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册立王妃
井深将叶崇送出载清殿后,回来见华乐谷已然将书卷整理妥当,躬身问道,“王上可是准备移驾婉心宫?”
华乐谷点点头,面无表情地出了门,一路上不言不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井深也很识趣地,只是静静地照亮前路,沉默着和他一起来到婉心宫前。
在宫院中正在掌灯的郗霞和祁月赶忙跪下行礼。
“王上需要我去知会姑娘见驾吗?”祁月问。
“不用了,今晚都在外间吧。”说话时,华乐谷并没停下脚步,话音刚落已经到了正厅门口。
井深交代了她们好生守夜后,便离去了。
华乐谷进卧房时,平嫣正坐在桌前研读之前余久带来的乔氏医书,抬头看了一眼华乐谷又继续,并没有被他的到来所打断。
他坐在一旁,用手臂拄着一侧脑袋,看着油灯下的她,又渐渐出神。
过了许久,平嫣起身褪了外衣,准备休息,就像那个凝望着自己的人不存在一般。华乐谷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种相处模式,也没什么大的反应,跟在她身后也躺下了,依旧是和她各自在床的两侧。
少顷,华乐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嫣儿,这个月的十六封妃。”
“你被封为三等王妃的诏书已经在拟了,以后你便是名正言顺的婉心宫主位。”
“封妃仪式会在淑宁宫举行,流程茹娘会告诉你,不用担心出错。”
“回头会有人来为你量身,做仪典的庆服···”
“我可以不去吗?”这是自登基之日后,平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却开口便让他有些哑口。
华乐谷停了好久才干巴巴地问道:“你不想去吗?”
卧房内再一次陷入了沉寂。
“不想去就不去了,不影响你成为我的王妃,早些睡吧。”华乐谷语毕翻了个身,背向平嫣,面带愁色,闭上了眼睛。
封妃仪式前夕,已经接管后宫的方茹方掌事,承华乐谷的意思拟旨昭告合宫上下,嫣妃娘娘在落崖后身体孱弱,需静心调养,不宜劳身劳神,仪典程序繁杂,故特准不必前来,应得份礼封赏,皆送至婉心宫交由方茹亲自安排。
仪典那天,安汐曳陪着祖母一起看着新晋封的四位美艳王妃祭天行礼,依旨册封,脸上写满了不悦和妒忌,祖母时不时笑着拍拍她的手,不知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事,想要略表安慰。
叶晴岚被封为岚妃,赐居德钰宫;钟夏莹被封为莹妃,赐居顺卿宫;雷佳佳被封为佳妃,赐居贤良宫;梁冬怡被封为怡妃,赐居雅言宫。
这四所宫殿由西向东依次整齐排列,离皇家峪湖最近,在它们北侧还有四所规格相同的宫殿,分别为慧央宫,文悠宫,秀丽宫以及嫣妃娘娘居住的婉心宫,共同构成千兰的八所后宫寝居。
在收到方茹亲自带人送来的各类王妃服饰,珠宝摆件,笔墨纸砚以及绸缎珍品等封赏时,平嫣只是轻轻地抚了下缎子,谢过方掌事后交由祁月安置,取了笔墨静静地写字去了。次日奉茶谢恩的王妃中,依旧没有平嫣的身影,宫中除了她的两名婢子,少有人见过这位传言中的嫣妃娘娘,皆以为她病疾缠身,不得不终日卧榻,才鲜少出门。
自登基来,华乐谷晨起上朝理事,下午批阅各机构送来的奏折,晚饭后还会翻阅一些之前千兰朝堂运转的章程以及文案记录,入夜才离开载清殿去往婉心宫,即使封妃之后也不曾流连过别宫,隔三差五还会绕道去探望一下祖母。他日常的疲惫从未在祖母和平嫣面前显露过,靠着年轻的体魄和踏实的睡眠,第二天也总能打起精神头处理新的朝政。
千兰新朝后一直在忙碌的也不只他一人,冯天枢带领藏在王宫中的暗子在领命调查井深后不久,又接到监视婉心宫两名婢子动向的任务。十几天下来,井深的底基本上通过打听和观察摸得差不多了,大部分人对他的评价都是老好人三个字,跟内阁或是其他机构基本没有往来,顶多是为人圆滑世故了些,倒没什么可疑点。至于那两名婢子,行事也很是规矩。冯天枢在封妃后便如实禀报了他们的调查结果。
华乐谷自觉后宫有方茹掌控,翻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便将冯天枢、卓越和骆绵茵派去暗中查探每日上朝下朝的官员们,比如有没有见过什么不该见的人,或者和什么人交往过密,暗中有没有行些奇怪的事。当然单靠他们三个人想要一手掌握满朝官员的动向,实在是痴人说梦,所以他们的监控范围也只限于王宫内,至少防着有人想把心思动到后宫里去。
平嫣自入宫来,每日看看医书,写写字,除非必要,否则很难听到她开口,好在她不喜欢身边有人侍候,两个婢子都在外间,还能互相说话解闷。
七月底,华乐谷命人在婉心宫院内新建了一个药房,药炉药罐药臼一应俱全,医属有的药材也都派人送来一些,供平嫣配药制药。这一大举动很快传遍了后宫,不论是新王妃还是宫人婢子,都好奇这位平嫣娘娘究竟何等样貌,竟然拖着病体还能让王上夜夜留宿,如今又投其所好,给了她别宫娘娘都没有的荣宠。
就连婉心宫的祁月和郗霞,脸上也开始挂着藏不住的傲娇和显摆,互相谈论着嫣妃娘娘如今独得恩宠,自己相比别宫的婢子地位都要高上几分,好巧不巧这话被平嫣听见。
“祁月,”手里捧着茶壶的祁月立马回头行礼,平嫣继续道,“你是个机灵的人,当行事稳重,如今婉心宫出挑,你们更要收敛些,切不可招摇。”
“王上疼惜娘娘,奴婢们也是跟着高兴。”祁月的笑容仍旧灿烂。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记住我说的话。”平嫣不疾不徐地扔下这句话,望了一眼即将完工的药房,转身回了房间。
房外的婢子们可能没太明白娘娘的话,有些迷茫地对视了一眼,也不再扯闲话,各自干活去了。
第七十六章 险象环生
八月初二晚,华乐谷刚刚合上国库历年账簿准备起身,井深便进门通报四位王妃请见。
“有说什么事吗?”华乐谷蹙眉问道。
“没有,但娘娘们都各自抱着乐器,想必···”
“知道了,让她们进来吧。”
莹妃,岚妃,怡妃和佳妃行礼后,莹妃先行开口:“臣妾们自入宫来,均未曾承王上圣恩,想必是因为王上对我等尚不熟识,所以姐妹们谱了首曲子,已练习多日,想奏给王上赏鉴,还请王上准许。”
华乐谷笑着起身走近,拨弄了一下莹妃怀中的琵琶,“新朝国事繁忙,是孤疏忽了,这位可是叶首辅的嫡女?”
怡妃娇嗔道:“王上,那是钟言相府上来的莹妃姐姐啊,您连人都没分清呢!”
华乐谷又微笑着坐回了主位,“孤的记性不太好,恰巧今日诸事皆毕,不如就趁此机会与爱妃们好好认识一下,可好?”
众妃同选秀一样,各自道明来处和姓名。华乐谷给她们赐座后,载清殿内便响起了清幽婉转的曲调,引得这位千兰王眯起眼睛侧靠在椅子上,不时地晃着脑袋,看上去很是沉醉惬意。
直到亥时,在卧房内看书的平嫣仿佛察觉到哪里不对,起身环顾了空空荡荡的卧房,走出房门发现院内异常安静,唤了几声祁月居然也没人应声。
挂在正厅门前的宫灯猛然闪烁了几下,一个黑衣人从房顶落下,挥剑便朝着平嫣刺去。平嫣凭借着隐卫的本能闪身躲开,未来得及定睛看清敌人又接连躲避了三五招后,寻隙抄起身边的扫把开始还击,但仅仅又过了五招,手中的武器就已经被劈成一段一段,散落在脚下,在她双手奋力档剑的同时,左肩正中一掌,顿时踉跄后退。
趁着与黑衣人拉开距离,平嫣迅速朝再一次扑向她的黑衣人掷出三柄月牙飞刀。若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兼顾左右上的三刀齐发,很难在瞬间找到格挡闪避的最佳路线,所以黑衣人尽管霎时做出最优抉择,躲掉了最为致命的威胁,但还是被左方向上的飞刀在左臂上割了一道细长的口子。但黑衣人只看了一眼伤口,又举起手中的剑准备发起下一次进攻。
“大哥!您稍等一下!”平嫣举起双手试图制止他,大吼道。
黑衣人仅愣了一下,又继续挥剑刺去,这一剑她挡得有些艰难,随后踩住身后的宫墙奋力跃到黑衣人身后。
“飞刀有毒!”趁黑衣人转身的空档,平嫣大声却清晰地说。
黑衣人又看了一眼伤口,持剑手放了下来,向平嫣走了一步,“解药。”
平嫣一边慢慢向后退,一边喘着气道:“解药可以给你,但我们能不能商量一下。”
“那我只好杀了你之后再找解药了。”黑衣人说着又举起了剑。
“我身上的毒药可比解药多,只有我知道哪个能救你命。”平嫣这句话语速飞快,生怕一个来不及剑已封喉,见黑衣人再一次停下脚步,继续道,“以你的功夫,杀我轻而易举,犯不着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我知道你是奉命杀我,当然不会傻到求你放过我。只是想用你的命,换我多活一天,你也不一定非要今天取我性命吧?”
“我是奉命今日将你毙命,等不得。”
平嫣又慌乱地后退几步,“那就两个时辰,我给你解药,你给我两个时辰,怎么算你都不亏。”
“万一你跑了呢?”
“我就在这宫中,你可以看着我。”
“那你磨这个时间又有什么用?”
“写遗书,有些事需要交代清楚,不然岂不是白来这世间一趟?”
“我又怎么相信你给我的是解药,而不是即刻致命的毒药呢?”
“我可以先吃给你看。”
在如此紧张的对峙中,双方问答的语速都快了很多。
黑衣人低头思忖了片刻,仰起头说:“好,你先吃。”
平嫣死死盯住黑衣人,缓缓从腰间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灰褐色药丸,高高举起给他看,然后送向口中。
黑衣人一个健步向前,用剑挑开平嫣拿着药丸的手臂,空中接住飞出的药,落地便解开黑色面巾吞了下去,笑着看向平嫣:“万一你一个药瓶又装解药又装毒药,那我岂不是会被你毒死?”
平嫣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点点头,“我确实毒药解药一瓶装,你刚刚吃的就是叫束心的毒药。”
话音未落,黑衣人已经捂着心口倒在地上,抽动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平嫣长舒一口气,慢慢弓下背扶着双腿,在原地缓了好久,才露出劫后余生的浅笑,开始弯着身子四下寻找刚刚掷出去的飞刀。
“姐!发生什么事了?”飞飞进门后看到躺在地上的黑衣人,面露惊恐地问道。
平嫣举着手里已经找到的三柄飞刀,用研究地神情观察着它们,“真应该在飞刀上淬毒的。”
飞飞似乎没太懂平嫣说了什么,有些迷惑地看向脚下的死人。
“他啊,刺客嘛,也可能是死士,已经死了。”平嫣收起飞刀说道。
“有人要杀姐姐?”飞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
平嫣没回答他,突然眉间紧锁望向宫门,飞飞也警惕起来,握紧佩剑,谨慎地走到平嫣身侧,紧张地问:“怎么了?”
