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游戏人生
午夜十二点,这个据说是五脏六腑都要睡着的时间,网络作家林默还在敲打着键盘。
那些投影在他眼镜上长短不一的句子,来自他正在连载的三国历史小说。为这本书,他光是研究《三国志》,就足足花了三个月的时间。
没办法,谁让他立志要写出个严谨的历史文,就是能进入国博馆藏的那种。
“今天爆更万字,恳请读者老爷们来个打赏投票!支持一波!”
在连续发布了五章后,已经头晕脑胀的林默瘫坐在椅背上。他习惯性的打开了作品后台,期待着爆更带来读者数的暴涨。
各项指标纹丝未动,万字更新就像是一颗小石子,没有在水面上掀起丝毫波澜。
很快,代表新消息的红色叹号亮起,是新的读者评论。
“写的什么玩意?完全跟史书上的一样,那我们去看史书不好吗!”
“作者脑子有坑吧,现代人能看懂汉朝的字吗?”
“描写这些历史细节有用吗?读者看的是爽点!”
“三国文的核心就是军争,你给我写成了甄嬛传,太毒了!”
……
一连几条,全是差评。林默感觉胸口像是鼓胀的气球,轻轻一戳就要爆炸。
“你们懂个屁!历史小说不是要篡改历史,是要在史书的留白处作画!”
他嘟囔着甩开键盘。
作为一个扑街作者,惨淡数据和粗鲁恶评早已磨练了他的心智。面对这一切,林默始终坚信,历史小说家都是带着镣铐跳舞的舞者,他们步履生花的前提,是站在真实历史搭建的舞台之上。
当然,除了坚定的信念,他还有放松和慰藉心灵的方法,那就是眼下风靡世界的VR虚拟探索游戏——“时空旅客”。
这是由龙头科技公司观复科技打造的大型虚拟游戏,玩家只要带上了特制的白色头盔,便能进入一个个由虚拟现实技术打造的光怪陆离的幻想世界。通过VR技术,玩家可以与霸王龙赛跑,还能畅游深海的亚特兰蒂斯古城,甚至能够置身18世纪的伦敦,与福尔摩斯共同追逐开膛手杰克的鬼魅身影,挫败莫里亚蒂的险恶阴谋。
虽然VR技术还不成熟,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的差距也十分明显,但是这并不妨碍林默将这个小头盔当成精神世界的家。
作为游戏时间超过上千小时的资深玩家,林默已经获得了所有游戏成就。目前他唯一的遗憾,就是游戏中没有以古代真实历史为背景的章节。
今晚,他再次进入了虚拟世界,想要随便选择一个游戏场景,来慰藉受伤的心灵。
叮咚!系统界面弹出了新消息。
【尊敬的玩家林默,恭喜您,在完成全部游戏任务的同时达成游玩在线5000小时成就,成为首位获得“金票根”成就的“时空旅客”!】
都玩了5000小时了?天啊,林默心想,我可真是个宅男。
【为答谢您对本游戏的厚爱与支持,我公司特邀请您参加游戏资料片“千机变”的内部测试。】
资料片?听说这游戏最近玩家人数下滑,难道是要推出资料片挽救人气?林默在“《千机变》简介”的选项上点了一下,头盔内瞬间漆黑一片,紧接着一阵震撼人心的BGM响起。
【《千机变》是龙头科技公司观复科技在《时空旅客》技术基础上开发的2.0版本游戏。游戏以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为背景,主打真实历史还原,通过顶尖VR技术,将玩家带入宏大的史诗画卷中,亲身感受书写历史的奇妙体验。】
“主打真实历史还原……”林默读着游戏介绍,心跳不由的加速。
历史与VR技术相结合,这不就是他一直期盼的游戏吗?!
