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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微光和尘     逆势遨游txt下载     逆势遨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去若朝露了无痕

    他手足失措,窘迫无比,王梓禾自然知道他是要将自己抱在怀中,同时推拿解穴,顿时脸色通红,心中又羞又急,几滴眼泪,从眼角涌出,落在被褥上,但随又眨眼同意。

    她知道今晚事情重大,所经历的遭际,说不出的古怪蹊跷,总要能够开口说话,问出头绪,之后毫不耽搁的去禀报师父。相形之下,男女礼防之忌,世俗隔碍,却也顾及不上了。

    萧瑜嗫嚅道:“得罪了……”

    屈腿坐床,抱起王梓禾上身,让她靠在自己怀中,双手分别按捏住王梓禾后脑要穴,颤声道:“多半再有一盏茶时分,该当能够解开,我……多有得罪,完事之后,一定负荆请罪……”

    话音甫落,便见房门砰的一声被人踢开,郑岩起抢了进来。他身形好快,往里一瞥,见两人在床上相互依偎,形态亲热,顿时怒不可遏,大声叫道:“好你个坏蛋,果然这样行事恶劣,我杀了你!”

    大步上前,抬脚的同时,腰刀已然出鞘,当头劈落,正是一招力劈华山。

    萧瑜惊呼一声,缩颈侧身,俯身床上,双脚后踢连环,不避不让的迎着刀锋而去,左起右落,右起左落,竟然在刀锋孔隙中扑入门户,阻住郑岩起的攻势。

    郑岩起使开混元刀法,一招使出,更有无数后着,萧瑜靠着招数怪异,躲开了一击,后着又至,云龙三现,刷刷刷,接连三刀,分取左中右三个方位。萧瑜这时俯身床上,别无去路,危急之际,忽地脑袋顶床,倒立而起,左脚踢出。

    这招数当真怪异,郑岩起见所未见,竟然下巴被他踢中,嘴巴合拢,咬到了舌尖,疼痛无比,见他单腿勾住帷帐,借力纵跃,刀背横挥,正中萧瑜右肩,随即左手推着刀背,迎击而上。萧瑜跳起闪避,脑袋撞上后墙,也是急中生智,右足踢墙,借势前扑,直往郑岩起怀中扑来。

    郑岩起接连九招,都未能将这个坏痞砍伤,早已怒气勃发,这时见他胆敢迎面反击,暗道:“你送上门来,再好不过。”

    左掌拍出,刀锋圈转,自下而上的撩去。这一下双管齐下,萧瑜势必胸口中掌,小腹中刀,谁知眼前一花,帷帐当头罩落下来,左掌拍得实了,单刀却被蚊帐卷住,使到半路,再也施展不开。

    却是萧瑜见状不敌,拉断了床帏,借势落地。他左手拂胸,想要开口解释,刚一张口,便吐出一道血箭,步履踉跄,依靠在墙上。

    见帷帐掀动,郑岩起挺起身来,身子未出,刀尖先出,捅破蚊帐,然后势如破竹,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郑岩起怒气勃发的脸孔。登时心中惶急,转身便跑。

    郑岩起岂能容他逃走,大喝一声,挥刀又上。萧瑜左躲右闪,上窜下跳,手忙脚乱的穷于应付,哪还有余暇夺门出逃,只好步步后退,借助桌椅箱柜躲闪避敌。

    说来也怪,明明郑岩起刀法凌厉,尽是进手快招,萧瑜惊骇连连,狼狈万端,似是每一招都要死伤在刀下,但每到紧急时刻,都被他或闪让,或招架,或反攻,巧妙化解。

    郑岩起虎吼连连,越打越怒,但连过三十多招,却也只是将萧瑜的衣衫划破得破破烂烂,道道清浅刀痕,并没有伤筋动骨。

    王梓禾旁观者清,已看得明白,萧瑜果然是练过一套掌法,还极其高明,但他初学乍练,招数生疏,毛手毛脚,运用不当,只能在危险来临时才蓦地施展开来,一旦险情过去,又恢复手足无措的情状。

    她对这位师兄了若指掌,知道他鲁莽躁进,但心肠不坏,萧瑜若是不知抵抗,被他出手打伤,师兄消了气,也就罢手不斗。说不定还会过意不去,好声致歉,但萧瑜拼命抵抗,还乘隙还击,却是火上浇油,让师兄怒火更炽。

    郑岩起的刀法使发了,比之平日同门较艺,又多了几分张扬跳脱,力道更猛,出招更狠,隐然有无法收势之虞。

    王梓禾心内暗暗担忧,唯恐一个失手,有谁受伤,一边心中奇怪,怎么这边打得山摇地动,山庄上的师兄弟们并没有人前来干涉。

    斜眼看去,才见到门口站着几人,当前那人身形颀长,正是师伯赵玄默,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有师长在旁照料,便不会出了什么差池。

    只听嚓的声响,郑岩起的单刀砍入桌面,使力猛了,为缝隙夹住,便双手握住刀柄,来回摇晃,想要拔刀出来。萧瑜却是深恐他拔刀砍人,两手握着桌腿,屈膝半跪,两臂摇晃,顺势使力,郑岩起往左,他便向左摇晃,郑岩起往右,他便向右摇晃。

    郑岩起飞脚踢出,萧瑜闪让开来,觑准他单腿站立,想起绵云掌中的一记旋踢腿的招数,登时旋腿踢出。这一招腿法旋踢而出,但并非一踢既收,而是一脚三出,要在瞬时间踢人小腿、腰胯、肩背三处,本来是要具备一定内力根基,练习熟练之后,才能出招。

    万仲平当时向他讲解清楚,郑重告诫,若非胸有成竹,十拿九稳,断然不可轻易出招。

    但凡招数越是高明精巧,便越是难以练成,不易施展。像这旋踢腿的招数,功力高明之人,瞬间出腿,又快又准,瞬时间便能克敌制胜。但若是根基薄弱,修为浅显,贸然出腿,反倒容易被人乘暇抵隙,身受其害。

    萧瑜本来便胆小怕事,不会轻易涉险,只是这时被逼得急了,想也不想,便踢腿还击。郑岩起视线受阻,待到察觉,小腿、左胯都中,身形一晃,向右歪倒。他的下盘功夫练得极为扎实,晃动之后,便又站定。

    萧瑜却受到弹力反震,错开了几步,见到正好来到窗前,想也不想,便跳起扒住窗沿,正要涌身跳出,蓦觉颈后一紧,被人拉了回去。这拉扯力道好重,萧瑜倒飞而起,郑岩起背对而立,刚拔出单刀,便被他后心撞上,向前趴倒,那张枣木方桌应声裂开。

第七十七章姓萧便是原罪

    郑岩起以为是萧瑜从后偷袭,立时双臂往地下一按,身体笔直的弹跳而起,以左脚为轴,转个半圆,身体尚未转回,已反手劈出一刀。

    待到见到眼前的是师父,心中大惊,但烈刀门的刀法刚烈凌厉,无与伦比,他又是挟怒出手,想要收势,也是不及。

    这一刀好不威猛,以赵玄默的功力造诣,也不敢直撄锋锐。侧身让开,又再后退一步。郑岩起的刀法是他亲授,自然知道这回身刀共有三招,一旦使出,凭郑岩起的修为,还难以随起随止,必然是用完之后才能收势。

    这么闪身退让,已看到萧瑜踉跄跌撞,往门口奔去。门边尚且站着六七名庄上子弟,这时见萧瑜要跑,立时成扇形围拢过来。

    赵玄默沉声喝道:“放他走,去救梓禾。”

    郑岩起在师父转身说话之时,第三刀正砍下来,这时已然反应过来,刀锋偏转,擦着师父的衣襟,砍落地上,火花四溅,三块青砖应声破裂。

    赵玄默也不理会,旋踵迈步。他脚下的力道使得好大,那几块青砖受力,接连从地上飞出,撞在南墙,砸下好深的印痕。

    萧瑜站在门口,本欲向赵玄默开口解释,以为讲清了来龙去脉,便能相安无事,误会尽消,孰料见到赵玄默脸色阴沉,步履沉稳的迎面走来,蓦然间又感到无比害怕。这种害怕毫无来由,但却直接而强烈。似乎这位赵先生杀机浓烈,凶险万分。

    当即嗫嚅道:“赵先生……你听我说……这是误会一场……”

    赵玄默一言不发,快步上前,探手抓住他的脉门,手上用力,萧瑜顿时半边身子酸麻,向右倾倒。他心中害怕至极,不由得缩腕侧肩,左掌拍出一招空穴来风。

    赵玄默松手侧身,让开来掌,沉声道:“你师父是谁?”

    萧瑜道:“我……我没有师父……”

    赵玄默左臂圈转,起脚横踢,萧瑜双臂被绞到一处,将欲断折,足下受绊,身体斜倒,被赵玄默斜拍一掌,横向里飞了出去,落地时砸断数十根秧架,肩背着地,贴地摩擦,半边身子被青苗染成绿色,疼痛异常。

    耳听得赵玄默又再走近,沉声问道:“谁派你来的?”

    萧瑜不敢答话。

    赵玄默又问道:“你师父在哪里?”

    “你学艺多久?”

    “他为什么不来见我?”

    每问一句,便出手一招。他虽只一招,却力道渐重。萧瑜无奈,只好奋起平生之力,运用绵云掌的招数招架,但还手之后,仍是只有一招,便被赵玄默化解开。

    他似乎对这路武功熟知于心,每一招使出,便迫得萧瑜次第变招,将绵云掌的招数依次使出。而赵玄默化解开后,必定出掌将萧瑜震飞,随后再即踏步追上,出招破招。

    绵云掌三十六路招数,被赵玄默尽数化解开。两个人一进一退,已远离偏院,来到菜园深处,萧瑜浑身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哭丧着一张脸,不知这位赵先生到底要怎样收拾自己。

    他身上的疼痛实在难以忍受,绵云掌的拳路又都已打完,再无应对之法,待赵玄默又走近一步,居高临下的逼视着他,登时双膝一软,跪倒下来,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哀恳道:“赵先生大仁大义,请不要跟我一个穷小子一般见识。我是教书先生单伯的书童萧瑜啊,王姑娘被歹人点穴制住,我冒死将她救回,正要解救,并非存心猥亵……”

    赵玄默面露苦笑,声音滞涩,道:“你叫萧瑜,哦,果然是姓萧……”

    其实先前第一次见面,钱管家已介绍过萧瑜,但他一个小小书童,也没有引起赵玄默的注意,直到见他出手,那一招坐看云起,似是火云判官吴镒门下的招数,赵玄默虽然起疑,却也不怎么重视,以为是自己心心念念,以至于引起错觉所致。

    但现在亲眼所见,亲手交锋,萧瑜所使的切切实实是火云判官的独门绝学绵云掌,便再无犹疑,立时引发旧情往事。

    他的一番心理变动,牵引出神情陡变,萧瑜心知不妙。

    他跪地拜倒之时,已然暗中观察,想好了退路,这时陡然立起,向前掌拍肘撞,使出绵云掌的连环三击,这是万仲平教给他的防身绝技,不等招数变老,便陡地向后退开,双脚错落着地,弓背耸肩,左掌虚引,右掌摩耳运力,似是要蓄力扑击,实则要借势转身,撒脚跑路。

    这是以进为退的打法,颇为出人意表。

    饶是赵玄默身为一代名家,也为之一怔,被他蒙混过去,回过神来,萧瑜奔跑如飞,往菜园中跑去。

    那菜农老周在菜园里埋下许多肥料,坑洞密密麻麻,也不知他如何排列,总之,不管是谁进出菜地,常常不能幸免,总要踏足陷入到泥坑里边,沾染得满身污秽。

    这在万云山庄中广为流传,是令大家哭笑不得的一件尴尬事。赵玄默身份尊崇,地位极高,等闲不会来这样的地方,却从未听过。

    他追踪过来,快要抓住了萧瑜的后心,蓦然觉得足下塌陷,臭味扑鼻,心中微惊,左足一跺地面,凌空飘升起来,似乎是冲势不止,又往前去,其实是他弓腰卸去了前进的冲力,伸展下肢,落地时又回到了刚才的实地。