“没事,好像看到一个黑影,”平嫣说着回头望向那具直挺挺的尸体,“这人身着夜行衣持剑闯宫,明显是要杀我。”
“因为什么呢?姐姐跟他有恩怨?”
平嫣苦笑了一下,“能成为做人命生意的杀手多是亡命之徒,只要钱到位,杀谁无所谓。他跟我倒是没什么恩怨,花钱雇佣他的人或许有。”
“那是谁呢?他要是没死就可以问他了。”飞飞有些担忧,又略显失望。
“他不死,死的就是我了,而且他是绝不会吐露雇主的,杀手也有自己的行规,”平嫣抬头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飞飞,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你怎么这个时候来我这儿了?”
飞飞有些腼腆地自己拿过手帕,边擦汗边答:“我换值的时候发现姐姐宫门口的宫灯没亮,有些反常,就想着过来看看,哪怕见不到你,问问你宫里的婢子也好。”
第七十七章 深不可测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飞飞猛地抬头问道:“对了,祁月和郗霞呢?怎么一个都没见?”
“我也想知道,”平嫣插着腰看向远处,“该来的王上没有来,该在宫里的丫头也不在,恰巧这时候遇刺。这个雇主看起来不仅有钱,还有势力,并且认为我挡了他的路···”
看着平嫣陷入了沉思不再说话,飞飞指着尸体问道:“他怎么办?”
平嫣低头看了一眼,“飞飞,帮我做件事。”
“姐姐请讲。”
平嫣进屋拿了溃液出来,在尸体上均匀地撒了些,黑衣人的身体开始迅速腐烂,不一会儿只剩一堆白骨。
将其包好后,平嫣递给飞飞,“悄悄扔进海里吧。”
“不调查一下雇主吗?”
平嫣摇摇头,“查不出来的,还会打草惊蛇。你猜雇主如果发现今晚他精心安排的一切不仅毫无成效,甚至连杀手都如同人间蒸发,他会怎么想?”
“会,疑惑?”飞飞轻轻问。
“嗯,一块石头扔进水里,却没有激起一丝一毫的涟漪,他定会开始觉得我有些深不可测,下次动手就会更加慎重,部署会更加精密。而越复杂的局,越容易露出破绽。”
“姐你懂的可真多,我都觉得你深不可测了。”飞飞笑着说。
“为自保而已,记住,要悄悄地扔进海里。”
飞飞狠狠地点点头,“姐姐请放心。”说完便出宫去了。
平嫣转身坐在正厅门前,不时望向宫门,约莫一刻钟后,两个婢子一起回来了。
“这么晚去哪儿了?”
祁月双手叠在身前,躬身道:“娘娘还没休息呀,天黑前有个宫人来传话,说是王上赏了座石雕,让我们去搬回来。”
“王上赏赐都是直接送来婉心宫,怎么会有让你们去搬回来的道理?石雕呢?”平嫣依旧淡然地问。
“说来也奇怪,”祁月说着皱起眉头,“那宫人说是放在淑宁宫了,奴婢们绕了一圈也没看到,问过太皇太后身边的萍儿姐姐,她也说没见过什么石雕。”
“来传话的是哪位宫人啊?”
“不是常来的宫人,天色又暗,奴婢没看清他的样子。”
平嫣听罢无奈地闭上眼睛,半晌不做声。
“来人都不认识,你们就敢擅自离宫近两个时辰不归?”这不冷不热的语气明显压着些火气。
祁月和郗霞立马跪倒在地,“娘娘平时也不喜欢奴婢们伺候,想着这等小事就不叨扰娘娘了,请娘娘恕罪。”
平嫣站起身俯视着跪在身前的她们,“看来是平日对你们疏于管教了,本宫既是婉心宫的主宫娘娘,这宫中的大小事宜便都要告知于本宫,若有差事需要出宫,禀明事由和时限,若是再发现谁擅自离宫,按婉心宫规处置。”说完转身回了卧房。
宫院里的婢子们大概是被突然严苛起来的嫣妃娘娘吓到了,一阵大眼瞪小眼过后才互相搀扶着起身。
直到子时,华乐谷才出现在婉心宫,像是怕吵醒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床睡下。原本一直睁着眼睛想事情的平嫣也在他回来后缓缓睡去。
第二日清晨,平嫣早早地寻摸了一块封赏送来的银子,待井深前来接华乐谷早朝,将他拦在门外,悄悄地塞给了他。
井深若无其事地将银子揣起来,走到一旁,眼神扫了一圈,小声问:“娘娘是想问昨日王上为何晚归?”
平嫣点点头。
“昨日其他四宫娘娘一齐到载清殿请见,为王上奏乐,王上兴致也很高,不知不觉就到深夜了。原本是想直接在载清殿就寝,可王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这才又来了娘娘这儿。”
平嫣思索了片刻,回道:“多谢井掌事。”
“娘娘客气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这段以金钱换动向的对话便结束了。
虽说莹妃,岚妃,怡妃和佳妃之后仍旧隔三差五地以献乐为由头,前往载清殿寻些和华乐谷相处的机会,可华乐谷表面上和她们相谈甚欢,丝竹弦乐好不快活,却从未让任何人留宿,也从不去她们宫里,不管多晚都会回到婉心宫就寝。这让几位入宫不久的王妃有些摸不着头脑,各自暗暗揣测着华乐谷的意图。
不多时,各宫便也有了想法。怡妃认为王上被嫣妃迷惑,故意拖延她们诞下王嗣的时间,推迟立后;佳妃则认为王上国事繁忙,恐有不可言说之疾;岚妃和从娘家带来的婢子探讨了许久,笃定王上欲使嫣妃率先产子,虽说她不在后位择选之列,但母以子贵,顺势推她上后位才是最终目的;至于莹妃,只是简单地觉得嫣妃身子骨不好,王上心忧,故而日日看顾。
平嫣在弄清楚华乐谷在自己遇刺那天的动向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每日看看书写写字,研制一些药剂。
不久后便到了中秋佳节,华乐谷命方茹知会了各宫将在淑宁宫办一桌中秋家宴。
在药房里捣鼓的平嫣听到祁月的话,皱了下眉头,问:“方掌事亲自来传的话?”
“是,还命奴婢为娘娘梳妆,未时便去,不可误了时辰。”
平嫣缓缓放下手中的药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说:“那就去吧,平日我不出宫门,也不知千兰王妃是个什么装扮,就交给你了。”
穿上了千兰王妃的服饰,虽不至于让平嫣与从前判若两人,但却让她清雅的面容更加出挑,有了几分从前没有的贵气,又不失习武之人的英气。所以即便与其他从深闺直接入宫的娘娘服饰相差不大,气质也大相径庭。
平嫣带着祁月抵达淑宁宫时,其他四宫的娘娘已经就座了。正在说笑着,见一位从未见过却着妃服的人进来,当下便知是婉心宫的嫣妃娘娘,一边上下打量着她一边在婢子的搀扶下起身,与平嫣互相屈膝行礼。
入座后,怡妃先行开口问道:“想必这位就是嫣妃娘娘了吧,不知娘娘年方几何?姐妹们好互相称呼。”
“十八,不知您如何称呼?”平嫣欠身答道。
“雅言宫怡妃,今年十七,年纪比姐姐轻些。”怡妃露出娇艳的笑容。
其余的娘娘也各自介绍了住处和封号,算是和平嫣正式认识。
第七十八章 中秋家宴
少顷,华乐谷扶着祖母从里间出来,众妃再次行礼,家宴便开始了。待大家都吃的七七八八,舞乐间的乐师和舞姬前来助兴,一时间管弦齐鸣,歌舞升平。祖母却饭后困倦,只一会儿便有些摇摇晃晃,华乐谷见状让萍儿扶她先去休息了。
歌舞结束后,华乐谷瞟了一眼平嫣,笑着道:“嫣妃你们可都认得了?”
“回王上,认得了,想不到嫣妃姐姐生得这般俊俏,难怪王上从不踏进我的雅言宫。”怡妃快人快语,撒着娇道。
华乐谷的脸上扬起大大的笑容,“怡妃可是在怪孤。”
“王上,”怡妃嘟着嘴,晃着肩头,“您之前说要立先诞下王嗣的王妃为后,可进宫至今,王上只流连在嫣妃姐姐宫中,我们几个瞧都不瞧,王上如此偏心,我替姐妹们不服气。”
平嫣一直面无表情地坐在一旁,听到此话却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华乐谷,正撞上他的眼神,只一瞬便又静静地低下眉眼。
“孤刚刚登基,朝事繁多,白日里就已经很是疲惫了,嫣妃与孤相识多年,又是孤的救命恩人,更自在些,这也就是去婉心宫放松放松,没想到还让孤的爱妃们吃起了醋?”华乐谷靠在左侧扶手上,懒洋洋地答。
“王上,事关王后之位,您可得公平些,现在宫里闲言碎语满天飞,这让我们如何自处。”佳妃也顺着怡妃的话头附和道。
华乐谷笑了两声,“不过就是日日在婉心宫休息,怎的还引出了闲言碎语?嫣妃啊,此事因你而起,你有何想法?”
华乐谷说着看向平嫣,平嫣大抵是没想到自己突然被问及,瞪大了眼睛望着他,见他丝毫不为所动,只好起身,恭恭敬敬地向她们行了个礼,开口道:“各位姐妹不必忧心,王上刚刚登基不久,国事繁忙,晚上常来婉心宫,一是顾念着嫣儿曾侥幸救过王上,怜惜嫣儿的一片丹心,二则嫣儿落崖时伤了身子,难尽为妃之责,王上也就落得清闲,能更好地为次日的国事养精蓄锐。且不说嫣儿这孱弱的身子本就无福拥有王嗣,就算侥幸得了,我这无德无望的山野之人,又如何登得王后之位呢?王上是难得的明君,此事一定自有打算,待国事安稳,也就得了闲暇,届时各位娘娘们的后位角逐才开始呢。”
“妹妹伤了身子?如今可好些了?我回头送些补药给你。”莹妃关切地问。
“谢莹妃姐姐关爱,无大碍了,只是需静养着。”
“本来不想跟你们说这些的,爱妃们又觉得委屈,”华乐谷抱起臂膀阴阳怪气地说,“你看看,非得让大家都知道嫣儿的伤,爱妃们都出自高门闺阁,当包容宽厚,跟一个病人较什么劲呢?”
岚妃见此形势,赶忙出面圆场,“是臣妾们不懂事了,日后会多多去婉心宫探望,也帮王上照看着点嫣妃姐姐。”
“那倒不必了,嫣妃需要静养嘛,今日团圆家宴也热闹了许久,都散了吧,”华乐谷起身道,“嫣妃留一下。”
待一屋子的王妃和婢子都散去,华乐谷又将祁月赶到门外去候着,缓缓走近平嫣。
“王上还有什么吩咐吗?”平嫣的语气又回归了之前的清冷。
华乐谷将唇贴近她的耳边,用气声轻轻地说:“戏演得不错啊。”
“王上不把矛头转到我身上,我也不必演这一出了。”
“可你应付的很好啊,如此看来,你挺懂她们那点小心思。”
“我懂不懂不重要,重要的是王上要知道,在你的后宫里,相比她们,救过你的命是我唯一筹码,至于这个筹码能撑多久,等王上想明白了,就会放我走了吧?”平嫣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刻意冷冷地望向他。
华乐谷突然愣住,原本挑逗的神态也瞬间消失,缓缓回视平嫣,捧起她的脸,小声说:“别做梦了,不会有那一天的,晚上等我。”
华乐谷转身进了里间,平嫣站在原地长长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转身徐徐走出淑宁宫,带着祁月一起回了婉心宫。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余久奉命来到了淑宁宫,为正在酣睡的祖母切脉。
“祖母情况如何?”华乐谷远远地坐在桌旁低声问道。
余久收拾好药箱迈着小碎步走近,“情况和之前差不多,虽然记性差了些,但好在身体上没什么大问题,还是让萍儿多跟她说说话,聊聊以前的事,或许有助益。”
华乐谷点点头,用手里的茶杯指了指面前的椅子,“坐,”说着也倒了杯茶递给余久,“祖母的病是不是就只能这样了。”
“很大可能,原本这种病症是可以施几轮针进行缓解,但太皇太后年事已高,如若强行施针,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华乐谷叹了口气,“那就劳烦余久哥照顾好她的身体吧,至于能不能记起我,不必强求。”
“臣自当尽力。”
“平嫣最近身体调养的如何?”
