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重生到1979年
1979年3月10日
夏臻望着墙上的日历,怀疑自己在做梦。
不对,自己已经咽下最后一口气,应该想做梦也没有机会才对!
吸收了原主的记忆,他才明白自己死后灵魂穿越,来到了四十多年前?
现在也叫夏臻,十八岁,钱江省越城地区舜江县人,住在县城老街吉祥弄27号,李家台门内。
因为是早产儿,先天体虚,每年至少有三十天,必须打针吃药。
春节前突然全身无力,又查不出病因,只好放弃复读计划,一直在家养病。
父亲是县供销社的采购科长,在这个物资奇缺的年代里,是个公认的大能人。
只是他爱喝酒,好面子,脾气暴躁,又不会揣摩人心,时间长了,身边就聚拢了一批目的不纯的狗肉朋友。
经常工资刚到手,要么被人借走,要么吃吃喝喝花掉。
所以原主一家过得并不宽裕。
元宵节那天,父亲从朋友家喝得烂醉回来,骑摩托车经过曹娥江,连人带车翻进河里,再也没有醒来。
母亲哭得死去活来。
更糟糕的是,家里的钱一向父亲在管,这些年到底借出去多少?借给了谁?她一无所知。
原本打算办丧事时,向那些朋友张口讨回一些,没想到他们集体消失了,一个也没有过来。
送走父亲,母亲省吃俭用攒下的救急钱,花了个精光,还欠了一屁股债。
母亲头发快愁白了,因为姐姐计划今年五一结婚,家里连办酒席的钱,也没着落,得去外面借才行。
好在嫁妆已经提前准备好了,倒让母亲松了一口气。
收拾好原主的记忆,夏臻坐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
原主家一共两间朝东的房子,北首那间前面是堂屋,后面是厨房,西首那间是爸妈的卧室。
上面的阁楼也被利用起来,分成两个房间,姐弟俩一人一间。
低矮的卧室只有中间十来个平方可以站直身子,其它地方必须弯腰行走,才不会撞到横梁和屋顶。
因为舍不得花钱装修,四周墙壁全部用报纸糊了个遍,包括上面尖尖的屋顶。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身下这张用两条长板凳和几块木板搭起来的硬板床,一方掉了漆的五斗柜,没有其它家具。
床头的圆柱子上,敲了几枚长铁钉,挂着他平时常穿的衣服,至少有一半打了补丁,好在洗得很干净。
望着墙上已经发黄的报纸,夏臻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如果能晚生十年就好了,到了八十年代末,私营经济已经基本放开,街上到处都是个体户,想赚钱就容易得多。
七十年代末还很保守,如果没控制好,说不定还会被当成投机倒把抓进去。
算了,夏臻自我安慰了一句。
能重活一次就不错了,七十年代末就七十年代末吧!
至少现在还年轻,单是回到十八岁这一点,就没有白穿越一回。
伸手在脸上摸了摸,油油的有些粘手,夏臻从床上爬起来,穿上厚重的棉衣棉裤,下楼去厨房洗脸。
不知道是不是穿越的原因,原本无力的四肢,居然有了力气。
打开吱嘎作响的大门,探头望了望外面的天气,三月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地非常舒服。
他眯起眼睛,打量周围的环境。
记忆中台门属于越州地区特有的建筑,起初是对有身份之人住宅的尊称,后来就把具有一定规模、封闭独立的院落都称为“台门”。
李家台门顾名思义,就是李家的宅子,解放后分配给穷苦大众,现在一共住了九户人家。
为了尽量利用空间,家家户户都把房子往外移,把走廊纳入房间。
现在李家台门变成了一套长方形的大宅子,中间是一个共用的院子,跟北方的四合院非常相似。
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家家户户门口的空地里,都用竹子撑起三角支架,挂上晾衣竹杆,晒被子和衣服,凌乱中又带着这个时代特有的气息,让夏臻感慨万千。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他觉得这个时代也有这个时代的好处。
至少生活节奏没有那么快。
回到屋里,他用搪瓷脸盆打了水,拿毛巾擦了把脸,闻到一股刺鼻的酸臭味。
这是多久没有好好洗脸了?
不对,原主一向爱干净,不可能让身体发臭。
难道是穿越后的福利?
老家有个说法,早产儿身体不好,大多是从娘胎里带来的毒素,没有排干净造成的。
如果毒素能从五脏六腑排出来,那身体轻便就不奇怪了?
夏臻换了一盆水,在毛巾上打上肥皂,搓洗干净后,开始擦洗身体。
足足用了半缸水,肥皂也用小了一圈,整个人才恢复清爽。
肚子又饿得难受,他打开灶边深红色的老式竹制橱柜,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碗蒸得发黑的霉干菜,和盛在小汤碗的两块腐乳。
又翻箱倒柜找了一遍,没有发现面条年糕什么的。
就连米缸,也只剩底下薄薄一层米。
就算天天煮粥吃,也坚持不了多久。
夏臻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再次叹了一口气。
家里比自己想像的还要穷啊!
原主那个自信过剩的父亲,看来真的不怎么关心家人。
夏臻是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对健康特别重视。
想让这纤细的胳膊,竹杆似的身体,恢复到正常人的程度,肯定得有充足的蛋白质才行。
靠妈妈和姐姐这点工资,还债都有压力,估计没办法天天买鸡鸭鱼肉回家。
偏偏他是个无肉不欢的人,如果天天用腐乳和霉干菜下稀粥喝,那真的太痛苦了!
“冬冬,是你起来了吗?”门口传来邻居周奶奶的呼唤声。
“是我,周奶奶——”夏臻边应声边走到门口。
李家台门九户人家,隔壁的周晓聪跟他差不多年纪,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最好。
父亲去世时,他帮了不少忙。
因为这层关系,平时妈妈和姐姐去上班,都会拜托周奶奶照看自己这个病号。
大概是刚才倒洗脸水的声音,被她听到了,所以过来问一声。
“肚子饿了吧?”周奶奶穿了件藏青色的斜襟上衣,花白的头发盘在脑后,手里端了一只大碗。“这是你妈放在我这里的红薯,快吃了填填肚子。”
说完,把碗递过来。
“谢谢周奶奶。”夏臻正好饿得不行,就没有客气,接过来放在八仙桌上,边剥皮边大口吃起来。
桌子已经很旧了,四面装饰用的雕花有好几处已经残缺,桌面倒是擦得非常干净,让表面深深浅浅的划痕和裂缝特别明显。
应该是件有几十年年头的老物件。
“看把你饿的,作孽啊!”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老人心疼地念叨起来。“你慢慢吃,别噎着了。”
走到夏臻跟前,伸出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确定不烫手,这才放心。
拿起桌上的搪瓷杯,要给他倒水。
摇了摇暖水瓶,见里面是空的,她叹了一口气,又匆匆回自己家。
夏臻望着她的背影,心里暖烘烘的。
这时候的邻里关系,真的跟一家人似的,不像前世,除了攀比,就是各种算计,很难碰到这么纯粹的邻居。
等周奶奶端了搪瓷水杯回来,夏臻已经把六七块一斤多重的红薯吃得干干净净。
“晓聪去上班了吗?”接过杯子,发现水是温的,他咕咕喝了几口,又随口问道。
“嗯。”周奶奶拿起大碗去厨房冲洗,嘴里开始唠叨。“这两天他下班回来,总是抱怨做钳工太脏太累,想调到装配车间去,你的话他听得进去,有空帮我劝一劝他——”
装配车间没什么技术,一般都是女人和体力差的男人干这个,哪像钳工,等学好了技术,可以拿高工资。
儿子以前是七级钳工,工资有六十九块,是普通工人的两倍多。
就连车间主任见了,也会客气地叫一声周师傅。
那时家里的光景,自然也比现在好得多。
儿子因病去世后,孙子顶了职,原本希望他用点心思学,把周家撑起来。
没想到这小子不懂事,居然嫌工作脏,要换个工种。
“放心吧!周奶奶,我一定会劝他的。”夏臻明白她在担心什么,爽快地应下来。
在个体户没有成为主流前,万元户还只是个传说中的名字,机械厂的高级技术工人,确实比较吃香。
这时候有句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国家干部售货员。”
当医生和国家干部没那么容易,剩下就要数司机、电影放映员、邮递员和营业员这些人的工作最体面了。
父亲把姐姐安排进供销社当营业员,就有无数人羡慕。
他去世后,以前得罪过的同事开始找茬给姐姐穿小鞋,所以最近下班回来,她总是一脸不开心。
妈妈被他安排进电机厂当仓管,工作同样比较轻松。
等周奶奶唠叨得差不多了,拿了碗离开,夏臻关上门,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仰面在床上躺下来,思考干什么才能赚到钱?
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想要出人头地,其实只有两条出路。
最理想的是考上大学,吃国家粮。
这时候大学生每月有二十几块助学金和粮票,如果自己能自食其力的话,妈妈和姐姐也能轻松一些。
八十年代的大学生非常金贵,毕业后国家包分配,待遇真的非常好。
如果能分配进机关,搞不好还有机会成为一名国家干部。
另一条路则是听从妈妈的安排,老老实实顶她的职,当几年仓管。
等个体户成为潮流后,再辞职创业。
最近老妈一直在念叨这件事,说是怕父亲的情面不在了,单位会给她换岗位。
如果换到其它辛苦的部门,以儿子的身体,肯定无法去上班。
夏臻倒不抗拒干仓管,只是担心那点死工资不够用。
要把身体养好,得捞点外快弄些肉食来吃才行。
双手无意识挥动时,不小心指甲划破了墙壁上的报纸,夏臻爬起来看窟窿大不大,忽然有了主意。
都说私营经济还没成为主流前,国内唯一拥有合法高收入的人群,就是那些作家们。
自己何不靠这个,先搞一笔钱?
想到这里,他兴奋地坐起来,从五斗柜上面的抽屉里找到纸和笔,下楼在桌子前坐下来。
该写什么呢?
小说?散文?诗歌?
投到哪里?
2.我能进入游戏世界
夏臻前世的性格和处事方式,概括起来很简单,就是心软、求稳和自制力强。
因为心软,见不得发小的一再恳求,最后不顾别人劝阻,拉他入伙,带他一起做生意。
求稳就是不借钱盲目扩张,这在生意做到一定规模后,是很难这么清醒的。
发小就因为这个,和他产生了巨大分歧。
自制力强,则是他不管做什么,都会坚持下去,除非前面已经撞墙,才不得不回头。
前世生意失败后,他在家养病期间,开始检讨自己。
说起来他有成功者的一切优点,却被心软这个缺点打回原形。
发小赚了钱后忘乎所以,不满他的求稳发展思路,居然伙同外人谋夺公司,被他知道后坚决反击,最后同归于尽。
这件事让他元气大伤,在家修养了好几年。
后来捡起了写作这个爱好,开始写网络小说,坚持几年后,成绩还算不错。
为了提高写作水平,他在网上查了大量资料,也看过不少出名的通俗小说和网文。
刷手机时,还记下很多鸡汤文和各种段子。
严肃文学有印象的就不多了,要写的话,会比较吃力。
记得改革开放后的头几年,千字的稿费标准在两块到七八块之间。
如果在报纸上发表豆腐干,应该只有一两块稿费。
到时邮递员在台门口大声叫自己去拿汇款单,被人发现只有这么一点点钱,夏臻觉得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暂时没打算写三四百字的小品文。
倒是可以试着写长一点的诗,据说二十行等于一千字,比写散文划算多了。
估算了一下目前最适合投的杂志,只有《故事会》、《少年文艺》、《萌芽》、《十月》、《诗刊》这些。
像他看好的《今古传奇》这类大众文学,要等几年后才会创刊。
以他的文笔,目前的首选是《故事会》。
那就先写几篇小故事,寄过去试试,希望能够发表?
考虑到现在还是特殊年代,如果写了不该写的内容,很容易犯错误。
最后决定写古代背景的传奇故事。
于是花了整个下午,完成两个短篇故事。
一个三千字,写的是古代两个不同品德的媳妇,一个孝敬公婆,一个打骂公婆,最后不同命运的故事。
另一个六千字,主要情节是侠客受伤后,被落魄书生救下,书生当官后因为得罪权贵,被奸臣陷害,侠客为了报恩劫法场,最后书生沉冤得雪的故事。
想来以友情、报恩和孝顺作为主题,应该不容易出差错。
写好初稿,已经快五点了,他把稿纸简单整理了一下,拿到楼上房间。
一会儿妈妈下班回来,向她要点买邮票和信封的钱,晚上抄写一遍后,明天早上寄出去。
家里倒是有现成的《故事会》,是父亲以前买的,一会儿把邮寄地址记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坐久了,站起来时突然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摔倒。
这身体还是太差了,他扶着桌子再次感慨了一句。
忽然发觉不对。
前面空地上,怎么凭空出现了一个一人多高的光洞,有点像《天赋异禀》里闪烁制造的空间传送门。
传送门里面的画面有些失真,隐隐能望见一盆盆植物和木架子,应该没有危险。
夏臻深吸一口气,大着胆子走过去。
刚刚经历了穿越这样的事,现在面对这种诡异事件,他不但不觉得害怕,反而充满了期待。
搞不好这是自己的金手指呢!
如果那样,那这辈子就好混多了。
夏臻没有犹豫,直接跨进去。
下一刻眼前一变,发现自己站在一间狭窄的玻璃屋内。
面前是两排木架子,上面摆放了无数盆植物。
就是植物的样子有些古怪。
豌豆射手,坚果墙,土豆地雷,火炬树桩……
不对,这不是《植物大战僵尸》游戏里的禅境花园吗?
自己怎么进入游戏世界里了?
前世生意失败后,他整晚整晚睡不着,加上层出不穷的糟心事,才半年时间,原本乌黑的头发,就白了大半。
看了不少医生,吃了很多药,都没什么效果。
直到有一次打开电脑,看到《植物大战僵尸》这个以前非常喜欢玩的游戏,于是点开来,给禅境花园的植物浇水。
听着禅境花园的背景音乐,他居然有一种安宁祥和的感觉。
于是把它当成睡前音乐,开着电脑放了一整夜。
说来也奇怪,有了它的陪伴,他居然睡了个难得的好觉,一夜无梦到天亮。
接下来几年,他天天伴着这个音乐入眠,几乎得了依赖症,没它根本没办法睡着。
难道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它才跟自己穿越到了这个时代?
如果能听到背景音乐就好了?
他在心里念叨了一句。
音乐声很快响起,就像在脑海中播放似的,特别清晰。
望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夏臻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他已经确定,这游戏确实是自己的金手指,他可以随心所欲调动它的一切功能。
可惜禅境花园的花园之名有些名不符实,没有像随身空间一样,拥有土地和灵泉,可以在里面养花草种菜种水果养鸡鸭。
否则在这个物资奇缺的年代,靠这个就能发家致富了。
忽然心里一动,如果把禅境花园的植物全部卖掉,在这里放几只空花盆,种上蔬菜水果,不知道能不能正常长大?
如果行得通,那不是等于有了一个真正的小花园?
别看这里空间不大,三十二盆植物也不算少了,前世很多人在阳台和屋顶种蔬菜,还没这里大呢!
可以先种些红薯、土豆、南瓜和玉米,它们既是粮食又是蔬菜又可以当零食,足够一家人填饱肚子了。
夏臻精神一动,出了游戏世界。
看来自己的猜测是对的,不需要传送门,照样可以自由进出。
他打开门,匆匆来到爸妈卧室窗口下的墙角。
父亲喜欢附庸风雅,用石头和木板在墙角搭了个架子,上面整齐摆着几只陶盆,种了兰花,万年青,月季、茉莉等常见花卉,美其名曰修心养性。
有一只花盘是空的,以前种了一株茶花,去年冬天已经枯萎死去。
夏臻朝周围看了看,确定没人注意自己,弯腰捧起一盆兰花,回到屋里。
随手关上门,捧着兰花进了禅境花园,把它放在木架子的空位上。
刚放好,就看到它跟其它植物一样,有节奏地摇头晃脑,然后跳出缺水的提示。
夏臻试着调出工具栏,用意念控制水壶给它浇水,等缺水标志消失后,啵地跳出一枚金币,又显示出需要施肥的提示。
他点了一下金币,看着它飞入底下的袋子里,接着给兰花施肥。
这次啵的一声,跳出一颗钻石,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泥土里长出许多新的叶子。
让他欣喜的是,叶子中间居然多了几颗新的花苞。
完美!
夏臻兴奋地握了握拳。
他的猜测是对的,用肥料果然可以催熟植物。
夏臻不再犹豫,把禅境花园里的植物全部售出,然后出了游戏世界,思考去哪里找些花盆和泥土,再去供销社的农资站买些种子,种在花盆里,然后用肥料催熟。
可惜除了禅境花园,还无法打开水族馆和蘑菇园。
否则在水族馆养些鱼虾蟹,就有口福了。
它们都是高蛋白食物,自己目前最需要它们来补充营养。
倒不用担心肥料用完,前世他玩游戏时,存了一百多万游戏币,用来购买肥料和杀虫剂,估计可以用上好几年!
门口传来脚步声,夏臻估算了一下时间,猜测是妈妈或者姐姐下班回来了,过去打开门。
“冬冬,你怎么起来了?”进屋的是祝琴,看到儿子帮自己开门,惊喜地问。“身体好了吗?”
老公去世后,她把所有希望放在儿子身上。
他的健康问题,成了她目前最关心的头等大事。
“已经没事了。”夏臻并没有因为穿越者的身份,而觉得不好意思面对原主的母亲,“就是肚子很饿,全身没有力气。”
身体是本钱,否则空有一身本事,也无计可施。
就算让妈妈去借钱买米,也得先把肚子填饱再说,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我马上去做饭。”见儿子气色不错,祝琴原本糟糕的心情,一下子变得美好起来,烦恼也全被抛在脑后,匆匆走进厨房。“你姐快回来了,我让她带一斤鸡蛋回来,晚上给你蒸水蛋吃。”
以家里的条件,煎荷包蛋肯定不现实。
一个鸡蛋打成一碗水蛋,蒸熟后再在上面洒点葱花,倒点酱油,足够一家人美美吃一顿了。
“好。”有鸡蛋吃,夏臻非常满足,“妈,晚上能不能别煮粥了,我想吃顿白米饭——”
有了游戏世界,粮食问题很快就能解决,没必要连大米也要省着吃。
“行,一切依你。”祝琴犹豫了一下,最后笑着回答。
夏凝提着一兜鸡蛋从供销社下班回来,看到弟弟像正常人一样,在厨房和妈妈说话,顿时激动得不行。
“冬冬,你的身体好了?”
