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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十六岁精灵鬼     容赤野史txt下载     容赤野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华诚中毒

    华诚刚刚落地,不知何时混进人群的杨赋拿着一柄匕首大叫着刺向他,华诚本能地挥剑挡开,见是个十岁出头的孩子突然愣了神,霍英海趁机投出暗器,华诚回挡不及,在上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华乐谷带人赶到时,恰巧看见父亲被伤,便一路冲向霍英海,本就受伤的他根本不是华乐谷的对手,三两下被打倒在地,没有一丝犹豫,华乐谷握住剑狠狠地插进他的心口,嘴里念叨着:“敢伤我父亲,我灭你全家!”

    农昶和华乐谷的援军抵达后,不一会儿的功夫便将禁军逼回承明殿附近。

    华诚拉住杨赋,夺了他的匕首,问:“你是谁?为何要刺杀我?”

    华乐谷跑近华诚,疑惑道:“这小孩要杀你?”

    “不是他,我也不会中了霍英海的暗器。”

    杨赋挣扎着大喊:“吾乃千兰世子,就是要杀你这个乱臣贼子!”

    华乐谷手握紧了剑,“杨赋?”

    “大胆!叫我世子殿下!”杨赋嘴硬道。

    “还世子殿下,你死在我剑下,你看你还当不当的成世子殿下?”华乐谷拿出剑放在他脖子上。

    “乐谷,”华诚拨开他手里的剑,“对一个孩子别杀啊死啊的。”随后着人看管好杨赋。

    华乐谷收剑冷笑一声:“孩子?他可是杨峥的儿子,还是个会杀人的孩子,爹总是这么心软。”说着低头无意间看到脚下躺着的岳枝山,突然如断了线的木偶,愣愣地不做反应。好一阵才缓缓俯身跪在他尸身旁,张大嘴巴,“爹,岳伯伯,岳伯伯他?”又望向远处,“凝姐,凝姐也?”

    华诚看到华乐谷眼神里的无助,蹲下身拍着儿子肩膀,“不仅是他们,还有苑静,程艺,樊弃疾,现在你知道爹为什么不喜欢打仗了吗?”

    华乐谷已然满脸泪痕,抬头见华诚也眼中噙泪,轻声说:“还有寰宇,平嫣…我,我要杀了殿里这些人,给他们报仇!”说着拿起剑就要往前冲,却听到身后华诚倒地的声音,立马转身扶起他。

    安翎霄下马赶到华诚身边,见他满头细汗,查看了左臂上的伤口,对华乐谷说:“我不懂医,可能有毒。”

    华乐谷瞪大眼睛,“有毒?霍英海居然用有毒的暗器?”

    “用的应该是那批刺客的暗器,看起来和程艺的中毒迹象很相似。”华诚看了看伤口,无力地说。

    华乐谷转身依旧往殿里冲。

    “乐谷你去哪儿?当务之急是把你爹送回将军府,别冲动,杨峥不能就这么死了。”安翎霄大声拦住华乐谷。

    华乐谷转身抱拳道:“劳烦舅舅先送父亲回府,我不会杀他的,但我要知道这批刺客是谁手下,用的什么毒,有没有解药。”

    此时禁军已经全部被华家军控制,华乐谷带了一队人冲进大殿,将千兰王室和一众大臣团团围住,高声问:“黑衣刺客是谁豢养的?”

    无人吱声。

    “我再问一遍,黑衣刺客是谁豢养的?别逼我。”华乐谷一字一句的语气加上令人畏惧的神色,很是瘆人。

    “少将军,是娄大人。”角落里一个年轻人抱拳说道。

    华乐谷只瞟了他一眼,便迅速跨到娄弈棋身边,抓住他脖领,恶狠狠地说:“解药在哪?”

    娄弈棋握住他的手臂,几番挣扎也没能让那只手松开分毫,慌张地答:“什么解药?”

    “还跟我装蒜?你自己养的刺客,有毒就有解药。”华乐谷将他重重地撞向身后的柱子。

    “刺客?哦我明白了,刺客都是给敌人用毒,哪有留解药之理,真的没有!”娄弈棋知道了华乐谷的狠劲儿,面露惧色。

    “还不说实话?是想让我拆了你这把老骨头吗?啊?”华乐谷直接掐住他的脖子。

    已经呼吸不顺畅的娄弈棋用气声说道:“刺客都是从泉山秘密雇佣的,他们具体用什么毒,有没有解药我真的不清楚,少将军饶命。”

    华乐谷听罢撒手走出承明殿,安排道:“农昶,你带兵驻守承明殿,别让里面的人跑了,当然也别让他们死了;左盟哥,带着剩余军队驻守王宫内外,一只鸟都别放出去;还在的隐卫,带人把华家人的尸身都送回将军府。甘霖哥,赶紧去乔氏草堂,请乔伯伯去将军府。”

    折腾了半晌,天已经蒙蒙亮,华乐谷找到霍英海的尸体,摸了几个暗器,带着任渠和一队人骑马赶回了将军府。冲进华诚房间后发现乔循已经在为华诚号脉,轻声问:“乔伯伯,爹怎么样?”

    “这毒性太猛,我只能配点减缓毒性扩散的药,不能根除。余久是我所有徒弟里最有天分的,喜欢研究些稀奇古怪的病症,我建议赶紧着人去亚墨接他回来,或许他有办法,希望来得及。”乔循一边写药方一边说。

    华乐谷将暗器放在桌上,“这是伤了父亲的暗器,您看看?”

    “暗器锋刃乌黑,看来是剧毒,我会拿回草堂试试看。”说着将药方递给安翎霄,拍了拍乐谷肩膀,出了门。

    安翎霄送乔循离开将军府后,安排了管家去抓药。

    华诚此时迷迷糊糊地睡着,脸色蜡黄,嘴唇微青,从紧蹙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很痛苦,华乐谷站在华诚榻前,表情看起来比华诚还要痛苦几分,紧紧地握住拳头,突然跪下用嘴帮父亲吸出毒血,一次又一次。甘霖瞪大眼睛看了一阵,上前一把将华乐谷推到一边,自己为华诚继续吸出毒血,华乐谷倒在地上看着他,咧着满嘴血迹的嘴巴,像个孩子一样歪头抽泣了起来。

    安翎霄进门看到这种境况,一时手足无措,不知从何整理起,犹豫再三,还是先拦下了甘霖,告诉他毒性已经深,这样并不能救华诚。甘霖不甘心地起身,站在一旁愁眉不展。

    华乐谷的哭声更大了,安翎霄蹲在他身旁,为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和挂在脸上的泪花,“还不赶紧派人去亚墨吗?”

    缓了一下,华乐谷赶紧站起身,走到任渠身边:“任老大,这屋子里的人现在都不太冷静,我只能靠你了,亚墨大营的人都认识你,余久也认识你,带他回来救我父亲,好吗?拜托了。”

    “少将军,放心交给我吧,三日之内,我一定带他回来。”任渠拍着胸脯保证道。

    华乐谷含着泪跟他撞了肩头,怔怔地看着他出了门,踉踉跄跄又瘫坐回椅子上,右手拄着桌子无助地摸着脑门,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桌上。

第四十六章 余久归来

    “诚儿,我的诚儿回来了···”远远地传来了一位老妇人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

    安翎霄向窗外看了一眼,回头焦急地说:“乐谷,快把眼泪擦干,你祖母来了。”

    华乐谷赶紧擦干了眼泪,直直地站起身来走到门口,边扶着祖母进屋来,边问:“祖母来啦?这么多年不见,有没有想念乐谷啊?”

    祖母看了他一眼,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撇着嘴说:“你才不是乐谷呢,乐谷是个小娃娃,休想骗我。我的诚儿呢?”祖母走到华诚床边,坐下轻声说,“哦,诚儿在睡觉呢?娘是不是吵到你了?你睡,你睡,娘看着你。”

    祖母说着像哄孩子一样,给华诚唱起了催眠小曲儿。

    见到祖母和父亲这般景象,华乐谷在一旁捂住嘴巴,尽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身体却不停抖动。

    安翎霄走过去揽住他肩头安慰着:“你祖母这病,这些年乔大夫几天来看一次,依旧不见好转,谁都不认识,天天心心念念的就是姐夫,如今见是见着了,可…”安翎霄发现自己又勾起了乐谷的伤感,赶紧转移话题,“说起来奇怪,她虽然不认识你,但从来没忘记过汐曳,也不知为何。”

    “可能因为表妹常来探望祖母,才让祖母记得深吧。”华乐谷轻声说。

    “这倒是,这丫头,你在的时候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你不在她还是三天两头往这儿跑,汐曳虽说顽皮任性了些,但的确是个好孩子。咱们先出去吧,别打扰你祖母。”说着拉华乐谷和甘霖往门外走。

    甘霖定定地站在原地,摇了摇头。

    “让甘霖哥留这儿吧。”华乐谷看着甘霖,低声说。

    安翎霄松开手点点头,跟华乐谷一出门便和一个姑娘差点撞个正着。

    “汐曳?”安翎霄震惊地喊道,“这一大早你不好好在家待着,怎么跑出来了?外面现在乱的很你不知道吗…”对着女儿一顿数落。

    “哎呀,爹,我来都来了。”汐曳拽着父亲的袖子撒娇,眼神却一直盯着华乐谷。

    “哦,汐曳啊,这是你表哥,五年不见认不出来了?”安翎霄发现了女儿的小心思,介绍道。

    “当然认识,表哥好。”汐曳羞涩地打招呼。

    华乐谷挤出一丝笑,“表妹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哦对了,听说祖母认得你?”

    汐曳点点头。

    “她在里面,还不能让她知道父亲中毒的事,你去陪陪她吧。”

    “姑父中毒了?严重吗?”见华乐谷脸色甚是难看,汐曳也没多问,安慰道,“表哥,姑父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我先去陪祖母,你放心。”

    华乐谷看着汐曳的背影,无力地靠着墙,一点点滑下去,在墙根慢慢缩成一团。

    “姐夫这个样子,你不能再倒下了,华家需要靠你撑着呢。”安翎霄也坐在他身边,轻轻地说。

    “你知道吗舅舅,隐卫里有个女孩,叫汤平嫣,是余久和凝姐的徒弟,制毒解毒都不在话下,如果她在,爹一定有救。”华乐谷双眼空空地看着远处的地面。

    “那她去哪了?”

    华乐谷长吸一口气,“来的路上遇刺,她为了救我,掉崖了。”

    “是个忠仆,可能命该如此吧,但姐夫还有希望啊!你可不能现在就一蹶不振。”

    “是啊,爹还有希望。但岳伯伯,凝姐,平嫣,还有那些死去的隐卫和士兵,却再也回不来了,我现在终于懂得为什么爹一定要冒着生命危险,争取那么一丝丝可以不必起兵的机会。战争,真的太残酷了,它会毫不留情地带走你在乎的人,还有别人在乎的人。”华乐谷闭上眼睛靠在墙上,眼泪顺着侧脸流下来。

    “活着就是不停的斗争,残酷些也在所难免,承明殿里的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办?”

    “先关着,等爹的康复,若是…”

    “若是姐夫没救过来,你也不能杀了他们,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如今你华家只能让杨峥写一封罪己诏退位让贤,否则千兰不保,华家亦无法自保。”安翎霄严肃地说。

    “舅舅,”华乐谷睁开眼睛,依旧无神,“我现在没心思想这些。”

    “行,”安翎霄点点头,“这几天先好好照顾姐夫,等余久回来。”

    之后的三天,为了华诚能清净地休养,将军府回避了包括华乐谷姨母一家在内的所有访客。华乐谷跟甘霖一样,不眠不休地守着华诚,为他喂水喂药,擦拭身体。华诚则是一直迷迷糊糊,偶尔睁开眼睛看看儿子,又昏睡过去。乔循每天来一趟,号过脉后都是紧皱着眉头,叹着气摇头离去。汐曳日日在府上陪着祖母,避免她胡思乱想,时不时抽空过来宽慰一下华乐谷。安翎霄这几日也一直没有着家,奔波在将军府和承明殿之间,一边担忧着华诚的情况,一边安抚着王族和众臣,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让杨峥尽快拟写罪己诏和禅位书。

    三日后的傍晚,任渠如期带着余久出现在将军府时,全府上下都仿佛看到救星般,将二人迎了进来。

    余久进屋后利落地掏出脉枕,一边华诚诊脉,一边问道:“可有伤了大将军的暗器?”