“她本来身子骨不算好,但好在是个习武之人,这些日子调养的也不错,前些日子给她诊过脉,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那便好。”
余久走后,华乐谷回到载清殿取了一把做工精细,剑身奇特的佩剑,带着井深又和往常一样去往婉心宫,而郗霞和祁月也如常待在外间。
华乐谷进了宫门后,没等两个婢子行完礼,便望着卧房的烛光,开口问道:“嫣儿睡了吗?”
“回王上,娘娘应该还在看书呢。”
“知道了,在外面候着吧,孤不叫你们不要进来。”
“是。”
华乐谷踏进卧室门的时候,平嫣刚刚合上书本起身,见华乐谷来了也没有什么回应,径直向床榻边走去。
“嫣儿,我有东西要送你,”华乐谷将藏在身后的佩剑拿出,“这柄剑叫平容剑,是当年杨峥为他的平容公主特意锻造的,世间仅此一柄。”
平容剑鞘上镶着青钻和金线,显得很是华贵,平嫣缓缓走近,轻抚了鞘上最大的一颗青钻,又接过剑,猛然在眼前拔出。剑身通体银白,中间两处镂空,剑身中央雕有水仙花的图样,一看就知道此剑废了不少功夫和心思。
第七十九章 冬日冰湖
华乐谷见平嫣被平容剑吸引,有些欣喜地问:“喜欢吗?你叫平嫣,它叫平容,我就想着你们一定有缘。”
“它的平是平定的平,和我的可不一样。”平嫣啪地一声将剑送回剑鞘,放在了身旁的桌上。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是‘平安喜乐,嫣然自若’之意,岳父给你起了个很好的名字。”华乐谷向前一步,眼神温柔地盯住她。
“多谢王上赏赐,”平嫣后退一步屈膝行礼,“若没有其他事,嫣儿想休息了。”
华乐谷伸手一把将平嫣拉到身边,从身后环抱住她,轻声问:“嫣儿,难道我们之间只能这样了吗?”
平嫣意外地没有挣扎,但语气依旧透着寒意:“那王上觉得我们应该如何?”
华乐谷轻轻地吻了她的脸颊,又试探地吻了她的唇,而她只是冷冷地站着,不做抵抗亦没有回应。
望着她那张仿佛要把整个世间拒之门外的脸,华乐谷狠狠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语调感伤,“爹不在了,岳伯伯不在了,凝姐不在了,那么多华家军兄弟不在了,你是为数不多我还能抓住,能留下的人。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我都没有办法放手,也不能放手,你明白吗?”
平嫣不应声。
他吻着她,抱起她,上床宽衣,而平嫣就像一个木偶一般,任他摆布。
春宵缠绵过后,平嫣尖锐地问仍将自己抱在怀中的华乐谷,“王上是不是怕我怀了别人的孩子?”
还在嗅着平嫣发间味道,含笑回味的华乐谷听罢,不解地问:“你说什么呢?”
“不然王上为何入宫一个月都不曾如今日这般。”
“那是因为你身···”华乐谷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话音里带着些怒气,及时收住,双手垫在颈下,转而问道,“你就是这么想我的吗?”
“难道王上根本不在乎我是不是跟别人有染?”
“我当然在乎,但是我相信你,哪怕你不相信我,我也相信我认识的嫣儿,不会做出背德之事。你口中的别人无非是裴逸,那个愣头青会碰你?你这么问,无非是想告诉我你心里还有个他,如果一直记着他能让你开心,那就记着吧,反正现下躺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以后我有大把的时间让你把我记得更清楚。”
“如此,王上可开心?”
华乐谷回到床的另一侧,背向她答道:“总比你离开我好。”
过了许久,平嫣看了一眼熟睡的他,听着轻而平稳的呼吸声,起身穿好衣衫,又躺回平日里休憩的一侧,露出了一抹让人无从解读的笑容,盖被安寝。
之后的三个月时间内,秋考在苗亿烁的组织安排下顺利进行,为千兰朝堂补充了一部分低阶官员的缺口。华乐谷在逐渐捋清了各机构事宜后,朝堂的运转也慢慢顺畅了起来。他依旧每日只留在婉心宫休息,只宠幸平嫣一人,所以内阁期盼的立后迟迟未能定下人选。
平嫣时不时地托余久悄悄给她带了些制毒的药物,一边研究着常规药材,一边继续修习着薛氏毒术,和从前一样,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婉心宫,但偶尔也会带着祁月去宏耀亭坐坐,赏赏莲花湖光。
入冬后的峪湖逐渐冰封,十一月中旬时湖面已然结结实实地冰封,时不时有些膳房当差的宫人婢子在湖上打孔捞鱼,伴着寒风中摇曳的枯萎荷叶芦苇,构成了相较于炎炎夏日完全不同的另一番景象。平嫣似乎更加喜欢枯黄的峪湖,这些日子来宏耀亭更加频繁了些,每次都在亭边静静地望着冬日冰湖,一坐便是很久。
正当她望着出神时,怡妃带着婢子缓缓走近,看了看祁月,又眺向平嫣视线所及之处,似是不解地问,“嫣妃姐姐看什么呢?如此投入。”
平嫣一惊,在祁月的搀扶下快速起身,本是交叠了双手准备行礼,却突然摸着脑袋踉跄了两步,被怡妃和祁月一同扶住。
“姐姐这是怎么了?”怡妃见她站稳,退后两步打量着平嫣问道。
平嫣的脸色似乎比刚刚苍白了些,浅笑着答:“可能是起身急了些,没什么大事。”
“姐姐可不能有事啊,您没事的时候王上已经不来妹妹宫中了,若是姐姐出了事,恐怕王上连见都不见我了呢。”此话一出,怡妃的笑颜都透着几分寒气。
平嫣缓了缓神,“怡妃妹妹说笑了,我定会保重身体,不让王上费心的。妹妹这是打算去哪儿呀?”
“昨日约了王上下棋,这不我得赶紧去了,不然王上该着急了,妹妹失陪。”怡妃说着与平嫣一同屈膝行礼,抬眼看见平嫣眉头轻蹙,捂着胸口,模样看起来十分难受,“姐姐如此难受,可需要妹妹告知王上?”
平嫣紧忙摇摇头,“王上政务繁忙,不必为我这点小事分心。”
怡妃点了下头,带着婢子转身往载清殿去了。
平嫣瞟了一眼怡妃的背影,加快步伐回了婉心宫,自言身体不适需小憩片刻,将祁月支去外间,表情凝重地坐在榻上给自己切起脉来。
良久,平嫣猛然松开手,小跑着赶到书桌边,翻着每一本余久给她的医书,直到最后一本,她颤抖着合上书,又缓缓将已经翻乱的医书理整齐。带着些不知是困惑还是无助的神情,瘫在椅子上半晌不动。
咚咚咚,祁月敲响了房门,轻声问道:“娘娘,风侍卫来了,要见吗?”
风飞飞在成为禁军侍卫后,果然应允了平嫣当初所言,隔三差五过来问候她,聊聊近几日的家常。不久前怡妃不知从何处得知了这件事,跑到华乐谷面前又是礼义廉耻,又是三从四德地大肆渲染,结果华乐谷软绵绵地将怡妃揽进怀里,悄悄地说风飞飞其实是他派去暗中监视婉心宫的人,毕竟平嫣是容赤人,他日日去婉心宫也是想确保她不会做出什么有损千兰的事,什么宠爱恩赏不过是麻痹她的障眼法,等忙过这一阵,解决了这个容赤人,才是后宫进入正轨的时候。还嘱咐她,这事极端机密,且不可外传,一切要如常。得了王上的信任,又知道了王上的机密,怡妃大喜,安分了许多,也不像从前那般处处针对平嫣。
第八十章 万无一失
平嫣从椅子上坐起身答道:“让他在正厅稍候吧。”
祁月为平嫣和飞飞奉上清茶后,正准备退下,被平嫣叫住,“祁月,去医属叫余医官来吧,本宫还是有些不适。”
祁月领命出了婉心宫后,飞飞紧张地问:“姐姐怎么了?”
平嫣笑着端起茶杯,“我没事,医书有些看不懂,寻个由头叫余久哥来而已。”
飞飞长舒一口气,“没事就好。”
“祁月不在,刚好你可以跟我说说之前拜托你帮忙的事。”
飞飞望了一眼门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没发现祁月有什么不对劲,我有空闲盯着她的时候,从未见她去过别宫,应该不会被收买吧?”
平嫣思索着喝了口茶,“你只能在不当值时帮我看着她,尽管我已经故意在这时候制造她出门的机会,但还是不能确认她有没有在你当值的时候跑去通风报信,况且她应该也不会笨到直接到人家宫里去传递消息。有发现她跟别宫的婢子接触吗?”
飞飞摇了摇头,“我见到的都是正常的交流,况且就算接触了我也不怎么认识呀,姐你为什么一直怀疑祁月呢?”
“之前遇刺的事我就觉得不对劲,前几天听井深说怡妃还跑到王上面前斥责你经常来婉心宫的事,不知道王上是如何安抚的,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怎么知道的呢?我每次来都很小心的,一个在深宫的娘娘消息会这么灵通?难不成是她收买祁月?”
平嫣摇摇头,“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其他宫的娘娘透露给怡妃,想借着她爱出头的性子把事情闹大。但不管怎么说,祁月被人收买的嫌疑越来越大了。”
“还要我继续盯着她吗?”
“不用了,既然三个月了你都没能发现他们消息传递的渠道,说明他们还是很谨慎的,但不论如何,祁月效忠的无外乎是那几个王妃。知道这个就行了。”
“姐姐打算怎么办?”
“以静制动,等他们路出马脚呗。”
“需要我做什么吗?”
平嫣眉眼含笑,喝了口茶,“暂时不用,我觉得他们很快会有动作,这件事只能我自己来应付了。”
“姐你是说,”飞飞有些激动地向前俯身,茶杯被他碰的洒出了些,“他们还会派刺客来?”
平嫣思忖片刻,笃定地摇了摇头,“虽说派人刺杀本就不怎么高明,但同样的计策一次失败再用第二次是极其愚蠢的。毕竟他们能查到的,不过也就是我曾是华家隐卫,乔氏草堂嫡传弟子,至于我的本事如何却一无所知,第一次刺杀后,我不仅毫发无伤,连杀手都不知所踪,他们一定会有所顾忌,绝不会做第二次。”
“那你说的动作是?”
平嫣望着飞飞好一阵不作声,缓缓起身走到门口,“我也不确定,飞飞,你该走了,之后的十日不要来婉心宫,好好练武。”
飞飞也走到正厅门口,看到祁月带着余久进了宫门,向平嫣拱拱手,随后又在院内和余久互相抱拳,出宫去了。
“你是真的有恃无恐啊,哎!”余久瞟了一眼离去的飞飞,无奈地说。落座后便掏出脉枕来,拧着眉头问,“哪里不舒服了?”