把鸡蛋放在灶上,小心地把弟弟的脑袋扳向自己,去看他的脸色。
虽然依然没有血色,气色却比以前好了许多。
确定这一点,她的笑容才绽放开来。
“姐,你当我是八岁小孩啊!”夏臻被她小心翼翼的动作雷得不轻。“我是因为营养跟不上,所以比较虚弱,如果能天天吃些好的,再坚持锻炼一段时间,肯定会变得很强壮。”
妈妈和姐姐都有些重男轻女,怕他累着,没事不许他出门吹风淋雨。
一个人长时间躺在床上,就算原本没病,身体也会出问题。
加上原主先天体弱,吃得又少,瘦成皮包骨就不奇怪了。
如果营养足够,多出门运动,说不定不会这么严重。
“那你想吃什么?”夏凝只当弟弟在跟自己呕气,也不在意。“姐刚发了工资,身上有钱,明天就给你买回来。”
只要用在弟弟身上,不管花多少钱,她都觉得值。
“买只猪蹄回来怎么样?”见姐姐不像开玩笑,夏臻想了想,小心翼翼说了自己的要求。
这时候肥肉贵,瘦肉便宜。
而猪蹄因为骨头多,肥肉少,大家不愿意买,所以比骨头贵不了多少。
一只几斤重的猪蹄,只要一半肥肉的价格,非常划算。
“好。”夏凝大方地答应。
话音刚落,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姐弟俩同时回头,来到前面的堂屋。。
“国强叔,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串门?”看到是同住李家台门的牛国强走进来,夏凝迎上去笑着问道。
李家台门九户人家,父亲夏建军因为是供销社的中层干部,所以在台门里最有威望。
另外有两户人家,同样有很大的影响力。
其中之一就是牛国强,他在县城的城关镇派出所当警察。
父亲去世后,牛国强很少再进夏家的门,今天会过来,让夏凝有些意外。
3.退婚
“小寒。”牛国强叫着夏凝的小名,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纠结,“我是受志诚他爸委托,来跟你说件事——”
“国强哥,进来说吧!”夏妈妈在厨房听到了,大声叫道。“小寒和志诚不到两个月就要结婚了,有些事确实应该提前商量一下,免得到时着急忙慌出差错。”
赵志诚是未来女婿的名字,这个时候突然拜托牛国强上门,想来是谈结婚的事。
女儿和他的婚事,是丈夫生前一手促成的。
他和赵志诚的父亲赵水根是战友,关系一直很好,希望两家亲上加亲。
赵水根现在在县农机厂担任副厂长,管着两百多号人,算得上位高权重。
他能坐上这个位置,也是老公一手扶上去的。
“也好。”听到祝琴的声音,牛国强应了一声,脸上的纠结之色更浓了,快步走进后面的厨房。
夏臻在一边觉得不对,忍不住皱了皱眉。
他有强烈的预感,牛国强今天上门,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离婚期这么近了,赵水根或者赵志诚为什么不亲自过来?需要托牛国强上门传话?
“小寒,你来做饭,我跟你国强叔谈些事情。”祝琴在里面叫了一声。
老公去世后,家里的处境一落千丈,原本没什么主见的她,因为经历了大起大落,不得不变得精明强悍起来。
牛国强一进门,她的心里就咯噔一声,仿佛遇到危险的动物,毛发都竖了起来。
“噢。”夏凝应了声,进厨房接过母亲手里的鹅头形小木桶,开始淘米。
刚刚因为弟弟恢复健康而舒展开来的面孔,再次绷得紧紧的。
“国强哥,赵水根让你带什么话,直说好了。”祝琴招呼牛国强在八仙桌边坐下来,面无表情地说道。
都到这一步了,遮遮掩掩只会让人更加痛苦,还不如直接面对。
牛国强被她郑重的神情弄了个措手不及,伸手揉了揉脸,这才苦涩地开口:“赵厂长的意思是……小寒和志诚的婚事,是他们两个当父亲的,当初硬定下来的,两个孩子并没有感情……”
言下之意就是两人不适合结婚。
“这是赵水根的原话?”祝琴因紧张而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最近赵家人一直没有上门,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现在从牛国强的嘴里得到确切答案,她依然倒吸了口凉气。
牛国强把话说完,脸色似乎自然了些,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这样,那亲事就算了。”祝琴是个好面子的人,人家嫌弃女儿,她绝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人,只是心里不痛快,忍不住冷言冷语起来。“他现在觉得高人一等了,嫌咱配不上他们,却忘了当初他是怎么拍老夏的马屁,才坐上副厂长的位置——”
这件事周围的人都知道,他悔婚的话,丢脸的是他们赵家。
“你同意了?”牛国强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始劝,祝琴就答应了,脸上的喜色一闪而过,又马上忍住了。“当初给的彩礼,水根的意思是,退一半就好了——”
“别——”祝琴强硬地打断他。“既然做不成亲家,那就给多少退多少,我们不占这个便宜。你回头告诉他们,给我们几天时间准备,到时会全部还回去。”
说完,背过身去,强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不让它落下来。
厨房的夏凝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却不肯停下手里的活,强撑着盖上锅盖,去灶后烧火。
“那我就这样回水根了。”见事情办得比想像的顺利,牛国强此时全身放松下来,站起来打算离开。
“等一下,国强叔。”夏臻在一边听得不对,急忙叫住他。
姐姐的婚事,只能有妈妈作主,他不好乱插嘴。
但是他们居然这样明目张胆欺侮自家,他肯定不能熟视无睹。
“冬冬,你有什么话想说?”牛国强像是现在才发现他,和颜悦色地问道。
“退婚这么大的事,怎么可以在没有当事人的情况下,就这样随便定下来?”夏臻直视着他的眼睛,正色说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犯了多大的错,连见他们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呢?”
别看妈妈表现得很坚强,因为以前都是父亲在处理这些事,她没有多少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
牛国强装腔作势几句话,就轻松地把妈妈带进沟里。
表面上看,妈妈这样做是为了争口气,实际上却陷自家于危险的境地。
他前世好歹经过商,懂得人性的险恶。
赵家人做得太过份了,他可不想这样放过他们。
“你的意思是?”
牛国强没想自己居然小看了夏臻,他的妈妈都被自己骗过了,他却站出来揭开了事情的真相。
当然他也没有把心思表现出来。
同住一个台门里,如果闹得太难看,引来邻居们围观议论,对他不是好事。
“让赵家父子亲自过来谈。”夏臻表现得非常诚恳。“当初是我爸和他们把亲事定下来,现在要退婚,也得双方面对面把事情说清楚,免得以后牵扯不清,影响各自婚嫁——”
“如果有心人一造谣,说退亲是我们提出来的,那我们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老家这边有这样的风俗,已经谈婚论嫁的两个人,如果女方主动退婚,必须归还男方送的全部礼金。
如果是男主提出的话,则不用归还任何东西。
赵水根故意让自家还一半彩礼,显然不安好心。
他清楚妈妈的个性,受不得激,最后会答应全部返还。
这样一来,明明是他们提出悔婚,责任却落到自家头上。
姐姐如果因此背上坏名声,以后就很难再说上一门好的亲事。
“这个——”牛国强没想到夏臻会提这样的要求,顿时左右为难。
“国强叔,这件事跟你无关,你只要把话带到就行。”夏臻语气强硬地提醒他。
对牛国强的人品,他没抱任何希望。
父亲死后,他会帮着外人来欺侮台门里的邻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都掩盖不了他伪善的丑恶嘴脸。
脸上装出一脸纠结和苦涩的模样,骗骗妈妈和姐姐可以,却骗不了他。
只是大家住在一个台门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不想和牛国强彻底撕破脸。
“那我一会儿带信给他们。”牛国强权衡了一会,最后退让了。
这确实是他们两家的事,自己没必要掺和得太深。
等他离开,祝琴疑惑地望着儿子,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说?
“妈,这件事关系到姐姐的幸福,不能处理得这么随便。”见妈妈不理解,夏臻只好解释道。“赵水根现在不但要赖婚,还要我们退彩礼,明显是想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
“他的人品这么低劣,什么事干不出来?我们要小心防范,最好当面把事情讲清楚,并签下书面协议,这样以后就不会说不清楚。”
有件事他没说。
以前父亲在时,他们为了往上爬,拼命讨好自家,不惜两家结亲。
现在发现无利可图,就一脚把自家踢开。
这种人没什么底线,绝不能掉以轻心。
既然两家已经结仇,那就必须全力应付,免得到时措手不及,被他们害了。
“确实是我想得简单了,居然忘了这一茬。”听了儿子的分析,祝琴才明白自己刚才太冲动了,差点上了他们的当。“那等他们过来时,就由你跟他们谈这件事。”
儿子长大成熟了,这个发现让她又是难过又是欣慰。
没有了父亲的庇护,曾经软弱的少年,也开始变得坚强起来,学着帮家里应付外面的风风雨雨。
“我们是一家人,肯定要一致对外。”经过刚才的事,原本心理上还有些冷眼旁观的夏臻,此时已经彻底融入这个家庭。“姐也放心,离开赵志诚是好事,如果等婚后再发现他们是人渣,只会更难处理。”
他相信以自己的本事,能帮姐姐找一个更好的男人。
“我没事。”夏凝在里面小声应道。
她对赵志诚确实没感情,只是父亲许了婚事,她就认命嫁过去。
现在两家退了亲,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晚上的下饭菜,除了一碗水蒸蛋,只有一碗腐乳,一碗霉干菜。
霉干菜是以前乡下的亲戚送的,一直藏在坛子里没有动,现在家里没菜了,就拿出来蒸着吃。
当年新晒的干菜,颜色比较浅。
放得时间越久,颜色就越深,还有一股霉味,成为名符其实的霉干菜。
它是越州市的特产之一,霉干菜蒸扣肉,和霉干菜烧鸭,都是后世当地的名菜。
夏臻就中午吃了几块红薯,此时早已饿得受不了,在米饭上舀了一勺蒸蛋,大口大口吃起来。
“慢慢吃。”见儿子这付吃相,祝琴心疼地提醒道。
看来他身体虚弱,可能真跟营养不良有关。
既然这样,她就算借了钱,也要买些肥肉回来,让儿子吃几顿饱饭,把身体补回来。
从水蒸蛋底下舀了一勺比较浓稠的蛋羹,放到儿子碗里。
又给女儿也舀了一勺,自己夹了半块腐乳,开始吃起来。
好久没有吃白米饭了,难得吃上一顿,就算没有下饭菜,也觉得特别香。
吃过晚饭,夏臻向妈妈要了点零钱,说是要买些信封和邮票。
祝琴没有怀疑什么,直接给了他五毛钱。
“冬冬,听说你的身体已经好了?”门口传来死党周晓聪的声音,还没进屋,就在门口嚷起来。
4.未来计划
“难道你想我一辈子躺在床上啊!”望着壮实的好友,夏臻上前一步,没好气地在他胳膊上打了一拳。
也不知道周家每天给他吃什么?怎么会长得这么结实?
“嘿嘿,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周晓聪不在意地笑了笑,把手里的半斤红糖塞过来。“给,我妈说给你补身子。”
“代我谢谢周婶。”夏臻也没客气,接过来放在桌上。
周叔叔在的时候,跟父亲正好相反,有什么好东西就往家里拿,所以周家过得比他们家还要好。
“咱们是什么关系,说这些就见外了。”周晓聪没想到一直不爱说话的好友,突然说这样的客气话,倒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满不在乎的搂住夏臻的脖子。
这几个月夏臻一直躺在床上,两人好久没有这样打闹了,他下班后一个人在家,感觉特别寂寞。
“听周奶奶说,你不想干钳工,打算调到装配车间去,是不是因为那边女孩子多,搞对象方便啊!”夏臻拍开他的手,扭头问道。
这倒不是他瞎说,十八九岁的青年,正是荷尔蒙分泌最旺盛的时候,对异性有想法,不足为奇。
他可不觉得周晓聪会这么傻,单是因为工作脏了些,就好好的钳工不干,想调去装配车间。
恐怕是青春萌动,想女人了吧!
难道他在用这样的方式提醒家人,可以帮他介绍对象了?
又或者是看上了装配车间哪个女孩子?
不过没有问出来,毕竟全是他的猜测,没搞清楚之前,还是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
“你别听我奶奶瞎说,她年纪大了,就爱胡扯!”被好友这样调侃,周晓聪的脸有点挂不住了,“再说我想搞对象,非得要调到那边吗?”
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证明自己有多强壮,多讨女人喜欢。
“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夏臻取笑道。“莫非以为城里女人找对象,还要看男人有多大力气?”
“她们看的是脸,你应该多照照镜子,看自己有哪个部位能吸引她们——”
说完,身子急忙后退,免得他的拳头招呼过来。
“是,她们喜欢你这样的小白脸——”周晓聪果然不乐意了,龇牙咧嘴地冲过来。
“错。”夏臻伸出手掌朝前一竖,把他挡在前面。“比起有个好工作能养家糊口,长得帅算得上什么!”
这个年代就是这么神奇,只要你有个好工作,就算长得丑一点,照样会被媒人踏断门槛。
从这个角度讲,周晓聪确实比他更有优势。
他这样说,既有提醒好友珍惜现有工作的意思,免得他真的头脑发热,干了傻事。
也为将来搞个体户,提前给他洗脑。
想过上好日子,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而干个体是最好的选择。
“你终于承认我比你有吸引力了——”听他这样改口,周晓聪以为他怕了自己,得意地笑起来。
他是钳工,只要技术学到位,以后工资肯定不会少。
不像夏臻,就算顶母亲的职,也不过是仓管。
玩闹了一阵,两人面对面坐下来,聊起最近发生的事。
听说牛国强今天过来,代赵水根过来退亲,周晓聪顿时怒了。
“你们千万别被他骗了,以为穿了那身皮,就一定是个好人。”他是个不轻易发脾气的人,这时候却为好友打抱不平。“他在外面干的脏事多了,只是大家不愿意惹事,没有说出来罢了!”
他就亲眼见过,有人半夜到牛国强家送礼,第二天早上,一个打伤人的混混,就被放了出来。
后来伤者的家人不干了,去派出所找领导。
没过几天,伤者反而被抓了起来,说他乱搞男女关系,犯了流氓罪。
“这种事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别说出来,免得连累家里。”夏臻怕他太冲动,连忙劝阻道。
由此可以推断,牛国强帮赵家传话,应该是得了好处。
如果他真的是这种人,那早晚会出事。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真以为所有人都是瞎子?
“当我傻啊!”周晓聪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我是怕你很少出门,不明白这些情况。”
两人虽然差了一岁,却一起读了小学和初中。
让他气不过的是,夏臻每次考试都能取得前三名,而他周晓聪却总在倒数前三名徘徊。
这也是他明明比夏臻大一岁,却听得进他的话的原因。
在学校里被他的智商碾压了这么多年,一直抬不起头,久而久之,就习惯成自然了。
“没听过秀才不出门,尽知天下事吗?”见他恼羞成怒,夏臻笑得特别开心。
这种纯粹的朋友,他上辈子也有两个,只是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慢慢走散了。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周晓聪扑过来,伸手掐夏臻的脖子。
“别动手,咳、咳……”
夏臻不等他掐到,就先装上了。
周晓聪见他还是这么无赖,只好悻悻地收了手。
祝琴正在拆一件老公的旧毛衣,准备把毛线洗一洗,织了给儿子穿,见两人打闹,脸上露出笑容。
家里好久没有笑声了,幸亏儿子还有一个这样的朋友。
“你现在病好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周晓聪属于那种心宽不容易记仇的人,转眼就忘了夏臻捉弄自己的事。
当然最主要是他真心把夏臻当朋友,否则真的属于没心没肺了。
“我想考大学。”见他说正事,夏臻收了跟他玩闹的心思,认真地回答。
“啊?”不止周晓聪吃惊,连祝琴和夏凝也一脸惊讶地望过来。
虽然夏臻读过高中,因为生病的原因,他经常请假,真正去学校上课的时间,估计只有一半。
他的高中文凭,也是靠父亲的关系,才拿到手的。
考大学?不会是想多了吧?
“没开玩笑。”夏臻当然不会被他们的怀疑打击到。“我平时躺在床上的时候,也会拿出高中课本复习一下。如果努力一把,说不定能考上。”
这倒不是他胡说,高中课本一直放在床下的木箱子里,原主偶然会拿出来翻一翻。
用这个来掩饰漏洞,想来足够了。
何况恢复高考前几年,题目特别简单,录取分数也极低,他前世好歹名校毕业,花些时间复习一下,肯定没问题。
“去试试也好。”周晓聪不忍打击他的积极性,所以违心地说了一句。“提前说好啊!如果你成了大学生,可不许看不起我这个大老粗。”
如果好友真的成功了,那刚刚败落的夏家,又能重新崛起了。
以前夏伯伯在的时候,他家天天高朋满座。
现在除了自己一家人偶然过来,其它邻居几乎很少再来串门。
好友想来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打算吧!
“当然不会。”夏臻笑道。“等我成功了,你以后就跟着我混,肯定比干钳工赚得多!”
刚说完,又引来周晓聪的拳头。
“冬冬,你真的准备考大学?”祝琴放下手中的毛线团,不敢相信地问道。
她不像周晓聪,会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儿子在每个母亲的心里,都是自带滤镜的,觉得自家儿子全世界最捧。
他有上进心,当妈妈的高兴还来不及。
“嗯。”夏臻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相信只要用心复习,肯定能考上。”
刚重生时,他想着把身休养好,然后赚钱让家人过上好日子。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深刻明白了一个道理。
不管什么时代,如果你没有地位,只能被人欺侮。
所以他的想法已经变了,不但要考上大学,还要努力写小说诗歌去发表。
九十年代以前,作家的地位一直很高,不但可以获得大量的金钱,还能获取名声,这样的好事,肯定不能错过。
“好,太好了。”儿子自信的语气,听得祝琴热血沸腾。“你以前的学习就一直很好,只是被身体拖累了,现在恢复了健康,相信只要用心学,肯定能考上。”
她仿佛已经看到儿子成了大学生,整个李家台门甚至整条吉祥弄的人,都羡慕自己的样子。
可以这样说,自从老公去世后,这是她听到最好的消息。
这样一来,让儿子顶职的事,就不用再考虑。
“加油。”周晓聪受夏妈妈的影响,这时候也多了些信心,轻轻拍了拍夏臻的肩膀,表示支持。
在夏家一直聊到八点多,他才告别回家。
祝琴见他走了,嫌客厅坐着冷,拿旧毛衣回屋,准备坐进被窝继续拆线。
姐弟俩见了,也分别上楼回房间,准备睡觉。
夏臻回到阁楼的卧室,拿出纸笔,趴在五斗柜上开始抄写稿子。
5.种豆得豆
抄好那篇三千字的稿子,手酸得不行。
于是放下笔,甩了甩胳膊,准备休息一下再写。
父亲去世后,家里的境遇一落千丈。
所有人都认这他们家只剩两个女人,一个病秧子,这辈子很难再翻身。
以前经常来串门的人,也不再踏进自家的门。
更麻烦的是,以前因为父亲的关系,妈妈和姐姐都有让人眼红的工作。
现在看来,只怕很难保住。
刚重生时,他一方面希望借助前世的经验,尽快获得第一桶金,让自己和家人过上好日子。
另一方面,又希望放缓生活节奏,好好享受人生,弥补前世的各种遗憾。
今天发生的事,让他的心理发生了变化。
人活在世界上,有太多的身不由已。
既然这样,他不但要考上大学,还要利用写作的机会,打响名声,这样才有自保的能力。
而这种传奇故事,用来赚钱可以,想获得名声就不大现实。
毕竟难登大雅之堂。
前世厉害如金大侠,照样被人骂得一文不值。
想明白这一点,他决定明天先把抄好的这一篇,寄给《故事会》杂志,另外一篇暂时放着,先写一些诗歌散文寄到报社杂志。
比起通俗文学,它们更容易能得主流的认可。
以后不管成绩如何,都照这个比例来做。
一边用故事赚钱,同时写些思想性艺术性比较高的诗歌散文和杂文来扬名。
具体写什么?得好好考虑一下。
其实可以参考的例子并不少,前世他是八零后,读高中时已经过了千禧年,那时候课本收录了一些八九十年代发表的作品,改一改就能拿来用。
还有励志的鸡汤文,也可以写一些。
别看前世老有人骂它毒害了一代人,问题是现在有市场啊!