    正是一招极高明的轻身功夫急流勇退。

    眼见萧瑜就地打滚,弄得浑身污秽,却又迅速起身,往里边跑去,赵玄默哼了一声,暗自恼道:“姓萧的果然都很不堪,竟将我引来这样龌龊之地……”

    双足牢牢钉在地上,上身后倾,原地转了半个圈子,忽地拔身而起,纵高及远,越过那片粪池追踪过来。

    他这时与萧瑜触手可及,指头伸出,就能制住萧瑜,但见萧瑜矮身钻进一片豆秧架,直往对面而去。秧架的尽头是两排杨树,杨树后面野草蓬勃,山花烂漫,簇拥着一间茅舍,很是隐蔽安静。

    这正中赵玄默下怀。他有极隐秘之事,正要单独询问,这里僻静隐蔽,不会受到人打扰,正是理想居所。

第七十八章通达门

    他展开轻功,从西南角的树后绕行过去,时机拿捏得极为精准,探出左手,抓住萧瑜的衣领,右掌在他后心上一按一送,掌心吐力,萧瑜一个身躯登时凌空飞起,穿过低矮的篱笆,越过狭小院落,撞开两扇板门,冲入房中。

    赵玄默不疾不徐的跨过篱笆,左右一望,心中想道:“那菜农老周该当不在房中,否则的话,我们这样追逐打闹,动静不小,他早该被惊醒,要出来看个究竟。这深更半夜之中,不知他会去哪里。这样正好。正好可以问一下她的讯息……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没有她的讯息了……我每日每夜的牵挂,她知道吗?”

    房中声响沉闷,隐然有萧瑜的尖声惊叫。那板门受到冲击,开开合合,萧瑜似乎跳了起来,在半空中左冲右突。

    若在平时,赵玄默机警精明,该当已发现不对,只是他现在被触及到了一件人生恨事,心旌摇荡,思绪漂浮,警惕性高度消解,不足平日的十之二三。

    赵玄默足下落地,似是踏落处土质粗砺,有沙沙轻响,他心中一惊,这才低头凝视,见地上是黄色粗砂,蒸腾起一片黄色烟雾,异味四散,非常的杀眼睛,赵玄默这才警觉,屏住呼吸,向后退走。

    屋内传来一声惊叫,那板门闪开,又即合拢,赵玄默正见到萧瑜缓缓落到地上,心中懊悔不堪,实在意想不到,十五年后竟会又受到姓萧的愚弄。

    斗志一馁,往事如潮水般涌来,让他更感心烦意乱,头昏脑涨。

    赵玄默以为是萧瑜奸猾无比,提前设好了陷阱,带他来到这里。萧瑜却也震惊无比,以为赵玄默故意将他赶来这里,要好生折磨。

    他飞身撞开木门,背上受了赵玄默掌力,痛入骨髓,眼前发黑,几欲晕去,迷迷糊糊,似是落在一张绳网之上,但听得背后巨响,似是有羽箭擦过后背,穿破衣衫,射在对面墙上。

    后背本来麻痒,受到这般锐痛,萧瑜登时醒了过来。只听嗖嗖嗖,接连七声响动,似是仍然有箭镞交错发射。他伸手想要抓住网绳,俯身贴紧,避开背后箭射,但受伤力弱,手掌抓住了网绳,还是往下滑动几下,前胸双腿,脸颊鼻尖,都被尖锐刀尖划伤,变成血人一个。

    原来,这绳网搭在门后七尺处,便如一道绳墙,从房顶搭建到底,四周钉在墙上。绳上缠满铁蒺藜、钢刺、尖刀等锐物。萧瑜不知根底,登时被刺得鲜血淋漓。

    也亏得他手上无力,察觉不对,随即放手,被绳网弹开了,向后飞出,又是一枚羽箭穿过后背,带起一蓬血雾,另两枚分从肋下交错射出,然后是四支劲箭,分从脑顶、脚底、肩背、小腹穿过,角度方位,都是人身要害,但巧之又巧的,却都是贴肉而过,只是有些微的皮肉外伤,没有伤筋动骨。

    羽箭劲急,插入墙壁房顶,嗤的一声锐响,尾羽颤动,仍嗡嗡有声。

    这一下变起突然,刀网暗箭,两边齐发,萧瑜尚未弄清这些事情怎样发生,便弹开落地,百忙中向下一看,见门后屋脚,地面墙上,无不是插满了尖锐铁枪,密密排列,犬牙交错,登时叫一声苦,不知再如何应对,只好双手抱头,尽可能缩成一团,跌落下去。

    只感小腹上嗤的一响,有坚硬棍棒亘在胸间,火辣辣疼痛异常,颈下耳边,四肢手脚,无不是紧贴着冰凉枪尖。

    萧瑜只道自己被铁枪洞穿,再难活命,心神一懈,却听到地面传来吱吱嘎嘎的转动声响,地面一分为二,向两旁分开,起初逐寸移动,速度缓慢,忽地便加速移动,萧瑜打了个滚,直跌下去。

    地穴倒也不是太深,只是萧瑜连番受惊,多处受伤,这样头下脚上的倒栽过来,脑顶触地,登时晕去。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呻吟一声,醒了过来,睁眼便见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萧瑜以为自己已然死了,正处于幽暗无明的地狱冥世,但微一动弹,便觉得周身无处不疼。他又惊又怕,呜咽痛哭。

    地穴不知多大,哭声回响,激起阴风阵阵,更添可怖,倒使他心神稍微宁定,扶着墙沿,慢慢坐倒,背倚着墙壁歇息了片刻。

    自打迈入这个茅舍,可谓步步惊心,处处危机,萧瑜不敢乱动,抹去眼泪,再睁大眼睛,静静等待。

    片刻之后,果然黑暗消散,室中的轮廓慢慢浮现,渐渐清晰,萧瑜看清,原来这是个丈许见方的地穴,地面平整,铺排着方砖,四壁砌着石片,凹凸不平。顶上的出口严丝合缝,隐见微光洒落。约有一丈多高。室中静寂异常,毫无异响。

    萧瑜将室中的情形看个清楚,又用手抚摸,极缓慢的寸寸移动,每动一下,便先记住原先方位,准拟见机不对,便跳回原地,但四周绕行,却并无异状。

    他这才明白,这里该当是囚禁来人的所在。回想刚才境遇,只觉是九死一生,若非自己运气极佳,有惊无险,只怕掉落这里的,早已是一具死尸了。

    他隐约想到,这里只是一处地窖,没有其他的陷阱布置,多半是因为此间主人对于自己的机关设置十分自负,算定了无人能够幸免。

    萧瑜仰望头顶,细细想来,入口处似是两块铁板,受到机关拉动,瞬间分开,然后再自行合拢,若是这样的话,沿着墙壁开凿,找到拖拽的钢绳,或者能将机关开启。但跃上了地面,却还另有许多个机关巧器,却令人防不胜防,再难全身而退。

    他凝神思索,想起当时跟神偷牛秀偷艺时,曾听他向弟子讲述过开启机关门户的方法,越是密室宝藏,封存严实,越是要另外设置有密道出口,那是设计者以防万一,留置的后门。行业内叫做通达门,跟前边留置的作为通行的门户相对应。

    只是那后门设在何处,如何开启,却是因人而异,大不相同。

第七十九章两世为人

    有时是在最怪异之处,难以寻觅,但找到之后,一望便知,有时却在最寻常之处,说出来不值一哂,但当局者迷,却往往因为太过寻常,使人视若未睹,自然穷尽心智也难以打开。

    萧瑜摸索了半天,毫无进展,一屁股坐到地上。心神稍一松懈,便又觉得身上疼痛,难以忍受。他向后仰倒,半倚在墙上,长叹了一声,暗道还是算了,等着赵玄默过来,随便他酷刑折磨吧,自己逆来顺受,痛哭流涕的苦苦哀求就是。

    后脑不知撞到了何处,掉下簌簌尘灰,萧瑜闭上眼睛,忽然闻到一阵浓烈香味,清香中带着几丝凉气,浓郁特别,正是他先前闻到过的烟味。萧瑜心中一动,手指顺延掏动,果见泥土应手而落,露出里边的青色石板。

    屈指叩击,声音清脆,原来是好厚重的一块铁板,回声空洞,里边果然是空的。他神色凝重,叩击一下,便仔细聆听,而后顺着响声,一路叩击下去,察觉到空洞处上延半尺,便即隐没,该当是往纵深处旁逸开去。别处都是实地,回音沉闷。

    萧瑜这一下心中有底,知道这该当就是门户的方向,往怀中一摸,心中咚咚乱跳,原来那把穿玉金银环并不在怀中。他哎哟一声惊叫,坐倒墙边,半晌作声不得。

    这把牛小兰所赐的万能钥匙屡建奇功,每每助他脱却困境,安然保命,他一向珍而重之的放在怀里,以备不时之需。想来是刚才被赵玄默摔飞的时候掉落了,要么就是摔下来的时候,多受震动,从怀中遗落了。

    这样一想,萧瑜心中又多了几分指望,两手在地上摸去,去到对面的墙角里,果然摸到那件皮囊,萧瑜喜极而泣,眼泪汩汩涌出。

    处此环境,当此境地,有了机关关键,再有了万能钥匙,那不啻于老天开眼,死里逃生。

    摸到了铁板的接缝,而后拉出钢丝,切割片刻,挥割出一片空隙,能容手掌穿插过去,上下拨动,果然触到一根儿臂粗细的铁环锁链,他知道这是机括所在,连接着外边的把手钥匙,当即用手拉动,不见松动,便左右旋转,向左旋转三周,只听吱吱呀呀的摩擦声响,这铁板向后划出几寸远,萧瑜喜极,又转动几圈,铁板回缩,露出一条缝隙,凉风灌将进来,吹面清凉,烟草香味更加浓烈。

    萧瑜推开小缝,闪身过去,见是个倾斜向上的狭窄通道,砖石砌成的台阶,一直通往上边,隐入幽深处。不能视物,但香味更浓。萧瑜拾阶而上,来到顶部,用手推开一块木板,爬了出来,才见出口处是一床土炕。

    放眼四望,这里却是一间卧室,四壁萧然,桌椅简陋,那包烟丝就放在床头的枕边,被打开了来,露出里边黄橙橙的烟丝。萧瑜心中疑惑,见墙上挂着蓑衣斗笠,角落里是锄头镰刀,竹筐里盛着新摘的野菜,旁边是一双高筒水鞋。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老周的居所,但为何机关重重,却又令人想不通了。

    他拿起烟丝,凑近了闻闻,确乎是曾经闻过的味道。当时他被赵玄默的掌力震得气血翻腾,又闻到这烟丝的浓郁香味,便呕吐之后晕厥过去,是以印象深刻。

    诧异之际,忽然听到外间有人呻吟一声,似是赵玄默的声音,萧瑜心中害怕,双手抖动,那烟丝散落,掉下来一些,萧瑜想要双手捧起,但烟丝滑溜,纸包又很松散,反倒将烟丝整个的掉入了旁边的水缸中。

    萧瑜自幼生活清贫,节俭惯了,向来不敢浪费,虽然身处险地,眼睁睁的看那烟丝落到水中,还是心中不舍。俯身要去捞出,却见烟丝浮在水面,汩汩有声,泛出黄沫,甚是古怪。

    萧瑜将手缩回,看到地上有个水瓢反扣着,要俯身拿起,谁知一拿之下,那水瓢竟然如焊接在水缸上,纹丝不动。

    他心感奇怪,又再板动,只见水瓢应手而起,露出里边的一个油布包,这水瓢后边,原来还连接着一块瓷片,跟水缸相接。瓷片开启,缸中的清水竟然如一道水帘,从缸底漏出,溅在油布包上,哗哗流出,洇湿了地面。

    他咦了一声,正要细看究竟,听得门外那呻吟声又响起,不敢再耽。一边心中想道:“看这样子,那老周深藏不露,是郑家的一名高人,与赵玄默两人知根知底,心有灵犀。赵玄默将自己赶来这里,料定了必死无疑,便不再进击。那老周不知此时正在哪里。不过,那也并不稀奇。他既然是隐居的高人,自然另有华丽的去处。”

    他不敢推开内门,再走出堂屋,正思忖怎么样出去,见地上放着几件衣裤,似是老周要换洗的脏衣服,忙捡起胡乱套在身上。萧瑜这时伤痕累累,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衣服早被撕裂成丝丝缕缕,无法再遮体。

    他捡起衣服,见到墙角处留有一个小洞,尺许见方,大感庆幸,便钻了过去。屋后却是一块林地,但见月朗风清,繁星匝地,树影摇曳,虫鸣唧唧。回首刚才历尽艰辛,恍若隔世。

    萧瑜微一犹豫,还是决定不再留言知会单伯,快些逃离山庄要紧。刚走开几步,便听到菜园外脚步细碎,有几个女弟子喁喁交谈,快步经过。

    一人嗓音清脆,轻声道:“史家的使者来到县城,那也不奇怪,他们早有书信送到,可是怎么这时候来访?”

