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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光和尘     逆势遨游txt下载     逆势遨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海盗来了

    两人右转,穿过两户人家,躬身来到来到那处废屋的后院,搬开树下的大石。萧瑜当先钻到暗道里,招一招手,王梓禾也跳了下去,搬来石头,盖住入口。

    两人要去到通道的那一边看个虚实,便听到脚步杂沓,震荡得通道中泥尘簌簌抖落。那数百人直向这边涌将过来。

    有人叫道:“这个院子围墙坚牢,完好无损,正好用以拒敌,大家快进去,抢占先机。”众人应声附和,便听到有人跃上围墙,有人四处逡巡,大部分人绕到正门,跑到了院中。

    有人高声呼喝,在传令指挥,命他们分居各处,如何迎战退敌,怎样进退配合。赫然是调度合理,井然有序。

    这样的一阵纷乱传入通道,萧瑜只感哭笑不得。听那些人口音奇怪,都是外路人。这么规模宏大,应战有序,莫非是长鲸帮已然开始行动,攻到了此处?

    他们本来想躲了起来,伺机逃走,不意却成了深入敌后,自陷危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但既来之则安之,也只好相机行事。

    地道中光线幽暗,视线模糊,萧瑜转过身来,想要告诉王梓禾要他原地等待,自己前去查看,不成想王梓禾探头越过他的肩头,正向这边遥望,躲闪不及,两人额头相触,碰到了一起。

    萧瑜捂住额头,将打算轻声说了,走开了两步,却又被王梓禾从后追上,轻轻拉住了衣襟。王梓禾虽然没有说话,但手势轻颤,呼吸急促,显得很害怕。

    萧瑜见他胆小,暗自摇头,心道:“还以为他精明厉害,无所畏惧呢。看来是没有进过这样的幽暗之地。这就远远不如我和刘小铁了。这样的曲折暗道,狭小地缝,我们不知钻过多少。”

    拍拍王梓禾的肩头,拉着他一起去到出口,悄悄的拨开铁板下的泥缝,正见到屋中人数众多,有三十几个人手持刀兵,快速奔近,见房中广阔,四壁坚实,便高声呼喊。

    他们的口音生涩,萧瑜听得一知半解,正费劲理解话意,便见有许多人涌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相互搀扶,拥挤呼应,怕有数百人之多。

    看他们衣饰各异,胖瘦高矮,各个不同,但却是一样的神色憔悴,满脸的担惊受怕。说他们是流落逃难的一干难民更让人信服,却又哪里像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凶人了?

    这些人涌进洞来,那带着兵器的几十个人便站在外围,列阵防守。外边有几人呐喊着冲了进来,隐约听到他们的叫嚷喝骂,好像正是申捕头等人。

    只听外边兵刃交集,两边动上了手。有一个四十来岁的精壮汉子,背负长剑,不住的在屋中穿梭。他走到哪里,前边的人便自动让路,点头招呼,听到他的吩咐招呼,又各自奉行不违,听令而动。

    看那样子,是这一路人马的头领。

    那汉子环顾人群,神色激愤,高声喊了几句什么,又大步流星的冲到了外边。片刻之后,他又转回厅里,那背上的长剑却提在了手中。那是一柄九曲蛇剑,剑尖分叉,吐出森森寒光,有血水淋漓,不住的从剑身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萧瑜心中一凛,不知是哪个捕快吃了亏,伤在他的剑下。

    那人出去之后,果然听到捕快们一阵喧哗,随即有杀声震天,从西南边和东边同时传来,有大批的官兵到了。接着嗖嗖嗖连响,羽箭如雨,疾射过来。

    这些人退到屋中,关闭门窗,那些羽箭纷纷射来,叮当做响。叮的一声闷响,是钉在了门窗墙上,当当脆响,却是箭头被砖石墙基弹开,掉落地上。

    外边高声叫阵,怒骂连天,这些人只是闭门不出,有坚壁隔断,外边官军虽众,却也无可奈何。

    再过片刻,只听兵刃交集,喊杀声冲天而起,官军又冲击过来,萧瑜暗暗担心,不知这样一阵冲杀,又要有多少死伤,何时是个了局。随即又想,还是先图谋自己安危吧,这时候夹在两边中间,任哪一方发现,都没有好果子吃,要惹祸上身。

    念头刚落,便听到王梓禾在耳边说道:“申头他们发现了秘道,就要过来。”

    王梓禾吐息清新,微带芳香,萧瑜心中一震,喃喃道:“糟了,糟了。”

    这秘道狭窄,两厢里碰头,定然要正面冲突,现在想要退回,也已没有了退路,只好来到屋中。

    他低声向王梓禾讲了厅中另有秘道,若是去到了那里,能趁乱进去,或者能躲过麻烦。至于说能否成功,又躲得了何时,那也顾及不上了,总要躲得一时算一时。

    两人窃窃私语,耳鬓厮磨,萧瑜只觉得气息馨香,王梓禾脸颊火烫,以为他是害怕得紧了,又安慰两句,便一咬牙,当前走上。

    王梓禾拦住他,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先出去?”

    萧瑜正注视厅上的动静,没有弄懂他的意思,茫然道:“什么?”

    王梓禾又重复了一句,问道:“处此险地,你为什么不顾安危,当先冒险?”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两人同处险境,本该同仇敌忾,共同承担,遇到了危险,萧瑜便一马当先,舍己为人,王梓禾心中奇怪,出言相询。

    萧瑜只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之事,被他这么一问,倒感愕然,思索道:“我对这里熟悉,算半个地主,自然要做个东道了。”

    耳听得那边已有人搬开大石,风声呼呼,传将过来,显然是他们不知情状,正在打着火折,往里窥看。事情紧急,萧瑜不再犹豫,吸一口气,双手托上了铁板,蓦地听到身后传来啜泣声响,他以为是王梓禾感到害怕。

    萧瑜本来胆子也小,只是鼓勇行事,这样一来,他也感到了几分害怕,强笑着安慰王梓禾道:“不用怕,我出去之后,要是让人家发现了,我就捣乱,引开他们的视线,你正好借机出去。我看这些人满面灰尘,都是自顾不暇的样子。你到时候不要动手,出去之后,悄悄的在脸上摸上黄泥,略加伪装,他们不会发现的。”

第六十二章盟约

    王梓禾问道:“你怎么办?”

    萧瑜正要回答,听到有人惨叫,声音凄厉,该当是受了重伤,不由得心中一紧,身体抖成一团,牙齿相交,咯吱作响,他却故意拍拍胸膛,做出豪情万丈的姿态,道:“我不怕,我……我自有脱身之策……”

    王梓禾追问道:“你有什么脱身之策?他们会杀了你的。”

    萧瑜双膝一软,赶忙扶住石阶,才稳住身形,强笑道:“没有关系……我,我磕头求饶,他们看我是个窝囊废,多半就饶了我……”

    已能隐隐看见火光闪烁,从入口处传来,萧瑜不再犹豫,缓缓移开石板,只听王梓禾低声道:“我现在信了,你真的是个好人。没有关系,我会舍命救你,若当真无幸,我们俩一起去死,黄泉路上,也不寂寞。”

    他心中一惊,声音颤抖,回道:“没那么惨吧……到时候再说吧……”这般的回应,比之王梓禾折节下交的誓约,可谓牛头不对马嘴了,也可见出,萧瑜这时方寸已乱,六神无主。

    他移开石板,爬了出来,随又回身,双臂伸出,想要接应王梓禾出来,不料眼前一花,王梓禾已窜跃出来,势头强劲,像是要腾空御风一般,等到双足触及地面,他气息一松,斜身踏上地面,随即身体轻摆,已悠然站好。

    身姿优美,举重若轻。

    外边的官军为了掩护密道暗袭,加紧攻势,弓箭远射,刀枪近攻,冲杀激烈。外围的匪众艰苦御敌,里边的人紧张担忧,一起望着外边,竟然无人注意到他们出现。

    两人蹑足前行,穿过大厅,来到厅上的西北角,却见一个络腮汉子倚墙靠着,挡住了入口,他肩头中了箭伤,胸前一片汗渍,显见激战多时,伤重休息。

    他正双目圆睁,怒气冲冲的望着外面,忽地伤口疼痛,回头察看,眼角看到萧瑜两人面孔陌生,神色有异,登时警戒起来,手臂伸出,戟指着两人,就要出声示警。

    萧瑜心中大惊,向后拉住王梓禾的手,心想既然露出了行踪,便就只好混进人群,浑水摸鱼了,只是难度太大,料想凶多吉少,早晚会被人揪出来。

    那人嘴巴张开,却没有发出声音,忽地脑袋耷拉,歪了下去,一个身体就要摔倒地上,一人从后边出现,半蹲着将他撑了起来。自然是怕他摔倒地上,引起骚动。

    他向两人展颜一笑,摆手让他们快些进入自己的身后的暗门,一边伸手在地上抓了把浮土撩在头脸身上,还用手掌涂满血迹,抹在自己额头颈上。

    萧瑜两人不再耽搁,进入他身后的暗门,随手关闭之后,那人又被放回到石壁上,挡住了入口。

    他们进到密室,站在阶上,相对默然片刻,开口的时候,异口同声的说出了那人的名字。

    “刘小铁……”

    “牛大刚……”

    王梓禾愕然望去,心道那人明明就是牛小兰的哥哥牛大刚,为什么萧瑜却叫他做刘小铁,他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正要发问,陡然闻到一阵清幽香气,若有若无的送到鼻端。他皱鼻嗅闻,转头望向密室,疑道:“似乎是女子的香味。你闻到了没有?”

    萧瑜吸了下鼻子,道:“是你身上传来的香气,挺好闻的,不过,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发出香香的气味呢?”他随口道来,也不以为意。

    王梓禾却脸孔绯红,向他偷看了一眼,松了口气,望向外边,关注情势发展。

    那个伤者方才已发现了他们,当真是惊险万分,现在为刘小铁所伤,晕了过去,成为一个门障。刘小铁当真精明厉害,起身之后,随手摆正了那人的坐姿,让他正好挡住暗门,却又没有遮蔽窥孔。

    正见到通道里有人爬出,随即被人发现,掷去羽箭,那人大叫一声,又退了回去。另有三人悍不畏死的爬了上来,都被长鲸帮的人砍伤打退。

    几个人合力搬来了一口大缸,将通道的出口牢牢压住。这条密道就算是封死了。

    萧瑜看得分明,向王梓禾低语道:“这些人若都有你的冲天而起那样的身法,便无人能阻。”

    王梓禾浅笑道:“看你行事糊涂,倒是很有眼光,那叫大圈芒,提起纵跃之余,还该施展刀芒护体,是师公手创的绝招,自然高明。”

    这样对峙一会儿,就见众人大哗,你推我挤,波浪一样向后退开,让出了一片场地。却是申捕头见久攻不下,心中焦躁,只怕过一会儿督官札八儿海过来,又要怨他无能,当众奚落一番,那就颜面扫地了。

    他将心一横,召集了属下的两名死士,叩开大门,说是要与对方的头领比武,刀剑上一决雌雄,胜者有求必应,败者听之任之。

    这边群情汹涌,众人七嘴八舌,都主张不去开门,防止有诈,那汉子却毫不在意,命人打开房门,放那三人进来,也不再多话,道:“你们三个一起上吧!”

