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初探迷踪
天色渐明,空气中弥漫着轻烟薄雾,气息清新。昨夜下了一场小雨,路面湿滑。老屋的墙皮剥落,青苔上挂着晶莹露珠,颜色深重。
这是初夏时节,江浙行省境内的旌德县城。眼前的一条小巷子,入口处被倒塌的土墙掩盖了一大半,仅容一人侧身通过。里边的房屋东倒西歪,院墙塌倾,院落荒芜,四处散落着焦木碎瓦。
和风吹拂,树叶翻动,洒下的熹微晨光里,有两个人脚步轻捷的走了过来。当先那人身材魁梧,三十岁上下年纪,须发浓密,满脸彪悍之色。他向左右打量过,悄声道:“姚三树,你拿得准吗?这古井巷虽然荒凉,却在县城腹地,进出不便,永安帮怎么会把宝库藏在这里?”
那姚三树瘦长脸颊,戴一顶灰色的破烂毡帽,语气肯定,说道:“错不了!我盯梢多日,接连三晚,都看到有十几个人背着包袱从巷中离开,上了城东的商船。”
那彪悍汉子叫做严迅,在当地的帮会白竹门里坐第二把交椅。他沉吟道:“看这样子,不出门主所料,永安帮连夜大举出动,是潜伏在暗处,护送赃物了。”
姚三树道:“嗯,他们严神戒备,人多眼杂,我不敢近前察看。但那些人行踪鬼祟,包袱里发出金银撞击的叮当脆响,我看呢,门主的推定八九不离十。就是那狗官许思远刚刚离任,放心不下,要永安帮的元锋元帮主把劫掠来的赃物给他送去。元锋推脱不得,又别无他法,只好用这样蚂蚁搬家的笨法子,一点点的送走金银私货。”
严迅道:“这样就错不了了。这几年里,永安帮仗着跟狗官许思远狼狈为奸,一向横行不法,咱们是知道的。可他们居然胆敢乔装海盗,三次进犯,将我南城居民的家财洗劫一空,害得不知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样的凶狠残忍,咱们就不知道了……”
严迅说到这里,“咳”的一声,在地上淬了一口浓痰,恨恨道:“怪不得那帮海盗来无影去无踪,厉害无比。咱们一直说是横行海上的长鲸帮所为,嘿,原来是他们内外勾结,官匪一家。他妈的,抗敌御侮,保境安民,咱们白竹门责无旁贷,谁知道咱们倾巢而出,却正是中了连环圈套,加上老三,一共损折了七个好兄弟的性命。这笔血债,可得让他们加倍血偿。”
姚三树附和道:“可不是嘛!永安帮一向跟咱们水火不容,处处为难。那元锋又阴险毒辣,这一块地头上,除了万云庄,他就忌惮咱们门主言老大,简直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自然会把握时机,暗中陷害。门主为了顾全大局,一直不肯跟永安帮翻脸,坐实了此事,以后就好办了。”
说话间两人走入巷中。巷子里荒无人烟,满目疮痍,严迅想起正是因为盗贼出没,烧伤劫掠,人们万不得已之下才搬迁避祸,根子都在永安帮这帮坏蛋身上,不由得更是义愤填膺。
姚三树想到了什么,“噗哧”一笑,道:“这元锋和许思远都是汉人,却干些这么伤天害理的勾当,真是禽兽不如,还不如那督官札八儿海。那一次抗击盗匪,札八儿海吹胡子瞪眼睛的一马当先,要冲杀在前。只是他大鱼大肉的养着,吃得身体滚圆,跟一头肥猪一样,把马背上的功夫都荒废了,坐骑往前猛冲,他坐不安稳,被校场围栏一挡,就摔了个狗啃泥。好不狼狈。但那副怒气冲冲的神态,倒不像是假装的……”
严迅冷哼道:“那鞑子札八儿海又会是什么好人了?蒙古鞑子,没一个好人。这几十年来,他们攻城略地,残害百姓,跟咱们汉人仇深似海。现在又高高在上,坐了咱们汉人的朝廷,压榨盘剥,把咱们当猪狗贱民一样对待。哼,须容他们不得,早晚有一天,赶回漠北荒原去。”
什么民族大义,家国情仇之类的事情,姚三树也不怎么关心。他游目四顾,心中只是盘算,那帮海盗三次进犯南城,劫掠来的金银财宝不计其数,若是宝库真的藏在这里,给他们找到,这笔飞来横财,可就大发了。
这是元朝仁宗年间,距离南宋灭亡,已经过了四十多年。旌德县虽然隶属江浙行省,以前在南宋治下,但先朝吏治腐败,税捐繁重,民不聊生,对姚三树这样的寻常百姓来说,是不是改朝换代,龙椅上坐的何人,也没有什么分别,反正都是一样的饱受欺压,艰难度日。
忽然听到巷子深处传来杂乱的响声,似是有数人在荒草间追逐奔逃。严迅两人甚感错愕,面面相觑。这么一怔之间,听得真切,果然是有人脚步往这边奔跑过来。
两人循声穿过三座废园,矮身藏到土墙后面,探头看去,正见到一个少女神色惊慌,跌跌撞撞的跑来。她身材娇小单薄,显出年纪尚幼,清秀的脸上苍白如纸,右手紧紧揪住胸前的衣领,艰难的大口呼气,一边频频回望后边,惊恐不已。
她身后的老槐树边上闪出一人,不紧不慢的跟了过来。显然是成竹在胸,不怕丢了目标。那人二十来岁的年纪,身材挺拔,剑眉朗目,相貌算得上俊美,只是面色青白,目光促狭,透着一股冷酷邪气。他嘴角翘起,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显酒窝,道:“你不用惊慌,我问你几句话而已,跑什么呀?”
语调轻柔,温和可亲,就好像大哥哥跟小妹妹说些家常闲话一样,十分的轻松随便。
他脸上不怀好意的神情,却是一望便知,就见他陡然足下发力,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了那少女身后尺许远,长身探臂,凌空抓来。
那少女只感到要被他抓住衣领,惊惶更甚,嘴巴张大,却没有发出尖叫,往右边闪开三步。竟然也身形灵动,避开了擒拿。
她想要趁机逃开,却见到身前的草地中闪现出一个矮敦敦的胖子,伸臂拦住去路。
那胖子满脸油汗,络腮胡子,正裂开大嘴嘻嘻而笑,露出满口的黄牙,道:“白兄弟找你说话,那是你的福分,不用怕,不用怕嘛!”
第二章小角色
少女显然怕极,拐到了左手边的院子里。再被这两人包抄合围,她别无选择,一步步的退到院子北边的破屋中,手忙脚乱的要掩上板门好抵御侵犯。
她逃奔闪避,嘴巴微张,却没有发声呐喊或是求救,似乎是个天生的哑巴。
木门年久失修,油漆剥落,但尚且结实牢固,褡裢上挂着的那把铜锁锈迹斑斑,来回摇晃,叮叮当当,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锁孔里插着的钥匙掉落到草丛里。
那两人的用意,正是要把她困在屋中。
那青年一声长笑,得意至极,飞脚踢开门板,闪身进到屋里,身子尚未落地,便右脚反踢出去,板门砰的一声,又再合拢。
那胖子斜倚着院子里的那棵槐树,抻长了脖子向屋中打量,嗬呼粗喘,舌头吧唧,抬手拭去嘴角的涎水,神态甚是猥琐。
严迅是个耿直性子,向来嫉恶如仇,这时看到有人行凶,哪能忍耐得住?
他怒气勃发,正要发作,被姚三树止住,严迅愕然道:“怎么?”
姚三树神色紧张,低声道:“二当家的且慢,屋里的那人叫白宗正,是元锋的亲传弟子,出了名的贪花好色,据说功夫了得。另外那个胖子也是永安帮的帮众,名叫黄梁栋。这两人身份特殊,不会无缘无故的在这废巷里出现,多半跟宝藏一事大有关联,咱们轻举妄动,只怕打草惊蛇,延误时机,坏了大事。”
严迅怒道:“怪不得呢!我就说嘛,寻常百姓,也没有人这么胆大妄为。今日遇见了,那就不能不管,正好一刀杀了,免得他们再祸害百姓。”
右手抽出短刀,反握着刀柄,看准了黄梁栋背向南面,疏于防守,便弓腰蹑足,潜行过去。
姚三树见二当家的动了真怒,也不敢再多说,当即抽出靴筒里的匕首,也相继跟去。
他心中砰砰乱跳,掌心里满是冷汗。他自己虽然武艺平平,二当家的却是英武神勇,身手不凡。那两个家伙虽然也都非等闲之辈,他们两人合力,又是暗中偷袭,总要有七成胜算,但一场凶杀恶斗,总是避免不了,就怕跑了活口,自己连日来的辛苦都付诸东流,也还罢了,由此引发两帮直接交恶,日后争斗厮杀,再无宁日。
这般担着心事,潜行数丈,忽听黄梁栋哎哟一声,尖声叫道:“什么人……站住了!”
只见他左手捂着后脑勺,两条短腿快速交替起落,甩动着身上的肥肉,径直往南边的一处屋子跑去。
白宗正探头出来,询问发生了何事,黄梁栋身形不停,扬声道:“有人拿瓦片打我脑袋,起了好大一个包,好疼!”
说话间又有几块瓦片从房顶上飞下。想来是那人想要阻击来敌,趁机逃走。
瓦片来势劲急,准头也很精准,分射头脸前胸,但黄梁栋已然有备,左右闪挪,便躲了开去,最后飞来的两块被他抓在手中,随手扔在地上。
黄梁栋一心捉人,跑得飞快,跳上了那半截土墙,转身抱住屋后的杨树,手脚并用的攀援到与屋檐齐平,双脚蹬离树身,飞身弹落过去。
只听他得意而笑,笑声粗嘎,叫道:“抓住你了,哎哟,不好……”笑声戛然而止,变为惨声惊呼,声音窒闷,却又是从房中发出了。
白宗正不知发生了何事,甚感奇怪,又从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扬声问道:“怎样?”
黄梁栋的声音隐约传来:“没有关系,情况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就是出了点意外,房顶塌了……”
言下之意,是说那偷袭之人微不足道,已经被他抓住,只是屋顶腐朽破败,经两人一阵折腾,不能承重,坍塌了一大片,将他们摔跌下来。
这样听来,事情也都进展如常,没有什么好担心的,白宗正一语不发,正要回到屋中,便听到黄梁栋高声叫道:“抓到你了,他妈的,哎哟,不好,快放手……”
只听噼噼啪啪的声响乱成一团,显然是两人在屋中追逐扭打,场面热闹。
白宗正不知他在搞什么鬼,怎么会将人抓到了,又要别人“快放手”呢?
那黄梁栋又高声叫道:“不要推我,我在墙缝里边喘不过来气了……你……你又拿棍子戳我的胳肢窝……可恶,太可恶了……”
想来是跌落到了房中,那人从墙体的裂缝里跑了出去,黄梁栋抓人心切,却因自己身体肥胖,卡在了墙缝之中,进退困难。那人趁机牵引拖拉,让他卡得更紧,还转回到屋子里,往里推挤,顺手拾起一根棍子,戳刺黄梁栋的胳肢窝,自然是要抓痒逗笑,消耗黄梁栋的力气,让他挣脱不得。
一个矮胖子卡在墙缝里边,拼命吸气收腹,但大肚腩鼓鼓悠悠的颤动,就是挪移不过去,只好跺脚挥臂,徒劳的挣扎,急得满脸油汗,气喘不已,而另有一个人在跑前跑后,又是往前拉扯,又是从后推挤,再拿着棍子不住手的戳刺抓痒,热情万分的帮他陷溺更甚,这样的一副情景,该当是滑稽至极。
白宗正摇头轻叹,暗骂黄梁栋愚蠢,心中却也奇怪,不知那人是谁。看来那人不但胆子极大,敢来挑衅冒犯,而且还运气奇佳,靠了房顶破墙,两次被黄梁栋抓住,两次逃脱。
听到黄梁栋大喝一声,那个方向尘头大起,群鸟惊飞,却是黄梁栋运力摇动,把那一面土墙推倒,带动整座老房子垮塌。
尘雾弥漫中,只见黄梁栋跳了出来。白宗正扬声问道:“是对头来了吗?”