    另一人轻笑一声,低声道:“还不是二小姐最近频繁外出,与那个白公子太过亲热,给史家的人知道了,连夜赶来求亲……”

    话未说完,被一个严厉的声音打断,呵斥道:“胡说八道,闭嘴!”

    那弟子被长辈训斥,不敢再说,只是貌似心中委屈,抽噎了几下,又使着性子,小声顶撞道:“又不是我说的,大家都这样议论。”

    那呵斥的长辈似是也觉得声调过于严厉,心中不安,叹了一声,说道:“郑因喜欢那个少年,原也没有错,男欢女爱,自古皆然。”

第八十章联姻

    “只是她是郑家的二小姐,肩负重任,这择婿婚配之事,却要顾虑到家族的权益,考虑到蒙汉势力的平衡,既要保存世家实力,又不能惹得朝廷忌惮。委实考量太多,附加太重,不能由她自己做主了。”

    言毕,又叹了一声,显出由衷的可惜。

    萧瑜暗自点头,这才知道,难怪千手万劫亲自出庄,原来是要去找郑因。背后还有这一层顾虑。这位前辈为郑因惋惜,倒似是心肠不错,但因为司空见惯,也就习以为常了。那史家又是什么来头?郑家与史家联姻,将郑因嫁了过去,刘小铁要怎么办?

    那女子听长者言之谆谆,便嗯了一声,又道:“王师姊似是喜……喜欢那个书童,只是那书童人品低下,今晚将师姊骗到房中,欲行不轨,我看,这婚姻大事,还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为好。”

    萧瑜的脸腾的红了,刹那间心中喜忧参半,复杂难言。

    王梓禾似乎人缘极佳,很受大家喜欢,这个喜欢嚼舌头的弟子,谈起王梓禾来,语气中也带着几分敬重惋惜,与方才溢于言表的戏谑和嘲讽截然不同。

    那长者嗯了一声,又轻声叹息,道:“孽缘两字,原本难说。咱们做女子的,又有几人能把握前程,自主行事了?所谓姻缘,不过是又将一条薄命由自家送往夫家罢了……单先生被请去议事厅了,那书童呢?”

    那多话女子说了句什么,萧瑜没有听清,往外走出几步,探头出来,想要听得真切,肩头碰到树枝,发出轻微声响,便听到身后有人叫道:“谁在那里?”

    扭头看去,见是几个郑家子弟快步奔来。

    萧瑜僵在当地,暗暗叫苦。他处身在两拨人的中间,一旦现身,前后阻截,便再无逃生去路,但若呆立不动,又是束手就缚的局面了。

    那人声音甚大,直往这边过来,相距仅有丈许,走过去的那女性长者回话道:“是我们。赵师兄呢?”

    那人听到前边的师长问话,向这边狐疑的一望,恰好一只松鼠蹿过草地,攀到树上。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与四名同伴快步过去。萧瑜贴树站着,大气不敢喘一口。

    只听那人回道:“师父去捉拿那坏蛋书童,有一阵子了,料想是从别路去议事厅了。”

    萧瑜恍然,原来并非自己幻听,那赵玄默果然还在篱笆外间,并未离去。这些人只道赵玄默武功高强,捉拿自己易如反掌,又在山庄内部,所以毫不担心,但是那屋外的痛苦呻吟,却又不是假装,到底是怎么回事?

    想起赵玄默面色沉静,目光阴狠,萧瑜便感到害怕,只觉得他对自己有切齿之恨,刻骨之怨,这份怨念仇恨,无法化解,难以消释。

    好不容易脱离魔掌,萧瑜是十二万分的不愿回去察看,转念又想,事情蹊跷,还是回去看看为好。

    他转回房中,闻到屋中味道呛鼻,黄烟弥漫,注目看去,水缸中空空如也,里边的清水全已漏完,四周水渍宛然,那水瓢也不知去到了哪里。那油纸包则摊展开,露出里边的一本小册子,黑夜之中,看不清上边写的什么字。

    萧瑜是爱书之人,生恐那书被缸中清水浸泡毁去,过去捡拾,脚下踏空,险些摔倒,原来地上的青砖,不知为何,都变成了粉末,抬脚踏上去,留下了三寸来深的脚印,便如忽然踏到陷坑之中。

    萧瑜吓了一跳,只觉这屋中处处古怪,不敢再行细看,将书册往怀中一揣,也不敢去到外间了,又原路返回,绕到菜园,果然见到一人趴伏在篱笆之后,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他这次长了个心眼,不敢再行靠近,找来一段细绳,打个套圈,扔将过去,套住那人肩背,将他拖了回来。

    见果然是赵玄默,脸色铁青,双目紧闭,呼吸细微,命悬一线。

    这般情状,即使萧瑜也能看得出来,他是中了剧毒,受到重伤。他呼唤几声,赵玄默毫无回应,萧瑜不知所措,沉吟半晌,想起万仲平说起自己当时中了毒箭,被瀑布清洗后毒性大消,捡回一条性命,顿时心中一动,跑去菜园正中的井旁,打了两桶清水,将赵玄默从头浇淋下去。

    唯恐水量不够,接连浇了三桶,又将水桶递到唇边,眼见赵玄默嘴唇翕动,喝下好多,然后似是伤势减轻,轻声喃喃了几句,仔细倾听,却是在低声道谢。

    萧瑜见他性命保全,心中大定。他不敢乱走,背着赵玄默循旧路出了菜园,快步去往前院议事厅。

    萧瑜一边心中嘀咕,只觉得这人刚才怒不可遏,显见是对自己恨到了极点,这时眼睁一线,意识刚刚清明,却又轻声道谢,可见他涵养极好,任何时候都不失礼节,颇有君子爱憎分明的风度。

    他年少识浅,却不知道赵玄默名声在外,心机见识,都极高明,只是萧瑜令他想起一件生平恨事,这才不能自已,迁怒于人。但中毒之后,需要凝神静息,好疗毒治伤。他收摄心神,宁定下来,便醒悟到自己不该迁怒这样一个少年,纵然他与那姓萧的恶人有莫大干连。

    萧瑜往那些人离去的方向追去,他快步奔跑,但转出了三个院子,却仍然不见那些人的身影,心中当真是疑惑不解。

    情境不同,刚才唯恐被人发现,只嫌藏得不够隐蔽,这时却只愿赶上别人,好将赵玄默交付过去,卸下肩头重担。他又沿着道路前行半里多地,来到一处月门,见红门紧闭,门楣上写的有字,月光照耀,隐可见是“静念小筑”四个楷字。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见此处偏僻,荒芜清冷,知道是一阵乱闯,反而走到了岔道上,离那些人又远了些。他不知道路,在原地转个圈子,正感彷徨,便觉赵玄默蠕动一下,右手搭上肩膀,食指伸出,遥指西边的青石小路。

    萧瑜知道是他神智恢复,在指点道路,当即也不多说,踏上那条小路,快步奔去。

第八十一章卧底

    前院灯火辉煌,亮如白昼,院中分列站着男女弟子,庄丁守卫,乌压压一大片,总要有千人之多。

    萧瑜哪见过这样的架势,暗自胆怯,将赵玄默放在了花径中,正要溜走,却被他反手抓住了脉门,萧瑜只感半边身子酸麻,哎哟一声,向前扑倒。

    他用力一挣,居然挣了开去。

    赵玄默这位成名高手,却也在中了霸道的毒质之后,身上乏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将萧瑜抓住,却只剩其形,没有其意了。

    他看着萧瑜离去,眼睛中满是不甘,手指在地上摸到一块石子,用尽力气,弹射出去。石子带起一阵风声,正中萧瑜的膝弯。

    他手劲失了,眼力和准头都还在,萧瑜又毫不提防,只感小腿发麻,便再惊呼一声,倒在一株树上。树身摇晃,沙沙作响。

    那赵玄默力气用尽,瘫倒地上,一动不动。

    这边的声音却惊动了院内弟子,立时有人抢来察看。

    萧瑜想要逃走,也是有心无力,只好被那弟子押去。赵玄默这时已然晕去,人事不知,两名弟子抬了院中的躺椅,将他放在上边。一名中年汉子迎了过来,见师兄竟然中毒受伤,大感诧异,情知事情重大,不敢耽误,低声吩咐八名大弟子护送赵玄默去山庄内的药房诊治疗伤。

    那些弟子快步过去,离去不远,一个弟子低声道:“老周,你在这里作甚,快快回去。”见有个黑影从花径上跳开,站在路旁,侧着身子让他们走过。看那身形,正是菜农老周。

    萧瑜这时被押到一个中年女子面前,听她低声说话。声音熟悉,正是先前他在菜园外遇见的那名郑氏长辈。她的旁边,围坐着一排老者,看那样子,都是万云山庄中的长者前辈。

    单献文也在他们之中,被安排着坐在一张软凳上,手足无措,脸色惊慌,看起来虽然被礼遇,却也被严加防备,防他逃走。

    这些人该当是地位尊崇,是山庄的中流砥柱,便在这里一同迎接史家的使者,但也还不是中枢人物,不够坐到议事厅中。

    萧瑜正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清楚,瞥见老周的身影,却是心中一凛,急道:“赵先生是为那老周的机关所害,快拦住他……”

    那女子一愣,想要细问究竟,一名老者已打断他的说话,吩咐道:“噤声,等里间的正事说完,要带你和单先生进去,同梓禾对质。”

    看他双眉皱起,脸色不善,显然是先入为主,认定了萧瑜这个坏蛋奸细,不将他的话听在耳里。一边脑袋一扬,下巴点向左方,王梓禾正站在那里。

    看她姿势娴雅,一如往常,该当是已被解开了穴道。这时望向这方,神色焦急,透着关切,欲言又止。自然是碍于礼数,不敢开口辩解,过来探询。

    萧瑜心焦如焚,但看这些长老反应平平,他也心中迷糊,委实不知老周跟他们是何关系,是否另外还有牵连接应,只好住嘴不说。

    房中灯火辉煌,两帮人分宾主坐定。郑适定的旁边坐着两名老者,再下边是郑适贤,郑因站在姑姑的身后,垂首不语,两手绞着衣襟。

    前来提亲的正是石发虎三人。只听石发虎发出爽朗的笑声,双掌连拍,站在大车旁的十几个汉子立时从车上拿下礼物,手中捧着大小锦盒,穿过庭院,鱼贯而入。

    看那情形,是亲事说定,史家送上了聘礼。

    萧瑜心中为刘小铁感到不甘。这些门当户对的规矩,他当然知道,但却也认为自己的那位好友是人中龙凤,配得上万云山庄的大家闺秀。眼下两人被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不知道刘小铁会怎样难过。

    这边扰攘方定,忽然有一队人穿过前门,匆匆过来,在院中立定,一人扭脸看见萧瑜,大喝一声,便走了过来,双臂伸出,离开老远,便是一副准备擒拿抓握的姿势,来到了萧瑜近前,却又硬生生的停住,正是严迅。

    他满脸怒容,向旁边的那中年女子说道:“郑师伯,就是这个臭小子,伙同那卖艺的万仲平,将门主言老大害死,还有那刘家的灭门惨案,也是他们一起干的好事。”

    那中年女子郑适芬吃了一惊。她本来看到了赵玄默的伤情,就心急如焚,六神无主,但现在庄主在厅中议事,又有其他的长老强行压制,她不好盘问发落,这时事端再起,又严重了几分,便也不等通报之人传讯,便叫上严迅,拉上萧瑜、单献文师生,一起去往大厅,走了两步,又想起一事,回头吩咐王梓禾一起跟上。

    郑适定正听那名庄丁讲述事情的简略经过,这时向着萧瑜上下打量,又回望单献文,疑道:“单先生,万云山庄待你不薄,你为何深夜去我的书房翻检搜查,你在找什么?你是教书先生,嗜书好读,或者在翻找书籍。这件事情呢,咱们待会儿再说,我只问你,这书童萧瑜,到底是何来历,跟火云判官吴镒有何关联?”