那本鼎鼎大名的《读者》杂志,可是说影响了六零后、七零后、八零后甚至九零后,里面主打的就是这种文章。
只要你的文章能打动人,最后结集出书都有可能。
那时候就是真正的大作家了,能拥有大量的粉丝,名声和财富自然跑不掉。
想到这里,夏臻激动了。
拿起笔准备把有印象的文章题目写下来,从中挑一篇最合适的,写下来再修改。
让他意外的是,脑海中最先跳出来的文章,居然是散文名家林清玄的《等待的月台》。
最初知道这篇散文,是听了黄舒骏独白林萍演唱的《驿》。
第一遍听时,他就被里面的内容深深震撼了。
后来上网查了原文,才知道它的来历。
可能是听过太多遍的原因,加上后来网上还有各种阅读版本,他都用手机听过。
这一千字的原文,他就算不能百分百默出来,至少可以写出九成九以上。
他默默思考了一会,觉得这篇文章确实没大问题,于是不再犹豫,飞快地写下去。
写完后修改一下某些名词和地名,应该就能用了。
等他用稿纸把它抄好,不知谁家的自鸣钟,铛铛敲了十二下。
夏臻打了个呵欠,把稿纸和笔收拾好,爬上床躺下。
唉,白重生了。
他叹气。
居然搞得跟前世一样累。
又一想,现在还处于赚取第一桶金的原始积累阶段,辛苦一点也正常。
家里一穷二白,没办法帮助自己,只能自己去拼命。
第二天早上,他匆匆起床,看到妈妈和姐姐已经在吃早饭了。
昨天的剩饭加水煮成稀饭,就着霉干菜,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吃得很香。
“怎么起得这么早?”看到儿子下楼,祝琴关心地叫道。“早上没什么好吃的,要不,我给你一毛钱,你去街上买碗面条吃吧!”
她还记得儿子昨天的话。
泡饭没什么营养,肯定比不上面条。
“不用了。”夏臻摇了摇头。“吃泡饭就行。”
洗漱后端起那碗有些稀的泡饭,夹了些霉干菜进去,用筷子搅拌一下,然后一起吃下肚。
偶尔吃得差一点没关系,只要别天天这样就行。
前世他最引以为傲的优点是自制力强,现在家里条件不允许,无法天天买肉吃,他相信自己坚持得住。
什么时候家里有钱了,再吃些好的补回来就是。
等妈妈和姐姐去上班了,夏臻拿了昨晚准备好的稿子,带上《故事会》的杂志社地址,去邮局邮寄。
那篇散文他已经考虑过了,就寄到省报。
邮政大厅的一角,放了个报架,国内的主流报纸都有,可以随便拿来阅读,他到时抄一下地址就行。
出了台门,他慢悠悠地往街上走去。
虽然已经有了原主的记忆,可是亲眼看到周围的一切,他还是被县城的破败吓到了。
一路所见,全是青灰色的建筑和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以及行人身上清一色的黑白灰和军绿色。
这种感受很难形容,就像从色彩斑斓的世界,突然走进黑白老电影里。
反倒是老巷里的青石板地面,比外面更平整。
只有人不容易踩到的地方,长了不少苔藓,就像一幅画上多了些败笔,让人忍不住想把它抹除干净。
倒时耳边不断响起的自行车铃声,给这个缺少色彩的时代,增添了一些活泼亮丽的色彩。
直到停在邮局门口,它和对面的银行,全是新造的楼房,看起来就舒服多了。
踏进邮局的大厅,他有种回到现实世界的荒谬感。
买好邮票和牛皮大信封,把稿纸放进去,过秤后居然超重了。
好在妈妈给了五毛钱,最后花了三毛二分钱,才把两封信顺利寄走。
那名工作人员全程用古怪的眼神望着他。
两封信分别寄到杂志社和报社,还这么重,里面装的应该是稿子。
这个年轻人看起来面黄肌瘦,风一吹就会倒,年纪又小,难道还能写东西发表?
夏臻装作没发现他的狐疑目光,很快出了邮局。
身上只有一毛多钱了,买种子的事,只能先放一放。
路过一个破败的弄堂口,发现墙脚有一堆被转角遮掩住的垃圾。
最显眼的是上面几只有缺口的花盆,以及几株快要枯萎的君子兰和蝴蝶兰。
花盆的缺口看起来很新,应该是丢弃时相互磕碰到才留下的。
看它的质地和花纹,有点类似青花瓷,拥有它们的主人肯定不是普通人,不知道为什么要丢弃它们?
夏臻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这里,弯腰用身体遮住它们,把几株不同品种的兰花丢进花盆,稍微扒了些泥土盖上,然后收进禅境花园里。
会这样做,是担心单独拿花盆和植物,无法把它们收进去。
看来自己想多了,东西很顺利进了禅境花园。
夏臻满意地站起来,拍了拍手。
正要离开,忽然发现垃圾堆最底下,露出几只脏兮兮的玻璃瓶,里面似乎装了东西。
他再次弯腰,把瓶子扒出来,发现它们都是水果罐头瓶,里面装了绿豆、黄豆、赤豆等豆类,还有一只甚至装了花生。
怎么有人把这些东西也丢掉,太浪费了吧!
以现在的物质条件,别说豆子,就连玻璃瓶也是好东西,应该小心保存才对。
夏臻顾不得考虑这些,再次把它们收进禅境花园。
见没有感兴趣的东西了,他这才站起来离开。
看来游戏世界同样可以当作储物空间用,他边回家边这样想着。
进屋后关上门,上楼进了卧室。
来到禅境花园,仔细观察刚才收进来的物品。
那几只花盆分别落在空架子上,至于君子兰和蝴蝶兰,则耷拉在花盆上面。
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种好的原因,它们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提示缺水。
这样就无法浇水和施肥。
得想办法弄些泥,先把它们种好,再用游戏世界的工具,浇水施肥,让它们长得更好。
出了空间,他下了楼,站在门口朝周围张望。
台门中间的院子没有花坛,也没有种果树,中间铺了青石板,所以没有地方可以挖土。
倒是西北方向陈宗堂家的门口,有一堆已经干燥了的泥土。
旁边靠墙的地方,有一只半米高的破缸,里面扦插了一株葡萄,已经冒出绿色的嫩芽。
泥土应该是种葡萄时挖多了,所以暂时堆在这里没处理。
有心过去把它们弄过来,最后忍住了。
照原主的记忆,陈宗堂个子瘦小,却是个性格阴暗,喜欢占邻居便宜的小人。
老婆已经死了好几年,据说是他长期虐待,把她逼死的。
现在一个人养着三个儿子,几个孩子脾气也不好,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些泥土,跟他们发生纠纷。
不过禅境花园必须想办法尽快利用起来,否则太浪费了。
夏臻犹豫了一下,干脆从屋里找了一把柴刀,准备直接去龙山。
将柴刀收进禅境花园,随手锁了门,快步来到山脚下。
找了条人少的山路,吃力地往上爬。
很快找到一个泥土肥沃的角落,他钻进灌木丛里,拿出柴刀,开始撬土。
从禅境花园把花盆拿出来,倒掉原来那些泥土,换上新的,分别把蝴蝶兰和君子兰种上。
做完这些,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酸软的四肢。
身体实在太虚了,才干了这么点事,身体就累得不行。
把花盆收进禅境花园,浇水和施肥,原来半死不活的几株植物,一下子长出新的叶子,看起来生机勃勃。
最后还长出花苞,开出粉红色的花朵。
夏臻满意地站在架子前,加上昨天收进去的那盆兰花,现在里面一共有五盆植物,以及一只空花盆。
可惜现在兰花不值钱,如果换成前世,把这几盆花送到花木市场卖掉,应该能换回一群鸡鸭鹅。
又拿出玻璃瓶,打开盖子。
正要倒出几粒豆子,种在空花盆里,忽然看见豆子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绿豆虫,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难怪主人会丢掉,原来它们已经无法食用了。
打开另外几只瓶子,情况都差不多。
既然豆子已经被虫子吃成这样,肯定无法当种子,夏臻决定把它们全部倒掉,然后装上泥。
现在缺少花盆,先用它们应付一下。
虽然瓶子比较小,种一株菜肯定没问题。
刚要动手,忽然心里一动。
这么多豆子,不可能全被虫子吃了吧?
只要有几颗能成功发芽,那他就省了去买种子的钱?
于是先在空花盆上装一半泥,把半瓶黄豆全部倒进盆里,再盖上一层土,收进禅境花园。
果然,提醒浇水的提示跳出来,说明里面有豆子可以生长。
夏臻暗暗一乐,给它浇上水。
等施肥结束,只见泥土里密密麻麻长出嫩芽,数量之多,快把花盆挤爆了。
不好!
夏臻暗叫一声。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大豆能发芽,自己应该先放十几粒进去试试,这样不管有几株发芽,花盆都能装得下。
现在长出这么多,不是浪费了?
可能是大豆苗的数量实在太多,造成肥力分散,影响了它们的生长速度。
跟刚才的君子兰和蝴蝶兰相比,生长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眼见它们已经长到十公分高,所有豆芽挤挤挨挨长在一起,很像前世妈妈发的黄豆芽。
这样多大豆种在一起,肯定不行。
夏臻一狠心,把一株株豆芽拔起来,扔到一边。
最后只剩了四株,它们的生长速度再次加速,很快长到近一米高。
在他的注视下,大豆开花结果,直到豆荚变得饱满。
夏臻望着面前密密麻麻的毛豆荚,心里的成就感无法用语言形容。
这可是好东西,一会儿摘下来,在豆荚两边剪一刀,洗干净后放进锅里加水加盐煮熟,就是一道美味。
如果条件允许,加点桂皮茴香,那就更完美了。
夏臻拔下这四株已经成熟的大豆,捡起刚才拔下来的豆芽,再次种下四株,然后重复一遍刚才的动作。
花盆里再次多了四株长满豆荚的大豆,他满意地出了禅境花园,准备回家。
有了它们,就不用担心中午没东西吃了。
盐水煮毛豆味道不错,既可以当菜又可以当饭填饱肚子,完美。
6.吃上肉了
回到家里,看到邻居周奶奶在门口晾衣服。
“冬冬,过来把我绞一下水——”
今天依然是晴天,周奶奶把被单洗了,正准备把水绞干。
一个人绞不动,恰巧夏臻回来了,就叫他帮忙。
被单如果没绞干水,很难晾干,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被单,那晚上只能直接盖光脱脱的棉絮被了。
“好。”夏臻走过去,和她一人拿起被单的一端,朝同一个方向绞水。
直到被单被绞成一根弯弯曲曲的长棍子,上面几乎没有水滴下来,两人才气喘吁吁收手。
“还好你来帮我。”周奶奶边拿到竹杆上晾晒,边笑着嚷道。
她是看着夏臻长大的,加上他跟孙子亲近,爱屋及乌,也把他当亲孙子照顾。
“小事一桩。”夏臻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准备回屋。
忽然想到今天搞到了这么多毛豆,可以分一些给周奶奶,于是又在屋檐下停下来。
“周奶奶,我今天去找同学玩,他送了我一些毛豆。”他找了个借口。“我们吃不完,你拿一些去吃吧!”
说完,开门进屋,把禅境空间已经成熟的八株毛豆拿出来,放在地上。
再装模作样地提出来,拿到周奶奶家门口。
“啊哟,谁这么好,送了这么多毛豆给你?”周奶奶晒好被单,回头看到夏臻放在自家门口的一堆东西,吃惊地叫起来。
她也算见多识广了,从来没见过毛豆树上会长这么多豆荚?
如果种它个一亩两亩,那产量不是得有七八百斤?
“一个乡下同学送的。”夏臻没打算再解释,免得说多了有漏洞。
回到家里,随手关上门,怕周奶奶进来撞见,上楼回到卧室。
进了禅境空间,再次把豆芽种上,浇水施肥。
直到几十株成熟的大豆快堆成一座小山,他才收了手。
把剩下的豆芽种在花盆里,因为已经催熟了大半,现在就没那么拥挤。
给它们浇了水,却没有施肥。
什么时候家里的大豆吃得差不多了,再来禅境花园催熟。
下楼来到厨房,拿出那些大豆,拿剪刀把豆荚剪下来,装了满满一篮子。
他打算先煮半锅盐水毛豆,解决中午的吃饭问题,剩下的交给妈妈回来再处理。
照家里的习惯,妈妈肯定会留一些新鲜吃,剩下的豆剥出来,煮熟后让它发酵发霉,做成霉豆。
最后放进坛子里,密封保存,这样可以吃很久。
在柜子里找了一圈,没有发现茴香和桂皮,夏臻虽然有些失望,也没太在意。
加盐加水把它们煮熟后,急急忙忙给自己盛了一碗,飞快地吃起来。
不知道是肚子太饿了,还是禅境空间催熟的原因,他总觉得这些毛豆的味道,比前世吃过的要美味许多。
肚子填饱后,他拿出纸笔,准备继续写作。
故事和散文已经各发出了一篇,接下来准备写几首诗歌。
现在他还不清楚哪一种体裁更容易发表,那种每种都试一试,再根据实际情况,决定以后重点写什么!
提到诗歌,他忽然有些挠头。
比起小说,诗歌对他来说,真的太陌生了。
印象最深刻的现代诗,应该是余秀华的《我爱你》。
只是以自己的年龄和身份,以及现在的社会风气,似乎并不适合发表这种情情爱爱的题材。
忽然心里一动。
自己不是记得大量的歌词吗?何不从里面挑些出来,当现代诗发表呢?
有了目标,他开始回忆起来。
罗大佑早期的歌词,很多带着批判的内容,其实比较适合。
只是他出道比较早,不知道哪些歌已经发表了,如果到时被人误会自己在抄袭他,那这个污点怕是一辈子都洗不白了。
四大天王和王杰齐秦的歌,不大合适。
考虑了很久,他最后写下《红旗飘飘》和《如果有来生》。
一首是主旋律的歌颂名作,另一首则是营造出了世外桃源般的幻境,都是夏臻比较喜欢的歌曲。
把它们默写出来后,又改掉一些不适合的地方,重新抄了一遍。
再次出门去了一趟邮局,把它寄到《中国青年报》。
回家后没多久,妈妈和姐姐也先后下班回家。
“冬冬,这么多毛豆你从哪里弄来的?”看到堂屋地上一堆毛豆的枝干,以及桌子上一篮摘好的毛豆,祝琴吃惊地问。
现在虽然已经有人摆摊干个体了,但是物资严重缺乏,能买到的东西并不多。
像新鲜毛豆这些,大多数情况都需要相应的票券,儿子身上可没这些东西。
而且数量这么多,那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宝贝啊!
“出门碰到高中同学,说是他家私有地种的,非要送给我。”夏臻尽量用漫不经心的语气回答。“以前在学校时,我帮过他几次,实在推辞不了,只好拿回家了。”
高中同学来自全县各地,身份比较复杂,周晓聪也不认识,可以避免穿帮。
同时有些发愁,稿费没到手前,想从禅境花园种些东西给家人,还得找各种理由,太麻烦了。
“真的?”祝琴狐疑地望着他。
见他这么镇定,就没有再问下去。
从碗柜拿了只碗,开始坐下来剥毛豆,打算晚上做毛豆干菜汤。
中午儿子煮的盐水毛豆还有,就不用另外准备了。
又把摘了豆荚的枝干拿到后门,等它晒干了,可以用来烧火。
姐姐很快也回来了,带回一只猪蹄。
上面肉多的部位,被斩下另外卖掉了,只剩小腿骨头多的那一段,总共只有两斤左右。
不过夏臻已经非常满意了。
“正好有毛豆,放在一起炖熟,可以吃好几天。”祝琴见了,也很兴奋。
家里好久没有碰荤腥了,今天有肉有毛豆,快抵得上过年了。
“妈,米已经吃完了。”姐姐去缸里盛米做饭,看到已经见缸底,苦涩地跟妈妈说了一句。
“没事,不是刚发了工资和粮票吗?明天你下班带一些回来。”祝琴大方地回答。
以前发了工资,她会存下一半钱和粮票,给女儿结婚用。
现在女儿的婚事已经取消,那就先不必节省了。
儿子的健康最重要,只要他身体好了,以后一家三口都能赚钱,还怕没饱饭吃?
见妈妈这样说,夏凝这才转忧为喜。
猪蹄不容易熟,炖了足足一个小时,肉才开始变得软糯。
祝琴怕肉煮得太久化掉,那样更吃不到几口了,就关了火,先盛了一碗,交给夏臻,让他送到隔壁周家。
虽然是毛豆炖猪腣,其实只有三四块带皮猪肉,剩下的大多是毛豆。
夏臻来到周家,周婶下班比较晚,这时候刚开始做晚饭。
而周奶奶则眯着眼,坐在桌子前缝被子。
堂屋地方不够大,没法铺席子,就把被单放在八仙桌上,再在两边用几条长板凳叠起来,等于给桌子加长加宽,这才把被单放下。
“你们自己也难得吃一次,给我们送来干什么?”周婶接过碗,客气地嚷了一句。
这是夏家的心意,她肯定不会拒绝,毕竟自家有好吃的,也会给他们送去。
“就是因为难得吃一次,才要跟你们分享啊!”夏臻笑眯眯地回答。
对周家人,他一直觉得比自家亲戚还要亲近。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就是指这种关系吧!
接过递回来的空碗,他没有在周家停留,直接回到家里。
“冬冬病了几个月,怎么变化这么大?”等夏臻离开了,周婶意外地跟婆婆说道。
以前一个病怏怏的男孩子,老是低着头不爱说话,现在却变得能说会道,真的让人吃惊。
说起谁最了解他,肯定是留在家里,经常照顾他的婆婆。
“他已经十八岁了,比以前懂事有什么奇怪的?”周奶奶举起缝被的大针,在头发上磨擦了几下,“男孩子嘛!上面没有了父亲照顾,总得成熟起来支撑门户——”
自家孙子何尝不是这样?
以前只知道吃和玩,没心没肺的什么事都不管,现在开始为家里的事操心了。
“唉——”提到这个话题,周婶忍不住叹气。
不知道是不是风水有问题,李家台门九户人家,已经有三户没了当家男人。
还有两户死了女主人。
她的老公前年病死,接着夏建军去年掉进河里淹死。
另一边的邻居廖家,男人失踪已经十五年,估计早不在这个世界了。
这个猜想成了她横在心里的一根刺,担心被自己猜中。
那儿子以后是不是也会年纪轻轻就死去?
