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容赤野史TXT下载容赤野史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容赤野史全文阅读

作者:十六岁精灵鬼     容赤野史txt下载     容赤野史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章 众臣议事

    钟磊长叹一声,“其实钟某有罪,身为左言相,未能劝阻杨峥,放弃对华家一系列不合理的谋划,包括秘密召回,暗中多轮刺杀,意夺华家军权。我平生最痛恨谋逆的乱臣贼子,但是因为我知道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明白华家起兵是多么无奈的抉择,所以我认华家做这个千兰之主。如今大局已定,杨峥也算自食其果。说这么多无非是想提醒少将军两件事,其一,杨峥欲除华家的事我全然知晓,如若日后少将军定我的罪,钟某绝无怨言;其二,杨峥的退位皆因疑心作祟,望少将军登基后能吸取前车之鉴,广纳谏言,兼听兼信,切勿重蹈覆辙。”

    华乐谷眼中掠过一丝感动,随即收了起来,慢慢扶起钟磊,“钟言相如此了解我华家的初衷,我怎会怪罪于钟言相呢?日后朝中事宜还要仰仗钟言相的谏言和推行,钟言相可愿助我?”

    “竭尽全力。”这四个字钟磊说的铿锵有力。

    “如今只有昌都的百姓大概明白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但正式的布告还是必要的,杨峥的罪己诏和禅位书以昌都为起点,昭告全国的事宜,便由钟言相统筹安排吧,需要什么支持随时提。”

    “臣领命。”

    像是挨个点卯,华乐谷又看向梁承浩,“梁大人可有什么想法?”

    “少将军,”梁承浩似是早有准备,起身应道,“臣以为,如今朝局动荡,还望叶首辅尽快选定一个就近的良辰吉日,少将军早日登基理政才好。”

    华乐谷背着手臂继续道:“梁大人应该知道此次千兰改朝换代的罪魁祸首是娄弈棋及其党羽,他们现在已经被关押在都衙大牢,原本公开审理这件事应该安大人着手去办。但奈何他不仅仅是三军统帅,还是我华乐谷的舅舅,我认为建朝初期,还是避嫌的好。不过他们的罪行也算是铁证如山,审理起来应该不会费事,梁大人可愿代劳?”

    “臣自当尽力。”梁承浩抱拳应道,语气和刚刚没有丝毫变化。

    “我希望这件事的判决结果能和禅位一起公示,并且在登基大典前公开行刑,以梁大人办事能力,应该没问题吧?”华乐谷紧接着问道。

    梁承浩先是犹豫了片刻,随后答道:“臣即刻着手去办。”

    “苗大人,”华乐谷转向苗亿烁,“我记得官员的选拔晋升都在春季,如今可荒废了?”

    “回少将军,是有所耽搁,原本各地赶来昌都参加文试和武试的人,大都因为付不起住客栈高额的费用而离去,留下的考生寥寥无几。今年的春考如何置办,还请少将军明示。”苗亿烁的话术措辞全然恪守君臣之礼。

    “既然耽搁了,不如就改为秋考,一则今年的考生还可以有一次机会参加,二来秋收之后考生们也可以得更多的空闲。至于住处,娄弈棋伍有为等人的居所充公改造,为前来昌都秋考的人提供住处,这样一来他们便只需解决吃食问题即可,能吸引更多有才华有能力的人前来。苗大人意下如何?”

    “臣以为如此甚好,那臣便即刻开始筹备。”

    “秋考之事就辛苦苗大人了,也希望各位能各司其职,尽快将千兰的朝堂运转起来,为千兰朝局的稳固和百姓的安居乐业出力。再次感谢大家能来将军府,如果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就可以开始做手头的事了。今日起王宫望塔以南的各大院会开放,如若哪位需要个商议规划的地儿,大家可以像从前一样自行前往。”

    交代完所有事,华乐谷已经口干舌燥,端正地看着大家纷纷离去,赶忙回身倒了杯水,咕咚咕咚灌下肚。

    “看不出来,我外甥还真是个当君王的料呢。”安翎霄站在乐谷身后有些欣慰地说道。

    华乐谷扭头把手伸给安翎霄:“你摸摸,我满手的汗,好害怕说错一句话,”说着苦笑了一声,“我还说要给爹看看我治理的锦绣江山呢,没想到刚开始就这么难。”

    “但你做的很好,”安翎霄搓着他有些冰冷的手,“是不是觉得比带兵打仗难多了?”

    “可不是么,他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得思考是发自内心的,还是迫于华家军势力,亦或是别有目的。舅舅,”华乐谷说着坐在安翎霄旁边,问,“你觉得,梁承浩可信吗?”

    安翎霄摇了摇头,“看不出来,他说话极其谨慎,好在你把交给他的事情都框死了,就算他有意作乱,应该也找不到切入点。这才第一次碰面,日久见人心,别着急,慢慢来。”

    “嗯,”华乐谷点点头,“你说我应不应该单独见见姨夫啊?他今天跟我说话宛若君臣,我听着好别扭。”

    “像君臣就对了,也给了其他大臣很好的示范,你要明白,从今天起,你就是千兰的王,王权不可侵犯。至于苗亿烁,如果你还想跟他增进些感情,我建议最好还是和你姨母一起见,不然你们还是会像君臣一样相处,我这个妹夫就这样。”安翎霄说着,也自己倒了杯水喝,“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些跟你从亚墨一道来的隐卫和护卫,你如果对他们有什么安排还是尽早,把可用之人留在身边帮你。”

    “我正有此意,但还是得跟舅舅先商讨一番才好定夺。前日我盘算了一下昌都的兵力,我们带了两万五千华家军起兵,而昌都三军总共有一万五千人,承明殿前交战双方折损近千人,也就是说目前昌都城内聚集了三万九千的兵力。霍英海带的禁军受他影响,必然留不得,我打算让农昶领兵回亚墨时带去给宋钦哥一并调教训练,都衙军是由管岱统辖,倒是有一定可信度,至于游弋的巡卫军,不知舅舅对他可有把握?”

    安翎霄想了想:“如果是问我游弋这个人可不可信,我可以肯定地回答,可信。他最大的缺点是认死理,但这也是他的优点,我前段日子已经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他讲清楚,他本来想辞官离开的,被我留住了。我们现在需要他这样想法简单,一根筋的人,容易掌控他们的心思,这样可简化我们所面对的朝局。”

    华乐谷点点头,“只要舅舅自信能驾驭他就好。”

第六十一章 禁军统领

    安翎霄继续道:“不过巡卫军我已经近三个月没接触过了,不敢百分百担保。我建议将巡卫军和禁军一样,归到亚墨驻军的编制,都衙军外撤交给游弋统管,成为新的巡卫军,剩下三军的缺口都用带来的华家军补齐,只有昌都城内的所有兵力都可靠,朝堂才能稳固。”

    “舅舅思虑周全,不知禁军统领一职,可有推荐?”

    “禁军负责护卫王宫,必须是亲信,左盟能文能武,姐夫在的时候就十分倚重他,在王宫里还可以随时盯着些风吹草动,帮你分析利害,再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嗯,在理,我回头会跟他商议。对了,丧仪已经结束,让汐曳带祖母回来吧。”

    “可以,但不久后都要搬到王宫去了,还有必要折腾吗?”

    “毕竟祖母在将军府住了几十年,哪怕只剩最后几天,也让她回来吧,以后恐怕很难再住她熟悉的环境了。”

    “也好。”安翎霄说着也喝了口茶。

    “少爷,”管家站在门外喊道,“乔大夫来了,要见您,需要我带他们去偏厅稍候吗?”

    “带他们去吧,我随后就来,”华乐谷看向安翎霄,“舅舅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安翎霄抬着眉梢说:“乔大夫倒是提醒了我,王宫医属的人员该如何安排,你也要仔细考量,若是乔大夫闲散惯了,也要召些乔氏草堂可信的大夫入宫,既防灾病,又防人祸。”

    “我也正有此意,若是能让余久哥入宫是再好不过了,但亚墨军营也需要军医人手,还要问问乔伯伯的意愿。”华乐谷说着,起身和安翎霄一起出了大堂。

    安翎霄背着手和华乐谷一同站在大堂门前,“余久可以说是难得的天才医者了,他留在你身边才能让人安心。我这几天就将三军整顿完毕,等你正式登基便可让农昶带驻军回防亚墨。”

    “那就有劳舅舅了。”

    “跟我还客气啥。”安翎霄笑着锤了华乐谷肩头,转身离去了。

    华乐谷整理了下衣衫,匆匆赶到偏厅,见余久也在,笑呵呵地抱拳说道:“余久哥也在呀,正好入医属的人选要和二位商议,请坐。”

    “我们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乔循拱拱手回了华乐谷的礼,坐下,“乔喆现在仍在亚墨,原本余久应该前去帮衬,但他已经驻军五载,也该回来待些时日,加之少将军即将登基,宫内医属可能需要人手,就留他在昌都为华家效力吧。”

    华乐谷点点头,又眉头紧锁起来,“可是亚墨只留乔家大哥一人,恐怕多有辛劳,乔伯伯可有人选派去相助?”

    乔循犹豫片刻,道:“让乔辰去吧,他也需要历练历练。”

    “您身边可只剩他一个儿子了,况且乔辰年纪尚轻,如何吃得军中之苦?我记得您除了余久哥,还有一个关门弟子,他怎么样?”

    乔循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余久。

    “少将军,”余久接过话茬答道,“大师兄不在,小师弟又经验不足,我日后进宫当医官,恐也无暇照看草堂,这几年乔氏草堂本就全靠朴童师弟支撑,他再走了,师父怕是要辛苦了。眼下也不是交战期,亚墨有大师兄坐镇,小师弟只是过去打打下手,应该足够了,正好趁此机会让小师弟磨砺一下,日后也好和大师兄一起撑起乔家这块世家医者的门楣。”

    “是我思虑不周,还望乔伯伯勿怪。”华乐谷歉疚地望着乔循。

    “少将军也是希望我能有子嗣在身边,但这两个徒弟也都和亲子无差。我们都是一家人,能帮上少将军就好。”乔循笑得很慈祥,“姑母还在安府吗?”

    “我已经让舅舅接她回来了,只不过再过几日便要搬去王宫。”

    “过两日我再带余久来一趟见见姑母,把病情跟他交代清楚,姑母日后进了宫就交由他诊治了,方便些。”

    “那是自然,余久哥的医术我是放心的。”华乐谷浅笑着说。

    “此次前来还有一事。”余久抬头看向华乐谷。

    “余久哥但说无妨。”

    “听说平嫣平安回来了,我也只是在出殡人群中远远地望了她一眼,可否让我见见她,毕竟她也算是乔氏草堂的第一位三十六代弟子,理应拜见我的师父和乔家先祖。”

    华乐谷思量少倾,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嫣儿前日方归,还没来得及让她见余久哥,等会儿让管家带你去见她,拜见乔伯伯也好,祭拜乔家先祖也罢,只要她愿意,今天就当让她休沐了,如何?”

    “多谢少将军。”

    “余久哥客气了,”华乐谷说着起身,“既然如此,我就不留二位午饭了,记得让嫣儿早些回来。”

    “少将军放心,”乔循咯咯地笑了,“不会扣着华家的人不放的。”

    华乐谷也笑了,叫来了管家,吩咐他带余久去见平嫣。

    随后独自站在偏厅门口,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长长地舒了口气,神色迷离了近半柱香的时间。

    “青松。”华乐谷缓过神抬头喊了一声。

    楚青松从屋顶露头,敏捷地跳到华乐谷身前,抱拳道:“在。”

    “帮我叫兄弟们来吧。”华乐谷轻声说。

    “从亚墨来的隐卫和护卫们吗?”

    看到华乐谷点点头,青松转身准备离开,突然又折返,问:“那平嫣呢?”