    他抱拳施礼,挥剑便上。那九曲蛇剑刃锋锐利,剑尖开叉,可以绞锁对方的兵器,招数又极是狠辣,矫若惊龙,快如疾风,打到第十三招,申捕头的朴刀被缴飞了去,胸前中了一掌。

    另两人抢上救驾,被他剑势横掠,顺势推出,一个掠过大腿,鲜血长流,另一个用铁尺格挡,被他的雄浑剑势震荡,兵器脱手,向后坐倒。

    申捕头趁势跃开,转身便去擒拿旁边的一名老者。原来,申捕头挑战比武是假,要擒拿人质才是真。

    那汉子不为己甚,本来已停手不斗,见他忽然使诈,恼将起来,飞脚踢中申捕头的臀部,申捕头踉跄摔跌,扑出房门,被那人抢上几步,双手抓住背心,一声虎吼,隔着围墙扔了出去。另外两名捕快,也被他一抓一个,远远抛掷出去。

    墙外惨叫连连,过不多时,却见申捕头挥舞着一把开山大斧,又状若疯魔的从墙头扑击过来。

    却是申捕头在众目睽睽之下栽了这么大的跟头,面上无光,竟豁出了性命不要,要重新杀入,来找回场子。

    萧瑜这些日子来勤加修炼,武功已略有根底,眼光见识,也有增益,他见那使曲剑的汉子招数精妙,内力浑厚,大是不凡,不由得甚感惊诧,低声道:“这人武功好高,他一直在手下留情,若非如此,那申捕头早丢了性命。”

第六十三章千手玉佛

    “这个也不奇怪,申捕头他们耀武扬威惯了,手底下本来也没多少真本事,奇怪的是,怎么数月不见,申捕头他们一行人都变得这般神勇,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虽败犹荣,很有气概呀!”

    他自幼在城中长大,对这些公差的印象不佳,一直都认为他们欺压良善,鱼肉百姓时如狼似虎,吃肉不吐骨头,无比的狠恶凶猛,但一遇见狠角色,立马从虎狼之辈便成绵羊奶狗,只会摇尾乞怜,乖巧温驯。孰料一别数月,他们的改变却这么大,正是判若两人,有云泥之别。

    王梓禾清浅一笑,道:“爹爹有这个魅力的。他每日里絮絮叨叨,对什么事情都说个不停,惹人生厌,但那样的枯燥说教,却总能让人幡然悔悟,甚至于改邪归正,奇怪得很。”

    萧瑜哦了一声,喃喃道:“这样说来,都是王大人的教诲之功,是吗?”

    用的反问句式,口气之中,却是全然不信。

    说话间申捕头又被飞脚踢倒,那柄板斧被曲剑挥缴飞出,砍在了房梁上。申捕头连败两次,却仍是坚持初衷,回身翻滚而出,将那名老者抓住,扔到了门外,自己则张开双臂,拦在中间。

    那汉子呲牙怒吼,道:“我多次容让,你还不知进退,当我真不敢杀你吗?”

    他神色狰狞可怖,右手反提了曲剑,左掌挥出,衣袖无风自鼓,显然真气激荡,贯注在左掌之上,往申捕头顶心拍击过去。

    王梓禾见掌势沉重,落在实处,申捕头必死无疑,不由得惊叫一声,嘴唇咬紧,心下甚是不舍,推推萧瑜,急道:“怎么办?”

    萧瑜强作镇定,道:“不怕,有小铁在,他会想办法制止。”

    话虽如此,却不知刘小铁藏身何处,也不见会有人干涉的迹象。

    正在这紧急关头,却见一个身影飞扑进来,右掌挥出。两掌相交,那人曲臂借力,又倒纵出房门,稳稳落在地上,向那汉子拱手说道:“在下万云山庄赵玄默,请教阁下尊姓大名,不知阁下与青州灵蛇寨何庆光何老爷子怎么称呼?”

    那人受到来掌震荡,只感身体后仰,几乎将要跌倒,也是他下盘功夫练得坚牢,危急中扎个马步,双足在石板上生生磨出两道浅痕,退出一尺多远,才止住身形,心中正自惊疑不定,听到万云山庄的名头,顿时肃然变色,剑交左手,反手提了,抱拳施礼,道:“原来是万云山庄的千手万劫中的千手玉佛赵大侠,久仰,幸会。何庆光正是家父,在下何任之。”

    赵玄默听到他的名头,也是心中一惊。他见多识广,看了这人的兵器招数,便猜想他来历不凡,这时听他自承,果然是名门子弟,不由得甚是惊诧。

    暗自想道,青州灵蛇寨是山东大派,威名远扬。近些年朝廷极力压制民间武人,多方盘剥镇压,使得江湖中门派式微,人才凋零,许多个小门派就此一蹶不振,甚或烟消云散,但灵蛇寨树大根深,家大业大,不论怎样,也不会沦落成强盗劫匪。何况,那长鲸帮纵横海上,与内陆的门派少有联系,他们不该联手进退。其中或许另有别情。

    这时白影晃动,郑适贤也走了进来,那些个匪众呼喝一声,刀剑并举,将两人围在核心。他们严神戒备,层层设防,但这师兄妹两人却是宛如从天而降,如入无人之境,他们竟是拦阻不得。

    这时两人对望一眼,均觉事情蹊跷,便欲出言询问,却见一个严姓捕快见捕头吃了大亏,他自己也被打破了脑门,鲜血直流,正自疼得厉害,心中恼怒,便也不管他们正在交涉,取出背后藏着的弓箭,搭弓引箭,对准了那何姓汉子,嗖的一箭射出。

    这般近身发射,又是突施偷袭,何任之武功不弱,曲剑挥格开去,却见羽箭飞入身侧人群,将一个老妪射伤。那老妪又惊又怕,惊叫了一声,便昏晕过去,不知生死。

    这一下便如捅了马蜂窝。这边的许多剑客刀手,本来都在默默观望,极为克制,这时见对方使出弓箭,欲要赶尽杀绝,登时群情激奋,飞镖袖箭,一齐向外发出。

    那捕快被打成了筛子一般,被申头拖着逃到墙根下,其他的捕快跳过墙头助战,两边近战,各有损伤。

    这时情势失控,屋里的众人挥刀呐喊,一涌而出,不住冲撞赵玄默两人。

    何任之向赵玄默一抱拳,道:“赵大侠,得罪了!”

    剑交右手,挥舞冲上。他先前手下留情,处处容让,这时全力出击,果然气势如虹,所向披靡。申捕头挥斧挡击,三招之下,便被削断了斧柄,被他剑柄扫中鼻梁,直掼出去。其他的十五个捕快,连同后来援手的官军,被他们一冲,登时如潮水般退却。

    赵郑两人想要出手排解,但这里地势局促,双方混战不休,却也难以下手。若要大打出手,杀出一条血路,一是于事无补,二来是他见事情有异,没有调查清楚,不敢妄动乱来,只好退走到院外,静观其变。

    正自扰攘,忽听得号角阵阵,尘土起处,一彪人马,约有三百多人,铠甲鲜明的杀将过来。人马未到,便先有羽箭蔽空,从天而降。

    何任之见势不妙,只好督促己部,又退回房中。

    却是札八儿海带着部属攻来,他们手执长矛铁锤诸般沉重兵器,几下挥舞戳刺,便打碎板门,涌将过来。

    何任之见再难抵挡,长啸一声,曲剑插落地板,半跪地上,从怀中取出一块红布,双手抻直,郑重其事的包在额上。另有十四人也都屈膝半跪,红布包头。

    那被射伤的老妪悠然醒来,见他们如此,发出一声尖厉的哀嚎,捶胸恸哭,显得悲痛欲绝,难以自已。

    何任之发一声喊,十五个人聚在一处,组成阵形,有如一根长矛,冲出大门。他当前冲锋,手起剑落,当者披靡,登时杀开一道口子,冲出门外,直直杀向再最后方坐镇指挥的札八儿海。

第六十四章双输

    札八儿海的亲兵来救,被那十四个死士拼命挡住,隔在外围。札八儿海见状大惊,一骨碌的从车上摔下,何任之纵跃过去,左臂圈拢,将他的肥胖脖颈牢牢圈住,右剑连挥,打退救兵。

    他剑招威猛,众人一时间难以破解,又怕逼得紧了,他将曲剑照准督官大人圆鼓鼓的肚皮刺将下去,投鼠忌器,竟然挤挤挨挨,眼睁睁的看着他将大人掳走。

    何任之劫掠得手,甚是得意,狂笑声中,退回到房中,刚跨过门槛,忽地身形一怔,楞在当地,左臂一松,札八儿海粗喘着发出惊呼,一个圆滚滚的肥胖躯体就要摔落地上,就见一人极敏捷的从门后闪出,伸手抱住了他,然后使一招灵猫打滚,让开了何任之宛如惊涛骇浪的曲剑三击。

    那人站起身后,双手双剑交替挥击,接连六下脆响,荡开了红布死士的扑击,又抱着督官左绕右转,转到了西南角的树下。那里毗连主屋,没有官军包围,却也防守薄弱。他让督官站在树下,自己护在身前。

    这人来得突然,又是事先混入了部众,猝然出击,明明剑法一般,内力也颇平平,与何任之相差甚远,但竟然一击得手,从何任之手下将人救走。

    屋中的匪众呆了片刻,随即一片哗然,各出兵刃,上前围攻。

    身陷重围之中,任你武功再高,修为再强,终究双拳不敌四手,要吃大亏。何况刘小铁身手泛泛,只是仗着胆略机智,才取巧得手。等到众人扑击上去,他必死无疑。

    萧瑜看得清楚,甚感担忧,握紧了拳头放在嘴上,喃喃道:“不行,我要救他……”虽然明知出去之后,也只是暴露行踪,徒然送命,左手却已搭上了门闩,要出击救人。

    王梓禾拉住他的衣袖,摇摇头,道:“不用惊慌,他有应对之策。”

    萧瑜讶然道:“他有吗?你怎知道?”王梓禾若有所思,摇头不语。

    面对群起而攻,刘小铁果然成竹在胸。他毫不慌乱,左手的短剑缩入袖中,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瓷瓶,叫道:“众位且慢,在下鲁莽出手,伤了何大侠,甘愿受罚,但这是我的师门解药,还要请何大侠及时服用,以免毒性蔓延,贵体有损。”

    众人顺着他眼光看去,才见到何任之肩背后插着一支袖箭,周边渗出黑血。而何任之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他一向悍勇,从不示弱,这时候却静立原地,毫无动作,显见是箭上果然有毒,而且毒质霸道,他自知受伤不轻,不敢妄动。

    众人声音渐小,一齐望着何任之,听他示下。

    刘小铁见这一手以进为退的策略见效,嘴角含笑,忍不住心中得意,慢慢的放下瓷瓶,往前一推,瓷瓶划过地面的青砖,停在何任之的身前,道:“何大侠,有话好说,大可不必性命相搏。”

    何任之脸露苦笑,点头道:“有话好说,嘿,若真能有话好说,谁又愿意性命相搏呢!”深吸了一口气,仰面长叹,似是对这样的结局,很感悲痛。

    他旁边的一个红布死士弯腰要捡起瓷瓶,却见何任之向前踏步,一脚将瓷瓶踩得碎裂。他向左右望望,神色郑重,沉声说道:“兄弟们,抢回那鞑子。我何某人区区一条性命,丢到了这里又有何妨!”

    萧瑜见他竟然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不由得大感愕然。他顾望王梓禾,疑道:“向来听说长鲸帮行事凶残,是一帮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他们……这个何任之……是一路人吗?”