环顾了一眼空荡荡的正厅,平嫣挑了挑眉,故弄玄虚地说:“师父,我身体没事,是有疑问需要解惑。”
余久拿着脉枕的手停在半空中,犹豫了一下,斜眼问:“你真的没事吗?我看你脸色不太好啊。”
“今天去峪湖边坐的久了些,可能冻得吧,真没事,你等我一下。”平嫣说着进卧室拿了本乔氏医书,接着问道,“我查过你给我的所有医书,避子药的方子大差不差,都是那几味药,但功效却写得很模糊,我就想问问这种药的具体效用。”
“这个啊,我没有实际给病人用过,具体效用也只能看书上记载,但方子是乔氏祖辈传下来的,而且能收录进乔氏医书,按理说不会有什么问题,拿来我看看。”
平嫣将书递给余久后,碎碎念着:“药方我研究过很多遍了,药性温和,对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的损伤,可是这种药只要出现一次意外,就算不得万无一失吧。”
“怎么可能有万无一失的药呢?”余久的目光没离开医书,笑着说,“避子药说白了不过是降低受孕可能性,况且本来就不伤身,有意外也正常···”
余久突然停下来蹙眉望向平嫣,打量了一番疑惑地问:“你不会在吃避子药吧?”
平嫣噗嗤一声笑了,“师父你想多了,我在亚墨的时候试验过避子药,当时是喂给雌兔,然后再把它和雄兔圈在一起,效果还不错,至少圈养它们的那一年时间里,雌兔并没有受孕。”
余久狐疑地又盯着她看了一阵,“真的吗?没有骗我?”
“我保证,”平嫣举起左手,郑重地三指向天,“是药三分毒,药性再温和不也是药嘛,我又不傻,没事吃它干嘛?”
“那你为何突然问起避子药?”余久看起来仍然将信将疑。
平嫣双臂交叠着撑在桌面上,俯身凑近了些,“最近闲来无事,突然想起之前的试验,既然避子药不是万无一失,那就有可能在服用此药期间受孕,如果出现这种情况,胎儿会受到药性的影响吗?”
“胎儿的状况受孕期很多因素的影响,就这个药性来说,它的负面作用应该还不如孕妇少吃一顿饭严重,不过这只是单从理论上分析。至于实际上它到底对胎儿有多大杀伤力,恐怕只能遇见了这种情况才能确定,而且你也知道,同种药方对不同的人,有时候效用也会有些微差别。”余久说着又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平嫣就像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扶着侧脸一副思考状,“看来我得多抓些小兔子来试验了。”
余久合上书放在一旁,“别抓了,兔子和人的身体机能不尽相同,药的作用或许也有差别,从你之前的试验看,我认为这个看起来药性温和的避子药,极有可能对于兔子来说药性猛烈,放过那些可怜的兔子吧。”
第八十一章 红枣莲子
“好吧,”平嫣极其不情愿地说,“医书上避子药的失效这块应该算盲区了,日后若是见到这类病患,能填补上才好。”
“我之前的心愿就是多见些病症,可惜现在个把月都见不到一个病人,只能趁休沐的时候多回草堂看看了,”余久又掏出脉枕,“来都来了,切一下脉。”
平嫣缩起手笑着说:“我又不是病人。”
余久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平嫣的笑颜逐渐淡去,大概是被盯的发毛了,缓缓将手搭在了脉枕上。
“自从你上次病倒,我总觉得你有什么事都习惯性自己扛,”余久一边摸着脉搏,一边说,“难道连师父都不值得你信任吗?”
余久猛然从平嫣手腕上抬起的手,被她一把抓住。
“别告诉王上。”平嫣恳求道。
“为什么?”余久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他还不足两个月,我怕到时候空欢喜一场。”平嫣的眼中满是不安和期许。
余久缓缓抽出手,收了脉枕,郑重地说:“好,今日我便会跟王上说,你近日旧疾复发,需好生休养月余,再开些安胎的补药帮你稳固胎儿,不过,”余久顿了一下,“胎儿满三月后,他必须知晓,至于是你来说还是我告诉他,你选。”
平嫣满怀感激地点点头。
果然,之后的几天华乐谷都只是睡前在她额间轻吻,嘱咐她静心养病,便倒头就睡。
当月的廿二,也就是平嫣在得知自己有孕后的第七天,孕期反应突然猛烈起来,使得她不得不终日卧床,干哕的时候还得避着婉心宫中的两个婢子,那模样看起来好生辛苦。余久那日正值休沐,但还是和近几日一样特地过来探视诊脉,见她如此难捱,喂她喝了安胎药后,交代祁月给她煮些粥。平嫣以自己要小憩一会儿为由,打发余久回去了。
约莫半个时辰后,祁月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莲子粥进了门,平嫣却并没有如她自己说的卧榻休憩,而是坐在圆桌前细细观赏着那把雍容华贵的平容剑。
见祁月进门,方才将剑放在一边,端起碗用勺子搅了搅,正准备入口,突然眉头一紧,抬眼问正准备退出房间的祁月:“你不看着我喝吗?”
祁月一愣,“娘娘不是不喜欢奴婢在跟前吗?”
平嫣又搅了几圈,“是不喜欢,但你不看着,怎知我有没有喝下去呢?”说完盯着祁月看了许久,直到她脸上露出些许不自在,才继续说,“如果这粥不合我胃口,你是不是得重新煮一碗呢?”
祁月忙躬身道:“娘娘说的是,是奴婢疏忽了。”
“把门关上吧。”
祁月犹豫着,缓缓将房门关上,碎步走到平嫣身边,可平嫣却丝毫没有喝粥的意思,依旧只是不停地搅动着。
“娘娘,粥要凉了,您不尝尝吗?”祁月试探地问。
平嫣头也不抬地说:“我怕有毒。”
祁月惊恐地瞪大眼睛,扑通一声跪在平嫣膝前,“娘娘,奴婢怎会给您下毒呢,娘娘若是不信奴婢喝给您看。”
说着就要去抢她手中的粥碗,平嫣换了只手将碗砰的一声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平嫣冷冷地看着身前已经不知所措的祁月,捏起她的下巴,眼神仿佛无数枚银针刺向她,“你又没有身孕,喝了当然没事。”
一瞬间,祁月仿佛连呼吸都凝滞了,跪着后退,猛然拜倒,“奴婢恭贺娘娘有喜。”
平嫣侧身翘起二郎腿,右手撑着侧脸,语气轻飘飘,“你很聪明,为了掩住红花汁的艳红,特意加了红枣,又烹煮许久,从颜色上根本看不出来这碗粥里有什么猫腻,为了遮盖红花的辛味,还加了很多糖,即便是尝过,也不一定能从这甜腻的味道中分辨,不过你还是低估了我在医术上的造诣。当然,也有可能这根本不是你想出来的,说吧,你背后的人是谁?”
“娘娘,娘娘我,奴婢真的没加什么红花,您是不是误会了。”祁月仍旧俯着身,声音有些发颤。
平嫣并不理会她的辩解,自顾自地念叨:“那夜你带着郗霞出宫,半夜方归,我就有所怀疑,什么石雕要你们两个柔弱的婢子去抬呢?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宫人来过,对吗?除此之外你应该还为他们报过不少我的事吧?不过你们是怎么知道我有身孕呢?单单从我最近身体的反应?还是···其实你们也不确定,只是为保险起见,下些红花试试看,若我真的有孕,就解决了这个孩子,若没有你们也没什么损失。”
“娘娘在说什么···”祁月的声音中已经略带哭腔。
“既如此,何不直接下毒,我死了岂不是更干净?”平嫣起身在祁月身旁踱步,“哦对了,你们知道我对医道略通一二,普通的致命毒药大多数都色艳味重,怕我发现,对不对?”
“娘娘···”
平嫣猛地一把抓住祁月的脸颊,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金银财帛?还是放你出宫的承诺?”
祁月已经满眼泪水,不断地摇着头。
“亦或是,他们手上有你很重要的人,让你不得不这么做?”
祁月流着泪掰开平嫣的手,踉踉跄跄地起身想往屋外走,刚到门口两枚月牙飞刀已经一左一右地挂在眼前的门上,转身看到平嫣掷飞刀的架势,祁月瞬间瘫软在地,满目惊惧,喘着不太顺畅的气息。
“杀你轻而易举,但你清楚我想知道什么,别逼我动手。”平嫣慢慢放下手,坐回了刚刚的位置。
祁月依然生硬的摇着头,唇齿尽力发出已经不怎么清晰的声音,“奴婢没有,娘娘,娘娘饶命···”
平嫣用小勺舀了一点点粥,望着祁月,“你要想清楚,我只要喝一点,既不会伤害我肚子里的孩子,还会坐实你谋害王嗣的罪名,真的不打算说吗?”
“奴婢,奴婢无话可说···”
平嫣嘴角微微上扬,加之目中刺骨的眼神,简直让人害怕,“如今本宫独得王上恩宠,又怀有王嗣,以你的机灵劲儿当知道只要好生跟着我,什么富贵荣光没有啊,如今仍做困兽之斗,只有一个解释···”
祁月抽泣着,无神地望向她。
第八十二章 嗜杀之人
勺子和碗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和平嫣的话一样响亮。
“是情郎,还是爹娘?”
祁月的双眼蓦然瞪大了些,抿着嘴压住抽泣,低下头不作声,少倾,冰凉的平容剑拨起她的下颚。
“告诉我,或许我能帮你,不然今日你横竖都是死。”平嫣与祁月四目相对,神情柔和了许多,说了唯一一句有温度的话。
祁月像是信念突然被瓦解,嚎啕大哭起来,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了很久很久,嘴里不时地念叨着“奴婢不是有意要害娘娘的”,“奴婢不想这样的”,“奴婢也是身不由己”,“娘娘饶命”。
平嫣一直在一旁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发泄,不过没等到祁月情绪稳定,讲出事情原委,华乐谷就闻声破门而入。或许是祁月的哭声太过响亮,平嫣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人来了婉心宫,以至于见到华乐谷的时候怔了一下,手里还握着平容剑。
“这是怎么了?”华乐谷慢慢握住平嫣的持剑手,却被她挣脱。
“没看到我要杀人吗?”剑锋指向祁月,瞬间平息了她的哭声。
华乐谷抱住平嫣,缓缓夺下平容剑,“怎么生这么大的气呢?婢子不得用,打一顿出出气就好啦,实在不行换了都成。”他转身将剑入了鞘,瞟了一眼门上的飞刀继续道,“我从来没见你如今日这般怒不可遏,祁月做了什么事惹你不快?居然连飞刀都用上了。”
平嫣看了看跪在地上的祁月,又望了一眼门口的井深,淡淡地说,“我不舒服,她居然端了碗凉粥给我,想让我病情加重,你说该不该杀?”
“你可知错?”华乐谷双手负在身后,威严十足地俯视着祁月。
祁月不停地磕头,“奴婢知错,王上饶命,娘娘饶命···”
“不过她也罪不至死吧,”华乐谷揽住平嫣的肩头,柔声道,“你不是最讨厌打打杀杀了吗?惩罚她一下就好啦。”
平嫣厉声道:“那就把她连同院里那个一起送去浣衣局吧。”
华乐谷满脸不解,似乎看不太懂身边这个人,“为了这么点小事,你要把她们俩都贬为最低等的宫女?”
“王上是觉得我小题大做咯?”平嫣冷冷地望向他。
“她们好歹跟了你四个多月,不能说事无巨细,但也算尽心尽力,你以前不是这么不通情理啊。”
平嫣回身坐下,言辞依旧犀利,“若是王上心疼,尽可将她们封为王妃,臣妾绝无异议。”
华乐谷面色铁青,颤抖着握紧拳头,“井深,立刻将祁月和郗霞送去浣衣局。”
待房间内只剩他和平嫣二人,华乐谷坐在平嫣身旁,深呼吸了几口,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嫣儿,自你入宫以来,要么不说话,要么就说些惹我生气的话,你到底预备如何?啊?如果我今天没来,你当真打算为了一点小事就杀了祁月?”