    华乐谷笑了,“不算她,嫣儿去乔氏草堂了。”

    青松哦了一声便去叫人了,不一会儿,左盟,聂锋,任渠,农昶,骆绵因,卓越,冯天枢以及楚青松八人齐齐来到偏厅。

    “今日叫诸位来,是想商议下你们的去处,”华乐谷坐在主位上,看向左盟,“如今禁军统领一职已空缺,不知左盟哥可愿留在昌都帮我?”

    左盟先是怔愣了一下,随后起身,郑重地抱拳道:“少将军知道我出身乡野,幸蒙大将军不弃,带进华家做了护卫,又看中我略有几分资质,悉心栽培,虽说常年随大将军巡防戍边,扎营驻军,但大将军深知我生性散漫,难当大用,故而一直未曾让我接手什么要职。华家对我恩重如山,少将军对我委以重任原不该推诿,不过如今论谋略,您身边有对朝局了如指掌的安大人,论武力,隐卫们又都是个顶个的高手,朝中之事实非我所长,将来少将军登基为王,我着实没什么能帮到您的了。可亚墨作为千兰的屏障,又是两国交战的主战场,缺一个帮宋钦分析局势的人,那才是我能为华家和千兰发挥最大作用的地方。您觉得呢?”

第六十二章 插上羽翼

    “左盟哥,不愿意留在昌都?”华乐谷问。

    “并非不愿,”左盟言辞恳切地缓缓道,“少爷应该也明白,我更适合在军营。”

    华乐谷低头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其实我不是没想过,为什么父亲让你办了那么多重要的差事,却从未授予你一官半职。”

    左盟浅笑道:“老爷了解我,知道我没有为官的端庄持重,很难在朝堂的条条框框里施展,广阔的战场才更和我个性契合,虽说军令如山,但只要我不在驻军编制内,就还是那个肆意驰骋的左盟。”

    “我明白了,”华乐谷点点头,抬手示意左盟坐下,“爹大概把我们所有人的性格都摸清楚了,才会给每个人都安排了最适合的位置。我还差的多,所以需要你们帮我,既然左盟哥决定回亚墨驻军,那禁军统领一职可有推荐?”

    左盟环顾了一周,道:“如果让属下推荐,那就楚青松。一来,他为人严谨,随军五年,有军人的铁血和自律,禁军作为护卫王宫最主要的兵力,由他统领不必担心防卫松懈;二来,青松隐卫出身,又崇尚武学,如今他的功夫在千兰也能算得上顶尖,作为近臣还可随时贴身保护,等同于身兼两职。”

    华乐谷微微一笑,瞟向冯天枢:“我以为左盟哥会推举天枢。”

    左盟也看了眼冯天枢,嘴角上扬,“他是我徒弟,脾性自然和我相近,规规矩矩办事亦非他所长。关于天枢的去处,属下有一提议,”左盟说着抬头望向华乐谷,“少爷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虽有安大人尽心辅佐,但他毕竟只是武官,千兰朝堂的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繁杂难测,难保不会有些不识时势的人造次。将天枢归入禁军编制,明面上他是守卫王宫的禁军侍卫,暗地里可帮少爷查探昌都各方动向,时时密切掌控昌都的风吹草动。”

    华乐谷听罢眼前一亮:“左盟哥的提议很新奇,不过单凭天枢一人恐不足以掌控整个昌都城吧?”

    “不错,”左盟的目光扫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加起来怕是都不够,况且诸位在昌都都是熟脸人,想暗地里行动也不易。具体如何安排,还需要细细斟酌。”

    华乐谷听罢,本是军人坐姿的他向左歪了下身子,左臂搭在桌上撑起下巴,眼神不停地来回波动,不一会儿又重新挺直了腰板,道:“这样吧,登基大典后农昶会率军回防亚墨,届时伍有为的审判也结束了,任老大同左盟哥,聂锋哥一道回亚墨,由左盟哥尽快在戍边的华家军中挑选出三十来个家中无人且忠诚可信的年轻兵士,聂锋哥亲授功夫,冉君哥教授隐匿之术,任老大负责将他们的日常举止平民化。本就有从军底子的人调教起来应该不会太难,聂锋哥,他们出师需要多久?”

    聂锋想了想,“最少半年。”

    “好,半年后他们分别入城,交由天枢统管。左盟哥挑好人选尽快送信给我,这半年内我会给他们安排好合适的身份,与此同时暂由绵茵姐,卓越,天枢初步掌控王宫内的动向,至于宫外,有华家军班底的巡卫军坐镇,相信也不会有人敢轻易作乱。我会小心些,不惹恼那些有权势的显贵,蛰伏到你们为我插上羽翼。”华乐谷说话时眼神中充满了坚忍与刚毅,还有对未来的希冀与期盼。

    偏厅里虽只有八人,却个个与他同气连枝,应答声亦有千军万马般的磅礴气势。

    等大伙儿都散去,华乐谷独自一人在偏厅门口坐下,望着即将被日头拉长的树影愣愣地出神,许久才被端来午饭的茹娘唤醒,用过午膳后,又继续坐在门口发呆,门前家丁们来来往往,谁也不敢去打扰他。

    平嫣跟着余久去到乔氏草堂,正式叩拜了乔循师公,又在乔循的带领下,按弟子入师门的规格祭拜了乔家先祖。礼毕后本想独自回将军府,见余久执意要相送,平嫣也没有推辞,拜别乔循后和余久一同离开了乔氏草堂。

    “余久哥,你一直不让我叫你师父,我以为你不想认我这个徒弟呢,谁承想如今这么大张旗鼓地带我入师门。”平嫣脸上挂着丝毫不掩饰的得意。

    “医术都传授了,想不认也来不及啦。我也就长你十岁,师父师父的叫,把我叫的老成你师公那样怎么办?况且,”余久有些酸溜溜地说,“你有正经师父,我可不想凑这个热闹。”

    “好好好,那以后就只在师公面前叫你师父,其他时候都叫余久哥。”看到余久满意地笑着点点头,平嫣歪头看着他问,“余久哥有事跟我说吧?”

    余久停下了步伐,扭头问:“你怎么知道?”回过身又走了几步,气鼓鼓地继续质问,“一个女孩子别这么机灵行不行?”

    平嫣撇了撇嘴。

    “给我摸摸脉。”余久伸着手说。

    平嫣听话地在路边找了块空地坐下,将手腕送到余久面前。

    余久坐在她身边,一边搭脉,一边念叨:“嗯,这脉象轻快有力,平稳规律,看来脏腑心脉都没什么大的损伤,可有其他位置伤了?”

    平嫣犹犹豫豫地低声说:“腿。”

    “我就知道!”余久突然抬高了嗓门,吸引了街上过路人的目光,这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我就知道摔下悬崖怎么可能不受伤,能活着都是奇迹了,给我看看。”

    平嫣掀起左裤腿,嘀嘀咕咕:“你看,都好了,丑是丑了点,但完全没落下···”

    “为什么会留那么长一条疤痕?”余久一边摸着平嫣的腿骨,一边打断她问道。

    平嫣露出尴尬的笑容,“为了好的快啊,是你教我一般治愈内伤都要活血,血液外放,这是最快的方法了。”

    “我可没教你拿刀划自己,从哪儿学的以伤治伤的笨疗法?他身边那么多人护着,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着什么急呢?”余久眉头紧锁,横眉怒目,严厉地教训着,“也真下得去手,一个不小心这腿就废了,我可不收瘸子做徒弟。”

第六十三章 注定孤独

    平嫣见余久是真的生气了,坐的靠近了些,小声说:“余久哥,你看我这不是没瘸吗?你那么追求极致的一个人,我怎么会让你有个瘸腿徒弟呢?况且,你刚刚不是也检查过了吗?是不是没落下什么毛病,养的还挺好的?”

    余久的气消了些,斜眼道:“还好你这伤是为他受的,他又是个重情义的人,不然肯定嫌弃你。”

    平嫣的表情显然是听出了余久的弦外之音,但只浅浅一笑,扶余久起身,“可是余久哥嫌弃我了,不过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可是已经正式成为乔家第一位三十六代弟子,你赖不掉了。”

    余久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甩开平嫣的手,狠狠地用食指戳了她的脑袋,“我这是担心你啊傻丫头,天快黑了,赶紧走吧,不然你家少爷该着急了。”

    平嫣见余久头也不回,只好灰溜溜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着回了将军府。

    拜别余久后刚踏进将军府,平嫣便被神色慌张的茹娘拉到一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平嫣瞪大眼睛问道:“我去乔氏草堂拜见师公了,少爷知道的,出什么事了吗?”

    茹娘望了一眼身后,回头道:“少爷今天和朝臣议事后,又和左盟他们讨论了半天,之后便一直坐在偏厅门口发呆,饭倒是也正常吃,可就是不说话也不理人。我虽然不知道你和少爷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看得出来他在意你,我现在很担心他,所以,所以···”

    见茹娘支支吾吾说不出下文,平嫣接了话:“所以,您是想让我去跟少爷聊聊,帮他排解一下,对吗?”

    茹娘点点头,“拜托了。”

    平嫣恭敬地回应:“茹娘您客气了,他也是我的主子,我这就去。”

    不一会儿,平嫣就来到了偏厅前,缓步向华乐谷走去。

    华乐谷原本空洞的眼中突然有了神,温柔地望着向他走来的平嫣,直到在他身边坐下,也没能挪开那似水的目光。

    平嫣大概是被看得有些害羞,低着头轻声说:“少爷你别这么看我。”

    “好。”华乐谷瞄向远处,微笑着说。

    抬眼看到他略带倦容的侧脸,平嫣问道:“少爷为什么不回房间休息呢?明明很累了。”

    “你知道吗?爹说的一点都没错,千兰果真是个大烂摊子,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烂,以后才有的累呢,如今这点辛劳算不得什么。”华乐谷这话说得甚是无力。

    平嫣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放慢语速:“自古君王不论勤政与否,后世皆以昏君或是明君二字评之,可这其中的是非功过又岂是简单的昏或明可以概括的?不在其位,谁又知这为君的荆棘载途?所以啊,少爷,你这条路,注定孤独。”

    华乐谷略显惊诧地看向平嫣,“想不到我的嫣儿居然能道出这番颇有见地的言论,不过也对,你可是洛城总管的千金,书应该也没少读吧?”

    平嫣转向已经若隐若现的夕阳树影,叹了口气,“只可惜不论我读过多少书,终究是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没办法为少爷排忧解难。”

    “谁说你帮不上我?”

    平嫣不解地回视着他。

    “肩膀先借我靠一下,”华乐谷说着轻挑了下眉头,见平嫣笑着将肩膀伸给他,徐徐靠在她肩头,继续说,“嫣儿,进宫帮我,做我的王后,就算这条路注定孤独,也至少还有我们两个携手同行。”

    见平嫣不语,华乐谷抬眼追问:“怎么不说话?”

    “我以为少爷即将登基,对这件事的利害关系会比从前想明白些的。”平嫣淡淡地说。

    “利害关系?我明白自己一直以来的心意便足够了,那就是要娶你为妻。”华乐谷坐直了身子,眼神死死地盯住平嫣,“到如今,你还是不相信我的诚心吗?”

    “若事事都能随心所欲,少爷恐怕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独自感伤了吧?”平嫣的话显然戳到了华乐谷的痛处,他开始躲闪平嫣的眼神。

    “少爷为了那些同你出生入死的华家军,不得不为登基筹谋,为成为一代君王劳心,”平嫣继续说着,语气极尽平和,“这其中的有多少艰难险阻,暗礁险滩我不清楚,但我明白一定不会容易。处理这些事情尚且困难重重,少爷又何苦给自己平添麻烦呢?”

    “麻烦?”华乐谷轻笑了一声,“你觉得封你为后是个麻烦?”

