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逆势遨游TXT下载逆势遨游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逆势遨游全文阅读

作者:微光和尘     逆势遨游txt下载     逆势遨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火术

    火焰灵动,边缘泛蓝,中间橙黄,颜色若隐若现的流动,变幻不定。

    最为奇特的,是那火焰半尺来长,中间大,两边尖,便如一条锦鲤相似,再加上它凌空游动,首尾翩飞,倒真如让他放飞在半空的一条火鱼。

    那老者故作惊讶,道:“咦,你这条鲤鱼,去往哪里?还要去跳龙门不成?要我说呀,老汉我肚子正饿,你还是先来让我吃到肚里,祭祭我的五脏庙吧。”

    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动作夸张的要去握住火鱼。

    那火鱼不知是用什么燃料制作,燃烧不灭,本来漂浮在空中,被他的掌风袍袖拂动,便游动加速,往半空里飞去。

    老者叫嚷几下,顿足叹道:“你这不听话的小鱼,不能飞呀,我可要把你网住了。”

    绕着火把一个转身,右手连扬,便见一道红焰飞出,却是细若线束,弯弯曲曲的袅袅而上。

    那老者蹲低了身子,左边一绕,右边一收,火线缠绕交错,竟然变幻成渔网模样。网口网绳,竹竿手柄,一应俱全。

    他单手持着,套住了锦鲤,却连鱼带网的仍然向上袅升。

    老者打个哈哈,怪叫道:“怎地还往上游?不要带走了我的渔网……”

    飞身跳起,双手交握,便如被鱼儿带着升起一般,老者仰天哇哇叫道:“快下来,我可不想上天。”

    他这样口气吹出,火势更向上飘,燃料将尽,颜色变浅,他便忽地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神态滑稽,便如那竹竿碎裂,当真摔了下来。

    围观的众人哄堂大笑。

    萧瑜学过扒窃的手段,又专门练习了好长时间,眼力手劲,都较常人要更为敏锐。他看得清楚,那老者是使开了拳脚遮人耳目,趁便拿起地上的彩纸筒,在火焰上抖手点燃了,便有很多颜色的火线腾空而起。

    只是他出手甚快,又神态闲暇,漫不经心的便完成了这一系列动作,寻常人难以看出,还以为那火线当真藏在他的掌中,能随心所欲的变幻而出一样。

    萧瑜看得高兴,喜笑颜开,听那老者顿足长叹,说道:“老朽万仲平就靠你这条小鱼果腹,你飞到了天上,让万老头吃啥喝啥?”

    他常在街头游玩,知道这是江湖卖艺人的一种切口,那是要向人讨赏了,一般都安排在最精彩的把戏前后。这万仲平顺势导出,不着痕迹,比之一般的卖艺人,又高明了几分。游客中看得高兴的,便向他的竹筐中扔出铜钱纸钞。

    萧瑜暗自想道:“那黄梁栋面目可憎,人品不堪,说的话倒是很可取,这火术表演确实好看。那万仲平的锦鲤跃龙门去了,自然有豪爽的看官赏他铜钱,我的收获得而复失,却是需要另外找个主顾,好填补了亏空。”

    这时候大家凝神观看表演,毫不设防,正是下手扒窃的好时机。

    萧瑜游目四顾,见郑岩起就站在对面的人群中,忙缩着脑袋,藏在了别人背后。

    郑岩起人高马大,虽然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站在那里已经鹤立鸡群,比平常的大人高了半个头。

    只见他此刻满脸笑容,神采奕奕,不时侧头与王梓禾说些什么。王梓禾双目眨动,也是笑逐颜开,牙齿白若编贝,脸颊上露出两个清浅酒窝,更显得女人气十足。

    萧瑜心中一动,暗道:“这位王梓禾娘里娘气的,心思却很敏锐,还是别跟他对视,免得让他看出了破绽。”

    目光游移,见到左侧不远,有一个身材微胖的中年汉子站在人群里,穿着稠衫紫帽,衣饰名贵考究,好像是个富有的大商人。

    那大富商正全神贯注的观看场中卖艺,眉头紧皱,若有所思。

    这人富有,那么身上该带着大把的银两,取不伤廉,他又看得专心,无暇他顾,正好易于得手。

    萧瑜锁定了目标,慢慢挨近过去,走到那人的身旁,佯装被别人挤得站立不稳,靠向他的肩头。

    一边低声惊呼,引开他的注意,右臂微动,袖子里的手已摸上了那人的腰带,刚触到内袋,便见那人轻巧闪开,向他瞥了一眼,点一点头,脸上似笑非笑,神情古怪。

    这人如此回应,想必是他为人谨慎,反应机敏,已然心生警觉。

    萧瑜有了一段时日的扒窃经验,知道这个时候就要适时收手,免得被人抓个现行。便向那人讪讪笑道:“人多的地方就是挤得慌,站不稳当,哈,把戏好看!”

    那人再点点头,似乎是同意他说的话,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没有变化。

    萧瑜被他看得不自在,转身钻过人墙,离开了那人,迎面正见到一个形容清癯的小胡子男人挤挤挨挨的过来,要穿进人群来看热闹。

    那男人年约四旬,面色白净,眉目疏朗,身上风尘仆仆,显然是远道而来。

    背上负着一件青布包袱,胸前的衣囊中鼓起下坠,显然是带着不少金银。他伸长了脖子朝里观望,神色间有很是激动喜悦,却也似乎隐含着急切惆怅。

    又是一个全然符合要求的目标。看他身形瘦弱,有气无力,又心情激动,该当不会多么机灵。

    萧瑜登时迎上前去。

    两人一个从外围往里挤来,一个从里围走向外边。

    场中的万老头不知又耍了什么戏法,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两人靠得近了,萧瑜假装脚下不稳,向前扑倒,“哎哟”连叫声中,左手搭住那人的肩背,右手已摸入他的胸前,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摸了出来,弯腰之间,塞入裤管里。

    那中年人见是一个少年扑倒,忙伸手扶他起来,一边小声叮嘱道:“这位小哥,当心一些……”

    声音亲切,倒是毫不见怪。

    萧瑜心中一动,暗道:“这家伙倒是性情随和,我还是按老规矩行事吧。”

    他借势站起,右手五指拨弄,打开了钱袋,抖出两块碎银,顺势已放入到了那人的怀中。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毫不露痕迹。

    萧瑜见那中年人丝毫不觉,正要走开,忽觉后心一紧,已被人扣住了衣衫。

第十七章梅花印记

    那人使的是重手法,四根手指力透衣背,拇指则顶在腰眼,萧瑜只感半边身体酸软无力,右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耳听得一个声音说道:“你偷人钱财,还不乖乖的还了回去!”

    声音清脆,甚是耳熟,回头看去,正是那位公子王梓禾。

    萧瑜心头发怵,暗道这小子阴魂不散,也不知他什么时候从对面绕了过来,我被他抓个现行,那是不能承认的,这样被抓去见官,就麻烦了。

    当即矢口抵赖,连声呼叫。

    那中年汉子也甚是愕然,在怀中一摸,只见钱袋果然不见,但还残存有两块碎银。

    他喃喃道:“这是怎么回事?”

    萧瑜趁机说道:“看看,他的钱还在那里,你不要诬赖好人?”

    王梓禾也甚感诧异,一时之间,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从对面过来,只是看到了萧瑜神色不善,动作怪异,心下起疑,倒也没有亲眼见到萧瑜行窃。

    那中年汉子看着两人,忽地注视着王梓禾,神色一变,峻声斥道:“你怎么穿着这样?”

    神态故作严厉,声音中却露出不胜之喜,而且眼睛含笑,面色温和。

    王梓禾向他眨眨眼,神色调皮,接着又向萧瑜喝道:“别人怀里的东西,都被你展开手段,转移到了自己身上,当我不知吗?”

    萧瑜梗着脖子强辩道:“空口无凭,你诬陷好人。我身上哪里有赃物了?快放开我。”

    王梓禾见他大腿内侧鼓鼓囊囊,似是藏得有物,刚要伸手去摸,不知为何,脸上一红,又即停手。

    郑岩起见了他的神情,便瓮声道:“他偷了伯父的钱袋,藏在了裤腿里,是不是?”

    右腿横扫,萧瑜站立不住,向侧倾倒,被郑岩起伸出大手抓住了裤腰,倒转着提了起来,双臂连震,萧瑜就像条麻袋一样抖个不停。

    萧瑜大喊大叫,四肢弹动,但被郑岩起牢牢抓住,却也挣不下来。但听得银钱撞击,叮当作响,显示出他确实把钱袋藏在了裤腿里,但他的腰带勒得紧崩崩的,郑岩起这样子晃荡,却也倒不出来。

    王梓禾在一旁看得好笑,知道师兄向来行事莽撞,思考不周,正要出言提醒,忽见一道紫色火束从场中飞射过来。

    那火线集束而至,顶端四散飞舞,便如梅花盛开的形状,很是娇艳瑰丽。

    前边的看官早看得真切,闪让开去,他们几个人面朝外面,待到惊觉,那火线已烧到了萧瑜的屁股,着布即燃,顺着裤脚,直直的往上飞升。

    萧瑜烧着了肌肤,炙热疼痛,偏偏受制于人,行动不便,只是杀猪价惨叫起来。

    事情来得奇特,郑岩起大感意外,愣愣的呆站着,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等到火束烧到了手背,感到疼痛,才“嗨”了一声,将萧瑜像个布袋一样扔到地上,抬脚踩落,要扑灭火焰。

    萧瑜一脱掌握,立时着地翻滚,滚了两下,裤脚上的火焰扑灭了,那钱袋却掉了出来。

    他暗叫不好,伸手去拿,刚碰到袋口,已被王梓禾夹手抢了去。

    萧瑜五指勾拿,做最后的尝试,居然小指勾住了袋口,拉出一条素白色的锦帕来。

    一物得手,也来不及细瞧,攥在手心里,四肢据地,在众人的大腿缝隙间往前爬行。

    王梓禾喝道:“喂,不要跑,东西还来……”抢上一步,正要将他截下,却忽地止步,满脸通红,扭过了脸不去看他。

    旁边的人注目看去,不由得又是哄堂大笑,他们对着萧瑜指指点点,有人叫道:“梅花,看,那万老头在他屁股上烙了个梅花……”“啧啧,当真神奇……”“还是盛开的形状,喂,梅花小子你好……”

    原来萧瑜的裤脚被烧掉了后边的大半,露出半个屁股。他听众人嗤笑,不由得羞怒交集,叫道:“不是的,我屁股上本来就有个梅花印记,喂,不要看了……”

    他狼狈起身,右手护住了屁股,夹腿往前便跑,只怕步子大了,暴露更多,形象甚是滑稽。

    那王梓禾微一愣神,绕行前边,拦住去路。

    那中年汉子叫道:“算了,不必再追。”

    郑岩起初见萧瑜,他跟刚才蓬头垢面,满身焦黑的样子截然不同,所以没有认出来,但看他的跑步姿势,呼喝喊叫的语气声调,顿时想了起来,叫道:“是那小子,那个淫贼小偷,师……师弟,不要让他溜了。”

    拔步从后追去。

    他反应略慢,身法可着实迅捷,一个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左闪右进,面前人数众多,又密集站立,郑岩起却如入无人之境,只是唯有碰擦冲撞,便从缝隙中穿行过去。

    这样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四周又都是人墙,萧瑜眼见难以逃脱,他忽地一矮身,贴着一个农妇粗壮的小腿钻过,又穿回到了人群里边。