“是。”平嫣唇间挤出一个字。
“然后呢?再分派两个婢子来,一旦不合你心意,再杀掉吗?”华乐谷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从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骄纵嗜杀了?从前那个杀一个敌人都会惶恐很久的嫣儿,今日居然想要杀害手无寸铁的无辜婢子?”
“王上觉得她无辜吗?”平嫣再次冷冷地望着他,“那就别再送无辜的羔羊到我这个嗜杀之人的手里来了,婉心宫不需要婢子。”
“你···”华乐谷一口气闷在心口,半晌没说出后话,房间内回荡了许久他有些愤懑的喘息声,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将所有婢子都赶走,是不想有人打扰,有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怀念那个人,是不是?”
平嫣眉间轻蹙,看向他的眼神依旧淡漠,“是,又如何?”
“对他,你就这么放不下,忘不掉吗?”华乐谷狠狠地拍了桌面,起身靠近平嫣冷白的面庞。
“王上今日方知吗?”
“汤平嫣!”华乐谷上一次对平嫣这么大声,还是在蓼葑阁,“过去了这么久,你还是要这般戳我心头?”
他锤在自己胸口上的声音咚咚作响。
“当初王上将匕首刺进海生心口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的心有多疼?”平嫣似乎根本没打算给这段对话一个平缓收尾的台阶,不停地激化着看似已经随着时间淡化的矛盾。
“所以呢?”华乐谷一把捏住她的下颌,将她从板凳上提起,撞向墙面,“哪怕你已经是我的王妃,哪怕我已经得到了你的人,哪怕我在为你成为王后铺路,你都打算一辈子把他放在心尖上,不会分一丁点儿的位置给我,你要让我体会求不得的苦,尝到爱而无果的痛,以此为他复仇,对不对?”
平嫣双手握着他的小臂,不知是不是被撞的有些发懵,不时地眨着眼睛,明显不太舒服,声音也有些气弱,“王上坐拥天下,何必在意一个我···”
话未尽,她突然拨开华乐谷的手,扶着桌子呕了起来。
华乐谷一惊,木然地转身,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待舒缓了些,又将她抱回榻上,心疼又歉疚,“每次遇到他的事,你都会这样,也只有他能让你如此伤心。需要叫余久来看看吗?”
“不用了,师父早上来过。”平嫣蹙眉闭目,捂着胸口。
华乐谷低着头,“对不起,我都忘了你还病着。”
门外传来了井深的声音,“禀王上,祁月和郗霞已经送去浣衣局,特来回报。”
“知道了,门口等孤吧,”华乐谷望向平嫣,有气无力地继续道,“之后的一日三餐我会让茹娘亲自送来,若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她说,你现在的情况身边没人我不放心,一会儿叫余久来守着你吧,至少他的话你还会听些。”
华乐谷为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向房门走去。
“放了我,王上和我都不必如此痛苦了。”
他停住了脚步,眉眼颤动了片刻,扔下句“不可能”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婉心宫。
平嫣侧身向里,泪水从眸中如潮水般涌出,不多时便打湿了枕头,哭累了才枕着泪水睡去。
第八十三章 千兰神祭
等她昏沉沉地睡醒,天已经暗了下来,看到余久在一旁添炭,轻轻地唤了声师父。
余久端起温在水里的药碗,来到床边,递给靠在床头的平嫣,“听说你今日发了好大的火,把婢子都赶走了?”
平嫣憋着一口气喝完了药,捂着嘴问:“王上说的?”
余久将碗放在一旁,“方茹昭告后宫,说你恃宠而骄,欺下犯上,着令你禁足婉心宫,反省自身,修习宫中礼仪,为妃之德,直至你成为一位德行有度的王妃。”
平嫣惨笑,“禁足?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我知道女子孕期是有些易怒,可你这气性也太大了吧,欺下犯上,多大的罪名啊,你顶撞他了?”余久忧心忡忡。
平嫣面色苍白,缓缓地点点头,“嗯,而且还顶撞了好多句。”
“那为何不告诉他你有身孕了?或许就不会怪罪于你了。”
“师父你可是答应过我的。”
余久无奈地撇了撇嘴,“好好好,不说。等会儿方茹会送饭来,然后守着你,我毕竟是个外臣,总在你宫里也不合适。”
“我想去院里走走。”平嫣说着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余久赶紧拿披风给她套上,“外面下雪了,别着了风寒,伤到孩子。”
那是件雪白的披风,当她穿着它站在门前时,白披风,惨白的面,煞白的唇,满地的白雪,构成了一副没有彩色的水墨画,而那大片的白色静谧又神秘,仿佛能消弭世间一切的不美丽。
“既然在乎他,为什么不能好好做这个王妃呢?”
沉浸在漫天飞雪景象中的平嫣,茫然地看向余久。
“我看的出来你心里多少还是在乎他的,”余久伸出手接住一片雪花,“但总觉得你们之间有什么无法调和的心结。”
平嫣也学着接了片雪花,看着它在手心融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瑞雪兆丰年,明年的庄稼一定会有好收成。”
宫门被缓缓推开,方茹端着食盒进来,随后门口的两名禁军侍卫又将宫门关上。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方茹除了照顾平嫣的饮食外,果然如同之前昭告后宫的那般,日日将宫规宫仪,女德妻德以及不同等级王妃所拥有的权限和应尽之责一一教授,对曾是王室宫仪堂掌事的方茹来说倒是信手拈来,而本就对千兰后宫诸多礼节生疏的平嫣倒也耐着性子认真学了起来。
至于华乐谷,自那天后哪怕日日在载清殿的榻上辗转难眠,也未再踏进后宫半步。
进入十二月的昌都,滴水成冰,市井街头已基本上无人走动,而这恰恰是千兰朝堂最为忙碌的一个月。官员们年终俸禄的派发,各地年底上缴的税务、上报的政务都需在年前核实汇总并呈报君王,还有每年的年关祭礼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为在年前完成千兰王与百官万民同祭之礼。
千兰的神祭同样承自容赤,普遍信奉风火雷水土五神掌管世间万物,子民若行逆天之事,便会受到诸神的惩罚,或是洪涝,或是山火,或是风暴,或是地震,亦或是雷电。几万年前容赤大陆的千兰火山频频爆发,寸草难生,人类出现后尊奉五神,火山逐渐熄湮,才有了如今万民耕作的繁荣景象。为感谢五神为人类带来的福祉,容赤每年年末都会在都城炎珏的东郊外开设祭坛,以鸡鸭猪牛羊五畜供奉五神,容赤王在祭坛中央燃酒焚香,带领百官万民共进行三十六轮祭拜,祈祷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千兰国在祭祀上与容赤大同小异,只是祭礼中通常会让王上王后同祭,一则以此区别于容赤,二则国父国母同祭也可彰显千兰王室夫妻和睦之像。因此,内阁就此事呈禀了华乐谷,望其定下同祭的王妃人选,华乐谷觉得单选一人参加祭礼有些为难,欲带所有王妃同祭,叶崇则认为择一地位最高的王妃陪同此乃祖制,不可擅废,两人始终无法达成一致,故而僵持已久,祭礼将近仍旧未有定论。
十二月廿五,又是没能定下同祭王妃人选的一日早朝,下朝后华乐谷显得甚是烦躁,在载清殿里来回踱步。一旁的井深看了他一会儿,试探地问:“许久未见嫣妃娘娘了,王上之前不是绘了一副扇面,要不老奴陪王上送去给嫣妃娘娘吧。”
华乐谷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从架子上拿了那把折扇,缓缓展开来,上面画着他曾在亚墨城外为她采的山棘,右侧题字“平安喜乐,嫣然自若”,落款则是他的千兰王印。
他的眉头依然没能舒展,将折扇塞到井深手中,“你替孤送去给她吧,孤还有事,就不去了。”说着坐在书桌前,抱着厚厚的内阁诸事记看了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井深便前来复命。
华乐谷放下手中的书,略带期许地问:“她收了吗?怎么说的?”
“回王上,收了,嫣妃娘娘让老奴替她谢过王上。”井深躬身答道。
“那她,”华乐谷双手晃动,斟酌着措辞,“表情有没有什么不一样,开心或者不开心?”
井深想了想,“没什么变化,嫣妃娘娘一向性子冷,王上您是知道的。”
“哦。”华乐谷有些失望地低下头。
井深从腰间掏出一锭银子,双手呈上,“禀王上,这是嫣妃娘娘给的银子。”
华乐谷抬眼浅笑着拿过来,在手中一边把玩一边问:“她这次问了什么?”
“问王上这月余可否去过别宫,老奴照实回了。”
华乐谷笑出了声,摇摇头将银子放进了桌上的锦盒中,“这个女人真是,都不知她是否真的在意孤有没有宠幸别人。”
井深也跟着笑了,继续道:“余医官跟老奴从婉心宫一道来的,已经在门外候着了,说是有事禀告。”
华乐谷眉间一拧,“难道嫣儿的病···”
转身从身后的大箱子中摸出两块银子递给井深,“快叫他进来。”
井深收起音量退了出去,不一会儿余久进门,礼未行完,便被华乐谷拦下。
第八十四章 嫣妃大喜
“余久哥,可是嫣儿不好了?”华乐谷紧张地问。
余久一愣,“没有啊,王上是听谁说的?”
华乐谷长舒口气,面上又浮现了笑意,“你从婉心宫来,我以为···”
“臣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禀告,”余久退后两步,全了朝臣之礼,“恭贺王上,嫣妃娘娘有喜了。”
载清殿内一阵寂静。
“你说什么?”华乐谷似乎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嫣妃娘娘有喜了,已三月有余,胎像稳定。”余久继续道。
华乐谷又是惊喜,又有些许慌乱,左右来回走动了一阵后一把抱住余久,“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恭喜王上,”余久看着又在一旁喜不自胜的他,也笑了,“之前娘娘孕期易怒,顶撞了王上,还望王上看在王嗣的份儿上,网开一面吧。”
华乐谷突然有些疑惑,“你早就知道嫣儿怀孕了,为什么现在才说?”
余久尴尬地笑了笑,“胎儿不稳,嫣妃娘娘不让说,您也知道她的脾气,况且我就这么一个徒弟···”
“我知道了,”华乐谷打断了他,“上次见她的时候,是因为有孕才那么虚弱?”
“嗯,都是孕期正常反应。”
华乐谷懊恼地拍了下脑门,“我还那么对她···”
“井深!”
井深闻声从门外进来。
“传孤旨意,昭告前朝后宫所有人,嫣妃大喜,明日再张贴布告,让昌都的百姓与孤同喜!”