    “有,”华乐谷赶紧拿出从霍英海身上拿来的暗器,递给余久,“乔伯伯拿去了几个,这是剩下的。”

    余久拿着暗器端详了片刻,“一时间看不出来是植物还是动物制成的毒,我得回草堂将毒萃取出来细细查。”

    “还来得及吗?爹如今…”华乐谷焦急地问道。

    余久拿出针灸包,“来不来得及都得先知道中的什么毒,不然要如何解毒?我先给大将军施针,减缓血液循环,除了少将军,都先出去吧。”

    屋内的人都离开后,甘霖仍旧不挪步。

    华乐谷望了一眼甘霖,“就让甘霖哥留下吧。”

    余久一边施针一边说:“好,少将军,我知道大将军中毒对你打击很大,但即便是心急如焚,事情也得一件一件来,我接下来说的话你需仔细听。”

    华乐谷顿时倒吸一口冷气,用气声说了句好。

第四十七章 方茹归府

    “大将军中的是剧毒,且派系不明,正常情况下应该不出三个时辰就毙命的,如今靠着师父的汤药勉强撑到现在已是不易,我现在兵行险着封了各大穴位,等于是帮他吊着一口气,最多只能再撑三五日。虽说我在行医上有些天分,但也只是个医者,不是神,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搞清楚毒性并配制出解药,少将军单是想想就知道可能性有多少。如若我没能救回大将军,自是任凭少将军处置,却需提前跟你交代清楚,让你有个准备。”余久说话的功夫已经施针完毕。

    “我明白,可你是平嫣的师父啊,你…”华乐谷听完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是,但薛氏毒术传的是平嫣不是我,我对毒物的了解完全来自多年行医的经验,”余久收拾好东西,起身站在华乐谷面前,“最有可能配出解药的平嫣,少将军把她弄丢了。”余久扔下一句让华乐谷无比揪心的话,出门去了。

    坚强了三天的他瘫坐在父亲床头下,终于再也绷不住那根神经,泪如泉涌。

    安翎霄进门时,见到甘霖和华乐谷两个男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华诚床下,泪如雨下,大概猜到了余久诊断结果,将其他人都拦在了屋外。

    “姑父怎么样了?”汐曳过来看到安翎霄在屋外,关切地问道。

    见到女儿过来,安翎霄将她拉到一旁,问:“乐谷的祖母呢?”

    “我刚陪她睡着,余久哥不是回来了吗?姑父情况还是不好吗?”汐曳眼里噙泪依旧不甘心地问。

    安翎霄无奈地摇摇头,“怕是不行了,方茹呢?她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一直没见到她。”

    “茹娘?前日听管家说,她回乡下扫墓还没回来。”汐曳说话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安翎霄思量片刻:“不行,得叫管家赶紧让人接方茹回来,我怕姐夫走了,乐谷这个样子会顶不住。”

    “爹,”汐曳拦住想要去找管家的安翎霄,“我去吧。”说着擦干眼泪离开了。

    两天后方茹回到将军府,跟着安翎霄一路小碎步往华诚房间赶,进门后慢慢走到趴在华诚床边的华乐谷身边,蹲下轻声唤道:“少爷。”

    华乐谷慢慢抬头,看到方茹,原本无神的眼中掠过一丝光芒,“茹娘,你来了。”

    “少爷对不起,茹娘回来晚了,你,你怎么干瘦成这个样子了?”方茹看着乐谷憔悴的样子,抽泣起来。

    华乐谷握住方茹的手,“茹娘别哭,五年不见,你看看我是不是长大了?”

    方茹的哭得更响了,“是长大了,可都没个人样了。夫人要是知道少爷这副样子,得多心疼啊。”

    “我娘,我,我对不起我娘,也对不起我爹,”他眸中的泪珠静静地流下来,有气无力地说着,“他们都是我害的,都是我害的。”

    “少爷在胡说些什么啊!”方茹抱住华乐谷,“夫人是被刺客杀害的,老爷受伤也是意外,我的傻少爷,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母亲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不会死,平嫣不是为了救我也能救回父亲,茹娘,你说我是不是克父克母的灾星啊?”华乐谷此刻已经完全陷入了深深的自责,难以自拔。

    “不是不是不是!你是老爷和夫人唯一的孩子,他们都希望你能平安喜乐,你如此自怨自艾,让夫人在天之灵如何安息?”方茹拍着华乐谷后背,试图舒缓他的情绪。

    “也许,我该去陪他们。”他嘴里说出的这句话,映射着近乎绝望的心境。

    方茹听到这句话,立马放开怀里的华乐谷,捧住他的头:“少爷你看着我,你看着茹娘!”

    华乐谷满脸泪痕,愣愣地望向她。

    “我们一辈子都要经历生离死别,曾经你的外公外婆,祖父还有亲祖母都离开了他们的孩子,如今老爷也要离开你,但这不是你的错,只是每个人成长中,或早或晚必经的过程而已。你想一想华家军,他们都是因为信任老爷,信任你才顶着谋反的罪名,冒着再也见不到亲人的风险,随你们一起杀进昌都,你若倒下了,这些弟兄们怎么办?除了华家,偌大的千兰又有哪里能容得下他们?死的人已经够多了,任何人都再也经不起更多的牺牲和失去。你要清楚,你不是一个人,你的命系着千千万万华家军弟兄的命。因为你失去了父亲,就要他们都给老爷陪葬,给你陪葬吗?你觉得老爷会原谅你吗?”方茹一口气说完,长长地叹息一声,继续说,“少爷是我带大的,我知道少爷不是置兄弟不顾的人,所以,保重自己,别让老爷最后的日子里,还为你担心,好不好?”

    从华乐谷的眼神中,能看出来方茹的话他听进去了。

    “茹娘会一直陪着少爷,”方茹擦掉乐谷脸上的泪,“听茹娘的话,吃点东西?”

    华乐谷缓缓地点点头。

    门外的安翎霄长叹一声,对汐曳念叨:“茹娘不愧是把乐谷从小带大的奶娘,同样的话我怎么说他都听不进去。”

    已经泣不成声的汐曳口齿不清地说:“表哥可是拿茹娘当娘亲啊,娘说的话当然比你这个舅舅管用了。表哥好可怜,那么小姑母就走了,现在姑父也…”

    安翎霄揽着女儿肩膀,“好了好了,连你也要人劝解吗?别忘了祖母还需要你呢?”

    汐曳擦干眼泪,深呼吸了几次,“对,我要去陪祖母了。”

    在方茹的照顾下,华乐谷的气色比前几日好了许多,但仍旧和甘霖一样,不肯离开华诚房间,每天看着华诚的气息越来越弱,大概是怕离开就再也见不到吧。三日后的傍晚,余久终是没能查出华诚所中之毒,乔循带着余久一起来到将军府,跪在华乐谷面前谢罪。

    华乐谷这几天来已经慢慢接受了最坏结果,扶起二人:“我知道二位都尽力了,父亲命该如此吧,我想跟爹再说说话,可以吗?”

    余久看了看乔循,在得到师父的点头示意后,抱拳说道:“只能解封大穴,但这样一来,大将军也就大限将至了。”

第四十八章 临终遗言

    华乐谷仿佛一瞬间成长了许多,看着华诚轻声说:“这些天我在爹身边,感觉他离我越来越远,不会更糟了,我相信爹一定也想跟我好好说说话,尽管去做吧。”

    余久点点头,开始为华诚施针,离开时交代:“大将军缓过来还需要几个时辰,切记不可给他饮水,不然弥留的时间会更短。”

    华乐谷点点头,随后一直在父亲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直到第二天清晨,华诚才喃喃地喊着乐谷的名字。

    “爹,我在,儿子在呢!”华乐谷还是没能抑制住眼泪。

    “我儿怎么又哭了?”华诚睁开眼看清了华乐谷,费劲地说着,“为父跟你说过多少遍了,男儿有泪不轻弹。”

    “是,爹我知错了,”华乐谷擦干眼泪,挤出笑容,“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华诚深吸口气,“乐谷啊,趁着我精神好,有些事要跟你交代,你要仔细记下,不可马虎。”

    “嗯,爹,你说,儿子听着呢!”华乐谷握着父亲的手,笑着说。

    华诚看着儿子,缓缓地说:“先说千兰的局势吧,杨峥一族不可杀,一朝重臣亦不可杀,至于娄弈棋和伍有为一干人,要有正式的判决和公开的处决,这是杨峥禅位,你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叶崇虽一直暗中与我们为敌,但他毕竟是一阶官品的内阁首辅,位高权重,如今无凭无据也不可妄动他,以后等你能完全掌权了,再想办法对付他。华家的隐卫和护卫里,左盟,冯天枢可堪大用,楚青松可以给他个武职,你要学会慢慢培养自己的势力。另外,容赤一直虎视眈眈你是知道的,等顺利登基后,尽快将重兵调离昌都,加固亚墨的防守,若让容赤趁虚而入就得不偿失了。

    我不在你身边,很多事你要多思考,多查证,多权衡,必要的时候可以问问安翎霄的建议,还有你姨母一家,虽说苗亿烁不怎么与我们亲近,但好歹是亲戚,不论如何都还是比其他人可信的。为君之道,功不滥赏,罪不滥刑,该果决时切勿犹豫,该玲珑时切勿刚强,百姓如水,载王权之舟,然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善用民心,可巩固千兰局势。朝堂的稳定一半靠收复人心,另一半靠互相制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一次不忠百次不容,但为君者即便是背地里掀起腥风血雨,杀伐果决,铲除异端,也要维持表面的平静,不可让人看出了端倪。

    然后是你的婚事,你已二十一岁,登基后朝臣们必然会要你尽快纳妃立后,你要记住,后宫里有多少个王妃都无所谓,谁是王妃也不重要,但王后之位一定要交到有勇有谋且可信之人的手里,毕竟她是和你一起站在千兰权力巅峰的人,若王后对你有二心,你和千兰危矣。我知道汐曳一直对你有意,是个可信之人,可以收入后宫帮你,但她太过天真纯良,不是王后的最佳人选。可惜,爹不能亲自看着你娶妻生子了。”华诚说着也泪眼模糊。

    “最后,程艺和苑静的尸身还埋在南山上,带他们回来,连同岳兄,薛凝,樊弃疾的遗体都火化了,骨灰跟我的放在同一个盒子里,下葬华家祖坟,墓碑上也要有他们的名字,这些人都是为我而死,同死便同穴。都记下了吗?”

    华乐谷赶忙回应:“爹放心,儿子都记下了。”

    “甘霖,”华诚看向直挺挺站在床尾的甘霖,呼唤他来到身前,继续说,“乐谷,甘霖六岁就跟在我身边,虽说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却少言寡语性情单纯,我受伤这件事他嘴上不说,心里一定内疚极了,认为是他没保护好我,我走后你要像亲哥哥一样待他,爱护他,照顾他。”

    “我会的,爹可还有什么心愿吗?”华乐谷问。

    “我想见母亲,”华诚有气无力地说,“好多年没见了。”

    “好,爹你等着啊,我去接祖母来。”

    华乐谷说着出门,见安翎霄在门外,焦急地说:“舅舅,帮我把祖母接来,父亲想见她。”

    “好。”

    华乐谷又重新回到华诚榻前,“爹,你稍等一会儿啊,舅舅去接祖母了。”

    华诚点点头,“乐谷啊,爹以后不能陪你了,还把一个那么大的烂摊子扔给你,会不会怪爹啊?”