    别人见他来得紧急,都是叫骂着避让,有一个人背心朝后,正在东张西望,对于身后的喧闹毫没留意。萧瑜正碰在那人的后心。

    那人站得稳定,身形丝毫不动,萧瑜却觉肩膀疼痛,如同撞到了一堵坚固的石壁,反弹后坐倒地上。

    抬眼看去,那人满脸浓髯,面色彪悍,正是严迅。

    严迅仍然不为所动,只是目视南方,忽地神色一喜,举步快速走去。

    萧瑜顺势看去,见到数丈之外,原来是白宗正躲在了别人身后,矮了腰身,慢慢的向后退却。

    他恍然大悟,这才知道,原来是严迅追踪白宗正,一直跑来这里。难怪他心无旁骛,对身外事毫不留心。自然是因为白宗正极度狡猾,很是难缠,他竭尽了全力,还一直追到这里仍没有得手,不敢掉以丝毫轻心了。

    萧瑜这么一耽搁,王郑两人快步逼近。

    眼看着再难以逃脱,萧瑜正感束手无策,便见眼前出现一个打扮妖冶的妩媚女子,快走两步,忽地拦腰搂抱严迅。

    严迅正自全神戒备着追踪劲敌,身后忽然有人欺近,搂抱过来,还以为是对头的援兵到了,自后偷袭。

    他转身后肘,结结实实的打在来人前胸。

    那女子尖声惊叫,声音响亮至极,惊天动地一般,仰后便倒。

第十八章脱身

    严迅回头看见是个浓妆艳抹的少妇,也自愕然,低声道:“对不住……”举步要走,已被别人拦住,纷纷指责。

    那少妇也为人扶起,却坐在地上,披头散发的撒泼大哭,又叫又骂。

    听她哭诉道来,却是她被这严迅奸辱,有了身孕,严迅却弃之如履,让她们母子生活凄惨,痛不欲生云云。

    这女子的形貌装扮,言语行事,都不像是个正经女子,但她这么鼻子一把泪一把的尖声哭诉,神态凄切,倒也煞有介事。

    严迅不欲耽搁,硬行挣脱了几个热心街坊的拦阻,不顾别人的指责,正要往外出去,就见人群外有六七个捕快衙役,手中抖着铁链,挥动铁尺,叫嚣着要来捉拿无耻淫贼。

    他们来得好快,瞬时间冲开人群,将严迅团团围住。

    严迅至此恍悟,这女子和差役都是跟白宗正串通好的,他们阻拦追拿,好让白宗正借机脱身,通风报讯。

    永安帮向来与官府内外勾结,一旦有事,要官府出头帮忙,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白宗正用了什么办法,居然传讯快捷,这一顿饭的功夫,就安排妥当,有两股阻力交互出现。

    这一下又是变起俄而,众人一时不知所以,萧瑜却心中暗喜,知道这样的突发情势之下,自己正好可以浑水摸鱼,借机开溜。

    待到差役进来拿人,他便轻手轻脚的步步后退。

    别人各自震愕,王梓禾却镇定冷静,目光没有离开萧瑜分毫,见他动作有异,便知道是这个小淫贼果然是要借机逃跑,便哼了一声,踏步追来,郑岩起也从旁边逼近过来。

    这一下两人分进合击,萧瑜再无退路。他正站在严迅身侧,旁边又是差役们如狼似虎的扑杀过来,知道跑是跑不脱了,须得另起计较。

    微一沉吟,灵机动处,便忽地坐下,抱住了那妇人,哭道:“妈妈,不要哭了,这位严迅严大爷给咱们的三百两银子让人抢了去,那也没有关系,这三个人欺侮咱们孤儿寡母,还要将儿子身上仅有的一些钱也都抢了去,咱们自认倒霉就好,你让严大爷去吧,感情之事,也勉强不来……”

    涕泪滂沱,不可名状。

    那少妇见他忽然倒地,口称儿子,虽然不解,但见他从侧帮腔,将严迅的罪名又坐实了一层,只好不置可否。

    旁边的众人不知就里,只是议论纷纷,对着严迅怒目而视,神情甚是不忿。大家自然是义愤填膺,谴责严迅负心薄幸,猪狗不如。

    却是无人能够想到,这个少年竟是见势不妙,会趁机假扮别人的儿子,只是想要制造混乱,借机脱身。

    那些个差役平日里鱼肉乡民,横行惯了,不去招惹他们,尚且还要想方设法的盘剥,花样巧出的克扣,这时听萧瑜一面之辞的空口诬陷,虽然将信将疑,但注目看去,见萧瑜指证的这三个人穿戴整洁,气度不凡,尤其那个中年男子,看来是有些家财的外路人。

    这样的人大凡胆小怕事,用来敲竹杠,再合适不过。

    他们贪念大炽,相互间使个眼色,各人心中所想的都是一样的道理:“管他谁是谁非,一起都捉到衙门里去,总要让他花钱打点,破财消灾,给咱兄弟们添加些进项,才能放他走人。”

    那为首的捕头申不害当即吩咐两名部下,将王梓禾三人推到庙口的大榆树下,好生看管。

    那两人上来推推搡搡,郑岩起甚是不忿,额际青筋暴露,争辩了几句,右臂一挥,一名捕快便站立不定,被甩开了三步。

    那捕快见郑岩起块头很大,是个愣头青的模样,心中害怕,虚张声势的将铁链子抖得哗哗响,道:“怎么?胆敢拒捕吗?”

    郑岩起怒道:“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来拿人,岂有此理!我就是要拒捕。”

    踏前一步,就要动手。被那中年人连声喝止,这才立足不动,气咻咻的对萧瑜怒目而视。

    萧瑜见这情状,恍然道:“他们说话原来旧相识,难怪我刚一动手,就被抓了个正着。想必是他们已经看到对方,正要聚拢相认,自然将我动手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

    另有几人去扣押严迅,严迅怒道:“什么乱七八糟的?让开。”

    挣脱那妇人的拖拉,展开拳脚,踢打挥掷,数招使出,已将头前的两个公差打倒,大踏步去了。

    另外几人见他神态凶横,武功高强,气焰顿失,慌不迭的纷纷退后,躲在了人群后面,唯恐这大汉使起狠来,将自己几人就地宰杀了。

    等见到严迅并不理会,甩开大步走出了十几丈远,才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叉腰凸肚的戟指大骂,声音一个比一个响亮,模样一个比一个凶残。

    但任凭他们口中叫嚣得豪气干云,脚下却站在当地稳如泰山,赶去追拿嘛,那是万万不敢的。

    他们一向都是如此的欺软怕硬,众人见得多了,早习以为常,转眼去看那中年人,眼中都带着几分怜悯,心道:“也是你这外乡人倒霉,他们挨了狠人的胖揍,吃了暗亏,不敢跟人家计较,那还不是要加倍的着落在你们身上找齐。”

    果不其然,几个公差将那三人团团围住,那申头脖子一扬,吩咐道:“走吧,跟我到衙门里去。”

    郑岩起很不服气,砂锅般大的拳头攥了起来。

    申头目光紧盯着那两个拳头,退后半步,道:“干什么,干什么,还敢拒捕不成?”

    王梓禾见他样态滑稽,双唇抿紧,险些笑出声来。

    那中年人暗叹一声,低声道:“这样胡乱抓人,法纪败坏,难怪伤了百姓的心,把公门中人的名声败坏得这样不堪。梓禾,岩起,不要抗辩,咱们去到府上再说。”

    那几名公差志在勒索钱财,增加收益,看他相貌堂堂,行止有节,倒也不敢过分无礼,收起了铁链捕具,押解着他们,就欲离开。

    王梓禾两人以为他们要带着萧瑜一起回去,便不再抗拒。哪知道这些个公差见萧瑜是个破衣烂衫的街头小厮,知道将他押解回去,也是徒劳奔忙,毫无油水,便就放任不管,随他自去。

第十九章王大人

    在他们心中,萧瑜先前奸淫少女,这时又当街扒窃,然后再空口诬陷,栽赃好人,正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需要带到衙门严加惩治。岂知这些衙役却不加理睬,自然大感震愕,又是不解,又觉恼怒。

    萧瑜转过身来,向他们抱拳拱礼,深深一揖。

    他是觉得这三人品行不坏,将他们无辜的牵扯进来,想必会麻烦缠身,破钱消灾,心中过意不去,诚心诚意的致歉。

    那两人看在眼里,却以为他是在揶揄讥讽,自然不肯就此让他走开。当即足下使力,身形连晃,分从左右两边穿过公差的拦截,前来追拿萧瑜。

    另外几名公差想要追捕,但这两人的轻功自成一路,身形迅捷,他们这些草包哪里能追得上。

    跑开几步,便远远落在后面,正是望尘莫及,只有吃灰的份。

    一个面色焦黑的公差刚才太过积极,被严迅打得双眼乌青,这时疼痛无比,正自气恼,见那两个少年又不知好歹的跑了开去,登时将一股无名火都发作到了这个中年男子的身上。

    他抖开铁链子,当头套下,恶狠狠道:“他妈的,你这刁民,不让你掉一层皮,你就不知王法何在……”

    往前猛地一拉,那男子步履踉跄,向前抢了两步,还是立足不住,扑倒在地上。

    他挣扎着站了起来,见那捕快凶神恶煞一般的往前疾走,铁链子越收越紧,卡住了喉咙,呼吸越加艰难。

    那人无声轻叹,右手抓住铁链,稍微缓解了一些颈上的压力,左手自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身旁疾走的那个申头。

    那申头眉开眼笑,以为这人终于开窍,知道拿出银票来了,打开了信封一看,里边却无银票,只是一张黄纸。

    他抖开了看了两眼,立时神色大变,站在当地,又再仔细读了下去,拿着信纸的两只手抖个不停。

    忽地快步上前,为那男子取下了铁链,扑地跪倒,纳头便拜,颤声道:“大人恕罪,小的办事鲁莽,冲撞了王大人,这可,这可……”

    语音颤抖,再也说不出来什么,只是额头触地,碰得咚咚直响。

    这般情势剧变,众捕快都看得一头雾水。

    那黑脸捕快不解道:“申头儿,这……这从何说起呢?”

    那申头儿只是置若罔闻,一味的磕头,被那男子硬架着站起了身来,才诺诺退后,神色极是恭谨。

    申头转向了那黑脸捕快,一跃而起,劈手打了两个大耳刮子,下手重极,响声清脆,打得那捕快眼冒金星,口鼻淌血。

    申头喝道:“你这蠢货,这是新任县令王大人,还不快快跪下磕头,请求王大人从轻发落!”