嫣妃有孕的消息很快在前朝后宫传开,民间的百姓也在次日的布告上得知了这一消息,如此隆重地广而告之,百姓们自然而然地认为王上对这位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王妃甚是看中,千兰王这一举动也为自己博得了有情有义的好口碑。
而对于内阁来说,一个不能登上后位的王妃,如若诞下千兰王的长子,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毕竟千兰世子多立长子,可庶子地位又低于嫡子,为解决这个矛盾,历届千兰王都是先立王后,约束恩宠雨露,确保王后诞下嫡长子,以定世子之位。但这位千兰王自登基至今迟迟不立王后,非要各个王妃公平竞争后位,才导致了整个后宫尊卑体系如此混乱,叶崇虽然当面不好挑破,但私下里对这件事积怨已久,得知嫣妃有孕后,清楚她的妃位天然要比其余王妃高些,为了不让华乐谷借此单独带平嫣参加祭礼,帮她获取储后的尊荣和声望,当天便入宫,同意了华乐谷之前五妃同祭的提议。
华乐谷意外地没有就此事为难叶崇,爽快地应下了,还情真意切地感激了一番,并允诺两年之内必会立后。同祭之事定下来后,华乐谷心情也愉悦了许多,正准备离开载清殿,井深便通传楚青松带着冯天枢请见。
进门行礼过后,青松便退到门边把守。
“那件事可查清楚了?”华乐谷脸上的愉悦已经消失不见,转而蒙上了一层阴沉严肃的色彩。
“回王上,查清楚了,祁月的父兄的确已经不在家中了,我们打探了一个月终于发现他们被人扣押在西郊,而扣押他们的人只跟梁府上的人有过来往,基本可以确认是为梁家所用了。”冯天枢简短地报完情况。
“我就说嫣儿也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她可能是发现了祁月有问题,才想办法把她赶走的,”华乐谷一边低头思考,一边说,“是我疏忽了,以为之前查过她们便可永保无虞了,看来梁家是在打算对付嫣儿之后才抓的人,不知道有没有对嫣儿动过什么手脚,差点没能护住她。”
“需要暗中救出他们父子吗?”
“不必,祁月已经在浣衣局了,对梁家也失去了用处,梁家不会白养他们太久的。”华乐谷抬眼看向冯天枢,“还有件事,冉君哥之前送信来,我们的人在年后就会陆续进城,安排身份的事,也得提上日程了,主要还是以安府,将军府,乔氏草堂为主,若是有些个有远房亲戚又不知情的人,也可利用起来。”
冯天枢点点头,“宫内也好说,都是华家自己人,安插到禁军里就行。”
“近期年关将至,还是和之前一样留意着点那几个高官,尤其是梁承浩,他恐怕是敌非友。”华乐谷意味深长地说。
冯天枢领命后便跟楚青松一起退下了。
华乐谷则披上厚厚的披风,带着井深离开载清殿。
已经一个多月未出婉心宫的平嫣,从余久的口中得知她有喜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王上不仅解了她的禁足,还会带她和众妃一起参加祭礼,情绪依旧毫无波澜。虽说平嫣自入宫后少言寡语了许多,让余久有些担忧,但看她心境如此平和,倒也有益于养胎,又安心不少。
方茹近一段时间一边照顾着平嫣,一边还要忙着祭礼的筹备,见她身体大好,便也只是按时送饭来,不多做停留赶去忙活了。王上许久不来,飞飞也在她的嘱咐下十天半月才来一次,偌大的婉心宫大多数时间都只有平嫣一人,看起来过分清冷,但她好像丝毫不觉得,每日看书、写字、作画、研药,偶尔还温习一下剑术,若是有人看见这幅独居景象,定会认为她是什么不涉红尘的世外高人。
就在华乐谷前往婉心宫的路上,一只箭毫无预兆地扎在了婉心宫正厅的柱子上,上面绑着一张字条,写着“怡妃”二字。平嫣盯着字条看了半晌,还没看出什么名堂,猛然听到宫门被打开的声音,忙将箭和字条藏进了卧室的床下,又卧倒闭上了眼睛。
华乐谷见宫院内依旧铺着几场冬雪的积存,问道:“院里的雪怎么都没人扫呢?”
“许是方掌事最近忙着祭礼,疏忽了吧,”井深道,“老奴马上找几个宫人来打扫。”
华乐谷点点头,“扫完就让他们离开吧,嫣妃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是。”井深躬身退下。
卧房内的炭火正红,华乐谷进门后便准备解下披风,瞟见平嫣正在休息,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坐下,如同他第一次在婉心宫见到她那般,趴在床边痴痴地望着她许久不动,仿佛时间静止在了这一刻。
第八十五章 汐曳入宫
大概是因为很久听不到声响,平嫣睁开了眼睛,正撞上华乐谷的目光。
“你醒啦?”华乐谷略显尴尬地坐直,“睡得可好?”
平嫣也坐起身,准备下床,“不知王上驾到,臣妾失礼了。”
华乐谷拦住她,将枕头在她身后竖起,又给她盖好被子。
“别起身,怎的月余不见如此生分了,你还在生我气吗?”
“臣妾不敢。”平嫣低头道。
华乐谷看着她略显红润的脸颊,忍不住凑上去吻了她,又将她揽进怀里,“嫣儿,我好想你,每一天都想见你,可每次一想到你不会如我念着你一般念着我,又很是伤怀。今日见你面色甚好,就知道你这断时间休养的还不错,是不是不见我更有利于你养胎?”
“王上···”
“一转眼我们都是要做爹娘的人了,”华乐谷松开她,转而握着她的手,“不管怎么说都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如果你不想见我,我又想你,那我就每天偷偷的来看你,好不好?”
回视着华乐谷真挚的眼神,平嫣缓缓道:“千兰都是王上的,王上几时想来便几时来。”
华乐谷笑了出来,“你说的哦,那你可不许嫌我,”他将手放在平嫣腹部,“有了他,相信我能等到你心里有我的那天,我知道这种事急不得,幸好,我们还有一生的时间。”
华乐谷炙热的目光却似乎并没有温暖眼前的人。
门外响起了扫帚和地面摩擦的声音,平嫣像是找到了打破这局面的抓手,望向音源的方向问:“外面在做什么?”
“在扫雪,茹娘可能忘了叫人来帮你清扫。”
平嫣摇摇头,“是我特意让方掌事不要扫的,白皑皑一片,多好看。”
“那我去让他们不要扫了。”华乐谷赶忙起身,却被她拉住了衣角。
“无妨,扫便扫了,反正我现在可以出去看雪了,不是吗?”平嫣望向他的眼神虽然仍旧没有什么温度,但比之前柔和了许多。
华乐谷转身笑着问道:“当然了,想出去吗?”
平嫣点点头,掀开被子,华乐谷俯身为她穿好棉靴,又在一旁扶着她的腰,细语道:“小心。”
峪湖在第一场冬雪后便一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配上万里无云的蓝天和刺眼却不温暖的艳阳,相比之前的冰封之景,显得更加纯净无暇。
平嫣在湖边伫立了一阵,俯身捧起一把雪,看着它慢慢在手中融化的时候,华乐谷只是在一旁目不斜视地看着,没有分毫要阻拦的意思,待她抬眼望向湖面时,才掏出手帕为她擦干净手上的冰水。
平嫣盯着雪水残留在手上的泥泞,轻声说:“雪只是看起来纯洁,融化后却远不似它看起来那般。”
华乐谷大概不太明白她的意思,笑着回:“我娘曾说,雪花是带着天空中尘埃落入凡间的灵,为净化凡尘而存在,谁知道真假呢?但下过雪的大地确实看起来更明净些。”
“那不下雪的地方,会永远污秽吗?”
“千兰没有不下雪的地方啊。”华乐谷理所当然地答。
平嫣点点头,不再说话了。
“廿九便是祭礼,具体的祭祀礼节茹娘会跟你说,嫣儿,你,会去的吧?”不知为何,华乐谷这句话说得很没有底气,完全不似平日朝堂之上那个自信沉稳的千兰王。
须臾沉默,平嫣回道:“既是千兰重典,自然要去。”
得到了肯定的回答,华乐谷欣喜异常,情不自禁地将平嫣揽进怀里。
平嫣不动声色地说:“臣妾有些冷,想回去休息了。”随后抽身离开。
飞飞在得知平嫣有喜后,赶在祭礼前夕前来探望,平嫣观察着四下无人,谨慎地拿出来历不明的箭和字条,询问是否出自他手。
飞飞仔细看过后答:“当然不是,如果我发现了什么肯定会直接来告诉姐姐的。不过这箭矢确实是禁军所用的。”
“禁军?禁军中除了你还能有谁帮我查祁月背后的人呢?”平嫣又盯着字迹看了一会儿,继续道,“既然能不声不响地送信,功夫一定不差。”
“会不会是楚统领?”
平嫣笃定地摇摇头,“不会,他眼里只有两件事,王上和习武,没有帮我的理由。”
“那姐姐觉得字条可信吗?”
“七成可信,其实之前我便能猜到几分,几次行动部署的都不算太精细,怡妃的可能性最大。”
“万一不是她呢?”
“不重要,反正我不会主动对她做什么,只是防着点她便好。送信之人没有显示出敌意,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姑且可以暂时不将他列为敌对,毕竟看不出来他帮我或者害我的动机。”平嫣指了指飞飞手中的字条,“字条你先拿去,帮我留意着点,看能不能凭借字迹找到这个人,如果有什么发现记得尽早告知。”
“姐姐放心吧。”飞飞拱手应下。
十二月廿九,祭礼之日,昌都城南门外设立了一个巨大的祭坛,五妃将华乐谷围在祭坛中央,带领祭坛下的官员和百姓,进行了将近两个时辰的祭礼,祈盼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人丁兴旺,场面宏大且史无前例。
翻过年便是容赤一百七十年,原本华乐谷与安汐曳约定的半年之期在一月初七便到了,汐曳还在祭礼后特意托安翎霄向华乐谷问过是否还记得此事,华乐谷见她依旧坚定地要趟这后宫的浑水,无奈之下只好应允一月十六开朝时与内阁商议她入宫之事。故而当月十八,在方茹的执掌下,为她举行了封妃仪式,将其封为汐妃,赐居于紧挨着婉心宫的秀丽宫。
虽说最初进宫的四位王妃出身可以说是人中龙凤,但安汐曳可是昌都最高阶武将的幺女,又和当今王上有着一层表亲,怎么看都要比她们几个更容易获得王上的青睐,所以封妃的当日,怡妃便以增进姐妹们之间的了解为由头,撺掇其余的三位王妃一同前往秀丽宫与汐曳攀谈。
汐曳的婢子迎她们进了秀丽宫正厅后,王妃们互相屈膝行礼,便都各自落座了。
第八十六章 口水横飞
安汐曳礼貌地伸手示意她们品茶,浅笑着道:“各位姐姐,请用茶。”
“汐妃妹妹不愧是王上的表妹,眉宇间有着几分王上的英气呢。”佳妃谄媚道。
“那是自然,安府可是千兰朝堂世家,世代为官,整个昌都又有几个世家呢?”怡妃也跟着附和。
汐曳略显得意,但很快藏了起来,正色道:“姐姐谬赞了,还不知各位姐姐名讳,汐曳初入王宫,还要请姐姐们多多照顾。”
“汐妃妹妹客气了,”莹妃笑得很是端庄,“应该是我们彼此照应,我住在顺卿宫,封号为莹,有空可以多来坐坐,聊聊天解闷。”
其余三人也各自寒暄着报了名讳和居所,至此茶也饮过一轮,婢子又重新填上。
“我入宫前,王上不是有五位王妃吗?那位叫汤平嫣的姐姐怎么没和各位一起来呢?”汐曳吹着手中的烫茶问道。
一阵面面相觑后,岚妃开口:“平日里我们很少与嫣妃姐姐有什么接触的。”
“为何?”