    “怎么会呢?我知道爹也不想离开我,但您放心,再大的烂摊子儿子都能收拾好,您以后要是想我了,就来瞧瞧我,我带你看看你儿子治理的锦绣江山,好不好?”华乐谷笑着说,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打湿了衣领。

    华诚也笑着流泪,“怎么感觉你突然间长大了呢?会安慰爹了。”

    “怎么是安慰呢?虎父无犬子,你儿子的能力,你还不相信吗?”华乐谷给华诚擦了擦眼泪。

    “相信,爹相信…”

    “诚儿醒了?我的诚儿睡醒了?”汐曳扶着祖母进了屋,华乐谷赶紧退到一边,给祖母腾出地方。

    “母亲,”华诚的眼泪像是拉开了闸门,不停地洗刷着两鬓,“母亲,儿子不孝,这么多年都没能侍奉身前。”

    “我知道诚儿每日习武练兵很辛苦,不怪你啊,你都睡了好多天了,有没有觉得好些了?”祖母慈祥地摸着华诚的额头。

    华诚点点头,“好多了,母亲近几年身体可安泰?”

    “我好着呢,有汐曳孙女陪我,你不要担心我。”

    “那就好,”华诚哽咽地问,“若以后儿子也不能侍奉母亲,母亲会不会怪我?”

    “没关系,你忙你的,要是累了就多睡几天,母亲只要天天见到诚儿就好。”祖母笑着说。

    华诚眼泪更加汹涌,声音都有些哽咽,“母亲年纪大了,身体要是不舒服就叫乔循来,您乔氏自家的侄儿不要不好意思。”

    “乔循?哦,我前两天还见他了呢,他身上药味太重,我不喜欢。”

    “乔循是大夫嘛,身上当然有药味了,他可是整个千兰千金难求的名医,答应儿子别这么嫌弃他,好不好?”华诚连哄带撒娇地问道。

    “好,我知道了。”

    华诚欣慰地笑了,“知道就好,母亲,儿子有些渴了。”

第四十九章 身死命陨

    “渴了?你等等啊,”祖母转向汐曳,“孙女啊,帮祖母拿些水过来,诚儿渴了。”

    华乐谷在一旁听到,立马紧张起来,挡在要去拿水的汐曳身前。

    “怎么了表哥?”汐曳疑惑地问。

    他皱着眉头没有回答,看向床榻。

    祖母亲切地对华诚说:“诚儿等一下,母亲喂你喝水啊!”

    华诚也笑着回应:“好,儿子等着母亲。”

    华乐谷瞬间湿了眼睛,慢慢放下拦住汐曳的手臂,也拉住跨步上前想要阻止她的甘霖,看着汐曳端了水送到祖母手中,祖母又一点点喂给华诚,父亲和祖母满脸的开怀,一边扬起嘴角,一边泪如泉涌。

    “母亲,儿子有点困了。”华诚说着眼皮已经开始发沉。

    祖母给华诚向上拉了拉被子,“那诚儿就睡会儿,母亲看着你。”

    华诚挤出最后一丝笑,慢慢将头歪向里侧。

    华乐谷眼看着父亲没了气息,后退着出了房间,不管一路上任何人的呼唤,一路跑进华家的祠堂,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直到哭的没了力气,瘫倒在地。

    方茹推门进来,“少爷,老爷他…”

    “我知道,”华乐谷说着起身,站在为数不多的几位先祖牌位面前,“华家的列祖列宗,又一位光耀门楣的后辈随你们而去了,你们在那边可要保佑华家万世昌隆。”

    “少爷你没事吗?”茹娘小心地问。

    华乐谷转身一边跟方茹往外走,一边回答:“我没事的,放心吧,舅舅在哪?”

    “还在老爷房间。”

    “好,你先去大堂等我,我去找他。”华乐谷说着往父亲房间走去。

    进门后,看到安翎霄哀伤地坐在华诚床边,华乐谷走过去拍了拍舅舅肩膀,“折腾了这么多天,辛苦舅舅了。”

    “九天了,你都没好好吃过饭睡过觉,辛苦的是你。”安翎霄长叹一声。

    “以后不会了,祖母呢?”

    “在这儿待了一会儿,被汐曳带回南院了,还不知道姐夫没了。”

    华乐谷跟舅舅一起走出房间,“那就好,舅舅,帮我叫来管家,聂锋,楚青松,冯天枢,任渠,冉君,如果表妹能从祖母那里走得开,也叫她一起来大堂。”

    “好。”安翎霄应下便着人分别去知会他们。

    不一会儿人都陆陆续续来了大堂,华乐谷坐在大堂主位上,一如曾经华诚坐的位置,开口说道:“爹不在了,但我们还活着,之后的事需要仰仗各位。首先是承明殿里的那群人,我知道舅舅这几天没少去,就拜托您盯着杨峥拟好罪己诏和禅位书,他哪天写好,哪天放群臣回家。娄弈棋,伍有为以及他们的党羽,直接关进都衙大牢,待日后公开审判。”

    “这个不难,杨峥已经服软了,问题是群臣回家了,杨峥一族怎么处置?”安翎霄问。

    “幽禁王宫北苑吧,安排人看守。另外知会一声守着王宫的左盟哥,放众臣回家后,带主力军退到昌都城墙布防,严查进出城的人和所带货品,防止有人趁乱造次。至于农昶,承明殿没人了就让他先回府。”

    “没问题,交给我吧。”安翎霄爽快应下。

    “张管家,祖父去世的时候,我还小,不知道丧礼是怎么办的,你在将军府几十年了,对华家先人的丧仪规矩应该很清楚。以往的丧仪需要守灵几日?”华乐谷转向管家,问道。

    “七日,一般是头七之后下葬。”管家回应。

    “那我们就为爹守十五日灵柩,之后风光大葬。”

    “这,”管家疑惑道,“不合规矩吧?而且现在的天气,老爷放不了那么久。”

    “爹的遗嘱是火葬,七日后行火化礼,至于规矩不必太过拘泥,他毕竟是未来千兰王的父亲,丧仪自然要与众不同,服丧期长些是他应得的。”华乐谷说这话的时候中气十足。

    “好,那就按少爷的意思办。”

    “丧仪的事,让茹娘跟你一起办,需要什么随时提,傍晚前先把灵堂搭起来。”

    方茹和张管家一起点头应下。

    “聂锋哥,你是跟爹一起回的昌都,应该知道程艺和苑静葬在哪里,让青松和天枢随你一起,带她俩回来。三天后,岳伯伯,凝姐,程艺,苑静,樊弃疾一同火化,骨灰和爹同入灵堂,接受祭拜,这也是爹的遗愿。”

    “少爷放心。”聂锋抱拳应声。

    “冉君哥,我虽然还未登基,但也算大局已定,宋钦哥在亚墨大概还不知道父亲去世了,你这两天就动身去亚墨,一是让他知道父亲命陨的消息,二是告知他务必守好亚墨,我顺利登基后会将这两万华家军调离昌都,帮他加固亚墨城防。”

    “是,我明日便启程。”冉君应。

    “任老大,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府上,日后审判伍有为,你可是揭发他们罪行最重要的证人。”

    “少将军放心,是你和大将军给了我从军的机会,我任渠这辈子都会为华家赴汤蹈火。”任渠慷慨激昂。

    华乐谷看着他浅笑着点点头,转向安汐曳:“汐曳表妹。”

    华乐谷说话时,汐曳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突然叫到自己,汐曳愣了一下神才回应:“表哥我在。”

    “祖母还不知道爹不在了,可将军府要大办葬礼,等挂起冥旌,下人们都带上孝,很难瞒住祖母。你带她去安府住一段时间,告诉她爹回亚墨戍边了,永远别让她知道真相,我怕祖母年纪大了受不住,好吗?”

    汐曳长出口气,点点头,“好,我听你的。”

    华乐谷站起身,抱拳说道:“那一切就拜托各位了,我会先帮父亲整理一下仪容,晚上送他到灵堂,接下来的十五日安心送父亲最后一程,有什么事就来灵堂找我。”

    按照华乐谷的安排,大家各自忙碌起来。

    三天后,杨峥最终还是迫于安翎霄以及所有承明殿内被困大臣的压力,拟写好了罪己诏和禅位书,被移至北苑幽禁。而大臣们各自回家后,不管是基于对大将军的敬重,还是对未来朝局的审时度势,也都纷纷前往将军府吊唁,那几天的将军府门庭若市,不过大多数情况都是安翎霄带着方茹和管家招待,华乐谷一直在灵前为父亲守孝,甚少言语。

    (第一卷-亚墨篇-完结)

第五十章 我叫裴逸

    当平嫣再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躺在一个破破烂烂的小茅屋里,一边观察着一边紧张地坐起身,突然皱着眉头抱起左腿,才看到左小腿上绑了些用于固定的木棍,自己的手臂上也伤痕累累。四下寻找后发现自己的剑还在身边,警惕地拿起剑下了床,艰难地用右腿前行。

    还没出门便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平嫣忙躲到门后,握紧了剑柄。

    只见一个年轻的男子端着一碗粥进门来,发现床上没有人,眉头轻蹙,疑惑地嘟囔:“咦?人呢?”

    话音未落,平嫣的剑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

    “你是谁?”平嫣慢慢跳到他身前,阴森森地问。

    男子看到平嫣后,脸上惊恐的表情转为惊喜:“姑娘你醒啦?”

    “回答我的问题!”平嫣将剑锋更靠近他的脖颈,威胁道。

    “你别,别激动,”男子这才意识到平嫣不是闹着玩的,左手依旧端着碗,右手举起来答道,“我叫裴逸,安逸的逸。”

    “不是问你名字,”平嫣提高了音量,将裴逸逼退了几步,“你是什么人,抓了我想做什么?照实了说,否则就别怪我手里的剑不长眼!”

    “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是见你在峭壁边受伤了,带你回来治伤的,”裴逸说着指了指平嫣的左腿,“有什么人想抓你吗?”

    平嫣看了眼腿上的草药和木棍,将信将疑地问:“这是你帮我固定的?”

    裴逸赶紧点了点头,“你睡了五天,如果不及时处理,你这腿恐怕就接不上了。”

    “那这儿是什么地方?你究竟是什么人?”平嫣依旧没放下手中的剑。

    “这是我家,至于我是什么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裴逸挠了挠头,“渔民?”

    “愚民?”平嫣纳闷道。

    裴逸愣了一会儿,试探地问:“以捕鱼为生的人,是应该叫渔民吧?”

    “哦,那是叫渔民。”平嫣点点头,又凑近闻了闻他身上的味道,脸上的表情才舒展了些,慢慢将剑收回鞘,艰难坐回床上问,“你知道我朋友在哪吗?”

    裴逸将碗放在一边,“朋友?什么朋友?我只见到你一个人。”

    “跟我一起掉下悬崖的人,应该离我不远的,你没见到他吗?”平嫣刚舒展的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你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的?”裴逸震惊道。

    “对,你有没有看到他?”

    裴逸也坐下,看着平嫣认真地摇了摇头,“没有,我当时见你气息都快没了,着急带你回来,也许是没注意到。”

    平嫣焦急地站起身,“你在哪儿发现我的,能带我去吗?”