    他语焉不详,王梓禾却有会于心,知道他是见何任之铁骨铮铮,智勇双全,起了惺惺之念,不忍心他丧命此地。摇头道:“只听师公说过,长鲸帮劫财不劫命,是一帮盗亦有道的悍匪。可是,这乱世之下,或许会变的……我……我也不知道。”

    何任之见属下不肯动手,闷哼一声,缓步近前,就要亲自动手。众人这才刀剑齐上,将刘小铁团团围住。

    刘小铁背倚大树,三面对敌,双剑挥格,苦苦支撑。

    墙外的官军不知发生了什么样的变故,想要趁势攻进,这些帮众却知头领中毒,再给官军抢入,接应走那鞑子高官,今日便一败涂地,顿时拼死奋战,将官军的攻势一波波打退。

    两边正斗成一团,打得激烈,却见一人着地滚动,从众人的腿缝间穿到院中,提气纵跃,飞身扑到西南角的树下,落地后着地滚进,滴溜溜转个圈子,双剑忽上忽下,时左时右,挥击戳刺,倏忽间使出十几招精妙剑术,便将众人的兵器架开,正是元锋到了。

    刘小铁驾着督官,趁势外走,匪众嘶声呐喊,想要合围阻截,被元锋身形闪动,前后冲击,打得七零八落,不成阵形。

    何任之见事败垂成,己方没有人能拦住元锋,咬牙闷哼一声,右掌圈转挥出,蓄力将满,回掌拍击在左胸胸口。他受自己掌力激荡,哇的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那支短箭却也射出一蓬黑血,被他用掌力生生迸射出来。

    他右手掷出曲剑,身形随即奔走,势若奔雷。一剑一人先后逼近元锋,将他截下。元锋不敢大意,双剑相交,铮的轻响,道:“在下永安帮元锋,请!”

    何任之则一言不发,挥掌便上。他刚才迎击捕快,阻截刘小铁,都是使用曲剑,剑路纵横,走的是刚猛路子。这时弃剑用掌,却招数缓慢,锋芒内敛。元锋将两柄短剑舞成两团白芒,以快打慢,但却不住倒退,显然招架不住,略逊一筹。

    刘小铁也被红布死士拦住去路。他边打边退,身上多处受伤,每一挥剑出击,伤口处便甩出星星点点的鲜红血迹。札八儿海肥胖白皙的面颊,被染成一片殷红,他伸手抹去血迹,便听到刘小铁转头过来,低声吩咐道:“放箭!”

    札八儿海毕竟是战斗民族出身,虽然养尊处优,安逸惯了,不能亲自征战,但彪悍勇猛之风,还在他的身上有所遗留,对于战阵攻伐,也是有些常识,闻言会意,纵声大叫道:“放箭!”

第六十五章误会大了

    他们这时处身院中,敌众我寡,他喝令之下,八十名弓箭手乱箭齐下,虽然不免误伤自己,但总归是利大于弊。漫天箭雨之下,势必横尸遍地,死伤无数。

    这些蒙古兵将只听札八儿海一人的指挥,听到他亲口传令,立时搭弓拉弦,斜指半空。八十支羽箭眼看便要升空盲射,忽然听到一声断喝传来,道:“住手,王大人有令,统统住手!”

    听到那人的呼喊,何任之虚劈一掌,向后退开,其他的帮众也都罢手不斗。刘小铁不知为何这样,但知道乱箭之下,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正要让札八儿海下令停止射箭,札八儿海已先行发生传令了过去。

    他一身虚胖的肥肉,走动两步,都要喘个不停,这发呼号令的声音,却着实响亮,震彻云霄。想来是他也知道其中利害,生怕晚了片刻,自己也被误伤,遭了池鱼之殃吧。

    萧瑜见双方情势缓和,一颗悬着的心才安定下来,道:“好险,小铁走出这步险棋,险则险矣,却也是当前情势之下,最为高明的一步棋法。正所谓险中求胜。小铁当真了得,有大将之才,换做是我,是万万不敢行险求胜的。”

    王梓禾看了他一眼,奇道:“他乔装改扮,混进人群,伺机出手,擒贼擒王,我看跟你的打算也差不了多少,如果易地而处,我相信你也能做到很好。”

    萧瑜连连摆手,道:“不成,我……我一介书童,怎么能跟刘小铁相比。”

    王梓禾见他妄自菲薄,心中奇怪。他无论如何不能理解,明明萧瑜心地善良,也很勇敢机智,却为何在刘小铁面前却这般甘拜下风。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萧瑜见他神情奇特,苦笑道:“我什么都比不上刘小铁,小时候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从小到大,一直都是这样,以后当然也还会是这样……”

    王梓禾奇道:“不是这样的,当然不会是这样。你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萧瑜摇头,道:“不奇怪,梅姨和单伯是我最亲近的两个人,他们一直这样教导我……”

    王梓禾只感不能置信,问道:“他们教导你什么?教导你甘居人下,为人作嫁吗?”

    萧瑜一怔,正要辩驳,便听到元锋的声音响起,道:“这是我的小徒白宗正。正儿,快谢过督官大人的奖赏。”

    他心中一惊,往窥孔看去,就见札八儿海褪下腕上的金镯子,交在刘小铁的手里,一边揉揉他的头发,仰天大笑,想是对刘小铁刚才的表现大加赞赏。

    那明明是刘小铁,怎么会被元锋称作是白宗正呢?着实令人意外。

    何任之走了过去,挡住视线。看那样子,是要跟王大人叙话,却被元锋拉住,让他席地坐下,亲自为他敷上药粉,又取出内服的丹丸,让他和水吞服了。

    何任之脸色平静,点头道谢。他对元锋的举动毫不抗拒,想来是伤势严重,已然没有力气再来周旋,索性听之任之。

    做完这些,何任之打坐调息,辅佐药效。

    一名老者前去拉着王大人的手,说出了一番话来,让周围的人更感意外,发出阵阵惊呼。

    原来,这些人都是山东青州的寻常百姓,并非长鲸帮的海盗。他们来到这里,非但不是为了洗劫抢掠而来,反而是为了依附王大人,在此地落地生根,安居乐业。

    青州正是王祯大人的离任之所。他在任时候,多行仁政,改善农田,爱民如子,使当地生活富庶,民风淳朴,等他走后,接任的官员盘剥无度,短短三个月的时间,便制造冤案无数,使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何任之一气之下,穿上了夜行衣,潜入府衙,将那恶官打了一顿,并且放下狠话,只盼能让他收敛凶焰,就此改变苛政。

    那狗官跪地求饶,信誓旦旦要造福乡民,孰料第二天便翻脸不认,禀告了达鲁花赤,派出军马,将何氏门人当做前朝叛党捉拿。

    何任之走投无路,只好冲杀出来,带领门人弟子远走他乡,前来投奔王祯大人。谁知消息传开,他们逃亡途中,竟有一百多个乡亲投附,自愿与他们同行,一起来江浙行省。

    这么一支队伍逶迤过来,众人害怕官府追捕,自然保持高度警觉,刀剑随身,兵器不敢不离手。他们从水路乘船而来,刚一下船,就与申捕头他们动上了手。

    那申捕头却是另有一番解释。

    原来,他们得到确凿讯息,长鲸帮要来洗劫县城,便布置了哨探,严密防守。见到何任之他们人多势众,样貌彪悍,便留上了心。等到他们下船之后,不作停留,便往城中长驱直入而去,申捕头登时义愤填膺,按捺不住,生怕让他们突破了城墙,遭遇屠城之祸。

    一时情急,便招呼上同侪,挥刀拦截。何任之他们长途亡命而来,途中已遭遇了三次官兵拦截,这时刚一下岸,便陷入敌阵,遭受围攻,自然认为是申捕头他们已得到了那狗官的手谕,要将自己一众人捉拿归案。

    何任之他们立时组织抵御,边打边退,一直来到这处僻巷。也是来到了王祯大人的属地,何任之一直手下留情,没有痛下杀手,双方伤者甚众,却还没有人因此丧命。

    申捕头等人本来欺弱怕强,一向色厉内荏惯了,满心胆怯,不敢跟这些悍匪交锋,唯恐流血受伤,就此一命呜呼。但一旦加入战斗,拼起命来,却也觉得战阵厮杀,也不过如此,而且所过之处,竟然得到了街坊邻人的呼唤喝彩,那是他们当差以后从所未有之事,立时振奋莫名,勇气倍增。

    这样进退攻拒,一直来到这里对峙,形成僵局。

    误会形成,打了个不可开交,直要你死我活,但等王大人赶来,双方解释清楚,误会澄清,自然就罢斗言和,既往不咎。大家相对唏嘘,相互搀扶伤者,收拾残局,一起往县衙去了。

第六十六章人品问题

    人潮退走,扰攘远去,萧瑜和王梓禾两个人走出密室,望见地上的浮尘里足印杂沓,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刚才的惨烈激战。

    这样的劳师动众,双方多人受伤流血,却是因为一个误会而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两人转过一片竹林,萧瑜吁出一口长气,道:“幸亏……幸亏白宗正及时出手,力挽狂澜,否则的话,双方火拼下去,结局不可收拾。”

    他本来想直呼刘小铁的名号,但想到万伯谈及的往事,似乎涉及到梅姨的不光彩往事,刘小铁自小聪明多智,他当众自承身份,该当有他的道理。或者便是基于出身来历的考虑。自己一向惟他马首是瞻,便顺延他的意愿,也改口叫做白宗正吧。

    这位好友自幼野心勃勃,一心想要出人头地,现在他如愿以偿,得能拜在永安帮帮主的门下,可谓是鱼跃龙门,夙愿得偿。假以时日,他能学会一身武艺,靠着师父的威名,帮派的势力,或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实现心中抱负。

    只是见识过元锋的毒辣手段,阴沉心机,永安帮帮众行事不端,又是恶名昭著,这位好友依傍他们,萧瑜却又内心沉重,难以高兴起来。

    言念及此,更坚定了去找到万伯的念头。三个月前,要不是自己头天晚上醉酒,翌日匆匆离去,若能如约前往,万伯该当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那么,知道了其中利害,就可以对刘小铁,不,对白宗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了。

    只要事情讲得清楚,他比我聪明百倍,定然能够分辨善恶是非,定下日后行止。那样的话,他要东便东,要西便西,悉听尊便,我这个好朋友也是尽到了劝说义务,问心无愧。

    想到这里,不由得摇头叹息,长吁了一声。

    王梓禾看向他,也叹了一声气,道:“生逢乱世,存活艰难,那位何壮士带着门人乡亲,不远千里的来投奔爹爹,其中的惊险艰难自然一言难尽,申捕头他们为保一方平安,浴血奋战,这样舍己为人的英雄气概,却也是可歌可泣。要不是为了家人子弟安居乐业,为了生活安宁,内心平静,也没有人愿意刀头舔血,过得朝不保夕吧。”

    他以为萧瑜是牵挂众生,悲天悯人,便附和安慰。

    萧瑜啊的一声,心内的沉重又多了几分,道:“是,世道艰难,民生多苦。王公子,我现在知道了,令尊王大人是个好官。我没有见过,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一个地方官员,竟能让属民千里迢迢来投奔,而且,何壮士见到令尊之后,神态顿时轻松,一副卸下了肩上千斤重担的模样,其他人只是相拥而泣,并没有人奔走欢呼,但心中踏实,人人都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却是一望而知。有这种心态,是因为见到了王大人,他们知道,再有天大的难处,也有王大人代为解决,不再成其为问题了吧。”

    王梓禾一怔,他刚才在窥孔中观看情势,倒没有注意到黎民苍生的神态反应。想来是出身不同,萧瑜同是底层民众,更能感同身受,而自己出身于官宦之家,在万云山庄长大,对于这些个弱势贫孤的百姓的真实想法,却不甚了了。

    他摇头不语,随即又苦笑道:“父亲皱眉嘀咕,一副大火要烧到了眉毛,既手足无措,又没有丝毫担当的样子。想必会给那些人添加心理负担,让人旧忧未去,新愁再起。”

    萧瑜道:“不是的,令尊是个好官。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我们见过好多个这样的坏蛋,像是离任的狗官许知远,什么事情都侃侃而谈,一副铁肩担道义的英雄气概,转眼就把民众卖了,敲骨吸髓,毫不客气。令尊嘀咕个不休不止,焦急无状,至少说明他是从内心深处已经决意担当了。”

    经他这么一说,王梓禾顿时想起,父亲一直以来倒确实这样,有了什么事情,从来都是踯躅犹豫,好一阵子怨天尤人,牢骚发个不停,但也是该做的照样去做,没有丝毫退缩敷衍。

    他心中升起莫名的骄傲,笑容便也很灿烂,道:“是这样的,我爹爹从来都是这样,外表看起来不像个有所担当的男儿汉,但却担起了所有的负担。你也是一样的,萧瑜,你也总是担起所有的负担。你不用担心,我把事情始末向父亲讲过,庄主不会怪罪你的……”

    说到后来,话音渐低,脸色羞红,垂首望地,露出雪白的修长后颈,神态忸怩,大异平常,似乎说出这些,即希望萧瑜听来一知半解,不作回应,又希望他全然会意,有所回应。

    耳旁听来萧瑜回应道:“是他……”

    声音炸裂,似是想到了要紧之事,惊呼出口。却又不是对于自己说的话有所回应了。

    王梓禾抬起头来,失望之情一闪而过,恢复面色沉静,问道:“我刚才的话,你没有听吗?……那是谁?”