    “难道不是吗?”平嫣语调甚是轻飘,语义却掷地有声,“少爷天资聪颖,总不会不知,我在昌都无根无基,既无显赫的家世,亦无过人的才貌,最重要的我还不是千兰人。这些情况有心的人稍作打探便一清二楚,如此女子,何以母仪天下?到时候满朝文武皆请王上三思,另立他人,少爷还能任性地佛了所有人的请奏吗?”

    华乐谷听完这些话,却出奇地平静,浅笑着看向平嫣,“一直以为你性情温和纯真,对朝堂这些明里暗里的门道不敏感,原来你都懂。你说的这些我当然知道,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什么是轻而易举能得到的,王后之位,硬拼不成也可徐徐图之,毕竟你对我的救命之恩也是强有力的背景。昌都一战我失去了太多太多,幸而还有你在我身边。我只要你一句话,忘了这件事的难度,忘了你我的身份和责任,嫣儿,做我的王后,好吗?”

    日头已经落了山,原本若隐若现的树影也随之藏进了有些昏暗的地面里,六月底的昌都晚风袭来,仿佛还带着些海浪的湿咸,总是能够让人忘记白日里焦阳的毒辣,院内的火烛逐渐亮起,偏厅前的家丁们也慢慢稀疏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汤平嫣盯着华乐谷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既没有说愿意,也没说不愿意,最后只搪塞了几句,还是那种明显的搪塞,便回房间了,趴在桌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来回摇曳的煤油灯,和华乐谷下午发呆时的神情一模一样。

第六十四章 罪己禅位

    一弯纤细的月牙爬上房顶时,海生敲响了平嫣的房门。

    “这么晚还没睡?”平嫣见门前的人是海生,问道。

    “你不也一样,可以聊聊吗?”海生脸上已经全然没有了在海边生活时的爽朗与豁然,取而代之的是神色飘忽的满面愁容。在平嫣侧身让出门口后,低着头进屋坐下。

    平嫣也坐在他身旁,一边倒水,一边说:“只有凉茶了,凑合一下吧。”

    海生拿着茶杯,不停地转动着杯底,却迟迟不开口。

    “在这里住的不习惯吗?看你脸色不太好。”平嫣问。

    “没有,这里比茅屋舒服多了,”海生说着,眼神依旧留在手中的茶杯上,“世安,哦不对,汤平嫣,虽然我刚来这里不久,但这里的气氛真的让我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太不踏实了。”

    平嫣用左手握住他转动茶杯的手腕,右手将茶杯从他的手中拿下来放在一边。

    “你如果不喜欢这里,我让少爷派人送你回渔村好吗?”

    “送我回去?”海生终于抬头直视了平嫣,“那你呢?”

    见平嫣不作声,海生又低下了头,用近乎耳语的声音焦灼地念叨着:“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离开了渔村,就感觉你的人和你的心都离我越来越远了。那个大将军已经死了,你还不能走吗?”海生说着双拳越攥越紧,“他们,他们都说那个少将军中意你,以后会带你进宫,封你为妃,你是因为这个原因不想走吗?你,你可以告诉我的···”

    平嫣缓缓地将他的拳头掰开,将自己右手放在他手心,左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说:“海生啊,你知道渔村的谣言和昌都的谣言有什么不同吗?”

    海生紧促的情绪舒缓了些,看着平嫣摇了摇头。

    “渔村的谣言是见风使舵,而这里的谣言可以无中生有,别人说的话,只能信三分,不然你可能会被骗的团团转。你放心,不管别人说什么,少爷怎么想,我都是不会嫁给他的。但他是我恩人的儿子,现在正是他登基的关键时刻,我不能在他失去父亲又要扛起重任的节点上一走了之,否则我会愧疚一辈子的,你也不想陪着我一生愧疚吧?”平嫣眉头微蹙,动情地看着海生。

    海生似是被平嫣的话感染,坚定道:“当然不想。”

    “如果你不想回渔村,就安心留下来,不喜欢的人就不见,不爱听的话就不听,一切有我呢,等少爷稳定了朝局,我再找个合适的时间向他辞行,好吗?”

    “真的?你,你不是哄我呢吧?”海生眼角已经挂了一珠清泪。

    “我是说不要相信别人啊,怎么连我都怀疑呢?”平嫣无奈地笑着说。

    海生听罢也憨憨地笑了。

    两日后,昌都全城张贴公示榜,将杨峥的罪己诏与禅位书昭告天下,且将于内阁择定的吉日七月初八举行少将军华乐谷的登基大典。与此榜一同公示的还有娄弈棋伍有为一干人等的审判结果,犯人对滥用职权,贪赃枉法,截取军粮,豢养死士,谋杀重臣,桩桩件件的罪行都供认不讳,于七月初四在济门外的法场斩首示众,梁承浩监斩,安翎霄巡斩。

    行刑前的几日,华乐谷以询问秋考事宜的安排情况为由,去了苗亿烁的府邸,与姨母安翎雨碰面,叙了些家常,又和安翎霄一同巡营,检阅了整顿完毕后的三军,以及即将驰援亚墨的华家驻军。

    娄弈棋等人斩首示众的那天,华乐谷和楚青松换了速行衣,蒙了面,悄悄地潜到济门法场附近视野最好的阁楼上,人头落地的一瞬间,填满了华乐谷眼眶的泪水也随即落下,当天他又待在华家祠堂里久久未出。

    次日,华乐谷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早早地起床,在院子里练起武来,挥剑的清脆声响吸引了刚回府没几天的祖母。这位老妇人虽说很多人和事都记不清了,但精气神一直很好,在贴身婢子的搀扶下,迈着小碎步从南院而来,就近坐在石凳上,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华乐谷注意到祖母在看,舞得更加起劲了,怎么花哨漂亮怎么来,剑影横飞,和轻巧的身法相协,宛若羽翼随风般轻盈流畅,看起来甚是赏心悦目,原本简洁实用的剑术练习,完全演变为一场专门为祖母而设的华丽剑术献艺。

    表演结束,华乐谷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透,接过婢子递来的手帕,一边擦着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边坐在祖母身边,笑着问道:“这套剑法祖母可喜欢?”

    祖母慈祥地用自己的手帕也给他擦了擦鬓角,笑得满脸褶皱,“喜欢,是诚儿新研习的吗?这套剑法母亲怎么没见过呢?”

    华乐谷一下子怔住了,欣喜的笑容变得僵硬了几分,小声问婢子:“这几年祖母一直这样认不清人吗?”

    婢子答:“一阵一阵的,以前经常把人家的孩子当成少爷,今儿倒是头一回将别人认成老爷,大概是因为少爷和老爷有几分相近吧。”

    华乐谷本就一直拿华诚当作崇拜的对象,听人说自己和父亲相像,自然是掩不住地笑开了花。回头对祖母道:“祖母,我是乐谷啊,您再看看?”

    祖母有些糊涂地皱起眉头,盯着他看了又看。

    “你们在干什么呢?”安汐曳悄悄出现在华乐谷身后,好奇地看着他们。

    祖母立马摆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汐曳乖巧地走到祖母身后,抱着祖母的肩膀问道:“祖母刚刚为什么一直盯着表哥看呀?”

    “他,”祖母迷迷糊糊地说,“不是诚儿?”

    汐曳眼神闪烁着回应:“当然不是,我跟您说过的,姑父回亚墨戍边了,您还记得吗?这是乐谷表哥啊,祖母您再仔细瞧瞧?”

    祖母又瞅了很久,随后坚定道:“不可能,小谷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呢,你们都骗我,哼!”说着气鼓鼓地起身往回走,婢子赶紧跟上,在一旁扶着她。

    汐曳看着祖母离去,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坐在乐谷对面。

第六十五章 未来表嫂

    “祖母就是这样的,时而糊涂时而清醒,乔大夫看了好多年都不见好。”汐曳耸耸肩,无奈地说。

    “没事,祖母身体硬朗就好,”华乐谷浅笑着,喝了口家丁刚刚端来的茶水,“表妹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来看看祖母,她刚搬回来,怕她不适应。”

    “可,”华乐谷停顿了一下,“祖母刚刚走了,你却没跟着。”

    汐曳神色中掠过一瞬尴尬,随即理直气壮起来,“我就不能跟你说会儿话吗?五年都没见了,你还这么对我爱答不理。亏我还时时惦记着你呢,没良心。”说着脸转向一边,抱着臂膀不再说话了。

    华乐谷并不理会她的小脾气,不冷不热地问道:“汐曳表妹今年,十七了吧?”。

    “昂。”汐曳没好气地回应了一声。

    “到议亲的年纪了呀,有人去安府提亲了吗?”

    汐曳扭头死死地盯着他,表情显得更生气了,“表哥很希望我嫁出去吗?你应该知道,从小到大,爹就没勉强过我,只要我不愿意嫁,爹就会一辈子养我。”

    “舅舅可养不了你一辈子。”华乐谷嘲笑道。

    “但表哥可以!”汐曳歪头看着他。

    华乐谷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茶杯,“不是吧?你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总想着嫁给我呢?”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别人都对我百依百顺,唯独你,我想要什么你都跟我反着来,对我刻薄至极,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汐曳噘着嘴抱怨着,“现在我们都长大了,问你要一样东西,可以吗?”

    “王后之位?”华乐谷斜着眼睛问。

    “你怎么知道?”汐曳震惊道,“立我为后,当你弥补小时候对我的欺负了。”

    华乐谷眉头微紧,“你以为我是谁啊?说立谁为王后就立谁?”

    “你马上就是千兰王了,有何不可?”汐曳一脸天真地问。

    华乐谷笑着摇摇头,“爹说的果然不假,你确实不适合当王后。”

    “姑父,姑父的遗嘱,”汐曳突然没了底气,“是不让你立我为后?”

    “没错,不过他还说了句你可能爱听的话,他说你是个可信之人,可以收入后宫帮我。”

    汐曳刚刚失去的信心又恢复了几分,有些得意地说:“那这么说,你还是要娶我咯?虽说不能当王后,但好歹是个王妃,能陪···”

    “汐曳,”华乐谷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前段时间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这些事,但我知道早晚都得跟你把话说开。不管爹说过什么,我本意都是反对你进宫的。”

    “为什么?”汐曳大声问。

    “你从小被舅舅骄纵,虽说大是大非面前仍是个懂事的姑娘,但终究心思太过单纯,实在不适合搅和到后宫这趟浑水中去,我怕你被算计,被利用,甚至被谋害。”

    “我可是安府大小姐,谁敢害我?”汐曳不解地问。

    华乐谷叹了口气,加快语速,“那是因为你被这个身份保护的太好了,才察觉不到外面的危险。汐曳,我希望你能嫁给一户平常人家,安度一生,不要进宫过着如履薄冰的日子。”

    汐曳定定地看着华乐谷,良久才缓缓地说:“一别五年,表哥的话术也越来越厉害了,我竟然一时听不出来你是为我好,还是在委婉地拒绝我。”

    “你可以慢慢想,进宫不是闹着玩儿的,等你想明白利害就知道我的担忧不无道理。”

    汐曳的眼中此时已经泪水盈盈,“可如果所有的感情都可以衡量其中利弊,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情不自禁了,你会事无巨细地想那么多,无非是你的心不在我身上罢了。不爱,所以才可以理性地看待我进宫这件事,不是吗?”

    噗通一声,不远处的荷塘里传来了落水的声音,家丁婢子们都围了过去。华乐谷眉头一皱,也快步走到荷塘边。

    不一会儿只见海生裸着上半身,欣喜地抱着一条大鲤鱼从水面漏出头来。

    婢子们纷纷轻声嗔叫着转头四散而去,华乐谷转身捂住汐曳的眼睛,小声说道:“别看,他没穿衣服。”

    海生麻利地爬上岸,将鲤鱼放在一旁,任它在地面上来回跳动,快速穿好衣服。

    “裴公子,你这是干嘛呢?”身旁的家丁满脸迷惑。

    “给汤平嫣抓鱼啊,她最爱吃了!”