好在廖家北边的陈宗堂活得好好的,如果他哪天也出了事,那李家台门真的不能再住人了。
夏臻回到家,妈妈已经把饭菜端上桌。
一家三口在八仙桌边坐下来,开始吃晚饭。
“今天赵水根有没有过来?”扒了两口饭,祝琴记起这件事,忍不住问儿子。
“没有。”夏臻摇摇头。“他们又不傻,就算想过来,也会等天黑透,没人看到的时候再过来。”
这事并不光彩,如果被外界知道,肯定有人戳他们的脊梁骨。
赵水根再无耻,也不敢做得太明目张胆。
祝琴觉得儿子说的有理,就没有再问。
两斤猪蹄,真正可以吃的肉,加起来不过一斤。
夏臻吃了两块,就不好意思再夹。
好在毛豆味道也不错。
和肉一起焖透后,豆子有了足够的油水,不比肉的味道差。
妈妈和姐姐显然也有同样的感觉,所以吃得一脸幸福。
7.莫欺少年穷
吃完晚饭,桌上还留下一大盆毛豆焖猪肉,妈妈和姐姐把它们收进厨房,坐下来做针线活。
夏臻上楼拿了高中高本,准备好好复习一下,免得妈妈怀疑。
原本还担心毕业这么多年,那些知识已经忘得七七八八。
翻了一遍后,居然能记起大半,顿时放了心。
只要重点记一记政治课本的内容,以及语文课本几篇没学过的课文,其它的内容差不多,他有把握考到高分。
祝琴原本在和女儿聊天,见儿子开始看书,就安静下来,免得打扰他。
到了七点半,门口传来脚步声,屋里几人同时抬起头。
“嫂子,我是水根。”
见他真的来了,祝琴没有应声,表面无情地站起来,过去打开门。
门口站着赵水根和牛国强,手里还提着一网兜苹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走亲戚。
见没有人理自己,赵水根干笑一声,走进屋里。
牛国强也咧了咧嘴角,跟在后面。
“嫂子,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们——”赵水根自顾自地坐下来,开门见山地说道。“你要打要骂,尽管冲我来。”
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再回头,他打算快刀斩乱麻,把事情解决了。
能混到这个位置,脸皮早练得刀枪不入,清楚现在该摆出何种态度,才能达到目的。
“我打你骂你干什么?”祝琴冷冷一笑。“退亲我没意见,不过这件事是你们提出来的,必须照规矩来办。”
说完,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
只好望了儿子一眼,想让他出面处理。
“当然。”赵水根嘿嘿一笑,准备先稳住她,再想办法让她照着自己说的做。“你们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
拜托牛国强过来退亲,原以为只要以退为进,祝琴肯定会同意。
没想到她们居然变聪明了,没有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不过也没关系。
当初提出退一半彩礼,就是担心她们得寸进尺,提出无理要求,所以故意这样说,等他们讨价还价。
只要能把婚事顺利退了,就算一分钱也不归还,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们哪有什么条件?”见妈妈示意自己出面,夏臻当仁不让地站起来,坐在赵水根的对面。
“那怎么好意思?”赵水根听夏臻这么说,以为他年轻不懂事,宁愿自己吃亏,也要把面子撑下去,心里忍不住暗暗高兴。
如果这样,那今天真的来对了。
“既然已经打算退亲,那我们两家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们给的彩礼,自然得一分不剩,全部还给你们。”夏臻仿佛没有看到他假惺惺的样子,自顾自地说道。“但是你们欠我们的,也得全部归还。”
“我们欠了你们什么?”赵水根脸色一变,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欠得多了。”夏臻语气依然平稳。“当初我爸为了赵志诚的工农兵大学资格,求了多少人,花了多少钱?现在他跟我姐没有了这层关系,自然该把它退回给我们——”
当初并不知道,他上的七六届工农兵大学,居然是最后一届。
会把这个机会送给他,倒不是父亲傻,为了一个外人,把人情和积蓄用干净。
主要是原主的身体一直不好,担心他以后的生活有问题。
如果有个大学生姐夫照顾,那就算父母不在了,自己也不至于活不下去。
从这个角度讲,他这个当父亲的,其实也不算太失职。
“什么?”赵水根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件事,惊得从长凳上蹦起来。
“还有,你这个副厂长,也是我爸求爷爷告奶奶,把你扶上去的,既然我爸死后,你翻脸不认人,自然也得把他这些年的费用,全部归还给我们——”
这下不但赵水根脸无人色,连牛国强也被吓了一跳。
他做梦也没想到,夏臻年纪轻轻,居然敢说出这样的狠话,太不可思议了。
“你做梦——”好一会,赵水根才拍案而起,对着夏臻怒吼。
他真的被夏臻的话气到了。
这不是在向自己讨回好处,而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
“这么说,你是不打算归还给我们了?”夏臻没有被他的暴怒影响到,继续脸色平静地望着他。
“就算我给了你,你以为能保得住吗?”赵水根双手撑桌,俯视着夏臻,语气阴森地恫吓道:“想跟我做对,你还嫩的很,信不信我只要一句话,你妈和你姐的工作,就全部保不住——”
能混到这个位置,肯定有自己的人脉和关系网。
对付这样的孤儿寡母,真的太轻松了。
到时他们没有了经济来源,还不是任自己拿捏?
这些话他原本他不会说出来,毕竟当着牛国强的面,有失体面。
现在被夏臻步步进逼,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我当然相信。”见他撕下伪装,露出财狼本性,夏臻反而笑了。“你本来就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恩将仇报,落井下石,不是你最擅长的吗?今天过来对付恩人的妻儿,何必再装出一付道貌岸然的样子,来恶心我们——”
跟这种人打交道,最好把他彻底激怒,逼他露出底线。
这样大家才能摆明车马,斗上一场。
“你找死。”赵水根被他的话刺激得眼珠子通红。“别仗着自己年轻,说话就不知轻重,把我惹恼了,你们一个都别想好过。”
自从坐上国营企业副厂长位置后,已经有太长时间,没有人敢跟自己这样说话了?
他现在恨不得拿刀砍死夏臻,把怒火发泄出去。
“有种你打死我啊!”夏臻站起来把脸凑到他面前,“如果没有这个胆量,那后悔的肯定是你——”
说完,仿佛没听到他粗重的喘气声,慢悠悠重新在长凳上坐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
“冬冬,你别这样。”见情况不对,牛国强不得不出面当和事佬。“有话好好说,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做梦也没到,一贯胆小懦弱的夏家小子,居然敢跟赵水根这样怼起来。
“我没想跟他吵啊!是他逼我的。”夏臻好整以暇地回答。
“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牛国强皱了皱眉,再次问道。
作为当事人,看着赵水根被人这样骂,他的心情自然也好不起来。
“很简单,赔我们一万块钱,以前的恩怨就此了结。”夏臻语气轻松地抚了抚自己的下巴。“别告诉我一个大学生加一个副厂长,不值这些钱——”
既然得了父亲的好处,就得回报和感恩。
好处收下,却不肯丝毫付出,哪有这样便宜的好事?
“做梦——”赵水根被他的狮子大开口吓住了,忍不住大声咆哮。“我一分也不给你,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自家积蓄才多少?应该只有两三万吧!
分给他一万块钱,那真的亏大了。
“你不给当然是你的权利。”夏臻轻飘飘地回答。“明天我会去一趟大学,把你儿子的大学资格是如何来的,原原本本告诉学校领导。对了,他不是已经分配工作了吗?回头再去一下单位,让领导们看清楚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现在可是非常看重名誉的时代,靠岳父的关系,获得大学入学资格,毕业后却把对方一脚踢开,比陈世美还要恶劣。
如果知道他的人品这么低劣,学校怎么能容忍?
而他的单位领导,知道他是这样的品性,怎么敢重用他?
换个脾气火爆的,直接把他踢出单位都有可能。
就算没有丢工作,被同事知道做下这样的丑事,估计以后也没脸在单位混了。
“你——”赵水根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会想出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果任他这样做,那父子俩真的要身败名裂,无法在舜江县呆下去了。
“放心,我保证到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绝不添油加醋,诬蔑你们。”他越愤怒,夏臻的神情就越轻松。
“我认栽——”赵水根死死盯了夏臻好一会,最终低下了高昂的头。“一万不行,我们拿不出这么多,最多给你一千——”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现在对这句话有了深刻的了解。
夏臻肯定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跟自己对着干。
否则的话,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跟自己结仇。
牛国强在一边也是脸色刹白,乱了方寸。
麻烦了。
原以为夏家孤儿寡母的,掀不起风浪,所以才答应赵水根的要求,来帮他退亲。
没想到夏臻小小年纪,居然这么狠辣。
这一棍打在赵水根身上,他根本无力抵挡,只能答应这个条件。
唯一的差别,是到底给多少钱?
“一万是底线,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没谈下去的必要了。”夏臻冷哼一声。“我提前警告你,如果下次还想过来谈,就不是这个价格了。还有,小心夜长梦多,拖的时间长了,谁也不敢保证消息会不会外泄,到时传遍整个县城,可怪不得我——”
如果他不答应,只能先下手为强,在舆论上占了上风再说。
否则等他动手了,自家就会陷入被动。
“一万就一万。”赵水根终于撑不住了,颓然地坐下去。“明天我就把钱送过来。”
他真的不敢冒险跟夏臻耗下去。
如果这件事传开,别说儿子的大学文凭和工作能不能保住,自己这个副厂长的位置,只怕也坐不稳。
当初靠了夏建军的关系,才爬上这个位置。
现在他不在了,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自己犯错,好把自己挤下去。
最近他没有再来夏家,就是认定他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想重新找个靠山。
儿子最近认识了县人民医院孙副院长的女儿,他觉得机会来了,这才急急忙忙把这门亲事退掉。
孙副院长有个连襟在县府办担任主任,有他这个亲戚的话,自己肯定能坐稳这个位置。
厂长年纪大了,这两年应该会退下来。
如果有人支持自己,搞不好还有机会接他的班。
“成交。”夏臻站起来俯视着赵水根,同时伸出手。“对了,我家已经没米下锅,记得再帮我们换一百斤粮票,十斤肉票。”
倒没有再提其它要求。
他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真把赵水根逼得无路可走,结果只有一个,就是同归于尽。
“没问题。”赵水根咬牙切齿地跟他握了握手。
到了这时候,他的愤怒开始变淡,理智也恢复过来。
对夏臻的态度,也由愤怒转变为欣赏。
不愧是夏建军的儿子,小小年纪,就敢跟我自己对着干。
问题是自己还落了下风。
如果儿子有这样的本事,哪里还需要他费尽心机,重新安排新的亲事?
可惜夏建军死得早,否则有他们父子在,自己就不用做得这么绝。
8.后悔
送走赵水根和牛国强,祝琴像是第一次认识自己儿子,站起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似乎想确认他是不是原来那个人。
“妈,我已经成年了,你别再把我当小孩看。”夏臻扭了扭身子,苦恼地叫起来。
心里其实很享受妈妈的抚摸,只是多少有些不好意思。
“你真的是我家冬冬?”祝琴可不管他的抗议,又捧起他的脸,笑盈盈地问道。
儿子实在太厉害了,不但狠狠怼了赵水根,给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还让他拿出一万块钱做补偿。
有了这笔钱,还掉债务后,还剩九千多。
把它们全部存进银行吃利息,也比她的工资要高近一倍。
这样一来,家里的经济就宽裕了。
“不是你儿子,难道还是别人扮的不成?”夏臻故意苦着脸回答。
祝琴被他逗得咯咯笑起来。
“弟弟是男子汉,还读了高中,肯定比我们两个女人厉害。”姐姐在一边也开心得不行。
有了这笔钱,以后再也不用省吃俭用,日子只怕比爸爸在时还要宽裕,真的太幸福了!
“我还是有些担心。”闹了一会后,祝琴又不放心地问了一句。“赵水根真的是条恶狗,我们跟他闹得这么僵,真的没问题吗?”
“如果我们不这样做,才会有很大的麻烦。”夏臻解释道。“现在反倒安全了。”
“妈应该还记得,当初爸为了赵志诚的工农兵大学资格,花了多少人情和好处,可以说咱家现在会这么穷,全是拜他所赐。”
“还有赵水根的副厂长,也是爸花尽心思扶上去的,现在我们家落难了,他不但没有雪中送碳,还落井下石,这样的小人,说是我们的生死仇家,也不为过。
“这种人最怕什么?就怕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人传出去,影响他们的上升之路,所以一旦发现我们有机会往上爬,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害我们。”
“既然这样,还不如跟他们撕破脸,免得给他们先下手为强的机会,污蔑我们——”
“今天这样一闹,他们反而有了忌惮,害怕我们跟他们鱼死网破,这样一来,反而会有所收敛,这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否则我就算考上大学,他也会想办法让我读不成——”
“确实如此。”夏妈妈仔细想了想,觉得儿子这话实在太对了。“那你要争口气,考上大学,把赵志诚比下去。”
赵志诚的工农兵大学,肯定比不上凭真本事考上去大学生。
如果儿子成了大学生,那女儿有这样的亲弟弟撑腰,什么样的好人家嫁不了?
“放心,我一定会考上的。”夏臻信心十足地回答。
牛国强和赵水根出了夏家的门,谁也没有说话,一起闷着头走到台门口。
“抱歉,赵厂长,今天我没有帮上忙——”
刚才的事,对他也是个打击,所以此时有些心不在焉。
“不关你的事。”赵水根此时已经彻底冷静了。“该说抱歉的是我,把你扯进这个旋涡里,你们住在一个台门,却因为我的原因,让你们闹得不愉快。”
他已经想明白了。
用一笔钱买断夏家的情份,其实反而是好事。
否则这件事就像一颗定时炸弹,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
时间过去越久,他们越不得安宁。
自家想要走得长远,就不能留下这种把柄,还跟夏臻这种性格的人结下死仇。
现在谈妥了,虽然丢了面子,却没有了后顾之忧。
以夏家人的性格,想来不会再提起这件事。
“没关系。”牛国强见他说得这么理智,总算松了一口气。“那我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一直等他走出台门,往吉祥弄口走去,这才回家。
“怎么样?事情解决了吗?”张玉凤此时坐在堂屋纳鞋底,见老公回来,激动地迎上去问。
赵水根承诺,只要老公帮他把事情办好,就安排女儿进人民医院上班,进入后勤部门。
那可是好单位,所以她急着知道结果。
“唉——”牛国强叹了一口气。“原以为这件事相当容易办,没想到老夏的儿子是个狠角色,我真的后悔接下这个差使——”
当了二十年公安,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比夏臻狠辣残忍十倍的人他也见了不少,问题是他才十八岁,还没踏入社会,也不知道这份心性是从哪里学来的?
如果让他成长起来,谁也不敢保证会走到哪一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比他父亲夏建军强。
“怎么回事?事情没谈拢?”张玉凤一听顿时急了,“那女儿的工作不是泡汤了?”
去人民医院上班,这工作多体面啊!
到时李家台门谁不羡慕自己?
如果运气好,遇到县领导家的公子哥去看病,如果能带回来当女婿,那牛家就真的牛起来了。
“那倒没有。”牛国强信心十足地回答。“看赵水根的意思,这件事虽然没办好,却不会怪到我的头上。”
见妻子一脸好奇的样子,于是把经过详细说了一遍。
张玉凤听完后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个平时沉默腼腆的男孩子,居然敢跟赵水根这样对着干,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这件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别说出去,否则后果很难预料。”牛国强郑重地提醒道。“还有,以后遇到夏家的人,尽量客气一点。我怕他记我的仇,到时使阴招对付我——”
普通人遇到这样的情况,除了认命,还能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他全然不惧,反而占了上风。
就算自己碰到这样的局面,也未必能比他处理得更妥当。
这种心性的男孩子,未来肯定不会是个平凡人。
要么运气不好,惹到了不得的大人物,最后一蹶不振。
否则的话,十有八九会飞黄腾达,将来的成就,甚至超过自己的想象。
“放心,我不会给你惹事的。”张玉凤在小学当代课老师,见识不算太差,认真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夏臻向姐姐要了一块钱,准备去买些种子。
夏凝爽快地给了。
等妈妈和姐姐去上班,夏臻把昨天晚上抄写好的那篇六千字小说,也寄到《故事会》杂志社。
从邮局出来,他来到供销社的农资站,用剩下的七毛钱,买了玉米、番茄、卷心菜、茼蒿、南瓜、西瓜、丝瓜等七种常见的蔬菜瓜果种子。
回到家里,他进了禅境空间,准备先种几棵玉米出来,中午当饭吃。
盐水毛豆吃一天就可以了,如果天天吃,总会吃腻的。
先把剩下的豆芽全部施肥催熟,拔下来放在禅境花园里。
然后拿出一粒玉米,埋进空花盆里。
不知道是不是只放一粒种子的原因,那棵玉米的长势非常好,最后还结了两个粗大的玉米棒。
原本他还担心玉米长得稀稀拉拉的,剥开来一看,玉米棒里的玉米又饱满又紧密,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是肥力足够的原因,所以产量才会这么高。
夏臻顿时放心了,接下来连续催熟十株玉米,最后得到二十个玉米棒。
把它们放到篮子里,最后又催熟了一株,留在花盆里。
这一株他打算当种子培育,玉米现在还太嫩,再长几天才足够老。
出了游戏世界,他拿了四根玉米棒,简单洗了洗,顾不得还没到中午,放进锅里开始生火煮。
十几分钟后,他揭开锅盖,一股玉米特有的甜香传来,让夏臻满意地深吸一口气。
看来禅境花园出产的东西,味道果然不一般。
拿起一根小心咬了一口。
原本买的是最普通不过的品种,却有前世东北黑玉米的软糯和清香,真的太美味了。
啃完两根玉米棒,肚子已经饱了。
他把剩下的两根装在碗里,放进橱柜,准备下午饿了再吃。
填饱肚子,他走到门口活动了一下手脚。
看到周奶奶坐在门口晒太阳,手里拿着锥子和麻线顶针,正在纳鞋底。
“周奶奶,在给谁做鞋子?”夏臻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的门槛上,随口问道。
这时候的人永远闲不住,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找些针线活干大。
织毛衣、纳鞋底,反正有干不完的事。
“给晓聪做的。”周奶奶眯着眼睛回答。“他在机械厂上班,特别费鞋子,得多准备几双才行。”
低头看了一眼夏臻脚里的棉布鞋,祝琴的手工活不错,鞋子做得非常漂亮。
“对了,周奶奶,晓聪已经十九岁了,你们有没有给他介绍对象啊!”想到她上次托自己的事,夏臻确定周晓聪动了春心,打算帮他一把,免得因为不好意思开口,让家里人误会。
就他的了解,这小子一见女孩子就紧张,不会说甜言蜜语,不会逗她们开心,就算有看上的对象,也很难追到手。
照前世的说法,就是一个母胎单身钢铁直男。
还不如干脆一点,直接让家里找介绍人去求亲,免得错过女孩子,将来后悔。
“这么早搞什么对象?”周奶奶疑惑地望了夏臻一眼,不悦地反问。
在她看来,孙子刚开始学技术,没必要急着谈恋爱。
过两年技术学到位了,工资涨到四十几块,还怕找不到称心如意的老婆?
“啊?”夏臻被周奶奶的话惊呆了。“那些当家长的,不是恨不得自家孩子越早结婚越好吗?”