    口中询问,但却没有多大兴趣,更像是碍于礼数,出言附和,但萧瑜说出的那个人,却使他大感意外。

    只听萧瑜说道:“郑岩起追踪的那个灰衣人,那人是石堂主的属下,我见过他和元帮主会面。当时元锋对他毕恭毕敬,言下着实结纳。”

    他将当时的见闻讲述出来,一边疑惑道:“我只当元锋帮主就该是江湖霸主一般的人物了,却对那人那般恭谨,这样说来,那人的武功地位,比元锋还只高不低。那个什么石大哥,更不知是什么样的厉害人物了。”

    元锋本来在当地呼风唤雨,是个不可一世的大人物,但相形之下,不要说甘居于灰衣人之下,在赵玄默、郑适贤面前相形见绌,就是那位远道而来的何任之,论武功手段,也都比元锋高上一筹了。更不要说为人行事,风度气概,更是云泥之别。

    这样想来,只觉得确乎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叹了一声,立足站定,左右一望,见左边一片竹林,翠竹婆娑,传来凉风习习,吹拂身上,甚觉畅快。

第六十七章解衣衣之

    竹林深处,有一小块洼地,里边注满了雨水,形成一片小小的池塘,这时蛙鸣阵阵,此起彼伏。

    萧瑜摇头道:“这许多纷争,我一个街头小厮,也没有资格去谈论谁对谁错,我要去见万……一个人,王公子,就此别过。”

    见到王梓禾左手抱臂,藏在身后,神态很不自然,顿时哎哟一声,叫道:“我答应你去借一件衣服,险些忘了,你在这里等我,片刻之后,我就回来。”

    回过身来,见王梓禾展颜一笑,露出洁白牙齿,似是听他这样说话,心中高兴,只是刚才穿过暗道,进入密室,被灰尘烟雾沾染得头脸身上有片片脏污,颇为有碍观瞻,便指着竹林,道:“这里的水塘清澈干净,又很隐蔽,水底的淤泥里泥鳅很多,你正好去里边洗澡,还能一边捉鱼,好玩极了,我现在去找衣服,等我回来,我们一起抓鱼。对了,中间那块圆桌形的大石下边,是很深的地下水,与邻院的水井相通,你不要擅自进去了,很深的。”

    说话间两人进了竹林深处,萧瑜转身欲走,被王梓禾拦住。只见王梓禾脸上似笑非笑,道:“何必那么麻烦,萧兄的衣服借来给我穿,也就是了。”

    萧瑜一怔,随即笑道:“这样也好,省的去找衣服。”

    他想王梓禾是贵族公子,注重仪表,自己一介穷小子,却没有什么好讲究的。当即解开了纽扣,便要扒下了外衣,又被王梓禾拦住,道:“不要,你干什么?”

    萧瑜怔道:“换衣服给你穿呀!”

    王梓禾向左右一望,取笑道:“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也不害羞。”

    萧瑜笑道:“光天化日嘛,描述得还差不多,大庭广众,就远远不是了,这里穷乡僻壤,荒无人烟,又没有人看到,不必害羞,你多虑了。”

    一边心中奇怪,这位王公子聪敏机智,心肠也好,就是拖拖拉拉,办事磨叽,不够爽快,有许多个莫名其妙的讲究。他将左边的袖子取了下来,手臂尚未穿出,便听王梓禾笑道:“本公子没有多虑,只是你太费心了,大可不必。”

    侧身靠近,嘴角扬起,眼睛闪烁灵动,斜视过去,便如要近身来开个玩笑,忽地右手扬起,短刀出手,只听嗤的一声,萧瑜的一件袖子已从肩膀处开了一道口子,被王梓禾右手一拉,布料嗤拉裂开。

    王梓禾斜身转步,清脆的笑声之中,已顺手将布片往右臂上一裹,缠绞结实。

    萧瑜不意他会开这样一个玩笑,见好好的一件衣服被扯坏,很是心疼,道:“何必这样呢……”

    叹息一声,显出心下不舍,悄步来到王梓禾身前三尺来远,忽地站定了脚步,糗着鼻子嗅嗅,疑道:“什么味道?香香的,好像曾经闻过。”

    这时风势略急,竹林微动,枝叶窸窣,沙沙作响,清幽的竹林之中,果然裹挟着淡淡幽香,似是红紫野花绽放出来,随风飘近。夏风柔和,吹在脸上,感觉轻柔舒适,熨贴周至。

    王梓禾也皱鼻嗅闻,果然闻到了淡淡幽香,似曾相识,他一怔之间,恍然见到眼前黑影晃动,忙退后一步,看得清楚,却是萧瑜拿着一根枯枝向他戳刺而来。

    枯枝来势飘忽,全无章法,显然是萧瑜在打闹游玩,但那树枝表皮枯黑,又沾染了泥土粉屑,王梓禾却是嫌弃脏污,断然不肯被碰到了肌肤衫角。

    萧瑜接连挥舞,步步紧逼,王梓禾蓦觉足下一滑,踏入了湿泥,才恍觉大事不妙,叫道:“你怎么这样?”

    声音焦虑,带了几分慌乱,但萧瑜开口说话,挥舞枯枝,本来就是要让他分心,趁机将他逼到水里,这时见时机成熟,顿时合身扑上。

    这一合扑,又是全无章法,纵近身去,便双臂合抱,将王梓禾搂抱得结实,落地后就地一滚,两人划过池塘边的烂泥,一同掉落到塘水中。

    只见水面涟漪晕开,树叶浮萍悠荡波动,随即冒出几个泡泡,然后见到一条纤细的手臂扑打水面,似乎是王梓禾用力挣扎,努力自救,摇晃几下,又沉入水中,接着是一连串泡泡密集出现,离得岸边又远了些,再过片刻,才见到萧瑜钻出水面,摇头甩去水珠,双臂高举,哈哈大笑。

    只见他左手抓着一条泥鳅,弯曲扭动,右手中则是一只鞋子,鞋口朝下,还在淅沥滴水。正是王梓禾的鞋子。却是他见王梓禾开玩笑,便也童心大起,拖着他一起掉落水中,刚才趁便脱去他一只鞋子。两人滚动的时候,惊动泥鳅,他便也捉了出来。

    王梓禾武功虽高,却也只是略识水性,被他拖住了在水中受呛,抢出水面,已是满脸泥水,咳嗽了几下,一边发出惊叫,恍然发觉水只漫到前胸,忙又按住帽子,站低了身子,似是要说些什么。

    萧瑜却又一个猛子扎了进去,人在水下,三下五除二的将外衣脱了下来,左手举出水面,随手往岸边扔去。他水性娴熟,这样水下脱衣,又是玩惯了的,就见他左手倏出,不断的将衣服脱下,扔到岸边。

    又欺到王梓禾身边,捉住了他另一只脚,要来将他的鞋子脱掉。手掌触到小腿,只觉肌肤温热,入手滑腻。萧瑜暗自摇头,只觉这位富家公子养尊处优,太也女人气了,身上的肌肤都跟女子一样细嫩。

    却见王梓禾左脚提起,正踢中他的顶心。这是一记开山正蹬,力气使得十足。

    萧瑜受力不过,被他踢得头晕眼花,顿时向后坐倒,好半天才回应过来,浮出了水面,心中大惑不解,却也不敢再靠近去戏耍,唯恐王梓禾再下狠手。

    他浮出水面,见到王梓禾已然上岸,只露出一个背影,衣服贴紧着身体,双肩微微抖动,似是不胜其寒。

    萧瑜叫道:“喂,不要生气了,我不来脱你的衣服就是了。”

    他本意是想安慰王梓禾,不料他不说也还罢了,出口之后,王梓禾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但见他的背影急剧抖动,不时举袖拭泪。

    萧瑜不知又怎么惹他痛苦,便欲上岸致歉,却见王梓禾蓦然转过身来,道:“你别上来!”

第六十八章卿本佳人

    只见王梓禾的帽子已然被水冲掉,一头青丝从耳边悬垂先来,挂在肩头,眉目如画,配上肌肤光洁,神色间娇嗔薄怒,湿衣下玲珑剔透,曲线优美。

    这样一般女儿情态,哪里还是什么翩然公子,赫然就是个娇贵小姐,怯弱女子。定睛再看,正是早些时候相遇,同郑因并肩而行的那位丽质美女。

    萧瑜目瞪口呆,也忘了脚下踩水,沉没下去,咕嘟嘟淹了几口水,才清醒一些,冒出水面,揉揉眼睛,晃晃脑袋,好大一会儿,才知眼前所见不虚,嗫嚅道:“我不知道……王公子,哦,王姑娘……”

    想要迭声致歉,但脸红耳赤,心神慌乱,一时之间,却也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候一个在水中载浮载沉,一个在岸边掩面哭泣,相对无言,却又是两下尴尬。也不知过了许久,两人正不知如何是好,蓦然听到噗哧一笑,有人从竹林中转了出来,在岸边站定。

    只见她亭亭玉立,一身碧蓝衣裙,笑靥如花,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蓦地弯身叉腰,笑得花枝乱颤,不能自已。却是郑因。

    她突然出现,自然让这两人更感尴尬。萧瑜往水中一缩,扎个猛子,转到了大树后边,悄悄往这边观望。

    那郑因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去向,向着他入水的那个方向叫道:“快上来吧,你们这样孤男寡女,好像是鸳鸯……那个什么同浴,哎哟,那可容易让人误会哟。”

    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捡起萧瑜的外衣,将王梓禾抱住,扶着她坐在树根上。王梓禾垂头不语,捡起了鞋子,默默的套在脚上。

    正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萧瑜顿时想起,该快些上岸,穿上了衣服离开,莫要败坏了王姑娘的名声。

    她原来是个女子,当真令人料想不到,但结合了这一点,再前后连贯,许多个本来不好解释的事情,也就豁然贯通了。

    萧瑜脑中闪回出相遇以来的许多片段:山庄相遇,郑岩起本来已经走开,后来又再回头,自然是被她认了出来,告诉郑岩起;后来在破屋之中,她不肯向郑岩起求救,自然是因为两人被牛小兰绑缚,她无颜求救,唯恐被人笑话;郑岩起也说,要与师妹汇合,自然是指王梓禾了……

    相处以来,自己毫不顾及,多有冒犯唐突,实在是大大失礼。萧瑜想到这里,脸上发烧,心内却也觉得好笑,另有几分好玩,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温暖融融升起,令他内心雀跃,快要飞升起来。

    正胡思乱想,听到郑岩起的声音响起,道:“你们都在这里,那太好了。”

    萧瑜转到树后,只见郑岩起步态雄迈,走了过来,一边朗声笑道:“师妹,你知道那个灰衣人是谁?”他打个哈哈,自说自话道:“原来是颂鹰红水堂堂主石发虎的属下,他好生狡猾,不肯报上家门,是打斗之时,被师父认了出来,哼,这就是不打自招……”

    郑因奇道:“师伯也来了吗?”