他口中所谓的“对头”,自然指的是白竹门的人。在这片地界,只有白竹门实力相当,互为抗衡。
严姚两人相视一笑,暗道:“对头早已来了,只不过是身在暗处,你们不知情罢了。”两人心中也是奇怪,不知究竟是什么人出手干涉。
黄梁栋道:“不是,是那个臭小子,早些时候……喂,不要跑!”尚未解释清楚,看到了那小子的身影,又大声叫骂着奔驰追捕过去。
他并未明言那臭小子是谁,但听他语气里透着鄙夷和轻视,他应该认识来人,是个很微不足道的小角色。
第三章处决
只见黄梁栋趋前退后,左突右进,一会儿攀上土墙,一会儿闯出废园,身穿黄衫的胖大身影赫然在目,叫得震天价响,显然屡遭戏弄,火气正大。
被他追逐的那人则一语不发,在草丛林木间一闪而过,只是隐约可以见到他身形瘦小,似乎年纪不大,动作轻巧敏捷,就好像是一道无声的影子一样。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追逐多时,黄梁栋的叫声从东边渐渐远去,又从西边响起,他们绕行一圈,又跑了回来。
黄梁栋身体肥胖,跑动费劲,追到了右边的那处废园,已是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他实在是累得很了,便想就此放弃,脚步略缓。
却见那人“哎哟”一声,绊倒在树藤上,前扑倒地。
这时看得清楚,那人原来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身材瘦小,脖子纤细,下巴颏尖尖的,脸上颊骨突出,显见生活贫苦,体质瘦弱。脸色黝黑,一双小眼滴溜溜的转动着,倒是很有光彩。
这时回望着黄梁栋,满是惊慌。
他扭身再跑,已是身形趔趄,一脚高,一脚低,速度放缓。
显然是他崴了脚,受伤严重,拖累了步速。
黄梁栋精神大振,放步追赶,跨过土墙,看准了那少年小腿缠绊在杂草丛中,行动缓慢,便合身跃起,使一招“苍鹰搏兔”,扑击下来。
那少年往前疾蹿,却终究慢了一步,被他抓住肩背。
黄梁栋心头窃喜,暗道:“你这小子一直在调戏我,费了这许多精力时间,好容易抓到手中,看我怎么样收拾你。”
谁料念头放落,落地之后,便觉得脚下松软,直往下陷落,似乎踩到了一个陷坑。
他心中慌乱,手上抓得更紧。
那少年双腿连踢,但如何能挣脱他的掌握,两人一起往下陷落,只听那少年说道:“喂,快放开我,你也好自救啊,这样咱们两个都要掉落下去……”
黄梁栋深以为然,忙放手往两边展开双臂,撑住了坚实地面,止住下堕。
这一下四处拍打,便弄清楚了,原来是掉落到了一口井中,四周是青石井沿,为尘土堆积,生满杂草,但尚且坚硬。
心中正感踏实,便听到那少年问道:“怎么样,自救成功了吗?”
黄梁栋惊魂甫定,随口道:“还好,幸亏我撑到了井沿。”言毕,双臂使力,两腿踢蹬,想要抽身出来。
那少年笑道:“那太好了,我帮你一把吧。”双脚踏在他肩上,站直了身子来回弹跳。
黄梁栋尖声惊叫,手臂难以撑持,往下滑去。他身材肥胖,正好卡在井口,双臂乍开了,艰难撑持着,滑不下去,但不敢稍有松懈,却也上不来。正是不上不下,进退失据。
这番情景,跟卡在墙缝之中,又有几分相似了。
那少年已借力落到地面,回头向他做个鬼脸,道:“失陪了。”转身便走。
黄梁栋叫道:“喂,回来呀,我怎么办?”少年笑道:“自求多福吧,这里叫做古井巷,自然要有一口古井了……”
话未说完,忽地身形怔在当地,随即右手抚摸右颈,双腿一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就见白宗正从他的身旁走了过来,对他看也不看,那只劈击他的手掌也不用收回,双臂伸出,直接伸向黄梁栋,抓住了他的肩背上的衣衫肥肉。
饶是他功夫深厚,力气也算蛮大,要将这个胖子从井中救出,也费了好大的力气,不少的时间。
黄梁栋见到那少年身形蠕动,睁开双眼往这边一看,随即又赶忙闭上了眼睛。却是他被击晕后又醒了过来,自知大事不妙,要装死来糊弄。
黄梁栋正在气头上,叫道:“好啊,你这小子,还来装死,那我就做个顺水人情,直接弄死你好了。”
他恨恨的说道,却也不敢擅自行动,看向白宗正,问道:“白兄弟,怎么处置?”
白宗正道:“我手下容情,故意将他打晕一会儿,便自行清醒,就是想要盘问清楚,他是何人,受谁指使。”
黄梁栋点头称是,随即又摇了摇头。点头呢,是他明白这位同伴的意思,是担心这个小子受人指使,刺探这里的情景,所以才会在这里出现。
这番猜测,自然是因为此地偏僻,少有人来往,而这少年胆大妄为,大非寻常的意思了。
摇头呢,却是另有缘由。只听他叫道:“白兄弟,我一时情急,忘了跟你说了,这小子是个小偷,我认识他!”
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青布袋子,打了开来,道:“是这样的,今早我离开了逸翠楼……”说到这里,脸色讪讪的,向白宗正讨好的笑笑。
白宗正察言观色,便知道是黄梁栋受命在此处看护要物,但他嫌弃冷夜无聊,偷偷去逸翠楼找相熟的姐儿去了。这时交待往事,一时说漏了嘴。
白宗正不动声色道:“黄兄的这个喜好,兄弟是知道的,无妨。”
言下之意,是要代为隐瞒,不向帮主报告了。
黄梁栋笑逐颜开,道:“是,白兄弟一向够意思,多谢了。那时天色尚未亮堂,我从后门离开,被他盯上,欺近了动手,我察觉之后,就暴揍了一顿,将这个青布钱袋取了过来,也就三钱银子,他妈的,这个穷小子,我看呢,他一直尾随我过来,想要讨回这三钱银子,别无他意。”
白宗正“哦”了一声,放下了心,点头道:“这就好办了。你就地杀了,尸体扔到井里,正好一干二净……”
黄梁栋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他妈的,这小子屡次捉弄,害得我好苦。”
走上前去,就见那少年哧溜一声,动作熟练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向着黄梁栋纳头便拜,道:“大爷饶命,我们再也不敢了……”
声音哽咽,涕泗横流,痛不欲生,一边抱住了黄梁栋的大腿,苦苦哀求。
黄梁栋咧嘴一笑,右手抚上少年的脖颈,五指蓄力,手背上胖胖的指坑微微颤动,一边想着怎样能干净利落的扭断了他的脖子,一边柔声道:“小孩子嘛,闯祸惹事,总是难免,引以为戒,下次不要再犯就好了。”
那少年抽噎痛哭,连连点头。
第四章两个小偷
白宗正知道这位同伴要下手杀人,他习以为常,也不加劝阻,忽地心中一动,道:“我们……这小子说是我们,难道他另有同伴?”
黄梁栋一怔,道:“没有啊,当时只有他一个。对了,我想起来了,当时天色灰蒙蒙的,看不大清楚,我正要将他杀了,听到有人咳嗽,从旁边走过去一个人影。”
他话未说完,便见白宗正身形一震,交待道:“先不要杀他,那就是他的同伙。”转身匆匆离去。
黄梁栋喃喃道:“不会吧,那人行色匆匆,快步离开,没有丝毫停留,而且,虽然我没有看到他的衣着打扮,长相容貌,但看背影气度不凡,举止高雅,跟个贵族公子一样……现在想起来,倒是跟白兄弟你有几分相像,哎哟,坏了……”
他不及白宗正机敏干练,这时候才想起来,或者是这小子故意引开追兵,让他的同伴去放人,不由得冷哼一声,心道:“你们是不知道白兄弟的手段,凭你们这几下子,糊弄我还成,在白兄弟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
心念方动,便见怀中的那小子足下使力,就像黄牛耕地一样向前猛拱,黄梁栋猝不及防之下,也向后退开几步。
他这时候若要双手卡喉,致人死地,瞬间便能完成,但刚才他答应过白宗正,暂时不能杀人,微一迟疑,就觉得后脚一滑,踏到了井沿的石板,暗道:“是你自找苦吃,可怪不得我。”
侧身绊腿,双臂使力,将那少年过肩甩了出去。就见他头下脚上的掉落到井中,尖声叫嚷,随即发出一声闷响,掉落井底。
少年的声音就此中断,毫无任何声息,不知是死是活。
且说当时黄梁栋由房顶坠落,在墙缝中卡住,以致两人绕行追逐,声音断续传来,使白宗正心下起疑,料想来人有备无患,对地形了若指掌,黄梁栋一向脓包,必定还会再为对方所乘,少不了自己出手,为他收拾残局。
既然如此,就不如早些打发掉那人,好来安心行事。
他想到这里,便从怀中取出一条细绳,反绑了哑女的双手双脚,将她抱在屋角里,一边柔声说道:“小娘子,我方才问你的话,都还没有解说清楚,待在这里,等我回来继续。不要逃跑,我是会杀你全家的哦。”
走出门去,见到那把铜锁,便将板门锁了,捡起那把掉落在草丛里的钥匙,放到了怀中。
他快步过去,自然被照壁后的严姚两人看在眼里。
严迅便欲起身动手。他是被耽误了这许久,失去了耐心,要趁他们两人分开两地,尽快动手,了结此事,就觉袖子又被姚三树拦住,不悦道:“怎么?”
姚三树低声道:“二当家的,有了这两个人在这里,让他们头前带路,正好省了咱们去寻找宝藏,岂不是好?”
严迅一想,喜道:“是这样的。只是,他们一直在这里纠缠磨叽,让人好不耐烦。”姚三树点头道:“我去救开那个女子,二哥,你在暗中援手,将那小子救了。他们这里的事情完毕,便会去到据点察看了,只是,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咱们此行的任务,正是要察看详细。”
两人当下分头行动。姚三树转过后院,正要从后墙攀过,忽然听到墙后脚步声响。他心下奇怪,悄然探头看去,见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容貌清雅,气宇轩昂,虽然面色清瘦,衣着破旧,但掩不住眉清目秀,气度不凡。
那少年踮着脚尖往上望望,随即轻叹一声,又转过了屋角。
姚三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房子的后窗被青砖封了起来,堆砌严实。他心中一动,暗道:“这少年是谁?怎么他也来到了屋后,来察看后窗?”