    他这样相问,自然是给了单献文极大的面子,言下之意是说,你是教书先生,去到书房找书,虽然形迹可疑,大是不敬,但这是小事,不足挂齿,你若将当前的事情讲得清楚,处理得当,小小的过失自然可以既往不咎。

    单献文疑道:“火云判官吴镒?我不认识啊!庄主,这萧瑜是个孤儿,我刚捡到他的时候,还在襁褓之中。我亲眼看着他长大,性子温和,胆小怕事。他不会瞒着我去拜师学艺的。”

    郑适定还欲再问,严迅脾气火爆,又是心伤门主之死,早怒气不可抑制,恼道:“萧瑜,你和那万仲平放火烧毁刘家,我是亲眼所见;那万仲平害死言老大,更有我的几十号兄弟亲眼目睹。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没有什么抵赖的。”

    转头向郑适定说道:“庄主,那火云判官恶名昭著,幸好在十五年前被宋老先生制住,引火自焚。这万仲平的武功平平,但擅长用火,也是个阴险至极的角色。以我之见,他们定然不怀好意,派这萧瑜来到了庄中卧底,那是想要里应外合,对山庄发难,好为那火云判官吴镒报仇。”

第八十二章陈年往事

    郑适定眉头紧皱,与妹妹郑适贤对望了一眼。心中颇感不悦。言老大跟赵玄默有些交情,但他也自知身份,来到万云山庄,总是恭敬有礼,知道进退。这时这位二当家的却上来就一通议论,事情尚未说明白,就颐指气使,指指点点,实在是太过不知礼节了。

    先不要说事情的本来面貌如何,单是这份态度,便让万云山庄的权威受到冒犯,很是不好。

    那石发虎轻笑一声,道:“这位壮士想来是少在外间走动,对于火云判官吴镒所知甚少。那吴镒名为火云判官,实则武功一路,近于道家,擅长用剑,掌法高明,但掌法剑术之中,并不掺杂火术。”

    严迅被他抢白,脸上一红。他是自行猜测,也没有什么证据,道:“我是孤陋寡闻,但那万仲平与我交过手,确实掌法高明,一个普通的浪迹艺人,断然不该又如此高的掌力。”

    他依然保持脸红脖子粗的怒容,话音却渐渐低了下来。显然是他虽然鲁莽,却也认识到,在堂中大声喧哗,有些喧宾夺主,大为失态。

    石发虎接着说道:“但那吴镒成名之前,倒确实是个走方艺人,靠耍火卖艺为生。他成名之后,人们只道他有一个弟子,叫做玉面郎君萧仲常,在江湖上闯下了好大的名头,几乎不在乃师之下,却不知道,吴镒先前还收过一个弟子,叫做万仲平。”

    萧瑜心中砰砰乱跳,只感到一些重大往事,就要从众人嘴里说出,慢慢呈现眼前。

    那石发虎看了他一眼,说道:“十五年前,吴镒被宋老爷子制住,扣押在万云山庄,后来庄中发生剧变,也吴镒作恶多端,玩火自焚,竟然死于非命,被那场莫名而起的大火烧得尸骨无存。”

    “过了一些时日,他的弟子萧仲常前来报仇。那人手段卑鄙,心狠手辣,但武功低微,几次来到山庄挑衅生事,都闹了个铩羽而归。宋老爷子网开一面,教训了他几顿,便不在计较,本以为他有自知之明,该适可而止。”

    “谁知那人心志坚定。他情知不是宋老爷子的对手,就暗中使诈,杀了宋老爷子的千金宋子兮。郑庄主,一刀问道宋葛宋老爷子是令妹的授业恩师,这些个凄惨往事,又是发生在万云山庄,你该当历历在目,难以忘怀吧?这后生姓萧,又是与火云门的余孽万仲平来往密切,而且他会用火云判官的成名绝艺绵云掌,你说,他会是谁?”

    郑适定本来脸色平和,听到了这里,顿时怒发冲冠,右手重重一拍,红木的茶几应声碎裂,木片四溅。

    他向萧瑜怒目而视,道:“好啊!你火云门害死子兮,跟我万云山庄势不两立。这些年来,宋师伯淤积于心,耿耿于怀,我烈刀门尚未向你复仇,你和师伯倒寻上门来,主动下手。甚好,甚好。万仲平在哪里?”

    他的声音虽然冷静,但其中的恨意再也明显不过,令人不寒而栗。

    萧瑜不知所措,想起赵玄默当时看到他施展这套掌法,反应不同,但其中的恨意,却极为相近。

    他想起当时万伯的嘱托,对他们所说的话,已信了七八成。恍悟到难怪当时万伯切切叮嘱,若非性命攸关,不得施展这套掌法。原来,其中有这样的重要关联。

    他一直以为自己父母早亡,被单伯收养抚育,刹那之间,闻听到自己的出身来历,竟还牵连广泛,不由得哑口无言。

    萧瑜本来心事重重,现在又听到这般重大事故,更是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郑适贤心细,听到大厅上众人的言辞,便即猜了出来,师兄赵玄默向来冷静克制,忽然对着这个小小书童发怒出手,大异平常,最主要的缘由,便是见到了他的身手,猜到他与火云门大有干连,牵动心中往事,这才痛施杀手。

    一刀问道宋葛享誉武林,与万云山庄渊源深厚。这些个郑家子弟之中,郑适定是庄主,却因为事务繁多,心无旁骛,没有时间钻研武道,又资质平平,难入宋葛法眼,没有拜入他的门下。其他的众多郑家子弟,受宋葛点拨的多,却都是另有师承。

    只有她和赵玄默、宋子兮三人是宋葛的关门弟子,最为得到真传。

    三人原来叫做万云三英,端的是名声响亮。他们青梅竹马,自小一起长大,共同从师学艺。赵玄默对宋子兮一往情深,郑适贤是知道的,师父也有将这个独生爱女许配给赵玄默之意,只是她也日久生情,将一份情愫,寄托到了这位师兄的身上。

    三人之间情感纠葛,难以尽述,偏偏那宋子兮又另有意中人,不肯委身移情。

    后来发生了火云判官吴镒上门寻衅一事,宋葛将他打伤,囚禁在山庄里边,再之后发生焚身惨事。

    吴镒的徒弟萧仲常前来复仇,暗中偷袭,杀了宋子兮。赵玄默痛失心爱之人,更加的沉默寡言,郑适贤明知他另有牵记,却也不改情深,默默相伴。两人名为千手万劫,在外人看来,神态亲密,出双入对,其实是各自心中苦涩,难以言说。

    忽忽十五年过去,他们现在人到中年,岁数大了,早些年的感情也都淡了。郑适贤不再有什么热望,只盼如此平安相伴,就此度过平淡的一生。孰料会忽然钻出来了萧仲常之子,竟还暗中下毒,将赵玄默伤成这样。

    想到这里,郑适贤心中一动,点头道:“万仲平该当也在附近,若是萧瑜一个人,势单力薄,断然无法伤害赵师兄。”

    兹事体大,她微一沉吟,自忖不能只凭着石发虎的一面之词,就下了定论,便转头问王梓禾道:“梓禾,你为谁所伤?”

    王梓禾道:“是那卖艺的万伯,他要杀我,多亏……多亏萧瑜极力劝阻,将我救了回来。”

    郑适贤点头,道:“这就对了。他是要为师父报仇,动不了我们,便要杀害烈刀门的晚辈弟子。”

第八十三章真相

    王梓禾知道师父的误会又多了一重,将萧瑜救自己一事,当作了另一个阴谋,想要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转头向严迅说道:“严壮士,言老大是为另外一人所伤,那人是玄剑宗的杨昆如,他放毒蛇伤了言门主。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当时这三位堂主也在现场,另外还有元锋帮主。”

    石发虎三人对望了一眼。他们当时行事隐秘,倒没有想到,另外还有人在旁边窥看。

    那施岚青嗓音洪亮,道:“我们三位确实接到了元锋帮主的消息,说是旌德县里有来历神秘的人物出现。那玄剑宗的人嘛,向来与烈刀门南北并列,威名赫赫,人所共仰,咱们武林中人,都是知道的。”

    这番话避重就轻,只是提点出玄剑宗与烈刀门的名气相当,却并没有说到,自己几人昨夜是不是跟玄剑宗的门人在一起。

    但轻轻巧巧的就将矛盾避了开去,再度回到了火云门身上。

    他提出的那神秘人物,所指的既可以是玄剑宗的杨昆如,又可以是火云门的万仲平,但眼下大家正在议论火云门与万云山庄的恩怨,大家自然而然的又想到了万仲平身上。

    王梓禾随口说出,全然没有想到他会含糊其辞,完全不想扯出杨昆如。这其必定另外尚有某个自己还想不通的关节。

    扭头转向严迅,又见他咬牙切齿,一副择人而噬的模样,显见是正在狂怒之中,就算是自己现在将听来的话讲述给他听,他也听不进去,便打定了主意,要先说给师父,让师父定夺。

    却听到元锋的声音冷冷响起,道:“萧瑜,所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害怕泄露出去,伙同师伯杀人放火,害死了你的好朋友刘小铁一家,是不是?”

    只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当先那人却是督官札八儿海,后边是王伯善大人,后边的元锋负手缓行。

    万云山庄这边过去相见。当前情势变幻,一些客套礼节也都省略了,各人分别在房中坐下。

    萧瑜望着元锋,只感震惊莫名,讶然道:“怎么会?梅姨待我有如亲生,我跟刘小铁是最好的朋友,我怎么会……”

    元锋皮笑肉不笑,道:“恩将仇报,这类的事情多了去了。最好的朋友又能怎样?背后捅刀子的,都是好友所为。”

    严迅瞥了他一眼。两帮平素水火不容,这时候见元锋竟为了自己说话,严迅稍感意外,接口道:“就是这样。你恩将仇报,背后伤人。你怎么会?哼,我亲眼所见,你和那万仲平纵火后从刘家逃走,那还有什么说的?”