    华乐谷放开了汐曳,看了一眼手掌沾上的泪水,冲那个说话的家丁喊道:“先带裴公子换身干衣服,一会儿带他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是,”家丁应道,伸着手引路,“裴公子这边请。”

    走之前海生还不忘提醒家丁:“我的鱼可别叫别人拿了去。”

    “放心,放心···”

    见两人离去,华乐谷转身坐回刚才的石桌旁,低头用擦汗的手帕轻拭着手上汐曳的眼泪。

    汐曳坐在他身旁,试探地问:“汤平嫣,是谁?”

    华乐谷头也没抬,淡淡地回应:“你未来表嫂。”

    汐曳身子一软,右臂狠狠地撞在石桌上,艰难地喘着粗气,双眼无神地望着石桌前方,小声呢喃:“她是什么人,竟能博得表哥真心?”

    “救了我命的人。”华乐谷将手帕放在桌上,望着身体有些颤巍巍的汐曳。

    “想不到表哥居然像女子般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倒不怕她被算计,被利用,被谋害了?”汐曳缓缓抬头看向华乐谷,“既然王后人选已定,我做不做王妃应该都不影响表嫂吧?”

    华乐谷长叹一声,凑近道:“你还是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让你进宫吗?”

    “表哥是为我好,”汐曳冷静了下来,但同时也变的冷漠了几分,“但姑父的遗嘱表哥不会不遵从吧?我要进宫。”

    家丁已经带着海生来到他们身边。

    华乐谷看了海生一眼,对汐曳小声说:“好,以半年为期,如果半年后你还是没想通,我答应让你进宫。”

    汐曳起身,恭恭敬敬行了个后妃之礼:“谢王上,望王上记得今日之诺,臣妾告退。”

    华乐谷有些凝重地注视着汐曳离去的背影,随后缓和了一下,转头让海生落座,挥手示意家丁退下。

第六十六章 蓼葑烟云

    “我表妹,有些任性,让裴公子见笑了。”华乐谷说着倒了杯茶递给海生。

    海生接过茶杯灌了一大口,心不在焉地说:“她喜欢你吧?”

    华乐谷浅笑着答:“两个大男人坐在这里谈些儿女情长不会显得格局太小些了吗?”

    “那少爷找我是想说什么大格局的事吗?”海生不解地问。

    “裴公子并非我华家人,还是叫我少将军吧,”华乐谷喝了口茶,继续道,“一直还没当面谢过裴公子对嫣儿的救命之恩,是我的疏忽,今天是想跟裴公子聊聊你救嫣儿事。金银财帛,需要什么随意提,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为你在昌都安排个一官半职,以作报答。”

    海生笑着摆摆手,“不用了,等你登基后我们就走了,金银什么的也用不上。”

    华乐谷蹙眉思忖片刻,问:“你们?”

    “我和汤平嫣啊,她说等你稳定了,就跟你辞行。”海生说着又喝了一大口茶,完全没注意此刻华乐谷的脸上布满了阴云。

    “去哪儿?”华乐谷阴沉地发问。

    “回渔村啊,”华乐谷额头侧面的青筋凸起,握紧了双拳,海生依旧没发现他的异样,继续说,“我不太喜欢这里,她应该也不太喜欢。少将军如果没别的事我就给汤平嫣烤鱼去了···”

    咚!华乐谷瞬间起身,双拳砸到石桌上的声音格外响亮,六月的空气中居然弥漫着令人胆寒的刺骨冰凉,海生这才发觉了他的情绪,站在一旁瞪着惊恐的双眼望向他。

    “汤平嫣答应你,等我登基,你们就一起回你家?”华乐谷一字一顿地发问,眼神透露着前所未有的阴森和凶狠。

    这让海生又向后退了一步,木讷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成亲?”华乐谷用同样的语气和眼神问了第二个问题。

    海生被这架势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先是木然地摇了摇头,随后眉头一皱咬着牙狠狠地点了点脑袋。

    华乐谷冷笑了一声,眼睛不知何时湿润了,“看来为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的不止我一个呢!”突然如同火山迸发般嘶吼着,“裴逸我告诉你,你走不了,她也走不了!青松!把他绑到东院的蓼葑阁去,记住,别让他出声!”

    青松应声而到,海生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利落地打晕抬走。

    华乐谷在原地捂着脑袋缓了下神,带着复杂的神情,迈着近乎小跑的步伐向平嫣的房间走去。

    一开门,平嫣便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紧张地问:“少爷,出什么事了吗?”

    华乐谷用混杂着无助,悲恸,失望,愤懑还有些许怜惜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平嫣,半晌不应声。

    平嫣顿时有些慌乱,轻握着他的手臂,声音微颤:“少爷,你别吓我,这是怎么了?有人,有人作乱吗?还是,还是···”

    华乐谷突然拦腰扛起她,在没有任何人察觉的情况下,将她带到了蓼葑阁上。

    蓼葑阁是华家往年夏季用来避暑赏景的阁楼,位于将军府东院,由于这阁楼当年是千兰王赐名,故为将军府重地,除了管家和茹娘,一般的家丁婢子是不能随意来这里的。

    华乐谷扛着平嫣,一脚踹开蓼葑阁的大门,有些粗暴地将她放下。

    平嫣踉跄站稳,迷惑地环顾,只见海生被五花大绑在阁楼的顶梁柱上,嘴里还塞了一条手帕,瞪大眼睛挣扎着,整个人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她当即便冲到海生身边,几度动手想帮他松绑,但终究未实施,红着眼睛问:“少爷这是做什么呢?海生,为什么把海生绑在这儿?”

    “海生?叫的还挺亲切,”华乐谷冷眼道,“这个海生说你答应他,待我登基后,跟他一起回渔村成亲,我怎么能允许他散布这种谣言呢?你说是吧?”

    平嫣瞬间屏住了呼吸,眼泪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当第一滴泪水划过她白皙的脸颊时,华乐谷走近,伸手为她拭去,“说话啊。”

    “是真的。”平嫣轻声说出的这三个字让华乐谷的身体明显抖动了一下。

    “什,什么是真的?嫣儿你说清楚。”他不甘地问。

    平嫣闭上双眼,眼泪大滴大滴地滚下,“等少爷登基,稳住王位,我会和海生一起离开,共度余生。”

    “我不相信!”华乐谷大喊着抓住平嫣的臂膀,“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平嫣望向他,声音哽咽,“少爷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为什么?”华乐谷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地问,“我们相识五年,抵不过一个你刚认识一个月的渔夫?”

    “他叫裴逸,安逸的逸,因为在海边出生,他母亲叫他海生,”平嫣慢慢地说,“渔村的生活和他的名字一样,真的很安逸,每天看日出日落,朝阳晚霞,有满林子的药材,还有大海里吃不完的鱼虾蟹。养伤的那段时间里,我第一次知道日子可以这样过,我喜欢那种每天晒晒太阳,只需要考虑吃什么,怎么吃,不用提心吊胆地防备着有仗要打,有刺客要杀,有人要算计的生活,我想要一个可以安稳度过余生的家,而让我萌生这种想法的,正是你称作渔夫的那个人。”

    “那我呢?”他猛烈地晃动着平嫣的身体,吼道,“我对你来说又算什么?可以随意抛弃,无关紧要的人吗?”

    “少爷应该知道,如果你对我来说真的无关紧要,我完全可以不回来,谁又能知道我还活着?”平嫣也抬高了声音。

    “可你回来了!既然回来了我就不准你走!你是我的王后,也只能是我的王后!”华乐谷的脸颊两侧也挂了泪珠,伤痛欲绝。

    “爹死于战争,老爷和师父死于战争,那些同伴也死于战争,我是个怕死的人,只想带着爹的命一起安稳地活着。如今的形势,若少爷强行立我为后,可曾想过我的处境会有多危险?”泪水还在不停地向外涌出。

    “你怕死?怕死还会为救我落崖?既然我敢许你后位,便定会护你周全,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是不是?是不是!”华乐谷的声嘶力竭地发问。

    “少爷自己的王位都在飘摇,除非在你身后做一辈子不见天日的隐卫,否则少爷拿什么护我?又拿什么留我?”平嫣质问的声音比华乐谷的还要高上几分。

第六十七章 人间佳话

    语毕,两人突然安静下来,整个阁楼里只回荡着他们喘息和抽泣的声音。

    华乐谷指着海生,“你头一次对我吼,是因为他,”说着冷笑了一声,“拿什么留你?我倒真想试试能不能留住你。”

    说着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阁楼正中央的床榻,一步步靠近平嫣,猛地抱起她,不顾她的挣扎和反抗,也不管她的哭喊和央求。像是铁了心,他粗鲁地将平嫣压在身下,不断地撕扯着她本就单薄的衣衫。

    “少爷,我会恨你!会恨你的!”平嫣一边挣扎着,一边流着泪沙哑地威胁。

    可在华乐谷面前,这话却似不痛不痒,未及重复,便被他霸道蛮横的强吻打断。当平嫣奋力从他双唇间逃离,将脸歪向一侧时,看到了海生青筋暴起的面庞。

    这绝望的对视仅持续片刻,华乐谷已经将平嫣和自己的衣衫撕扯得破破烂烂,没有丝毫犹豫,他野蛮地占有了她。

    平嫣淌着泪,将脸转向另一侧,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任凭蹂躏,不再挣扎。

    一缕正午的焦阳从阁楼顶的瓦缝中照在床榻上,映得二人额头上的汗珠金光闪闪。当华乐谷倒在平嫣身侧时,平嫣缓缓将自己缩成一团,身体不停地发着抖。不一会儿华乐谷起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披风,扔在床上,又转身走到海生身边,歪着头拽出他口中的手帕。

    “你看清楚了?她现在是我的人,你怎么带她走?”

    海生面目通红,干巴的双唇微颤着不说话,双眼无神地望着床榻上平嫣的背影。

    “不过,”华乐谷阴森森地说,“为了以绝后患,你还是死了比较稳妥。”

    此话一出,平嫣立马睁开眼睛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喊着“不要啊”,一边跪在华乐谷面前,扯着他的裤腿,战战兢兢,“少爷,少爷,求你了,别杀他,放他走好吗?放他走···”

    华乐谷手里握着匕首,低头看着跪在他面前为另一个男人求情的平嫣,紧锁着眉头蹲下身,问:“为了他,恨我,现在又为了他求我,你很爱他,对吗?”

    她哭着不停地摇头,“不是的,少爷,我不爱他,他是无辜的,你就放他走吧,好不好?我以后都听少爷的···”

    华乐谷轻笑了一声,摸了摸平嫣的脸,站起身一刀扎进海生的心口,眼神中又露出那份凶狠,“反正你已经恨我了,不在乎多些。”

    语毕,又猛地将匕首抽出,顿时鲜血横流,海生的身体开始沿着柱子向下滑,嘴里小声反复叫着“世安”。

    华乐谷显然没有听到这耳语,转身打开了门,屋外的阳光照进来,地上艳红的血渍顿时反射起刺眼的光亮,和着平嫣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整个蓼葑阁显得格外喧闹混乱。华乐谷的左脚刚刚迈过门槛,哭声便戛然而止了,海生已经没了气息,被捆在柱子上僵直地一动不动,而平嫣则满面泪水,倒在他身边不省人事。

    华乐谷回头立马抱起平嫣,大喊一声“青松”。

    楚青松很快出现在门口,应声:“少爷,我在。”

    “先让茹娘去请余久直接来蓼葑阁,再回来把这个死人扔到楼下柴房去。”华乐谷说罢将平嫣抱上了床榻,为她盖好被子,擦拭了手上的血渍。

    约一炷香后,余久赶到了蓼葑阁,进门便请华乐谷门外稍候,坐在床边为平嫣诊起了脉。不一会儿,拿出针灸包在她身上扎了几针,平嫣起身呕了一阵,又继续迷迷糊糊地躺着。

    华乐谷在门口问走出来的余久:“她怎么样了?为什么在吐呢?”