原来,姚三树行事谨慎,要来到后窗救那哑女出来,以免撬锁破门,惊动了白宗正。这时看到那少年竟然跟自己想的一样,自然甚感惊讶。
姚三树他顺着围墙,也转到了前院,从一个洞孔中往里窥看,只见那少年左手拿着铜锁,甚感讶异,原来那锁已然开了,挂在门褡上。
那少年推门进去,身影刚闪进门中,又退了出来,双手向前连连摇摆,道:“误会,误会,我是好人啊,我们是来救你的……”
他再退两步,那哑女也走了出来。但见她手足都得自由,行动自如。
哑女向那少年凝目注视,随即食指指向外边,连做几个手势,那意思简单易懂,是问这少年叫什么名字,为何与外边的同伴一起前来相助。
那少年说道:“若是知道姑娘能够自己解围,就不来多管闲事了。”言语之中,透着惊慌和不悦。
哑女面色微红,右手五指灵巧弯动,似是把什么东西折叠回收,放到了左手拿着的一个皮袋子里。姚三树凝目细看,却因为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只听那少年说道:“这条细钢丝好厉害。姑娘解开绑缚,打开铜锁,都是用的这个吧?”那哑女点点头。
少年接着说道:“外边的那个是我的好朋友,叫做萧瑜,我是刘小铁,咱两个最近摊上了些事情,需要些银两用用,盯上了那个姓黄的,谁知道他是个老油条,我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被他将本钱都夺了回去。咽不下这口气,便一直跟踪过来,正碰见他和另一个坏蛋行凶,我们便商量好了,要来救你出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姚三树听到这里,大感意外,原来这两个小子既非哑女的旧识,也不是什么正经家伙,却是街头的扒手,盯着主顾来到这里,碰上了这档子事儿,两人路见不平,出手干涉。怪不得他们很轻巧的便翻到了房顶上,想来是平常上梁揭瓦,偷鸡摸狗的事情没少干过。
那刘小铁问毕,随即轻呼一声,道:“我真糊涂,快走……”牵着哑女的手,刚要出门,便听到白宗正脚步急促,从正面纵跃过来。那哑女被他擒住,历经折磨,对他很是害怕,便要从右首的围墙翻越出去。
两人走了过去,便听脚步声响,随即瓦片碰撞,哗啦作响,原来是白宗正已然翻到屋顶上,登高望远,将附近的动静纳入视线,自然是想到了有人趁机救人,要占据有利位置,及早发现。
姚三树不意白宗正这般精明,将身体贴在墙上,埋身到草丛中,一动不敢动,心内动念,筹思脱身之道,一边为那两个少年担心,知道他们这时候一旦攀上墙头,定然会被发现,但若站在原地,自然也是死路一条。
第五章哑女的来历
却听刘小铁道:“咱们回到房中。”那哑女兀自不解,被他强行拖拉回去,姚三树久经世事,一怔之下,击掌赞叹,暗道:“这少年有勇有谋,见机明快,当真令人赞佩。”
片刻之后,白宗正纵跃过来,看到屋门洞开,铜锁扔到地上,门前还有几段细绳,正是自己绑缚那哑女的绳索,只以为她已被人救走,远走高飞而去,哪能料到两人胆大包天,竟又躲了回去。
他跺脚咬牙,纵上墙头,再向四处查看,不见动静,便又原路返回过去。白宗正是精明狡诈之辈,见事已至此,便要去找那萧瑜的晦气,从他身上找到哑女的下落。
目送白宗正去远,刘小铁两人才翻过围墙,刘小铁让哑女快些走开,说是自己两人熟悉地势,一时片刻之间,没有性命之虞。要哑女赶紧报知亲人街坊,来解救他们。
那哑女神色感激,将那个皮袋子交给了刘小铁,往外跑去。
她快步疾行,竟然身形灵动,落足轻捷,好像是练过轻功的样子,倒使姚三树大感意外,联想起刚才就看到她身形轻灵,不同凡响,心中一动,暗道:“这哑女的来路也好奇怪。莫非是她?”
姚三树的外号叫做“顺风耳”,在白竹门专司收集情报,侦探讯息,向来门路广,见识多,对于旌德县城内的各色人物了如指掌。这时见到那哑女的形态,便引起了满腹疑窦。
那刘小铁转过身来,往这边匆匆一瞥。姚三树看清了他的相貌,顿时恍然大悟,知道了那哑女为何迟迟不肯接受援手。
原来,这位刘小铁年纪尚轻,衣着破旧,但个子甚高,已长成了大人的身量,面色白皙,眉目间甚是俊雅清秀,远远望去,无论身形气度,还是相貌神态,倒是跟那位白宗正有几分相像。
只见他将那个皮囊放在怀中,微一沉吟,便躬身沿墙东去,隐没在荒草丛中。
姚三树将事情向严迅说了,两人一商议,便由姚三树去搜寻打探,严迅在这里观察,一来是监视白宗正两人动向,顺藤摸瓜,二来是严迅侠义心肠,见那萧瑜年纪轻轻,却敢挺身而出,仗义出手,心中喜欢,决意要看护他脱却麻烦。
严迅见姚三树面带难色,欲言又止,心中老大不高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姚三树便不敢再有隐瞒,道:“那哑女来历不凡,我若猜得不错,她该当是牛秀的小女儿牛小兰。”
严迅奇道:“是那个神偷牛秀吗?他怎么也牵扯上了?”
姚三树便将哑女脱缚解锁,赠予钢丝,详细说了,言道:“那是牛秀的独门兵器,叫什么穿玉金银环,其实就是他穿门过户,撬锁钻窗的作案工具,妙在号称‘万能钥匙’,什么锁都是应手而开,倒是有几分妙用。他这个工具如此贵重,又是在这个时候,女儿竟随身携带……”
严迅不耐烦道:“你究竟要说什么?”
姚三树脸色郑重,道:“那牛小兰是为了宝库而来,她被白宗正追逐,一是见色起意,另外一层意思,是正好在宝库的来路看到了牛小兰,所以要问个清楚。”
严迅似懂非懂,道:“所以呢……”
姚三树道:“所以呢,我们就不能再管这小子死活了,让他听天由命吧。我们需要先行一步,找到宝库,然后回去通知门主,从速行事。”
严迅思之再三,才连声咒骂,与姚三树往牛小兰的来路走去,一边心中抱愧,为萧瑜一个好生生的年轻人就此短命而死感到惋惜。
那黄梁栋见到白宗正匆匆过来,面色不善,心中一凛,幸灾乐祸道:“管你这小子有多狡猾,这一下总让你不能活着逃开。”
他刚才呼唤投石,井下总是无人回应,探头往下一望,只见井中黑黢黢的,也不知多深,井壁长满湿苔,霉味浓重。
这井口太细,他刚才都卡在了中间,上不去,下不来,自然不敢再次尝试,但若说就此认定萧瑜已然摔死,或者沉溺污泥之中,就此窒闷身亡,却又不肯相信。
便迎上白宗正,将刚才的情形向他说了,一边皱眉叹道:“这井管太细,我下不去啊。”
白宗正向他看了一眼,道:“黄大哥的意思,是我的身材纤细,正好能够下去喽?”黄梁栋正有此意,但见他面色不愉,心底害怕,就不敢再说了,只是暗自嘀咕道:“莫非你还有别的办法?”
白宗正捡起了一块瓦片,投到井里,井下传来一声闷响,短促清晰,想来井底并不太深,没有淤泥积水。
他沉吟道:“这井壁的构造直上直下,井底没有宽裕的地方,他跳了下去,从井口扔下硬物,理应无处可躲才是,却不见他有丝毫回应。再想想房顶坠落,墙缝逃逸,再来这里跳入枯井,该当都是他煞费苦心算计好了的。哼,这里距离那囚禁哑女的房子远近合适,正好让我听到黄梁栋的叫喊,及时赶来,却又听不清那便营救的响动。当真是处心积虑,面面俱到。既然如此,那就是井底另有出口,可以让他悄然溜走,而他自知一来到地面,便会被我们知晓,再度擒拿,所以,现在该当还藏身井底。哼,想做缩头乌龟,只怕你打错了算盘。”
到此时候,他已经改变心意,认定这两人另有用心,绝非只是街头混混,凑巧来此而已,所以,更要将人抓住,弄个清楚,然后再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黄梁栋听从他的吩咐,捡来了干草树枝,一摸怀中,原先放着的火刀火石全都不见了。他微一细思,便想起是刚才打闹的时候,那小子又趁机下手,扒窃了过去。不由得破口大骂。
白宗正听他说完缘由,也感好笑,道:“这小子死到临头,居然还见财起意,也是有趣。”
白宗正掏出打火石点燃了柴草,扔到井底,火光一亮,随即见到黑影闪动,有人捧起泥土洒到火头上,噗噗几声,火头熄灭。
第六章火攻
黄梁栋雀跃道:“好你个小子,他妈的……”
白宗正已捡起石头,向那黑影投掷过去。这一下他运足腕力,蓄力而发,正将黑影打中,萧瑜尖叫一声,向后退走。
黄梁栋再投放火头,想要诱惑萧瑜出来,在此投石打击,但那萧瑜吃过了亏,不再上当。
黄梁栋不知该怎么办,眼望白宗正,听白宗正笑道:“这样正好,往下投掷树枝朽木,火头烧旺了,他肯求饶,就救他出来,不肯求饶,正好烧死了他。”
黄梁栋恍然大悟,笑道:“是极,是极,看我这个肥头大耳的脑袋,居然没有想到。”
院子里多的是枯枝朽木,废弃的桌椅板凳,黄梁栋稍加搜集,便抱过来好多,投了过去,片刻之后,便见井底被火焰塞满,烈焰熊熊,浓烟滚滚,那萧瑜却影踪不见。
纵使黄梁栋的肥头大耳再过猪头,也知道了井底该当另有通道。他挠着耳朵,束手无策,不知该继续怎么应对,便转头看向白宗正,心中知道,这位白兄弟该当另有办法。
果不其然,白宗正示意他相跟着过去,两人将院中倾倒的石桌抬了过来,盖在井口。
井中空气不流通,火头变弱,烟雾更浓,黄梁栋又去捧起了泥土,将井口的石桌边缘封了起来,拍得瓷实。
站起身来,心满意足的拍拍双手,道:“这就对了,这是个烟熏耗子的法子,看你小子还往哪里躲。”
片刻之后,便见井口南边十几步外,那里的一块干涸的池塘,瓦砾堆中,有一个斜出的洞口,尺许方圆,掩映在荒草丛中,冒出缕缕青烟。
那里位置隐蔽,若非有青烟冒出,着实难以发现。
黄梁栋雀跃欢呼,守在南侧出口,站在上风口处,眼望烟雾越来越多,笑道:“这里有空气导入,想来是火头又旺了起来,在这里守株待兔,正好等他自投罗网。”
侧耳听到通道内传来剧烈咳嗽,隐约有摩擦的声响,知道是萧瑜抵受不住,要从出口出来。
他饱受愚弄,早就恼怒异常,抽出了尖刀握在手中,暗道:“这小子太过狡诈,等他出来,我先挑断了他的双腿脚筋,让他不能使诈,然后再详细询问。”
火势渐弱,烟雾更浓。黄梁栋知道萧瑜支撑不住,快要出来,弓腰耸肩,脸色欢畅。
白宗正则跃到了墙上,四处遥望。他尚且不死心,要找到那哑女的身影。另外一方面,却也盼着萧瑜的那个会过来相救。果然见到有三个人出现在巷口,快步奔来。
当先的那人扬声叫道:“喂,怎么放火呀?这老屋老宅子的,天干物燥,一旦失火,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那人走得近了,是个十七八岁的壮实青年,身材高大,紫脸膛,两颊生满痘痘,两道浓眉又黑又长,一双眼睛却很细小。
他向白宗正仔细打量,问道:“那奸淫民女的坏蛋在哪里?”
虽然是询问,神态语气之中,却甚是直接莽撞,毫不掩饰怀疑和敌意。
自然是先入为主,已经认定了白黄两人便是奸淫民女的坏蛋。
白宗正不屑于理会,脸带冷笑,看见了他身后的另外两个少年,则神情一变,两眼放光。
那两人是一男一女,也都年纪轻轻。男的穿一袭白衫,头上戴着黛青色的幞头,面容清秀,肤色有些太过白皙了,显出几分柔弱。走路姿势优雅,气质上佳。
女子鹅形脸蛋,身形窈窕,一双眼睛黑如点漆,异常明亮,衣衫整洁素雅,一尘不染,是个明言不可方物的绝色美女。
虽以白宗正之阅女无数,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大感惊艳,一见之下,不由得目瞪口呆,愣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只感神魂颠倒,浑身上下阵阵酥麻,早将其他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跳下土墙,迎上去抱拳施礼,正色道:“不敢请教这位兄台高姓大名?”