老家一直有这样的说法:早生孩子早享福。
这时候的法定结婚年龄,男满20岁,女满18岁。
周晓聪今年已经十九岁,现在搞对象,明年结婚也不算太早。
何况周家只有他一根独苗,当奶奶的竟然一点也不着急,太不可思议了。
“胡说八道。”周奶奶冷哼一声。“男孩子结婚这么早,这辈子能有什么出息?”
儿子当年就是在她的强迫下,坚持学好技术再考虑婚姻大事。
后来给他找的儿媳妇,可是周围有名的能干姑娘,还不是他能赚钱,人家才愿意嫁过来?
“周奶奶英明。”夏臻没想到老人家居然是这样的态度,顿时敬佩不已。
难怪周家家庭氛围这么好,原来是因为有这么明理的长辈在。
“是不是晓聪有喜欢的对象了,不好意思开口,让你跟我们说这个?”周奶奶忽然反应过来,神情严肃地问。
“没有没有。”夏臻可不敢出卖好友,连忙否认。“我只是跟你拉家常,随口一说。”
看来得提醒死觉一句,好好把技术学好,别出妖蛾子了。
否则家里不会支持他,反而自讨没趣。
9.杀人犯之子
跟周奶奶闲聊了几句,夏臻回到屋里,再次拿起笔。
该努力了!
连没文化的老人都懂的道理,自己没理由反而做不到。
他决定加快写作速度,尽量多写几篇文章,寄到不同的报刊杂志,这样成功的概率就会更大些。
拿到那笔钱后,生活虽然没有了后顾之忧,但是还不能放松。
他决定充分利用接下来的三个月时间,把写作和复习两件事做好。
抬头时看到篮子里的那袋苹果,这是昨天赵水根送来的,妈妈和姐姐都没有动,估计是想省下来给自己吃。
夏臻过去拿了一个,洗干净后啃起来。
倒不是嘴馋想吃水果,而是想把种子取出来,种到禅境花园里,看能不能长出一株苹果树。
如果成功,那以后一年四季都有水果吃了。
可能是品种没有改良好的原因,苹果的味道比他想像的要差。
最后从果核中找到八颗种籽,他拿到窗台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它们先晒干水份。
印象中不管什么种子,都需要经过这一步,种下去才能正常发芽。
重新回到桌子前,正要继续写作,听到外面传来争吵声。
夏臻打开门,看到陈宗堂站在院子中间,一只手紧紧抓着一个男孩子的胸前衣襟,另一只手指着对方的鼻子破口大骂。
男孩子边解释边拼命挣扎,却没有成功。
周奶奶和廖家婶婶站在旁边劝陈宗堂松手,另有一个打扮时髦的青年双手抱胸,在看好戏。
“怎么回事?”夏臻走到周奶奶旁边,小声问道。
那个被抓住的男孩子有点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陈宗堂说家里母鸡刚下的蛋不见了,怀疑是李自强偷走了,要抓他去派出所——”周奶奶小声解释道。
她真的不想管陈宗堂的闲事,实在是李家小子太可怜,才出面相劝。
“李自强?”夏臻这才想起来,他也是李家台门的一员。
六年前他的父亲犯了杀人罪被枪毙,他的母亲喝农药自杀,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被姑姑带去抚养,再也没有回来。
什么时候又回来这边了?
“是啊!”周奶奶叹息道。“他的姑姑上个月也病死了,姑夫不想再管他,把他赶回这里。现在他没工作没家人,家里的房子又破败得无法住人,都不知道他以后怎么办?”
邻居里有不少人看他可怜,想帮一帮他。
只是谁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只能望而兴叹。
“鸡蛋到底是不是他偷的?”夏臻听出老人话里的意思,意外地又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周奶奶语气肯定地回答。“奶奶年纪虽然大了,看人的眼光不会错,李自强的为人我清楚,就算饿死,也做不出这种事。”
当初他的父亲被判死刑,其实很多人并不相信。
只是胳膊扭不过大腿,有的事就算有疑问,也没人敢出面替他申诉。
夏臻好奇地望向李自强,能被周奶奶这样说,肯定有过人之处。
忽然想到陈宗堂三个儿子,大的被送去跟人学修自行车,两个小的一个十二岁,一个十岁,都是混世魔王般的存在。
难道是他的儿子偷吃的,却让李自强背了黑锅?
倒没有上前指责陈宗堂的意思,一来涉及邻里关系,会发生这种事,很可能是以前有积怨,不好轻易下结论。
二来他自己还弱不经风,甚至不如李自强,如果被人推搡一下,反倒受了伤,那反倒成了笑话。
忽然眼前形势一变,原来李自强挣脱了陈宗堂的手,弯腰捡起半块断砖,举起来挡在前面。
如果陈宗堂继续抓他,只怕会还手。
“看,心虚了吧!”陈宗堂见了,不敢再上前,只能这样指着他骂道。
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体重不到一百斤,瘦瘦的身体和细长的脖子上面,长了一付阴险小人的脸孔,偏偏他的性格跟长相完全一致,所以台门里的人,都不愿意跟他打交道。
“明明是你在诬陷我。”李自强得了自由,指着他的鼻子回骂过去。“谁不知道你家两个儿子是什么德性?我李自强行得正、站得直,就算饿死,也不会小偷小摸。”
可能是长期没吃饱,已经十六岁了,个子还停留在一米六左右。
连声音也是公鸭嗓,像是刚发育的少年。
所以才会被陈宗堂抓住,如果换了个稍微强壮一点的人,只怕结果会不一样。
“你再胡说——”陈宗堂显然接受不了儿子被他这样说,色厉内荏地想冲过去,可惜只是虚晃一枪,终究还是怕被李自强拍砖。
“如果没有证据,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吧!”夏臻见状,趁机上前劝了一句。
李自强脸色青白,牙齿因为紧紧咬着嘴唇,上面已经能看到红色的血渍,却是一付不甘受辱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人相信了他的话。
有时候一个人是好是坏,确实光看外表就能分辨出来。
何况李自强只有十六岁,还没有那么强的伪装能力,骗过所有人。
至少瞒不过夏臻。
他希望陈宗堂聪明一点,给他一个台阶下,这件事就此摆手。
否则再闹下去,很可能被打脸的是他自己。
“今天放你一马,下次再敢偷我的鸡蛋,看我不打死你。”陈宗堂果然借梯下楼,边骂边快步回屋,不敢再继续纠缠下去。
刚才发现鸡蛋不见了,正好看到李自强经过自家门口,他一时冲动,就想讹这小子一把。
反正他无亲无故,不管自己怎么做,都没有人会帮他。
别看李自强已经一无所有,可是还有两间房子啊!
跟自己连在一起,如果能占住,那就算三个儿子将来要结婚,也足够地方住了。
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的脾气这么硬,死活不肯认错。
他骑虎难下,只好硬撑下去。
心里其实清楚,鸡蛋十有八九,被自家小子偷偷煮着吃了。
李自强见他走了,这才放下心来。
他已经饿了两天,这时候全靠一口气撑着。
现在危机消除,饥饿再次袭来,他只觉力气已经耗尽,手里的砖头掉在地上,身子一软,就往后倒去。
夏臻见了,连忙扶住他。
“他怎么了?”周奶奶和廖家婶婶同时围过来问。
“可能是饿晕了。”夏臻仔细观察了一下李自强的情况,猜测地说道。
重生两天后,虽然他依然瘦得皮包骨,力气却恢复了一些。
而李自强的情形明显跟自己差不多,所以才敢这么肯定。
“那怎么办啊!”两人同时犯起愁来。
李自强的问题实在太多了。
给他一口吃的容易,要长时间解决他的吃穿住,却是个难题。
没有工作不说,李家的房子这几年没有住人,阁楼到处都在漏水,引起一部分木板腐烂,如果再不修补,只怕房子都会倒塌。
那时候还会影响两边的邻居。
“我扶他回去,先给他一些吃的。”夏臻想了想,觉得眼前这几个人,只有自己最适合帮他。“其它事以后再说。”
说完叉起他的胳膊,半扶半拖把他带到自己家。
周奶奶见了,也在旁边搭了把手。
“你家里还有吃的吗?”把李自强扶到椅子上坐好,周奶奶在一边担心地问。
夏臻家的情况比自家还不如,她担心他为了面子,最后不好收场。
“放心吧!周奶奶,我妈和我姐刚发了工资,肯定有东西吃。”
一个人饿久了,最合适给他填肚子的,肯定是米糊或者粥这些,只是现煮的话根本来不及。
“那你帮帮他。”周奶奶觉得他的话没错,就放下心来。“我要出门一趟,晓聪的姑姑这两天不舒服,我得去看看他。”
说完,匆匆忙忙离开了。
见她离开,夏臻反而放心了,于是掐了掐他的人中,把他唤醒。
“夏臻哥,谢谢你。”李自强醒过来,看到面前的夏臻,以及屋里的陈设,顿时知道是他把自己带回来了,强撑着坐起来,向他道谢。
刚才看到他过来,就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
小时候李家台门这么几户人家,他最羡慕的就是夏臻。
他的爸爸在供销社上班,下班回来经常带给他好吃,让别的小孩子馋得流口水。
大白兔奶糖,水果罐头,其它小孩子,除了生病,哪里吃得到这些?
“都是邻居,用不着客气。”夏臻见他除了饿,似乎没其它问题,就放心了,“家里没其它东西,吃两个玉米填填肚子吧!”
这东西虽然不容易消化,但是现在的人没那么娇气,只要能吃,就不会挑挑捡捡。
于是从橱柜拿出玉米,递到他手里。
“谢谢。”闻到食物的香味,李自强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接过后大口大口啃起来。
玉米软糯香甜的味道,在嘴里绽放,让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欢呼。
“慢慢吃,你经常饿肚子,肠胃肯定有问题,多咀嚼几下,身体会舒服一点。”夏臻在一边关切地劝道。
倒没有像周奶奶她们一样,担心李自强的未来。
今年已经是七九年,进入八十年代后,大家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李自强已经十六岁了,就算没有工作,只要吃得起苦,随便摆个地摊,也能养活自己。
所以爱惜身体,熬过这段时间,才是正确的做法。
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了,谢谢夏臻哥。”李自强强忍住自己的欲望,放慢啃食的速度。
饿得实在太狠了,他现在恨不得连玉米芯一起,全部吞进肚子里。
不过夏臻是好意,他必须接受。
见他果然开始小口小口吃起来,夏臻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前世人到中年,清楚一件事。
一个人想成功,学历和智商虽然重要,却不是决定因素。
真正决定一个人能走多远,是一个人的自制力。
同样一件事,如果长年累月坚持下去,取得成功的机会是所有聪明人的无数倍。
道理很简单,想做到却很难。
就像所有人都知道少吃多动就能瘦,却没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的道理一样。
李自强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自制力,说明是个狠角色。
一根玉米下肚,火烧火燎的饥饿感稍微压住了一点。
李自强望了望面前碗里的玉米,咽了一口唾沫。
夏臻没有表示前,他不好意思伸手去拿。
“把这根也吃了。”见他这付模样,夏臻对他的印象更加好了。“如果不够,我再给你煮几根。只是一下子吃得太饱,容易把身体撑坏。”
玉米多的是,就怕吃太多会害了他。
“两根就够了。”李自强听后,连忙回答。
拿起玉米,小心啃起来。
心里对夏臻的感激无以言表,只好低头不出声。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见他心情激荡,夏臻故意找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如果相信我的话,不如以后跟着我干,只要我有一口吃的,肯定不会饿着你——”
如果说一开始他只想帮他解决眼前的困难,现在却被他的品性吸引了。
一个人平时表现得再好,未必是他真实的一面。
只有在今天这样的极端环境下,人的本性才会显露无疑。
这小子懂得感恩,自制力强,如果好好培养一下,说不定能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
作为穿越人士,能赚钱的机会实在太多了,他不可能事事都参与,否则再多的精力也不够用。
如果找几个可以信任的人,帮自己跑腿干活,那选择的余地就大了。
10.收下当小弟
“谢谢夏臻哥收留我。”夏臻话刚说话,李自强猛地站起来,呯地一声跪在他面前,“我愿意以后跟着干。”
话刚说完,眼泪就决堤而下。
姑姑去世后,他成了流浪儿,没有一天吃过饱饭。
原以为自己这样下去,早晚会饿死在街头,下去陪伴父母。
没想到夏臻给了他一个承诺,这对现阶段的他来说,实在太珍贵了。
“不要这样。”夏臻被他惹得眼圈也红了,伸手把他扶起来,“我愿意这样做,是因为相信你值得我帮助。像你这样优秀的男孩子,早晚有一天能出人头地。”
李自强可以说生不逢时。
如果姑姑晚去世两年,那时候他已经十八岁,不管去哪里上班,或者自己摆摊赚钱,都会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除了你,没有人愿意帮我——”李自强抹去眼泪,苦笑着摇摇头。
如果说以前他还有这样的奢望,今天陈宗堂一番话,把他的梦想彻底打碎了。
同一个台门的邻居尚且如此对待自己,他还能要求不相干的人,对自己温柔以待?
“大家都太穷了。”见他痛苦的模样,夏臻只好给他继续灌鸡汤。
确实如此,现在大多数家庭,连养活自家人都困难重重,真的拿不出粮食帮助别人。
特别是李自强这样的情形,不是一顿饭一件衣服可以解决的。
如果在乡下还好,只要肯卖力气,至少还有一口饭吃。
在县城,多少人因为没有工作,在家里吃闲饭?
没有工作没有收入,又不肯做违法乱纪的事,如果再没有亲人帮助他,早晚得饿死。
等李自强把剩下的玉米吃完,夏臻走进妈妈的房间,从里面找了件父亲穿过的旧棉衣棉裤,递到他手里。
他身上的衣服破烂不说,脏得已经能闻到一股异味,不洗一下,无法再穿了。
这时候的棉衣大多是手工做的,里外两层布,中间填入棉花。
因为拆洗麻烦,大多会在外面穿一件罩衫,就是俗称的两用衫,脏了清洗它就行了。
李自强的棉袄外面没有衣服罩着,只能拆开再清洗,非常麻烦。
见他又要道谢,夏臻拍拍他的肩,让他不用这样。
给他打了水,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
如果晚上赵家把钱送过来,他明天会买一些全新的生活用品回来,包括毛巾。
李自强顾不得寒冷,转过身子脱了棉衣棉裤。
里面光秃秃的,什么都没穿。
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用力擦洗身体。
夏臻在一边望着他瘦骨嶙峋的后背,非常心酸。
前世他除了自制力强,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心软,加上已经步入中年,最见不得这样的场景。
李自强换了七八次水,又用肥皂洗了头,整个人才恢复清爽。
等穿上干净的棉衣棉裤,原本邋遢的模样已经不见,恢复了少年特有阳光和干净。
就是身材像他一样,同样骨瘦如柴。
“你的身材跟我差不多,看来我们真是难兄难弟。”夏臻伸出胳膊,跟他比了一下,笑着调侃道。
这样说是为了安抚他的情绪,免得他想东想西。
“你是生病才这样。”李自强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我是长期挨饿才瘦的,不一样。”
他哪里敢跟夏臻比?
特别是在他心中,夏臻是他的救命恩人,更不敢和他平起平坐。
“我们只差了两岁,不用这么见外。”他这么知进退,夏臻对他越来越喜欢。“等我妈和姐下班回来,我跟他们说一声,以后我们就当兄弟吧!”
如果他以后能一直保持现在这种态度,这辈子自己肯定会好好提携他。
当然对他来说,也用不了多少精力。
“好。”李自强是求之不得,低声应下来。
见棉裤一直往下掉,不好意思地用手往上提了提。
夏臻见了,去屋里找了根布条,让他当裤带先用一下。
绑好后裤子果然不再掉了,李自强这才恢复了轻松。
听到外面传来铛铛的钟声,现在才下午三点,离妈妈回来还早,夏臻拿了本《故事会》,让他先看着,自己则拿起纸笔,准备继续写文章。
到现在为止,已经寄出两篇故事给《故事会》,一篇散文给省报,两首诗给中国青年报。
接下来到底写什么呢?夏臻突然有些迷茫。
如果写诗的话,应该避不开两位名人:席慕容和汪国真。
在前世,他们真的是一代人的偶像。
夏臻思考了一会,把汪国真的《热爱生命》默写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龄和性格的原因,他总觉得这诗并不能引起自己的共鸣。
倒没有贬低这位诗人的意思,主要是他的诗歌能吸引这个时代的人,却吸引不了前世受网络影响的他而已。
既然这样,还不如再抄几首自己喜欢的民谣歌词,修改后投到《诗刊》。
到底选谁的歌词呢?
犹豫了好一会,最后决定写两首陈鸿宇的,原因很简单,他的歌没有太多情情爱爱,适合自己的年龄,以及这个时代。
像这首《行歌》,写得多好!
成长是一场冒险
迷途的人先上路
年少时处处风景
不想回头
成长是一场游戏
勇敢的人先开始
跌撞再慌张前行
不说回头
……
这种风格,在这个时代应该是最受欢迎的。
又不会太深刻,免得被人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写的?
还有这首《夏如白鸟飞》,同样写得极美。
回望一场雨和年少时曾绕弯的路
微风的心如白鸟在飞
把着旧的琴唱诗句里的迷醉夏日
那是后来最缤纷的夜
如第一次梦
和第一次痛
如第一次恨
和第一次吻
第一次我聊起了往事
却不知谁愿意听
……
如果理解成少年的迷惘和孤独,同样非常适合。
把两首歌词写好,再用稿纸抄了一遍,准备拿上楼,免得被妈妈和姐姐看到。
转头时一愣,刚才太投入没发现,只见李自强拿着扫把,已经把堂屋和厨房扫得一尘不染,现在拿着一块抹布,在擦北面的长条案桌。
越州地区家境稍好一些的人家,都会打两张桌子,八仙桌以及长条案桌。
八仙桌用来吃饭,长条案桌则大多北面靠墙放着,平时很少用,最多放两盆塑料花装饰一下。
过年过节时会放两盘水果或者馒头,墙上则张贴去世长辈的画像,或者贴上要饭的送的神像,说是在祭神也好,请祖宗也好,反正用来寄托心灵。
因为妈妈和姐姐工作比较忙,平时不用的条桌上多少沾了些灰尘。
现在被李自强擦得干干净净,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不休息一下?”夏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让你过来,可不是让你来干活的——”
“没事,闲着也是闲着。”李自强的脑门已经微微出了些汗,身体反倒舒服了些。“不做些事,心里反而不踏实。”
在姑姑家生活时,他总是拼命抢事做,久而久之,连姑夫的洗脚水也要他端,成了他们家的佣人。
他并没有觉得委屈,姑姑愿意收养自己,就得做事回报她们。
可惜她不在了。
表弟们并不喜欢他,嫌本来就拥挤的家里,多了一个外人住,影响了他们。
所以总怂恿姑夫赶走自己。
“帮人干活,确实能给人带来好感。”夏臻可以轻松猜想到,他在姑姑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但是你要明白一个道理,男子汉大丈夫,想要获得别人的尊重和重视,需要做真正有价值的事。”
长时间这样,他就会形成讨好型人格。
最后习惯迎合他人、没有自己的原则、不懂得拒绝,成为别人可以欺凌的对象。
夏臻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他的想法,讨好别人可以,但是别走极端。
这样反而无法获得别人的善意和尊重。
一个人只有表现出真正的能力和价值,别人才会由衷地认可你。
“哦。”李自强应了声,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来,站直身子。”夏臻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决定了,你以后就帮我做事,我来教你如何取得成功,到时别说李家台门,整个吉祥弄甚至舜江县,提到李自强这个名字,都会竖起大拇指。”
现在已经有人搞个体了,到了今年年底,正式的个体户执照,也会批下来。
钱江省人头脑灵活,一直走在全国的前面。
禅境花园产的蔬菜和水果,放着太浪费,得想办法变现。
他打算教李自强如何摆摊干个体户,这样既然锻炼了他的能力,家里也多些额外收入。
“真的可以?”李自强的眼圈一下子红了,颤声问道。
他现在最缺少的就是别人的肯定和信任,夏臻一番话,说到他心里去了。
“放心,我不会害你的。”夏臻郑重向他承诺。
李自强望着眼前的少年,眼泪又流了出来,不过马上伸手抹去,免得被他嫌弃。
“加油。”夏臻知道靠几句话无法改变什么,也没有多说,准备明天带他出去看看,再决定怎么做。
妈妈很快回来了,同时带回一条鱼干,据说是北韩那边的特产。
看到李自强在自己家,就有些意外。
夏臻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同时把自己决定收留他的事,告诉妈妈。
“这个你决定好了。”祝琴以为儿子因为一个人在家孤单,才会这样安排,也没在意。
等赵水根把钱送过来,家里就算多一张嘴,也不算什么。
何况李自强已经十六岁了,马上就能干活养活自己,想来不会一直在家吃闲饭。
姐姐回来时,带回一袋十斤的大米。
晚上家里继续煮了白米饭,同时煎了几个鸡蛋。
加上昨天吃剩下毛豆烧猪蹄,和盐水毛豆,桌上的饭菜非常丰盛。
李自强一开始有些拘束,后来见夏家人真诚待自己,慢慢地就自然起来。
还抢着帮夏妈妈盛饭和收拾桌子,乖巧得让人心疼。
收拾好厨房,祝琴把儿子叫到一边,疑惑地问:“篮子里的玉米哪里来的?”