    那捕快更加懵了,道:“新任的王大人还没来呀!元锋元大爷率人在西城门迎候,这时候还没接到……”

    蓦地醒悟了什么,瞠目结舌,下面的话便说不出来。

    这位王伯善王大人新官上任,竟然徒步而来,既没有随从护驾,也无家眷车马,全无一点阵仗排场,那元锋等人又不知他的容貌,一定是交臂错过了。

    自己瞎了狗眼,如此无礼的冲撞冒犯于他,只怕以后再难在此地立足,说不定要被他下狱,以后再无出头之日,或者还会被暗中害死,尸体也无人收领,就在大狱中慢慢腐烂分解,死无葬身之地。

    这捕快想起上任县令许思远的许多个恶毒手段,顿时心惊胆战,浑身筛糠,他跪倒叩头,额头触地,咚咚有声,随即向前扑倒,瘫成了一团,一动也不动。

    原来是他越想越怕,竟然吓得晕厥过去。

    那王伯善大名王祯,素来平易近人,爱民如子,他当时所编撰的《农经》一书,已经传播天下,使农民的田地收获增益,大大改善了民生,是有口皆碑的清廉好官。

    他这时见到那捕快如此模样,只觉得可恨复又可怜,便也不加怪罪,让申头将他扶起,掐人中救治过来。

    一边暗自摇头,心中悲叹道:“离开多年,这里还是老样子,我既然兜兜转转,终于又再回来,便就需要励精图治,好生整顿,还这里一片清朗富裕。”

    他挥手令其他的几个捕快都站起身来,想要找到那哭闹的少妇详加询问,但那少妇只是收了白宗正的银子,受命来胡闹好缠住严迅,见到竟然祸延新任县令,霉头触得大了,哪里还敢停留,趁着这边喧嚷,早掩面偷偷溜了。

    王伯善见自己的身份明朗,路人纷纷后退,远远的站开了冷眼旁观,方才热心声援的乡邻,也都缄默不言。

    有些好事之人,更是交头接耳,向这边指指点点,幸灾乐祸之情溢于言表。

    他知道是历任的官员害民过甚,口碑恶劣,使乡亲们心生厌恶,极力排斥。

    那卖艺人万老头也早停手不练,远远的站着,显得手足无措,生怕被他怪罪。

    王伯善轻叹一声,向那万老头拱手为礼,道:“先生还请自便,王某人不再叨扰,以免误了乡亲们看戏娱乐,请便,请便。”转头便走。

    那几个捕快只当这位县太爷不动声色,要回去后阴加整治。都是心中惴惴,垂头丧气的跟随在后。一行人灰溜溜的往衙门而去。

    且说萧瑜快步溜走,跑出了早市街区,见前边的药铺里转出两人,男的气宇轩昂,如玉树临风,女的眉目如画,气质高雅。

    两人并肩向东而去,单看背影,便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形象。那男的不知说了句什么,令旁边的女子咯咯娇笑,弯了腰肢,身体如枝叶乱颤。

    那两人正是刘小铁和郑因。

    萧瑜惶恐奔逃,没想到正碰上他们两个,正想着要回避开,刘小铁已顺势看来。

    他见到萧瑜的狼狈形状,便知是他又失手闯祸,忙向郑因低语道:“郑姑娘在这里稍等,我要把母亲的药先让好友送回家去,这样一来,便两全其美,即给母亲送药及时,又有暇陪姑娘散心。”

    那郑因与他相谈甚欢,本来便眷恋不舍,听他这样提议,那是正中下怀,便嫣然而笑,道:“牛公子考虑周全,这样再好不过。”

    垂手站立,偏着头去观赏路旁的风景。

第二十章又见大人物

    她这时情意正浓,眉目间笑意盈盈,心中回味着刘小铁的隽永言谈,不要说萧瑜此时判若两人,只是裤腿烧得焦了,用左手提着,显得行止滑稽,别的便再无异状,就是萧瑜当真以方才的那副淫贼形象现身出来,郑因也会视若无睹,直接忽略。

    刘小铁将药包交给萧瑜,示意他躲到旁边的药店,自己又走回到郑因的身旁,轻咦一声,奇道:“那人不知何事,那么快的跑去那条巷子,看身影着实眼熟,这可怪了……”

    郑因顺着他的眼光看向那条巷子,自然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看到,正要开口询问,便见郑王两人先后奔来。

    他们认定了萧瑜十恶不赦,这时决意追拿,已不再隐藏身形,都是展开了轻身功夫,便如足不点地般快速奔来。

    那王梓禾看起来身形纤细,瘦弱无力,但身姿曼妙,奔行迅捷,抢先郑岩起两丈多远,瞬息间来到身前,也不见他驻足收势,自然而然的便站在了两人身旁,由动入静,全无痕迹。

    他见郑因和刘小铁走在一起,略感奇怪,随即一拱手,道:“牛公子别来无恙,好巧,又见面了。请问你见到那人往哪个方向去了没有?”

    郑因奇道:“那人是谁呀?”

    郑岩起这时已然赶到,接口道:“就是那个小淫贼呀!太夸张了,他暗中奸淫少女,又来当街扒窃,这样的狂妄自大,真是匪夷所思。这次非要捉住他不可。”

    郑因听到这里,想起刘小铁刚才所说的话,不暇细思,便伸手指着那条巷子,道:“他是往那里去了。”

    郑王两人更不耽搁,抢步去追,走开几步,那郑岩起才想起一事,驻足回望,问道:“牛公子,你不是把他扭送见官了吗?怎地又让他跑了?”

    他忙于追踪,也只是随口问出,不等应答,便又快步走开。

    郑因也觉得事情奇怪,开口询问的时候,想到了刘小铁作为受害者,该当更感痛苦,便极为善解人意,先对他着实柔声安慰一番。

    刘小铁装作沉痛无比的模样,信口胡诌几句,然后又话锋一转,谈起了其他话题。郑因注意力转移,便就不再追问此事。

    萧瑜躲在药房中,见两人去得远了,才快步出来,往东南边狂奔。

    他裤子破了,引人侧目,凉风灌了进来,凉飕飕的好不难受。萧瑜知道自己这个样子,行踪很是显眼,那郑岩起好似是个草包,还不怎么样,那王梓禾却甚是精明,记住了自己这个特点,一加打听,那便无所遁形。

    萧瑜一时之间也无计可施,只好专捡没有人迹的荒僻街巷行走,走过一道曲里拐弯的胡同,见到右手边有户农家,院墙低矮,屋子破旧,院中的长杆上晾晒着几件衣服,一条灰色裤子迎风招展。

    旁边是一小块闲地,上面种满竹林,竹影婆娑,光线闪烁,甚是好看。

    那竹子枝叶阔大,竹节泛白,极是少见。到竹子下的空地上,许多绿莹莹的卷心菜有拳头大小,长势喜人。

    这时已过午时,奔波了一上午,萧瑜肚子早就饿了,便推门走了进去,见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农手中拿着黑色瓦盆,抓起了一把小米扬手撒出,地上的十几只老母鸡叽叽嘎嘎,抢来啄食。

    他拱手作揖,道:“老伯,我肚子饿了,摘两颗青菜吃,行不行?”

    那老农的脸膛被晒成了古铜色,眼袋鼓起,唇上有两撇鼠须,四肢短小,看起来形象不佳,有些猥琐,像极了穿街走巷的那些个不地道的行脚小贩,做生意老是缺斤短两,还顺手摸瓜的占别人便宜。

    他这时闻言一笑,神态倒是亲和,道:“行,你自己摘吧,厨房里还有馒头咸酱,你可以拿来配着吃。”

    萧瑜大喜,连声道谢,又说自己的裤子挂烂了,要借用穿着,等缝补好了,再还了回来。

    那老农甚是爽朗,慨然应允。

    萧瑜狼吞虎咽,吃了个肚子溜圆,换好了裤子,就要出门,便见柴房的竹帘掀起,走出一人,见了萧瑜,那人一愣,道:“咦,你小子倒跑得周全,还真是无处不在!”

    萧瑜跳起脚来,大惊之下,也慌不择言道:“怎么哪里都有你!”

    那人正是严迅,不再理会萧瑜,转脸对那老农说道:“大哥,兄弟们都通知到了,在飞瀑峡汇合,这会儿都已动身。”

    那老农点点头,道:“元锋狡猾无比,或者还留有后手,咱们这次冒险一击,想要把他扳倒,势必要确保万无一失。若是打草惊蛇,叫他有了防备,那就再难找到机会了。”

    语气中顾虑良多,似是忧心忡忡。

    严迅大力点头,道:“可不是嘛!财宝被他转移完毕,那就空口无凭,再也奈何不了他了。眼下咱们访查确凿,元锋又去县衙拜会新任的县令大人,后方防守空虚,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那老农似是有些无奈,道:“一山不容二虎,我虽然不愿多有流血伤亡,却早晚总有这么一天。我忝任白竹门的门主,也总要为枉死的兄弟和无辜的百姓复仇……”

    萧瑜听到这里,受到的惊吓更甚,这才知道,这貌不惊人的老农,原来竟是白竹门的门主言老大。

    白竹门实力雄厚,威名远扬,萧瑜一直以为,堂堂的门主该当是何等样的气吞山河,纵横九天的英雄人物,哪知一见之下,竟然这样貌不惊人,长得便如寻常老农一样。而且,他不仅长得像,行止也像。

    这位大人物还亲手种菜,亲自喂鸡,说了出来,只怕没有人会相信。

    只听言老大说道:“……那个白宗正,看管严实吗?”

    严迅道:“关在暗室,由姚三树和一名兄弟守着,万无一失。”

    那言老大“嗯”了一声,放下瓦罐,转身拿起倚放在门边的一截白色竹棒,喃喃道:“那个年轻人下手狠辣,用心险恶,实在不能小觑。若非咱们倾巢而出,人手紧张,该当多派几个人去看守他。”

    萧瑜这才知道,严迅沿街追击,已然将白宗正擒拿住,关押了起来。只是不知自己会被如何处置。萧瑜升起不详的预感。他贸然闯进白竹门总坛,又听到了他们的机密谈话,想来结局不妙。

第二十一章狭路相逢

    念头未落,便见严迅靠近言老大,向他简述了萧瑜的所作所为,从废园救女,到街头行窃,再到栽赃卸罪,声援那少妇污蔑自己,所有详情,一一说了。

    那言老大嘿嘿笑道:“好,好。跟我去吧,等会儿去拜会王大人,正好把你扒窃来的赃物还了给他。”

    自从见到严迅,萧瑜一直惴惴不安,只是无人吩咐,他只好呆站在原地,手指也不敢动一下,这时也不知言老大连说两个“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听他言语中并无恶意,方才稍微透了口气,忙将那锦帕呈上,道:“小的斗胆,只是偷到手这样一个帕子,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言老大瞥了一眼,又道一声“好”,却并不接住帕子,转身迈步走回柴房,道:“走吧。”

    萧瑜还未会意,已被严迅在屁股上踢了一脚,斥道:“一起过去,别耍花招。”

    萧瑜哪敢再有异议,乖乖的随后跟去。

    柴房的山墙上原来装有一个暗门,开在后边街上。另有四五个人在街旁候着,都是神色彪悍,单手持着白色竹棒,见言老大过来,凛然躬身施礼。

    言老大微微躬身,算是还礼,一行人大步流星,往飞瀑峡而去。

    他们出了城门,东行一里多地,山道崎岖,变得更为曲折陡峭。

    一路上不住有人接应,碰头之后,向言老大汇报过搜集到的永安帮的讯息,便转到身后,加入到队伍中来。不多一会儿,到了飞瀑峡,白竹门同行过来的,已有四十多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在谷口停下,言老大和严迅等头目聚拢一起,商议了几句,便各自叫上堂下的兄弟,分成三路,一路四下里散布开去,攀到树顶山峰,侦测里外两边的动静。严迅领着第二路帮众冲入谷中。言老大带人随后掩至。

    他们各有归属,各自行事,来回奔走,却有条不紊。

    众人心知肚明,一场血战即将爆发,各自或者紧张害怕,偷偷的举袖抹汗,或者跃跃欲试,满心盼望在此役中扬名立万,或者动起了心思,暗自盘算如何进宝山而不空手返回。

    萧瑜见了这等阵仗,以为是白竹门倾巢而出,要长驱直入,将永安帮一举挑了。永安帮多行不义,名声恶劣,早就惹得天怒人怨。今天早些时候,那白黄两人公然作恶,毫无顾忌,便可见永安帮平日行事之一斑。

    这白竹门的严迅相貌凶恶了一些,行事还算正直,言老大更是锋芒内敛,亲和近人。从他内心来说,当然希望白竹门获胜,彻底铲除掉永安帮。

    但是他们杀气腾腾,蓄势待发,眼看便要爆发一场厮杀凶斗,萧瑜不用多想,就决定快点离开,免得受到了池鱼之殃。

    若是对面永安帮的人错认为他也是敌人,大刀长矛的杀将过来,那就糟了。与其那个时候磕头求饶,不如现在先溜之大吉。

    他悄悄的退开几步,躲在石后悄悄观望一阵,趁着无人注意,便蹑足来到路上,往来时的方向撒脚狂奔。

    只听身后杀声震天,兵刃撞击声,惨呼怒斥声,不绝于耳。两帮人短兵相接,已动上了手。

    一阵山风吹来,飞沙走石,树叶乱舞,似乎也都带上了血腥的臭味。萧瑜打个冷颤,只感后心发凉,跑得更快。

    也不知又跑出多远,那杀伐声响已然遥不可闻,萧瑜才吁出一口长气,稍感镇定。

    他这一阵奔跑太快,心跳剧烈,这一会儿便斜倚着石壁,稍作喘息,暗自想道:“这般热闹纷呈,若是小铁在这里,他生性好事,定然要看个究竟,自己却是没有这个胆色,但求远离祸患,小命平安。人这一生啊,最为要紧的不就是平平安安吗?小铁总是想法太多,心愿太大……”

    来路上脚步轻响,有人说道:“是往这个方向来了,咱们快点!”