    郑岩起道:“是啊,我师父,还有姑姑,也就是你师父,都亲自出来了,他们是要找你回去呢!”

    郑因道:“干什么呀?他们两个老人家亲自出来,找我干什么呀?”

    越到后来,话声越低,显然是心中担忧,溢于言表。

    郑岩起咦了一声,道:“师妹还没有告诉你吗?哦,是颂鹰帮来人,要向你提亲来着。”

    郑因摇头道:“提什么亲?我不同意。”

    郑岩起道:“说是受镇阳王史耀,史王爷之托,为他的世子史家雄求亲。你也不必害羞推托,咱们郑、史两家,本来就是当世最大的汉族世家,总是要联姻结盟的。”

    他以为妹妹是害羞提及婚事,也不以为意,这时才注意到王梓禾衣衫尽湿,形容窘迫,不由得奇道:“师妹怎么落水了,萧瑜那小子呢?”

    看到了萧瑜的衣服,顿时恍悟,怒不可遏,道:“那小子再次使诈,又从水中跑了,是不是?哼,总是这样,又脱衣服来羞辱女孩子,这无赖行径,太没有气概。看我下次逮到了他,不先揍他个一佛出世,两佛升天。走,咱们走吧。”

    他先前见过萧瑜脱衣水遁,这时候见了,便丝毫没有怀疑,只觉得萧瑜轻车熟路,理所应当。

    郑因见哥哥粗心大意,丝毫没有料到萧瑜便在左近,感觉好笑,咯咯笑了两声,随即又想起求亲之事,她心内惴惴,闷闷不乐。

    她担着好大的心事,随着两人走开,见王梓禾局促不安,想要回头观望,看看萧瑜是否离开,又不想让别人猜到这番心意,咬着嘴唇,脸色煞白,不由得觉得好笑,回过了头,轻声说道:“不要去远了,晚些时候回来,有我师姊照拂,没有人会怪罪你。可是你若走了,枉费了师姊的一番情谊,那就损失大了,请好自为之。”

    斜眼望见自己说过这些话之后,王梓禾脸色缓和,明明放下了心事,却又不愿让自己看出来,低头下视,长长的睫毛将眼睛都盖了起来,实在好笑,便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一边捡起岸边萧瑜的衣服,团好了拿在手里,脸上挂着恶作剧的调皮笑容,却眼睛眨巴,留下几滴眼泪。

    郑岩起不知所以,瞪大了眼睛,上下的端详他。

    王梓禾自然明白,她是提醒萧瑜,让他暂时隐蔽,随后自行回到山庄,辜负情意云云,却是她随口玩笑,调侃两人。否则的话,她只是见到我们一同玩耍,又没有听见我们盟约同进退,一起共患难,怎么会知道我们两人之间是否有情意。

    想到这里,王梓禾心中一动,皱鼻闻闻,看向郑因,道:“这香味熟悉无比,原来是师妹在那里。”

    她是想到了那个密室,心中恍然,猜到了是郑因偷偷溜出,跟白宗正在那密室幽会。当时事态有变,白宗正从密室出来,参与到事态演变之中,郑因却一直留在室内。他们两人当时进去,只是在口部观察情况,没有进到密室内部,但当时郑因身上的淡然幽香,却曾漂浮过来。

第六十九章屠杀

    三人同处一室,她和萧瑜的交谈,自然都给她听在了耳中,所以,她出言戏弄,却也不单是基于水塘所见。看这样子,她是误会得很了,将我们也看作了一对少年情侣。哎哟,这可如何是好。

    王梓禾言念及此,脸红过耳,垂下了头不再说话,心中升起别样的感受。郑因也是想到密室之中的旖旎时光,抿嘴而笑,脸飞红霞。

    只有郑岩起不知所谓,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连问几遍,见没有人理睬,便气呼呼的甩开大步,当前走了。

    天色向晚,夜幕轻柔,一轮明月升上屋脊,挂在柳树梢上。清风徐吹,落叶飘零洒落,草地里蟋蟀唧唧而鸣,应和着池塘中蛙声响亮,前呼后应,连成一片。

    只见竹叶摇曳,阴影晃动,次第落在一个人的身上。那人矮胖身材,呼吸粗喘,趴在一块大石后边,探出了半个身子向外张望。他紧张不安,左右顾望的时候,正见到他面色枯黄,一张虚胖多肉的大脸,这时汗津津的闪出黄光,正是永安帮的黄梁栋。

    过了片刻,黄梁栋探起身来,左臂扬起,对准了路上。路上传来的脚步声几不可闻。他左臂挥动,一支响箭射出,发出呜呜的啸叫,疾向那人射出。随后是当的一声脆响,啸叫声中断。

    来路上悄无声息,不知那人是死是活。

    黄梁栋站起身来察看,忽听来路上风声呼呼,有什么东西旋转而过,噌的一声,将他的左臂齐齐斩断,带起一蓬血雾,又转了回去。

    去如疾风,来若闪电,势头飘忽,速度快极。

    黄梁栋本来气喘如牛,显然是心中紧张,诚惶诚恐,这时事到临头,反倒沉寂下来,他眼望着断肢落在地上,手背翻转,掌心正盖住了鞋面,似乎是不敢置信,一声惨呼闷在了喉中,片刻之后,才转化为恫吓之词脱口而出:“你休猖狂,帮主转眼……”

    接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感到疼痛,要惊呼出声,却见那旋转暗器呜呜劈风,又再飞来。

    原来那是一柄月牙弯刀,形如弯镰,双面开刃,旋转而出的时候,锋刃寒光闪闪,显然锋锐无比,断人肢体,犹如砍瓜切菜。黄梁栋直直站着,陡然向后仰倒。

    他的首级应声落地,腔子中蹿出一股热血。

    那脑袋滚落在草丛中,弹跳几下,泡在了塘边,染红了水草黄泥。黄梁栋仰面朝天,双目犹然睁着,只是没有了神韵,眼神空洞,光芒晕散。双眉紧蹙,显出困惑多于惊愕。

    显然是他到死也猜想不到,会有人这般心狠手辣,动辄取人首级,夺人性命。

    弯刀溅着血雾,遁入夜色,又听铮的一声轻响,弯刀又旋转着飞了回来,直向那人身后飞去。他似是未加察觉,仍是步下不停,来到洼地边上,才看也不看,反手捞去,食指顶起,在急速旋转的弯刀手柄处一勾,弯刀调转方向,被他托在掌心,连抖几下,消去了旋转力道,才四指拨转,将弯刀刃外柄内的拿在手中。

    动作熟练至极,显然这样背后盲接,操练已久。

    他探头观察,月光透过竹影,照在他的脸上,显出面孔清瘦,颊边浅浅的酒窝,原来是一张自来笑的脸孔,刚刚行凶杀人,仍然是嘴角翘起,眼睛眯缝,似乎带着隐隐笑意,正是那位富商华先生。

    他抓住黄梁栋的胸襟,将弯刀的血迹擦拭干净,缓缓插回腰间的刀鞘。手势灵活,但仍可看出是带着黄皮的连臂手套,使手指臃肿,褶皱隐现。

    如果萧瑜能够看到他模样,看清他双臂上的黄色手套,或者就能认出,这位华先生原来另有一个身份,还是那晚在梅姨家中窃书的蒙面人。

    如果萧瑜能够进一步看到华先生身影晃动,瞬间转身过去的动作,仔细想想,便就会记起,这位自称华先生的富商,原来他们早就见过。当时他在观看万伯卖艺之时,第一次窃财而不得的之人,就是这位华先生。

    来路上一人奔近,那人手持两把短剑,一剑向外,一剑反握,身影颀长,气度高雅,正是永安帮的帮主元锋。他的脸上罩着一层阴影,闪烁不定,一步一顿的靠近了过来,急速的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又抬眼望着对方,神色戒备,道:“在下元锋,请教阁下尊姓大名?是广西飞剑斋的朋友吗?”

    华先生嘿然冷笑,道:“元帮主既然派人盯梢,暗暗追踪我十几天,那是起了疑心,要来摸华某人的底子来着,又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故问?”

    元锋的心思被他道破,面色一寒,心中暗自戒惧,颇有些后悔今日独身前来,只怕有些冒失,要陷身危局。

    他斜眼向来路看去,要打量退路,随即心中一凛,想到了极可怕的一件事情:该是自己派人追踪,不仅已被他识破,而且还将计就计,引黄梁栋来到这里,让他向自己传讯,引来此地。

    这样看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恐怕最终的目的,是要着落在我元某人身上。

    想到了这一点,自然是懊悔不迭,这个如意算盘不该打得这样讨巧,正碰到了硬茬子,这一下惹祸上身,难以避免。

    原来,当时万仲平从火中救出萧瑜,在僻巷中跟严迅交手,几次胜出,逼得他固守承诺,不向外人禀告自己的身形住处。

    严迅为人正直,说话算话,对此事守口如瓶,从来不向外人讲述。他是练武之人,对于惨败在别人的手下,自然耿耿于怀,不能释然。晚间独居无事,就在院子里模拟当晚的情形,一边独自拆招演练。

    他口中喃喃有词,努力复述,手上有样学样,挥推劈打,复原当时情景。严迅悟性一般,又没有名师的指点,对于万仲平的绵云掌知之甚少,只靠单独推演,一招一式的循序渐进,不要说掌法精髓,光是招数变化,就难以索解。

第七十章玄剑宗

    严迅练到一半,便颓然罢手,回到了屋中,喝个酩酊大醉,越是喝得醉了,越觉得被人接连打败,面子上栽得太重,心中郁郁,好生不服。便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他向来活得率性,练武饮酒,全无滞碍,却被黄梁栋躲在暗处,看个清楚,听得完整。黄梁栋本来是受帮主之命,前来监视严迅,唯恐他们在飞瀑峡惨败之后,还要发动偷袭。

    严迅在白竹门坐第二把交椅,又是个霹雳火爆的性子,门主正在闭关养伤,白竹门没有什么动静也还罢了,想要有什么动作,必然要由严迅统率布置。

    谁知接连几天监视,见到严迅都是这个样子,黄梁栋知道事情古怪,便跑回去向帮主禀报,转述了那人的武功招数,身形相貌。

    他是偷看偷听,所知有限,严迅又是酒后失言,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乱讲,前言不搭后语,互相之间毫不连贯。

    黄梁栋转述起来,更是驴头不对马嘴,讲不清楚,但元锋见多识广,为人精明,实是一个厉害无比的人物,竟也猜出了一些端倪,知道那人非同小可,连夜派出手下四处打探,暗中监视。

    这样一深入调查,那万仲平的行踪虽然隐秘,却也将他的住处行踪,一一都访查出来。元锋不知万仲平是何方神圣,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图,便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这样一作壁上观,倒查出这位华先生也在暗中追踪万仲平。

    此人身份隐秘,行事古怪,而且高来高去,轻身功夫极是高明。相比万仲平的来历,又多了三分神秘。元锋便密令属下追踪,约定了若有事端,发响箭传讯。

    今晚他恰好在附近接应朋友,所以,一听到异动,便快速赶来。这时候意识到危险,便行动起来,他的说辞,就是要岔开对方的注意力,拖延时机,孰料那人甚是狡诈,识破了他的用意。

    元锋老于世故,也不动声色,刷刷两声,将两柄短剑收回鞘中,打个哈哈,道:“飞剑斋的朋友行事独特,不会留下活口,在下所以特别小心在意。既然阁下不是飞剑斋的刺客,那元某人也就放心了。”

    他收回兵刃,那是示好之意,但见对方出手狠辣,大是劲敌,毕竟不敢大意,双手垂在身侧,五指勾曲,随时准拟拔剑还击。

    那华先生侧脸斜睨,将他从头到脚的打量一遍,笑道:“元帮主智勇双全,徒儿也是年轻有为,他日不可限量。”

    元锋不意他竟然将自己的虚实摸得清楚,心中打个突突,当即也不敢隐瞒,如实道来:“不瞒你说,在下不敢托大,不知阁下的虚实,便留下了徒儿。几个朋友来头很大,不能失了礼数。哈,阁下果然慧眼如炽,居然一眼看穿。”

    言下之意是说,你不要轻举妄动,我有强援快要到来,即便我不是你的对手,但加上几个朋友,那你也讨不了好去。

    那人果然不敢小觑,凛然道:“能劳驾元帮主深夜接驾,你的朋友定然来历非凡,好,元帮主是聪明人,坦诚相告,在下也不敢隐瞒。鄙人玄剑宗杨昆如,适才以为被宵小追踪,误杀了元帮主的属下,委实过意不去。还望元帮主大人大量,宽恕则个,咱们以后尽可交个朋友,再不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也是不错。”

    他语气松动,挑明了不想惹事,使元锋松了口气,忙点头应允,一边皮笑肉不笑的应道:“原来是玄剑宗的杨大侠,久仰大名,如雷贯耳,这偏僻地方,竟能迎来杨大侠这般人物,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请!”