    裴逸也憨憨地站起来,犹豫了片刻,“行是行,但那里有些远,你现在这种情况···”

    “我可以的,不管怎么样我得知道他是生是死,”平嫣倔强地说,“拜托了。”

    见平嫣如此坚定,裴逸低头想了想,转身不由分说把平嫣背了起来。

    “你干嘛?”平嫣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这样是最快的方法了。”

    裴逸一路背着平嫣往峭壁边走去,连着半个时辰都没停下脚步。

    平嫣看到裴逸额头上的汗珠,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轻声说:“裴逸,要不歇一会儿吧。”

    “没事,我还顶得住,就快到了。”裴逸笑着说,脸已经通红。

    大概又过了半盏茶的时间,裴逸停了下来,慢慢放下平嫣,“你坐在这儿别乱动,我去四周找找。”

    “我跟你一起吧。”平嫣用右腿一蹦一跳地往前。

    裴逸一把将她拉住,强迫她坐下,“你腿都断了,再乱跑怕是不想要这条腿了吧?我保证帮你把这周围全部仔仔细细找一遍,你朋友叫什么?”

    平嫣想了想,“寰宇。”

    “好,你就待在这儿等我。”

    裴逸说完便开始一边叫着寰宇,一边到处看,渐渐地声音走远,过一会儿又慢慢靠近,重复了很多遍后,天已经渐渐暗了下来。

    平嫣也从最初的希冀,逐渐失去了信心。太阳落山的前一刻,平嫣站起身,望向嗓子已经喊哑了的裴逸。

    “裴逸,回去吧。”

    “你别担心,也没找到他的尸体,说不定,他被别人救走了呢?”裴逸靠近平嫣,安慰道。

    “这儿方圆五里还有别的渔民吗?”

    裴逸尴尬地笑了,“没有了,也许,也许他自己走了呢?”

    “你真的不太会安慰人,”平嫣苦笑着,“天马上就黑透了,我看这林子还挺深的,晚上应该有野兽,还是先回去吧。”

    “好,来。”裴逸说着背起平嫣,一口气走回了家。

    将平嫣放在床上后,他喘着气说,“我熬了粥本来说喂你一些,结果又折腾到现在,我去热给你。”

    没等平嫣回话便出门去了,不一会儿端着粥进门来,捧着送到平嫣面前。

    平嫣看看粥又看看裴逸,接过来喝了一口,“裴逸,谢谢你。”

    裴逸又露出那副憨憨的笑容,“你叫我海生就行,这是我娘给我起的小名。”

    “好,海生,我还要跟你道个歉,你救我性命,为我疗伤,帮我寻人,我今天还拿剑指着你,威胁你,恐吓你,对不起啊。”平嫣脸上写满了愧疚。

    “姑娘不用放在心上的,对了,”海生拉了凳子坐在平嫣对面,“我这总是姑娘姑娘的叫你,怪别扭的,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平嫣低下眉眼,又喝了口粥,抬头说:“我叫世安,安逸的安。”

    海生咧开嘴笑道:“世安,裴逸,那我们两个的名字加在一起不就是安逸吗?好巧啊!”

    平嫣笑着点点头,“是啊,好巧。你忙乎一下午了,不吃点东西吗?”

    “你一说我也觉得饿了,”海生站起身,“我去拿些鱼干吃。”

    两人都填饱了肚子后,海生一边拿起碗,一边说:“世安,你刚醒就出去跑了一下午,早点休息吧。”

    “那你睡哪儿?”平嫣问道。

    “我就在你屋外,有什么事随时叫我。”海生说着关了门出去了。

    平嫣下床一点点移到窗边,看着海生洗了碗,又打水洗了脸和脚,然后进了茅屋。

    这茅屋本就不大,平嫣睡的屋子也只能放得下一铺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木凳,而外面的小屋放了些捕鱼用的工具和一个供奉灵位的桌子,也没有比里屋大多少。

第五十一章 出海捕鱼

    等海生响起平稳的鼾声,平嫣悄悄打开房门,看到海生裹了个单子,在渔网上睡得很香。

    第二天清晨,海生轻轻地敲了平嫣的房门,问道:“世安,你醒了吗?”

    “进来吧。”平嫣回应道。

    海生端着热粥进屋来,“昨晚睡得好吗?”

    平嫣浅浅地笑着,摇了摇头,“我一般晚上都不睡觉的。”

    “为什么?晚上不睡,难道白天睡吗?”海生将粥递给平嫣。

    平嫣没回答,接过粥问:“一会儿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海生瞪大眼睛看着她。

    平嫣快速喝完手里的粥,看着自己的腿,“你帮我固定的很好,草药也用的没错,看得出来你懂一点药理。但这样的治疗方法我需要至少两个月才能恢复,太久了。”

    海生将碗放到一边,皱起眉头,“两个月还久?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话虽如此,但我有更快的办法,需要你帮我。”

    “怎么帮你?”

    “我需要一把干净的快刀,一块干净的白布,药材的话,半枫荷叶,贝母兰,藏报春花,倒挂草,凤尾草,赶山鞭,红茴香叶子,红绵藤,金丝杜仲,狼萁草,鹭鸶兰,白背三七,四季青,三叶金绵香,紫背金盘草,紫珠叶···”

    “要这么多吗?”海生此时已经目瞪口呆。

    平嫣噗嗤一声笑了,“不是啦,这些你有什么给我什么,两三种就行。说这么多是怕你没有。”

    “哦,”海生恍然大悟,“你说的这些我有些没听过,知道的几种都是治疗外伤的药吧?”

    平嫣点点头。

    “你是伤了腿骨,要外伤的药干嘛?”

    “你等下就知道了,有这些吗?”

    海生想了想,细细盘点:“你身上的伤口,用的是赶山鞭,还剩了些,贝母兰和狼萁草也有些,做成了药膏,不过不多,这些药材峭壁边的林子里都能找到,如果不够我再去采。”

    “暂时应该够了,”平嫣郑重地说,“那一切就拜托了。”

    海生疑惑地看了平嫣好一会儿,才起身说了句好,去准备东西了。

    平嫣一边等他,一边将绑在腿上的木棍拆掉,轻轻地摸了摸小腿骨。看到海生端着东西进来,拿起刀准备动手。

    “你要干嘛?”海生显然被她的举动吓到了,握着她持刀的手腕问道。

    “普通的接骨,是让断骨自己在内部生长愈合,但休养时间太长。我躺了六天,断骨已经有重新接续的迹象,此时如果给一些外力,沿腿骨一侧切一道血闸,让血液能更快地循环至腿部,便能在半月之内行动自如。”

    “从没听说过这种接骨的方法,你不要乱来啊。”海生仍旧不撒手。

    平嫣长吸口气,耐心地说:“海生,我可是千兰名医的学徒,这种方法虽然看起来凶险,但效果很好,之前师父给很多人做过。况且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相信我好吗?”

    海生看着平嫣认真且笃定的眼睛,慢慢松了手,又突然握住,“你很着急离开这里吗?慢慢养不好吗?”

    平嫣咬了咬下嘴唇,笃定地说:“很急,”看到海生终于松开了手,小心地问,“你要不先在门外等我?”

    海生摇摇头,“不用,我看着你动刀。”

    平嫣将左腿移到床边,拿起刀快速在小腿外侧从上至下划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流出,沿着纤细的小腿流向脚指尖,滴滴答答地落在地板上。平嫣眉头紧锁,额头逐渐冒出一层细汗,又麻利地将药膏涂在伤口上,拿白布包好,最后重新把木棍绑好固定。

    海生掏出手帕给平嫣擦了擦汗,扶她躺下,“家里的鱼不多了,我今天得下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你好好休息吧,如果饿了锅里还有些粥。”

    平嫣的脸色有些惨白,笑着点点头嘱咐道:“你小心点。”

    海生背上渔网,向海边走去,脱下外衣外裤和鞋子,下海布网,一气呵成,不一会儿海上再也没有了他的踪影。

    平嫣迷迷糊糊睡到傍晚才醒来,用单右腿慢慢挪出屋子,见海生还没回来,又向海边蹦去,过了很久才成功抵达海边,坐在海生衣物旁的礁石上,望着无垠的大海,等着他回来。

    太阳即将从西边峭壁隐去光芒时,海生远远地从海上拖着渔网游了回来,上岸看到平嫣,兴奋地拖着一网的鱼,颠颠地跑近,“世安,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呢,海边风浪大,你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我睡一天了,想出来看看大海,”平嫣的头发被吹的到处飘,这让她不得不将脸上的头发别到耳后去,“今天收获如何?”

    海生得意地将渔网拉到身前,“你看!够吃六七天了。”

    “你太厉害啦!风这么大,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听到平嫣的话,海生才想起来自己还裸露着上半身,下身也只穿了一条短裤,脸立马红到了耳根,着急忙慌地穿上了衣服鞋子。

    平嫣看向海面,视线避开了他。

    “我扶你回家吧?”海生穿好衣服走到平嫣身边。

    平嫣指着不远处的茅屋,“你看,其实我们已经在家了,整个海岸不都是你的家吗?”

    “也是,”海生憨憨地笑了,“你喝粥了吗?”

    “为什么总让我喝粥呢?我不可以吃今天的鱼吗?”平嫣歪着脑袋问道。

    “当然可以了,”海生坐在平嫣身边的礁石上,“鱼还不是想吃多少有多少,只是我们这儿稻米很难得,才想着都留给你,你不喜欢吗?”

    “不是,”平嫣摇摇头,“也许在这儿鱼虾蟹对你们来说再平常不过了,但我来这儿之前却很少吃,所以它们对我来说是稀有的。”

    平嫣背对着海风,本是用发簪盘起的头发一点点被吹散,簪子也落在了地上。

    海生蹲下捡起簪子,“这儿风太大啦!如果你想一边看海一边吃鱼,我在茅屋前生一堆篝火,烤给你吃好不好?”

    平嫣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慢慢起身,接过簪子,“好。”

    海生扶着平嫣一步步往茅屋走,安排她坐下后又到海边拖回渔网,选了两条最大的鱼,便动手开膛破肚,洗涮清理。

第五十二章 月下良宵

    平嫣在一旁用火折子生起篝火,不一会儿海生拿长棍穿好了大鱼,架在火上。

    天色渐暗,两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跳动的火焰将两人的面庞照得火红。

    “你头发散下来的样子真好看。”海生转动着鱼,小声说。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平嫣瞪大眼睛,伸着脖子问道。

    “没,没什么。”海生低着头害羞起来。

    平嫣却不依不饶:“你再说一遍嘛!”

    海生低着头不作声。

    “算了,不难为你了,其实我的头发原本应该绑的很牢固的,只是因为我现在也不能舞刀弄剑,就懒省事了。”平嫣看着火上的鱼,絮絮叨叨地说着。

    “你明明听到我说什么了,还让我再说一遍!”海生委屈巴巴地说。

    “赞美的话,我想多听一遍,不行吗?”平嫣理直气壮地看着海生。

    “你头发散下来,或者盘起来,都好看。”海生说完又赶紧躲开了平嫣的眼神。

    平嫣窃笑了一阵,转而问道:“海生啊,我其实一直想问,为什么自己住在这儿呢?你的家人,乡亲都在哪儿?”

    “乡亲都在北边沿海,离这儿大概八九里地,也都是捕鱼为生。我之所以离他们这么远是因为这茅屋是娘亲盖的,我不想荒废,我从小就只有娘亲一个家人,七年前她得病去世了,所以就只剩我自己了。”

    “那你爹呢?”

    “娘说,当年爹是意外到这儿的,跟娘成亲没多久便离开了,之后再也没回来。”

    “离开了?去哪儿了?是什么原因能让他抛弃妻子?”平嫣义愤填膺地问。

    海生倒显得很平静,“没那么严重吧,娘说,爹是回家省亲,想名正言顺带娘回家。”

    “你信吗?”

    “为什么不信?娘说,爹很有学问,也很疼她,走之前给我起好了名字,希望我能一生安逸。”裴逸笑着说。

    “你多大了?”

    “十九,你呢?”

    “十八。”

    “那我比你大···”

    “我不是真的想问你年龄,”平嫣打断了笑呵呵的海生,“哪怕你爹这十九年从未回来过,你还信他?”