    声音柔和清脆,若在寻常人听来,定然感到甚是悦耳好听,萧瑜却心头一震,连道糟糕。他听得清楚,那是王梓禾发出的声音。

    这两人不知怎么会追来这里,当真是阴魂不散,如影随形。这里只有一条山路,两旁崖壁陡立,真正是冤家路窄。

    萧瑜别无他法,只好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左侧的崖壁。碎石滚动,跌落到了地上,引起王梓禾的注意,果然听到他喊叫了一声“他在这里”,纵跃着抢步追来。郑岩起发出欣喜的呼应,包抄过来。

    形迹已露,萧瑜便也不再掩饰,撒脚狂奔。

    崖壁上乱石丛生,灌木密布,极是难走,好在他从小便在这里游玩戏耍,攀爬惯了,速度丝毫不减,又利用树高林密来隐蔽潜行,后边的两人虽然轻功高明,奔行迅捷,但需要顾及脚下的落点,观察寻觅行踪,却也给萧瑜一直跑到河谷的岸边。

    河谷中水流激荡,河面宽广,绝难跋涉过去。

    萧瑜见去路已断,只急得原地打转,忽见右边有一座高岭,便急急奔去。攀援着上了一丈多高,见有一道岩峰凸起,环绕着高岭,斜向上延伸,一直没入到山的背面。忙费力的站了上去。那凸起有七寸来宽,刚好可以容放双脚。

    他贴壁慢行,绕到山的那面,回头望去,只感豁然开朗,远近的景色尽收眼底。

    飞龙瀑正是从高岭上泄落而下,飞珠溅玉,声响隆隆,甚是壮观,汇聚而成河谷,浩荡远去。

    从这里居高临下,正见到瀑布右边的空地上,严迅等十几人面朝外围,团团站成了一个圈子。他们的身前有十几个青衣汉子,都被绳子绑缚了,有的跪在地上,有的横身躺卧,想来是永安帮的帮众,被他们奇袭过来,抵挡不住,被武力制服。

    严迅他们的身后,却是一个丈许见方的岩洞,正见到言老大当先进去,沿阶而下,其他的人鱼贯跟进。他们瞬息之间便没入地下,看那样子,那该当是个地库入口。

    萧瑜一怔,这才恍然,原来他们不是直捣黄龙,端了永安帮的老窝,而是要劫持永安帮的一个秘密仓库。难怪此地这样的荒僻隐蔽。

第二十二章困境

    这么一愣神,便听到头顶传来王郑两人的交谈声。却是他们追丢了萧瑜,便跑到了岭顶来四处查看。

    萧瑜这时暴露在半山腰,那两人只需低头一望,便能发现他的踪迹,当真是无所遁形。

    萧瑜只好脚步加快,不顾石壁湿滑,身体琳得透湿,穿过了瀑布的水帘,贴壁站好了。

    见那里一块大圆石,有两人多高,就好像一只巨猴蹲地回望,形状奇特。石猴的后面,居然有一个石洞,洞口堆满石块,但现在留有一个缺口,正好容人藏身。

    他喜出望外,绕过石猴,弓腰钻了进去,尚未将洞中的情形看个清楚,便已被人捂住了嘴巴,后心顶上一把尖刀,耳旁听得一人低声说道:“不要出声,按我吩咐的去做,否则,我杀了你,再去杀了那个丫头,然后灭你满门。”

    却是白宗正的声音。

    就在这时,头顶窸窣声响,郑王两人也攀上了高岭,向下俯视。

    萧瑜浑身冰凉,大呼倒霉,实在不能相信,这白宗正怎么会到了这里。那严迅明明说得清楚,已将他制住囚禁,由帮派中的好手严密看管着。

    这白宗正不知怎么逃了出来,在这里又隐伏了多长时间。

    萧瑜想到这里,心中一惊,暗道:“白宗正既然已赶来了这里严阵以待,想必也早已经知会过了他的师父元锋……这里,只怕是个陷阱,言老大他们上当了……”

    他这个时候自身难保,却不知为何,没有顾及到自己的安危,先为白竹门的一众人担心。耳听白宗正说道:“出去,站到崖边,不要回望。”

    萧瑜被他大力一推,踉跄着走出洞外。

    与此同时,只听山谷中惊叫声声,严迅的粗豪声音清晰可辩,叫道:“大哥,快出来……”

    声音惶急无状,与平素大异。

    透过水帘,隐然可见严迅纵身跃入石洞,随即又迅捷无伦的跳了上来,被同伴抱着肩膀,拖行向后。他腿上的一支箭镞悠悠颤动,鲜血迸溅。

    萧瑜想道:“言老大已然中计,陷入了埋伏。”

    只听岭上衣衫带风,足迹轻响。郑王两人也已发现了河谷里情势大变,回身奔下岭去。

    他心念电转,随即想到,不管言老大他们是否危殆,自己一条小命,是先已危殆。白宗正让自己走出洞来,哪会安着什么好心。

    言念及此,便急速向左伏倒,果然听到一只短箭从头顶飞过,眼前发丝凌乱飞舞,接着右肩一阵刺痛,萧瑜身子一歪,从那岩缝上跌落下去。

    这瀑布高有十几丈,萧瑜只感耳旁水声隆隆,震得脑袋生疼,眼前白茫茫一片,口鼻刺痛,长声惨呼,都被裹挟在了水波涛声里。

    落水的瞬间,萧瑜还有一丝清明,只感眼前变黑,身体往下急坠,呼吸迟滞,晕了过去。后来被水呛醒,忙四肢划动,浮出水面。

    这才看到,自己的落足点距离岸边的岩石只有数尺之远,当真心有余悸,后怕不已。要不是飞瀑冲力巨大,将他坠落的身形带得偏了,只要稍差分毫,撞在了岩上,那就是粉身碎骨,万难活命的境地。

    他奋力爬上岸边,趴在石块上喘息半晌,呕出了好多河水,方才恢复了一些力气,举目望去,原来正处身在那个岩洞的西南角,两地相距有十几丈远。

    只见那些人仍然保持着原先的姿态,丝毫未变。想来是萧瑜坠崖,自觉惊天动地,实则也如叶落花飞,不足为道,连相距不远的这些人都没有惊动到。

    严迅跛足站着,仍在暴跳如雷,蒲扇般大的手掌高起快落,每一落下,便听到那被擒拿的俘虏发出求饶的惨声呼叫。

    严迅不为所动,只是连声发问,道:“机关在哪里?怎么救人?他妈的,元锋那厮在哪里?你倒是说啊……”

    他腿上的箭镞尤未取下,悠悠颤动,随着他的每一次使力迸出血线,走过的地方一片殷红。

    另几人也在分别逼供俘虏。听他们的口中之意,原来是言老大带人进入岩洞,不提防敌人有备,先在岩洞中伏下了弓箭手,等他们进入之后,便四处射箭。

    纵使言老大武艺超群,又经验老到,甫遇偷袭,便指挥部下奋起迎敌,但敌人的弓箭手都是躲在了岩洞中的暗道里,从箭垛中向下射击。白竹门的人甩出暗器,不能打到,想要近身过去,又岩壁滑溜,无法攀援。

    这样处于绝对劣势,毫无还手之力,那岩洞中又地方狭小,没有躲避余地。暗箭纷飞之下,白竹门伤亡惨重。

    萧瑜弄清楚了那边情势,暗自心惊。他领教过了白宗正的厉害,知道那人不会善罢甘休,该当还有伏着后手,只是不知如何行使,何时展开罢了。

    自忖劫后余生,已经足够幸运,还是及早离开,保住小命要紧。

    起身之时,却觉得右肩疼痛无比,伸手一摸,肌肤滚烫,一支短箭还插在那里。萧瑜左手伸展,触到了箭杆,一阵锐痛,顿时让他浑身战栗,汗如雨下。

    他鼻中闻到伤口散发出的腥甜味道,知道是箭头淬有剧毒,若不快些拔了出来,毒质扩散,危害更大。

    但明白归明白,要让他亲自出手拔下,却又心中害怕,下不去手。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伸出了左手抓到箭杆,用力一拔,箭头带出一团血雾,当啷落地。萧

    瑜却也疼得晕厥过去,匍匐委倒。

    且说严迅有勇无谋,遇见了这样的变故,也不知该如何处置,正急得心头起火,见郑王两人飞奔了过来,忙迎上前去,说道:“郑公子,王公子,敝门门主言老大正困在岩洞里,无法脱身,还请万云庄的两位少年英杰出手相助,敝门永感大德,没齿不忘。”

    言毕,屈膝跪倒,扑地叩头。

    郑王两人慌忙跪下还礼,见他甫一照面,便喊出了自己两人的姓名,而且知道出身门第,自然甚感诧异。

    当时在废园之中,严迅暗中察看,获悉了他们的身份姓名。这两个人却又不知了。

第二十三章穿玉金银环

    他们当时在城中追寻萧瑜,丢失了踪迹,便四处逡巡,随后见到白竹门的人行动异常,便尾随着跟了过来,其后遇见萧瑜,却是歪打正着,倒也并非是专为追拿萧瑜而来。

    白竹门的门主言老大跟郑岩起的师父赵玄默交情深厚,冲着这一层关系,两人既然遇上了,那也要义无反顾的出手相助。严迅这般痛哭哀求,实在是多此一举,显现出已是心焦如焚,方寸大乱。

    他们叙礼已毕,弄清了眼前形势,郑岩起走到洞口观望一番,说道:“师弟,我抢下洞去,你在旁边护持,只要能找到了暗道的入口,挨近身去,将弓箭手们缴械击倒,那就再无威胁,可以救出言门主了。你看怎样?”

    王梓禾审时度势,早在心里仔细盘算过,听了师兄的话,叹道:“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郑岩起性子鲁莽,办起事来毫无耐心,他的每次提议,从来没有受过采纳,眼下也是脱口而出,更多的是一层抛砖引玉的用意,想要知道王梓禾有何高见。

    现下听到这位师弟居然同意,郑岩起大感意外,随即便神情振奋,紧了紧腰带,就要跃入岩洞。

    王梓禾止住他,跟严迅商议,要他派人去砍削树木,做成简易盾牌,这样能抵挡利箭,减少伤亡,正是磨刀不误砍柴工的意思。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都是心中惭愧,自忖一遇危险,便乱了阵脚,这么简单的道理,竟然没有人能想到。

    有同来的帮众带着利斧,去到了山坡上的一棵大松树那里,挥劈砍削。松树质地坚硬,极难砍劈,但那人救助门主心切,拼了命的砍劈。片刻之间,便劈下几段木片,做成了两面尺许见方的木盾。

    这中间岩洞中又传来阵阵声响。显然是那里的伏兵听到了地面的动静,加紧攻势。严迅担心之极,又派出两名兄弟去往救援,一人被射伤,狼狈而回,另一人则跌落了下去,不知生死。

    王梓禾和郑岩起各拿一面木盾。他们没有带着随身兵刃,便由白竹门的兄弟手中借来两柄单刀,纵下洞去。

    只听得“噗噗噗”的钝响声接连传出洞外。那是数十个箭镞都射在了盾上。然后是兵刃砍削,噼啪作响。严迅听到了声音,似是大有希望,不由得颇受鼓舞。其他人也都翘首以盼。

    过了一盏茶时间,郑王两人又退了出来。

    郑岩起手中握着半截短刀,说道:“不成啊,伏兵藏在半山腰的夹缝里,石门从里边反锁了,咱们过不去。石壁坚硬,敲凿不开。”

    严迅顿足道:“那怎么办?这帮王八蛋,是成心要谋害门主,不取了门主的性命,不会罢休的……”

    王梓禾安慰道:“言门主安然无恙,我们下去之后,听到了他出声道谢。我把木盾抛了过去,言门主暂时该无性命之忧。”

    白竹门的众人听他这么说,稍感安心。他们又商议片刻,但众说纷纭,总是难以定夺。到得后来,郑岩起摇摇头,粗声道:“我看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去请王伯伯前来调解。”

    说毕,眼望王梓禾,听他的示下。王梓禾点头,道:“请我爹爹过来调解,自然不在话下。只是,他眼下和元帮主在一起,若是他们一同前来的话,那就是一个认输的局面了……”

    后边的意思没有说出来。江湖中人素来一诺千金,将胜败荣辱看得比性命还重。言老大身为一门门主,若是认输投降,那就牵连重大,不但自己以后名声扫地,属下的帮众,也要被永安帮踩在头上,再无翻身之日。

    这中间的利害关系,严迅自然一清二楚。若是易地而处,是他严迅遭遇危难,那他就不会犹疑,宁肯性命不要,也绝不会为帮派抹黑,连累其他弟兄。但他对言老大敬重无比,为了救回他的性命,却是甘心受辱,便一咬牙,说道:“他妈的,门主和兄弟们性命要紧,咱们认栽就是!”