“汐妃妹妹总该知道嫣妃有喜了吧?”怡妃怪里怪气地说,“有喜之前一直对外称病,王上也不许我们探望,说什么需要静养,结果居然静养出了个王嗣出来。”
佳妃也略带不满地说:“可不是嘛,去年的中秋家宴她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身体孱弱,无福拥有王嗣,转眼这孩子都快四个月了,真是耍的一手好心眼。”
“两位妹妹也别这么说,”莹妃像是想舒缓一下她们的怨气,“嫣妃说不定也是调理过后才有喜的,王上有了子嗣总是件好事嘛。”
“莹妃姐姐还真是大气,”怡妃道,“嫣妃姐姐有喜倒是意料之中,毕竟王上日日宿在婉心宫,嫣妃说她病的无法尽为妃之责,你们就信啊?日日耳鬓厮磨,说王上只是去休息,我才不信呢。”
岚妃苦笑着接话:“真羡慕嫣妃姐姐,入宫半年,王上都还没进过我的德钰宫呢,也不知我何时才能有王嗣。”
“我看你是想当王后吧?”怡妃斜眼看着岚妃,“你若是有了子嗣,王后之位可不就是你的了吗?”
岚妃噗嗤一声笑了,“这种时候怡妃姐姐还想着王后之位呢?看王上的态度,想立谁为后不是一目了然吗?”
“妹妹的意思是王上想立那个汤平嫣为后?”佳妃似是不敢相信。
“怎么可能?”怡妃高声道,“她可是容赤人,我们入宫之前不就定好王后在我们之间选吗?”
“是啊,王上乃是一国之君,断不会食言的。”莹妃的笑容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正因为王上是一国之君,他才有能力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姐妹们总还记得商讨立后之时,王上曾有立汤平嫣为后的意向,只不过大臣们都反对,才作罢。”岚妃分析起来,神情无比认真,“当初汤平嫣能被封为三等王妃,和我们平起平坐,靠的不过是她救过王上性命之功,除此之外再无倚仗,可今非昔比,她又多了个王嗣,姐妹们难道还觉得她不在王后的候选之列?”
此言一出,秀丽宫的正厅里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见大家沉默良久,之前一直看着她们口水横飞却一言不发的汐曳问道:“这半年,王上可曾在各位姐姐们的宫院留宿过?”
依旧是沉默,好一阵佳妃才答话:“不怕汐妃妹妹笑话,别说留宿了,王上甚至未曾踏进过贤良宫,若不是隔些时日便和姐妹们去载清殿请见,恐怕连王上的面都见不到。”
其余三位也都无奈地点点头。这些话其实她们之间早都反反复复嚼烂了,这次是特意跑来说给汐曳听。
“这么久王上只宠幸了嫣妃一人?”汐曳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惊诧。
怡妃委屈巴巴地控诉着:“若是得空,平日里王上也会抱着我们弹琴作画,时不时打趣撩拨,相处起来也十分欢喜,可就是不来我们宫里。”
莹妃道:“大概是王上还不想立后吧,之前嫣妃不是说过待国事安稳,王上自有打算吗?”
“你还相信她的话呢?她还说她不会有王嗣呢!”怡妃声调又高了几分,“就这种心机叵测的女人,王上才不会真的喜欢她呢!”
岚妃悠悠地道:“等她被封后你就知道王上喜不喜欢她了,可王后之位事关千兰基业,我倒是宁愿你们之中的谁做王后,总好过一个外人把控着千兰后宫,现如今的情势,也只能寄望于汐妃妹妹了。”
“是啊,”怡妃又接过话头来,“与我们不同,你和王上总是有着青梅竹马之谊,若是能尽早诞下王嗣,定能和那个嫣妃争上一争。”
“为了千兰和王上,我们都是站在汐妃妹妹这边的。”岚妃目光真挚地望着她。
汐曳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避开众人目光,“这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妹妹可今日才入宫,姐姐们都没能留住王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怡妃环顾了一圈,小声出主意:“之前中秋家宴上我们为难过她,她对我们有戒心,王上也不准我们去婉心宫,可汐妃妹妹刚来,可以多去走动走动,一来能多见到王上,二来也可探探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把戏,居然让王上夜夜留宿,睬都不睬我们。”
汐曳想了想,道:“也是该去拜访,待明日吧。”
见汐曳应下,怡妃一阵窃喜。
七嘴八舌了一下午,黄昏后四位王妃才从秀丽宫散去,各自回宫。
华乐谷年前从余久处得知孕妇适量活动有益于胎儿,年头上无需早朝的十几日里,便日日晨起拉着平嫣同他去演武场,或是习武练剑,或是射箭打靶,待平嫣面露倦容,再让她在静坐一旁看自己练,尽兴后两人才一同回婉心宫。那些日子华乐谷每天都笑意盈盈,看起来心情十分畅快。
开朝后这件事便放在下朝之后了,因为时间不确定,所以每日都是他下朝后派人接平嫣,相约演武场。刚刚入宫的汐曳并不知道这件事,第二日估摸着华乐谷差不多该下朝了,便穿戴整齐预备去载清殿奉茶谢恩,被宫人告知王上去了演武场,也只好带人转道演武场。
第八十七章 云深风浅
汐曳到的时候,华乐谷正静静地看着平嫣射箭,目光一丝一毫也不曾偏离,嘴里叨念着:“刚才射的很好,只差一点点,稳住呼吸···”
“禀王上,汐妃娘娘前来奉茶谢恩了。”井深上前低声道。
砰的一声,平嫣手中的箭矢飞出,扎中了红心的边缘,华乐谷欢喜地说:“中了!”
又递给她一只箭,这才看向汐曳,道:“让她过来吧。”
平嫣也收了射箭的姿势,看向缓缓走来的汐曳。
跪拜,叩首,奉茶,谢恩,一套礼仪完毕后,汐曳又跟平嫣互相屈膝行礼。
“想必这位就是表嫂吧?”汐曳浅笑着开口问。
平嫣疑惑地重复了最后一个词:“表嫂?”
“是啊,嫣妃娘娘还没入宫之时,表哥说你是我未来的表嫂。”
望了一眼也在望着她的华乐谷,平嫣勾起嘴角回:“汐妃妹妹真会说笑,如今你我同为王妃,自然以姐妹相称,何来表嫂一说?”
“汐曳明白,只不过初次见表哥选的表嫂有些好奇,失礼了,”汐曳微微颔首,“不知姐姐下午可有空闲?”
平嫣仿佛不太明白汐曳的弦外之音,又看了一眼华乐谷,见他没有要插话的意思,才道:“终日在婉心宫,也无事可忙碌,汐妃妹妹可是要来坐坐?”
“若是姐姐不介意,汐曳想与姐姐聊聊天。”
“怎会介意,汐妃妹妹不要嫌我宫中凌乱才好。”
“姐姐的宫中怎会凌乱,能与姐姐交谈,是汐曳的荣幸,”汐曳行了拜别礼,“那汐曳就先行退下,不打扰王上和嫣妃姐姐的雅兴了。”
华乐谷看着汐曳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笑出了声。
平嫣不明所以地问:“王上笑什么?”
“装得可真像啊!”华乐谷扶着平嫣在一旁坐下,“是不是觉得跟她说话很费劲?”
平嫣抿着嘴,郑重地点点头。
“她从小被舅舅宠溺,平日里可是个无法无天的小魔女,我估计是入宫前舅母对她好一通交代,她才变成这个规规矩矩的样子,如此方正看着好不习惯,”华乐谷笑着摇摇头,“你刚刚都被她带偏了。”
平嫣看着华乐谷的笑颜,问:“她就是那个享受了所有优待,让你羡慕的表妹?”
华乐谷突然收起了笑容,猛地将她揽进怀里,平嫣显得有些许不自在,却也没挣扎。
“嫣儿,我十岁起便和隐卫一同训练,其实真正和表妹一起玩儿的时间并不多,后来又跟父亲同驻亚墨,更是断了联系。封她为妃是因为登基之前便答应了她,和那些王妃一样,我都不会碰的。”
“那她们好可怜啊。”平嫣淡淡地说。
华乐谷放开她的臂膀,双手转而扶着她的双肩,望着她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希望我跟她们缠绵悱恻,生一群孩子?”
平嫣无奈地叹了口气,低着眉眼想了很久,仿佛下了决心般缓缓开口:“王上,我希望或是不希望不重要,甚至王上希望或是不希望也不重要,虽说后宫风月不为前朝所知,可五位王妃若是入宫几载均无所出,王上以为众臣该当如何?”
华乐谷耷拉着脑袋,缓缓放下手臂,“会力谏再次选秀,并且会针对你,用很肮脏的言辞把你包裹成一个魅惑君上的祸水。”
“看来王上都明白,她们中也不乏对王上情深意切的,又何必伤她们的心呢?”
“那我呢?我的心怎么办?”华乐谷有气无力地说。
“为君者,天下之父,王上早该知道···”
“你我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华乐谷突然高声打断,紧蹙着眉头望向她,双手比比划划,像是在辅助表达,“我在向你表明心意,你却在跟我讲为君之道。我当然知道专宠一人的阻碍很多,可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是不是想要我这辈子就只挽着你的手到白头,因为这决定了我有没有勇气面对所有的问题。从前也不是没有阻碍,我不还是想尽办法封你为妃了吗?你总是怕麻烦,怕困难,怕我们被为难,怕别人伤心,唯独不怕违背我的心意,说到底还是你不够在意我,不够相信我对不对?”
一顿狂轰滥炸,平嫣已经有些发懵,没等她缓过神,华乐谷起身道:“走吧,该用午膳了。”说完仍旧温柔地伸手去扶她。
整个午膳过程中,两人都没有任何的交流,直到吃饱喝足,华乐谷才起身到平嫣身后,揉揉她的脑袋,又将下巴搭在她肩头,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柔声道:“一会儿去休息一下吧,下午要是汐曳来了,不管她说什么都别忘心里去,她这个人就是情绪外放,其实心不坏的。我还要去批奏折,先走啦。”
说完便带着井深出门,刚踏出婉心宫,边走边交代井深:“等会儿差人叫茹娘去趟婉心宫吧,就她一个人孤有些不放心。”
“是,”井深应下,“王上是怕两位娘娘打起来吗?”
井深一本正经的话却把华乐谷逗笑了,“汐曳怎么可能是嫣儿的对手?就怕她大小姐脾气一上来闹出什么事,有茹娘在她会知道收敛些。”
平嫣扶着腰起身,看着华乐谷离去,几个宫人收拾好残羹也陆陆续续离开,婉心宫又剩她一个人。她缓缓走到阳光斜射进来的方寸之地,望着清透碧蓝的天,素净的面庞上看不出有什么情绪,放在小腹上的手却慢慢攥紧了衣衫,站了许久才转身在书案前坐下。
一首诗从平嫣的跃然纸上。
云深风浅薄,莲疏枝叶多。
双鸥卧对食,孤影坐独酌。
前尘无处问,路穷知荒凉。
两处遥相望,徒留青丝长。
平嫣小憩了一会儿,听到茹娘进门的动静后方醒。
未时,汐曳果然如她所言,带着两个婢子出了秀丽宫,因为两座居所相邻,不多时便来到婉心宫门口。
汐曳左手边的婢子上前轻轻扣门,道:“汐妃娘娘来访,烦请通报。”
见开门的是方茹,两个婢子都略显诧异,愣了一会儿才恭敬地向方茹行了礼。
第八十八章 婉心叙话
汐曳惊讶道:“方掌事怎会在婉心宫?”