    “少将军,呕吐应该是过度哀伤所致,她这样子,看起来是忧思于心,气血郁结,需要好生静养,不可动气动欲,劳心劳神。”余久眉头紧锁,快速交代了平嫣的情况。

    华乐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继续问:“她没什么大问题吧?”

    余久思考了片刻才应:“少将军,我不知道您和平嫣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她这是心病,说轻不轻,说重也不重,”说着抱起了拳,“我就这么一个徒弟。”

    华乐谷握住余久的拳,缓缓放下,“余久哥放心,我也就这么一个王后。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这两天麻烦余久哥照顾嫣儿,”转身对青松道,“叫茹娘来帮忙吧,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切莫让旁人知晓。”

    随后华乐谷悄悄召集了左盟和冯天枢,要他们在一天之内秘密将他和平嫣的故事传遍昌都城,为将来顺利立后奠基。次日,昌都的街头巷尾果然都在热议着华乐谷有个贴身隐卫叫汤平嫣,知书懂礼,多年来时时刻刻护卫在侧,两人日久生情,相知相惜,琴瑟和鸣,平嫣为救他性命甚至在昌都之战前夕落崖负伤,在上天护佑下终平安归来,华乐谷感念于心,欲立其为后。传言有声有色,宛若一段旷世奇缘,人间佳话。

    傍晚,平嫣终于混混沌沌地醒来,缓缓看向床边的茹娘。

    “余大夫,平嫣姑娘醒了!”茹娘看到她转着眼珠,立马叫醒了桌边迷迷瞪瞪犯困的余久。

    余久一个激灵站起身,赶到床边,一边为她搭脉,一边紧张地问:“平嫣,你感觉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平嫣面容惨白,看着二人一言不发。

    “睡了一天多,估计也饿了,我去给她煮点粥,麻烦余大夫先照看一下她。”茹娘说着出门去了东院的小膳房。

    “少将军做了什么能把你刺激成这样?明明昨天还跟我说你是他唯一的王后呢,总不至于要另立他人吧?”余久皱着眉头道,“我也不想管你们那点破事,但你也不能因为他把自己搞得这么不人不鬼吧?本来就为他留了那么长一条疤瘌···”

    余久说着突然看到平嫣已经泪如泉涌,只好停下来拿手帕为她擦眼泪。

    “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余久心疼地继续说,“他对你不好吗?”

    平嫣已经哭到呼吸不畅,哽咽地说:“我,我想回家···”

    “回什么家?你哪还有家了?”余久将她扶着靠在床头,“你该不会说的是洛城吧?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平嫣哭的更大声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斥着整个蓼葑阁。

第六十八章 北岸海祭

    余久坐在床边,把她揽进怀里,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一边说:“十三岁的平嫣尚且知道,要珍惜爹给你的命,好好的活着,十八岁的平嫣怎的如此脆弱。你那点信念就这么不堪一击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多坚强的女孩呢。”平嫣收敛了哭声,艰难地喘着粗气,余久继续拍着她的背,“你应该知道我是个骄傲的人,很少把什么人放在眼里,知道能当我徒弟你有多幸运吗?我欣赏的就是你身上那股子韧劲儿,别把它丢了好吗?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活着,都会过去的,别忘了你还有师父呢。”

    “师父。”平嫣轻声唤道。

    余久放手看着她,“我在呢。”

    “你别担心,我没事,”平嫣努力挤出苍白的笑容,“若是日后平嫣在昌都没有容身之处了,师父会跟我一起走吗?”

    “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会没有容身之所?”余久说着突然闻到了什么味道,皱着眉头嗅了嗅周围,“什么味儿啊。”

    “也不知道少爷在烧什么,东院里烟熏火燎的,”茹娘端着清粥进门说道,“在屋里都能闻到了。”

    平嫣愣愣地看着茹娘将粥放在床边,猛地掀开被子,挣开余久和茹娘拦她的手,顾不上衣衫整不整,光着脚火速冲出阁楼,向烟雾最浓郁的方向跑去。不一会儿,浓烟中浮现出华乐谷和楚青松的身影,他们就站在那团火焰旁,地上徐徐流出褐黄色的尸油,发出很是刺鼻的味道。平嫣放缓了脚步,徐徐走近,跪在熊熊大火前,泪水无声地洗刷着面庞,或是因为烟雾迷了眼,或是因为燃烧着的是海生。

    华乐谷蹲在平嫣身边,一边为她擦着眼泪,一边面无表情地轻声问:“怎么鞋也不穿就跑出来了?”

    平嫣用通红的双眼望向他,有气无力地问:“少爷不会放我走了对吗?”

    华乐谷依旧面无表情,“他都死了,你还要走?”

    平嫣没回答他,又问:“我可以求少爷一件事吗?”

    “你说。”

    她再次看向火焰,“他从海边来,因我而死,让我送他的骨灰回归大海,可以吗?”

    华乐谷将平嫣抱起,一边走回阁楼,一边道:“可以,明天我陪你去昌都北岸悬崖。不过今晚你得好好休息,否则明日我便将他洒到荷塘里去。”

    将平嫣安置好后,华乐谷交代了余久和茹娘好生照顾着她,又回去继续看着那团火不断地在夜幕中跳动。

    “死则死矣,不要活在她心里,求你了。”这句呢喃除了华乐谷自己,没有任何人听得到。

    次日上午,茹娘给平嫣梳妆打扮后,带她到将军府门口,华乐谷和青松各自牵着马等她。她刚跨出门,华乐谷便笑着上前拉住她的手,那浑厚的力量让她略微的挣扎一丁点儿都没有显现出来,随后同乘一骑,青松远远地跟在后面,一起向昌都北岸悬崖奔去。

    临近晌午,三人抵达北岸,悬崖下是浩瀚汹涌的沧海,一望无际,而这北岸相较渔村背后的悬崖更加高耸陡峭。

    “你不会想随他而去吧?”华乐谷扶着平嫣下马,握着她的手臂问。

    平嫣轻轻拨开他,“不会,我说过我怕死。”

    “不用说的你好像是贪生怕死的懦夫,骗不到我的,不过我知道以你的心性,不会甘愿做一件陪葬品。”

    华乐谷说完抬头看了一眼青松,青松走近,平嫣接过他手中的骨灰罐,缓缓走到崖边,望着碧蓝的大海,只打开木塞,海风便不时地将罐内的骨灰扬起,四散飘落。

    待罐内只余一捧,平嫣将其倒在手上,念念有词:“愿你鬓无霜,愿你身无伤,心无苍茫,生路通畅。来生,别再遇到我了。”

    随后奋力洒向大海,又拿出几片龙血树叶,编了一个轮回结,抛向崖底。轮回结在海风中转着圈来回飘荡,过了很久才消失在视野中。轮回结,代表生死轮回,循环往复,周而复始,生生不息。

    平嫣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身往回走,完全不理会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华乐谷。

    “你打算恨我一辈子吗?”华乐谷高声叫住了她。

    平嫣停下脚步,淡淡地反问:“少爷打算一辈子不放我走吗?”

    华乐谷走到平嫣面前,“听你的意思,我不放你走,你就会一直恨我?”

    “不敢,只是少爷为何一定要留一个无心之人在身边,不怕这个人生出什么坏心吗?”平嫣抬眼冷冷地看着他。

    “你会吗?”

    两人对视着陷入了许久的沉默。

    华乐谷拿出一把匕首,拉起平嫣的手,强迫她握住匕首柄,指着自己的心房。平嫣略微有些慌乱地看看匕首,又看看他。

    “这是我杀他的匕首,恨我就杀了我,为他报仇,如果你做不到,何谈恨?”华乐谷说完松开了手,闭上眼睛。

    平嫣蹙起眉头,双手抖动着缓缓握住匕首,但只犹豫了片刻便狠狠地将匕首扎在地面上,大声道:“为什么一定要要这样,你杀我,我杀你,你可知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你可知很多人即便是深陷泥沼依然怀抱希冀挣扎求生,你可知对于有些人来说也许活着是一种奢求,甚至为了活着失去了所有能失去的东西,你就这么轻易言死,挥霍自己性命?”平嫣越说越激动,眼泪开始往下掉,“大将军该多失望,自己的儿子不顾千兰,不顾华家,居然想成为一个女人的刀下鬼。华乐谷我告诉你,不管你信不信,你是我恩人的儿子,不论你做过什么我永远都不会杀你,永远。”

    华乐谷伸手轻轻地抹掉她脸上的泪珠,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套上鞘,扔向大海。

    “今日过后,你即便是想,也再没机会了,希望你不要后悔。”华乐谷转身边走边说,“青松,你带她回府,我想一个人走走。”

    平嫣望着他离去的身影,站在原地缓了好一阵,等眼泪都随风逝去才抬脚准备离开,此时她和青松同时听到了林中的动静,警惕地望向同一处。

第六十九章 登基大典

    青松麻利地瞬间将声源抓了出来,挥剑准备就地正法,平嫣却上前一把将那人护在身后,“青松哥哥,他是我来昌都路上遇到的一个男孩,父母都死了,很是可怜,放他走行吗?”

    她没说谎,那个男孩正是路上得了她银钱的容和,此番再见比上次更加精瘦憔悴了些,颤巍巍地躲在平嫣身后面露惧色。

    “少爷交代了,你们来北岸做的事说的话不能有别人知道。”青松依旧紧握着手中的剑柄道。

    平嫣回头看了容和一眼,“他不会的,你不放心就让我把他留在身边,或者你干脆收到禁军编制里。”

    “平嫣,你应该知道,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你跟他很熟吗,这么相信他?”青松说话时脸上带着几分探究的神情。

    平嫣给容和使了个眼色,拉着他一起缓缓跪下。

    “你这是干什么,你是王妃,甚至有可能成为王后,跪我可不合礼数。”青松说着去扶她,可平嫣坚持不起身,他也不再坚持,站定了听她讲话。

    “他叫风飞飞,是我帮他葬了母亲,如果说有什么深厚的情感是骗人的,但他与你我同是孤儿,在人世间飘零,或许有那么一丝缘分的牵绊让我今天再见到他,既然见到就不可能看着他死在我面前。”平嫣看向容和,“飞飞你看到我刚刚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容和摇摇头,“没有,我只是听到有马蹄声,过来的时候那个哥哥已经走了,只看见你在发呆。”

    “青松哥哥,死的人已经够多了,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如果你不好擅自做主,也请给他一次活命的机会好吗?”

    “你是想让我去问少爷?”看到平嫣点点头,青松一边扶起她,一边继续说,“我答应你了,但他得跟我乘同一匹马回去。”

    回到将军府时日头已经偏西,三人一起坐在偏厅门口等着这所府邸的主人归来。华乐谷则傍晚才晃晃悠悠回来,听了青松跟他说明的情况,只是交代他把风飞飞收进禁军编制,好生调教,多的一字未吐便回了房间,谁也没再见。

    次日便是登基大典,辰时,华乐谷身着素衣,乘纯白良驹,在禁军、都衙军、巡卫军三军的护送下,由将军府出发,缓缓去往千兰王宫,沿途接受百姓们的朝拜。巳时,由南宫门进,抵达望塔下,叶崇早早备好各项祭祀用品,率百官簇拥素衣的华乐谷一同进行了三跪九叩,十二轮焚香,献牛羊猪,燃酒等祭天流程,并在香鼎前为华乐谷着千兰王服,而后再次行祭天礼。午时,华乐谷在承明殿前接过王印,昭示文武百官,进殿登千兰王椅,依礼受众臣叩首跪拜。礼成,众人退散,新千兰王在内阁的带领下西去载清殿,褪去朝服,换上王上的便服,到祠堂祭拜华家先祖灵位。至此,千兰王那沉甸甸的责任和权力均正式交到了这个年仅二十一岁的年轻人手里,他的自称也由“我”改为了“孤”。

    一切大典仪程都结束后,华乐谷交代了安翎霄将祖母安置在本应是千兰王后居所的淑宁宫,又让青松单独将平嫣接进宫来,入住了离载清殿最远的后妃居所,婉心宫。

    傍晚,终于整理完了第二日初次早朝需要商讨的事宜,华乐谷抻了抻筋骨,走出载清殿。门外的宫人立马弓着腰走近,道:“禀王上,刚才楚统领来过,说是已将王上交代的事安排妥当了,您说过不让打扰,老奴便没有通传。”

    华乐谷点点头,边走边问:“你也是宫里的老人了吧?孤年少进宫时见过你几面,有印象。”

    宫人跟在他身后,笑盈盈地答:“老奴进宫二十五年了,有幸得王上记着。”

    “你叫什么?”