    正要趴到洞口,向里边坦言认输,忽然听到岩洞中乱声叫骂,似是事情有了转机。

    仔细倾听,却是兄弟们欢呼鼓舞,连声叫道:“石门开了,石门从里边自己开了,兄弟们,冲进去杀啊……”

    严迅等人大喜过望,冲杀下去。王梓禾跳下岩洞,眼角瞥见右侧身影晃动,似是有人从那里缓慢离开。看那身形,依稀便是萧瑜。

    王梓禾他们方才已经察看清楚,对洞中的地形了然于胸,这时轻车熟路的冲杀过去,果然见到南侧的石壁上一扇石门洞开,里边乱成一团,杀声震天。

    他们抢了进去,看到里边是一条暗道,环绕着洞壁。暗道里边埋伏着八个弓箭手,占据着东南西北四个方位。

    夹道窄小,仅有两尺有余,各人脚下放着箭袋,身前有细小的箭孔,便如城墙头上的箭碟,居高临下,有恃无恐。

    这些人所占者只是地利,武功并不高,被他们闯了进来,霎时之间,便丢盔弃甲,被尽数拿下。

    王梓禾记挂着外间的那个身影,见这里局势已定,便退了出来,往西南方向巡视一周,那个人影早已消失不见,石间血迹斑斑,尚未凝固,一支短箭扔在石缝里。

    旁边是一个色泽黝黑的皮囊,里边扯出的一条钢丝一直垂入到一道地缝里。

    他甚是好奇,将那钢丝拉起,只觉触手沉重,似是吊坠在什么东西之上。凑眼过去,凝神细看,才见到那地缝原来直通岩洞的暗道,正好对着石门。

    那石门从里边反锁了,却被这人垂下的钢丝搭住了门扣,将石门从里间打了开来。

    他不知所以,只是将钢丝收好,放回到怀中,去找到严迅询问。严迅个性粗豪,对于这些个细枝末节,向来直接忽略,这时候自然是一问三不知。

    言老大左肩右腿受了两处箭伤,创口极深,伤势着实不轻。他招手让王梓禾过去,拿起那个皮囊,抽出了钢丝端详,道:“这个钢丝外边有细小的锯齿,倒像是牛秀的那个什么穿玉金银环。”

第二十四章阴谋

    这个“穿玉金银环”的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严迅摸摸脑袋,顿时想起,当时在废园里边,姚三树亲眼所见,那个哑女将这个东西交给了刘小铁,还说这个就是传说中的“万能钥匙”。

    严迅将这段往事简略说了,道:“大哥,依我看来,多半是那小子的同伙把万能钥匙送给了他,他便出手相救,帮了咱们这个大忙。”

    言老大点头,道:“看来是这样。为什么呢?”

    他倚坐在树下,拿起那支袖箭仔细端详,拇指扫过箭尾处雕刻的“元”字,又放在鼻子下嗅闻,沉吟道:“黑铁蓝芒,荼蘼剧毒。这是元锋的独门暗器‘半晌欢’,意思是说,剧毒无比,射中之后,若没有服用独门解药,只剩下了半天时间可活……”

    那送箭之人听了,脸色大变,抬起了手掌仔细观察,生怕中毒,半晌之后一命呜呼。

    言老大笑道:“没那么邪门。这毒箭是见血之后才会扩散,而且看似是泡水时间长了,药效消失了一多半,不用害怕。嘿,若元锋的毒物真能这样霸道,摸一摸就要中毒,那还了得,他早就上梁揭瓦,没个约束了。最起码呢,我老言是要早被他毒死了个十七八遍。”

    看到那名部下如释重负,吐出一口长气,随即又为刚才的失态而不知所措,发出羞愧的讪笑,一边连连跺脚。言老大咧嘴大笑,笑声牵动内息,顿时剧烈咳嗽,伤处裂开,迸溅的血水将纱布染得透了。

    他长叹了一声,又变回神色郑重,喃喃道:“有牛秀的宝贝,有元锋的毒箭,再全程跟随,这个小子,恐怕不简单呢!”

    严迅一怔,道:“你是说……有阴谋?”

    郑王两人听他们口口声声的“那小子”,不知指的是谁。

    王梓禾满腹疑窦,正欲发问,听到严迅又提到了“阴谋”两字,只怕是事关帮派机密,不足为外人道,来到嘴边的问话,又咽了回去。

    那严迅向来粗豪,不拘小节,却没有注意到王梓禾的异状。

    他当时见到郑王三人去到废园,以为事情再无凶险,顺利营救之后,萧瑜两人必定会将事情的始末从实相告。这样一来,有万能钥匙之人,还有“那小子”和“同伙”,不言而喻,指的就是萧瑜两人了。

    他以为是一目了然,不需要解释,王梓禾不知所云,想要询问,却又唯恐不便,也只好三缄其口,只是满心懵懵懂懂。

    只是想起方才所见的人影,认定了那人多半便是萧瑜。

    他的猜测不错。

    萧瑜当时高空坠落,侥幸落在水中,浸泡多时后爬了出来。拔下那柄短箭,伤口剧痛,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悠悠醒来,正要离开,踢到一堆石块上,又再摔倒。

    他愕然发现,这堆石块却是用焦泥垒砌连接,做成了弯曲形状,里边实际直通地下。

    原来却是那岩洞暗道中的通风孔。

    耳听到洞中厮杀激烈,死伤惨重,言老大他们拼死抵抗,暗道中箭镞不断,也不知怎样才是个了局,要赔上多少性命,才平息干戈。

    萧瑜不再迟疑,取出万能钥匙,慢慢拉出钢丝,送到通风孔中。

    这万能钥匙是牛秀精心制作,材质特殊,结构精良,自不必说了,钢丝的形状、硬度、长短,都是融合了他多年行窃的惨重教训和宝贵经验,千锤百炼而来,可以说适用于任何场景的破门开锁之用。

    这正是万能钥匙的应有之义。

    像牛小兰当时被反锁屋内,用万能钥匙割绳脱缚,穿隙开锁,也只是轻而易举,很轻松适意的就做到了。

    萧瑜虽然首次运用,动作生疏,但仗着家伙好用,又从合适的通路中进入,几次尝试,便绞住了褡裢,往上一拉,石门洞开。

    之后双方各自发现,厮杀更烈,萧瑜往上提溜两下,没有将钢丝挣脱,虽然觉得蛮可惜的,也只好丢下皮囊,快速离开。

    天色渐暗,将近黄昏,西山上显出夕阳似血,彩霞万道,层层叠叠的延展开去,变幻无方。空气中带着潭水的清凉湿润,沁人心脾。

    正是冷暖正相宜的时候。景色姣好,气氛祥和。只是这般良辰美景,萧瑜却感觉不到丝毫,这个时候哭丧着一张脸,心中惴惴不安。

    他刚才一阵疾奔,出了山谷,便渐渐感到伤处疼痛,反手摸去,触手黏滑,拿到眼前一看,果然是满手鲜血。

    顶门上也是火辣辣的疼痛,好在只是削去了不少头发,露出一道一指宽的秃痕,头皮没有破损。

    他刚才已经扯下衣襟,绕肩粗粗包扎过,这时使力奔跑,伤处便迸出了黑血。

    他闻到血腥中带着些微甜味,只感头上晕眩,双腿酸软,险些便要摔倒,只好找到一块大石,坐着喘息了一阵。

    心中害怕,难免胡思乱想,便觉得山风阵阵,透体寒凉,似乎是从小就听说的那些个山魈鬼魅都闻风而动,要过来找他吸血吃肉,不由得打个寒噤,伤处也不那么疼了,蹒跚着往前疾走。

    他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到路边林中,想要折一根树枝当拐杖用,忽然见到右边的岭上一个白色身影迅若猿猴,快速无比的奔了下来。

    却是白宗正绕过河谷,追踪而至。

    萧瑜登时吓得屁股尿流,不但伤处不那么疼了,双腿也注满力量。

    他沿路狂奔,快如疾风,也不知跑了多远,正感上气不接下气,便听到来路上蹄声隆隆,有十几匹坐骑迎面奔来。

    萧瑜心中怕极,只道是永安帮的人从前边堵截,翻身钻入了路旁的杂草丛中。

    白宗正看得清楚,心中暗笑。萧瑜停下了躲藏起来,正中他的下怀。

    他快速奔近,一边左手搭住了右臂,扣住袖箭的机括,对准萧瑜的所在,扬臂瞄准。

    萧瑜吃过他袖箭的苦头,暗暗叫苦,但这里别无遮挡,只好尽可能的压低了身子,脑袋几乎钻到了草根里。

第二十五章好督官

    却见白宗正只是作势一扬,便回臂止步,向右一跳,缩身藏进了崖壁下的一个凹洞中。

    萧瑜死里逃生,松了一口气,只听来路上一人粗声说道:“兀良护卫,你带人亲自过去,那些个汉人捕快全是饭桶,一无所用。我看呢,他们个顶个的一身肥肉,跑不来这里就累死了。那帮饭桶!”