他是对着那后生说话,眼神却轻飘飘的越过对方,落在那女子身上。
那后生瞪了他一眼,不答反问,道:“咦,我说过在这里放火危险了,怎么你们还满不在乎?”
大步向出烟口走去。
黄梁栋站在那里,肥胖的身形挡住了来人的视线,远远看来,便如正有大火熊熊燃烧。
那后生脱下了外衫,拿在手中,作势扑火。
白宗正闪身让在一旁,待那少女过去,他只觉得幽香扑鼻,更感心醉神迷,不由得眼睛眯起,皱鼻嗅闻。
他见色起意,脸上却露出无辜的神情,苦笑道:“初次见面,给人这么称呼,实在令人汗颜。两位,请小心靠近,莫让烟火熏脏了衣服。”
那少女见他容貌俊雅,神态恭谨,说话又柔和好听,十足的一个彬彬君子模样,心下大生好感,向他嫣然一笑,权作回应。
那白衣公子则微一点头,向他打量了一眼,便走了过去。
白宗正心痒难搔,四处一望,见别无行人,顿时恶从心头起,向黄梁栋使个眼色,右掌掌沿斜劈,再又双手十指乍开,向里合拢,作了一个将那后生打晕,然后推入洞中的手势。
黄梁栋会意,立时转身笑脸迎人,道:“啊,这位小哥,你有所不知,我们没有放火,是在井中养火,请看!”
那后生奇道:“什么叫养火?干什么呀?”
黄梁栋信口胡诌道:“这个嘛,说来话长,总而言之呢,是一条大坏狗,做了恶事,逃到了井里。那是大坏狗提前打造好的巢穴,另有逃生通道,我们别无他法,才在井中养火,要把他熏了出来。”
一边拨开草丛,露出冒烟的洞口。
那后生听他说得煞有介事,自然好奇得不得了,探头里望,只见里边滚滚浓烟涌出,什么也看不到,反倒呛人口鼻,视线模糊,隐约听到有人在剧烈咳嗽。
他正感奇怪,忽觉后背上一紧,有人搭手拍上了后心的神堂穴。他不暇细思,侧身沉肩,卸开了来人的七分力道,右臂自下击上,将黄梁栋的手臂绞拿到腋下,顺势向外一推。
黄梁栋只感小臂如要断裂,整个肩膀阵阵剧痛,一股当面涌来的大力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出两步。
那后生回身过来,怒道:“你干什么?”
第七章名家子弟
黄梁栋揉捏着右臂,嬉皮笑脸道:“发什么火呀?我怕你站不牢靠,掉到了火里。”
一边靠近过来,手指那后生的身后,道:“那里是个斜坡,很陡峭,我怕你会摔下去的。”
那后生将信将疑,向下望去,想起刚才听到有人咳嗽,便欲要发问。若是通道中藏得有人,这样的烟燻火燎,不早点救了出来,只怕便会窒息而死。
他张口欲要说话,黄梁栋已左脚勾踢,右拳挥击,拳脚并用的同时打来。
这人笑脸相迎,温言解释,随即又毫无预兆的忽施袭击,也是出其不意。
他满拟将那后生打晕摔倒,顺势曲肘推掌,将那后生撞入火堆,却觉得眼前一花,接着右拳被人握在了掌中,便如一个大铁箍相似,整个小臂都感肿胀疼痛。
黄梁栋用力后挣,拳头挣脱了包围,整个身体却也直直的向后跌去,发出响亮的哀嚎,便如野狗被踩到了尾巴,甚是尖厉凄惨。
原来是他的左脚被那后生抬脚踏中,这样用力猛了,便只是上身仰倒,整个胖墩墩的身体重量都压了上去,自然扯得一条左腿疼痛无比。
那后生抬脚放行,向后退了一步。
他见好就收,不欲生事,但黄梁栋仗势欺人,在旌德县横行霸道惯了,向来只是他收拾别人,没有挨过别人收拾,哪肯吃这样的大亏,登时恼羞成怒,双拳直上直下的又再抡打过来。
那后生退后几步,眉头越皱越紧,粗声道:“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不知进退?”
语气之中,并没有被冒犯冲撞的不悦,更多的反倒是大惑不解。看来,黄梁栋在须臾间判若两人,变脸像翻书一样那么快,让这个年轻人满头雾水。
他右腿半曲,左脚虚点一下,身体后座,腰胯坠下了数寸,似是要退避闪让,却又忽地受到了弹力般向前踏前一步,左拳随势击出。
这般以退为进,倏忽力道逆转,是极高明的身法,黄梁栋自然闪避不得,正中右胸。
就见黄梁栋接连后退三步,右手拂胸,弯腰蹲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呻吟,似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那紫衫女子嗔怪道:“二哥,爹爹特意交待过,又被你当成了耳边风。出手那么重,把人打伤了怎么办?”
那后生茫然道:“我没有啊,出手不重啊,不该打伤他呀。”
他一心挂念着通道中是否有人,欲要回身过去察看,被那紫衫女子叫住,提醒道:“二哥,你将人打伤了,怎么也不过问一下,若是伤势严重了,又怎么过意得去?”
那后生才“哦”了一声,只好止步,又上前扶起了黄梁栋,要察看伤势。
就见黄梁栋忽地直身而起,右手中已多了一把精光灿烂的尖刀,当胸便刺,那后生吃了一惊,手腕挥兜,外衣翻卷上来,挡住尖刀,趁势闪身让开。
黄梁栋得势不饶人,寒光闪烁,来回疾刺。两人转瞬间一进一退,攀上了右首的土岗。
那后生心下渐恼,喊道:“你这人好不讲理,一照面就乱打一气,现在还亮出了刀子,要不是我身有武功,换成了寻常百姓,早被你刺成重伤了。”
黄梁栋嘻嘻笑道:“就是看你身有武功,我才动的刀子,若是个寻常百姓,我又怎么会用得着亮兵刃?”
黄梁栋的言下之意,是寻常百姓见到了他这位永安帮的恶人,避之唯恐不及,根本都不会上前靠近,自然不用亮兵刃打斗了。
听在那后生的耳里,却是黄梁栋宅心仁厚,不会伤及无辜,便“嗯”了一声,道:“原该如此。”他自己心底单纯,便将别人也都想象得善良仁义。
后生忽然听到脑后一阵劲风袭到,有重物破风砸来,他右足尖在地上轻点,左腿斜出,凌空转了半个圈子,横踢黄梁栋的膝弯,左足尖又在地上轻点,右腿斜出,再转了半个圈子,落回到原先站着的地方,只见一把狼牙流星锤正从洞穿的地上缩回,带起尘土弥漫。
那印痕只怕有尺许深,可见流星锤全力击出,力道猛恶。
原来是白宗正见他功夫了得,大感意外,情知黄梁栋不是对手,便悄悄绕到身后,取出了随身兵器。
他跟黄梁栋搭档惯了的,当两个人打斗激烈,黄梁栋又说话扰乱对方心神,他就趁势偷袭,出手便是“背身撞钟”的一式必杀技,居高下击。
不料这后生如此了得,竟能轻轻巧巧的闪避开去。
白宗正一怔之下,抖索飞锤,连续砸击。
那后生轻巧闪让,他的铁锤都落到地上,每一下都是深入半尺,尘土飞扬,待到第七锤砸落,那后生扭腰错步,低头让过软索,竟然欺近门户,将流星锤荡在身后。
那后生拳掌齐出,右拳击中下颏,左掌斩他手腕,白宗正拿捏不定,左锤落地,被那后生顺势一脚踏落,深深没入地下,右锤飞回,被那后生如法炮制,深入地下,两锤相撞,发出刺耳闷响。
白宗正下颏中拳,退开了两步,方才站定,一时间惊疑不定,不敢再行狂妄。
那后生怒道:“初次相遇,你们就要恶意杀人,显见是平常作恶多端,行凶惯了。那调戏少女的恶人,多半就是你们两个了,走,跟我见官去。”
他恼恨白宗正背后伤人,又见他武艺更高,身形灵动,便径直先来拿他。
白宗正跟他交手之后,已知这个莽撞小子身手不凡,高出自己甚多,跟他正面打斗,实在占不到便宜。
眼角瞥见到那紫衫女子就俏生生的站在身旁,便动了歪心思,心道:“这女子弱不禁风一般的模样,我且先将她制住了,略微施些手段,就能逼迫这后生就范,遂了我的心愿。我‘玉龙公子’的名号,岂是白叫的!”
他心中打定了主意,面子上却不动声色,退后几步,随即纵身跃起,似是要扑击而下,身在半空,却忽地扭腰转身,两手箕张,扑向那紫衫女子。
第八章栽赃
那女子亭亭玉立的站着,嘴角含笑,轻声道:“哎哟,气势汹汹的,干嘛呀?”
也不见她屈膝使力,便轻巧的向后跃起,白宗正扑击落空,长身而起,一招“反打奇门”使出,再次扑击。
那女子左臂扬起,衣袖回落,露出皓腕如雪,便如漫不经心的随意一拨,竟将白宗正的双臂荡开,圈转半周,旋力回收。
白宗正站立不定,身不由己的往前抢出半步,被她右掌按住前胸,微一吐力,白宗正便感胸口一滞。
也是他经验丰富,在此时双脚连环,接连踢出,使那女子的掌力不能按得实了。
对方的掌力卸开,他落足站定的时候,却也身形趔趄,形状狼狈。
这般交手三招,这女子看似柔弱,内力也颇平平,但招数巧妙,借力打力,竟然颇为了得,武功修为,不在那后生之下,白宗正不由得大感惊疑。
多年以来,他横行旌德县,从来没有过碰壁挫折,哪料到今日接连栽了跟头,一时不禁呆了,作声不得。
那紫衫女子踏上几步,站在黄梁栋面前,似笑非笑,道:“你若是识相呢,就抛下了凶器,不要再负隅顽抗,否则的话,我二哥生起气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那后生接口道:“那是当然,我生气的时候,是很可怕的。”一边瞪眼突目,做出生气的样子,要让别人看到,那有多么的可怕。
白宗正向黄梁栋使个眼色,左臂微抬,右手缓缓搭上左腕。
他的腕上装着袖箭机括,箭尖上涂有剧毒,毒质霸道,中者立时全身瘫软,重伤呕血,是元锋的一门独家暗器,厉害无比。
他这时见对方武功高明,但涉世不深,三个人都还青涩稚嫩,便动了杀机,要发射暗器,暗算伤人。
黄梁栋有会于心,两只眼珠子颤动,要想个法子,扰乱了这三个年轻人的心神,好让白宗正趁机下手。
他们为非作歹,杀人如麻,在这荒僻巷子里,除掉三个无名的少年,也不是什么大事。
正杀机浓重,忽然听到一人说道:“这里边的坏狗,是一个大活人吗?”
声音轻柔,语调微颤,似是很感不可思议。正是那位白衣少年。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首次开口说话。
黄梁栋见他瘦弱无力的一副书生模样,本来就很轻视,这时听他说话,奶声奶气,便如女子的声音一般,更是看不起,正要出口讥讽,忽地灵机一动,计上心头。
黄梁栋把尖刀插回腰间,双手摊开,做出诧异的样子,姿态夸张的尖声道:“那当然是一个大活人了!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他接连发出两问,那后生瞪眼道:“不知道啊!我们是受人所托,前来救人,什么一伙不一伙的……”
黄梁栋“咦”了一声,又问道:“那央求你们的,是不是一个面色泛黄,眼睛大,鼻子小的小姑娘,是个哑巴?”