其实这个问题她昨天就想问了。
当时被儿子的话搪塞过去,事后想了想,就发觉不对。
有同学送他毛豆,就算两人关系好这件事是真的,问题是现在这个季节,哪里来的毛豆?
现在家里又多了一篮新鲜玉米,也是同样的问题,它们至少要到五六月份才会成熟,现在能吃到,不是正月就要播种了?
那么冷的天气里,怎么可能种东西?
“妈,你有没有听过反季节蔬菜?”被妈妈一问,夏臻才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事,成了漏洞,不过他并没有胆怯,反而大方地反问。“国外早就有这方面的研究,就是在气温低的时候,田里盖上一层薄膜,可以提高温度,这样冬天也长出新鲜的蔬菜水果——”
其实古代就有这项技术,据说最早可以从春秋算起。
北魏的《齐民要术》里,就已经在指导人们如何种植了。
后来运用温泉、马粪、火室等方法,同样能达到效果,只是产量不可能太高。
用现代科学技术种反季节蔬菜,国内要到八十年代末期,才正式流传开来。
国外这个技术肯定已经成熟了。
“是吗?”被儿子这样一说,祝琴虽然肚子里的疑问依然还没消除,却不好再问下去。
说不定真有这样的技术呢?
何况这是好事,没必要搞得儿子不高兴。
11.钱到手了
夏臻拿出语文课本,开始阅读没学过的课文。
当然这是指他没学过,原主的记忆多少有些印象,只是长期生病,成绩并不好,需要他重新学一遍。
祝琴和女儿把今天上午洗好的毛线绕成线团,母女俩一个绷线一人绕线团。
李自强想找些事做,又怕反客为主,在屋里乱动不好,最后乖乖坐下来,开始看《故事会》。
小时候有一次随父亲来找夏伯伯借钱,看到他们父子俩并排坐在一起看报纸,晕黄的灯光下,映出夏臻虽然瘦弱却无忧无虑的脸。
这几年在姑姑家,他无数梦到这个场景。
醒来后怅然若失。
心里清楚,会做这样的梦,其实是渴望那个人是自己,可以像夏臻一样不用为生活烦心,安然坐在桌前看书看报纸。
没想到直到今天,反而实现了当初的愿望。
夏臻一旦沉浸在学习中,就不会注意身边的事,自然没发现李自强的心思。
直到晚上七点半,门被人敲响,他才抬起头。
见妈妈和姐姐手里都有东西,就走过去开了门。
外面站着赵水根,手里提着一只军绿色的帆布书包,脸上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愤怒,笑眯眯地进了屋。
“这是粮票和肉票。”他从口袋掏出厚厚一叠票子递过来。“钱在书包里,你点一点。”
看到屋里多了个陌生人,也没在意。
“不用数了,我相信你。”夏臻揭开书包盖,朝里面扫了一眼,看到一捆捆十元纸币,又放回去。“放心,以后两家的事,我们保证守口如瓶,不会影响你们的声誉。”
会这样说原因很简单,有了这笔启动资金,他的生存压力就消失了。
只要给自己时间,肯定走得比赵家人更远,根本用不着在这种事情上纠缠不清。
“我也相信你们。”赵水根像老狐狸一般点了点头,“毕竟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如果夏家人食言而肥,对他们的声誉同样会有影响。
从夏臻的表现来看,他明显是个有野心的人,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错误。
这次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化解仇恨,应该说还是非常值得的。
否则要么一棍子把他们打死,如果等他起来了,那赵家就会大祸临头。
“确实如此。”夏臻主动伸手跟他握了握。“那我就祝志诚哥找到更好的人,同时也祝水根叔前途似锦,未来一片光明。”
如果只想平平淡淡过一生,那他可以由着性子行事。
想当人上人就没那么容易,首先一条必须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管好自己的嘴,少结仇家,多结善缘。
千万别小看小人物的破坏力,多少大人物最后阴沟里翻船,败得莫名其妙。
“冬冬,你真的长大了。”赵水根望着眼前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由衷地称赞道。“老实说我已经后悔这次的选择,只是已经迈出第一步,没法回头了。”
他清楚做人最怕首鼠两端,那样会两面不讨好。
既然已经决定跟孙院长结亲,就不能再跟夏家牵扯不清。
“我相信。”夏臻笑着回应。“十年后你再想起今天这句话,就知道你到底错过了什么——”
这不是装逼的话,而是事实如此。
十年后自己如果还不能站在高处,俯视赵水根,那他就白穿越一回了。
“我会一直记住这个教训。”赵水根收敛了笑容,郑重地回答。
见祝琴依然神色冷淡,没理自己的意思,他不好意思再呆下去,挥挥手跟他告别。
夏臻送他到门口,直到他穿过半个院子,才回头关上门。
“冬冬,跟这种人客气什么?”见儿子回屋,夏妈妈没好气地问道。
如果说上次看到赵水根让她气愤以及害怕的话,自从儿子逼着他赔钱和道歉,她已经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妈,虽然我也很厌恶这个人,问题是坐上那个位置的领导干部,有几个不是这样的?”夏臻耐心地解释道。“在他们眼里,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小人物可以随时牺牲掉,没必要管他们的死活。”
“我们想过上好日子,只能尽量避免跟他们起冲突,仇人越少,朋友越多,我们的日子才会越舒心——”
他可不敢自大到以自己目前的能力,就可以跟他们掰手腕。
这次赢了一局,是因为抓住了对方的弱点。
换个人来对付自己,胜负就难料了。
所以他才会趁机狠狠敲了他一笔,作为家里人的生存基础。
毕竟这样的机会,以后很难再遇到。
他接下来打算安心复习,为下半年读大学做准备。
同时努力写作,赚些外快。
虽然对写作非常自信,但是在没有看到收入前,一切还是个未知数。
万一失败了,自己出不了名,而赵水根又决定狠下心要对付自己,谁后果会怎么样?
至少他不愿意跟他们两败俱伤。
这些道理自己明白就行了,妈妈受时代局限,很难理解强者的思维。
“哦。”祝琴听了儿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就不再说什么。
李自强在一边却佩服不已。
他虽然没见过赵水根,从他的穿着和派头来看,应该是个领导干部,夏臻哥能跟他平起平坐,真的太厉害了。
至于他们说的这些话,他不是很理解,反正不觉明厉就对了。
“对了,这些钱你说怎么安排?”因为有李自强在,祝琴没有说出具体数字,只是含糊地问道。
“你说这样行不行?”夏臻想了想,说了自己的想法。“先把债全部还了,留下十分之一做为家用,用来改善家里的生活,剩下的存进银行吃利息。”
干个体户的事,他打算等明年再考虑。
至于李自强,则替自己卖禅境花园催熟的蔬菜和水果,要不了什么成本。
而且他相信自己寄出去的稿子,总会有一部分能发表。
这样一算,每个月只要有一百块额外收入,就足够家里过上好日子。
所以钱放在家里也没用,妈妈和姐姐肯定想吃利息,干脆顺着她们的意思安排好了。
“那就听你的。”祝琴见儿子想的跟自己差不多,非常满意。“可惜没有布票,否则扯些布回来,给你们做几件新衣服。”
现在有钱了,适当改善生活是应该的。
谁不想天天有肉吃?
“没事,我来想办法。”夏臻语气轻松地回答。
十斤肉票虽然少了点,只要有钱,可以去鸽子市买些黑市肉,所以不用担心。
其实布票也一样,可以通过那个渠道获得一些。
不过不着急,先给自己一些时间,熟悉了这个时代再说。
对了,隔壁周奶奶家有台手摇纺纱机,就是不知道有没有织布机。
否则自己弄些棉花种籽,在禅境花园种些棉花出来。
又一想,这个过程太麻烦,还不如花钱买布,毕竟纺织厂是用机器生产出来的,效率更高。
除非被子和棉衣没棉花用了。
晚上祝琴找了一些旧棉絮,铺在儿子房间的地板上,上面垫了张旧毯子,再拿出一床备用的被子,铺好后给李自强睡。
别看阁楼能站人的地方不大,如果在地板上睡觉,一间房子有四十个平方,其实非常宽敞了。
因为怕影响夏臻睡觉,所以李自强打地铺的地方在床的另一边。
李自强自然不会介意。
“妈,这被子太薄了,晚上肯定睡不踏实。”夏臻见垫子和被子都非常单薄,担心他晚上受凉。“要不把我的被子给他盖,我去拿一床姐姐房里的新被子。”
当嫁妆的新被子,总共准备了四床,两床是家里准备的,另两床是爸爸的朋友送的。
既然有现成的,就先拿来用。
等姐姐准备嫁人了,再买几床新的是,反而也用不了多少钱。
“也好。”祝琴想了想,最后同意了。
去隔壁女儿房间拿了床最厚的新被子,给儿子铺好。
又把原来的被子铺在李自强的地铺上,又把薄的那一床压在上面。
旁边的李自强听得眼圈红红的。
他真的没想到,夏臻会注意这些细节?
要知道在姑姑家,她也从来没有问过自己晚上被子够不够暖,睡得好不好?
等爬进被窝,很快睡意袭来,他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呼呼睡去。
最近一直没有地方可以安心睡觉,长期睡眠不足,其实早已经困得不行了。
现在躺进温暖干燥的被窝里,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夏臻躺下后没有马上睡着,闭着眼思考接下来写什么小说?
想获取尽可能多的稿费,小说字数也非常重要,只是这个时代最出名的小说,比如《红高梁》《平凡的世界》《活着》这些,就算他能写出来,也无法向外界解释他是如何获得相关的资料?
毕竟这时候作家写小说,大多需要去当地体验生活。
他一个十八岁的学生,没什么积累,谁会相信他能写出这么深刻的小说?
而言情小说、武侠小说这些,则缺少发表的地方,除非寄到港台地区。
问题是他没有这方面的路子。
躺在床上不断回忆前世有印象的影视剧和文学作品,大多因为题材原因,不适合拿出来发表。
辗转反侧了近一个小时,才有了主意。
何不把前世收礼率极高的破案类古装剧,当历史故事写出来?比如《包青天》、《少年包青天》、《大宋提刑官》、《康熙微服私访记》这些?
还有著名的IP《神探狄仁杰》系列,前世不知道拍了多少部?
现在不用担心版权问题,以他的文笔,再编几个类似的故事,难道也不会太大。
父亲那里有一套《七侠五义》,讲的就是包拯和公孙策等人的故事,如果自己写这个题材,只要情情爱爱的内容少一点,就不容易让人怀疑。
想清楚后,他不再纠结,最后决定先把金超群版的《包青天》写出来。
因为这个电视剧里面的很多故事,已经被改成戏曲,比如狸猫换太子、秦香莲、锄包勉、五鼠闹东京等等。
大家耳熟能详,群众基础非常好。
《包青天》一共两百三十多集,四十多个案子,如果每个案子写成一个二十万字的单独故事,那就可以写八百万字。
有机会出实体书的话,估计要打破现阶段所有系列小说的字记录了。
印象中《故事会》一直有连载小说,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它?
实在不行的话,就寄到长江文艺出版社,它们出版了大量这种类型的小说,可以试试运气。
如果还是不行,就先放着,等再过两年,《今古传奇》这些通俗杂志创刊了,想发表的机会就会大得多。
于是开始写第一个故事《铡美案》。
电视剧用了整整六集,才把这个故事讲完,可以说跌宕起伏,真的比戏里唱的精彩多了。
夏臻从床上爬起来,拿起纸笔,坐在被窝里把故事大纲整理好。
他准备用一星期时间,把第一个故事的初稿写出来。
12.说服
再次到了十二点,他撑不住了,于是关了灯,进了禅境花园听音乐放松一下,等会睡个好觉。
当然这只是习惯,以他现在的年纪和身体,躺下就能睡着。
里面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
忽然想到白天晒在窗口的苹果种子,就悄悄穿衣下楼,把它收进禅境花园。
种在哪里呢?唯一的空花盆,现在已经种了玉米。
想到院子里还有一只种过茶花的花盆,于是打开门,同样收进禅境花园。
回到楼上,他钻进被窝,再次进入游戏世界。
拿了一颗苹果种子,种进空花盆里,然后浇水施肥。
种子发芽后从泥里钻出,不断往上长,最后变成一棵擀面杖粗,一米多高的苹果树。
看来一包肥料只能让它长成这样,必须再加一包才行。
又一想,玉米种子是不是也需要再施一包肥,才会马上变成老玉米,从而可以当种子用。
反正也不心疼肥料,夏臻给两只花盆各再次施了一袋肥。
玉米果然有了变化,枝干开始变黄变枯,好像农村里忘了收割的庄稼。
而两个玉米棒已经变成金黄色,像是在屋檐挂了好些日子,表面硬得连指甲都掐不进去。
这样当种子肯定没问题了。
夏臻把它掰下来,放在一边,等下次有需要时再种。
而苹果树再次长粗长高了一圈,开始开花。
失策了。
夏臻忽然叫了一声。
种在花盆里的果树,根系肯定会受到限制,想要多结苹果,果树应该修剪和矮化才行。
否则营养全到枝干去了,就结不了几个苹果。
最后果然只结了疏疏朗朗四五个苹果,不像前世网上看到的图片,一只小小的花盆,擀面杖粗的苹果树,就能长出二十几个苹果。
现在说这个已经晚了,明天拿把剪刀修去枝条后再施一次肥试试吧!
摘下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味道果然比原来的好了数倍,不但变得更爽口,甜度也更高,也不知道禅境花园是如何做到的?
见种过玉米的花盘空着,夏臻决定弄些绿叶蔬菜来吃。
于是埋下两颗卷心菜种子,浇水施肥后,很快得到两个碗口大小的卷心菜。
把它们拔下来,放在一边,接下来他打算种一棵番茄试试。
家里还有鸡蛋,用禅境花园产的美味番茄一起炒,味道肯定更不错。
番茄长得很快,一米高的枝条上面,长了足足二十几个果子。
其中五六个已经成熟,红艳艳的非常馋人,剩下的还是青的,也没有完全长大。
于是把红的摘下来,再施了一次肥。
剩下的番茄马上膨胀变大,颜色也由青转红。
夏臻担心肥力过剩,到时番茄裂开浪费,连忙伸手去摘。
没想到摘掉成熟的果子后,肥力还没用尽,枝条里又开始长出几个果子,颜色也开始变红。
他再次施了一次肥,用同样的方法采摘果子,最后一共到手三十八个正常大小的番茄。
真不错。
夏臻非常满意。
如果明天机会合适的话,可以把它装在篮子里,带上李自强去摆摊卖了。
至于番茄藤,他也没有拔掉,下次要吃再施一次肥就能采摘。
第二天夏臻醒来时,看到李自强睁大着眼睛躺在床上,显然早已经醒了。
“睡得怎么样?”他坐起来穿棉衣,随口问道。
自家房子虽然非常简陋,不过门窗隔几年刷一次漆,不容易晒变形,所以屋里不怎么漏风。
加上老式木房子的阁楼本身就比较暖和,除了楼层不够高,走路须弯着腰,其它方面还是挺不错的。
“这是我今年睡得最舒服的一次。”李自强也跟着坐起来,认真地回答。
这一觉他足足睡了十个小时,中间一直没有醒过来,让早已疲惫不堪的精神,一下子恢复过来。
“那我们起床吃早饭,一会儿陪我去街上走走。”夏臻穿好裤子下了床,说了自己的打算。
李自强应了声,把被子拉整齐,怕碰到头,匍匐着来到夏臻旁边。
两人一起开门下楼。
因为毛巾给李自强用了,夏臻只能是用手捧水洗了脸,也没有抹干,就这样去吃饭。
“给你十块钱,去买新的牙刷牙膏和毛巾回来。”注意到儿子的毛巾李自强在用,祝琴掏出十块钱递给儿子。“如果还缺别的,也一齐买了。”
昨晚回房间后,她把帆布书包里的钱数了又数,折腾到很晚才睡下。
早上起床后,把准备还债的几百块钱和备用的钱单独拿出来,放到装衣服的红木箱子最底下,外面套上铜锁,这才放心。
至于八千多块钱,她准备晚一点去单位,先到银行把它们存起来。
这么多钱,交给儿子她不放心。
“好。”夏臻正好有这个打算,就没有客气。
等妈妈和姐姐去上班,他没有急着出门,反而向李自强打听起外面的情况。
原主病了这么长时间,外界对他来说,已经有些脱节。
反而是李自强,自从姑姑去世后,有家归不得,在外面流浪了好几个月,只要有心观察,肯定能了解外面的情况。
虽然传说中的鸽子市一直存在,据说舜江县的规模还不小。
国家从去年开始实行改革开放,原本地下市场的一部分人,开始走到明面。
等今年年底,第一本个体营业执照正式发放,个体户从业人数,会极短的时间内,扩大几十倍。
这只是前世查到资料,具体过程怎么样?还得实地看过才行。
“你说偷偷摆摊卖东西的地方在哪里?”李自强没想到夏臻会打听这件事,非常意外。“就在龙山脚下的水利局旁边,那里到处都是树木,被人发现也有地方躲——”
他去过那边几次,主要是眼馋那些人在卖的东西。
有一次运气好,碰到有人为了躲避被抓,背起红薯就跑,不想篮子漏了,路上掉了几个。
他看到后,连忙捡起来藏在路边的草丛里,等没人时再去拿,连续吃了好几天。
“那我们有空去看看。”有了明确的目的地,夏臻决定去现场看看。“我打算也干这个赚点钱,如果你能帮我的话,那由我负责弄一些蔬菜水果,你去那边想办法卖掉——”
说完,观察他的反应。
“夏臻哥,你不是要考大学吗?怎么突然想干这个?”李自强没想到夏臻会这样打算,焦急地提醒道。
话虽如此,问题是那些戴红袖套的,还是会来抓他们,万一没跑掉,那就麻烦了。
在他看来,夏臻有美好的未来,根本没必要干这种危险的事情。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夏臻见他担心自己,心里暗暗满意。“难道你没发现,从去年开始,街上开小店和摆摊的人多了起来?”