    那兀良护卫应了一声,发出几声呼唤,不多一会儿,便见六七匹马转过弯道,疾驰而过。带头的是一个黄须高鼻的中年汉子,想必便是那兀良护卫。他挥鞭抖缰,神威凛凛,后边的骑士也都是高鼻深目,须发褐黄。

    这一队蒙古骑兵越过萧瑜的藏身处,直往飞瀑峡的方向奔去。

    萧瑜听那人呼喝下令,决断威严,知道便该是本县的达鲁花赤扎木儿海了。这达鲁花赤是个官职,是有元一代的特设席位,为别的朝代所没有。

    蒙古人入主中原之后,对于汉人防犯疑忌,各地的路府州县,除了沿袭旧制,设有与历朝历代相似的官员机构以外,另外设立一名达鲁花赤,由蒙古人担任,作为地方的最高长官,总揽政务。

    这些达鲁花赤,多是由大大小小的蒙古贵族的子弟担任,几乎一律粗鲁不文,昏庸无能,以搜刮盘剥,鱼肉乡民为能事。

    这位札八儿海同他的其他族人一样,对汉人极是轻视,自诩血统高贵,高人一等,但除此之外,据说他也只是嗜酒如命,出了名的爱睡懒觉,并没有什么过失劣迹。

    公允的说,他这样的,可以算得上是难能可贵,是土匪窝中的大善人了。

    萧瑜想到这些传言,一边注目看去。

    只见这位札木大人有四十来岁,身材肥胖,满脸红光,一部卷曲的黄须上沾满油光,两只眼睛浑浊不堪,布满血色,张着大嘴呼哧喘气。

    整体上看来,确实是一副酒囊饭袋的模样,倒也很是面善。

    他旁边的是那位新任县令王大人。这时换上了官服,在马背上颠来荡去,显然骑术不精。

    看他双眉紧皱,神色忧急,向着远处引颈而望,有些坐立不安,似是十分牵挂河谷中的争端,只是苦于陪同长官,不便离队单去,甚感苦恼。

    萧瑜心中一动,暗道:“大家都说,当官的都很凶残,吃人不吐骨头,这位姓王的面貌慈和,心地如何,不得而知,想来也跟其他的官员沆瀣一气。我若现在向他求救,虽然说是自投罗网,势必要被看押下狱,少不了零碎苦头吃,总好过被人击杀。这位王大人嘛,不管真实想法如何,我先前扒窃过他的财物,众人皆知,他为了显示大度,反倒不会太过为难于我。”

    回头一望,见白宗正神色冷峻,目露凶光。他的杀意浓重,不必怀疑,实在不该有丝毫的侥幸心理。

    当即心意已决,刚要将身子探出,却见王伯善身旁的一匹坐骑蹿出半个马身,挡住了这边的视线,萧瑜一怔,又慢慢缩回草中。

    只见那马上的骑手面色白净,五官清秀,似是一名幕僚文士,他神色关切,言道:“王大人不必担忧,那兀良护卫是督官大人的左膀右臂,武艺高超,威名远扬,有他亲自过去,天大的事情也必迎刃而解,不会再有波折。”

    那札八儿海平日里养尊处优,连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多动一下,今日骑马奔行多时,早感觉到累了,这时便“吁”的一声,勒缰缓行,一边粗声笑道:“元老弟说得对,我的亲兵去了,毛贼哪里还敢猖狂。再说了,又不是什么江洋大盗,就是几个地痞无赖,要来抢劫元老弟的粮仓。要我说,这等小事,也不需要咱们两个大驾光临。”

    王伯善唯恐事态恶化,十分焦急,只想策马飞奔,快点过去,但与此同时,碍着这位达鲁花赤的面子,却又不得不按辔缓行。

    他已看得出来,这位督官相貌粗鄙,行为粗鲁,但却是个直性子,有啥说啥,爽快粗豪,为人心地很是不错,而且不端架子,折节下交,露出与自己着实亲近的信号。

    否则的话,以他的身份地位,听闻了属下报来的警讯之后,断然不会亲自带兵过来。

    王伯善想到这里,便展颜一笑,道:“大人不辞辛劳,躬亲莅临,实乃黎民之幸,地方之福。呃,这件事嘛,或许是大人有所不知。下官年少时就在此地读书,对于白竹门的言先生,多有耳闻,知道他英武决断,行事光明磊落,是个响当当的汉子。这么一位硬气人物,想必不会贪图元帮主的粮仓,不顾属下众兄弟的性命,大举出动抢劫。”

    一边向那文士点点头,笑道:“下官这样说,没有冲撞元帮主的意思,请不要怪罪。”

    那文士双手连摆,道:“王大人说哪里话来,不敢,不敢……”

    这人原来是永安帮的帮主元锋,是白宗正的师父。

    看他们这样并驾齐驱,神态亲热,萧瑜本来已不敢现身,免得自投死地,转念一想,便有了主意。等他们三人带着部下过去之后,他从隐身处站了起来,走到路上,大大方方的慢慢行去。

    眼角回望,果然是有几个兵丁见一个后生突然出现,略感奇怪,但也只是回过头来看看,并没有拦截盘问。

    那王伯善心有牵挂,心神不定,又不会武艺,耳音差了些火候,却没有回望,自然就没有认出萧瑜。

    萧瑜微一踌躇,便掉转了方向,跟在马匹后面,同往飞瀑峡的方向走去。

    马蹄溅起了阵阵扬尘,将他的身子弥漫缠绕。

    斜眼望向白宗正隐身的地方,果然见他贴壁站着,探出了半个脑袋,对萧瑜冷眼注视,微感诧异,显然不知萧瑜要做什么。

    他将手臂平举,掌沿斜切而下,做了一个斩头的手势,暗示给萧瑜死亡威胁,但除此之外,却也不敢轻举妄动,仍在原地站立。

    那札八儿海听了王伯善的话,眨眨眼睛,疑道:“旌德县还有这等人物?没听说过呀!”

第二十六章元帮主其人

    王伯善心中苦笑,知是这位督官大人沉迷酒色,不理外务,跟辖下民众的生活隔着整个衙门的高墙,脸上却笑着应答道:“督官大人公务繁忙,这些个俗事尘务,尚且没有余暇理会吧?”

    那札八儿海倒是好不谦虚,他对这样的奉承话信以为真,笑道:“那可不。咱们都是大忙人,可顾不上这些个小事。”

    元锋笑道:“王大人博闻广识,令人佩服。不知王大人当时念书,是在哪家书苑?小弟也是在这里土生土长,说起来对这里的每处地方了若指掌,说不定咱们还曾同窗共读,交臂而过呢。”

    王伯善道:“元帮主客气了,在下年幼家贫,没有钱上书苑念书,所幸受到好心人的提携,是在南郊一个僻远的庄子上读书。”

    元锋面露思索状,少顷,才摇摇头,不解道:“南郊,南郊一片荒凉,没有教书的哪个庄子呀?”

    王伯善回之一笑,道:“有的。”

    元锋偏了头再一思忖,这才身体剧震,神色惊讶,想要脱口而出,却见王伯善已转过头去,与札木儿海轻声说着什么。

    元锋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怪不得,怪不得……”

    他端坐在鞍上的身体僵直不动,便如一尊雕塑,显见得大为震惊,错愕不已。那马匹步子放缓,落后了两位大人尺许,与后边的亲兵并行。

    片刻之后,元锋才镇定心神,听到王伯善道:“……小儿传来的讯息,想必不会有假……只盼没有什么凶险才好。”

    他又是脸上变色,拍马上前,轻声道:“原来王大人的公子爷已亲赴险境,这可不能大意了。在下这就先行过去,以防起了冲突,惊吓到王公子。”

    向两人一拱手,滚鞍下马,快奔几步,来到路右的高岭旁,身形不停,便顿足屈膝,纵跃而起,升起了一丈多高,伸手拉住斜出在石壁上的小树枝条,微一借力,便又飞纵而上。

    这般借力攀升,片刻的功夫就上到岭顶。

    他一个灰色的身影蹿高伏低,隐伏在岭顶的灌木丛林中,直往东南而去。

    这般纵高及远,轻捷迅猛,翻山越岭的时候如履平地,显出元锋确实轻功高明,修为不凡。随行的几名亲兵目瞪口呆,随即情不自禁的高声喝彩,声震云霄。

    那札八儿海显然不以为意,嗤了一声,嘟嚷道:“雕虫小技的玩艺儿,一无所用嘛,有什么好的?你说是吧,王大人?”

    王伯善啊了一声,附和道:“是,这些个轻身提纵术,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全无用处。”

    他所说的“在战场上”全无用处,跟札八儿海所理解的“一无所用”差别可多了去了,言下之意,是说除了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或者功效不高之外,在其他的地方那可另当别论。

    那札八儿海的理解力仅限于蒙古包里的美人烈酒,哪能听得出言外之意,只是听他认同自己的看法,甚是高兴,连连点头,金黄色的大胡子波浪一般颤动。

    萧瑜眼望元锋去远,暗道:“原来这人就是元锋。看他长相俊雅,谈吐不凡,做文士打扮,好像是一个精通政务的幕僚师爷,又或者是哪个有功名的举人一般,谁知却是那位臭名昭著的元帮主。”

    联想起言老大形貌普通,行止平凡,虽然素有侠名,但鲜为人知,平庸无知之辈,自然对他有见面不如闻名的失望。

    这元锋气质高贵,武艺高强,像极了传言中的高手侠客,实则黑白通吃,无恶不作,却又不是升斗小民所能猜知了。

    到了这个时候,萧瑜已然明白,那元锋与官府亲近,关系着实紧密。看他以一介江湖草莽,寻常的汉人平民,得能与督官令尹并骑同行,谈笑风生,便可见一斑。

    这人钻营巴结,也当真有些手段。他先前出城迎候,态度殷勤,自不必说,这时候听闻王伯善的爱子以身涉险,便当机立断,攀上了捷径先去照应。

    这样的机智手段,自然使那王大人印象深刻,心生感激。

    但萧瑜是亲历者,事情的起末始终都看在眼里。他见到元锋缓缓而来,自然而然的便联想到,这人是摆下了棋局,胸有成竹,只道白竹门落入彀中,必死无疑,这才优哉游哉,故作闲暇。

    一定是他有意邀请两位大人同行,好让他们亲眼目睹言老大的恶行,以坐实猜疑,那元锋却可借此树立清白的形象,日后再要为恶行凶,两派起了争执,他便因为占了机先,优势明显。

    这些个事情甚为模糊笼统,在萧瑜脑中一闪而过,却也猜知到了大概的结局。

    知道是走到了这一步,白竹门是一着走错,全盘皆输,既损折了不少好手,元气大伤,又引来新任县令的猜疑和不满,日后势必形势日蹙,越加不妙。

    只听身后奔跑声急,萧瑜心中一动,回首瞭望,见是转角处奔来了几个公差。

    带头的正是申捕头,看他们挥汗如雨,气喘如牛,显见是奔跑已久,神疲力乏。

    萧瑜想起刚才札木儿海说过“他们都是饭桶,累死了也跑不来这里”的话,顿时醒悟,原来是那督官恼恨他们当街冲撞新任县令,同来擒凶缉盗,便罚他们不要骑马,跑步过来。

    此事原本可笑,也颇解恨,但或许是因为同为汉人,萧瑜对札木儿海溢于言表的鄙夷甚感不满,现在看到那些个人大汗淋漓,步履维艰,但竟是满脸坚毅,都在咬牙坚持,竟笑不出来,反而觉得,这些个狐假虎威的家伙,也都有可怜之处。

    萧瑜转念一想,计上心头,便转回了身子,迎着他们慢慢走了过去,来到了跟前,才大大吩咐道让在道旁。

    那些个公差累得头晕眼花,双眼望了出去,只感天旋地转,自然无暇顾及萧瑜,他们跑了过去,对萧瑜看也不看一眼。

    白宗正见他如此,却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追上击杀,看准了他的去势,只是站在原地微微冷笑。

第二十七章抓药

    且说萧瑜甩脱了白宗正,来到城里,见行人如织,熙来攘往,方才略感心安。

    他一摸胸前,这才发现刘小铁要他给梅姨送去的药包都已湿透,只剩下了一些渣渣,想来是跳入水中的时候,早被水浸透,大部分流失掉了。

    他暗叫糟糕,正看到旁边便有一家药铺,便想重新抓了药。

    梅姨是刘小铁的母亲,得了风寒,常年气喘咳嗽,这几味药,他都是知道的。

    萧瑜跨步要去,才想起身上一文不名。

    他今天正是出师不利,倒霉到家。前后从黄梁栋、王伯善身上窃得不少银两,但又都给吐了回去,如今浑身上下,除了伤痕累累,就只有那一方锦帕。

    他走到药铺的窗口,借着烛光打量,见那锦帕是丝线织就,洁白如雪,上边用绿缎绣着翠竹红梅,下边是紫色丝线绣的不知什么图案,晕开的一团,看不真切。

    锦帕触手柔滑,分量沉重,显然是上等佳品,只是不知这药铺的伙计会不会收,现在再去城西的典当铺子,路远耗时,药便买不上了。

    萧瑜随手一抖,要再放入胸前,忽见一粒碎银掉落地上。

    他自然大喜过望,俯身捡了起来。想来是银粒细小,夹在了锦帕褶皱里。

    他站起身时,不知为何,忽然头脑发晕,向前扑倒。鼻子碰到地面,很是疼痛,萧瑜想要扭头避开痛处,却觉得头颈酸麻,竟然使不出气力。

    鼻血喷涌,流量惊人,在身前汪成一滩乌黑,萧瑜却感到头脑清明,四肢也回复一些气力,便爬起身来,一边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自己是否得了急病。