那后生见事情有异,收势站定,道:“是啊,有什么不妥吗?”
只见黄梁栋一拍双掌,双脚跳起,道:“哎哟,误会,误会呀。”
他身体肥胖,这么跳起,地面悠悠震动。
这次不等那后生发问,便抢着说道:“实不相瞒,我们就快要抓到那个欺侮哑女的坏蛋了,谁知他太过狡猾,跳到了井里。那个坏蛋狂妄无比,一直叫嚣着说他的朋友转眼就来,对我们大肆恫吓。我们听他叫得起劲,怕他的强援转眼就来,才放火熏烟,要把逼出来。你看,就在这个时候,你们来了,这不早不晚的,太也巧了,咱们就认为你们是坏人的一伙,一场误会,就这样生成。”
言毕,嘿嘿的干笑两声,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在那三个少年男女脸上打转,神情间透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狡黠,自然是很为自己的这份急智感到得意了。
那后生完全懵了,摸摸后脑勺,道:“这我可不明白了。你们不是坏人吗?”
白宗正见他上当,心里暗笑,神态中却特别显出严肃郑重,道:“这中间的误会,想必一言难尽。依我猜想呢,那哑女不会说话,一定是求救的时候表述不清,让你们将善恶混淆,冤枉了好人,那也没有关系,哈,不打不相识,就此交个朋友,那也好得很。”
他心机深沉,思维缜密,比黄梁栋高明多了,眼见黄梁栋一番颠倒黑白的胡扯,让这三个少年云山雾罩,不辨西东,心道:“这三个少年一副名家子弟的风范,打是打不过,暗杀未必能够成功,还是欺负他们不谙世事,哄骗欺瞒,好及早脱身。”
他见那后生显得不知所措,那紫衫女子露出饶有兴致的模样,但都是卸下了防备,只有那白衣少年神色警戒,站在三步开外,显得甚是小心谨慎,便向他一笑,道:“实不相瞒,我们是白竹门的人,在此公干。在下严迅,那位是我门中的一位好兄弟,其貌不扬,但江湖上的人很是给他面子,人称‘顺风耳’。”
他盗用白竹门的名号,振振有词,说得底气十足。
那三名少年神色一震,相互对视了一眼,神情松弛下来。
那后生喜出望外,笑道:“原来是白竹门的朋友,小弟郑岩起,那是我妹妹郑因、师……师弟王梓禾,一向听师父提起,说是白竹门的朋友行事公正,见义勇为,小弟神交已久,今天见面,果然是见面远胜闻名,名不虚传……”
神情激动,语音颤抖,显见得初次结纳这样的江湖人士,热情十足,还要再说,被那郑因浅笑着打断了说话,道:“不要把学会的切口都说了出来啦,让人见笑啦!”
郑岩起脸色一红,却也如释重负,住嘴不说。看这样子,他也觉得把套话说得没完没了不怎么有趣。
只有那白衣少年王梓禾疑虑未消,将两人来回打量,轻声道:“严二哥年少得志,我们是知道的,顺风耳姚三哥耳聪目明,消息灵通,见面之后,该当知道……”
白宗正听到这里,心知坏了,捏造的谎言被这少年看出了马脚,他右臂抬起,又欲发射毒箭。
第九章初次会面
忽听郑因“咦”了一声,神情奇特,手指着身旁的几个孔洞,那里正冒出缕缕青烟,道:“这是什么?”
王梓禾向她看了一眼,欲将未完的话说下去,便觉得脚下的地面猛地塌陷下去,浓烟扑面而至。
他师从名家,训练有素,虽然事发突然,却丝毫不惊,往后退了半步,却觉得脚下踏空,身体直落下去。他临危不乱,提一口气,拔身而起,跃起了半尺,便见地下土中伸出一条黑漆漆的手臂,牢牢抓住脚踝。
若在平常,他只需要左脚倏出,使出“攀蟾折桂”的身法,便能克敌脱身,从容离去。
但这事情来得太过诡异,地面陷落,浓烟喷出,又有一条手臂突然伸出,真如恶鬼索命一般,直是将他吓得呆了,被那手臂拉着,往下坠落。
郑岩起抢步过去,抓住王梓禾的手臂,向外拖拉。他膂力甚大,王梓禾的身子探出,离开了地面,谁知道拔出萝卜带出泥,那地下之人死死的不肯松手,竟然也一起被带了出来。
郑岩起颇感意外,便要来架开这人,谁知道浓烟喷涌出来,将他头脸罩住,顿时视线不清,看不真切,只好就此住手。
王梓禾本来惊吓过甚,忽然失去依傍,竟然侧倾摔倒。
那怪人噗噗的吐出几口泥土,向前便跑。他似乎是想要离开这里,哪知道心中急了,慌不择路,脚下被洞坑绊到,向前扑跌,正趴在了王梓禾身上。
王梓禾与他面面相对,这时看得分明,那人头脸漆黑,满身烟灰泥土,双眼布满血丝,嘴巴张开,露出森森白牙,真是狰狞可怖,无以复加。
他嘴中嗬嗬而呼,似是要择人而噬。
但看清楚了只是一个凡人,并非地狱来的妖魔鬼怪,王梓禾便镇定下来。他屈膝扫臂,翻身撑地,使出半招“怪蟒翻身”,已直直站好,那原来趴伏在他身上的怪人,却已仰躺在地上,被他接连双击,打得动弹不得。
这一下变招极快,王梓禾挺身站好,郑岩起才绕行过来。两人一起注目,仔细凝望那怪人。
三人一起开口,郑岩起声音中透着不解和愤怒,问的是:“你搞什么?”
那郑因奇道:“你是人是鬼?”
王梓禾惊魂甫定,讶然道:“你就是那大坏狗……那个坏人吗?”
这人自然是萧瑜了。
那白宗正所料不错,这古井另有一条通道,与北边的池塘连接,用于水源流动,平衡旱涝。后来院子荒废,淤泥拥塞,池塘和古井都干枯废弃了,但那条通道却还畅通。
萧瑜和刘小铁两人在附近长大,自小便在这巷子里追逐玩耍,在各处废宅闲院中钻来钻去,越是稀奇古怪的地方,越要去摸个清楚明白,可以说对这里了若指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这个枯井更是他们无意中找到的,被两个人当作了秘密基地,常被他们用来做游戏,藏东西。
他们当时为了拿回自己的银子,追踪黄梁栋来到这里,正见到白宗正图谋不轨,两人看不过眼,便商议好了,他们分头行动,萧瑜负责引开他们,刘小铁趁势救人。
他们所占据的优势,就是环境熟悉,那刘小铁便在心中盘算一遍,将这优势充分运用起来。
房顶坠毁,墙缝夹人,枯井逃脱,都是刘小铁先算计好了,再由萧瑜忠实履行,逐步演示过来的。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白黄两人十分难缠,那白宗正更是精明厉害,居然识破了机关,在井中放火熏炙。
萧瑜别无退路,躲在了通道里。他被浓烟熏烤,呼吸艰难,胸腹刺痛,那样一份痛苦,自然是难以言表。
他在通道里来回逡巡,看到另有一个岔道,便攀了过去,原来是一块塌方的坑洞,有尺许方圆,利用右边的一块石头突起,正好可以立足,将身体蜷曲那里。
萧瑜感到几许清凉从头上传来,便将鼻孔对准那个方向,畅快呼吸。
原来是有一个老鼠洞,从地面打通,一直通往这里。借着这样一丝生机,萧瑜才撑持着坚持下去。
郑岩起三人来到,他们发生争执打斗,萧瑜却全然不知,只是心中盼着好友刘小铁快点前来相救,早些摆脱外边的那两个坏蛋。
这样过了一会儿,头顶震动,通道中传来巨响。他不知那是白宗正抡锤砸地,还以为是刘小铁前来相救,当即循声爬了过去。见头顶果然泥块碎裂,便强忍烟雾,向上掏弄,泥块簌簌而落,洒下了外边的斑斑光线。
他大喜过望,扩大开口之时,土地大片的塌陷,弄得满头满脸,也看不清楚,无意之中便抓住了王梓禾的小腿,被带到了外边。
这些个事情本来一言难尽,他又被打倒在地,抬眼见到郑岩起三人和白黄两人站在一起,刘小铁却不在这里,便知道是落到了对头手里,先瞪眼四望,要先找脱身之策,对郑岩起三人的问话,自然显出心不在焉。
黄梁栋不容他开口,抢着说道:“可不是吗?这小子太狡猾了,坏得很。我和白兄弟把那哑女救了出来,却让他趁机跑开。他倒是身手利落,从那破屋中一直跑来这里。咱两人兵分两路,好容易捉到,又被他使个狡计跳入了井中。真是狡兔三窟。咱们没有法子,才放火熏烤,要把他逼了出来。”
黄梁栋察言观色,见自己编的谎话,十成里边,他们已经信了个九成,大感得意,双手拍拍大肚腩,顾盼自雄。
郑岩起抱拳道:“既然如此,小弟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白宗正眼睁睁的望着郑因,暗中咽了一下口水。
那郑因没有多想,向他嫣然一笑,便转过身去,那王梓禾却感到几分疑惑。
第十章唯一的坏蛋
他见萧瑜爬了起来,被黄梁栋上前飞脚踢倒,立时仰面朝天,剧咳不止,好像是快要死去一般。那黄梁栋取出了细绳,就要将萧瑜绑了起来,便出声道:“且慢!姚三哥,非是小弟多事,实在是心中好奇,不知道这时候天刚破晓,两位大哥来到了这荒僻穷巷做什么?”