    他是见到万萧两人从刘家后院出来,但当时并没有起疑,又败在了万仲平的手下,被逼起誓不吐露两人的行踪。本来他言出必行,没有对此事泄露出半点的口风。但后来又在万仲平的住所见到门主言老大的尸体。

    身体尚有余温,显然刚刚死去,而万仲平的身影却先一步逃走。显而易见,是为万仲平所杀。这么相互比照,多方比对,自然很容易联想到,当时万仲平也对刘家居心不良。

    他对言老大视若神明,向来敬重有加,又在恼恨之下,便不再顾忌,将纵火那件事说了出来。

    永安帮和白竹门一向不和,众人皆知,但这时候两边竟然众口一词,一致认定,像郑家着这些人本来将信将疑,也都转变心念,更坐实了几分嫌疑。

    只有王梓禾心下起疑。她正向师父述说,停了下来,想要辩解,被郑适贤止住。她向郑因看去,却见郑因面色平静,对于这个消息熟视无睹,心中奇怪。

    萧瑜自然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那天被火烧死的,明明是元锋的弟子白宗正,为何这元锋却指出是刘小铁。但到此时候,他被众人诘责,百口莫辩,想要分辨,也不知从何说起。

    单献文见众人枪口一致,对准了萧瑜的出身,情知事情重大,但他有自己的苦衷,欲言又止,终于干咳一声,说道:“郑庄主,这件事情扑朔迷离,说起来头绪繁多,一言难尽,我先来告诉你一件实情。我……我虽然清贫,无所作为,但向来堂堂正正,无愧于心。萧瑜这孩子是我自小养大的,他心地善良,胆小怕事,绝不会去做为非作歹的坏事。”

    元锋冷笑道:“调戏孤女,沿街扒窃,公然猥亵,这都是单先生教导有方,调教出来的好事喽?”

    单献文尴尬道:“那个嘛……有时候也是无意为之……但是,话又说回来……”

    话未说完,便停了下来,眼光定定的看着一个人往前走出。

    那人原来站在石发虎的身后,夹杂在送锦盒的汉子之中,一言不发,这时忽然走出,接过单献文的话头,说到:“话又说回来,你要来盗窃一本老书,也是受人指使,身不由己,是不是?”

    单献文如遭电击,道:“是……你怎知道?”

    那人摇头,轻叹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一件坏事,你既应承下来,自然有人知道。”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近前,向郑适定躬身施礼,道:“本来我要禀报庄主的,只是证据不足,一直没有来得及说知,还请庄主不要怪罪。”

    郑适定见他是个五十来岁的苍发老者,却甚是面生,从未见过,以为他是石发虎的从人,便微一欠身,权作回礼,一边向石发虎看了一眼,暗道:“颂鹰帮知道的内情,着实不少,这些人行为鬼祟,不安好心,我把因儿许配过去,不知能否弥合两家的怨隙。”

    郑适定不知来人的身份,那石发虎三人也感到诧异,知道自己的随从之中,并没有这样一个老者,看他闲庭漫步,从容不迫,以为他是郑家的人,被郑适定安排站在自己人的身后,以备不测。

    萧瑜听他说话的嗓音语气透着一股古怪,似曾相识,但仔细回想,却又想不起来,正自思索,就见他走到了跟前,伸出右手,掌心向上,说道:“拿来吧!”

第八十四章逍遥散记

    萧瑜奇道:“什么?”

    那人嘴角翘起,似笑非笑,道:“那位华先生让你们师徒找的旧书《《逍遥散记》》呀!”

    萧瑜刚想说没有见到,忽地想起从茅舍里拿的那本书,封皮上依稀写有逍遥之类的字样,便从怀中掏出,道:“是了,请呈给……”

    摸出书来,手臂尚未伸直,那人已夹手抢了过去。

    郑适贤坐在他的旁边,见他欲要拿书,已然猜到其中另有别情,她道了一声:“且慢!”

    左手倏出,要半道将书抢过来,孰料那老者身法快极,左手食中两指伸出,一招双龙戏珠,疾点她的双目,右臂弯曲,已将她的手指挡了回去,回臂时向下一压,那本黄色的册子已被他拿到手中,塞到了怀里。

    这老者出手狠辣,凌厉之极,虽以郑适贤之能,也只好回臂自救,待到拿桩站定,老者已足尖点地,向后跃出了丈许。

    这一下变起突然,众人愣怔之后,同时惊醒。

    有四个声音同时喊了出来。

    萧瑜猛然想起,这人的面容改变,但笑声不变,正是委托自己师生来盗书的那位华先生,便失声喊道:“华先生!”

    王梓禾心细,先已起疑,再看到他这凌厉至极的身手,想起一人,喃喃道:“杨昆如!”

    郑适贤和石发虎则同时站起。

    他们认得这人的招数,他左右攻防,手指变掌,虽然使的是擒拿手法,其中剑意勃发,正是玄剑宗的路数,失声叫道:“玄剑宗!”

    这人正是玄剑宗的杨昆如,他擅长易容之术,先后扮演过中年富商,华姓先生,晚间露面之时,却是本来面貌。

    他费尽心机,不远千里的来到这偏远县城,又一待半年多,迂回曲进,谋而后动,便是为了这本本门的秘籍《《逍遥散记》》。

    他之所以费了偌大心力,又是为单献文还债,又是资助远游,又是通过周老板买通钱管家,便是看中了萧瑜的扒窃手段,要利用他们前来窃书。

    这时见目的达成,当真是喜不自胜,抱拳向四下里做个四方揖,道:“在下玄剑宗杨昆如,有幸会见各位,幸何如之,再会!”

    声音未落,已向后倒纵而出。

    石发虎等人听说那《逍遥散记》就在他的手中,素来知道那是极高明的武功秘籍,顿时双眼放光,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分从三个方向抢步过去。

    身在半空,便各自出掌挥拳,蕴蓄内力。他们来到山庄之后,为了避嫌,身上都没有带着惯用的兵刃,但随身的暗器,都是暗自备着,还准备充足,格外的多。

    这时见情况紧急,便不再伪装,双手连扬,飞蝗石、铁椎、飞刀,袖箭、金钱镖,各式各样的暗器分向杨昆如的上中下三路射去。

    杨昆如反手拔出剑来。那剑暗淡无华,剑身柔韧,挥击出来剑花点点,却是一柄软剑。随着他剑势挥洒,但听叮当乱响,身周的暗器尽数打落。

    一边左手扬出弯刀。那弯刀的锋锐怪异,这三位堂主都是领教过的,不敢托大,凝神相待,待弯刀飞到了身前,闪避开来,直到弯刀挟带风声,呼呼的又回飞过去,这三人才足下使力,又往前扑去。

    杨昆如见他们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始终不敢靠得太近,知道他们是忌惮自己的金翼蛇,不敢行事过分。当即放声大笑,朗笑声中,一式鹞子翻身,已飞下了石阶,来到庭院。

    院中的郑家子弟本来就严神以待,见大厅中异变陡生,更是各自戒备。

    杨昆如一落到院中,他们便围拢过来。他们今晚也是为了迎接贵宾,没有带着兵刃,这时事态紧急,便想打包围战,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定,用拳脚拦阻。

    烈刀门的轻功自成一统,郑适贤顿足使力,起身之时,已飞身而起,在椅背上一点,便由直飞变为横掠,力尽时落地迈步,三步过去,又纵跃而起,竟然后发先至,比石发虎他们更快的来到门口。

    这么一发力施展轻功,登时便展现出来,郑适贤的轻功修为,比石发虎他们高了一筹。

    虽然当此紧急之际,石发虎他们还是暗暗喝彩,暗道:“传言说南剑北刀,天下无双,我们一直不肯服气,这番两次较量,确实看出他们名下非虚,各有惊人艺业。”

    颂鹰帮是福建的史家手创,势力庞大,背靠着最大汉族世候史家,联袂官府朝廷,盘根错节,能人辈出,隐然是天下第一大的帮会。

    帮中的堂主之流,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角色,走到哪里,隐然可与地方帮派的掌门相提并论。

    像永安帮、白竹门这样的小帮门户,则只能马首是瞻,能攀上堂主的交情,便足可沾沾自喜。这元锋极会来事,他查出了杨昆如的行踪,以此消息作为交换,才攀附上了颂鹰帮,否则的话,凭他的武功名望,还真的很难攀上这个大靠山。

    郑适贤越过了门口,直扑而下。她是女流之辈,身形高瘦,但使出了这一招苍鹰搏兔,气势威猛,力道十足。

    杨昆如不敢怠慢,左刀右剑,接连施展开五招,才住郑适贤的追击。两人以快打快,五招交锋完毕,郑适贤方才双足落地,那杨昆如无心恋战,足下斜起,已穿入到人堆之中。

    郑适贤居高临下,占据上风,但她手中没有兵刃,却吃亏不小。王梓禾忙回过身去,抽出墙壁上挂着的一把单刀,向空抛去。

    郑适贤伸手接住,喊了一声好,右手执刀,刀尖颤动,疾生向前探出,斗伸斗缩,大开大阖。

    王梓禾见师父所使的是开门见山的起手式,但此时攻防兼备,凌厉无俦,登时感到目眩神驰。

    杨昆如察觉刀势凌厉,只好回剑招架,两人你来我往,又斗了十几招,杨昆如使出一个虚招,忽地矮身滴溜溜一个转身,反身扑向人堆,左手弯刀掷出,将郑适贤稍微阻隔,挡在那里。左手探出,已抓住了一个子弟的背心,向后便掷了出去。

第八十五章夺书

    郑适贤刀法如影随形,将要砍到,但见那名郑家子弟被他当作了盾牌,顿时刀法一滞。

    杨昆如见这个方法奏效,便连抓连掷,接连抓住三人,向后抛去。火烈刀法重在一气呵成,有进无退,使将出来,凌厉无比,但这样接连阻滞,便见锋锐折扣,不复先前。

    郑适贤心中焦急,却也颇感无奈,暗自想道,若非师兄无故中毒,我们两人联手,不出十招,就能将这人截下了。现在人数虽多,却没有高手坐镇,拥堵推挤,反倒不利于施展功夫。

    郑适定功力不济,眼力还是有的。他也看出子弟们碍事,大声喝令,众弟子登时四散站开。

    郑适定又喝令一声,众弟子便七个一群,慢慢站定,分别站在了不同的方位,布成了七星截武阵。另有弟子飞奔过去,到邻间的兵器室取来单刀,隔远扔将过来。

    但见刀光霍霍,接连飞入,郑家的子弟则飞身接刀,纵欲落地,此起彼伏。

    石发虎三人使个眼色,心中想的都是一个念头,等郑家的刀阵摆成,杨昆如定然无法逃脱,那本绝世秘籍,也一定要被落到了万云山庄。到那时候,再想夺书,那就难以成行了。

    这本秘籍太过重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还是夺回到手中比较要紧,即使因此得罪了郑家,耽误了这门婚事,那也是顾不得了。

    三人斜身欺近,从后截住去路。

    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四人联手,杨昆如武功再强,也非要束手就擒不可,却见他朗声一笑,左手横向一摆,便如束手认输了一般,却忽地探入怀中,掏出了三枚黑色圆球,往空抛掷而起。

    施岚青最是多智,一直在提防他放出毒蛇,心下戒惧,这时见到他扔出圆球,只恐另有古怪,向后退开。其他的两人见势不妙,也各自退避。

    郑适贤手腕抖动,双手握刀,成怀中抱月式,便要趁势进击,郑适定在外掠阵,叫道:“适贤且住!”郑适贤闻言一凛,缓步后撤,变为守势。

    那第一枚圆球上升之势已尽,从空坠落,杨昆如抛出第二枚,两相碰击,碎片四溅,生出缕缕的黄雾。第三枚被他手上使了巧劲,看似直抛出去,实则绕着身子转了一个大圈,在地上磕磕绊绊,所过之处,地上都有一道若有若无的黄点,晕散开来,相互间慢慢连接,便忽地变浓升高。