    “爹可能遇到困难,或者生病了,又或者干脆死了,谁知道呢。但我相信娘,娘说爹不会骗我们,那他失约就一定是有原因的。”

    平嫣静静地看着海生许久未接话,随后笑着轻声说:“难怪你这么快乐。”

    “娘临终的愿望就是我开心,”海生又发出憨憨的笑声,“总说我,其实我对你更好奇,一个姑娘家,懂医术,又会功夫,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让人着实想不通啊。”

    “想不通你还把我带回家,不怕我是恶人吗?”平嫣斜眼道。

    海生笑了,“哪有你这样的恶人啊,再说不论善恶,都不能见死不救吧?”

    “还好你是生活在这世外桃源,不然你一定会吃亏的,外面的世界可是危机四伏。”

    “给你,”海生烤好了鱼,递给平嫣,“我没去过外面,你可以边吃边给我讲讲吗?”

    平嫣接过鱼,“没问题,”说着咬了一口,“你烤的好香啊,我之后可以天天吃吗?”

    “天天吃不会腻吗?”海生笑着问。

    “不会,反正也就吃十几天。”平嫣说着又咬了一口。

    海生却不再吱声,低着头若有所思。

    “怎么不说话了?”平嫣含糊不清地问。

    “既然你说外面到处是凶险,为什么不想在这里多留些日子呢?”海生说完快速用鱼肉填满了嘴巴。

    平嫣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缓缓地说:“因为外面还有我在乎的人,我之所以掉下悬崖,就是因为我们一起遇到了埋伏,被逼得退无可退了才拼死将他送出包围圈,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有没有受伤,他们的仗打赢了没有。”

    “对你来说,他是很重要的人吧?”

    “当然,”平嫣说完又看到海生脸上掠过一丝落寞,继续说道,“他是我恩人的儿子,也算是恩人了,当然重要。”

    “哦,你刚刚说打仗,为什么打仗?”海生一扫刚刚的落寞神情,像个好奇的孩童一般发问。

    平嫣咽下嘴里的鱼肉,问道:“你知道自己在什么国家吗?”

    海生摇摇头。

    “你在千兰境内,”平嫣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我们居住的大陆,叫容赤大陆,在这块陆地上,有两个国家,分别是容赤国和千兰国。原本容赤国统一管辖整片大陆,但千兰山脉以北的地区由于地势过高,来往困难,常年无人互通,逐渐自成一国,名曰千兰。为了收复失去的国土,容赤常常与千兰开战,亚墨作为两国往来的必经之地自然成为了主要战场,但多年来并没有什么进展。这得益于千兰的大将军领军有方,策略得当,不仅没有被容赤破城,甚至还在去年借助山林之火大破敌军,千兰王忌惮大将军功高盖主,于是布局想杀功臣,夺兵权,大将军独自回昌都后便没了消息,大将军的儿子少将军便挥兵北上,欲救父,夺王权。”平嫣讲完后又继续吃鱼。

    海生则看着地上的图,目瞪口呆,结结巴巴地问:“什么,什么跟什么呀?先是两个国家打仗,然后一个国家自己打自己?”

    “总结的很到位!”平嫣嘴里含着鱼,喃喃地说。

    “为什么要打仗呢?好好生活不好吗?”

    “人本身是个简单的个体,只要吃饱穿暖就好,但是很多人在一起就会形成复杂的群体,站在个人的角度当然想不清楚了,不过你也不用太清楚,我就是简单跟你描述一下外面的世界。”

    “听起来有点可怕,你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呢?”

    “因为大将军就是我的恩人,少将军就是恩人的儿子,而我,算是他们的贴身护卫吧,耳濡目染的就了解了。”平嫣说着发现海生一直在听,手里的鱼都没怎么吃,“你别光听,吃鱼啊。”

    “哦,”海生看看鱼,继续问,“护卫是干嘛的?”说完大口吃了起来。

    “就是负责保护他们父子的安全,执行一些他们下达的命令,为他们马首是瞻。”

    海生懵懵懂懂地说:“好复杂啊,建立这么复杂的国家是为了什么呢?”

第五十三章 海上黎明

    平嫣想了想,“总的来说呢,外面的人可能会为了一些除了活着本身之外的原因活着,或许是权利,或许是金钱,亦或许是国家利益,也有些人是为了情谊,这样一来就有太多事不是言语能解释清楚的。”

    语毕,平嫣一口气吃完了剩下的鱼。

    海生看着狼吞虎咽的平嫣,问:“你过去的日子一定很苦吧?”

    “苦乐掺半,人生当如是。”平嫣抬头看到一轮弯月挂在天上,“好久都没有跟人一起赏月了,陪我看月亮好吗?”

    “好啊。”

    月下的海边,两人并坐在一起,仰望着月牙,不一会儿,海生困得倒在地上起了鼾声。

    平嫣回屋拿了单子帮他盖上,又继续独自赏月。

    东方既白,海生睡饱后迷迷糊糊醒来,看着身边精神依然很好的平嫣,揉着眼睛问:“世安,你看了一晚上月亮吗?”

    平嫣看着大海微笑着点点头,“对呀,我还要看日出呢,以前从未认真看过日出,海上的日出应该很美吧?”

    海生将身上的薄单子披在平嫣身上,“天天看也就不觉得美了,早上凉,披上点吧。”

    “也是,”平嫣轻轻地说,“再美的风景,看久了也就不觉得惊艳了,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不会啊,”海生憨憨地摇了摇头,“以前我每天看着娘,依然觉得她是最美的。”

    平嫣看向海生浅笑,“娘亲在子女眼里都是最美的吧,你这下海捕鱼的本领是你娘亲教的吗?”

    “对,洗衣烧饭,捕鱼织网,草药用法,都是娘亲教的。只可惜娘不识字,爹又不在,所以我大字不识一个,爹留下的书也看不懂。”

    “乡亲没有识字的吗?”平嫣问。

    海生摇摇头,“要不是爹到这儿,我们都不知道还有文字这种东西,不过在这里也用不到。”

    平嫣左手拄着下巴想了想,解释起来:“文字呢,既然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简单来说,现在你们所有生存的经验,都来源于一代代口口相传,但没人能保证后代可以完全传承了前辈们探索出来的生存之道和突发事件的应对方法,这时候如果每一代的人都识得文字,就可以涉猎先祖们用文字记录下来的东西,累加了先人的智慧,后辈们在生活种也就能更合理地避免一些危险和误区。当然这只是文字带给我们族群最宏观的优势,文字衍生出的诗词歌赋也被人们用来抒发情感,传递文化,更普通些的用法还有书信往来互换消息,总之有文字的世界,会更丰富绚烂些。”

    海生呆呆地看着平嫣滔滔不绝,长叹一声,“你懂的可真多,你也识字吗?”

    “我爹是读书人,自然识字,等有空我可以把你爹留下的书念给你听,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教你些简单的字。”

    “好啊,”海生兴奋道,转头见太阳在海平面上露出一丝光芒,“世安你快看,太阳要出来了!”

    平嫣望着东边,笑开了花,“海上的黎明真美!”

    等火红的大太阳整个跃出了海平面,海生问:“你又一宿没睡,回去休息一下吧?”

    说着扶平嫣起身,看到平嫣单腿艰难地向前,海生干脆侧身抱起平嫣,一路将她放到床上,为她盖好被子,轻声说:“受了一晚上凉,盖上被子好好睡一觉,我一会儿去峭壁边的林子采些药材,顺便再帮你找找朋友,等我回来给你做鱼。”

    平嫣乖乖地点点头,等海生关门出去,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不知为何皱起了眉头,许久才缓缓睡下。

    经过近半月的休养,平嫣已经可以一跛一跛到处走了,趁着这些天,给海生念完了他父亲留下的诗集,又教会了他裴逸和海生的写法,渐渐在家里待不住了。海生耐不住平嫣的软磨硬泡,答应带她一起去林子里采药。

    “我每次来都会在你落崖的周围找一遍,还是没发现你朋友,”海生一边慢慢护在平嫣身后,一边念叨着,“真是太奇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没有找到尸体,他就还有活着的可能,不管能不能再见到他,我都希望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连着走了半个时辰,平嫣说话有些喘。

    “你是为了救那个少将军掉下来的,他也是吗?”

    平嫣的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是为了救我,落崖的一瞬间他拉住我的手臂,被身后的人顺势推了下来,在空中他都没放开我,扔了飞索想挂在峭壁上,但只略微减缓了下坠的速度,最终我撞在峭壁上的一块凸起山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是那块吗?”海生抬头指着远处峭壁。

    “不确定,当时天太黑了。”

    “他肯为你拼命,一定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了。”

    “他是我的同窗,跟所有的哥哥姐姐一样,对我很照顾,但他话很少,所以我对他的了解也不多。”

    海生加快步伐绕到平嫣身前,“世安,如果需要,我也会为你拼命的。”

    平嫣愣了一下,笑着说:“哪有那么多需要拼命的事,人来这世间一趟不容易,最重要的就是活着,别说傻话了。”

    海生也挠着头笑了,“我,我就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当然得好好活着。”

    “海生你看,”平嫣惊喜地指着远处的一棵高大树木,“那儿有一棵龙血树!”

    “那个像大蘑菇一样的树?有什么特别吗?”

    “这可是敛疮生肌的良药,你娘亲没告诉过你吗?”见海生摇了摇头,平嫣继续说,“龙血树果实渗出的汁液可以制成麒麟竭,乃是化瘀止血的上上品。”

    “我帮你上去摘。”海生说着便往龙血树下跑去。

    平嫣则一边慢慢往前挪,一边大声交代:“你把筐放树下,它的果实很小,如果不好摘就拿镰刀连叶子一起割了扔下来,等回家再慢慢择。”

    平嫣走到树下时,地上已经有不少带着果实的树枝树叶,便坐下细细地将果实择出来。不一会儿见身边的树叶已经堆积如山,喊道:“海生你下来吧,够啦!”

    树上的海生得到指令,三两下利落地下了树。

第五十四章 生生不息

    平嫣站起身,将一个由三个半片树叶做成的玩意儿拿到海生眼前,“给你。”

    “这是什么?好好看。”海生欣喜地接了过来。

    “你把它的顶角冲下,放手看看。”平嫣故弄玄虚地说。

    只见那玩意儿一路转着圈落到了地上。

    海生一边捡起一边惊呼:“它还可以转圈!”

    “这是三叶结,又称轮回结,代表生死轮回,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送给你,希望你的一世能和它的寓意一样生生不息。”平嫣微笑着说。

    海生又一次听她说话愣了神,憨憨地感叹:“名字也好听,寓意也这么好听。”

    “你喜欢就好,我刚刚择了一些果实,赶紧把剩下带果实的树叶都收到筐里,准备回家啦。”平嫣说着弯腰去收拾。

    海生将轮回结放到平嫣手里,“你坐着,我来就行。”

    到家时,已是旁晚时分。海生拿出凉好的鱼干,生起灶火,开始煮晚饭,平嫣则在一旁继续择果实,那景象像极了一副挂在墙上的男耕女织田园生活图。

    喝着鱼汤,平嫣砸吧着嘴感叹:“你这鱼汤做的很有娘亲的味道。”

    “我记得你说过你爹是读书人,但没听你说过你娘亲,她做饭很好吃吗?”

    “太久了,都快不记得娘亲的模样了,”平嫣缓缓地说,“你知道吗,我娘其实跟你娘很像,都是被爹的才情骗了。”

    “怎么能说是骗呢?爹可是真的有才华。”海生不解地问。

    “是啊,我娘当初就是因为爹的一句‘为卿翻越千重山,惟愿护卿一世安’,才春心荡漾,不管不顾地嫁给他,而我的名字也取自这句话,一世安,世安。”

    “难怪,这名字真好听。”

    “但在生死面前,才情的用处微乎其微,你娘因为你爹的离开独守空房十几年,郁郁而终,我娘则是为了给我爹生孩子,香消玉殒。”

    “原来你娘亲也不在了,可那是个意外,女人都是要经历这么一遭的,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恨你爹吧?”