    “老奴井深。”

    “水井幽深,”华乐谷挑了下眉毛,“挺好记的,是内阁安排你做孤贴身宫人的?”

    “是,后宫的宫人婢子本应王后统管,之前的情势按照章程理应内阁代管,不过待王上立了王后,一切都回归正轨了。”井深迈着小碎步,紧跟着他的步伐。

    “哦?立后非同儿戏,如果一时定不下王后人选呢?内阁一直代管吗?”

    “那倒不是,内阁只是在王上人选未定之时代管后宫,至于日后,若后位暂空,王上可指定后妃代管。”

    “原来如此。”

    两人说着已经绕过了承明殿北侧,天色已暗,井深从路过的宫人手里拿来了一盏宫灯,加快了几步,为华乐谷照亮前路。

    “王上可是要去淑宁宫探望太皇太后?”

    华乐谷脚步突然缓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笑着说:“这太皇太后的称号,孤一时还不太适应,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王上已经让很多人艳羡了,人这一辈子,一成不变的嫌无趣,千变万化的嫌动荡,总不会让人满足,若是日子过得十全十美,便也没什么可追求的了,没有盼头亦会觉得无趣吧。”

    “孤竟然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华乐谷看着宫灯下井深的背影,眼神变得舒缓了些。

    “嗨,老奴就这么一说,王上也就这么一听,”两人到了淑宁宫门前,井深退到一旁,“王上您是要老奴进去伺候,还是在门外候着?”

    “在这等孤吧,孤看祖母一眼就走。”

    华乐谷独自进了淑宁宫,宫内四下已经亮起了烛火,照得院落亮堂堂。

    刚踏进门,跟着祖母一同进宫的婢子忙上前,道:“少爷您来啦,老夫人和舅老爷等您呢!”

    安翎霄在她身后咳了一声,走近,“他现在是千兰王,以后莫要叫错了。”

    婢子紧张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华乐谷浅笑着扶她起来,“舅舅你别吓唬她,我们都需要时间适应这种转变,祖母呢?”

    “在里面呢,”说着跟华乐谷一起往内室走,“汐曳跟我一起送老夫人进宫的,陪她吃了晚饭,听说你要来,先走了,说是生你的气,不想见你。你又欺负她了?”

    “说起来她也确实该生我的气。”华乐谷淡然一笑。

    安翎霄也跟着无奈地笑了。

第七十章 红颜祸水

    “诚儿你来啦?”祖母笑盈盈地握住华乐谷的手,“来陪母亲吃饭。”

    “您又把我认成父亲了?”华乐谷略显尴尬地跟祖母一同坐下,认真地看着她,“祖母,您还记得乐谷吗?”

    祖母又仔细端详了他,“小谷?我好久没见他了,你跟他说,他是个好孩子,练功不要太累了。”随后看到桌上的残羹剩饭,皱着眉头迷糊起来,“这是谁吃的?”

    “祖母啊,”华乐谷拉着她的手,“这是舅舅吃的,您要是饿了,就唤萍儿来再给您做些。”

    看着祖母糊里糊涂的样子,华乐谷叹了口气,缓缓退出内室,叫来婢子:“萍儿,好生照顾祖母,这几日辛苦点,过些日子我会再拨几个宫人来帮你。”

    萍儿行礼后道:“是,谢王上。”

    华乐谷挥手示意安翎霄出门,随后在门前停了下来,“我身边的那个宫人叫井深,麻烦舅舅交代天枢,查查这个人的底,毕竟是内阁安排的,我不放心。切记要暗查,不要露出痕迹,不然就没意义了。”

    “没问题,我马上就去。”安翎霄说完停下来,欲言又止地看着华乐谷。

    华乐谷笑了,“舅舅有什么话尽管说,跟我还有什么顾虑吗?”

    “汐曳从小被我惯坏了,什么都唾手可得,唯独你。你也知道她从小就喜欢你,你又对她十分冷淡,我从来没管过,以为她长大些便会知难而退,谁知都到了出阁的年纪,这心思还是一点都没变。如今也不知为了什么,还跟你闹上脾气了,你别跟她一般计较。”安翎霄的言语里满是一个老父亲对女儿的关怀。

    华乐谷长叹一声,问:“舅舅,你希望汐曳进宫吗?”

    “我希望她开心。”

    “在宫闱之内,她的身份可保护不了她,我本不希望你从小捧在掌心的表妹搅进这趟浑水里,可她却很坚定。我给了她半年的时间,如果她还是没想明白我的苦心,便遂了她的愿,封她为妃。但舅舅,你是她父亲,真的愿意她陷入后宫的明争暗斗里吗?”华乐谷真切地望着舅舅。

    安翎霄苦笑着答:“我护了她十几年,但知道护不了她一世,如果这条路是她想走的,哪怕荆棘丛生,她也只能自己去趟,或许她骨子里就不是贪图安稳,偏爱坦途的人吧。”

    “血脉相连的生父恐怕也做不到舅舅这般,你是真心爱护她。”华乐谷眼中飘出几分温柔,随风四散。

    安翎霄为避免伤感,笑了起来,“我喜欢女儿嘛,家里那两个秃小子有什么好爱护的。等汐曳入宫,还请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多帮帮她。”

    华乐谷点点头,“我怕祖母不适应王宫,让汐曳有空多来陪陪祖母吧。”

    安翎霄笑着应下,随后和乐谷一起出了淑宁宫。

    淑宁宫外,井深手持宫灯仍旧候着华乐谷,见他同安翎霄一道出来,立马俯身请安,在旁照亮前路。

    安翎霄略微打量了一眼井深,随即右手握拳拇指向天,左手叠在右手前,行了个千兰官员的日常礼,道:“臣已将太皇太后安顿好,王上若没有其他吩咐,臣便告退了。”

    “安大人辛苦了,天色已晚,早些回府吧。”语毕,安翎霄便被宫人引着出宫去了。

    华乐谷转身往宏耀亭的方向去。

    千兰王宫在布局上秉持着前朝与后宫泾渭分明的原则,中间以人工开凿的皇家峪湖作为分界线,峪湖以北整齐地排列着后宫众王妃的居所宫殿,峪湖以南则自西向东分别坐落着千兰王居住的载清殿,早朝议事的承明殿,千兰世子的东宫以及王后的淑宁宫,望塔以南是各大机构的议事场所。宏耀亭是皇家峪湖上唯一的凉亭,与之连接的宏耀桥也是所有峪湖桥梁中最长最宽的一座,正值夏日,确是个避暑的圣地,平日里连洒扫的宫人婢子也都会多留片刻以解酷暑。

    不过由于昌都临海,虽是夏日,就算白日里再酷热难耐,晚间必然凉风习习,有时甚至需着些单衣御风才行。

    不一会儿二人便到了宏耀桥上,井深慢步在前,问道:“王上,夜里湖上凉,需不需要差人送件单衣来?”

    “不用了,过这桥也用不了多久。”华乐谷负手在后,悠悠地说。

    井深也不再多话,下了桥,提着宫灯径直将华乐谷往婉心宫的方向领。

    华乐谷慢下脚步,一边深邃地望着身前的井深,一边浮着隐秘的笑问:“你怎知孤要去婉心宫?”

    井深并没停下脚步,呵呵地笑着,“王上初登大宝,后宫空虚,只安排了一位姑娘住进婉心宫,老奴自然猜得到。若是来日这八宫都住满了王妃娘娘,老奴恐怕得每日缠问王上的去处了。”

    华乐谷挑了下眉尖,“孤一直不太明白,为何后宫只有八位王妃的住处?若是纳了九位王妃,岂不是无处可住?”

    “回王上,千兰王室祖制,为避免后妃人数过多,引得王上生活靡费,影响朝政,定下只能纳八位三等及以上王妃的制度,低等后妃则需住在高等王妃的偏殿,地位等同普通人家的通房,不能拥有自己的主宫。一来是为了明确王妃的等级尊卑,二来是侧面警示君王应勤于朝政,心系天下。”

    华乐谷嘴角微微一扬,“据孤所知,千兰历代君王所纳后妃均未超过这八位的限制,也没见代代都是明君,可见后妃多扰政这一说法没有什么根据。”

    “王上说的是,只是世人多信红颜祸水一说,实际上几分真假又哪里有定论呢?”二人说着已经到了婉心宫门前,井深发现宫外空无一人,宫内也一点光亮都没有,轻声道,“恐是因为姑娘尚无后妃名分,这才没有安排宫人婢子,需要老奴调几个载清殿的人来驱使吗?”

    华乐谷摇摇头,站在门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婉心宫这三个字,道:“等她正式受封,该她的一样也少不了,你退下吧,明早来接孤上朝即可。”

    井深应下后弓着腰等华乐谷进了婉心宫才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与前殿的宫灯烁烁不同,婉心宫内黑压压一片,仅靠着微弱的月光和星光才勉强看清道路走向。

第七十一章 夜宿婉心

    华乐谷轻轻推开主宫大门,吱呀呀的声音在宫内静谧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响亮,不过室内的人似乎对这声响并没有什么反应。他轻手轻脚地进了卧房,发现角落里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映在平嫣的睡脸上,在波动着的灯影勾出的柔和线条下,她小巧的五官时而红晕,时而黯然,很是惹人怜爱。华乐谷缓步来到床前,徐徐坐在平嫣身边,靠近她的面庞,细细地观察起来,时不时在眼角堆起淡淡的细纹。

    良久,终忍不住伸出食指,轻触了她纤长的睫毛。

    如果平嫣没有听到刚刚的开门声是因为多天的情绪起伏,过度劳累而沉睡,那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再察觉不到实在和她多年隐卫的身份不符。

    果不其然,仅一触,平嫣立马惊醒,以最快的速度摸到枕头下的匕首,但还没来得及抽出,便被华乐谷摁下。两人瞬时目光交汇,平嫣见是他,紧蹙的眉头松范了些。

    华乐谷慢慢将她握着凶器的手从枕下拿出,夺了匕首,淡淡地说:“我说过,你以后不会有机会杀我了。”

    平嫣将手臂抽出,低下眉眼,“本来也不是用来杀王上的。”

    华乐谷眉间微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刚刚的淡然,“知道保护自己便好,不过以后我会让你知道我有能力庇护你,早些睡吧。”说罢便开始褪去鞋袜。

    平嫣惊讶地向里移了些,跟他保持距离,问:“王上要睡在这儿?”

    “不可以吗?”

    “王上难道没有自己的寝殿吗?”

    华乐谷又起身褪了外衣,靠近平嫣,用强调的语气一字一句地说:“以后我夜夜都宿在这里。”随后扯过一截平嫣身上的薄被,闭上眼睛玉面朝天地躺了下来,全然一副就寝之象。

    平嫣仍旧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已经躺在她身边的男人。

    大概是发觉她许久没有动静,华乐谷眯起眼睛望着平嫣,“怎么?要我抱着你睡吗?”

    “不用。”平嫣说着背向他,躺在了床榻上离他最远的另一边,薄被只余一角搭在腹部。

    华乐谷也并未刻意靠近,只是匀了些被子过去,便又安然闭上了眼睛。

    随后安静了好一阵,卧房内溢着空荡荡的清冷,突然响起一句柔弱却清晰的女声。

    “往后余生,我都被困在这后宫里了,对吗?”