    霎时之间,院中烟雾升腾,味道刺鼻。

    萧瑜这时已被人押解着来到了门口,站在阶上向下望去,心内奇怪,暗道:“这黄雾倒与老周茅舍前边的毒雾模样相像,味道相同,哎哟,那可危险了……”

    正欲出声提醒,便听那苏毅卷袖掩鼻,急速后退,一边大声叫道:“鬼打墙,黄鬼打墙,快退……”

    这黄鬼打墙的毒雾,当真名闻遐迩,众人纷纷后退,一片嚷扰之中,谁也没有看到杨昆如去了哪里,只是几个弟子功力较浅,闪退稍慢,忽地脚下软倒,将要摔倒,被同伴扶了起来,无意中见到脚旁一个身影闪过,趴在地上,便如壁虎游墙,快速异常的穿梭过去。

    他们放声惊叫,指指点点,等大家醒悟过来,杨昆如已来到送货的车旁,扯断缰绳,挥鞭劈打。

    石发虎见状大惊,暗道不好。

    杨昆如既然混入了队伍,一同前来,也必定将他们的底细摸得清楚。

    原来,他们来到这万云山庄,也是担心事情有变,被郑家暗中使坏。为防不测,那些车厢之中,都配有强弩劲箭,拉车的也都是驯良精良的战马。

    这样准备的后手,却被杨昆如发现,他自然要好好利用。等他钻入了车中,那就难以拦截了,要被他突围出去。

    石发虎当即大声喝叫。另外两人从从两边围拢过去。郑适贤虽然不知道他们另有布置,但察言观色,见石发虎三人反应剧烈,也知道事情不妙。

    他们四人武功最高,反应也最快,立时纵跃过去,果然见到车中尾厢探出弓弩,连射三排劲箭。

    四人闪让开去,那些弩箭力道好大,射穿墙壁,轰碎假山,势头惊人。幸好众人闪让毒雾,远远的站了开去,没有被波及到。否则的话,这般近身发射,他们四人能顺利逃开,那些郑家子弟和颂鹰帮的其他弟子功力低微,可难逃劫难。

    就在此时,忽然见到一人从对面跃上了马背,一个箭步,窜入车厢,只听噼里啪啦,一阵厮打,厢板破裂,杨昆如跳到了地上,更不停留,展开身法,满园游走。

    他该是服过解药,不惧毒烟,从黄雾中穿进穿出。令人费解的是,那追逐之人竟也丝毫不惧。两人游走追逐,倏分倏合,眨眼间穿过人群,又回到了议事厅中。

    众人都回到了屋里,注目看时,见来人一身破烂衣衫,脸色黝黑,神态怕人,却是菜农老周。

    只见他左手持着短剑,右手拿着一柄弯刀。两人门户相近,功力悉敌,瞬时间斗了十几招。看老周怒容满面,几欲癫狂,众人都是大惑不解。

    王梓禾心思缜密,最先反应过来,向萧瑜点点头。她这时隐约猜到,那本书该是老周所有。眼下他的秘籍被盗,恼羞成怒,要再夺了回来。

    郑适贤等人见了老周的身法,立时认出,他也是玄剑宗的弟子,当即各受震动。

    石发虎三人所想的是,又来了一个劲敌,今日夺书,只怕是难以成功。

    郑适贤兄妹却是又感迷惑,又感恼怒。这老周来到万云山庄,总要有七八年时间之久了。他忍辱负重,甘当差役,丝毫没有露出行迹,这份隐忍的功夫,当真是人所难能,胆大心细。相对来说,自己这庄子里几千号人,却一点异象都没有发现,也当真无能。

    石发虎三人只想抢去秘籍,及早脱身。郑适贤兄妹却是要将两人一起拦下,务必要他们给个交代,否则的话,这事情传将出去,万云山庄可就丢面子丢大了。

第八十六章欺师灭祖

    大家心思各异,却是不约而同的一起上阵。郑适定也加入战团,变成五人对敌一人,房中又地方狭小,闪挪余地不大,杨昆如登时左支右绌,难以应付。

    他软剑颤动,架开来招,托的一声,向后跳过了茶几,挥手道:“且慢,我有话说。”

    这几人登时收手,但都朝向那边,将他围在核心。他们蓄势待发,防止使诈。

    只见杨昆如嘿的一笑,声音刺耳,他脸上原本戴着面具,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形象逼真,能随着神情变化而做出极细微的变化,几可以假乱真,若非有心,很难看得出来。

    但经过这一会儿剧斗,被他汗水浸湿,面具膨胀扩大,松松的挂在脸上,形貌狰狞,被他这样一笑,更显得怪异阴森。

    他向石发虎三人一瞥,道:“三位堂主,颂鹰帮与我玄剑宗关系密切,素有渊源,大家自相残杀,实在是有违先师教训,大大的不该。”

    石发虎嘿了一声,暗道:“这家伙真不是东西,刚才抢了宝物就跑,有人争夺就打,打不过了又来套交情,真是厚颜无耻,在他嘴里,怎么做怎么是力。”

    当即怪声道:“亏你也有脸提起先师长辈。我来问你,尊师乾元神剑冯士伦冯前辈现在何处?江湖传言,你们师兄弟为了夺取师门秘籍,合谋害死了恩师,现在看来,此事该当不虚吧?”

    杨昆如不置可否,向他狠狠瞪了一眼,道:“石堂主,若是在别的地方,你这样血口喷人,小弟倒要请教高明,讨要个说法。但这是在浙东郑家,还轮不到你来发问。”

    不再理他,左手放下了弯刀,取出两个瓷瓶,放在面前的茶几上,道:“郑庄主,在下误伤了你家子弟,万分抱歉。这中间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否则的话,我也不敢违背先师的教谕,跟烈刀门为敌。那黄鬼打墙的毒雾中剂量甚轻,中毒的弟子,数日之后,便能自行痊愈,对身体没有妨害。”

    “只是赵师兄闯动了我师兄的宅邸,中毒不轻。这是外敷内服的解药,只要按时服用,三个月之内不准运气练功,事后自会痊愈,不会伤害精元。”

    郑适贤关心赵玄默,本来一直担心此事,只是有外人在场,又明知出言求恳也是无用,便一直没有说了出来。心中打算的便是,要将他们制住之后,再来搜出解药。这是见他主动示好,不禁大感意外,迟疑着看着瓷瓶,却并未拿走。

    杨昆如知道她的心思,苦笑道:“郑师姊但请放心,我们师兄弟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伤了一刀问道宋葛的亲传弟子……”

    施岚青阴恻恻笑道:“连尊师都敢杀了,这般欺师灭祖之辈,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办?”苏毅接口道:“即便有心,那也无力啊!偷偷摸摸的暗杀尊师,或者有机可乘,要得罪天下第一用刀高手,恐怕他真的没这个胆子。”

    杨昆如勃然变色,怒道:“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杀了师父,有何证据?”

    石发虎三人为之语塞。这也只是江湖传言,并没有确切证据。

    近些年一直没有见过冯士伦露面,眼下又见到玄剑宗的秘籍落在这两个人的手中,这样综合推测,臆想出来,跟江湖传言倒也贴切。但真相到底如何,确实是谁也不知。

    郑适贤道:“冯前辈与家师渊源颇深,既然中间有着误会,那便可以借机化解。这《逍遥散记》的秘籍一事,又该从何说起?”

    杨昆如嘿嘿一笑,道:“这个嘛,倒要小弟从头道来……”

    开口似是要说话,却又偏过头去,转向老周,似笑非笑,道:“师兄,你煞费苦心的隐身这里,要探察出师门秘籍的下落,今日终于得到了消息,就来出手跟师弟抢夺,这个心情嘛,容易理解,但事情的始末缘由,还得说个清楚,免得让旁人说咱们这两个弟子不争气,堕了玄剑宗的威风。”

    那菜农老周正是杨昆如的师兄,玄剑宗的大弟子周晋绅。他隐伏万云山庄,八年来一直装作哑巴,不曾说话,这时甫一开口,声音滞涩,吐字缓慢,道:“还是你来解释,我口齿不清……”

    确实口齿不清,嗓音粗嘎,发出金铁之声。便如常年没有开启的铁门,铰链锈住,开启时相互摩擦,发出生涩的异响,令人听了难受。

    杨昆如手指萧瑜,道:“事情嘛,还是要从火云门的余孽萧瑜说起。”

    脸色一板,道:“有人指使你盗窃《逍遥散记》,是不是?”

    萧瑜点头,心道:“是你跟夫子约好,要来为你偷书。你既然当众说了,我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他看向王梓禾,面色上带着几分愧疚。

    在他看来,当街行窃,那是被逼无奈,偷到了她爹爹的身上,只是一个误会,已经够丢人;这时却又偷到了她的师门之中,还要当众承认,那是丢人到家了。连带着也会让王梓禾蒙羞,而这一点,却是他最难以忍受。

    心念转回,欲要辩解,却听杨昆如又说道:“所以你偷了《逍遥散记》,又设计想要害死赵玄默师兄,然后引起我们自相残杀,好坐收渔利,是不是?”

    他不容萧瑜分辨,语气加重,近乎于疾言厉色,道:“你们师徒算定了咱师兄弟的行踪,所以上演了这么一出苦肉计,是不是?”

    这些个话弯子甚多,萧瑜本来心神微分,就没有听清,这时被他喝问,似懂非懂之际,想要辩解,却又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只好皱眉苦思,低头不语。

    郑适定兄妹本来心中存疑,见萧瑜又是这样的反应,不由得又信了几分,相互苦笑一下,也都是皱眉不语。

    杨昆如的言下之意,是说萧瑜受人指使,从万云山庄中偷了《逍遥散记》这本武林秘籍,但他为人奸诈,在这里打了一个马虎眼,却没有说萧瑜是从哪里偷来。这里是万云山庄,别人下意思的便会以为,萧瑜是从庄主手里偷来。

    就连郑适定兄妹这时也这样认为。不过,他们知道自己手里没有这本书,却是认为萧瑜是从师公的房中偷来。

第八十七章机关算尽

    这件事情本来疑窦很多,漏洞百出,若是萧瑜再机灵一点,只要指出重点,告诉大家那本那本书是无意中从周晋绅的房中得来,事情便会出现转机,往另一个方向发展。

    只是他面对这些事情,完全懵懂,全无头绪。

    其实周晋绅藏在万云山庄,本来就居心叵测,打着满肚子的算盘。一来是为了隐蔽行踪,躲避师弟追捕,二来呢,却是因为他手中的书册,只是一个残本,是秘籍的上半部,他来到这里,是为了找到下半部。

    说起来,这本逍遥散记上所记载的,正是玄剑宗的无上神功。玄剑宗历代弟子,练成了之后,几乎可以横行天下,所向披靡。

    这是玄剑宗的传世神功,威名远扬,很是了得。只是传到了周杨两人的师父冯士伦这一代,这套秘籍早已遗失。他们设法又找到秘籍,重新拿回手中,冯士伦苦修精炼,几年下来,这师徒三人的武功却都不见起色。

    这周杨两人心术不正,以为师父藏私,便合谋害死师父,夺了秘籍。他们夺书之后,相互提防,尔虞我诈,每日里提心吊胆,过得很不安生,更是难以静心修炼武功。

    终于有一天,师兄周晋绅趁师弟不备,抢了秘籍,远走高飞,来到了这里,隐姓埋名,安定下来。

    周晋绅看似老实,实则心机深沉,他偷走秘籍之后,研修了几年,始终不能参透其中的道理,便推断出书本残缺,应该还有另外的部分流落在外。

    这便来到万云山庄潜伏下来,装成哑巴菜农,伺机到宋葛的居所里翻查,期望找到下半部秘籍。

    忽忽多年过去,杨昆如也甚是了得,坚持不懈的寻访之下,居然也找到了周晋绅的下落。只是万云山庄卧虎藏龙,高手如云,他不敢硬闯,便暗地里访查,苦思对策。

    那天在街上看到萧瑜行窃,手法熟练,他便感到意动,后来调查的时候,居然无意中得知萧瑜的好友,刘小铁的母亲是陕西人氏,十五年前,流落到此,而她的音容笑貌,年纪来历,都与一件历史悬案关系重大,依稀便是那位火云门传人萧仲常的丫环,当即夜访刘家。

    他威逼利诱,想要找出秘籍的所在秘密,孰料刘华梅早已有备,居然引火自焚,要不是他有所准备,带着连袖手套,只怕要不明不白的葬身火窟,就此死去。

    至于刘华梅拉着白宗正诬指是刘小铁,他却又不知道其中内情了。那两个人形貌酷肖,年龄相近,又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刘家,由萧瑜这个最好的朋友陪着,他自然毫不起疑。

    只以为是这个萧家的丫头知道自己心狠手辣,不会放过萧家后人,便索性带着少爷自杀,一了百了。

    他当时出手放萧瑜一条生路,没有赶尽杀绝,自然也是为了留一条后路,为了让他出力盗书。之后的一系列安排,迂回曲折,都是为了盗书。

    这时候书已到手,却又陷入重围,这杨昆如便趁机诬陷萧瑜。事情本来错综复杂,他又故意浑水摸鱼,说得模棱两可,众人一时不察,竟然堕入彀中。

    周晋绅与他同门学艺,相互知根知底,自然不去理会他的这一番胡扯,只是心中疑惑。他在住处布下了重重机关,可谓是环环相扣,步步危机。连赵玄默那样的成名高手,都难免着道,刚一进到院里,就被毒倒。

    萧瑜这样一个少年,又怎么能顺利的进入出来,如入无人之境,毫发无损,而且还能找到了秘籍,顺利带了出来?