    这时暮色四合,四下里物事模糊,已然视线不清。

    萧瑜扶着门框进到药铺,在靠墙的条凳上坐了,告诉伙计自己要抓的几味药。

    那伙计应了一声,麻溜的抓好了药,却听到噗通声响,回头看去,却是萧瑜坐不安稳,从条凳上滑了下来,栽倒地上。

    这一下注目看去,才见到萧瑜衣衫脏污,四处开线,胸前腿上,染成乌黑污渍的,都是斑斑血迹。

    那药铺伙大惊小怪,提了药包前来诊视,这才见到萧瑜的左背上衣衫开裂,创口脓肿,竟然是箭伤。

    他忙跑了过去,跟掌柜的低声嘀咕,一边对萧瑜指指点点,待看到萧瑜挣扎着站了起来,向他望去,便掉开了脑袋,显得甚是害怕。

    萧瑜猜到是这伙计胆小怕事,提议报官,不由得甚是担忧。

    他好话说尽,苦苦哀求,那掌柜的神色冷峻,毫不理睬,只是要他将银子拿出,付了药资。

    当时对于马匹兵器管理严苛,有私藏器械,持械斗殴者,不仅重罪,知而不报的也要连坐,所以,寻常的百姓对于此类事情,向来避而远之。

    萧瑜知道这样的规矩,彷徨无计之下,见那伙计就要抢出门去报官,掌柜的也踱出了柜台,要拦在身前,情急之下,竟忽然回复了全身力气,抢了那桌上的药包,便飞身出门。

    那掌柜的“嗨”的一声,伸臂拦阻,被萧瑜从腋下钻了过去。

    伙计身体壮实,伸手抓来,见萧瑜身形灵动,闪了开去,右腿横里伸出,使个绊子。

    萧瑜奔行正快,腿上受绊,直直飞了出去,正撞在一人胸腹之上。

    那人惨叫一声,仰天便倒,萧瑜却借势稳稳落地。

    他低声道:“对不住……”

    暮色之中,见那人瘦小清癯,须发半白,赫然是日间所见的卖艺老者万仲平。

    那万老头哼哼唧唧,似是站不起身,萧瑜也来不及搀扶,撒腿便跑,伙计欲要追击,被万老头抱住了小腿,怪道:“哎哟,撞伤人了,你不能跑,给我看病呀……”

    伙计也真怕把这老人撞出什么好歹,只好停身,扶他起来,进到厅里诊治,回头看去,萧瑜已然跑了个无影无踪。

    伙计讶然,叫道:“喂,有毒,不要跑得飞快,会死的……”

    萧瑜慌乱之中,也无暇顾及那伙计叫嚷的是什么。

    他跑到了夜色之中,才步幅放缓,肩背已不再疼痛,只是感觉僵硬,略微带有麻痒。眼前黑点飞舞,便如多出了许多个飞蛾,步履艰难,喘息粗重。

    他走得辛苦,忽地想起,自己在药铺里处事不当,若是易地而处,换了刘小铁,定然会想个法子,不让掌柜的报官,自己又顺利取药,将事情办得妥妥当当。

    刘小铁是那样一个机智百出的人物,这个世界仿佛就是他的舞台,去到哪里,去干什么,都是无往不利。

    自己却总会闯祸,事事不如人意,不管想干什么,结果总会弄得头破血流,而且事与愿违,落得有头无尾。

    他脑中昏沉,眼皮涩重,走起路来东倒西歪,便只好扶着墙壁慢慢行走。

    模糊间想到,不知刘小铁这时是否已经回家。他今日与美同行,谈笑风生,想必很是欢畅惬意。自己的这一天却可称得上是屡经奇险,劫后余生,虽然遭罪,苦不堪言,却也是精彩纷呈,另有一番难得的风景了。

    想到这里,萧瑜精神一震,无声的笑了起来,腿上也回复了一些气力。

    来到刘家的门口,见院门虚掩,一只母鸡走了出来,院子里的黑狗却哑然无声,房中也没有灯光。

    看这样子,刘小铁尚未回家,萧瑜心中担心,不知梅姨的病情是否更加恶化,行走困难,否则的话,她向来爱洁,又持家有道,将家里的诸般事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断然不会疏忽到忘了关门。

    这般想来,情急关心,正欲张口呼唤,却见墙下的阴影中闪出一人,左手翻处,已抓住了他的左臂。

    萧瑜喜道:“小铁,原来你已经回家了……”

    那人冷冷一笑,道:“那是自然,我在家门口等你多时了。”

    声音冰冷,带着煞气,却是白宗正。

    萧瑜一惊,想要挣开,白宗正跨步从他身后绕向左边,左手已搭上他的后背,食指扣住箭创伤口周围的皮肉,低声道:“好兄弟,我的药让你拿了走,怎么不敷上来呢?不疼吗?”

    食指用力,扣动伤口。

第二十八章麻雀在后

    萧瑜疼极,额现冷汗,险些晕厥过去。一声惨呼将要喝出,却被白宗正伸手捂住嘴巴,又闷回口中。

    白宗正哈的一笑,右手掏出腰间的匕首,对准了萧瑜的小腹,便要刺去,却见旁边的板门推开,一个中年妇女探头出来,向这边一望,说道:“小铁,萧瑜,你们俩去哪儿疯玩了,梅姐的病今日好像是重了,刚才发出了尖叫声,听着可疼。我去询问,梅姐又说没有关系。她一向要强,有病有灾的,也不肯说话。你们快去看看吧,还站在门口干什么?”

    这人是刘小铁家的邻居宗大婶,与刘家交好,平常往来密切。刘小铁和萧瑜两人自幼便粘在一起,形影不离,宗大婶是认得的。

    白宗正的形貌年纪,身材气度,都跟刘小铁有几分相似,萧瑜初见之下,也误认错指,何况他这时与白宗正正在一起,那宗大婶将他们认错,更是顺理成章。

    萧瑜命在旦夕,正忧急无状,就听白宗正笑道:“是啊,来到了家门口,怎么能不进去呢,好兄弟,走吧!”

    那宗大婶见他们形迹可疑,大异平常,叫了一声,嘟囔了几句,本来想要过来察看,忽然皱起鼻子嗅嗅,闻到了身后传来的确是饭菜的焦糊味儿,才想起饭锅还在灶上,便哎哟一声惊叫,转身跑回家中。

    萧瑜知道白宗正阴魂不散,是恼恨自己两番坏了他的好事,眼下落于人手,只怕凶多吉少,但现在看他神色不善,似是要赶尽杀绝,便心中甚是懊悔,连番自责。

    他这么粗心,将坏蛋引到了刘家门上,若是因此连累到刘家的梅姨和小铁,那可就真是愚不可及,无可救药了。

    他一向妄自菲薄,觉得自己命贱,死不足惜,但那刘小铁却是人中龙凤,不能受到一点委屈,便足下稍缓,想要开口求情,却被白宗正的匕首刺破衣衫,插入了皮肉数分,道:“没有关系,我就是想回到家里看看。我总得知道,我的药是被谁取走了,还有谁知道那个地方吧?”

    萧瑜一怔,不明就里,暗道:“他两次三番,说到谁取了他的药。我取他的药干什么?只怕是想要行凶,找的借口。”

    转念又想道:“他一直锲而不舍,追踪我来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即使我两番坏事,他恼恨于我,也不必煞费苦心的一直追着我这个小角色不放吧?他是永安帮里的大人物,断然不会这样行事……他说的那个地方,是哪里?”

    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飞瀑峡高岭上的那个石洞,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即又变为空白,只是隐隐感觉,正是那样,才使白宗正不离不弃,一直追来这里。

    他又想到,那白宗正听到了宗大婶的说话,以为这里就是自己家里。他是要强行进去,杀人灭口。我若不加反抗的随他自行进去,只怕刘家梅姨,还有刘小铁两人,都无法幸免。

    言念及此,萧瑜自然惶恐至极,顿时止步,猛力后撞,拼着腰眼上挨他一刀,也要呐喊出声,惊扰了四邻。

    这里人口密集,睦邻友好,向来有互助的良俗,待到乡人闻声毕集,白宗正再胆大妄为,也要有所收敛,暂时退去。

    萧瑜是想通了利害关联,要以一己性命,来挽救刘家母子。

    不想白宗正右腕后缩,左臂圈拢,将他的脖子死死箍紧,以免他出声示警,随即刀势前送,便要就此将他刺死。

    白宗正武艺精熟,这般连环刺杀,原是不费吹灰之力。

    他想道:“这小子已然带我来到了这里,还要不知死活的顽抗,我白爷便就成人之美,先送你上路,再将你家中的老小都杀个干净,以免消息泄露,遗留祸患。反正已经来到了家门口,不怕有人跑了。”

    他这么运腕送刀,刀尖又送入几分,眼看便能取了萧瑜的小命,却听房中忽然传出一个女子的声音,道:“你们两个怎么还不进屋,在门口又打闹什么?”

    声音虚弱,夹杂着低声咳嗽,接着是砰的一声,有何物摔倒,那梅姨又呻吟出声,竟似是病情加重,气力不支,摔倒在地。

    梅姨向来对萧瑜亲切,平日里的衣食起居,也是多有照顾。萧瑜无亲无故,难得有人对他和颜悦色,便在心中对这位梅姨着实敬重,这时听到声响有异,再联想起宗大婶的提示,以为她确实形势危殆,情急关心,便抢前过去,打开了房门,一边叫道:“梅姨,你怎么了?”

    白宗正早将这个院落细细打量过,见土墙厚实,院落甚小,里边三开间的茅屋土房,一等萧瑜进到了院中,那更是瓮中捉鳖之势,也不怕他从何处跑了。

    当即也不拦阻,随后进到屋中,一边反脚踢出,将板门合上。

    这时天色昏黑,外边借助星月微光,还可以隐约看到东西,房子里边没有点灯,门窗紧闭,却是漆黑一团。

    白宗正不知屋子里的形势,站在门口,正要四处打量,忽觉右侧有个黑影晃动,风声飒然,有人伸长手臂,当胸抓来。

    白宗正暗自冷笑,心道:“好小子,原来还在这里埋伏下了帮手。”

    这房屋院落的规模形态,再寻常不过,就是随处可见的农家小院,即使房中有数名农夫壮汉,他也丝毫不惧,何况进来的时候,早已经在全神戒备,准备大打出手。

    他跨步闪让,右手尖刀已顺势推出,准拟一刀致命,将那人就此杀了,再来料理其他几人。

    短刀递出,只听嗤的一声,如中败革,随又察觉刀锋偏转了去,接着后颈上风声猛恶,有人劈掌落下。

    白宗正察觉掌势沉雄,力道着实不轻,心中大惊,暗道:“师父的掌力拳术已练到了极高的火候,在本地所向披靡,几可说是罕见对手,但好像也没有这般霸道。怎么这不起眼的小屋之中,竟然会埋伏有这样的高手。他到底是什么人?”