    平嫣捧着碗,看着海生笑着摇摇头,“不算恨吧,虽说我爹没能护住我娘,但他比其他男人好的一点是,心里真的从始至终都只有娘一个人。而大多数略微有钱有势的男人,都是娶了妻子娶侧房,娶了侧房娶小妾,整个后院里的女人们为了争一个男人打的不可开交,却宁愿做有权势人家的小妾,也不愿嫁给穷人家做正妻。其实想一想她们也没什么错,做了有钱人家的小妾,至少自己和孩子不会吃不饱肚子,孩子也不会一辈子做白丁,而嫁给穷人,可能子子孙孙都不能翻身。”

    海生沉默了许久才试探地问:“你也觉得有权有势的人好吗?”

    平嫣轻蔑一笑,“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总是有它吸引人的道理,说不定那些没权没势的人一旦有了权势也想要三妻四妾呢?”

    “我不懂他们的世界,但我觉得肯定有人不论在什么境地里,都会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安稳地生活一辈子,娘就是这样,我也是。”

    平嫣耸了耸肩道:“没拿起过,何谈放下?你都不知有权势的好处,自然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不用知道,听你说起就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能迷惑人心。”

    “或许错的不是权势,它只是让人显露了贪婪的本性也说不定呢?”平嫣意味深长地说着。

    海生突然一惊,小声问:“我怎么觉得你很悲观。”

    “没有啦,”平嫣甜甜地笑了,“其实我很幸运了,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来,本来应该必死无疑的,没想到遇到你这个贵人,救了我一命。”

    “那是我们有缘分。”

    “你相信缘分吗?”

    “当然,遇到你就是一种缘分。”海生又露出了憨憨的笑容。

    “可有时候,看似是缘分的相遇,实则却是人为所致。”

    “什么意思?”海生蹙眉问道。

    平嫣想了想,“你看啊,如果没有这次起兵,少将军没有中计,我也不会为了救他掉崖,自然也就不会遇到你了,所以实际上不算十成的巧合。”

    海生点点头笑着说:“也对,那我得谢谢那个少将军。”

    “谢他干嘛,遇到我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平嫣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故意。

    “怎么不是好事了?你教我写名字,还读了爹的书···”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还要你照顾我,给我做饭采药。”

    “我高兴为你做这些,你是老天给我的礼物。”

    平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礼物呢,哪个礼物会像我一样长腿自己跑?”

    “也是哦,你腿快好了,也就快到了离开的日子。”落寞的神情再次爬上海生的面庞。

    平嫣慢慢移到海生身边,“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至少我们一起度过了这些快乐的日子啊。”见海生苦笑着不说话,平嫣继续说,“带我去见见你的乡亲们吧,好想知道海边的稻米是怎么长的。”

    “你怎么知道稻米是乡亲种的?”

    平嫣环视了一圈,“你这附近除了这个茅屋,根本没有耕田嘛,肯定是你拿鱼跟乡亲换的稻米吧?”

    海生憨笑着点点头,“你真聪明,后天带你去吧,明天我再捕些海货上来,顺道换些米回来。”

    “好啊,那我明天就在家做麒麟竭。”

    海生似乎暂时忘记了即将分别的苦楚,开开心心地去收拾了。

    次日的出海起初和每次一样顺利,但临近傍晚时分,乌云密密麻麻地从海上而来,太阳只从西侧的缝隙里渗出微弱的光芒,不一会儿也不见了踪影。

    平嫣见变了天,跛着脚往海边走,在愈发狂躁的海风中焦急地望着海面。

    一道闪电劈裂了整片乌黑黑的天空,平嫣被突如其来的光亮惊得身体一抖,开始一步步踩着礁石往海上走,边走边喊着海生的名字。

    直到大雨倾盆而下,海面上仍旧没有出现海生的身影。平嫣站在礁石上慌乱了起来,更加急促地叫喊,脸上流过的已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不一会儿嗓音开始有些沙哑,声音慢慢淹没在雨声中,她瘫坐在浅海的礁石上,无力地耷拉下脑袋。

第五十五章 共赴渔村

    突然听到海上有些动静,平嫣抬头见远处有个正在努力向岸边游的人,终于如释重负般抽泣了起来。

    海生上岸后,将鱼拖到一边,直冲着平嫣而来,见她双肩不停地抖动,赶忙扶她起身,“怎么在这儿淋雨呢?”

    平嫣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带着哭腔:“我以为你回不来了呢!”

    海生愣了好一会儿才环抱住她,拍着她的背轻声道:“没事了,就是一场风暴而已,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们先回家避雨吧,好不好?”

    平嫣点点头。

    两人回家后分别换了干衣服,海生熬了鱼汤送到平嫣床边。

    “那么大雨,不在家待着,万一着了风寒你可就走不了了。”海生捧着热腾腾得鱼汤递到平嫣手里。

    “我走不了,不是正合你意。”平嫣吹着鱼汤,幽幽地说。

    海生像是被噎住了,撇撇嘴,“我,我是希望你不要走啊,但我不希望你生病。”

    “放心吧,我是练武的身子,没那么容易病的。”平嫣呼噜一声喝了口热鱼汤。

    海生看着平嫣,认真地问:“世安,如果我没回来,你会一直等我吗?”

    “你想得美,你不回来,我明天就走,你死在海上,尸体烂了都没人管你。”平嫣昂着头,没好气地说。

    “你才不会呢!刚刚明明那么紧张我。”海生也昂头反驳。

    平嫣和海生对视了片刻,苦笑着说:“我原以为你在这里可以一世无忧,不曾想也有那么凶险的时候,还好你没事。”

    海生一挥手,无所谓地说:“这不算什么,之前有过比这凶悍的风暴,我差点被大浪拍没了,还好我水性好。”

    “那你以后就多看看天气嘛,这种天就赶紧回来,在海里磨磨唧唧让人担心。”平嫣抱怨着。

    “对不起嘛。”

    “你对不起的是自己,命可只有一条。”

    “我知道啦,赶紧喝吧。”

    海上的天气多变,第二天又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海生背着十来条昨天捕的新鲜鱼蟹,带着平嫣一同去了乡亲们的住处。

    沿海的渔村里,总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所以互相都认得,看到海生带了个陌生女娃来,都好奇地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聊起来。

    “海生啊,从哪儿领了个女娃来?”

    “这女娃白得晃眼,不是咱海边长大的吧?”

    “还说让你娶俺闺女呢,你倒自己找了个媳妇。”

    “啥时候成亲啊?”

    ······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海生满脸通红,一边否认,一边坑坑巴巴地解释平嫣想看看海边的稻米。

    最为年长的老人弯着腰,笑眯眯地说:“就让那些个媳妇们带女娃去吧,你有些日子没来了,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说话。”

    平嫣见状紧忙道:“好呀,海生你就陪爷爷说话吧,我去看看就回来。”

    海生点点头,“我在这儿等你。”

    看着七八个大娘婶婶带着平嫣走远,海生坐在老人跟前,笑嘻嘻地说:“翁爷爷,十多天没过来看您,身体可还好?”

    “好着呢,反正我老了,指不定哪天就走了,你们好我才高兴呢!”老人笑得很慈祥。

    “我们年轻人,身体当然好啦。”

    “不只要身体好啊,那个女娃叫啥?”

    “世安,她好看吗?”

    老人撇了撇嘴,“我老眼昏花了,看不清。但我看得出来你很在意她,是不是?”

    海生羞涩地点点头,“可是她不是这儿的人,就快要走了。”

    “去外面吗?”

    “嗯,外面有她在乎的人,非走不可。”海生落寞的神情又加深了几分。

    “咱们渔村的人呐,一生追求安逸,每天坐在海边吹吹风,听听海浪,有吃有喝就满足了,生活很难有什么变化,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我是老了,走不动了,但你还年轻,可以选择,如果舍不得她,就跟她走呗,反正你光棍一条,无牵无挂的,别跟你娘一样,到死都没再见到你爹。”

    海生愣了神,“跟她走?可是,她说外面的世界很凶险,不适合我。”

    老人不屑地笑了,“能有多可怕?她一个女娃都能活得好好的,你是个大男人,还能不如她?”

    “但是,”海生依旧犹豫,“如果她不希望我跟她一起走呢?”

    “如果你就这么让她走了,会后悔吗?”

    “当然会。”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她不让你一起走,你就想办法让她同意呗,办法总是比困难多。”老人脸上依旧挂着慈祥的笑容。

    海生像是被一语点醒,豁然开朗,笑着说:“您说得对,我还没去过外面呢,能看看爹待的地方,也不错,那以后就不能经常来看您了。”

    “别担心我,或许等你开开心心抱着胖小子回来,我还在这儿吹海风呢。”老人爽朗地笑了。

    不一会儿平嫣回来,手里拿着几株青油油的稻子,兴奋地跑近,“海生你看,我本来以为海边的稻米都是用海水浇灌,原来也是山泉水滋养的,不过长得比我们家的壮,可能是这边的水土好。”

    “我们渔村离瀑布很近,取水方便,才能种些稻米,换换口味,没想到你这女娃还对种地感兴趣。”老人插嘴道。

    “我只是好奇,”平嫣笑着说,“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爷爷看起来这么精神,也跟这边的水土脱不了关系吧。”

    “女娃真会说话,”老人眯着眼睛道,“再过两个时辰天就黑了,赶紧跟海生回去吧。以后只要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管在哪,都是好水土。”

    “好了翁爷爷,”海生扯着老人的袖子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们就先回去啦。”

    说着左手将换来的稻米搭在肩上,右手拉起平嫣往家里走,边走边问:“那些大娘婶婶都跟你说什么了?”

    “一路都在夸你,说你年轻力壮,吃苦耐劳,水性极好,是村里最优秀的年轻小伙。”

    海生显然害羞了,腼腆地嘟囔着:“她们,她们也真是的,说这些干嘛···你,你别介意啊!”

    “怎么会呢,她们欣赏你,是好事啊。”

    “那是因为她们想帮我牵红线,你跟她们说就要离开这儿了吗?”

    平嫣摇摇头:“没有,让她们觉得自己办了件好事不好吗?”

    “也是,反正也跟她们没多大关系。”海生说完便陷入沉寂,一路上都不再说话了。

    平嫣大概也清楚海生的心事,安静地跟在他身侧。

第五十六章 告别桃源

    回家后,海生就开始生火做饭,等热腾腾的海鲜粥出锅,却四下找不到平嫣的身影。

    海生一边喊着世安,一边绕着茅屋转圈,突然很多个轮回结不断地转着圈从头顶上飞下来,落在身边,抬头看到世安在房顶为他制造这场轮回雨,不禁眼含热泪,站在原地抽泣了起来。

    放完所有的轮回结,平嫣慢慢从屋顶下来,走到海生面前,为他拭去眼泪,轻声说:“人生在世,三恩不报枉为人,生养之恩,再造之恩,救命之恩。父母于我是生养之恩,如果他们还在,我必会恪尽孝道;大将军于我是再造之恩,所以我愿意一生做他们的护卫;而你于我,是救命之恩,可笑的是我不但没能报恩,还要给你带了苦楚,你一定觉得我混蛋极了。”

    海生摇着头,“没有,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你报恩···”

    “我知道,我都知道,”平嫣打断了海生,“所以我才想告诉你,如果我确定了大将军身边不再需要我,我会回来找你的,大将军是个很和善的人,他会放我走的,但,我没法给你承诺。你能明白吗?”

    海生愣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世安,带我一起走吧!你能看穿我的心思,就应该知道,我有多在意你,有多想永远跟你在一起,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好想每天都能看到你,我不想和娘一样,今后的日子都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不是不相信你,而是一天都不想跟你分开。如果你还需要为大将军效力,那我就在离你最近的地方等着你,等着你可以抽身,跟我一起走的那一天,好吗?”