白宗正心中暗骂,这三人之中,以这个王梓禾最为麻烦,心思细腻,不好糊弄。
他猜想是自己刚才失态,被王梓禾看到了眼里,便又起疑。咳了一声,说道:“咱们身为白竹门的人,帮务繁忙,要不是有事,也不会耽在这里……”
正在沉吟,黄梁栋便接口过来,道:“这件事说来丢人,白大哥不好意思出口,还是我自己说出来吧。是这样的,我的随身银两被这小子扒窃走了。你想,咱们行走江湖,却被人从身上扒走银两,这件事情,可有多羞于启齿,所以,我和白大哥才一路追了过来,正见到他意欲不轨。王兄弟,你要是不信,搜搜他的身上。我的那个钱袋里有三两碎银,一个鼻烟壶,火刀火石,还有一个玉镯,那是昨日买来,要送给逸翠楼的凤姐儿……呃,送给别人的礼物。”
王梓禾神色犹疑,不知该不该去萧瑜怀中搜捡,郑岩起已弯身,果然从萧瑜的怀中摸出这几样物事,这一下疑忌更深,便将萧瑜的坏蛋身份坐得实了,再无怀疑。
萧瑜这个时候头昏脑涨,还分辨不清眼前形势,不知他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只是喃喃着辩解了几句,郑岩起三人自然不肯信他。
白宗正趁机说道:“三位仁侠高义,身手不凡,在下与三位相识,幸何如之。请问你们是来城里散心的吗?东街的文庙口有人卖艺,施展的火术表演精彩绝伦,甚是好看,三位不可不去看个热闹。这小子嘛,且交给我们善后……”
萧瑜来到了地面上,这一会儿才恢复体力,脑筋清楚,听到了他这样说话,暗道:“交给你善后?那还不是要将我杀了了账嘛!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眼见众人相互话别,丝毫不加防备,从地上翻身而起,撒脚便跑,直往郑因的方向冲去。
他被王梓禾甩开摔跌,见郑岩起英武壮实,其他的白黄两人更是不敢冲撞,只有这郑因是个美貌的柔弱女子,貌似不会武艺,便想要从这个最薄弱的环节处冲突逃开。
他当时在地底通道,却没见过郑因出手击退白宗正,胜得干净利落,郑因的武艺委实不弱。
他疾冲过去,郑因右掌微探,想要叼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甩回,等萧瑜冲得近了,却觉得焦臭味道浓烈,十分刺鼻,又瞥见萧瑜身上脏污灰黑,满是泥灰。
郑因最是爱洁,不由得眉头皱起,心生憎厌,掌势推到了跟前,又撤掌回身,让萧瑜从旁边跑了过去。
其他几人惊呼数声,分从左右赶上。
萧瑜怕极,哪敢沿着道路逃走,手脚并用的攀上一道土墙,不等身体站稳,便撅起了屁股翻越过去。
白黄两人知道萧瑜不会武功,脚程却快,又狡猾无比,加上熟悉地形,给他脱离了视线,再要找到就千难万难了。不由得齐声惊叫,脚步加快。
却见萧瑜的屁股刚刚翻过墙头,又急速的弹了回来,重重落地,摔了个屁股墩。
“砰”的一声巨响,显见落势沉重。萧瑜张嘴结舌,脸孔皱成了一团,喊痛的力气都没了。
就见一个少年轻飘飘的跳下,双手抖动着一道绳索,欺上前去,将萧瑜的两手反绑背后,捆了个结实。
那少年怒发冲冠,口中呼喝,显见气愤难平。听他话里的意思,却是那受害女孩牛小兰的哥哥牛大刚,是要前来捉拿欺侮妹妹的坏蛋去见官。
这牛大刚手脚利索,将萧瑜捆绑好了,才站起身来,向郑岩起三人迭声道谢。看那样子,是妹妹已将事情的原委,包括向郑岩起三人求救之事,一并向他详细说了。
郑因一时疏忽,让萧瑜跑了开去,心中毕竟有几分歉疚,这时候见被牛大刚抓住,心下感激。
她疾步上前,再看到牛大刚眉清目秀,气度高雅,举手投足,处处透着几分俊逸潇洒,竟然是个难得一见的翩翩少年,跟他妹妹那样的朴素无华,全然不像。
不由得心下略感慌乱,羞红了脸颊,轻声道:“我们也是刚来,没有帮上什么忙,还不加留意,让坏人钻了空子,若非你及时出现,就要被他溜掉了。认真说起来,我还要向你道谢呢。”
说着,向牛大刚福了一礼。牛大刚慌忙抱拳揖礼。两人面面相对,尴尬之余,却也感到有趣,牛大刚洒然一笑,往后退开。郑因则垂下头去,极快的偷眼看向对方,又将视线收回,独自抿嘴而笑。
当下牛大刚押着萧瑜,与郑岩起三人穿巷东去。
白黄两人见是那哑女的哥哥来了,担心被看出破绽,再生事端,便同众人道别,往巷深处走去。
这边五人走了一会儿,牛大刚口才便给,能说会道,他连声称赞郑岩起他们少年英侠,有勇有谋,口气之中,着意结纳。
那郑岩起心地不坏,人又极为淳朴,听他言辞恳切的连声赞誉,便红着脸摆手否认,心中却着实喜欢。
郑因见了这个年轻男子,初时害羞腼腆,到得后来,听他言谈有趣,便言笑晏晏,不时插话辩论,甚是开心。
只有王梓禾面色平静,不住的打量萧瑜,见他头发蓬乱,脏兮兮的脸上满带愁苦,浑身伤痕,显出狼狈不堪。
这时被反剪了双手,走起路来探头弓腰,便像个落魄的糟老头子。神色间灰扑扑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心中甚感疑窦,只觉得这个“唯一的坏蛋”,看起来一点也不坏,倒是可怜兮兮的,带着几分凄惶,像是一个被欺负的老实人。
张口欲要询问,随即又想起自己来打听这样的不堪之事,甚是不便,便咬咬嘴唇,没有开口。
第十一章唯二的坏蛋
郑因听牛大刚讲话风趣,咯咯脆笑,回头望见王梓禾若有所思,知道他也一向爱洁,以为他也是因为衣服被弄得脏了,心下不喜,便转身挽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道:“师……师弟,等一会儿见到了王伯伯,咱们去到街上,到成衣铺里再买新衣。”
王梓禾点头,道:“嗯,就怕爹爹见了我这个样子,要来责骂。”
郑岩起笑道:“王伯伯见事明快,才不会怪责,他只会夸奖咱们见义勇为,不负师公他老人家的指教。”
郑因回头见到牛大刚面色有异,似乎大感震惊,转念一想,便即明白,他是见到了自己和这个师弟神态亲昵,才有这样的异常反应,便满脸晕红,放开了王梓禾,回头向他看看,垂下了头去,展颜而笑。
郑因本来花容月貌,美艳至极,这样绽放了笑容,更添娇羞明艳。牛大刚双眉一轩,目瞪口呆,一时痴了。
他挠挠耳朵,表情讪讪的,忽然“哎哟”一声,站在当地,来回的踱步,显得面色忧急,道:“兰儿回到了家中,定然要告诉爹爹。只怕这会儿爹爹已经纠集了族人街坊,要来追拿淫贼。我要回去告知他们,免得另生事端。烦请三位跟我一起回去,让家父向你们当面道谢,好不好?”
那三人自然坚执婉辞,不肯当面沽恩。
他们相互道别,郑岩起三人往东而去,牛大刚则牵着萧瑜,穿过右首的弄堂,去往东南。走开几步,郑因叫道:“牛公子……”
牛大刚回头凝望,听到郑因说道:“还请相劝你们家人,这个小坏蛋交给官府处理就好,不必再擅自用刑,免得惹上祸端。”
郑岩起瓮声说道:“这家伙胆大妄为,总要狠揍一顿,让他多吃些苦头。依我说呀,最好是一刀杀了,干净利落,不会祸害别人。”
牛大刚义愤填膺,反手在萧瑜胸口打上一拳,咬牙道:“郑兄言之有理,少不了他受的。”萧瑜被折磨得狠了,这时候无精打采的,挨揍之后,闷哼了一下,也不作反抗。
王梓禾也道:“看他遍体鳞伤,受的罪已然不小,呃,刘公子最好及早回家,知会了令尊,将他悄悄的送官,以免令妹清誉受损。”
牛大刚一凛,道:“王兄所言不错,我这就办去。”拖着萧瑜,急急而去。
转过街角,牛大刚四处看看,确定无人跟来,便将萧瑜往墙角落里一扔,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作势抽出兵器,脸色狰狞,道:“你这个唯一的坏蛋,落在了我的手里,要让你有死无生。”
萧瑜皱着脸孔,眼巴巴的看他步步逼近。
却见牛大刚从那皮囊中抽出一截钢丝,搭在萧瑜的腕间,在绳索上来回拉动,只听嗤嗤声响,俄而,绳索崩断。原来那钢丝的边缘是微小的锯齿,切割绳索,很是锋锐。
萧瑜脱去绑缚,望着那段钢丝收回皮囊,满脸艳羡,道:“从哪里来的?”
那牛大刚板着脸孔,道:“你这家伙,就该一刀杀了,免得祸害别人,将我这个唯二的坏蛋也招了出来……”
还要再开玩笑下去,见萧瑜两眼放光,只是盯着那把万能钥匙,便爽快的交到他的手里,道:“送给你了。这是牛小兰送我的。你猜那小丫头是谁?是牛秀的女儿,乖乖不得了。”
萧瑜瞠目结舌,道:“是吗?那可真是料想不到。”抽出了钢丝锯齿,来回把玩,爱不释手。
原来,这牛大刚是刘小铁假扮的。
刘小铁当时救出牛小兰,让她去报官,自己却隐身起来,暗中观察。他见到情势危急,自忖没有解困的方法,便要去到街上求助,正好看到牛小兰正在跟这三个人交谈。
或者是牛小兰跟随乃父日久,练成了高明的眼力,看出了这三个少年身怀绝艺,古道热肠;也可能是她病急乱投医,只是运气奇佳,恰好撞上。
总之呢,这三个少年一身的武艺,又是年轻好事,闻讯之后,登时兴冲冲的前来救急。
刘小铁尾随过来,在暗中观察,等看到事态恶化,这三个少年被蒙在鼓里,还要把萧瑜交给那两个恶人,便灵机一动,自称是牛小兰的哥哥,要亲自押解坏人见官。
他编造的这个身份合情合理,又出现得恰逢其时,那几个人居然都没有疑心,被他顺利得逞,摆脱了白黄两人,逃出危境。
刘小铁对这个好友的脾性知根知底,只怕他见怪自己刚才摔得他疼痛,又老拳相加,便拿出这个皮囊,要分散他的注意力。萧瑜果然上当,只顾着把玩,不再追究。
刘小铁好声慰道:“好兄弟,让你受苦了。那两个家伙居然是白竹门的,早知如此,咱们就不敢多管闲事了,只是听说白竹门一向行事公正,口碑很好,不知为什么出了这两个败类。白竹门家大势大,咱们两个街头的小混混,哪能招惹得起。”
他们并不知道白黄两人是冒名顶替,两人的真实身份,其实是永安帮的帮众。
萧瑜大点其头,表示同意得不得了,一边拍拍胸口,发出心有余悸的长声叹息。看他的神情,是以后再也不敢多管闲事了。
少顷,却又摇头,苦恼道:“只要看见了,也不能置之不理,会让人心神不宁,睡不着觉的……”
将万能钥匙收好,似乎是下了决心,神色郑重道:“……还是要管的,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吃些皮肉之苦倒是无妨……”言下之意,是再要路见不平的时候,若真有危险,那就要独善其身,有多远跑多远了。
刘小铁嗤之以鼻,扭过身去,悄悄做了个鬼脸。他知道这个好友胆小怕事,很没有担当,但心地善良,见不到别人受苦。他口中抱怨,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是会挺身而出。这些趋利避害的话,总要在每次闯祸之后都要说上一遍。
说归说,做归做,在这位好友来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码事。
果不其然,萧瑜感叹了几句,也自知无趣,便转变了话题,喃喃道:“只可惜那银子又让黄梁栋夺了回去,白辛苦一场。”
第十二章真假李鬼
萧瑜念念不忘那三两银子,刘小铁的心头浮起的却是郑因的巧笑嫣然,眉目如画。
他叹了一声气,道:“那郑因不知是什么来历,看她端庄雅致,该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居然还会武艺,而且武艺高强,真是难得……”
两人边走边谈,这时来到一处洼地,刘小铁席地而坐,靠着枯干的半截树桩,仰头望天,显得惆怅迷惘,俄而,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偏头向萧瑜低声道:“好兄弟,我要把那个郑因娶了。这样的大家闺秀,理当属于我。攀上了她家的门楣,加上我的才能志向,日后飞黄腾达,自然不在话下。你可得帮我。”
萧瑜盘腿坐在他的旁边,对这个大胆想法很感震惊,缩了缩头,害怕道:“这样能行吗?我不是说你们不够般配,你们站在一起,就是一对金童玉女,郎才女貌,般配得不得了。可是,那郑因的父母家人,会不会也这么看呢……说吧,让我怎样帮你?”