    华乐谷转过脸,看着平嫣的后颈,眼神复杂。

    “被困在王宫里的,又岂止你一人。”

    当晚华乐谷睡得很踏实,基本没怎么动弹。可平嫣却一夜未眠,一会儿蹙眉看看熟睡着的他,一会儿干干地望着天花板,一会儿又起身盘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次日清晨,平嫣早早洗漱完,给前来扣门的井深开了宫门,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侍候华乐谷洗漱,穿衣,披上千兰王朝服。

    华乐谷临走之前拍着平嫣的肩膀交代道:“一会儿让余久过来给你瞧瞧,先把身体养好,旁的暂且什么也别想。”又转向井深,“差个宫人在上朝后去医属叫余久来婉心宫,嫣儿落崖后身体一直不如之前健朗,需仔细调养着,也嘱咐他平日多费心。”随后便坐上了王轿,在一群宫人的簇拥下开往承明殿。

    平嫣倒也很给他面子,端站在婉心宫前目送他离开,直到王轿远去,才收了目光,眼神又冰冷几分,转身回了房间。

    为了迎接华乐谷作为千兰王的初次早朝,百官在内阁的带领下早早地于承明殿前有序等候,向新王行过朝拜礼后,低阶官员才退散,众臣随千兰王入承明殿候座。

    “众卿请坐,”华乐谷缓缓坐在王位上,中气十足地说道,“千兰前些时日刚刚经历过一场动荡,朝政至今停摆已久,今日各位爱卿便将自己所辖政事及当前情状一一道来,一则清点政务,让孤有所熟悉,二则让爱卿们相互了解,以便朝堂日后顺利运作。今日的早朝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辛苦各位了。”

    堂下的官员们按照官阶高低依次开始详述了自己的职责。

    四位一阶官品的重臣中,内阁首辅叶崇,直管雷升,徐话川等二三阶文官,主要负责祭祀典仪,嘉奖俸赏,宫规宫制等事宜。

    军机大臣梁承浩,他虽是武官出身,但升任一阶大臣后便不再持有任何兵权,直管景驷,温适等二三阶文官,负责兵士造册,编制汇统,军机推演谏言,以及军饷军粮的派发等军事要务。

    吏部尚书苗亿烁,直管池宗正,陈育考等二三阶文官,负责每年秋考的组织安排,人才的选拔以及官员的晋升贬谪等。

    左言相官钟磊,直管易夫,文墨等二三阶文官,本应和右言相共同负责各领域律法的制定与修改,各地年关上缴税务、上报政务以及灾年下派赈粮等政务,除此之外,左右言相身上最具分量的权责是对所有政务的谏言,这种特权是其他官员没有的,故而需两位言相互相监督商议,方不致朝政有所偏颇。娄弈棋一党被连根拔起后,这些重担便都落到他一人头上了。

    二阶官品的三军统帅安翎霄依旧和从前一样,坐拥昌都城三军兵权,他直管的巡卫军统领游弋,都衙军统领管岱,禁军统领楚青松皆为三阶官品,是昌都城内除了安翎霄之外最高阶的武官。

    由于四阶及以下的官员依制不能参与早朝直接面君,华乐谷也没能与这些人交谈。

    说到这儿,他命内侍官宣读了晋升宋钦和农昶分别为二阶官品左右将军的诏书,且当众下令,农昶三日后率昌都城内的华家驻军启程回援亚墨,与宋钦一同驻守边境,以固国本,一应军务皆由二人裁夺并定期呈报。

    一切朝政交代完毕,承明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率先打破这种安静的是叶崇,他起身走到王座下道:“老臣还有一事请奏。”

    “叶首辅请讲。”

    “之前的情势,内阁按制代管后宫事务,如今王上登基理政,应册立王后王妃,接过统辖后宫之权,也好为千兰王室开枝散叶,绵延血脉。此为王上的家事,亦是千兰国事,还望王上尽早定夺。”

第七十二章 母以子贵

    华乐谷听罢点头表示认同,“叶首辅所言甚是,孤十六岁起便身在军营,以致婚事有所耽搁。众卿也应该听说孤只有一个同守亚墨的知心人,叫汤平嫣,与孤相识多年,还曾为救孤落崖,甚合孤心意,如若立她为后,各位爱卿觉得如何?”

    此言一出,堂下众臣面面相觑,皆不敢言。

    华乐谷转向钟磊问道:“左言相以为呢?”

    钟磊起身直接跪在王座下,道:“臣以为不可。”

    华乐谷眉间轻蹙,“为何不可?”

    钟磊直言不讳:“恕老臣直言,这位汤平嫣姑娘且不说她的来历,就单凭她在昌都内无亲无故,便难当这王后之位。一位既没有显赫家世,又无卓著才德的女子,何以统摄后宫,母仪天下?”

    华乐谷挑着眉毛点点头,转而问叶崇:“叶首辅也这样认为?”

    本就站在堂下的叶崇也跪了下来,道:“回王上,臣倒是以为这位姑娘想要成为王后最大的阻力是她容赤人的身份。近年来容赤与千兰水火不容,千兰王后之位若轻易交到一个容赤人的手中,只怕会寒了天下人心,还请王上三思。”

    华乐谷笑了笑,眯着眼睛道:“叶首辅对平嫣的身世还挺了解的嘛,其他人是不是也这么想?”

    堂下除了武官,皆行礼附议。

    华乐谷拖着下颌低眉思索了片刻,道:“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她刚入宫便摄后宫事,只怕也难当其任。既然众卿都认为汤平嫣不合适,不知这王后之位,可有所荐?”

    “启禀王上,叶首辅长女,相貌端庄,品性贤德,是个可选之人。”

    “哦?”华乐谷迷惑地看向说话的人,“高门显贵的女儿家不都是养在深闺里,徐大人怎得对首辅千金的品性如此清楚?”

    徐话川有些尴尬地俯首,正准备回话,华乐谷便打断了他,转而笑着对叶崇说:“叶首辅不要误会,孤完全没有质疑首辅大人对子女的教养有什么不妥之处,各位重臣毕竟都已位极人臣,府上的千金也定是万里挑一的修养和德行,这点毋庸置疑。但女子终归是养在闺阁,哪怕再知书懂礼,总不至于贤名远扬到满城皆知,您说是吧?”

    “当然,”叶崇立马回应道,“老臣家教极严,小女长至十七,从未独自出过家门,自然也不会被百姓所识。徐大人也是来老臣寒舍见过几次小女,才有此一荐,还望王上勿怪。”

    “叶首辅多虑了,”华乐谷笑着抬了抬手,“两位起身吧,孤倒觉得徐大人提出了一个很好地思路。且以叶首辅的千金为典范,家教良好,克恭克顺,众卿家以为这样的世家千金可能担这王后之位?”

    众臣皆行礼认同,只有安翎霄不为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头。

    “好,”华乐谷坐直了身子,一副心中已有定夺的样子,“既然如此,孤有个想法。众卿家教出的千金想必都是出类拔萃的可人儿,谁也不会比谁逊色几分,不好贸然抉择,千兰王室应该有定期选秀的祖制,就请各位府上年纪合适,待嫁闺中的千金参加,入选者择日封为三等王妃。这个册封的日子就劳烦内阁裁定吧。”

    “老臣遵旨,”叶崇起身道,“不过这王后之位还是没能定下来。”

    华乐谷想了想,“孤对她们尚不了解,王后之位事关国本,不可草草册立。这入选的王妃又都是可选立王后之人,”他说着停了下来,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显然仍在思索,“不如以王嗣定后位如何?”

    “回王上,母以子贵,以此来定后位并非不可,只是后宫事务还需定下接手之人。”

    “摄后宫事的王妃自然要比其他后妃尊贵些,这样便不能一视同仁,孤以为不妥。孤想到有一个人可以代管后宫,”华乐谷嘴角微微含笑,特意停了一下,等到众臣都投来询问的目光后才继续道,“方茹。”

    看着愣住的大臣们,安翎霄露出了久未出现在脸上的笑容。

    “朝中的老臣们应该知道,她早年间曾做过八年宫仪堂的掌事,孤的娘亲就曾向她学习过宫规宫仪。不论是王后王妃公主,还是高门世家千金,都曾受教于宫仪堂,至于调教些个宫人婢子更是不在话下。作为后宫为数不多的女官,她应该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名头的吧?”华乐谷脸上浮出些藏不住的得意,“由她代管后宫,一来可借她对宫规的熟悉整肃后宫,便于日后交接给新后,二来也可让后妃们专心为孤诞下王嗣,以定后位。众卿以为呢?”

    “王上圣明。”

    ······

    目送华乐谷在隆重的接驾仪式下浩浩荡荡地离开后,平嫣刚刚迈进正厅门槛,婉心宫门便响起了轻而急促的敲门声,来者像是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行踪,又急于得到主人的回应。

    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平嫣打开宫门,容和不安的面庞从门缝里探了进来,左顾右盼着道:“姐姐,你宫里没别人吧?”

    平嫣摇了摇头,放他进门后快速向外望了一眼,关上宫门便拉着容和进了正厅,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容和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她身前。仅震动了一瞬间,平嫣似乎明白了他的用意,沉静地转身坐上主位,等着他开口。

    容和郑重地连磕了三个响头,道:“容和感念姐姐救我性命,此恩此情如同再造,若他日姐姐需要,容和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以报此恩德。”

    平嫣淡淡地笑了,“知道了,起来吧,坐。”

    容和也笑着起身,坐在平嫣右手边的椅子上。

    “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楚大哥,不对,该叫楚统领了,他告诉我的。”

    “他?”平嫣转动着眼睛点点头,“也是,王上都放过你了,他自然也没理由为难你。那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换防时偷偷留下来的,”容和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笑容,显然并不常做这种违规违制的事情,“想着无论如何得来见姐姐一次,当面谢恩。说来惭愧,时至今日,我甚至都不知道姐姐叫什么。”

第七十三章 性命攸关

    平嫣郑重其事地说:“正好也有事跟你交代。首先你得记住,你叫风飞飞,这是你的身份,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能混淆。”

    “我也想问姐姐,为何在楚统领面前给我改了姓名?”容和疑惑地问。

    “初见时我问你为何跟娘亲逃出昌都,莫不是忘了你怎么答我的?”平嫣的目光从容和身上移向远处,“你说昌都有人谋反,不走会死,而如今执掌王权的,就是你口中那个谋反的人。我虽不清楚你们之间的渊源,但为了确保你不会因为别的原因送掉小命,只好给你改了名字。这一改,你恐怕以后都得叫风飞飞了。”

    容和恍然大悟般吸了口气,“原来如此,姐姐费心了。当时娘亲只是跟我说,爹被谋反的人抓起来了,很快会处斩,我们如果不走会被株连,其余的我也并不很清楚。”

    “既然性命攸关,为何还回来?”

    容和神色黯然地低下头,“因为不知道能去哪里,我自小长在昌都,只有这里才算我的家吧。我甚至都不知道爹为何被擒。”

    “敢问令尊名讳?”

    “容季,姐姐可是能想到其中缘由?”

    平嫣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想打探你底细,只是怕此事被有心的人利用,还是得尽早想到些应对方法。我记下了,如果有机会我帮你查清楚令尊入狱的原因。”

    “那先谢过姐姐了。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平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着说着差点忘了,我叫汤平嫣,之前是华家的隐卫,以后,”平嫣愣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苦涩了些,“我也不知道,可能做个通房丫头,或者好一些当个王妃什么的吧。”

    “那天跟你在崖边的人,就是华乐谷吧?千兰新王。”容和试探地问道。

    温婉的笑意突然在平嫣明净的眸中消失了,转而为一种让人看不透的幽深,“是他,我想问如果,他真的枉杀了令尊,你会想要为父报仇吗?”