    平嫣看了海生许久,长出口气,“你,确定吗?外面的日子可能远没有这里快活。”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适应外面的世界,但我想看看爹来的地方,也想多了解你之前的生活,翁爷爷说的对,我一个年轻小伙,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平嫣慢慢靠近海生,抱住他轻声说:“只要你不怕,我们就一起走!”

    海生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双臂抱住平嫣,“我不怕,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平嫣抬起头,笑着问:“海生啊,你喜欢我吗?”

    海生快速地点头,“喜欢!”

    “说出来!”

    “我喜欢你!我要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海生大声说道,紧接着又小声说了四个字,“别丢下我。”

    平嫣伸出右手掌,望着海生,一字一句认真地说:“那我要你最极致的偏爱,击掌为誓。”

    海生懵懵懂懂地也伸出右手,平嫣快速跟他了击掌后,转身往茅屋前走,“吃饭啦!”

    海生愣了一下,也笑着跟在她身后。

    两日后,平嫣的腿脚已经和从前一样利落,两人准备好鱼干,草药和随身衣物,天刚蒙蒙亮便动身离开沿海世外桃源,从海生爹离开的地方,艰难地沿着峭壁向上爬。好在平嫣本身接受过数年的隐卫训练,海生也在日常的下海中练的身强体壮,这才能一同征服高耸入云的峭壁。

    登上峭壁顶时,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两人稍作休整,踏上了去往昌都的路。

    傍晚时分,忙着赶路的两人远远听到有哭声,海生问:“世安你听到有人在哭吗?”

    平嫣点点头,“听到了,好像就在前面。”

    “我们去看看怎么回事。”海生说着大跨步向前走去。

    平嫣拉着他的衣袖,减缓他前行的步伐,小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会儿你可别乱打听啊。”

    正说着,不远处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男孩,看起来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在他身前躺了一位一动不动的中年妇女。

    海生像是完全没听到平嫣的告诫,小跑着过去,蹲在男孩身边问道:“小弟弟,你怎么在这儿哭呢?”

    男孩哭着说:“救救我娘亲,兄台,救救她,娘亲突然就倒下了,怎么喊都不理我。”

    海生二话不说开始为妇人搭脉。

    平嫣在远处四下观察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走过来,问道:“你们是从昌都来吗?”

    男孩点点头,“嗯,前天从昌都逃出来的,姐姐,我娘亲到底怎么了?”

    “逃出来的?”平嫣惊讶道,“为什么逃?昌都发生什么了?”

    “世安你先别问这些有的没的了,”海生皱着眉头焦急地说,“快看看她,我为什么摸不到她的脉搏?”

    “因为她已经死了,当然没有脉搏。”平嫣说话的时候格外平静。

    男孩瘫坐在一旁,突然收敛了哭声,难以置信地瞪着双眼,嘴唇抽搐着,眼泪大滴地涌出。

    海生摸了摸妇人的脖颈,叹了口气,走到男孩身边,“对不起啊,我,我救不了她。”

    平嫣插话:“没什么对不起的,看她的样子应该是旧疾突发,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世安,别这么说话,他已经很难过了。”海生小声说。

    平嫣看看海生,又看看男孩,走进他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姐姐为什么和娘亲逃出昌都吗?”

    男孩擦了擦眼泪,“我叫容和,家和万事兴的和,有人谋反,在昌都不走会死的。”

    平嫣眼珠转了转,从包袱里拿出一袋钱,放到男孩手里:“拿这些钱找人安葬了你娘亲吧。”

    说着拉着海生一同起身,准备离去。

    海生挣开平嫣的手,望着容和小声说:“我们就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吗?”

    平嫣也望了一眼容和,并未作答,转身继续拉着海生向昌都的方向走去。

    直到走出了大概三四里地,平嫣才开口:“他本来就是一个人,怎么能说是我们把他仍在那儿呢?天快黑了,我们等会儿先找个地方过夜吧。”

    海生难以置信地看着平嫣,小声说:“可是他一个人怎么活?我们可以帮他葬了娘亲,带他一起走的。”

    “你没听他说他们是从昌都逃出来的吗?而我们正是要去昌都,怎么带他?”平嫣边走边说,“我们就在前面休息吧。”

    说着揽了些周围的枯木,生起了火堆,拿出鱼干充饥。

第五十七章 杀人安人

    一直没能舒展眉头的海生在一旁坐下,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发问:“看到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没了母亲,为什么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平嫣看着火光,咽下了嘴里的食物,“如果没有反应,我就不会给他银子了。”

    “可并没有解决他的困境啊,你不是说过大将军经常收养孤儿吗?带他去昌都,求大将军收留他不好吗?”海生依旧对没能带走容和耿耿于怀。

    平嫣疑惑地看向海生,“你让我以什么身份求大将军收留他?”

    海生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反正我觉得这种时候还是不应该丢下他的,至少可以帮他寻个去处,直接不管他死活显得太过凉薄了。”

    平嫣长叹一口气,将没吃完的鱼干扔回包裹里,“海生啊,我知道你敦厚善良,不忍心看着他一个孤儿独自飘零,想要给他一个安身之所。可你仔细想想,你初来乍到,自己都没有安身之所,而我,本身就寄人篱下,谁有这个能力再照顾一个半大孩子?”

    海生低着头无力辩解。

    平嫣见海生不说话,继续说:“你没有像我一样将性命交托给一个人,不知道点滴恩惠需百倍偿还的道理,我不怪你,但你没资格说我凉薄。你觉得我自私也好,无情也罢,这就是我的一部分,逃不掉甩不开,以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如果你喜欢的是一个不论什么时间,何种境况,都单纯善良,助人为乐的人,那我恐怕要让你失望了,博爱众生是神的事,不是我的。”平嫣说着站起身,“我去方便,顺便冷静一下。”

    海生看着平嫣的背影,长长的叹了口气,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头,双手拄着脑门,闭着眼睛愁眉不展。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随着有些慌乱的脚步声靠近,黑暗中逐渐出现了平嫣带着些慌张的面容。

    海生察觉到了平嫣的情绪,起身走到她身边,关切地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借着火光,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平嫣下意识地躲到海生身后,紧张地望着他。

    那男人停留在平嫣身上的眼神才转而瞟了一眼海生,笑着说:“我说我一直叫你,你都不应声呢,这是你相好?”

    “是我夫君,”平嫣答道,“这月黑风高的,不知这位大叔何故一直尾随我?”

    男人一边笑着坐在火堆旁,一边说:“我只是迷路了,想问个路而已。”

    海生大概才明白事情原委,刚想开口,被平嫣抢先插话:“我们也是一路打听着赶路,大叔恐怕是问错人了。”

    男人起身走近两人,“是吗?两位要去哪儿啊?”

    “泉山。”平嫣后退了两小步,斜着眼睛答道。

    “那地方终年积雪不化,去那儿干嘛?”

    “投亲。”

    两人一问一答的,夹在中间的海生满脸疑惑,忍不住插嘴:“大叔你要去哪儿?”

    男人又瞟了一眼海生,“小姑娘看着聪明伶俐的,怎么会嫁给这么个憨小子?他看着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人。”

    平嫣冷笑一声,“这是我自己的事,大叔你不觉得你的问题太多了吗?”

    男人伸手将海生推到一旁,将平嫣逼退了两步,坏笑着说:“不如,你跟了我吧,我保你衣食无忧,怎么样?”

    海生听罢,终于察觉到了事态不对,挡在平嫣身前,“你说什么呢?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别人的媳妇?”

    男人不耐烦地看向海生,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我跟小姑娘说话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一边儿待着去。”

    海生依旧挺着胸膛不退缩,“她是我媳妇!你别想打她主意。”

    咣当一拳,海生直接被男人打翻在地,顿时脑袋发懵,眼冒金星,鼻血直流。

    平嫣只往海生身边走了两步,便被男人一把抓住,“你看看你男人,一拳就倒了,有什么用?”

    平嫣试图挣脱,但力量悬殊并未成功,只好笑着说:“大叔,先松手好吗?有话好好说,你看你这么厉害,我也跑不了啊。”

    男人狡黠地笑了,“好啊,你只要答应跟了我,我就放手。”

    平嫣笑得像朵花儿一样,嗲里嗲气地说:“跟,良禽择木而栖嘛,我收拾收拾就跟你走,如何?”

    “这么干脆就答应了?”男人似乎不敢相信。

    “大叔说的在理啊,他既不富贵,又没力气,当然跟你更好了,我又不傻是不是?”

    男人慢慢松开了手,满脸油腻地看着平嫣。

    平嫣走向包袱的位置,趁其不备,掷出月牙飞刀,精准地切断了男人的喉咙,一刀毙命。在地上经过了片刻的挣扎,男人的面目表情永远停留在了死前的震惊,不再动弹了。

    海生在平嫣的搀扶下坐起身,看到男人的尸体,眼中流露出来难以置信的神情,声音都有些发颤:“世安,你,你居然杀了他?”

    平嫣拿出手帕为他拭去血迹,问:“他不该死吗?”

    “不至于一定要他死吧。”海生说话时,身体都变得僵硬起来。

    平嫣拿出膏药一边给他涂抹,一边说:“如果我不是他的对手,会怎么样?”

    海生不语。

    “他可不会对我们手下留情,会不断摧残我,折磨我,蹂躏我,直至我再也没有力气和勇气反抗,那时候,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做任何他想对我做的龌龊事,而你,我都没有任何办法。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强者生存,弱者为人鱼肉。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了解外面的世界。疼吗?”上完了药,平嫣有些心疼地问。

    “也许我不够了解,但娘说过,杀人是不对的,会折损阴德。”海生愣愣地看着平嫣。

    “那你娘有没有告诉你,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

    “什么意思?”

    平嫣仍旧很耐心地跟海生讲:“杀他是为了自保,也是为了不再让他伤害别人,有很多事情不能只以对错论之,”停顿了一下,举起双手认真地问,“况且我本身就双手沾满鲜血,你害怕了吗?”

    海生眨了眨眼,摇摇头,“只是这里跟我想象的不一样,你大概觉得我是个没用的傻小子吧?”

    平嫣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可能不适合在乱世中生存,或许跟我一起出来不是个明智的决定。如果你后悔了,就告诉我。”

    海生深呼吸了几口,缓缓地说:“给我点时间适应,可以吗?”

    平嫣浅笑着,轻声说:“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第五十八章 昌都重逢

    次日清晨,两人又继续上路赶往昌都。

    未时,终于远远地看到了昌都的东城墙,走近时发现进城的人排了一条蜿蜒的长队,问了前面的人了解到现在昌都严查进城人员和物品,这才出现了各大城门水泄不通的场面。

    大约半个时辰后,轮到两人的排查。

    “叫什么名字?进城做什么?”士兵问。

    “我叫汤平嫣,他是裴逸,进城投亲。”

    “亲戚姓甚名谁,家住哪里?”

    平嫣转着眼珠不知如何作答。

    华家军的士兵急了,“问你话呢?”

    “华乐谷,大将军府。”平嫣一字一句地答。

    “谁?”士兵轻蔑地笑了,嘟囔着,“居然有人敢冒充少将军的亲戚?”

    士兵说着打开他们的包裹,一眼就看到了里面的月牙飞刀,紧接着跟后面的人嘀咕了几句,便让他俩在一旁候着,继续查后面的人了。

    海生一直云里雾里的,凑近平嫣,小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怎么换名字了?”

    “在这里我叫汤平嫣,你记住了,千万别叫错。”

    “就跟我的海生一样,世安是小名吗?”