    拱手弓腰,状极恭谨,心中却着实松了口气,暗道:“这人果然身份特殊,竟是玄剑宗的弟子。幸好我谨慎持重,没有轻易启衅,否则的话,只怕要吃大亏。嘿,玄剑宗偌大的名气,咱小小的永安帮可招惹不起。”

    数百年来,玄剑宗叱咤武林,领袖群伦,当真是江湖第一大剑派。历任宗主中能人辈出,莫不是独当一面,呼风唤雨的人物。在江湖上的盛名,比之少林派方丈,武当派掌门人还要响亮几分,只因少林、武当一僧一道都是方外修炼之士,超尘脱俗,不理俗务,玄剑宗宗主却是入世济世,补乎时,关乎数,一呼百应,影响力巨大。

    能与玄剑宗相提并论的,也就只有后来居上的烈刀门。但烈刀门的勃兴,缘起烈刀门门主一刀问道宋葛武功大成,刀法无敌,而且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引发无数个血腥屠杀,使人又恨又怕,暗地里将他的名号改了两个字,那“一刀问道”的“问道”两字,改成了“一刀血魔”,两字之差,一代高手的正邪身份却判若云泥,迥然不同。

    从身份名望之上,宋葛显然无法跟玄剑宗相比。而且一家门派时有杰出之士出现,凭着一己之力,振兴本门,领一时之风骚,睥睨左右。这种事例,在江湖上屡见不鲜,但绵延百年,盛名不衰的,终究还是少林、武当、玄剑宗这样的名门大派,只因底蕴深厚,源远流长,又基数牢固,人多势众。

    隔上数十年,便会出现超群拔萃的英才人杰,重树威名,将本派发扬光大。可说是薪火相传,绵绵不息。玄剑宗垂名百年,长盛不衰,比之烈刀门这样靠着宋葛一己之力而勃兴的小门派自然不同。

    后来天下大乱,蒙古铁骑来袭,玄剑宗辅佐朝廷抗元,屡建奇功,使元朝朝野震动。蒙古国元世祖忽必烈纠集西域高手、本族勇士、密藏高僧,一队精锐一百二十人,又敕令天下,悬赏十万两黄金,聘请中原各派武学高手八十余人,组成一支“磨剑盟”,外加一支三千精锐骑兵组成的劲旅,浩浩荡荡,前来缉拿扑杀玄剑宗门人。

    蒙古国当时雄霸天下,横跨大半个世界,属国无数,这一下征召敕令,可说是集天下之力来剿杀一个江湖门派。两帮血战于秦岭山脉,磨剑盟全军覆没,无一人生还,但经此一役,玄剑宗也元气大伤。

第七十一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其时宋朝积弱积贫,在两国交锋中节节败退,一些中原武人审时度势,良知未泯之辈,便与朝廷和民间义士保持距离,只求明哲保身,更多的却是贪恋蒙古国的悬赏封赐,群起而攻之,明枪暗箭的对玄剑宗门人大加挞伐。

    玄剑宗腹背受敌,以寡敌众,时日一久,便徒众锐减,日渐式微。终于由磊落光明,转为暗中行事,在江湖上的行迹渐渐稀少。据说十一代宗主马卿的武功集前人之大成,已臻出神入化之境。他为了打破困境,重振师门,孤身潜入元朝皇宫,意图刺杀世祖忽必烈,却被禁卫军发现行踪,紧急转移世祖到九龙塔阵的密室之中,倾御林军之力扑杀拦截,又有护国法师谧众摔十八红僧拼命阻击,才使得刺杀一事功败垂成。

    马卿饮恨而退,就此绝迹于江湖。但他来去自如,大闹禁宫,所向披靡,护国法师也被他的玄冰剑刺伤,三个月后撒手辞世。忽必烈震怒无比,处决了负责布防的十三名官员,继而传令天下,全民共索。

    但他之后却又亲赴国师谧众的葬礼,垂泪吊唁,自然是亲眼见到马卿神勇无敌,心有余悸。

    此事轰动天下,当真是举世哗然,闻者无不心神激荡,啧啧称羡。风头之劲,无与伦比。而今几十年过去,玄剑宗已然威名凋零,不闻音讯,但这样的丰功伟绩,难以胜数的光辉过往,却是任哪一个江湖中人都铭记于心,谁也不敢有丝毫的小觑。

    这杨昆如既然自报家门,又将话说得明白,元锋肃然起敬,心生忌惮,不敢再有留难。

    杨昆如点头,抬脚欲走,脚掌的落点却偏向右前方,微一使力,整个身体斜冲过来,弯刀倏然递到胸前。来势快极,猝不及防。

    元锋大吃一惊,忙要拔剑挡格,杨昆如右手的长剑已自下撩上。剑势沉稳狠辣,果然大非寻常。

    元锋不敢撄其锋锐,向后倒跃三步,还没有站定,杨昆如长剑又至,斜挥扫胫,元锋无奈,只好再退三步。杨昆如的长剑如影随形,瞬时间连出七剑,剑剑夺命,元锋身为一帮之主,在地方上呼风唤雨,威风不可一世,遇到了这位玄剑宗弟子的利剑,却连拔剑的余暇也无,只是狼狈后退,毫无招架之力。

    两人进退攻拒,只有衣衫飘动,呼吸相闻,却全无兵刃交集的声响,杨昆如第八剑斜劈下来,元锋锐气已尽,双腿酸软,已没有余力倒纵退避,心中叫道:“我命休矣!”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墙后有人扬声叫道:“言大哥,小弟严迅,这里有难,你不要过来!”

    声音近在咫尺,突如其来,在静夜中远远传开。

    杨昆如一怔,手下略慢,元锋忙斜肩倒地,扑地前窜,从他胯下滚将出去,足尖点地,向前跃出丈余,身在半空,便抽出双剑。

    元锋的右剑平持胸前,斜眼看去,左肩上好长一道剑伤,怕是一直延伸到后心,颇感后怕,举起左袖拭去额上冷汗,强笑道:“杨大侠,今日之事,小弟只当没有发生,属下身亡,也不会挂在心上,你只管自去行事,咱们各不相扰,如何?”

    这般低声下气,已近于跪地求饶,姿态放低到不可再低。

    杨昆如道:“那当真最好不过,只是对于元帮主的为人,在下可不大信任。”斜步挺剑,又再欺上。

    竟是将元锋视若无物,务必要赶尽杀绝。

    元锋竭尽所能的挥剑格挡,,但束手束脚,连对方的剑锋都碰不到,便只余后退一路,三招之后,右胸被弯刀刺中,溅出血水。元锋见势不妙,掷出短剑,杨昆如偏头闪让,元锋等的就是这样一个时机,袖箭射出。

    他的袖箭工艺特别,准头精确,极富杀伤力,箭头上又涂有剧毒,人称半晌欢,向来霸道,令人谈虎色变,但杨昆如随意出掌,便将短箭拨落开去,原来他戴着的黄皮手套不惧刀剑,正是袖箭的克星。

    元锋更是心惊,再也顾及不上颜面尊严,拔腿便跑,杨昆如挥出弯刀,随后纵上。弯刀凌厉,划中元锋后背,好长一道伤口,瞬间血如泉涌,将他的衣服染成鲜红。他不敢稍有迟疑,竟然生受了弯刀,脚下不停,绕到那棵桐树的后面,想要攀墙逃亡。

    若在平时,这区区一面围墙自然微不足道,元锋屈膝便能纵上,但这时强敌追击,他若弯腰纵上,后背露出空档,只是这么稍一防护不周,必定会被杨昆如一击毙命。

    元锋叹了一口气,自忖生机已绝,再无退路。他向来视人命如草芥,杀人不眨眼,这时临到自己被逼到绝路,将心一横,想要装出一副不怕死的凶狠模样,说出话来,却还是满满的求饶意味。

    只听他说道:“姓杨的,元某人杀人无数,早就没想过能善终,死在你的手里,我……我也是死得其所。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将我赶尽杀绝,我是地头蛇,有人有钱有背景,什么事不好商量?”

    杨昆如笑道:“这个嘛,软塌之侧,岂容他人酣眠,元帮主,你死就死在不知进退,多管闲事上。纳命来吧……”

    言下之意是说,元锋不知退避,多管闲事,碍手碍脚,惹毛了这位杨昆如,所以要将他除去,至于其中的真正原因,根本没有告知他的必要,也就是说,元锋自认为是一个人物,在这位杨大侠的眼里,却连在死之前与闻机密的资格都没有。

    欺人之甚,莫过于此,元锋手背抹去嘴角的血渍,骂了一声,左剑反握了,剑尖抵住喉咙,右手搭上剑柄,正要自戕。但两手颤动,尝试了三次,都是有退缩回来。

    杨昆如饶有兴味的观看,也不催促,满脸鄙夷之色。

    元锋心中一怕,眼泪夺眶而出,忽然听到竹杖捣地,叮咚有声,心中一动,面露喜色,道:“言门主,我在这里呀,有人杀了严迅呀!”

第七十二章有来头的朋友

    言老大拄着竹杖,快步过来,他见到地上一具尸首,首级已无,倒在血泊之中。这时夜色苍茫,看不清楚那尸首的形状,但刚才听到严迅求救,又有元锋出言提醒,先已认定了七分,认为死者便是严迅,当即向杨昆如上下打量,压抑住满腔愤怒,颤声道:“阁下为何杀了严迅?”

    杨昆如皱眉道:“他叫严迅吗?我可不知道他的名字。”

    对他来说,黄梁栋这样的小角色,名字不知也罢,毫不在意,听在言老大的耳里,却甚是刺耳。

    言老大哈的一声,又哈的一声,接连干笑了三下,道:“你不知道他的名字,甚好,甚好……”

    向元锋看了一眼。他是老江湖了,目光如炬,元锋势穷力竭,被人逼到了墙角,这样的形势他一看便知,若是换到了平时,自然会持重谨慎,察而后动,但他与严迅是拜把子兄弟,向来亲如手足,见到好友一命呜呼,死状惨烈,早便气塞胸臆,悲痛欲绝,又听对方阴阳怪气,显出视人命如草芥的冷酷残暴,更是忍耐不住,不再犹疑,挺杖便上。

    言老大的杖法兼具钢杖和判官笔之长,矫夭灵动,攻防兼备,甚是了得。杨昆如挥剑挡击,交手了数招,见言老大力大招沉,全力出击,知道他是要以命相博,没有缓和余地,便也动了杀机,道:“言门主既然也来趟这浑水,那就不要怪在下不肯容让,纳命来吧!”