这是不会随着谁的意志发生转移的,八十年代是个体户的黄金时期,不抓住机会,肯定后悔一辈子。
“如果你非要干这个,那交给我去干就行,你还是别出面了。”见自己劝不住夏臻,李自强只好把事情全部揽下来。
他是真的感激夏臻收留自己,所以不希望他陷入险境。
“你有信心一个人干好?”见他这样说,夏臻又是意外又是欣慰。“如果这样,那赚的钱分你一半。”
宁愿自己承担风险,也不愿意他涉险,这种知恩图报的人,太难得了。
“不用,不用。”李自强连连摇头。“我现在吃你的住你的,帮你干些活也是应该的。”
分一半钱,他想都不敢想。
“那先不给钱,什么时候想买东西,跟我说一声。”夏臻当然不会拒绝他的这份心意,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认可。“我们先去街上走一圈,如果可以正常摆摊,就没必要偷偷摸摸搞。”
这时候正处于两种发展观点激烈交锋的阶段。
一方面,为了解决大量回城青年的吃饭问题,不得不允许他们自食其力,摆摊赚点生活费。
另一方面,有不少老观念,依然无法接受这种私有制形式,总会想方设法安排人去打击和取缔。
所以就形成这样一种局面。
大量思想比较前沿的年轻人,从报上电台里知道改革开放的消息,先一步上街摆摊,搞个体经济。
当碰到有人来没收货物时,他们就选择退让,主动把摊位转移到其它地方,跟管理人员打起了游击战。
直到工商局发正式个体执照,这件事才算定下基调。
后来又为雇佣多少人才算资本主义的事,展开过很长时间的讨论。
最后出了个体工商管理暂行条例,定下雇佣人数不得超过七人,事情才算有了答案。
所以一九九二年以前,是个体户最暴利的阶段,因为有人怕犯错误,不敢轻易尝试,减少了从业人数,所以处于卖方市场。
“好。”李自强现在一切听夏臻的,自然不会反对。
两人一起出门,朝着最热闹的解放路走去。
一路望去,路边确实有一些人在摆摊,却跟夏臻想像的不太一样。
主要是一些手艺人,像补鞋、修伞、补缸、补锅、修表这些,摆摊卖东西的人真不多。
他们的出现,跟供销社没有冲突,所以才没有人管吧!
倒是看到一个推着自行车的中年人,应该在卖自家种的菜。
他没有吆喝,慢悠悠地顺着两边的店铺,边走边观察身边有没有感兴趣的顾客。
自行车的后座上,横放一根木头,两边各绑着一只竹筐,里面装着一扎扎捆好的菠菜和春笋,非常新鲜。
这笋不错,买回去做油焖笋,味道肯定不错。
于是拦住买了一把,花了三毛多钱,用几根稻草捆得紧紧的,递给李自强。
有个小弟跟在身边就是方便。
“夏臻哥,要不我们也这样卖?”李自强却突然有了想法。“不管在哪里摆摊,都会有人来查,用自行车的话,马上骑走就行了。”
已经答应卖东西,他自然不希望出意外,免得夏臻哥有损失。
“这个主意不错。”夏臻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快,顿时一乐。“对了,你会骑自行车吗?”
家里唯一一辆自行车,都是姐姐在骑,所以买米买菜这些事,都交给她在做。
“不会。”李自强反应过来,脸一下子红了。“不过我可以学。”
因为家庭成份不好,父母没有好工作,他从小跟着吃苦,养成了不服输的性子。
自行车而已,别人能骑,自己肯定也学得会。
“那我得想办法买一辆自行车才行,到时交给你替我赚钱。”夏臻拍了拍他的后脑勺表示鼓励,“不过先说清楚,赚多赚少我不在乎,你年纪还小,学些本事才是最要紧的。”
前世多少富商,是从八十年代练摊一步步爬起来的?
“这个也算本事?”李自强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疑惑地反问。
“怎么不算本事?”夏臻见他看不起这个,神情郑重地解释道。“你仔细想一想,摆摊卖东西,跟供销社的营业员有什么区别?只是那边属于国家单位,工作更轻松,自己卖的话,肯定要吃苦。”
供销社每年也要抽大量时间,去乡下收购各种物资,他的父亲是采购科长,曾经有一次带他去乡下,收购农民种的花生、瓜子这些,那是他第一次坐汽车,印象非常深刻。
而卖东西就简单了,称重计算价格,收钱发货。
“对哦。”李自强仔细想了想,觉得这话确实在理。“那我会干这个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去供销社上班?”
说完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异想天开,不好意思地停了嘴。
“供销社上班有什么出息?”夏臻觉得有必要改变他的一些观念。“营业员一个月最多三十几块工资,摆摊就不一样了,如果货物多,有人愿意买,一天说不定能赚五块十块,甚至更多,那时候你还羡慕去供销社赚一天才一块的工资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只要物资充足,一天赚几十几百不是难事。
那些靠投机倒把发财的人,还不是拥有大量的货源,又找到了买家,所以短时间内聚起了大量的财富。
“嘿嘿。”李自强被他说的不好意思。“如果一个月能赚一百多块,那谁还稀罕那个工作?”
说话间在供销社买了毛巾和牙膏牙刷,其它要票的东西,就没有卖。
夏臻已经想好,等晚上出去一趟,到鸽子市去买。
那边买东西不用票,只是价格会贵一些。
只要别贵得太夸张,他都能接受。
13.商议
因为目的已经达到,夏臻没兴趣继续猜下去,就带着李自强回到家里。
早上每人只吃了一碗泡饭,在街上闲逛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候肚子已经非常饿了。
夏臻从篮里拿出十个玉米,洗了洗放进锅里,李自强连忙到灶下烧火。
煮熟后放在大盆里,拿到桌上一起吃。
李自强似乎特别喜欢吃玉米,跟夏臻熟悉了之后,没有像昨天那样拘束,拿起来一口气吃了三个玉米棒。
夏臻在旁边看得暗暗佩服。
这些玉米棒是禅境花园催熟的,个头非常大,每一个都超过一斤,扣除玉米芯,他这一顿应该吃掉近两斤粮食。
难怪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如果自家跟以前一样,靠妈妈和姐姐那点工资,还真养活他们两人。
吃饱后他拿出稿纸,准备写《包青天》。
“那我做什么?”李自强收拾干净厨房,又里外转了一圈,没找到需要干的活,走过来迷茫地问。
“呃——”这话顿时把夏臻难住了。
他们家没有养鸡鸭,也没有菜地,还真的没什么活需要他们干。
除非是女人,可以找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要不,我给你给拿初中的课本,好好复习一下?”环顾屋内,最后这样建议道。
李自强十岁去了姑姑家,虽然一直在上学,不过姑夫把他当佣人使唤,谁知道学了多少知识?
国家以后会推行九年制义务教育,如果他连初中文化水平都达不到,肯定会吃亏。
“我不是读书的料。”李自强听后连忙摇手。“你还是找些体力活让我干——”
因为基础太差了,在学校时就一直成绩倒数,久而久之,他对学习完全失去了自信。
“哪里还有活让你干?”夏臻取笑道。“要不,我去买一拖拉机木头回来,你天天帮我们劈木柴?”
李家台门里九户人家,有的用煤球炉子烧水做饭,有的用煤气灶,也有的依然用传统的土灶。
夏臻家既有土灶,也有煤气灶,为了省钱,平时土灶用得比较多。
木柴是父亲下乡采购农副产品时,从山区的老乡家弄回来的,满满一拖拉机,劈好后整齐堆放在厨房后门的墙角,上面用防水布盖着,估计可以烧好几年。
因为后门外只有一米宽的过道,再过去就是一条四五米宽的河流,据说以前没有自来水时,家家户户都在河里淘米洗菜洗衣服。
现在经常有乌篷船过来挖塘泥肥田,水位变低不少,河水却变得更加深了。
这边的居民怕不安全,家里有小孩的,平时大都反锁着后门。
夏臻从原主的印象中得知,小时候嫌倒夜壶麻烦,晚上经常站在后门,对着小河尿尿。
当然河流两岸这样干的人,不止他一个。
“嘿嘿,我不是这个意思。”被夏臻调侃,李自强只好干笑几声,拿起他递过来的初中课本看起来。
夏臻不再管他,埋头开始写《包青天》,直到口渴了,站起来拿杯子倒水。
“我来倒。”李自强捧着书看得昏昏欲睡,此时一激灵站起来,抢过搪瓷茶杯去倒水。
把热水瓶里的水全部倒在杯子里,端到夏臻面前,又提出要烧开水。
夏臻见他实在坐不住,也不好说什么,就随他去了。
下午两点多,肚子又有些饿了,于是拿出剩下五个玉米,一起吃了。
“夏臻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玉米。”李自强边啃边赞叹道。“如果能天天吃这个就好了。”
“没出息。”夏臻笑骂一句。“玉米就满足了,难道鸡鸭鱼肉不好吃?”
开玩笑,如果他们家一直靠吃玉米维持生计,那他这个穿越者真的太失败了。
只是不好一下子改变太多,免得引起邻居们的怀疑。
他计划用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一点点提升家里的生活质量,这样比较安全。
“当然是鸡鸭鱼肉好吃。”李自强听后咽了一口唾沫。“可是那不是过年才吃的吗?平时哪里吃得起啊!”
在大姑家时,他连过年也吃不到啊!
“放心,只要我们一起努力,以后天天有大鱼大肉吃。”夏臻拍拍他的肩,语气肯定地回答。
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晚上去鸽子市,买只鸡回来补补身子。
现在还没有前世那种养殖场,土鸡的味道肯定不错。
其它鸭子大鹅也可以考虑,光这样想想,他都已经馋得不行。
至于姐姐买的猪蹄,炖了毛豆后变成一大盆,两天过去了,肉已经吃得一块不剩,毛豆还剩下半碗。
“真的?”李自强被他描绘的美好未来,馋的口水快流出来了。“如果能天天吃到肉,那就算累死也甘心。”
等晚上妈妈回来,夏臻把打算让李自强去搞个体的事说了说。
“这个能行吗?会不会被当投机倒把抓起来?”祝琴听后,担心地问。
让他去干活赚钱,她倒不反对。
倒不是她刻薄,在这个时代,男孩子过了十六岁,肯定不能在家吃闲饭。
“都已经改革开放了,不会有事的。”夏臻肯定地回答。
“我还是不放心。”祝琴想了想,依然担心他出事。“要不,让他去卖冰棍?这个干的人比较多,应该没问题。”
她对个体户不太了解,只知道小货郎和卖冰棍的人,走街穿巷,没有人会抓他们。
“妈,现在才三月,谁吃棒冰啊!”夏臻没想到妈妈会这样说,连忙提醒道。
“是哦!”祝琴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忍不住笑起来。“这件事说的这么突然,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姐姐这时候也回来了,手里提着一扎韭菜,说晚上炒蛋吃。
家里现在经济宽裕了,大鱼大肉依然舍不得买,吃几个鸡蛋肯定没问题。
用韭菜一起炒,比单独煎蛋更香更耐吃。
原本还打算买一块老豆腐,用刀切成薄片后,把两面煎得金黄,再加一半韭菜进去,把吃剩的毛豆也一起滚一滚,想想就馋人。
可惜去得晚了些,豆腐已经卖完。
听妈妈和弟弟在商量个体户的事,也认真思考起来。
“我觉得冬冬的提议不错,现在县城这样的个体户有不少,也没看到谁去抓他们。”祝凝最后说了自己的想法。“问题是你们打算卖什么?去哪里搞货物?”
卖东西问题不大,关键是货源在哪里?
“我会找乡下的同学想办法。”夏臻自然不好说自己有禅境花园。“只要隔几天去一趟,总能搞一些蔬菜瓜果回来。”
供销社一般会定时去乡下收购农副产品,然后挂在门市部销售。
也有胆子比较大的农民,偶尔偷偷送一些进城销售,只要数量不大,没人发现,自然也没事。
如果大批量买卖,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你确定能搞到蔬菜?”夏凝再次问了一句。
她在供销社上班,也知道父亲如何去乡下收购东西,所以对这一套非常熟悉。
如果有稳定的货源,只要小心一些,赚些钱肯定没问题。
“放心,如果搞不到货,或者有危险,这件事就当我没说。”夏臻怕她们担心,最后下了保证。
赚钱肯定重要,但是他也不希望妈妈和姐姐因为自己的原因,天天担惊受怕。
“这样就没问题了。”祝琴母女俩听他这样说,同时松了一口气。
吃过晚饭,刚收拾好桌子,看到周晓聪推门进来。
“昨晚去哪里了?”见他春风满面的样子,夏臻忍不住好奇。
昨天很反常啊!
以他的性子,晚上肯定会来自家坐一坐,
“上厂里办的培训班。”周晓聪大大咧咧坐下来,一脸得意。“周二和周五每天晚上上两个小时的课。”
“不得了啊!咱们的晓聪哥居然有了上进心?”夏臻听后,是真的大吃一惊。“具体学什么?”
旁边的祝琴见儿了阴阳怪气的样子,白了他一眼。
“学机械制图。”周晓聪像是没看到夏臻的表情,依然得意洋洋地回答。“领导说了,如果以后能通过考核,有机会调去办公室当工程师。怎么样?就你有上进心?不许我进步啊!”
老妈和奶奶知道这个消息后,把他夸成了一朵花,一再叮嘱他好好学习,别辜负厂领导的期望。
他现在自信爆棚,对上还没考上大学的夏臻,自觉已经不输于他了。
“确实不错。”夏臻听清楚后真诚地夸了一句。“你已经学了一年多钳工,学制图肯定比其它人快,如果这个方向发展顺利,未来未必比大学生差。”
大学生如果分配到工厂,也不过是工程师。
而且大多需要去车间熟悉一两年,才能真正派上用场。
从这个角度讲,他的成就未必比别人低。
“我也是这样想的。”被好友看重,周晓聪只觉得全身都爽透了,头也不自觉地抬起来。“你也加油,如果考不上大学,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兄弟。”
在他看来,现在两人已经平起平坐了。
如果夏臻考不上,那不是被自己比下去了?
“放心,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夏臻信心十足地回答。
祝琴望着两个相互打气的孩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
“你以后就住在冬冬家了?”看到帮自己倒水的李自强,周晓聪伸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不确定地问。
从奶奶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只是没想到,好友居然会收留他。
比起夏臻,他跟李自强其实更熟悉。
小时候大家经常一起玩打仗游戏,而好友因为身体不好,很少出门。
还有一个原因,是李家台门年轻一辈孩子的名字,大多是李自强的爷爷取的。
他是晚清最后一批秀才,学识渊博。
解放后因为成份是富农,吃了不少苦头。
李家台门以前就是他家的房子,被没收后,分给周围无房的县城居民。
他家现在只剩下西北首两间房子,跟陈宗堂家相连。
陈家以前是李家的雇工,据说陈宗堂的母亲当初带着儿子来讨饭,被李自强的爷爷收留,给家里人做饭。
解放后,她捏造了李家不少罪行,所以两家关系一直闹得非常僵。
“嗯。”李自强有些不自然地应了声。
被人当面这样问,多少有些尴尬。
同时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夏家人被陈宗堂一家针对。
“夏婶婶是好人,你懂事一点,别给她们添麻烦。”周晓聪原本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现在面对面站着,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难道告诉他,夏家条件不好,别拖累她们?
这不是赶他走吗?
又或者跟他说,去自己家生活?
问题是自家兄妹两个,家里房子已经很紧张了,真的加不下一张床。
“他是我弟弟,也是你的弟弟,你这个当哥的,以后要多照顾他,别信口开河吓唬人——”看到两人的窘境,夏臻站起来打圆场。
“放心。”周晓聪恢复了自然,伸手搂住夏臻的脖子。“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一定会把他当成亲弟弟——”
重新坐下来后,忽然得意一笑。
“干嘛?”夏臻总觉得他的笑容里有古怪,没好气地反问。
“让你猜个谜语。”周晓聪把身子靠在他的肩上,说了谜面。“老是赊帐,打一字。”
这个谜语他猜了两个小时,依然没猜出来。
最后还是听了答案,才醒悟过来。
想来也能难倒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的好友。
14.猜谜
“这么简单的谜语,也让我猜,看不起人是吧?”夏臻略一沉吟,就有了答案。
对于前世受过网络洗礼的人来说,谜语,脑筋急转弯这些,都是小儿科。
只要接触多了,掌握了规律,就没那么难猜。
像这个谜语,只要照着意思去理解,就知道是又和欠两个字。
拼起来就是欢字,肯定不会错。
“啊哟,口气这么大,小心吹破牛皮哦!”周晓聪顿时不服气了。
在他看来,这个谜语真的非常难。
白天在车间上班时,给不少人猜过,都没有猜到答案。
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郑重其事地告诉夏臻,就是想难一难他。
如果好友真能这么快猜到答案,那不是显得自己和其它人都没脑子吗?
“别说答案,让我们再猜一会。”夏凝坐在旁边用钩针织纯棉蕾丝镂空桌布,听到弟弟和周晓聪猜谜语,顿时来了兴趣。
见弟弟这么快就知道了答案,连忙制止他。
这时候没什么娱乐活动,讲个故事,猜一猜谜语,已经是非常有意思的娱乐了。
“那你们慢慢猜。”夏臻也没在意,埋头继续看书。
既然不方便写东西,那就继续复习高中课文。
才两天时间,他已经掌握了大半陌生知识,再给自己几天时间,估计能把以前学过的知识,恢复到八成。
有了这个基础,考上大学就没问题了。
“小强,你猜到了吗?”周晓聪认定夏臻在装腔作势,懒得理他,反而问旁边的李自强。
才这么一会功夫,他相信没有人能知道答案。
李自强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完全没有头绪。
周晓聪一见,又得意起来。
“说答案吧!太难猜了。”夏凝实在没有头绪,只好放弃。
“冬冬,请说出你的答案。”周晓聪不甘心被好友装到,就拍拍他的肩,要他亲口说出来。
“喜欢的欢字,没错吧!”望着他一付欠扁的模样,夏臻没好气地嚷道。
“是不是以前有人给你猜过?”见他真的猜对了,周晓聪又开始不服气。
“你头脑简单,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吗?”夏臻拿出以前在学校时,碾压他智商时的语气。“如果不相信,就多出几个谜语,看我能不能猜出来——”
在这个领域跟自己硬扛,注定会输得底裤都不剩。
“我又没有准备,哪里有那么多的谜语让你猜?”周晓聪气呼呼地回答。
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只是真的不是他的对手。
“不对,你今天不对劲?”夏臻注意地观察他的表情,发现好友明显有些异常。“是不是这个谜语有特殊的意义,还是让你猜谜语的人身份不一般?”