    定然是他背后有人指使,将自己调查得清楚,深思熟虑之后,这才采取行动,一击必中。看眼前形势,自然是万仲平在背后捣鬼了。想不到自己忍辱负重,惨淡经营多年,还是螳螂捕蝉,被人从后掩杀。

    其实,他却是想得多了。他费尽心机,欺师灭祖,将秘籍夺了过来,便就以为天下都是恶毒之辈,也会费尽心机的来谋夺他的秘籍。

    认真说起来,所有的事情,无外乎一个巧字。

    萧瑜当时被赵玄默甩手投掷出去,正好避开了门前的第一重机关,飞跃黄雾毒砂,落到门中。他在刀网上刺得伤痕累累,本来危险,却因个头较小,可巧不巧的避开了箭镞交集。要知道,按周晋绅的原来设定,那箭镞是同时发射,要将闯入者射成刺猬的。

    周晋绅擅长阵道机关,布置巧妙。但当时的设计初衷,这所有的机关陷阱,都是针对成年人设定的。

    只因为萧瑜瘦弱矮小,正好避开,之后进入地穴,却因为他曾经偷师学艺,又恰好身上有万能钥匙,再加上烟丝的香味引导,万分侥幸的破开地穴,走出卧室。

    发现秘籍之事,更是无意为之。那缸中的清水,是周晋绅配以剧毒调制而成,即便有人起疑,找到秘籍,也必然要迫不及待的去拿书,被毒水滴中,肌肉腐蚀,命在顷刻,不过是当场倒毙而已。

    萧瑜却是毫不知情,直接离开,那地上蔓延铺排开来的毒液,却没有伤到他。等去而复返,才看到书册,顺手捡了起来。

    周晋绅注目萧瑜,问道:“万仲平在哪里?”

    杨昆如笑道:“这个容易,他自然会出来。”

    举袖挥动,一道金光射出,疾往萧瑜身上飞去,将要飞到他的面前,忽见一个庄丁冲了上来,扬臂射出一团蓝焰。

    那金翼蛇进退如电,不等蓝焰及身,竟然躯体扭动,往上飞升了几寸,首尾蜷曲,向上一扬,行程不阻,继续扑向萧瑜的面门。

    那庄丁见状大惊,伸手抓握,出手也是甚快,去抓那金翼蛇的尾巴,金翼蛇半空转弯,回头在他手背上咬了一口,尾巴疾甩,便即游回杨昆如袖中。

    那人正是万仲平。他亲眼见识过金翼蛇的厉害,现在手背被咬,登时感觉一只手臂酸麻不堪,有如沉重的铅水顺着经脉游走,心知不妙,两手摩擦,掌间升起点点蓝花,又反手将衣衫脱下,抖手一扬,一团蓝焰腾的升起,横斜成为一道火墙,挡在了他和萧瑜身前。

第八十八章罪魁祸首

    杨昆如笑道:“看看,我就说嘛,这个罪魁祸首果然出现,他不舍得师侄受伤。师兄,咱们去了这个祸胎,也为师门报了些微之仇,这就撤吧。”

    他们两个心意相通,都是一样的想法。这秘籍是师门宝物,尽可同门相残,兄弟反目,却也只能保持内斗,不能落在外人手里。现在要内部团结,一致对外。

    周晋绅大喝一声“好!让我先毙了这小子……”举掌进袭,往萧瑜当头打来。

    听他们言下之意,却又是火云门跟玄剑宗之间有过嫌隙仇怨,这时他要伺机报复。

    孰料他的掌出到半路,却忽地转向,拍向苏毅的面门,苏毅惊讶之下,举掌回格,只觉肋下一阵剧痛,原来是被杨昆如乘势偷袭,挥掌打中。

    这一掌打得好重,苏毅登时吐出一口血箭,手按肋下,慢慢委倒在地。

    周杨两人联手偷袭,相互间一搭手,杨昆如借势腾跃而起,两人双剑侧击,将身旁的石发虎、施岚青两人打退,身在半空,便连出三剑,配合默契无比,一出短剑,一出弯刀,刚柔并济,攻防兼备,高明至极。

    石发虎首当其冲,也幸好他修为不凡,疾忙闪身避让,在地上就地打滚,才闪让开来,脑顶的发髻却被削断,短发纷扬。

    这一下实在险极,要是见机稍慢,便被削去了脑顶,一命呜呼。

    施岚青武功稍弱,见避之不及,便伸出双掌,往里合拍,企图阻挡剑锋,却被周晋绅的短剑绞扭闪转,将两只手掌割伤,剑尖插入左肩。

    也是他掌上功夫了得,趁着一挡之势,侧身让过要害,否则的话,便要被穿胸而过。

    那两人剑出如风,足下却丝毫不停,这边一个人落地,便搭手甩起另外一人,转眼间几个起落,便冲出了院子。

    郑适贤挥刀追出,紧跟其后。但那两人身法奇特,偏又迅速无比,郑适贤只在后边差了丈许远,却始终难以跟进。

    只见他们两先一后,越过围墙,冲到了外间的黑夜之中。石发虎也随后追去。郑适定担心妹妹落单,喝令之下,与几名长老也随后追去。

    郑家的那些个弟子也各执兵刃,随后追来,只是他们反应较慢,身法迟缓,只是徒然发出混乱叫嚷,补益不大。

    这混乱的当口,万仲平一拉萧瑜的袖子,低声道:“不要说话,快走!”一边低头,疾步往外冲出。

    这些个事情突如其来,局中之人,都是一知半解,更别说坐在院中的郑家子弟了。大家乱成一片,其实也是随声附和的居多。

    郑岩起却是不同,他一直见解明确,跟杨昆如保持高度一致,认为萧瑜这坏小子是罪魁祸首,是所有这些纷乱的源头。

    当形势大乱,人心惶惶,众人都注目追击那打斗的几人,他却眼睛一眨不眨,一直盯紧着萧瑜,唯恐这小子再使狡计,趁乱跑了。

    这时看到萧瑜要逃,立时从后边跳将过去,还没冲到跟前,忽见那火墙移动,便成一叠火圈,当头套来。也是他家学渊源,见势不妙,忙使了个千斤坠,正好落在蓝焰的外围,火舌翻卷,只是将衣衫须发烧焦,并没有伤到肌肤。

    萧瑜两人却随手扔下串串火圈,挡开前方拦截,往院中奔去。

    出了厅门,万仲平低声吩咐萧瑜掩鼻屏息,抢快几步,从阶上纵跃跳下,直跳到黄雾弥漫之中。他的蓝焰似是对毒雾有一定的隔避作用,但萧瑜还是被呛得阵阵咳嗽,好在浓雾遮蔽,将郑家的子弟都挡在外围,等众人惊觉,他们已走出老远,蓝焰掩入黄雾之中,慢慢融为一体,渐渐去远。

    穿过院门,黄雾在身后弥漫,万仲平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萧瑜搀住他,连声叫道:“师伯,你怎么样?”

    万仲平道:“没……”

    话未说完,便侧身委倒,萧瑜忙将他扶住,探他鼻息微弱,脉搏也是跳动细弱,肌肤却着手火热,便如碳炉一般。

    萧瑜吓了一跳,忙将他负在背上,一边低声安慰,道:“师伯不怕,我背你出去,找个大夫,为你看病。”

    口中安慰,心内却想到师伯中了剧毒,多半性命不保,眼下又四面受敌,困在庄中,不知如何突围,即使突围,却又往哪里去?

    只感来路苍茫,去路渺渺,彷徨无策。

    他在原地踱回数步,心中难过,低声啜泣起来,忽然听到右侧的竹林传来笃的一声轻响,扭头过去,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接着是水声响动。心中一动,有了主意,背着师伯快速穿过竹林,来到那片池塘。

    便听到郑岩起大笑数声,跳了出来,笑道:“我就猜到你会从这里出去。你这个坏蛋,不要枉费心机了,这就跟我回去吧!”

    挥舞单刀,搂头砍下。

    他先前吃过萧瑜的亏,这时再不敢托大,出手就是混元刀的上乘刀法。

    萧瑜遍体鳞伤,又背着一人,身形笨拙,拖沓无比,闪让了三下,到得第四招,被砍中小腿,刀锋横着一拖,登时鲜血长流,疼痛不堪。

    他看郑岩起毫不容情,第五刀又再挥出,情知难以招架,便想开口认输,叫了一声:“且住!”

    郑岩起刀法熟练,运用自如,说停就停,右手持刀略微偏转,左手搭上刀柄,是个蓄势待发的势头,一边偏转了脑袋看着萧瑜,道:“姓萧的,又打什么坏主意?郑重告诫,我现在严加提防,绝对不会再……”

    他是接连被萧瑜使诈,已经有了怯意,要先提醒出来,告诉萧瑜,他痛定思痛,已然总结教训,严神戒备,不会再上当了。

    不料,话音尚未落地,忽然脸上一怔,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接着慢慢向下歪倒。

    他的高大身躯躺在地上,身后露出王梓禾的白皙面孔。

    王梓禾大口的喘息,向他看了一眼,喃喃道:“对不起师兄……”神色歉疚,但抬起头来,看向萧瑜,便变得事情镇定,向萧瑜做个快逃的手势。

    萧瑜绝处逢生,大为感激,刚走出两步,又被王梓禾追上,掏出一个锦囊交给他,一边低声叮嘱道:“刚才史家的马车冲出了庄子,快点去追上,还可以乘车逃走,否则的话,便难以逃脱……”

第八十九章长鲸帮

    萧瑜点头,正要涌身跳到池塘,听到王梓禾叫他,便顿足回头,只见王梓禾一副要哭的样子,微微摇头,几番欲言又止,最后颤声说道:“保重……”

    萧瑜眼睛红了,跳到水中,游到了假山那里,就听到几个人脚步杂沓,追了过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梓禾,那书童去到哪里了?”