刘小铁一拍萧瑜的肩膀,喜道:“知我者,萧兄也。是这样的,我要……”
忽地住口不语,侧耳聆听,脸上的神色甚是诧异。
萧瑜这时也已听到,是有两个人脚步急促,跨过了前院的栅栏,径直往这个方向过来。
他们低声交谈,一个声音清亮,略有尖细,另一人吐字迟缓,鼻音浓重,伴着粗重的喘息,,正是白宗正和黄梁栋两人。他们越走越近,已只有数十丈远。
这两人只以为他们打道回府,离开了这个小巷,无论如何,不会想到他们竟去而复返,又折了回来。这样相距不远,想要起身逃走,也已晚了,只会惊动他们,后果堪忧。
刘小铁言念及此,轻声说道:“我去引开他们,你也不用离开,就躲到那破屋的后面,料想他们不会再来追查。咱们老地方见。”
他是自恃身份没有暴露,即使被抓住了,也好借口搪塞,易于脱身。
萧瑜嘱咐道:“小心了,那黄梁栋跑路不快,反应迟钝,姓白的可是脚力轻捷,出手狠辣,极难应付。”
刘小铁起身之后,觑准了东南面的院门快步奔去。
果然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呼喝声中,黄梁栋当先抢出,追过了门外,不多一会儿,又走了回来,喃喃道:“是那个哑女的哥哥。看他行色匆匆,多半是把那个倒霉蛋交给了那三个少年带去报官,自己抄近路回家。”
两人不再理会,径直向那屋子走去。
刘小铁跑开数丈,见无人追踪,他挂念萧瑜,便又折了回来。这时见他们正是去往萧瑜的隐身之处,暗自担心,却也手足无措,无能为力。只好盼望他们在屋中稍为耽搁片刻,便会出来,不至于发现窗后的萧瑜。
谁知那两人进屋之后并不停留,而是直接翻窗去到了屋后。
刘小铁心知要糟,大着胆子进到屋中,扒窗张望,见他们去到了后院,拖开枣树下的一块大石头,露出下边一个径约尺许的洞口,似是要钻行过去。
那黄梁栋忽地停下,皱鼻嗅嗅,道:“怎么有一股焦臭味?”游目四顾,细心搜寻。
刘小铁顺着他的目光,便见到萧瑜贴墙趴在东南边的角落里。情急之下,那里的落叶枯草都被他收集了起来,但也仅能盖住大半个身体。萧瑜便将上半身扎入草中,屁股高高撅起,露在了外边。
他的裤子焦黑脏污,若非仔细查看,却也当真可以鱼目混珠。只是那两个人既然已经起疑,注目凝视,自然很轻易就能识破。
他们相视一笑,缓步走近。
白宗正脸色狰狞,从腰带上取下狼牙流星锤,双手各执锤柄,缓缓高举。眼看便要运力砸将过去。
刘小铁的心头砰砰乱跳,见萧瑜大难临头,还兀自不知,缩头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出声提醒,但却嗓子收紧,无论如何难以出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见到白宗正愕然止步,与黄梁栋面面相觑,接着两人放回石头,盖好了洞口,不约而同的越过墙头,到隔壁的院子去了。
到这个时候,刘小铁不敢再迟疑,轻声呼唤萧瑜,让他快走。萧瑜收回脑袋。只见他满头落叶,脸色苍白如纸,一边轻吁了一口气,道:“幸好没有被他们发现。”
刘小铁暗道:“幸好是他们被另外的事务引开,你早被他们发现了。”却也不便直言相告,打破萧瑜的自欺欺人,只好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两人轻手轻脚的想要离开,就听到邻间有白宗正的声音响起,充满惊慌愤怒,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粗哑的嗓音道:“在下严迅,这是我的好兄弟,也是你的老相识了,人称‘顺风耳’姚三树。”
这两人愕然相对。他们不知道,是那严迅和姚三树本人真的来了。
只听那严迅冷然道:“阁下是永安帮元锋的亲传弟子白宗正,哼,‘白龙公子’的名号,那可香得很呢!还有你,‘胖锦鲤’黄梁栋,冒充咱们两人的字号,真是厚颜无耻,把我们兄弟的脸丢到你姥姥家了。”
黄梁栋当时随口道来,实在是无心之过。认真说起来,他随意捏造,就是这两个人的名字,也是因为他对这位二当家的着实忌惮,向来害怕,哪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自然锐气尽失,语无伦次道:“严二爷,多年的规矩,咱们井水不犯河水。这是我们永安帮的地盘,还请严二爷不要坏了规矩,免得于言门主面子上不好看。”
姚三树斥道:“事已至此,还来胡说八道,这就是你们永安帮跟那狗官许狼狈为奸,里应外合的证据。妈的,这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也做,亏你还有脸提到规矩,哎哟,你偷袭我……”
却是白宗正见事情败露,再无挽回余地,便挥出流星锤伤人。
严迅大吼一声,蓄力出击。四人缠战一处,但听到噼里啪啦一阵乱响,白黄两人不住惊叫,显然不是对手,接连吃亏。
那边打斗激烈,刘萧两人心中害怕,但却又实在好奇,不知他们为了何事大打出手。
第十三章豪门大家
他们对这里的地势熟稔于心,知道对面是一户财主家的大院子,占地广阔,院中林木茂盛,主屋和陪房都是砖石堆砌,建造坚实,门窗廊柱,也都保存完好,是这处巷子里为数不多的完整院子。
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了。他们小时候四处游玩,对这样的完好院落反倒不感兴趣,因为无法冒险,不够刺激。
两人这时候攀上了墙头悄悄打量,却见房门洞开,里边的四人攻拒进退,白刃相向,打得甚是激烈,其余的情景却看不真切。
他们正欲看个仔细,忽然听到黄梁栋尖叫一声,一道白光从房中射出,直直的插在墙上。离他们探出观望的脑袋也只是数尺之遥。
却是打斗之际,黄梁栋的尖刀被严迅扫腿踢飞,脱手射出。两人心胆俱裂,生怕再不明不白的遭到误伤,哪里还敢停留,飞也似的跑了开去。
原来,严姚两人一直隐身在暗处作壁上观。刘小铁和萧瑜两人仗义出手,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后来姚三树前去查看地势,严迅担心两人有生命之虞,就留在这里暗中照应,直到郑岩起三人到来,严迅从他们身手便认出,这三个少年家学渊源,所使出的的功夫,是万云庄郑氏一路。
万云庄郑氏,是浙东第一大家族,累世数百年,源远流长。郑府人数繁多,有数千人众的子弟亲兵。族中人才辈出,在当地树大根深,势力庞大,不要说地方上的历任官吏,就是当今朝廷,也不敢小觑,历代都有恩赐封赏。
元朝是蒙古人从马上得来的天下,对于被武力征服的汉人,向来极为轻视,视如草芥。但有些汉人归顺较早,为元朝南征北战,立功无数,是开国功臣,便被封为万户世候。其中最为出名的,有河北真定史家,东平路严家,四川李家,他们各有封地,礼遇优厚,是名副其实的一方诸侯。
浙东郑氏却并非因参战立功得到封赏,而是作为诗书世族,举世闻名,被元世祖忽必烈颁发授予了这“万云庄”的封号。
近年来时局动荡,天下间义军峰起,再加上四川的世候李璮叛乱,朝廷疑忌渐深,为防兵患,将各地世家的兵权逐步虢夺。万云庄本来就行事低调,不事张扬,现任庄主郑适定更是遵照祖训,韬光养晦,极少在江湖上走动。
这样一来,就如同出世隐居了,寻常的民众,也就对他们知之甚少。像黄梁栋之流,便是身份低微,够不上耳闻机密。白宗正则是太年轻了一些,还没有从师父那里得到过相关的教导。但严迅这样的有识之辈,却是一见之下,就猜到了他们的家世来历。
万云庄家学渊源,自成一统,据说跟人称天下第一高手的“一刀问道”宋葛宋老魔过从密切。相传那宋葛的刀法已到了炉火纯青之境,而且心狠手辣,杀人无数。
那“一刀问道”的外号,就是说是否修为有道,在宋葛手下过上一招就能证明。能接他一刀之人,就是学有所成,可以横行天下了;接不了嘛,那就朝闻道,朝死可矣,没什么可说的了。
万云庄门中人才辈出,高手如云,而且有那个嗜血老魔作靠山,江湖之上无人敢招惹万云庄。所以,这三个少年年纪轻轻,那白黄两人却该当不是对手,也不敢妄自加害。
严迅不再担忧,便潜行退走,联系上了姚三树,两人一路找来,走过这处院落,见大门洞开,院里杂草狼藉,显出是被人反复践踏过,便走了进去。
里边的屋门虚掩,室内四壁萧然,空空荡荡的,穿过里间的隔门,却见到地上有一块石板没有放好,姚三树过去挪开,便见到是一道石阶,直通地下。
尽头处是好厚重的一扇铁门,门锁巨大,好在已经被人打开,挂在褡裢上。
姚三树恍然,低声道:“我就说嘛,那哑女果然是牛秀的闺女。能找到这里的密室,轻而易举的打开铁门,旌德县内,除了他们父女,恐怕也没有别人能够做到。”
两人走了进去,见门口放着一辆独轮车,四处散落着满地的青布包袱,另有竹筹棉絮,纸张笔墨,却没有金银珠宝。显然是已被他们运送一空。而这里地方狭小,别无他物,也不像是贮藏财报的密室。
他们商议了几句,得出了结论,这里是分解运送的一个中间据点。那些个赃物从宝库运到这里,由人点过数量,精准分开,详细记录好,再化整为零的送到船上。这样处心积虑,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将风险分散,以防万一被人识破,牵连不到真正的宝库。
这般的心机深沉,阴险周全,正是元锋的行事风格。
无论如何,他们已朝着真相又走近了一步。两人四处查看,来回搜集证据,欣喜之余,难免动作大了,撞击声响远远传开。
白黄两人正是受命在这里照看这个据点。他们遵照帮主的吩咐,为了避免留下痕迹,惹人怀疑,日间进出察看,都是从隔壁的院子里穿行过来。院子的大门,只是在晚间运送货物的时候才打开。
这时候听到异响从隔壁传来,他们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掉以轻心,便绕开了萧瑜,急急过去察看。
萧瑜的这一劫数,说得上是命悬一线,很讨巧的才捡回来一条性命。
那两人从正门过去,进到了室内,正与严迅他们短兵相接,顿时你来我往,打了个难解难分。
且说刘小铁两人不敢停留,疾步离开,一直跑得气喘吁吁,再也跑不动了,才拐到一处院子里坐下来休息,抬眼一看,却是可巧不巧,又来到了白宗正欲行不轨的那处院子里。
他们惊魂甫定,自觉这里险象环生,不能再耽,萧瑜怕得最为厉害,平定了呼吸,便要速速离去。
刘小铁却又想起方才的打算。他为这样一个辉煌前程所鼓舞,心情激荡,不能平静,忍不住又旧话重提,一边安慰萧瑜道:“不怕,这里偏僻,又是曾经的事发地,他们不会再折回来的。”
一边将他带着牛小兰隐身屋中,躲过白宗正追捕的事情讲了一遍,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嘛!”
萧瑜表示不同意,不以为然道:“照你这么说,最安全的地方,也就变成最危险的地方喽?那一个地方又最危险,又最安全,岂不是自相矛盾,难以成立了?根本就是混淆了说法,颠倒了因果嘛。”
刘小铁一怔,笑道:“噢,这是一个子非鱼的问题了。一直在一个套套里,难以说清。”
第十四章宏图大略
那是一个濠梁之辩的典故。说是庄子和惠子在桥上游玩,庄子看到鱼儿在水中嬉戏游玩,非常畅快,便说道:“鱼游水中,快乐无比啊!”惠子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意思是说,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儿是快乐的呢?
庄子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他跟惠子杠上了,顺着惠子的理路反驳了过去,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之乐?
若是惠子还要回杠,还可以说:“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鱼之乐?”