    他在这里待了好长时间,言老大的名头是听说过的,情知此人侠义心肠,刚正不阿,既然心痛属下之死,便会拼命回护,与元锋这样的自私自利之辈截然不同,正因为这样,才更为棘手,不将他除去,难以息事宁人。

    他隐约猜想到,自己和言老大两人都遭到了元锋愚弄,这才甫一见面,就大打出手,但他并不想深究,也不愿开口明言,一来是自忖武功高明,不将这两人放在眼里,二来是他亮明身份,那就是存了杀人之心,不会放走活口。

    元锋喘口粗气,知道自己纵然要逃,言老大独力难支,被杨昆如毙掉之后,仍要追杀自己,当即将心一横,挥剑迎敌,与言老大分从左右一起攻上。

    这两个冤家对头,此时放下旧怨,联袂对敌,那杨昆如剑法高明,竟是遇强则强,虽然以一敌二,仍是稳占上风。

    斗了三十回合,言老大伤势未愈,肩上中了一剑。他义薄云天,又是刚烈悍勇的性子,毫不退让,元锋也知没有退路,全力以赴。两人拼命力战,杨昆如一时之间也难以将两人诛杀。

    三人你来我往,正自难分难解,杨昆如听到墙外啪的一声轻响。那是有人悄步接近,踩断了树枝。

    他心中一惊,弯刀甩出,从对面两个人头顶飞出,旋回的时候,却分袭两人脖颈,那两人向旁边跳开,杨昆如趁机后退了三步,四下观察。

    这一静心观望,更是心下吃惊,原来刚才激战酣畅,却没有注意到,已有三个人不知何时接近了过来,正自蓄势以待。

    北边的树上有一人隐伏在枝叶之中,呼吸沉稳,几不可闻,显出轻功极高,西北角的大石后,也有一人弯腰埋伏,兵刃已然出鞘,反射月光,泛出淡蓝光泽,第三个人却站在正对面的山坡上,两腿岔开,好整以暇的观看。

    墙外另有两人,一前一后的快步接近。那两人落足沉重,显见武艺不高。

    高手过招,讲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三人何时靠近,怎样结成了包围圈子,杨昆如竟然后知后觉,自然明白是来了劲敌。

    想起元锋刚才所说,他要去接应几个大有来头的朋友,看来所言不虚,确有其事。墙外一人武功低微,该当是他的弟子。另一人脚步也颇沉重,修为欠些火候,该当是这四人中武功最弱的一位了。

    闪念之间,便听到山坡上那人扬声说道:“在下颂鹰帮红水堂石发虎,这位是紫火堂堂主苏毅,蓝土堂堂主施岚青,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石发虎个子不高,嗓门却极为洪亮,声音浑厚,介绍另外两人的来历时,那苏毅从树上跳下,人未落地,便从脖子后取出了一把折扇,刷的一声,扇面张开,挡在胸前轻摇数下,双足落地,微尘不起,神态飘逸,道:“请了!”

    施岚青则先悄悄收回长剑,才从石后起身,抱拳揖礼,微微点头,却并不说话。

    那墙后的两人却都停下,并不通名报姓,杨昆如转过身来,似是毫不忌讳背后的空档,笑道:“原来是颂鹰帮的红紫蓝三位堂主,久仰大名,如雷贯耳。竟在这穷乡僻壤相遇高明,幸何如之……”

    抱拳拱礼,神态间极是谦逊。

    施岚青最是狂傲,听他这样说了,满脸不快,道:“什么虚头巴脑的,别尽说些没用的,还不报上名来?”

    杨昆如道:“在下的名号嘛,元帮主是知道的……”住口不说,脑袋微偏,斜望过去,似是等待元锋将后边的话补充完整。

    练武之人将脸面看得极重,有的前辈高人自重身份,更是对这一节铺排讲究,为了显得气派威风,别具一格,往往由属下随从通报出姓名称呼。

    元锋自视甚高,但在这位玄剑宗门人的面前,却也自知远远不如,甘拜下风,见他这个样子,便相当识趣,趁机讨好道:“这位大爷来历非凡……”

    干咳了一声,故意微微顿挫,自然是作一铺垫,要让接下来的话说得更有声势。

    言老大见他这样,心下好生不屑,不由得嗤之以鼻,暗道:“我跟元锋这厮向来都是夙敌,一直对他印象不佳。但我以为这人再歹毒狠辣,人品不堪,好歹是个有血性的江湖汉子,谁知竟然这样的软骨头,对方稍给颜色,就要缴械乞降。

    看来我要为严迅报仇,是不能指望他再相助了。今日须得住手,找上了赵玄默为我助拳,方能杀了眼前这个哪里来的剑术高手。”

    “……他正是玄……”

第七十三章暗相思

    元锋话未说完,忽然见到杨昆如手腕抖动,旁边的言老大则上身前倾,横杖防守,他是用暗器的好手,又为人卑鄙,甚是惜命,不暇细思,便身体一侧,躲到了言老大的身后。

    只见一道金光闪过,本来射向元锋,却会凌空转折,回射言老大。言老大推杖格挡,那暗器扭曲纵伸,在他胸前一顿,又飞跃了回去,落在杨昆如的肩头盘旋扭动,昂首吐舌,却是一条极细小的金色小蛇,约有拇指粗细,尺许来长,但身形迅捷,快如闪电,一咬之后,随即飞回。

    它凌空腾闪,便如有了双翅,比寻常暗器速度更快,更为灵活。

    言老大发出一声闷哼,竹杖伸出,搭在了杨昆如的背心上,杨昆如回望过去,见金翼蛇咬中的是他,甚感意外,轻叹了一声,道:“你这老实头,活该做别人的替死鬼。”

    回肘搭住竹杖,一控一放,言老大拿捏不住,竹杖脱手,人跟着向前扑倒。

    杨昆如翻掌拍出,杖头受力,顶向元锋的前胸,但元锋早已有备,借势倒翻一个跟头,手脚并用的藏到了桐树后边。杨昆如肩头的小蛇尖头昂起,便欲腾跃出击,杨昆如嘬唇吹了一下口哨,小蛇盘起不动。

    他一击不中,知道再要追击,落入重围,便不好脱身,哈哈大笑,道:“元帮主是聪明人,不需通报我的名头了。”

    弯刀与长剑相交,铮的一声脆响,随即刀入怀,剑收鞘,从这三位堂主身前施施然过去,一边抱拳,一一含笑道别道:“幸会,幸会,再见,再见!”

    石发虎三人面面相觑,都不做一声。直到杨昆如去远,听到两人长声惨嘶,马儿惊叫,随即蹄声哒哒,奔腾远去。

    他们尽皆变色,知道是杨昆如担心他们追赶,将他们的坐骑和两名随从都杀了,自己骑乘唯一的那匹马离去。

    这三人一怔,便听到元锋叫道:“那是玄剑宗的弟子杨昆如,他竟敢毁掉三位的坐骑,诛灭随从,是可忍孰不可忍,三位堂主……”

    他害怕杨昆如再来找自己晦气,便出言挑拨,怂恿三位堂主去将杨昆如趁机杀了,哪知道他刚一提出玄剑宗杨昆如六字,这三人交换一个眼色,便不约而同的转身纵跃,疾步追去,倒使得元锋为之愕然,诧异了片刻,才回头看看言老大。

    言老大蜷缩地上,嘴吐白沫,阵阵痉挛,眼睛半睁,光芒一点点散去,眼看是不成了。

    元锋快步追赶过去,没有向他再看上第二眼。

    这天晚上,王梓禾深夜无眠,便起身漫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偏院之中,抬头四望,才见到是来到了菜园那里,不由得面上微红,垂首轻叹,却感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正恍惚出神,听到有人脚步细碎,慢慢接近,王梓禾闪身藏到树后,看到是单夫子提着灯笼,慢慢经过。她眼望单夫子往西南边的偏院过去,恍悟到那里是他们住宿的居处。

    眼看单先生走远,正要闪身出来,却见眼前一花,有人影疾闪而过,速度甚快,而足音几不可闻,显见那人轻功上佳。

    她心中一凛,再注目细看,那人已走入到围墙阴影之中,身姿绰绰,隐约看去,却也有几分熟悉,似曾相识。王梓禾大惑不解,料想山庄之中,能有这般轻功造诣的,只有师父和师伯两人。不知他们深夜逡巡,为了何事。

    她唯恐被长辈碰见,便匆匆回去,经过那片池塘,望着水面,呆立了一会儿,咬着下唇,自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仿佛是福至心灵,也或者是心有灵犀,促使她心头有如小鹿乱撞,悄悄的绕到偏门,去到了后山的森林。

    果然见到萧瑜站在护城河边,犹疑不定。

    王梓禾心神激荡,便想上前相会,随即又止住身形,站在树影下边默默观望。

    她心中想的是,在通道之中,我已经跟你述说清楚,你要是有心,就该明白我的意思,那也不用我再次劝说;你若是无心,把我的话当作了耳旁风,那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大家就此一拍两散,各走各路就好。

    当时礼教虽严,民风却也开明,王梓禾又从小接受父亲的教导,明理懂事之余,也勇气可嘉,敢于追求美好。

    两人在通道之中陷入困境,她感动于萧瑜的舍己为人,曾经说过,若是萧瑜有难,情愿同他一起赴死。作为一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说出这等承诺,便如是鸳梦盟约,近乎于委身相许,期望相伴终身了。

    何况后来又有郑因向萧瑜坦言明说,将王梓禾的心意,又进一步阐述了一层。那虽然不是王梓禾亲口所说,但在她这样一个矜持的姑娘家看来,自己并没有否认,也不加驳斥,便就等于是亲口说出了。

    事情一清二楚,毫无歧义,若是萧瑜仍然不肯回来,那也只是两人缘分不到,再无未来可期,自己也不该再有勉强。

    两人相距咫尺,一个患得患失,心潮澎湃,另一个在河边徘徊来去,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呼吸相闻,却又恍若远在天涯海角,而这片刻的功夫,又都周游了天下好几遭。

    萧瑜蓦地轻叹一声,右拳在左掌心轻击一下,转头离去,一边挠挠耳朵,自言自语道:“王姑娘聪慧机敏,我虽然没有明言说出会回来,但既然没有反驳,那就会……哎哟,我想多了……”

    摇摇脑袋,似是否定了刚才的猜测,垂头丧气而去。

    王梓禾不知他意欲何为,心头起疑,迟疑了片刻,便随后追踪过去。

    明明出声将他叫住,只言片语,就可以当面问个清楚,她也一直在心中想道:“我只要现身出来,问他一句话,便马上离去,这并不困难。”

    但心说并不困难,实则千难万难,总是委决不下,一直相跟着萧瑜渐去渐远,出了南郊,见到萧瑜转入一处居所,进到院中。

    王梓禾判定了后窗的所在,打量土墙,侧耳听到萧瑜的声音隐约传来,似是在跟人交谈。当即屈膝纵上墙头,左手一按,稍资借力,便飘飘而下。

第七十四章冤有头,债有主

    身体尚未落地,听到风声劲急,直刺面门。这时正当她将要落地,新力未生的当儿,危急之际难以应对,也是她师从名门,机敏伶俐,百忙之中伸脚踏中墙根,借势向前跃开,让过来招。

    见那物细长滚圆,似是竹棍一般的兵器,但花花绿绿,不知到底是什么。一个人随后窜跃出来,左手五指箕张,当头拍击。

    她腾身站起,右腿斜过头顶,足尖绷直,踢向对方的面门。这一招姿势怪异,但变招迅捷,瞬时间便转守为攻,那人偏头躲闪得稍慢,砰的一声,肩头被足尖踢中。

    他身形一晃,左掌随又跟着拍出。

    王梓禾反手接了一掌,身形一震,被震得向前抢开三步,刚要转身,那人拾起地上的花棒,在她身后疾挥戳刺,罩住她后心要穴。

    王梓禾不及转身,只好抽出护身短刀,反手盲架,数招过去,发现那人棍法寻常,但左掌功力浑厚,极是厉害。她情知是自己来得突然,受对方疑忌,生成误会,需要得及时脱身出来,阐述明白。