    王梓禾道:“往北边菜园去了。”声音坚定,毫无一点迟疑。

    萧瑜直等她们去远,才背着师伯,潜入水中。来到岸边,萧瑜察看师伯伤势,见他身体更热,嘴唇上蒙着异常白皮,不由得心下惶急。

    出了山谷,果然见到路上有一队马车,正疾驰跑过,奔行甚速,萧瑜快步跑出,又不敢出声求援,只是看准了马车的方向,从斜路穿插过去,满心指望能拦住车队,悄无声息的上了马车。

    路上荆棘密布,将两腿刺得伤痕累累也顾不上了。刚靠近路边,便被人持刀架在颈后,另有两人从路旁树后闪出。

    萧瑜心道糟糕,奔波了半晚,终究还是叫人给擒拿住,尚未说话,眼前一黑,已被人用布袋兜头罩住。颈中穿过了一道粗索,紧紧勒住,使他出气艰难,想要纵声呼喝,也是难以办到。

    他随后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到林中,颠簸穿行,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幸好是他一直背着师伯,没有走散。

    这一阵疾奔,也不知走了多远,等他眼前的布袋掀开,只见眼前漆黑一片,四周水声哗哗,竟然已来到了船上。前边影影绰绰,站着四五个人。萧瑜顾不上仔细察看,先去看师伯的伤势,见他仍是人事不省,气息奄奄,不由得痛哭失声。

    忽觉后腰上被人踢了一脚,疼痛钻心,将他踢得失去撑持,俯身趴倒。

    只听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说道:“他妈的,哭个屁呀,老侯我要来干票大的,还没开干,就让你捅了马蜂窝,万云山庄的人九城大索,倾巢出动,还干个屁呀。”

    萧瑜这才看到,那人四十多岁年纪,满脸络腮胡子,神情粗豪,一道刀疤从额际划到了眉心,使他面目狰狞。

    那老侯将萧瑜踢倒,也不再追究,沉声道:“老袁,你看看这人是不是被毒蛇咬伤的。”一个身材瘦小的汉子走过去,拿起万仲平的手掌,在鼻前嗅闻,然后像见鬼一样,赶忙甩开,打了个喷嚏,尖声道:“可不是嘛。三哥,这人是中的剧毒,不知是什么毒蛇,但毒性太强,见血封喉,一旦尸体腐烂,咱们船上的所有兄弟,那都性命危殆。”

    那老侯哦了一声,道:“把他扔到水里喂鱼。”有

    两人抢上,要将万仲平扔掉,萧瑜哪里肯依,抢上前去,他这时急红了眼,使出绵云掌的招数,三招两掌,竟然将那两人逼了开去,无法近身。

    萧瑜忽然动手,倒让船上的人大感意外,忽然听到嘿嘿哈哈,大笑起来。这么笑声洪亮,才让萧瑜惊觉,原来船上四处,站满了人,约有两三百人。他们推挤取笑之际,露出手中的各样兵器,在月光下闪烁光华。

    四周有七八条小船,围城一圈,将这艘大船围在中央。每条小船上,也都有三四十号人。

    那老袁嘿了一声,抢上前来。他身形瘦弱,使开一套通臂拳来,功夫甚是老练,走了五招,便将萧瑜一脚踢翻,抬脚踏中萧瑜胸口,喝令左右,将他们绑了,一边回头问道:“三哥,这小子就沉到水底喂鱼,那个死人嘛,中的蛇毒太剧,只能扔到岸上,掘土埋了,免得小鱼吃过他的血肉,流毒无穷,害得渔民遭殃。”

    萧瑜这时方知师伯在救他的时候,被金翼蛇咬中手背。蛇毒剧烈,他是亲眼见过的,这时听那老袁将师伯指认为死人,情知他是再也无法复生,不由得嚎啕大哭。

    那老袁歪着脖子,皱眉看他,显得甚是不耐。

    那老侯是这些人的头领,他见到萧瑜的招数,便一直皱眉不语,这时摆摆手,让老袁站开。等萧瑜爬起身来,才将他上下打量,道:“小子叫什么名字?”

    萧瑜报过姓名,就听他又问道:“嗯,你姓萧,果然是姓萧。我再问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

    这一下倒把萧瑜问住了。他起初以为这些人是万云山庄的,但见他们言语行事,却又不像。

    那老袁呸道:“乡下小子,知道什么,告诉你一个乖,咱家三哥就是大名鼎鼎的长鲸帮扛把子侯三起侯三爷。你知道厉害吧?”

    萧瑜孤陋寡闻,但这长鲸帮的名头,却是亲耳听过的,当即点头,心下恍然,难怪他们埋怨自己耽误了他们活路。原来是这些人要趁夜洗劫,但自己惊动了万云山庄,现在城中满城戒备,他们自然不能再行事。

    那侯三起道:“说起来,我也算是跟你有点渊源,你父亲死的时候,我就在场,凭着你师公火云判官吴镒,你父亲玉面郎君的名头,本来我该做个人情,救你出险,只是呢,你父亲是被一刀问道宋葛所杀,那宋老头子,呃……”

    似是浑身打个激灵,想到这件事还心有余悸,道:“太过可怕了,我候老三可惹不起。这样吧,我也不杀来你,你带上这个老头,这就走吧。”

    萧瑜听他如此说,颇感意外,但想这时让他们上岸,被人捉住了,仍是死路一条,不由得痛哭失声,跪地哀求。

    侯三起见他这般没有出息,皱眉道:“你父亲、师公都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人物,怎么你这后人,这般不肖。他妈的,咱们混江湖的,向来一言九鼎,说让你离去,已经给了天大的面子,再来啰嗦,给你一刀两断。”

    转身呼喝,命属下划桨升帆,原路返回。

    萧瑜见哀恳无用,横抱起师伯,就要跳下船去,忽地想到一事,道:“侯三爷,这里地势偏僻,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做事?”

    侯三起不屑理他,飞身上了舱顶,举目远望。

第九十章水战

    那老袁倒是侧身斜睨,尖声道:“那是因为有人败坏咱家三哥的名声,说是咱们在这里洗劫劫掠,他妈的,咱们是干海盗营生的,烧伤劫掠,只是寻常,可是咱们没有干过,却背了个屎盆子,咱家三哥心下气不过,这才举兵前来。怎么,你有什么话说?”

    萧瑜知道,他所说的事情,正是永安帮先前调查之事,那假冒海盗之名为恶劫掠的,正是元锋他们,想不到弄假成真,竟然真的将这些海盗给招来了。

    萧瑜将自己在飞瀑峡的见闻,对那长鲸帮的帮主侯三起说了。那场厮杀,他是亲眼所见,在高岭上被白宗正偷袭,落得重伤。后来回想,才恍然领悟,白竹门白跑一趟,没有找到宝库,是因为元锋已经先得到消息,将宝库转移。

    但时间紧急,那财宝又是劫掠所得,见不得光,元锋又是老谋深算,狡兔三窟,便紧急转移到了高岭上的山洞,派白宗正在门口守卫,凑巧有萧瑜去到那里。一是两人有着嫌隙,白宗正早便想将萧瑜杀了,二来是杀人灭口,防止萧瑜泄露出去,坏了大事。

    这样一些欲盖弥彰的手段,听在侯三起这样的大行家耳里,自然轻易便给破解。他顿时来了兴趣,坐了下来,详细询问,然后便下令属下驾船过去寻宝。却没有让萧瑜一同前去,应当是害怕其中有诈,要留作威胁。另外有当地的探子熟悉地形,头前带路。

    过了一会儿,万仲平苏醒过来,喃喃诉说着什么,萧瑜俯身过去,但听到他口齿不清,内容断续,说的都是与萧仲常的往事,说起两人如何结识,共同练武的往事,再到后来起了分歧,分道扬镳。

    他脸色潮红,声音震颤,显出情绪激动,但显然是伤势太重,已然说不清楚,到了后来,自己也感累了,摆摆手,面露苦笑,不再说话,艰难的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交给萧瑜,说是杨昆如在他酒中下毒,这是他夺来的解药,要他快快服下。

    其实他跟人激战,瓷瓶损坏,后来又让萧瑜背着走水路过来,药粉已经被水冲走。萧瑜不忍让他失望,将瓶中的浊水吞咽下去。

    万仲平两行眼泪落下,情知自己大限将至,这一次是不成了,便吩咐萧瑜,将自己带回陕南故居安葬,那里有他的师弟在,他武功低微,没有完成师弟的遗愿,将萧瑜教导成人,但也拼命为他找来解药,问心无愧。

    萧瑜见到师伯撒手长辞,不由得痛哭流涕。

    忽地听到号角长笛,响彻夜空。众人都站了起来,引颈望去。

    但见江面上几艘小船如飞过来,转过芦苇荡,便后船上火光冲天,十几个人在甲板帆樯上拼命争斗,来回厮杀。看装束打扮,似是差役守卫,他们三五成群,来回冲突,船员们被冲得七零八散,各自为战。

    舱板上倒了不少船员,死伤枕籍。

    轻船转过河湾,便有数十艘轻舟,从船旁穿梭过来。那都是两头尖、中间窄的渔船,被八人八桨分从两边划水,冲跃过水面,如飞驶来,很快便越过火船,直向这边过来。

    两岸之上,不知有多少人马,策骑呐喊,刀枪交鸣,冲杀过来。

    侯三起身经百战,经验老到之极,一看到这般情景,便知道是派去的五艘船,中了埋伏,被人狙杀。但他每次劫掠,遇到的官兵即使悍勇,也因为船只较少,不成气候,有个别冒进的将领指挥兵士冲锋,被他们兜头回杀,冲击几次,也就溃不成军。

    普通的民众,更是望风而逃,哪有过这样军民协力,共同抗敌的?

    他审时度势,见追兵势大,便指挥大船调头,预备张帆逃跑。但对于己方的五艘小船也着实心疼,眼角斜处,见萧瑜抱着万仲平,手足无措的站在船沿,来回扫视,满脸恐惧,侯三起心下厌恶,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个筋斗,骂道:“小贼,给你害惨了!”

    两名亲兵一拥上前,举刀围上,便要将萧瑜乱刀砍死。

    侯三起多经阵仗,对于杀掉这样一个乡下小子,也不以为意,忽地心中一动,止住属下,问道:“在这附近,哪里有浅滩河湾,可以阻止追击?”

    见萧瑜哭丧着一张脸,思索不出,侯三起恼了,一摆手,亲兵举刀砍下,萧瑜向旁闪动,刀锋落在船板,砍下一片木屑。

    他忽地想起一事,道:“芦苇滩,去芦苇滩。”当即指点方位,说出那里的形势方位。

    侯三起听他详细解说,蓦地将心一横,传令号手吹号传讯。传令兵举起一个偌大的海螺,嘘溜溜吹了起来。声音粗砺,抑扬曲折,远远传开。

    那边的老袁几人听到号声,齐声呐喊,顿足摇臂,势若癫狂。他们中伏受袭,本来溃不成军,听到这号声,知道帮主要舍命相救,顿时意气风发,再鼓勇威。

    侯三起见己方形势吃紧,又命那艘大船吃满了风,顺流而下,来到近前,弩箭发射,箭飞如雨。渔船没有遮拦,登时多人中箭,阻住攻势。领头的老袁大喝一声,涌身跳水。失火船上的船员们纷纷涌身跳水。

    申捕头见此役大获全胜,神情振奋,站在船头,大声呼喊。属下的差役趁胜追击,士气大振。

    侯三起冷眼旁观,手指一名冲杀得最近的高大汉子,道:“李光,射他!”

    他旁边的一个矮壮汉子,拿着一张大弓,站了出来。弓背弓弦,都比寻常的弓粗壮一倍有余,羽箭插在身前的船板上,比寻常羽箭,又高了两倍有余,粗如矛杆。

    他闻言搭弓引箭,只听嗖的一声,那羽箭破空飞远,将那名汉子射落水中。那人一箭射出,又再引箭,连射五箭,便有五名追兵落水。

    两岸上的弓箭手也向这边纷纷射箭,只是箭到半空,便纷纷力尽堕地,相距还有约莫一半的箭程。这李光的劲箭,竟然比寻常弓弩,射程远了一半多。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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