这样一个轮回的问题,基于立场不同,自然结论不同,若是不肯放开,那就可以一直辩论下去,谁的唾沫星子最多,谁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当然,问题本身是没有意义的。有意义的是问题关联的许多个事实迹象。
刘小铁此刻就不欲辩难,拿起一个破瓦罐,到后院去舀来了清水,为萧瑜洗去身上头脸的烟灰,笑道:“好了,现在焕然一新,又恢复了你的俊逸潇洒。”
萧瑜身形瘦小,面色黝黑,相貌平平,相貌气质,正是流落街头的小厮模样,但刘小铁相貌清雅,气度雍然,虽然衣着破烂,却是真正的俊逸潇洒。
萧瑜和他相处日久,不惟有自知之明,而且有知人之智,听刘小铁这样夸奖自己,便猜想得到,多半他是有求于人,想做什么事情,需要自己的配合帮助。
看他这么殷勤,又是打水,又是夸奖,估计是事情难度较大,很是棘手。说不定是又要自己使苦肉计,扮演不光彩的反面角色。
果不其然,刘小铁露出难为情的神态,讪笑道:“这件事嘛,说起来要委屈你了。”
萧瑜苦笑道:“咱们是过命的交情,那也不用客气。反正呢,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你有什么想法,不管我是否愿意,到了最后,你总是有办法让我听令行事。我还不如早早的就乖乖配合呢。”
刘小铁神态夸张,道:“是这样吗?我怎么从来不记得。”碰到了萧瑜的白眼,便赶忙调整表情,改变语气,拍拍这位好友的肩膀,作势腆着脸套近乎道:“好在咱们俩情同手足,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的委屈就是我的委屈,我的荣耀也是你的荣耀,咱们不分你我。”
看到萧瑜神色缓和,便将他的盘算娓娓道来。原来,他是要萧瑜去到街头,假装扒手,去偷那郑因的绣囊,然后自己再挺身而出,为她找回失物,如此一来,自己这个少年英侠,就能一亲芳泽,与绝世佳人更近一步,胜算更多。
刘小铁一本正经的说道:“咱们从神偷牛秀那里偷艺,学会了几手空空妙技,要是只是用来摸个铜板,扒个碎银,未免大材小用,浪费了牛前辈的高明手段。用来偷香窃玉,窃国成候,那才算人尽其才,物尽其用。”
萧瑜苦笑道:“你总是有这样的宏图大略。呃,我学这些个偷鸡摸狗的手艺,也是被逼无奈。做贼就是做贼,哪有你说的那般轻巧浪漫。不过,救了牛前辈的女儿,也算还了一份人情给他……”
沉吟片刻,又道:“小铁,你有这样的打算,原本并无不妥。那郑因对你很有好感,要进一步俘获她的芳心,想来问题不大。你这样的人才智计,与她郎才女貌,也很般配。只是,那郑因似乎是出身于大户人家,她的父母家人,未必能够同意这门亲事。而且,另有一个难处,不知道梅姨会不会喜欢郑因和她的门第出身……”
刘小铁听他谈及自己的母亲,笑容僵在脸上,声调平板,道:“反正我所喜欢的一切,母亲总是不喜。若是易地而处,由你提出,不管何事,母亲总会欣然应允的。”
萧瑜听他的语气,知道又触及到了他的心事。那梅姨是刘小铁的母亲,待萧瑜亲切慈和,视如己出,对萧瑜这个亲生儿子,却过于严厉,处处责难。
萧瑜认为这是人之常情,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刘小铁却说是母亲偏心,从来对自己冷漠排斥,虽然含辛茹苦的将自己养大,但她喜欢萧瑜多过喜欢自己,任何方面,都是如此。
他对这个认识深信不疑,萧瑜多次解释开导,总是不能使他有丝毫动摇,便也就不再提起,只是总刻意的回避,不去碰触到他这个心病。
刘小铁说完,似乎也觉得是言辞过于严厉了,强笑道:“母亲害病严重,神智也有些糊涂了。咱们都一天天的长大,在街头上流逛,又怎么能是长久之计呢?等你攒够银两,还了单伯的欠债,那就要静下心来,跟着单伯好好的读书。等到朝廷再次开考延士,就去参加会试,博取功名。以你的聪明颖悟,皇榜高中,只是早晚之事。至于我嘛……”
他站了起来,在庭中负手迈步,神色间豪情万丈,轻声道:“我要另辟蹊径,找到一个立足点,然后步步高升,慢慢抵达荣华,把握富贵。到那时候,萧瑜,咱们联手进退,纵横乡里,要让那元锋和言老大这样的人物,都对咱们忌惮三分。哈,那是何等的威风快意,单是遐想片刻,就让人热血沸腾,不能自已。”
刘小铁心情激昂,在院中来回踱步,龙行虎步,便如一个君临天下的霸主。片刻之后,忽地神色剧变,停下身来,向萧瑜打了个手势,隐伏在草中。
瞬时之间,又从一个盖世英雄,变身成了趴地狗熊。
萧瑜也听到脚步杂乱,往这边过来,忙也趴倒,钻进了草丛。
他们抬头看去,先是见到人影一晃,黄梁栋的肥胖身形从土墙上滚落下来,落地之后,短腿弹蹬,便像皮球一样跳了起来。
但见他跑起来左肩高,右肩低,双足起落,步幅极大,虽然气喘如牛,挥汗如雨,倒也奔行迅速。显见是疲于奔命,全力以赴。
他直向东面那堵墙奔去,来到跟前,屈膝跳起,双手搭住了墙头,嘿的一声吐气,便跃身过去,随即又惨叫一声,脑袋朝下着跌了回来。
他这一下是肩背落地,摔跌得颇为沉重,翻身爬起,还要再跑,严迅从墙头纵下,飞脚踢中了他的后心。
第十五章风水轮流转
黄梁栋向前扑跌,打了两个滚,再无力站起,右手撑地,望着严迅走近,神色间满是恐惧,嘴唇哆嗦着哭叫求饶。
严迅一语不发,双手提起他的衣裤,便如提着一捆干草相似,来到院子正中,将黄梁栋掷在地上,一脚踏住,俯身抱住井口的石桌,晃了几下,便举高过顶。那石桌径约尺许,厚有五寸,总要有一百多斤的重量。
他双臂使力,足下自然受力,那方石桌,再加上他一个魁梧的身形,登时大半的力道都传递到黄梁栋的背上。黄梁栋双眼翻白,脖颈高高扬起,连哭喊的力气都没有了,两条短腿阵阵痉挛。
严迅将石桌扔下,又去提住黄梁栋的双腿,往那井中一投。黄梁栋身体肥胖,落下数尺,剩了双腿在井口乱晃,又卡在了井壁之中。只是这一次他头下脚上,比之上次坠井,要痛苦多了。
严迅也不管他的死活,搬起石桌,将井口封了,黄梁栋哼唧踢腿,那石桌纹丝不动,声音几不可闻。
姚三树这时也从门中奔了过来。
他左颊上擦破了一块油皮,血水横溢,右腿跛行,显然是伤得不轻,见严迅这样处置黄梁栋,轻笑一声,道:“这人助纣为虐,残害无辜,也正好这般处置,嘿,让他在不见天日的井中受够活罪,等事情完了,再放他出来。”
举袖拭去脸颊上的血水,骂道:“那个白宗正好生狡猾,竟然逃开了,还好后心上中了二当家的一记掌力,受伤不轻,料想也跑不远。”
严迅道:“料理了这厮,我就去追拿白宗正,别让他再通风报讯,让元锋有了防备。你快点去告诉大哥,带人急速去往飞瀑峡。这推车的板缝里夹杂着红土苇叶,黄梁栋刚才吃痛不过,也交待说,他们的宝库,就是在那一处的石库里。”
姚三树应了一声,飞奔出去,回头见严迅也快步跟来,微微一怔,道:“二当家的,那两个小鬼怎么处置?”
严迅扬声说道:“那两个小子心地不坏,咱白竹门是非分明,一码归一码,这一次就不去计较,放你们一马。这里的事情,若是胆敢泄露了半点风声,那就不可饶恕了。”声音未歇,人已快步出外,疾奔而去。
刘萧两人都是机敏之辈,听严迅这样说,自然知道,他们两人的行藏已露,早被严迅都看在眼里。
他们听了白竹门的名头,再见过严迅的雷霆手段,哪里还敢逗留,相携着快步离去。
萧瑜走出废园,回望那个井口,见石桌巍然不动,也不知是黄梁栋已然晕去,还是无力弹动。
今天早上,这口枯井是着实目睹了不少的激烈恶斗。
他们出了巷子,直接往东街的文庙口行去,远远见到那里人潮涌动,果然热闹非凡。
这里是个市集,现在已到辰时,天光大亮,本来就有摊贩往来叫卖货物,引车卖浆者云集。这时有好多路人围成一圈,那些摊贩也忍不住站起身来,踮起了脚尖往里观看。
众人的头顶不时腾出七彩火焰,他们便推推搡搡,发出一阵阵的哗笑惊叹。显见是这里确如黄梁栋所说,有人表演火术,精彩非凡。
这两人毕竟是少年心性,一见有好戏可瞧,便将心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快步奔近着去凑热闹。
经过锦华老店的成衣铺,刘小铁眼角瞥见店中一个人身形窈窕,背心朝外,在仔细的挑拣衣服。晨光洒落,映着她的身影,更显清丽柔和,令人望之心旷神怡,不舍得挪开眼睛。正是郑因。
刘小铁大喜过望,道:“天助我也。萧瑜,不用你再使苦肉计了,看我的霹雳手段,如何将这个大小姐手到擒来。”也不去看热闹了,走近店中。
他走到跟前,才神态夸张的出声惊呼,显出是意外重逢,凑巧才碰到了郑因。
说起来到这里的缘由,刘小铁信口拈来,说是妹妹受了惊吓,衣衫也多有破损,父母让他过来帮忙挑拣衣衫。
这番话自然漏洞百出,旁边侍立的店铺伙计,听了之后直撇嘴巴,神情狐疑,不断向他上下打量。
刘小铁虽然气度不凡,但衣着破烂,明显是穷人家子弟,买不起这里的绸缎绫罗,锦衣华服的。
那郑因看到他,却显得由衷的喜欢,脸上一红,道:“我哥哥和师弟他们在看那里的火术表演,说是精彩无比,看得痴了,我却嫌人多气闷,空气污浊,就独自过来闲逛了。”
刘小铁附和道:“郑姑娘一尘不染,是个天仙般的人物,确是不能让尘土秽气给沾染了。呃,我左右无事,挑拣衣服这等事情,又不太懂,还是等妹妹心情好了,自己前来观看为合适。姑娘想去哪里,我地形熟悉,便陪你四处走走,如何?”
郑因甚喜,两人又在店中观看一会儿,便结伴外出。
那伙计见刘小铁花言巧语的殷勤结纳,虽然言行拙劣,却很得这位大小姐的欢心,不由得又羡又妒,对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呸”的一声,在地上淬了一口浓痰,又抬脚狠狠抹去,喃喃道:“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他妈的,不安好心……”
萧瑜挤进人群,注目看去,见那卖艺的是个五十来岁的老者,须发半白,脸上却面团团的甚是和气。他身材矮小,举手动足之中,透着轻捷便利,想来是多年游走江湖,历练丰富,将身体练得结实壮健。
只见他满场游走,一套罗汉拳打出,身影飘动,呼呼风生。
萧瑜也不懂他拳脚如何,但见他所过之处劲风激吹,使场地四角放置的尺许高的粗大火把上火焰飘摇,倒显得拳脚很有力气。地上的彩纸筒凌乱摆放,也被他轻巧闪过,显出足下沉稳,落点精准。
围观的众人并无喝彩欢呼,但都屏住了呼吸拭目以待,想来是在这之上,还期待着出奇变化。
果不其然,那老者打到分际,忽地凌空跃起,一个“鹞子翻身”,左掌探出,一束蓝焰腾地燃起,从他掌心处向外飘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