    她突然抛出了一个如此犀利的问题,让容和有些无所适从,怔怔地半天没反应过来,许久才长舒口气,呆呆地说:“我不知道。”

    “以后有的是时间想,”平嫣斜了斜身子,靠在左手的雕花木桌上,幽幽地说,“只是如果想好好活着,这份心思不论如何都要藏好了。”

    说罢两人都陷入了沉思,许久容和才开口问道:“那位当初想要帮我医治母亲的兄台呢?怎么没见到他?”

    平嫣眼神闪动了少倾,严肃地望向容和,“这是我要嘱咐你的第二件事,以后不论跟谁,都不要再提起他,明白吗?”

    “也是性命攸关?”见平嫣笃定地点点头,容和起身抱拳作了个揖,“以前的十五年从未觉得活着是件难事,飞飞以后一定牢记姐姐的教诲。今日还要集训,不能久留,改日再来探望姐姐,愿姐姐一切顺遂。”

    平嫣起身走近,摸了摸他的臂膀,含着些许希冀,“你是根练武的好苗子,跟着楚统领好好学武,认真当值,其他的先别多想。”

    少年回视着眼前这位个头比自己稍矮些的姐姐,扬起青涩稚嫩的笑容,狠狠地点点头。

    “我在这儿也没什么相熟的人,你若是能得空了来跟我说说话,便算是···”

    平嫣话未说完,宫门又响起了敲门声,缓而有力。

    飞飞突然有些慌了神,“姐,你宫里有后门吗?”

    平嫣按住他的手臂道:“先别慌,我去看看。”说着出了正厅,站在宫门后问,“是谁呀?”

    “老奴是奉井掌事令,带了余医官来给姑娘诊脉的。”说话的是个和井深差不多年纪的宫人。

    平嫣回身指了指里间示意飞飞暂且躲一下,随后打开了宫门,余久正站在那宫人的身后。

    “既然人已带到,老奴这就回去复命了。还请余医官尽心为姑娘调养,莫辜负了王上的信任。”宫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有劳了。”余久欠身道。

    见宫人走远,平嫣才抿嘴一笑,将余久请进宫来,一边往正厅走,一边喊道:“飞飞,出来吧!”

    飞飞犹豫着从房间里出来,腼腆地整理了下衣衫。

    平嫣转身向满脸疑惑的余久解释道:“这是风飞飞,我回昌都途中认识的,”说着又转向飞飞,“这位是我师父,余久,乔氏草堂嫡传弟子,现在是王室的医官。”

    飞飞懂事地抱拳道:“在下风飞飞,见过余医官。”

    没等余久回应他,平嫣抢过话来:“你是不是该去当值了?”

    “哦对,”飞飞立刻明白了平嫣的意思,“在下还要当值,就先失陪了。”

    跟着平嫣进了正厅的余久始终没能舒展眉头,在她身旁坐下后开口问道:“那个禁军的小孩子真的是你回来路上认识的?”

    “当然了,我干嘛骗你,”平嫣若无其事地答道,“而且我于他有恩,绝对可信,他是这王宫里为数不多我可以说说话的人了。”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余久说着拿出脉枕,“虽然他还没成年,但终究是个男子,你马上要成为王后了,多少双眼睛会盯着你不用我多说了吧?还是少一些这种孤男寡女独处的场面为好。”

    平嫣刚刚见到师父后眼中的光亮缓缓暗淡了下来,慢慢伸出左手放在脉枕上,小声说:“我有分寸的。”

    余久望着平嫣深叹一口气,也不再多问,仔细地诊起脉来。

    “嗯,好些了,之前的情形,我都怕你撑不了几日,真是吓死我了。”余久一边收起脉枕,一边交代,“还是那句话,要静养,你自己调整好情绪,我再给你开几服安神补气的药。”

    “我可是你教出来的医者,当然清楚自己的情况,放心吧。”平嫣的眉眼如水般明亮。

    “放心?你一向沉稳,究竟出了什么事能让你一下子病倒,连师父也不能说吗?”

    平嫣低下头看向远处,“以前发生过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余久哥,你真的认为我能当上王后吗?”

    余久不解道:“你在担心什么?王上亲口承诺,当不会变卦吧。”

    平嫣看着余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还真是个江湖郎中,封后这件事怎么可能按王上的喜好来呢?他不过都是个初登大宝,政权不稳的新王。”

第七十四章 众矢之的

    余久不由地蹙眉吸了口气,笑着摇摇头,“我都差点忘了,你是洛城总管的千金,自然比我懂得朝堂之事。”

    “是啊,我可是容赤人,怎么能做千兰王后呢?”平嫣低下眉眼徐徐道,“况且我也不想当这个王后。”

    “为什么?”余久不解。

    平嫣双臂交叠,放在桌上,表情甚是认真地靠近余久:“在千兰,我既无强大的家族背景支持,又裹着容赤人的尴尬身份,别说群臣不会同意我做王后,即便是侥幸登上了后位,又能做几时?登高必跌重,在那个位置上,没有稳定的助力,敌人便永远比朋友多。我不傻,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余久愣愣地半张着嘴,半晌没回应。

    “我的这番言论可是吓到余久哥了?”平嫣试探地问。

    “也不是,”余久摇摇头,“只是我从未想过这里面会有这么多隐情,也没想到你居然都想得到。”看到平嫣略带苦涩的浅笑,余久突然感伤,“你的初心,一直没有变对吗?想这么清楚,无非是要在这后宫寻一块立足之地,好好活着。有什么师父能帮你的,尽管开口,要记住,你不是孤军奋战。”

    “还真有一件事,乔氏草堂正式拜师后,我是你徒弟的事,基本上人尽皆知了。但凝姐在昌都之战后便玉殒了,鲜有人知道我的毒术承自薛氏,这毕竟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本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还望余久哥别跟什么人说漏了嘴。”

    余久拍了拍胸口,“你放心,从今天起我就忘了你会制毒解毒。”

    平嫣有些不忍地继续道,“我知道你性情洒脱,不喜欢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但医官也是吃官家俸禄的官职,凡事都留个心,不要中了别人的套让徒弟担心。”

    余久的脸上也浮起几分苦涩,“什么时候换你来担心我了?你放心,不喜欢不代表做不好,想找我余久的麻烦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平嫣笑着点了点头。

    当天的早朝一直过了午时才结束,议定了后宫事务具体的交接细则后,华乐谷命内阁和方茹在一天之内完成所有事宜的交接,并在三日后开始选秀。

    接管后宫的方茹次日便为婉心宫分派了两名婢子,叫祁月的是个眉目间透着几分机灵劲儿的纤瘦姑娘,负责在内室伺候平嫣的起居,另一个叫郗霞的则是个身材壮硕却不肥硕,容貌不怎么起眼却憨态可掬的人,负责宫院里的洒扫。平嫣只是在第一次见面时问了姓名,之后便常常一个人坐着,很少同她们言语,两名婢子不由地私下相互嘀咕,说这主子性格怪诞,不怎么好相处。

    虽是如此,但华乐谷每日宿在婉心宫,在她们看来这位不爱说话的主子还是很受宠的,差事上自然不敢有所怠慢,饮食起居都照顾得当,在有序又舒缓的生活中,婉心宫便成了个冷清却平静的地方。

    华乐谷在选秀之日共见了由方茹初选后的十六位秀女,皆为朝中大臣之女。按照华乐谷之前的私下授意,所有一阶官品大臣的嫡女全部在候选之列,整个选秀的过程很快,这位千兰王几乎每个人只是瞄了一眼,便草草结束,当日方茹便拟好入选名单,交由内阁择良期举行封妃仪式。

    这份名单里共五位王妃在册,叶崇之嫡长女叶晴岚,钟磊之嫡次女钟夏莹,梁承浩之嫡长女梁冬怡,雷升之嫡次女雷佳佳,还有个和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汤平嫣。所以在拿到这份名单后,叶崇便匆匆入宫请见王上。

    此时天色已晚,落日晚霞渐渐昏暗,叶崇在宫人的带引下来到了载清殿前。

    “是叶首辅来了吧?”正在仔细翻阅宫典的华乐谷听见井深碎步上前,抢先问道。

    “正是,王上要见吗?”井深问。

    华乐谷的眼睛仍旧没离开手中的书卷,“当然,请他进来吧。”

    叶崇刚刚迈进正殿内,华乐谷笑着放下书,起身道:“叶首辅这么快就选好封妃的日子了?”

    叶崇愣了一下,右手握拳拇指向天,左手叠在右手前,躬身行礼,答道:“回王上,时日自是已经选好,就在这个月的十六。老臣此次前来,是有另一件事请示。”

    “哦?”华乐谷回身坐下,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叶首辅请讲。”

    “王上的选妃名册中,有汤平嫣姑娘,臣不知王上何意,”叶崇一字一句地问,“是打算跟其他秀女一般,同封三等妃位吗?”

    华乐谷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对,有什么不妥吗?”

    “回王上,后妃初次册立依制应以最低等起,即五等妃,出身三阶以上高官府邸可破例封三等妃,这般直接将汤平嫣封为三等妃,恐于规不合。”

    “叶首辅说的没错,”华乐谷拿起刚刚看的宫典,挥了几下又放下,“宫典里都有详记,但里面也规定了若有特殊功绩,可隔级升位。五等升三等,也没什么大问题吧?”

    叶崇眉头紧锁,依然没放下行礼的手势,“特殊功绩是指其父为千兰或有军功,或有政绩,可这位汤平嫣姑娘···”

    “难不成叶首辅认为救了孤的性命不算军功?她无父无母,自己的军功自己受益,怎么在叶首辅眼中就不作数了呢?”华乐谷说罢伏案,瞪大眼睛望着叶崇,少倾,没等他回答,便继续说道,“这件事呢,其实也是孤的一点私心,她好歹于孤有救命之恩,又伴孤身侧多年,若不是在军中,她就算不是正妻,也定是个有正经名分的妾室,何至于此啊。孤想着让她有和别人一样的位份,也不枉她受了这些年委屈,不然孤心中有愧,寝食难安,总对千兰朝政无益。还请叶首辅帮孤弥补。”

    大概是华乐谷突然言辞恳切,又眼含希冀地望着他,叶崇一时间语塞,半晌才回应:“既如此,那汤姑娘首封三等妃的诏书里,便以为君犯险为功绩来拟定吧,待老臣拟好封妃诏书会尽快呈报王上核准,封妃仪式的一应事务也会尽快筹办。”

    “多谢叶首辅帮孤了心愿,后续的事宜还需您多操劳,可得养足精神。”华乐谷脸上又变回了一开始的笑容。

    “谢王上挂怀,若没有其他吩咐,老臣便退下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2642/ 第一时间欣赏容赤野史最新章节! 作者:十六岁精灵鬼所写的《容赤野史》为转载作品,容赤野史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容赤野史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容赤野史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容赤野史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容赤野史介绍:
容赤大陆的十年野史,一个国家的大一统之路,主要描写男女主角在这政局动荡的年代,有意无意对两个国家产生的影响。本文完全按时间线顺序,记载男女主十年间的所见所闻,所作所为,第一卷主男主线,二三卷主女主线。
男女主绝对绝对绝对都不是傻白甜,也绝不会出现长期三角关系。
容赤一百六十四年,千兰王当众杀了容赤国的来使以立国威,容赤千兰的第六次谈判失败,容赤王连穆恼羞成怒,派大将军段阳玉发兵攻打洛城,意图用武力收复千兰。洛城地处容赤千兰边界,北边是千兰国高山地形的亚墨城,易守难攻,南边是容赤国平原地形的陀城,易攻难守。多年来洛城在政局上处境尴尬,时常爆发战火,但却是两国来往的必经之地,亦是收复千兰的必争之地。
女主汤平嫣正是在局势紧张前,从洛城逃往亚墨,与男主相遇。容赤野史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容赤野史,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容赤野史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