方茹低眉浅笑着侧身让出门口,“回娘娘,婉心宫没有婢子,但嫣妃娘娘毕竟有孕在身,王上命我常来照看着些。”
汐曳并没有进门,脸上浮起不怎么良善的笑容,“嫣妃姐姐真是好生娇贵,不用婢子,竟劳烦方掌事。”
方茹并不接她的话茬,只道:“汐妃娘娘请进,我去通禀。”
汐曳在正厅坐下后,不一会儿平嫣便从卧房出来,同汐曳相互行礼。
方茹给两人上了茶,同汐曳的两名婢子一起出了正厅。
汐曳望了一眼方茹的背影,道:“姐姐真是好大的情面,居然让后宫的掌事为姐姐端茶送水。”
平嫣笑着喝了口茶,“汐妃妹妹若当真是来聊天的,开这么个头,恐怕不好聊下去吧。”
汐曳缓缓走到平嫣身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叩首礼,平嫣眼中仅掠过一丝不解,静待她起身站定的后续。
“不管是民间传言,还是王上亲口承认,亦或是姐姐封妃诏书里所写,皆说姐姐救过王上性命,汐曳便相信姐姐是王上的救命恩人。这一拜,便是感谢嫣妃姐姐救了王上一命,让他还能回到昌都见我,这份恩情汐曳记下了。”语毕便又坐了回去。
平嫣挑着眉心点点头,缓缓放下茶杯,“既然如此,汐妃妹妹这一拜我便领受了,不过看妹妹的架势,也不像是专程来谢恩的。”
汐曳刚刚肃穆的表情又变成了那份不良善的笑意,“姐姐果然聪明,拐弯抹角也不是我的风格,那就开门见山了。第一,虽说姐姐是王上恩人,可姐姐不觉得自己受到的优待太多了些吗?”
说到这里,平嫣的神情笑意渐浓,看着她继续滔滔不绝。
“不参加封妃仪式,不用婢子,还让王上特意为你建造药房。王上是个重情重义,有恩必报的人,姐姐如若想利用这根锁链拴住王上,蛊惑他专宠你一人,日子一久,不管是对王上,对姐姐自己,甚至对千兰,怕是都没什么好处吧?”
平嫣低头笑了片刻,回道:“汐妃妹妹,这件事跟我说好像没什么用吧,且不说没有哪个王妃获得恩宠后,会主动把它往外送,总归姐妹们想诞下王嗣的那一份力也不能由我来出,妹妹与其如此,倒不如多想想怎么从王上那里下手。”
汐曳的笑容逐渐消失,翘起二郎腿,继续道:“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所以第二,你可知王上为何应允我入宫?”
“不知。”
汐曳的小表情又得意起来,“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就与王上相识,更是同他一起长大,他自小练剑写字作画的模样我都见过,我也是他最疼爱的表妹,最重要的是,姑父的临终遗愿,便是要我进宫,所以你知道我们的关系有多好了吧?之前他分不清恩和情,但如今我来了,便会慢慢让他记起我们年少时在一起的快乐时光,然后抢回他的心。”
“哦,”平嫣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所以你是特意来让我不要从中作梗的?”
汐曳冲她翻了个白眼,“当然不是,我自信就算你动什么手脚,表哥也迟早会看清你包藏祸心的真面目。但在他回心转意之前,如果你胆敢做出一丝一毫伤害他的事,我会让你死的很难看。”
平嫣又一次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真面目?我都不知我的真面目为何,汐妃妹妹倒是清楚的很啊。”
汐曳锁紧了眉头,狠狠地瞪着她,“汤平嫣,我在威胁你,这很好笑吗?”
“安汐曳安大小姐,”平嫣收敛了笑容,“如果今日是你独得王上恩宠,会劝说他要雨露均沾吗?”
汐曳顿时语塞。
“做不到吧?那凭什么认定我就要做到这一点呢?况且这事本来就非我能左右,看来在安大小姐眼里,我不仅是个圣人,还是个神人呢!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平嫣的笑意里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因为我跟你不一样,且不说我会不会劝说他雨露均沾,至少我对他的心十二万分真挚,而你,不管你对他有几分真情,都不及我的万一。”汐曳这句话说的异常郑重。
“看出来了,你很在意他,”平嫣靠着椅背,抱起了臂膀,“可他呢?也如你在意他一般在意你吗?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汐曳轻蔑瞟了她一眼,“这就是我和你的差距。”
“愿闻其详。”
汐曳换了个端正的坐姿,“如果你是因为一个人的好而喜欢他,那有一天也可能会因为他的不好而厌弃他。我喜欢表哥,不因他曾是少将军,也不因他是当今王上,不因他文武双全,亦不因他貌美英俊。我会时时刻刻将他挂在心上,期盼他安好,祈祷他顺遂,只是单单因为他牵动我的心。我本来想着,如若你真心待他,那我在后宫能偶尔见到他幸福的模样也好,可如今看来,”她冷笑一声,“你并非表哥良配,所以我会把他抢回来。”
“你怎知我不是真心待他?”平嫣头也不抬地问。
“眼神,你看他的眼神不是爱慕,而是一种,”汐曳抿着嘴想了一下,“说不清楚,很复杂的东西。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歪心思,但不论如何,有我在,你就休想动他。以后,他不提防你,我便替他提防。”
“拿自己的一生去赌一个男人的心意,值得吗?”
汐曳冷笑一声:“你真的什么都不懂,多说无益。”说着起身。
“妹妹留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平嫣抬眼冷冷地问,“你如此直白地表露心声,不怕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你表哥吗?”
汐曳站在座椅前,并未回身,只侧过脑袋答:“请便,不过告诉他对你没好处,毕竟我只是威胁你,你可是能威胁整个千兰的人,我相信姐姐不会傻到让自己变得更可疑吧?还是那句话,若你敢伤他,我拼了命也会让你百倍奉还。”
看着汐曳扬长而去,平嫣一言不发地坐了许久,不停地搓着右手食指,似是不太明白聊天竟然能聊成如此情状。
第八十九章 添油加醋
黄昏后,华乐谷去往淑宁宫打算陪祖母用膳时,恰巧汐曳也在,看着祖母和汐曳在一起欢快的样子,华乐谷顿时展颜,也笑着凑过去,三人有说有笑地吃了顿晚膳。见祖母又困倦了,便悄悄退了出去。
刚走到淑宁宫门口,汐曳追了上来拦下他,气喘吁吁地问:“要去婉心宫吗?”
华乐谷点点头。
“那一起吧,刚好我也要回去了。”汐曳见他看自己的表情怪怪的,松开手后退一步,屈膝行了个礼,“入夜了,臣妾准备回宫,恰巧顺路,不知王上可否让臣妾陪同。”
华乐谷大笑着轻推了她肩头一把,“还装呢!刚才已经原形毕露了。”说着转身往外走。
汐曳长出口气,跟在他身后,“我好歹是王妃,怎么就不能端庄得体一点了?”
华乐谷回头看了一眼她,“你什么样我还不知道吗?怎么?不生我气了?”
汐曳噘嘴嘟囔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真的跟你生气?再说你都让我入宫了,还生什么气?”
华乐谷负手在后,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浅笑着问:“住的还习惯吗?”
汐曳紧随其后,眼睛里闪着宫灯的光亮,满满的都是他,痴笑着回:“当然没有家里自在啦,但只要有表哥在,哪里都好。”
“住一段时间也就习惯了,今天去见过嫣儿了?”
汐曳眼中的光亮暗了几分,半晌才应了声“嗯”。
“都聊什么了?”华乐谷仍旧自顾自地走着。
汐曳低着头,声音也跟着低了下来,“王上怎么不自己去问你的嫣妃娘娘?”
“问她?不管你们聊了什么,她一个字都不会跟我说的。”
“为什么?”汐曳的目光又重新回到他身上。
“不为什么,她不爱说话而已。”
“我怎么没看出来,反而觉得她还挺能言善辩的呢?”
“那你可能不太了解她。”
“王上觉得自己了解她吗?”
华乐谷的脚步停了一下,又继续向前,有些无奈地说:“她惹你不开心了吗?这么针对她。”
汐曳加快了两步,仰着脸与他并肩而行,“表哥没听说过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吗?我针对她还不是因为你。”
“行了吧你,”华乐谷点了一下她的侧额,“还情敌呢,可别拿我当夫君,不然可就没法好好相处了。”
汐曳恨恨地耷拉着脑袋,喃喃道:“又拒绝我,我都是你的王妃了。”
“那还不是因为不小心答应了你,不过给你个特权如何?”华乐谷坏笑着望向她。
“什么特权?”
“如果你想出宫,我随时为你安排。”
看到汐曳双手交叠抱在胸前,站在原地气哄哄地瞪着他,华乐谷挠挠脑袋,试探地问:“不喜欢啊?没关系,先存着,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开口。”
“华乐谷!”
他将汐曳拉到身边,低声道:“小点声,我堂堂千兰王,让人知道我被直呼其名,很丢脸的。”
汐曳挣开他的手,四处环顾了一圈,也低声道:“你还知道丢脸,那我堂堂千兰王妃被赶出宫就不丢脸?还特权呢!”
“那是自愿”,华乐谷继续往前走,“不能叫被驱逐。”
汐曳也快步跟上,依旧小声说:“我告诉你不可能,你生是我的夫君,你死我是你的未亡人,好不容易嫁给你,后悔可来不及了。”
两人已经到了秀丽宫门口,华乐谷停下脚步,挑衅道:“行,随你,我倒要看看你能捱到几时。”
他转身准备离开时,汐曳问:“不想知道我跟你的嫣妃娘娘聊了什么吗?”
华乐谷转身,“你肯说了?”
“告诉你也无妨,省得她背地里再添油加醋。我告诉她如果敢伤害你,我会让她死得很难看。”
华乐谷微微一笑,“她不会的。”
“不会伤害你?还是不会添油加醋?”汐曳歪着脑袋问。
“都不会。”
华乐谷带着那抹好看的笑意,进了一墙之隔的婉心宫。
不知是不是还沉浸在他刚刚的笑容里,汐曳站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才在婢子的提醒下缓过神来,笑着蹦蹦跳跳回了宫。
平嫣刚刚卧床,听见声响,便睁大了眼睛看向卧房门口。
华乐谷进门后,走到床边在她额间一吻,问:“今日可有不适?”
平嫣摇摇头。
“那休息吧。”说着也宽衣准备就寝。
躺下时发觉另一边的平嫣仍在侧头看着他,便侧身支起脑袋回视,“有话想说?”
“嗯。”
嗯一声之后却迟迟没有后话,华乐谷开口:“汐曳的话你别放心上,她从小就这样,任性得不得了。”
“不是这件事,”平嫣也缓缓侧身,与他在榻上四目相对,“王上,有些话我觉得到了必须挑明的时候。”
“你说。”
平嫣抚着小腹,缓缓道:“我恨过你,甚至直到现在都没能完全消散,但我不傻,王上对我的好我都看得到,只是我被拉扯着实在没有办法好好想清楚,现如今又来了个预料之外的孩子,让我心里很乱。可我更怕,我怕他不能平安长大,所以拜托王上帮我,帮我护他好吗?”
“你说什么呢?”华乐谷拧眉问,慢慢靠近她,轻抚着她的脸颊,“他也是我的孩子,我当然会护他爱他,看着他平安长大,这还用你拜托我吗?”
“如果是个男孩,不要让他当世子,可以吗?”
“为什么?”
“这个王位,王上难道坐得很开心吗?”
“你是怕他如果当世子,会陷入险境吧?”华乐谷无奈地长叹一声,“我到底做了什么,或者哪里做的不够,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这么不信任我?”
华乐谷双手捧着平嫣的脸,“嫣儿,你看着我,”平嫣缓缓仰头,他继续道,“不管他是不是男孩,会不会成为世子,你坐不坐王后之位,我都会护你们母子平安的。我是你男人,本来就是给你依靠的,什么事都交给我,你不要放在心里,只管安安生生养胎,好吗?”
平嫣点点头,“你保证,会护他周全?”
华乐谷三指向天,郑重地回:“我保证,一生一世护你们母子周全。”
那天晚上,平嫣是在他的怀里入睡的,但依旧和从前的大部分夜晚一样,时不时从睡梦中惊醒,也不知道她究竟梦到了什么,在害怕些什么,又是什么让她彻夜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