    “差不多吧,他们现在应该是把我们列为潜在威胁,找守城负责人来处理了。”平嫣小声回应。

    “是因为看到了你的飞刀吗?早知道藏起来就好了。”

    “没用的,查完包袱会搜身。”

    “那我们现在会有麻烦吗?”海生忧心忡忡地问。

    “只能寄望于来的人我认识。”

    大概半盏茶后,左盟带着刚刚离去的士兵,气宇轩昂地走了过来,看到站在一旁的平嫣,先是停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后放缓了步伐慢慢靠近,脸上带着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忧虑的表情。

    “平嫣?你,你还活着?”

    “侥幸活着,好久不见啊,左盟哥,看来这场仗我们赢了对吗?”平嫣说着已经热泪盈眶。

    “赢了,但,代价很惨重,老爷,”左盟说着摇头叹了口气,“不在了。”

    平嫣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用气声问:“什么?你是说大将军?”

    “明日出殡,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去送他最后一程吧。”左盟说完找了个士兵,让他带着二人去往将军府。

    将军府坐落在整个昌都城的城中偏西,北邻王宫,南临最繁华的街市,远远的就能看到大门上挂着雪白的冥旌,不时有人出入。

    驻守将军府的士兵得到消息后,让二人在门口稍后,进门通传去了。

    等候的功夫,海生一边好奇地观望,一边问:“这府邸看起来应该是比茅屋住着舒服,你来过吗?”

    平嫣拉着他小声说:“没有,所以得有人带我们来才找得到。”

    “你是故意让那个人发现飞刀的?”

    “别嚷嚷,”平嫣左边嘴角微微上扬,“你还不算太笨嘛!”

    海生尴尬地笑了笑。

    平嫣继续交代道:“一会儿不管见到什么人,少说多看,有什么话没人的时候再单独跟我说,知道吗?”

    海生乖顺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方茹从将军府里出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平嫣,问道:“你就是左盟让带来见少爷的人?”见平嫣点头回应,继续说,“跟我来吧。”

    “少爷这些天都在灵堂为老爷守灵,很少说话,我可以带你去见他,但他会不会理你我就不确定了。”方茹一边走一边交代着。

    “多谢您了,不知您怎么称呼?”平嫣问。

    “我姓方,大家都叫我茹娘,”说着已经进了灵堂,方茹走到跪着的华乐谷身边蹲下问道,“少爷,左盟让人带了两个人过来,你要不要见见?”

    平嫣见到华乐谷已经红了眼眶,慢慢走近,跪在他身边,声音都有些哽咽:“少爷。”

    华乐谷一抬眼,看到平嫣的面庞,立马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念叨着:“茹娘,我这些天也都按时吃饭,怎么出现幻觉了?”

    茹娘在一旁不明所以,只好满脸疑惑地问道:“少爷看到什么了?”

    平嫣已经泣不成声,缓缓站起身望着华乐谷。

    “我看见嫣儿了,我怎么会看到嫣儿?”华乐谷说着一步一步往平嫣身边挪,一把将她揽进怀里,眼泪夺眶而出,“我还能感受到她,我是不是疯了?”

    平嫣带着哭腔口齿不清地说:“少爷,是我,我还活着啊,我活着回来了,你怎么都憔悴成这样了呀?”

    华乐谷惊喜地松开了她,摸着平嫣的脸:“你还会跟我说话,嫣儿,你,你真的还活着?”

    平嫣狠狠地点了点头。

    “是少爷很重要的人吗?”茹娘看的云里雾里,问道。

    华乐谷用袖口抹了抹脸上的泪水,拉着平嫣的手走到茹娘面前,介绍道:“这是汤平嫣,那是茹娘,把我从小带大的奶娘。”

    “那个小伙呢?”方茹问。

    华乐谷这才发现平嫣身后还有个人。

    平嫣紧忙将海生拉到身边,“他是裴逸,我落崖就是被他所救,是我恩人。”

    华乐谷郑重地向海生作了个揖,“嫣儿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先安心在府上住下。”转向方茹,“茹娘,帮我安排两间客房,先带这位恩人去吧。”

    海生望向平嫣,见她点头才跟着茹娘出了门。

    华乐谷喜极而泣地咧着嘴,摸摸平嫣的脑袋,又摸了摸她肩膀,一副幸福的样子。

    平嫣已经泪水涟涟,哭着问:“老爷,老爷是怎么没的?”

    “中了毒,余久和乔伯伯忙了很多天也没救过来,就走了,”华乐谷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些话了,“要是你在,或许还有救。”

    “我,我摔断了腿,已经用了最快痊愈的疗法,没想到还是没能赶得及····”平嫣自责道。

    “哪条腿?”华乐谷忧心地问,说着蹲下撩起平嫣左裤腿,一眼便看到了那条细长却明显的疤痕,眉头紧锁,轻触着问,“都好了吗?”

    平嫣俯身慢慢拽下裤腿,“都好了,只是老爷,老爷因为我···”

    华乐谷扶着平嫣肩膀起身,看着她柔声问:“你会因为我没有留在崖边寻你而责怪我吗?”

    “当然不会,”平嫣脱口而出,“你有更重要的事啊。”

    华乐谷笑着摸了摸平嫣脑袋,再次将她揽进怀里,“那我当然也不会因为你没来得及救父亲而责怪你,所以你也别自责,好吗?”

    平嫣的泪水大滴大滴落在华乐谷肩上,也抱住了他。

第五十九章 风光大葬

    “你知道能看到你平安回到我身边,我有多开心吗?本来以为我什么都没有了,可现在,我还有你,真好。只是,”华乐谷松开平嫣,一边为她拭去眼泪,一边缓缓地说,“你这条为我留下的疤痕,恐怕要永远刻在我心里了。”

    平嫣向后退了一步,自己用双手抹了眼泪,“少爷你放心吧,我真的没事了。凝姐,静姐她们呢?是在休息吗?”

    华乐谷看着她半晌不作声,长吸口气慢慢拉她走到灵堂正中间的棺椁前。平嫣顺着他的目光,疑惑地看向棺椁,里面赫然摆放着六个骨灰罐,木盖上分别刻着华诚,岳枝山,薛凝,程艺,苑静,樊弃疾。

    平嫣惊的张大了嘴巴,踉跄后退,不断地摇着脑袋,一副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模样,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望着华乐谷,舌头已经开始打结:“师父,他们,他们都···”

    华乐谷也不由得泪水直流,看着无助的平嫣点点头。

    “为什么?”平嫣充满绝望地用气声问,“为什么?静姐之前还说要跟我在昌都见呢,她怎么能食言?怎么能···”

    “嫣儿,嫣儿,”华乐谷扶住她有些摇摇晃晃的身子,“他们已经不在了,茹娘有句话说的对,这只是我们或早或晚都会经历的过程。”

    “为什么要经历?我不要这种经历,我要他们都活着,活着···”

    平嫣说话时身体已经开始发抖,慢慢往地上瘫。

    华乐谷早她一步背身揽住她,“嫣儿,我们还活着,他们会在另一个地方看着我们,期盼着我们能带着他们的希冀和生命,活得光彩夺目,这不也是你爹的临终遗愿吗?”

    平嫣闭上眼睛,在他怀里慢慢平静下来。

    见她缓和了许多,华乐谷柔声道:“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跟我一起送送他们,好吗?”

    平嫣起身木然地走近棺椁,摇了摇头,“我想陪他们最后一晚,让我跟少爷一起守灵吧。”

    华乐谷心疼地看着她这副模样,没有反对,两人一起在灵堂中守了一夜。

    华家的祖坟在昌都城外西侧,管家早早着风水师为华诚选好墓址,修好了墓穴,也按照华诚遗愿刻好了墓碑,只等着出殡之日风光大葬。

    次日,昌都城内的所有百姓自发来到将军府至西城门的必经之路两侧,沿途为华诚默哀送行。

    华乐谷从头到脚穿着孝服,扛着孝子树走在棺椁的正前方,而甘霖得到了他的特许,在他身后一起护送华诚的灵柩。

    三跪九叩,焚烧纸扎,上香祭奠,一连串的葬礼流程结束后,一众人准备回府。

    甘霖抱拳拦在华乐谷身前,“少爷,我不回去了。”

    “为什么?你要离开华家?”华乐谷不解道。

    “不是,”甘霖摇摇头,“没有老爷就没有甘霖,我要守着他。”

    “可这里,”华乐谷眉头紧蹙,满是忧心,“什么都没有,你如何过活?”

    甘霖想了想,“我自己盖一间茅屋,吃的···”

    显然他自己也没想清楚如何在这荒郊野岭生存下去,华乐谷见状转向管家:“管家,着人在祖坟边上盖一间房,定时派人送来吃食,从今天起,甘霖哥就是华家的守墓人,有什么需要务必满足。”

    甘霖感激地望着他,华乐谷拍了拍甘霖的肩膀,点头准许了他意愿,随后带人回了府。

    葬礼次日,华乐谷召集了一二阶官品的所有大臣前来将军府议事,商讨杨峥退位,新王登基的事宜。

    辰时,大臣们陆陆续续来到华家的大堂,互相客套寒暄着,不一会儿见华乐谷出现,都安静下来望向他。

    华乐谷先是恭恭敬敬地向众人作了个揖,随后开口:“感谢各位大人给我华家薄面,寒舍聚集这么多高阶大臣也是三生有幸了,先请坐。”

    众人互相观望了片刻,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华乐谷坐上主位,继续说道:“众位应该清楚,杨峥已经写下了罪己诏和禅位书,就等着合适的契机昭告天下,不知各位有什么见解。”

    这是华家打下昌都以来,首次和朝臣面对面商议国事,新王和旧臣的碰撞,所有人都显得小心翼翼。

    一阵面面相觑的沉寂后,安翎霄忍不住率先开口:“这两件事本来就同源,当然还是要先尽快全城张贴布告,随后一级一级昭告全国,然后寻个良辰吉日登基理事。王位的空缺多一日,国家的动荡便多一日,容赤本就对我们虎视眈眈,此事耽误不得。”

    “其他人呢?”华乐谷目光扫向每一个避不开口的大臣,仍旧是无人发言,他看向叶崇,试探地问,“不如由叶首辅来说说看吧?”

    叶崇抬眼先是瞟了一眼周围人的反应,随后起身作揖,“老臣以为,安大人所言极是,臣附议。”

    华乐谷嘴角挂了一丝淡淡的微笑,“叶首辅统辖内阁,本就负责祭祀典仪,既然叶首辅同意安大人的看法,那择良日登基的相关事宜就劳烦叶首辅操劳了,如何?”

    叶崇依旧保持的刚刚毕恭毕敬的姿势,应道:“老臣自当尽力。”

    “叶首辅请坐吧,”华乐谷又转向钟磊,“钟言相,如今朝堂只剩您一位言相,不知钟言相可有什么高见?”

    钟磊起身后直接双膝跪地,虽比众人矮了半截,却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短了身为言相的气场,道:“如今少将军登基在即,钟某有些话若不说明白,日后在朝堂怕是难以自处,少将军也不能全然信任于我,于国不利,于家亦不利。”

    华乐谷起身赶忙扶住钟磊的双臂,“钟言相快快请起,有话明说即可,不必如此。”

    钟磊依旧不起身,继续说道:“请少将军听我说完。”

    华乐谷也不再坚持,后退两步,站在原地等着钟磊的下文。

    “我有一问,不问不快。”

    “钟言相请问。”

    “如若王上,”钟磊停了一下,改口,“杨峥,没有铲除华家意图,大将军与少将军,可会起兵?”

    “不会。”华乐谷的这两个字,出口坚定有力,引得众人皆望向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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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赤野史介绍:
容赤大陆的十年野史,一个国家的大一统之路,主要描写男女主角在这政局动荡的年代,有意无意对两个国家产生的影响。本文完全按时间线顺序,记载男女主十年间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第一卷主男主线,二三卷主女主线。
男女主绝对绝对绝对都不是傻白甜,也绝不会出现长期三角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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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汤平嫣正是在局势紧张前,从洛城逃往亚墨,与男主相遇。容赤野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容赤野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容赤野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