军叫我来选人,那我就得为你的安全着想,她如果不错,那我肯定选她啊。”说完尴尬地笑了笑,一溜烟进了营地,自己小声碎碎念,“大将军这是让我背黑锅啊,选不选她都不是。”
华乐谷只好无趣的跟在她身后。
薛凝停在了远处,细细看着正在训练的人,最终眼神还是停留在了岳枝山身上,微微笑着几乎看的入了神,直到岳枝山也看到了她。
薛凝才赶紧低下头整理了一下头发,慢慢走到岳枝山身边,手背在身后大声喊:“师父!”
岳枝山笑着说:“好久不见啊,薛凝,你这是?”
“哦,大将军让我选两个人带去剿匪。”薛凝眨着亮亮的眼睛说。
岳枝山招呼正在练习射箭的大家:“孩子们停一下,”大家纷纷来到他身边,“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薛凝,第二批隐卫,你们的师姐,也是你们未来的主管人。”
大家齐刷刷喊道:“师姐好!”
“师弟师妹们好!”薛凝回应道,“现在我要从你们中选两个人,跟我和少爷去磨练,刚才我已经观察过你们训练的情况,对你们有了初步的了解,不知师父可有什么建议?”
岳枝山偏头看了一眼双手环抱靠在树上,似乎已经默认了薛凝选择的华乐谷,然后看向薛凝:“你定吧,我带出来的人,都不会差。”
“那薛凝就自作主张了,这位少年,这位姑娘,不知二位叫什么?”薛凝指向了楚青松和郑盈盈。
两人从队伍里站出来各自报了姓名,薛凝接着说:“我相信师父带的师弟师妹,功夫都是顶级的,刚刚看到二位的箭术是所有人里最好的,虽说只依靠箭术选人有些片面,但我们目前也没有太多时间做细致的考核,就请两位收拾一下跟我走吧。师父您看可以吗?”
岳枝山点了点头。
华乐谷满脸写着不称心,告别岳枝山后出了营地,也去做些剿匪的战前准备。
而薛凝在隐卫的房间外,等着楚青松和郑盈盈。
楚青松很快背了一个小包裹从房间出来,绕到坐在石板上的薛凝前面,抱拳:“师姐,我收拾好了。”
薛凝拍了拍自己坐着的石板,示意他坐下来。
“楚青松是吧?多大了?”
“十七。”
“这么小?”
“我还不是最小的,平嫣才十六岁。”
薛凝好奇地八卦起来:“又是平嫣,是那个连射十箭,脱靶八箭的女孩?”
楚青松尴尬地笑着点点头。
薛凝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接着问:“她,呃,功夫不怎么样吧?”
楚青松转了下眼珠,“她,很勤奋。”
“那我明白了。”说着郑盈盈也背着包裹出了门,薛凝起身对两人说,“跟我走吧,带你们去见另外两位和我们同行的隐卫。”
薛凝一边走一边介绍:“樊弃疾和卓越是第四批隐卫,不是师父带出来的,所以跟我们不算同门,但也是武艺高强的华家隐卫,应该也就比你们年长个六七岁。我们隐卫并不是很讲究资历,所以你们可以直接叫他们名字,如果实在觉得没礼貌,就按年龄叫个哥哥姐姐,他们平时都叫我凝姐,你们也可以这么叫我。”
到了隐卫们的住处,薛凝又将青松和盈盈介绍给樊弃疾和卓越,如此,一同去剿匪的隐卫五人已经集结完毕。
华乐谷也同时选好了前去呈济的两百士兵,和薛凝沟通过后,定下次日辰时出发。
剿匪小队一行两百多人马不停,在当天日头西落前赶到了粮草被劫的地方。
负责押送粮草常欢听到有成群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从马车上慢腾腾地下来,见到华乐谷下马走到他们面前,有些不悦地问道:“怎么来的是个毛头小子?你们大将军呢?”
华乐谷故意向前走了两步,低头看着比自己矮半头的常欢,问:“你就是常欢?”
常欢这样被人居高临下,语气中的不悦又被放大了:“怎么你也得叫我一声常大人吧?大将军手下的人都是草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