第二十九章刘家梅姨

    白宗正是元锋的衣钵传人,师父的修为,已学会了六七成,自然并非庸手。

    他当即矮身前扑,让开了后颈上的致命要害,肩背上却中了一掌,痛彻心扉。

    他趁势着地滚倒,起身后往前一窜,脚尖点在一张方桌上。

    那方桌受力,桌脚摩擦地面,嗤嗤尖响着,声音甚是刺耳,往里边挪移出了一尺多远,白宗正已然借力翻身,挥刀刺向对方双眼。

    那人竟不回避,手掌一拨,任刃锋贴肉穿过,反手捉住了他的手腕,一抖一放,白宗正拿捏不定,短刀脱手。

    白宗正已然看清,那人原来戴着一双棕色手套,不知是什么材质,很是坚韧,不惧刀剑。

    他本来的用意正是要借势脱身,这刺出的一刀,便是以进为退,便随即缩臂收腿,斜肩着地,又是着地翻滚三转,已来到了门口。

    这是元锋的师门绝技,叫做“灵猫打滚”,专门拿来对付强敌,在气力不支时用以全身而退。

    大凡高手过招,很少有这样的着地滚进,伺机脱逃,主要是招数难看,弄得满身尘土,灰头土脸的,不登大雅之堂。

    但也正因为如此,颇有出其不意之妙。

    白宗正时形势危殆,便及时使了出来,果然一举奏效,脱出战圈,从屋中退到了门口。

    他心中一喜,知道只要出了屋门,那就多了几分生机,孰料伸手搭门,刚刚拉开一线,正要闪身蹿出,便觉背后一疼,已被那人踢中了后心。

    白宗正单手拉着门沿,慢慢的向下滑溜,心中悔极。这扇门若非刚才自己关上,便已经成功脱逃,只是这么一耽,却给人从后击中。

    这须臾分毫,却是有生死之别了。

    那出手之人也不意白宗正应变神速,身形如此滑溜,脚尖踢中他之后,俯身出指,在他身上接连点中五处大穴,以免他功力高强,趁势逃走。

    白宗正沉声道:“阁下是何人,可否见告……”

    他心中想的是,这里是旌德县地界,这人如此高的身手,从来没有听说过,定然是新近过来的外路人。

    不管他是怎样的来头,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要报出了师父名号,总要让他有所顾忌,留有几分余地,不至于过分为难于我。

    不料话未说完,那人便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头发,将他的头抬高几分,右手则点中了他颈下的哑穴,让他不能开口说话。

    一边将他的脸庞对着星月微光细细打量。

    白宗正本来脸色白皙,给他拗着脑袋,呼吸不畅,更显得苍白如纸。

    但见他眉目间满布着煞气恼怒,一张英武的脸庞上,有三分高傲,三分倔强,另有四分不知所措的惊慌。

    那人口中喃喃道:“相貌气度,都有几分神似,错不了。”

    双手抓住他的胸前衣襟,将他提了起来随手掷出,正扔到北墙跟下的床榻上。

    床上堆满枕席被褥,这人的力道又恰到好处,白宗正被他扔了过去,端端正正的躺好,便如自己合身躺下来休息一样。

    萧瑜当时走进屋里,见到地上一个身影蜷曲,正努力的仰头上望。虽在黑夜之中,也能见到那人发髻散乱,嘴角淌血,身上穿着淡蓝衣衫,正是刘小铁的母亲刘华梅梅姨。

    他大吃一惊,慌忙扶起,尚未开口询问原委,那边的两人已动上了手。

    萧瑜心中惊疑不定。

    刘家只有梅姨母子两人相依为命,梅姨又持身端正,不会有不知名的男人突然出现。所以,看到那个黑衣人,他和白宗正同样惊诧,一样的不知那人是友是敌。

    若说是友,梅姨病情发作,形象狼狈,那人却没有援手,若说是敌,他却又出手相助,帮助制服白宗正。

    那两人动手之际,已然变换战阵,从门口转到了屋角,贴墙片刻,又回到了门口,将这间斗室转了个遍,令人眼花缭乱,但其实也只是在转眼之间,便即完成了打斗,白宗正已从方才制人,变成了受制于人。

    萧瑜这般思量,便要低头去问梅姨,忽觉扶着梅姨背心的手掌上一片黏腻,心中大惊,注目细看,才见到梅姨四肢扭曲,姿势古怪,大非寻常。

    他双手摸过梅姨的双臂双腿,发现触手绵软,肌肉下陷。

    她的手臂小腿的关节竟然都已被打断,关节处渗出血丝,腥味扑鼻。

    到此时候,他才恍悟,那宗大婶听到的梅姨尖叫,并非是突然发病,而是被那人用重手打伤,捏碎了四肢关节。

    梅姨这时双眼紧闭,鼻端呼吸细弱,若有若无,显见是性命细若游丝,命不顷刻。

    萧瑜见此惨状,不由得手脚发颤,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才感到勃然大怒,暗道:“梅姨只是一个普通的农妇,体弱多病,性格和善,从来没有跟人有过口角争执,这人怎么能这般狠恶,将梅姨打成这样的重伤,真是禽兽不如。”

    他连声呼叫,嗓音中带着哭腔,梅姨早就疼晕了过去,毫无回应。

    萧瑜唯恐她就此撒手人寰,将她平放在地上,按照本地古老相传的土方,左手掐她人中,右手在她的虎口反复摩挲。

    此时那边打得激烈,这厢呼唤凄切,各自自顾不暇。等那人制住白宗正,将他抛到床榻上,咚的一声巨响,梅姨似乎受到震动,这才忽然睁眼醒来。

    萧瑜大喜过望,又叫了声梅姨,正欲开口询问,就见梅姨眼光明亮,脸上似乎罩着一层异样的神采,整个人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便似忽然之间,年轻了十岁。

    梅姨的这副神态,使萧瑜心中更痛,止不住热泪滚滚,泣不成声。

    梅姨三十来岁,杏眼蛾眉,本来面容秀气,只是体弱多病,不敢见风,长年呆在屋子里,使得面色蜡黄,精神不济,又加上她总是满怀心事,长年郁郁寡欢,便显出了几分老年妇女才有的暮气沉沉。

    梅姨这时向他眨眨左眼,又将脑袋微微右偏,嘴角翘起,脸上竟似露出了调皮神色。

第三十章不速之客

    萧瑜一怔,自记事以来,梅姨都是神色宁定。

    她常常发呆,之后会愕然惊醒一般,神色慌张,除此之外,很少有喜怒哀乐的情绪外露。

    他跟刘小铁少年多事,却相互之间创造了许多个讯息暗号。

    比如这样一个左眼眨动,脑袋微偏的神态,就是他们事先约好了,一个人在外边闯了祸,担心梅姨和单夫子见责,只要一人开口说话,不管事情有多么荒唐离谱,另一人都要顺势附和,拼命的打圆场。

    无论如何,不能话锋相对,露出馅来。

    两人从六七岁起,便一直将这套把戏玩弄至今,说得上严丝合缝,炉火纯青,一直洋洋自得,为瞒过了大人而得意,却没有想到,原来梅姨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来没有说破而已。

    所以,萧瑜看到她这个样子,立时会意,住声不叫,但脸上的神色,却显得既是担心,又感沉痛。

    梅姨望了他一眼,但眼神飘忽,却像是看到了他身后某个遥远的地方,轻叹了一声,道:“萧瑜,抱我过去,放到小铁旁边。”

    萧瑜一怔,随即明白,她是说要抱她到床上,跟白宗正并肩而卧。

    宗大婶在黑夜里遥遥望见,认错了人,还情有可原,梅姨与儿子朝夕相处,却绝无认错之理。

    要是在平时,萧瑜定然会开口询问,但有她做出的那个神情在先,萧瑜便知道,她该自有深意,便出声应允了一声,将她抱起。

    但觉她的身体轻若棉絮,四肢下垂着,悠悠荡荡,口角中的血丝也滴滴淌落。

    那梅姨见萧瑜撇开嘴巴,忍不住痛哭起来,便轻笑着柔声安慰,道:“萧瑜,你这孩子是很好的,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一个孩子,我和单献文,都对你不住……”

    她鼻翼掀动,嗅了两嗅,问道:“傻孩子,你受伤了吗?”

    见萧瑜点头,她又嗅闻两下,道:“这是荼蘼蓝芒的剧毒,发作很快的,半天就会死掉了,十五年前,我从福建过来,途中看到过一个恶霸被他的同伙除掉,那人临死之前,身上就是发出的这样的味道。”

    那人侧脸嗅闻,“哦”了一声,奇道:“这是元锋的什么“半晌欢”毒药,毒质也算了得,你一个街头小混混,怎么会动用到元锋的独门毒药?”

    他也只是这样随口一问,对萧瑜的遭遇并无兴趣,也不等萧瑜回答,便问梅姨道:“那个恶霸的同伙,正是元锋吧?是因为分赃不匀吗?”

    他见到萧瑜抱着梅姨正走过窗前,梅姨几不可闻的点了点头,嘴中发出“嗤”一声,道:“这姓元的武功平平,为人倒确实心狠手辣。”

    语气之中,充满不屑。

    萧瑜则浑浑噩噩,不知他们谈论的是什么,暗自想道:“那药房的伙计说我中了剧毒,梅姨也这样说,那个神秘人也是这样说。可我只是远远见过元锋一面,并没有近身接触,怎么会中了他的毒手呢?不会,大家都搞错了……”

    低头看到月光射到梅姨的脸上,她在盯着自己凝看。神情奇怪,仿佛是她发现了自己命不久矣的这件事,使她既感意外,又觉如释重负一般。

    等接触到自己的视线,便躲闪开去,不知为何,萧瑜忽然觉得一阵凉意侵袭身体,很不好受。

    那人轻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刘华梅,你辗转千里,历经艰辛,将主人家的公子带来此地,这番义举,实在难得。可惜啊,还是被我找到了蛛丝马迹,一直找来这里……这个是你捡来的那个儿子,是不是?啧啧,五官俊朗,一表人才,单看相貌,就知道这少年不同凡响,真不知道,他将来会有什么样的造化,建成多大的功业,可惜啊,可惜……”

    忽地住嘴不说,侧身让过,左掌举起,虚按在白宗正的前胸,一边斜睨两人。

    萧瑜这才看清,此人穿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黑布蒙头,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看不清他的形貌,但中等身材,似是正值壮年,双手戴着棕色的连臂手套。

    看他的衣袖无风自飘,显然是蕴蓄劲力,蓄势而发。

    萧瑜将梅姨放在床上,将她的手足依次摆放舒适,见她的发髻凌乱,几缕长发沾染着血丝,粘在脸上,便用手拂去发丝。

    梅姨轻笑道:“好孩子,我一直不愿见你,待你不好,请你不要怪我……我命在顷刻,就快死了,有一件事,一定要让你知道,孩子,你附耳过来,我告诉你。”

    萧瑜微一犹疑,弯腰附耳,听梅姨耳语道:“你和小铁,好孩子……我一直不愿见你,就是因为见到了你,难免会想到这件事情,让我好生自责,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公子爷千金之体,总是不能有丝毫闪失……你要记住了,你和小铁……”

    她似乎是要交待十分重要的讯息,却因为心情激荡,忽地岔了气息,剧咳不止。

    萧瑜安慰道:“梅姨你累了,慢慢再讲也不迟。”

    梅姨摇头,神情十分坚决,好容易止住咳嗽,闭眼养神片刻,又要讲话。

    旁边那人却已不耐道:“刘华梅,我耐心已失,再要多话,先要了这小子的性命,另一个狗杂种嘛,嘿,你想他能逃走吗?”

    他不动声色,又道:“我只问你一句话:那本书到底在哪里?”

    梅姨艰难转头,对他笑道:“这位大爷,我不知你姓甚名谁,怎么找来这里,但你既然来了,我就知道你是为何而来。那本书就在屋里,瑜儿,你去把梅姨的那个锦盒拿出来……”

    萧瑜大惊失色,道:“梅姨,那是……”

    梅姨摇摇头,两行泪水自眼角滑落,柔声道:“去拿来吧,给他……”

    萧瑜这才起身,去到东南角,将一口木箱挪开,揭开地上的四块青砖,露出一个尺许方圆的黑洞,他俯身摩挲一会儿,起身的时候,双手抱着一个锦缎包裹。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7975/ 第一时间欣赏逆势遨游最新章节! 作者:微光和尘所写的《逆势遨游》为转载作品,逆势遨游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逆势遨游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逆势遨游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逆势遨游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逆势遨游介绍:
练成盖世武功,坐拥权势熏天嘛,也不是非要长得帅气才能做到。
穷小子吃些苦头,受点委屈,咬着牙经历个九九八十一难,总能修成正果,普度苍生。逆势遨游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逆势遨游,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逆势遨游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