    当即沉住身形,图穷匕见,秦王背鞭,倒挂柳,诸般混元刀的厉害招数次第使出。

    这混元刀是她师公一刀问道宋葛亲创,端的是厉害无比,那人登时不敌,疾步后退,王梓禾转身过来,正要说话,看清了来人头发斑白,满脸沧桑,相貌熟悉,正是街头卖艺的万姓老者。

    心中一怔,话还没出口,便见万仲平脸色悲愤,将花棒往衣领中一插,晃动双掌,疾速扑上。看他怒发冲冠,直欲择人而噬,王梓禾心中一怯,招数略缓。更被万仲平的掌风罩住,只剩招架之力,再过数招,她已被逼到墙角之中,见万仲平反手拿起花棒,随手晃动,一道蓝焰从棒端射出,直逼面门。

    王梓禾啊的一声惊呼,这才知道,那原来是他卖艺时表演用的纸筒,里边藏着各色火药,可以变幻形状,眩人耳目。那蓝焰喷射而出,便如一条线束,直直过来,王梓禾向左闪让,却见线束在半空划出一条弧线,接着迸散开来,火花点点,有尺许方圆,四散射出。

    她这时缩在墙角,避无可避,就见萧瑜快速过来,挡在身前。火点落在头上,立时腾的燃烧,须发烧焦的臭味四散蔓延。

    那焰火燃烧极快,星星点点,很快缀连成线,眼看着纵横回路,就要连接起来,万仲平顿足连叹,大手拂过,将焰火取下,随手扔在地上。

    转瞬之间,萧瑜身上的焰火都已取净,只是受到熏炙,眉眼焦黑,头发烧去了大半,衣衫也卷曲焦糊。

    他将王梓禾护在了身后,但火星点点,四处迸溅,却也不能尽数挡住,王梓禾身上也烧出了四五个火花,萧瑜回身替她扑打,但那焰火材质异常,遇物即燃,他徒然引火自焚而已,那焰火却毫无止歇之象。

    万仲平见萧瑜也不管自己疼痛,只是手忙脚乱的替这女子扑打,再度无声摇头,面色沉重,上前将萧瑜推开,大手伸出,捋过王梓禾的衣衫裙摆。

    王梓禾只感一股刺鼻的硝磺味道扑面而来,知道是他掌中握有灭火的药粉。火焰移走,像璀璨的蓝紫花朵一样被他种在了地上,王梓禾但觉身上一阵酥麻,胸前神藏穴、小腹气海穴,喉间哑穴,被万仲平逐次点中,手中的短刀当啷落地,身子歪倒下来,被萧瑜拦腰抱住。

    萧瑜哀恳道:“万伯,她叫王梓禾,是我的好朋友,你不要伤害她……”

    一边转过身来,要将王梓禾护在身后,但见王梓禾浑身要穴被制,身体瘫软,被他放下,便瘫倒着要歪倒地上,萧瑜忙又回身将她抱起,一边转过了头,费力的扭转着脖颈,脸上满是哀恳之色。

    万仲平摇头,道:“瑜儿,你听我说,她是杀害你父母的大仇人的徒孙,还有你的师公,他们……他们都是死在烈刀门的手下,你若尚有良心,便快些将她毙了,为师长报仇。”

    萧瑜一怔,茫然道:“万伯说些什么呀?我父母死于疫病,是染病身亡,怎会被人给杀了?不,你弄错了。”

    万仲平颓然坐倒,道:“我没有弄错,也难怪,此事说来话长。唉,你父母惨死,跟这个小姑娘也没有关系,原不该怪罪到她的头上。只是,她是你杀父仇人的徒孙,瑜儿,你要记住,以后绝对不能和她亲近……”

    说到这里,忽然听到房中有人低语呼唤,万仲平一怔,欲要回去,蓦地牙关咬紧,拾起地上那把短刀,往王梓禾身上分心便刺,萧瑜不暇多想,转身阻挡,万仲平刀锋一偏,贴着萧瑜肋下透衣而过,他抽刀出来,怒道:“你不要命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非要迷恋着个仇人家的女子!你不忍下手,我来帮你除掉她,免得日后痛苦,岂不是好?”

    连刺三下,都被萧瑜用身体挡住。

    万仲平把刀掷下,举掌劈落,就见萧瑜屈膝跪下,哭道:“求万伯饶命,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即使我父母和师公之死,真的和她师门有关,也不干她的什么事情。她是县令王大人的小姐,王大人仁心仁政,爱民如子,是个大大的好官,王梓禾也是个大大的好人……不,咱们即使报仇,也是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上正主讨债,不能牵连无辜。”

    万仲平知道他是心意已决,护定了这个小姑娘,长叹一声,又脸露苦笑,涩声道:“要杀一刀问道宋葛报仇,嘿嘿,你好长志气……”

    快步回去,走到了墙角,转过头来,见萧瑜低头检视王梓禾的伤势,脸上的神色关切殷然,不由得心中奇怪:“我一直说这小子怯懦怕事,毫无担当,跟乃父天差地远,孰料终究是虎父无犬子,到了关键时候,瑜儿也会胆大妄为,以身犯险。英雄难过美人关,瑜儿钟情这个姑娘,难免后患无穷。”

    其实是他对萧瑜理解太少。萧瑜的担当,却也并非是因为钟情才起。

第七十五章推拿解穴

    早些时候,萧瑜从废园离开,一直魂不守舍,脑中所想,心中牵挂,都是刚才发生的点点滴滴。这样懵懵懂懂,去到了南郊万伯的居所,见他的衣物行囊都还在房中堆放,情知自己不告而别数月,万伯却并未离开。

    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席地坐下,要等万伯回来,告诉他这些日子的行程,也要听听他到底有什么重要事情要讲。

    当时万伯神色郑重,特意交代,要让他第二天去居所相会,告知他事关重大的隐秘事项,萧瑜却饮酒昏睡,第二天被架到了船上,就此远走他乡,一去就是三个月之久。

    他坐了一会儿,直到天黑,还没见到万伯回来,便又想起王梓禾说的话来。这样动了念头,便再难自己,心想只是回去告诉王梓禾一声,他会回去相见,让她不要牵挂,随即马上就再折回。

    谁知去到了墙外,却又犹豫起来,举棋不定,终究怕自己自作多情,惹人嗤笑,而且这样夜深人静,又不能当真去到姑娘家的住所传话,便又悄悄的转了回来。

    至于王梓禾又有什么样的心思,一直在后边悄然追踪,他却又不知道了。

    万仲平从房中走了出来,黯然道:“言老大不成了……”

    萧瑜刚才进到屋里,已然看到床上卧着一人,面色苍白,黄须上血迹斑斑,气息奄奄,正是白竹门的门主言老大。

    言老大为人随和,平易近人,曾经收留萧瑜,有赠衣与食的人情,一个武艺高强的精壮汉子,这时竟会忽然暴毙,说没就没了,令萧瑜心头难过,怆然落泪。

    万仲平道:“放下那个丫头,咱们走吧。”

    萧瑜迟疑道:“去哪里?我……我不能放下她……”

    万仲平半晌不语。萧瑜以为他又要发怒,正自惴惴不安,便听万仲平说道:“咱们要离开这里,远走他乡。山雨欲来风满楼,这里现在龙蛇混杂,恐怕会有大事发生。我的行踪已然引起注意,不能再耽了。瑜儿,我这十五年来辗转漂泊,千辛万苦,只是为了找到你。眼下咱们爷俩相逢,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祥和的地方,授你武艺,养你成人。”

    见萧瑜兀自不肯放手,万仲平劝道:“这小姑娘是万云山庄的弟子,放她在这里,没有人会拿她怎么样,咱们爷俩可就不同,被人看见,便无活命指望。”

    万仲平见萧瑜委决不下,心中一软,道:“我解开穴道,放她自行离开,原也可以,只是这样一来,咱们行踪暴露,就走不脱了。”

    萧瑜道:“万伯,你先走一步,我把她送回庄中,就去找你,然后咱们就离开这里,好不好?。”

    万仲平叹道:“你这样优柔寡断,滥发善心,跟你父亲一点都不像,或者像你母亲多些。这样也好,你快快将她送回庄中,我在城郊城隍庙等你。言老大受伤失踪,白竹门现在倾巢出动,满城大索,方才我放出蓝焰,必然引起注意,片刻之间,便会有人追来。这笔血债,只怕要算到我的头上,也是我于心不忍,多管闲事所致。那也顾不上这许多了。”

    却是早些时候,他出外访查萧瑜的下落,见到刘小铁出现,心中奇怪,便蹑后追踪,然后见到刘小铁和元锋师徒相称,刘小铁却自称是白宗正。

    两人正在叙话,响箭凄厉回响,元锋匆匆离去,说是要去汇合黄梁栋,让白宗正原地等候,接应颂鹰帮的高手。

    随后是一阵剧斗,元锋陷害言老大之事,万仲平都看在眼里。他佩服言老大的人品武功,见他被毒蛇咬中,危在旦夕,情知元锋害怕自己的卑劣行迹被泄露,必然要害他性命,便趁乱将他背了出来,尽心诊治,但那金翼蛇实在是一等一的剧毒之物,无药可救。万仲平一番苦心,终究无济于事。

    两人越过围墙,只见四面街上火把通明,人影幢幢,却是白竹门倾巢出动,几百号人将四下里围得水泄不通。万仲平当先跑出,将追兵引开,一众人轰声叫嚷,追逐南去。萧瑜才抱着王梓禾,沿原路回到万云山庄。

    回到万云山庄,萧瑜不识路径,只好回到住处。这时夜深人静,单夫子居然还未回屋安歇,也省得将他惊醒,多费口舌。

    他将王梓禾放在床上,然后便束手无策,看王梓禾双眼睁着,就是无法说话行动,萧瑜沉吟一阵,蓦地想起什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侧脸望向王梓禾,见她也是双眼眨动,流露笑意,但随即便整肃面容,板起脸孔。

    他们都想起昨日时候,萧瑜被点中穴道,受制于人,被王梓禾押着赶路,如今主客易位,动静互换,又变成了王梓禾受制于人。只是当时他们互相提防,敌意浓重,现在却是关心牵挂,满腹心事,又大是不同。

    萧瑜沉吟道:“王姑娘,留你在这里,有诸多的不便,可是若要送你回到住处,一来我不知道路,二来唯恐惊动别人,徒惹事端,穴道要怎生解开,我又不懂。过了一些时候,穴道自动就会解开了,是不是?我……我这就告辞!”

    走到门边,回望过来,却见王梓禾一张白皙的脸孔在夜色中散发出珠玉一般洁白柔和的光晕,一双眼睛扑闪灵动,不住眨动。

    萧瑜心中一怔,又走了回来,见王梓禾眼珠翻动,不住指向喉间,萧瑜不明其意,王梓禾双眼再眨,脸色挣得泛红,显然是急欲表达,萧瑜沉吟道:“你是让我为你推拿喉间穴道,是不是?”

    王梓禾又眨眼两下。

    萧瑜心中一动,喜道:“这样甚好,我提出问题,若说得对了,你便眨眼一下,说得不对,你便眨眼两下,好不好?”

    见王梓禾眨眼一下,表示赞同,萧瑜俯身上前,为她推拿几下。哑穴位于后脑中际,属于督脉,萧瑜得到万仲平的指点教导,已经熟知人身要穴位置,相冲相克之理,见推拿颈中无法化解,便沉吟道:“王姑娘,多有冒犯唐突,还请莫怪,你若……若是不允,我就不再推拿……”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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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成盖世武功,坐拥权势熏天嘛,也不是非要长得帅气才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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