实在是他太了解周晓聪了,正常情况下,绝不会跟自己比这些。
毕竟用脑子的东西,他从来没赢过,应该习惯了才对。
“你胡说什么!”周晓聪没想到他会这样问,顿时惊恐起来。
自己和他的智商差距真的这么大?
为什么他只是猜了个谜语,就能猜出这么多内容?
“是一个名字里带欢的女孩子,出谜让你猜的?”夏臻化身福尔摩斯,朝着最有可能的方向猜去。
钢铁直男嘛!只有这种情况,才会让他特别重视。
“别瞎说。”周晓聪把身子压在他背上,急的脸都涨红了。
“她和你在同一个工厂上班?”夏臻一见,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你报名参加培训班,是因为她报了名了,所以你才加入的?”
这小子在金工车间工作,周围全是和他差不多的性格的直男,肯定不会在上班时间,出谜让大家猜。
而他昨晚上了培训课,今天就给自己猜谜语,所以这个谜语十有八九,是昨天晚上上课时,有女孩子让他猜的。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孩子。
“你小子什么时候成了警察?”周晓聪已经被他说的忘了反驳。“太可怕了,仅仅靠一个谜语,就推理出这么多内容——”
问题是这些全部没错,他确实是因为对方报了名,才跟着去上培训课。
“她的全名叫什么?”夏臻拍拍他的肩,让他放松。“知道了你们的事,我才好帮你啊!”
这倒不是他吹牛,追女孩子的手段,周晓聪恐怕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叫秦欢。”见他这样说,周晓聪认命地交代了全部。“她在装配车间工作,因为不甘心一辈子干这个,所以在自学制图。”
他会报名,虽然受了好友的影响。
但是秦欢一个女孩子,居然有这样的上进心,对他的刺激更大。
“我就说嘛!你怎么突然性格大变。”夏臻这才知道他刚才没说实话。“原来是爱情的力量。”
“胡说什么!”周晓聪一听,扑过来捂他的嘴。
如果被奶奶和妈妈知道,肯定会骂他一顿。
“放心,我们会替你保密的。”见他吓成这样,夏臻又是好笑又是同情。“如果消息泄露,我代你去挨打。”
周奶奶和周婶婶虽然对好友管得很严格,却不会真的动手打人。
“真的还是假的?”周晓聪不敢置信的问道。
好友今天太慷慨了,反而让他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夏臻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我也送你一个谜语,明天你叫她去猜。”
印象中《故事会》偶然也会刊登一些谜语,让读者去猜,现在看来,原来它是这个时代的娱乐活动之一啊!
“什么谜语,快说。”周晓聪焦急地问。
如果真的有好的谜语,那他和秦欢有来有往,下节课就不用担心没话题聊了。
“二大二小,猜一字。”夏臻笑眯眯地说道。
如果周晓聪反应快一点,其实不用猜也知道答案了。
见他皱着眉头想的客观辛苦,顿时无语了。
看来好友学钳工是对的,以他的智商和情商,真的干不了需要用脑子的工作。
“是不是秦字?”反倒是姐姐猜到了答案。
“没错。”
“啊?”周晓聪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你是知道了她的名字,特意想出来的谜语?”
在他看来,创造出一个谜语,实在太难了。
但是好友刚知道秦欢这个名字,就让自己猜这个字,显然不可能是以前准备的。
“是啊!很难吗?”
“还不难啊!”周晓聪气急败坏地来掐他的脖子。“你小子太过份了,这不是把我衬得跟白痴一样吗?”
原以为两人虽然有差距,却不会太大。
现在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我擅长动脑子,你擅长动手,各有所长,你有什么好激动的?”夏臻无辜地瞪着他,认真地反问。
让自己去当钳工,周晓聪去考大学,那才是真正的灾难。
“也对。”被他一说,周晓聪心里就舒服了。“让你干钳工,确实干不过我。”
祝琴在旁边见儿子捉弄朋友,想笑又不敢笑。
晓聪这孩子的心眼就是太实了,只是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了?
当然这是好事。
否则就算考上大学,以他这样的身体,只怕会吃亏。
“既然你脑子活络,那再帮我想几个谜语,要让她猜到后,会明白我心思。”周晓聪这时候豁出去了,直接提要求。
他只是憨厚,却不是傻。
好友捉弄自己,多少能感觉得到。
不过他并没有在意。
只要他帮自己追到秦欢,其它都是小事。
“行。”夏臻大包大揽地回答。
怕他记不住,就从课本边上的草稿纸里,拿出一张,写下一行字。
“鹅毛雪舞鸟无踪,嘻嘻一笑掩口行,相劝无力吹口虚,佳人缠绵尔有情——”周晓聪边看他写边念出来。“什么意思?给她写一首诗——”
这样是不是太浪漫了?
“笨。”夏臻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这是四个字谜,你把它猜出来,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没见过这么耿直的人,居然连这个也看不出来。
“给我看看。”夏凝听了非常感兴趣,放下手里的钩针和线,走到两人旁边。
一首诗当谜面来猜,她也没碰到这样的情况。
见他们这么感兴趣,夏臻再拿出一张纸,写下四行字。
峨山雾隐不复现
苦中不见吉事来
两边对歌乐陶陶
斯人卓尔人称道
想了想,又继续拿纸,写下四行。
天鹅一去鸟不见
嬉笑过后女不留
炊火离去又重现
永远与您心漂流。
这是父亲以前从供销社拿回来的红头纸,存了足足半抽屉,说是给他学习用的。
原主很喜欢它们,觉得在学校用很有面子。
夏臻自然不会把这些公文纸放在心上,正好写作需要用到,就把它当稿纸用。
写到这里,他突然怀疑起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太反常了!
难道是穿越到这里后,两个人的记忆重合在一起,等于拥有了双倍的精神力,所以才会有这么可怕的记忆力?
这些前世学生时代猜过的谜语,居然一首首从脑海跳出来,写了三首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考虑到再写下去,会吓倒妈妈和姐姐,所以忍住了。
“这里还有?”周晓聪看了一会,却一个字都没猜出来,就过来夏臻旁边。
见他又写了两首,就好奇地拿起来。
主要是他以前没有猜这种谜语,所以没有经验。
“嗯,你拿去慢慢猜。”夏臻把纸塞到他手里。“如果还想要,下次再给你出一些。”
这些都是小意思,也算是替他们出了些娱乐的小节目。
“冬冬,是不是我喜欢你四个字?”夏凝却看出了端倪,意外地问。
如果是这样,那不是跟藏头诗差不多?
不过藏头诗只是把一句话藏在诗里,它却把自己想说的话,藏在谜语里。
相比较而言,还是这个更有意思。
“没错。”夏臻没想到姐姐却先猜到了。
“你小子,居然出这样的谜语?”周晓聪听后吓了一跳。“如果我糊里糊涂拿去给别人猜,不是让她误会吗?”
“说得好像她已经属于你了似的?”见他倒打一耙,夏臻很想对他伸中指。“再说你不是害羞吗?等她猜出谜底,自然知道了你的心思,那你的目的不是达到了?”
为什么这时候大家喜欢写信?
因为很多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写出来就没那么为难了。
“我哪有喜欢她?”周晓聪不肯承认。
下一刻反应过来,指着手里两张纸,“它们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谜底?”
心里对夏臻佩服得五体投地,将来他要搞对象,女孩子哪里逃得出他的五指山?
“要不要其它谜语了?比如谜底是周晓聪帅这一类?”夏臻继续逗他。
“怎么不要?快拿来——”周晓聪受不得激,此时也抛下面子,直接向他伸手。
心里多少有些羞耻。
如果把这样的谜语给秦欢猜,不知道会不会骂自己不要脸?
夏臻淡淡一笑,快速写好。
水调歌头又无言
舜前岁月人共知
耳眼心口一齐到
一字之师能带兵
周晓聪拿过来看了一眼,终究还是要面子,借口很晚了,匆匆出门离开。
见他落荒而逃,夏臻一家一齐笑出声。
“冬冬,你这样戏弄他,小心跟你绝交。”夏凝忍不住提醒他。
“没事,他只会感激我。”夏臻信心十足地回答。
李自强一直在旁边笑嘻嘻地看热闹,只觉得夏臻哥实在太厉害了。
这时候谁家的自鸣钟铛铛敲了八下,一家人见时间不早了,于是各自回房间。
15.夜探鸽子市
夏臻上床后,没有马上躺下,而是靠在床上继续看书。
他计划晚上去一趟鸽子市,所以在等家人都睡着。
一直到十二点,家里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夏臻悄悄爬起身,拿着手电筒,下楼打开门。
出了院子,外面有路灯照着,走路就方便多了。
三月的午夜气温非常低,尽管他拿了一件条纹衫当围巾,裹住脖子和大半个脸,上面又戴了一顶**帽,依然觉得冷风一直钻进脖子里,冻得难受。
好在离鸽子市非常近,步行不过十几分钟。
到了龙山河边,他放慢脚步,倾听哪个方向有声音传过来。
最后发现他们在铁路下面的河道边,因为周围全是高大的香樟树,加上处于视线盲区,只要小心一些,就不容易被人发现。
夏臻刚靠近,就看到一个黑影冲出来,拦在他面前,嘴里警惕地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
“想买些东西。”夏臻同样闷着嗓音回答。
那人同样戴着一顶**帽,护耳放下来用带子绑得紧紧的,一条黑色围巾遮住了眼睛以下部分,就算是他的父母来了,也未必能认出来。
既然他们不想被人认出,说明鸽子市的安全问题得不到保障,他自然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交两毛钱才能进去。”对方朝他伸出手。
夏臻知道这是管理费,就没有说什么,摸出提前准备好的钱,递了过去。
等他一挥手,这才快步往里走。
到了树林里面,看到只有稀稀朗朗二十几个人,蹲在地上出售货物,顿时有些失望。
原以为至少有七八十人,没想到这么少,那能买到什么好东西?
中间摆了一张写字台,上面是一块方方正正的蓄电池,旁边接了一个灯泡,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朝四周张望了一下,最后在一个卖家禽的中年男人面前停下来。
“要鸡还是鸭?”那人见夏臻走到自己面前,顿时激动起来。“都是自家养的,不会贵你,老母鸡还能下蛋,每斤一块五,公鸡一块二,鸭子一块一。”
怕人听见,同样压着嗓子。
只是其中的急切,谁都能感受得到。
“挑只肥一点的公鸡。”夏臻当作相信了他的话,没有跟他讨价还价。
很明显,他是个二道贩子,估计收购来的价格,每斤至少可以便宜两毛以上。
一晚上只要能卖出一两只,赚一两块钱就会很轻松。
他没兴趣跟人在这里斤斤计较,不过几毛钱的事,只要鸡是健康的就好。
“放心,保证让你满意。”这人见夏臻这样说,没有拿篮子里的鸡鸭,把手伸到进旁边一只蛇皮袋里,很快拎出一只鸡冠很红的公鸡,拿起称钩住绑在脚上的稻草,然后轻轻吆喝一声:“六斤七两,算你八块钱。”
“好。”夏臻提起来感受一下,发现鸡非常沉,不知道是不是喂了大量食物的缘故。
不过他也没在意。
看公鸡拼命挣扎的样子,应该不是病鸡,这就行了。
提着鸡在周围看了看,蔬菜瓜果他不需要,所以直接走过。
倒是一个卖野笋的摊位,让他来了兴趣。
据他所知,这个品种的野笋,最适合做成手剥笋,别提多美味了。
前世他非常喜欢这道美味,周末坐在电脑前时,可以不知不觉吃掉好几斤。
问了价格,比春笋还便宜,最后花五毛钱买了很大一捆。
钱用得差不多了,夏臻准备离开。
“准备回去了?”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的瘦高个过来跟他搭讪。“是不是觉得东西比较少?没什么逛的兴趣?”
“你说呢?”夏臻现在身高不到一米七,站在他旁边,有种很强的压抑感,有心不理他,又怕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就含糊地回了一句。
听声音应该是个年轻人,这个年纪的人易冲动,是他最应该提防的那类人。
自己的身体实在太弱了,如果遇到歹徒,只怕很难逃脱。
好在有禅境花园,这才有了几分底气。
真的不行了,直接躲进里面。
到里面拿了柴刀,再出来跟对方动手,猝不及防之下,绝对能伤到对方。
“放心,我没有恶意。”那人见夏臻不想回答,猜测是不放心自己,就解释起来。“我看你进来时,表情有些失望,又见你大方地花了十块钱,这才过来跟你聊一聊。”
“怎么?你也想搞鸽子市,所以提前做市场调查?”夏臻心里一动,停下脚步问道。
两人已经走到了角落,再过几米,就出了树林,所以说话就少了顾忌。
“提前做市场调查?这个说法好。”高个青年眼前一亮,仿佛找到了知音。“我确实有这样的打算,只是一直犹豫不决。”
至于原因,自然没有说。
两人素不相识,还没到可以交心的地步。
“现在做这个风险比较高,不如晚两年再搞。”见对方能听懂这个,显然不是普通人,夏臻反倒放心了。“当然办法还是有的,如果能找一个港台那边的合作者,让对方挂个名,就能预防大部分风险。”
个体经济合法化后,不管是搞农贸市场出租,还是搞小商品市场或者服装市场,都能赚到钱。
不过县城有钱人少,舍得把钱花在摊位和店铺上的人更少,必须抢先喝到第一口汤才行。
如果那些有心搞个体的年轻人,已经有了合适的经营场所,再想把市场做起来,就没任何希望了。
“兄弟厉害。”见夏臻说得头头是道,那人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把我面临的困难,以及解决办法,全部说出来了。”
原本他只是心血来潮,主动找个人聊几句。
没想到小小的舜江县藏龙卧虎,居然有人比自己懂得更多。
“随口说说而已,当不起阁下的夸奖。”夏臻微笑着回答。“你能有这样的打算,说明眼光超前。”
既然对方没有亮明身份的意思,他也见好就收,不再继续往下说。
在他看来,普通人应该不会思考这些内容,只有在机关工作的人,才关心这些。
而眼前这人听声音应该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所以很有可能他的家人在机关担任领导干部。
“可惜这种场合不适合交朋友,否则我一定请兄弟喝一杯。”高个青年突然叹了一口气,满脸遗憾地说道。
“有缘肯定会再见的。”夏臻笑着回应。
说完不等他回答,潇洒地挥一挥手,快步钻进黑色的树林里。
同时把野笋收进禅境花园,发现前面又有路灯了,身子一扭,往路边的树下走去,尽量遮掩身形。
一路上小心地观察身后,防止有人跟踪。
一只大公鸡值七八块钱,在这个年代,绝对可以引人眼红了。
如果被有心人盯上,今晚只怕得干上一场,说不定还会当场喋血。
让他意外的是,居然一路平安,没有任何动静。
这是好事。
夏臻顺利回到家里,把公鸡放在厨房的地上,上面盖了一只箩筐。
又把野笋放在灶上,洗手准备上楼睡觉。
今天的鸽子市场之行,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买了只公鸡回来,也不算白跑一趟。
忽然想到鸽子市场中间,有个年轻人坐在写字台旁边,猛地反应过来。
自己想要换的肉票、布票和自行车票,很可能就在那人的手里。
可笑他自诩聪明,却因为谨慎,居然忘了问人家。
自嘲地笑了笑,从禅境花园拿了两颗包心菜,十个番茄,和野笋一起放在灶上。
既然去了鸽子市场,那它们也可以见光了。
第二天早上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妈妈过来拍门。
“冬冬,楼下的东西是不是你买的?”祝琴早上起床,看到厨房多了东西,猜测是儿子干的,于是过来确认一下。
今天是星期天,她原本打算早点出门,去门市部排队,买些肉回来给儿子补身子。
没想到他买了只大公鸡回来,那一会儿把它斩了,一家人好好吃一顿。
“是我买的。”夏臻昨晚睡太晚,这时候困得厉害,就闭着眼含糊应了声。
“买鸡也就算了,怎么还买了笋、包心菜和番茄?”祝琴觉得就算家里有钱了,也不能这样浪费,“你是不是把十块钱全部花完了?”
那可是十块钱啊!普通人家可以用一个月了。
儿子却只用了一天,就花得干干净净。
有心想教训几句,最后忍住了。
见妈妈心疼成这样,夏臻只能暗暗叹气。
看来以后想买好吃的回家,很难过妈妈这一关,除非家里的积蓄已经到了吃不完用不完的地步。
妈妈这一代人从小养成了节俭的节惯,很难接受大吃大喝,这跟家里有钱没钱关系不大。
迷迷糊糊又睡了一觉,再次醒来时,闻到一股馋人的香味。
看来妈妈已经在煮鸡肉了,夏臻一下子清醒过来,穿衣下楼,走进厨房。
果然,外面的锅里正冒着热气,搞得厨房像仙境,烟雾缭绕。
而李自强早已起床,此时正在灶下烧火。
看到夏臻进来,他委屈地问道:“夏臻哥,昨天去鸽子市,怎么不叫上我?”
在他心中,自从进了夏家的门,就有义务保护好夏臻哥的安全。
鸽子市那边白天还好,晚上很容易出事,必须在自己的陪同下才可以去。
“昨天太晚了,下次带你一起去。”夏臻懒得在这种小事上跟他较真,就借口给了个承诺。
暂时没打算再去那边,什么时候手上有稿费了,再去换些有用的票券回来。
等身体再好一些,可以考虑去一趟省城的鸽子市场,那边肯定能出现超出自己预计的宝贝。
“早上想吃什么?”祝琴洗了衣服回来,看到儿子在洗漱,随口问道。
“这么晚了,不用吃了吧!”夏臻吐出口中的牙膏泡,含糊地回答:“鸡马上煮熟了,空着肚子中午一起吃。”
前世他的生物钟一向很灵,如果睡了回笼觉,醒来一般都过了九点半。
“也好。”祝琴想到确实接近中午了,就不再劝他。“对了,你爸那块旧手表,拿去戴着吧!不知道时间,肯定不方便。”
听李自强说,儿子晚上睡得很晚,想来是在复习功课。
有了手表,就能掌握时间,不会耽误正常睡觉。
“哦。”夏臻应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父亲有一块沪市牌机械表,可惜在水里泡了很长时间,表面一直有水气。
如果拿去修一修,应该还能用。
毕竟是原主的父亲,他也不介意戴死者的遗物。
“对了,我拿了一个包菜两个番茄给晓聪家。”祝琴揭开锅盖看了看鸡,又用筷子戳了戳,觉得还要再煮一会,重新盖上,嘴里同时问儿子。
东西是儿子买回来的,肯定有他的想法。
孩子大了,有些事不能再自作主张,必须听听他的意见。
考虑到两家关系不一般,才大方地送过去。
“没事。”夏臻皱了皱眉,又语气轻松地回答。
不是当季的蔬菜,总归是个问题。
好在周家人都是嘴严的,就算发现不对,也不会随便嚷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