【游戏测试阶段,将开发第一章“子午谷奇谋”供测试玩家游玩。玩家将置身于鼓角争鸣的三国战场,与历史上的传奇名将并肩作战……】
子午谷奇谋,写了百万字三国文的林默怎会不知这五个字的故事。
“诸葛北伐,这可谓三国后期的重头戏。以此为背景制作游戏,倒是个有趣的切入点。游戏公司有点东西啊。”
作为历史游戏迷和历史文作者,他毫不犹豫选择接受测试,连看也没看便点击同意授权条款。
画面闪过游戏商观复科技的LOGO,那是一方印章的形状,像是一场梦幻之旅的通行证。
耳边一阵战鼓声由弱渐强,眼前的黑色慢慢幻化为璀璨星空。星夜下,万马奔腾,冲向刻着“虎牢关”铭文的高大城楼。一员大将横刀立马立于城头,遥指前方,万道火矢从其身后射向远方。
画面一转,波涛汹涌的大浪之中,无数舰船瞬间被火舌吞噬,一只金龙腾空而起,席卷江岸无数城郭,发出一声长啸冲入西边的崇山峻岭。
可是紧接着,彗星破空,金龙陨落,扬起的片片鳞甲飞上竹简,一列列隽永汉隶图大浪淘沙浮现眼前: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虎牢关……赤壁……白帝城……出师表……”
炫丽的动画缤纷闪过,林墨被气势恢宏的历史场景所感染,激动澎湃的心情化作眼角的一滴泪水划过脸颊。显然,VR技术已将他带入了这部英雄史诗。
开场动画随着苍鹰俯瞰陇川大地迎来尾声,一道选择题出现在他面前:
【加入蜀汉,或者,加入曹魏?】
诸葛亮病逝五丈原历来是三国最为感人的悲剧,林默不由得想起中学背诵过的《出师表》,心下一念,选择“加入蜀汉”。
【载入蜀汉剧情……】
一行行汉隶浮现眼前。
【蜀后主建兴五年,即公元227年,蜀汉丞相诸葛亮上书《出师表》,宣誓要北伐曹魏。但在未来的几年里,诸葛亮耗尽余生心血,五次出兵,却始终没有实现目标,最终饮恨五丈原。】
【在北伐中,蜀国大将魏延提出的“兵出子午谷,奇袭长安”的计策始终不予采纳。本局游戏,玩家将扮演蜀汉的精英间谍,以实现“子午谷奇谋”,帮助蜀军一举夺下长安,扭转历史上的败局。】
【胜利条件:达成出兵子午谷计划,夺下长安。失败条件:玩家阵亡或者子午谷奇谋失败。】
“兵出子午谷夺下长安吗?记住了!”
林默粗略的读完介绍,兴奋地攥紧了拳头。
游戏似乎已经成了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这次,他要踏上古战场,以自己为主角开启一段跌宕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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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黑暗后,林默从胡榻上睁开眼睛。
鹖尾冠,玄铁甲,七尺剑。一切都和博物馆的文物一模一样。
这是一栋军帐,而自己,八成是个士兵。林默环顾四周,估算着自己的位置。
胡榻的角落里堆放着竹简,林默打开,凭借多年积累,辨认出上面的汉隶字迹:
“看来,这是我角色履历?”
根据竹简上的介绍,游戏中的林默出身荆州长沙,年仅十二岁便在魏延手下参军。后作为内应,随献西川地图的张松潜入成都,逐渐成长为一名高级间谍。他多次煽动民乱牵扯刘璋的后方,为刘备入蜀立下了卓越功勋。
而林默上一次出手,则是在不久前奉魏延将令潜入江东,暗杀了对孙刘重盟一直抱有微词的江东鹰派老将韩当。他的手法干净利落,以至于江东君臣无不深信韩当死于一场急病。
“我不该叫林默,该叫陈永仁。”他自嘲着走出营帐,找到最近的一处高地,纵目远眺。
璀璨星空下,林默视线所及,秦岭连绵不绝,定军山拔地而起,会同余脉仿佛十几柄挺立的军刀。山麓、旷野、河岸皆已被整齐划一的军帐填满,谷仓、马厩,还有堆满箭矢的武库,一座接着一座。
纵目远眺,沔水两侧码头罗列,吃水极深的运粮船和渡筏络绎不绝,穿着军甲的船夫高摇船蒿,工兵们忙着轮流卸下从千里外的成都搬运来的辎重。
彼端的高矮丘陵上,无数军帐兵营间篝火星星,仿若映射月光的赤龙鳞甲。
刚刚的竹简上说的很清楚,这里是建兴五年的汉中,是蜀汉大军屯兵之所,是北伐的起点。
恰好,林默的小说也是从这里开篇。
“将军!将军为何在此?真是让人好找!”林默低头,发现喊话的是个传令兵。
“何事如此惊慌?”
尽管有些初阵的腼腆,但是一想起这些不过是游戏,林默又不遑多让的挺起胸膛。
“魏帅急召将军!”传令兵焦急说道。
第2章 魏延的忧虑
林默跟随小校走上了主峰,这里是军营帅帐。
帐篷的入口处,高悬的“魏”字方匾,昭示着主帅的身份。
大汉镇北将军,魏延魏文长。
林默知道,东南西北四镇将军是蜀汉的军阶。如今除了老将赵云以军功资历位列镇东将军,军中最高军阶者便是镇北将军魏延魏文长。如果说诸葛亮是蜀汉的实际控制人,那么魏延可以说的上是蜀军的第一上将。
能被魏延深夜紧急传唤,林默预感到一段紧张刺激的剧情即将展开。
随着一声简单的传禀,林默被召入营中。
迎接他的,是魏延沉默的背影。
甲胄在身的镇北将军靠着条案,凝视着账布上悬挂的川陇地图。
林默顺着望去,地图上此起彼伏的墨色山脉横亘在汉、魏两个大字之间,宛若天然屏障,又像吞噬无数生命的地狱鸿沟。
一道道象征兵锋的红线沿着西汉水的走势,分自标着褒斜道、骆谷道、散关故道以及陇西大道等古道山路曲折北上,绕过北面的天水、陇西、安定三郡,锋头直奔长安。
这图关乎北伐的战略。历史上诸葛历次北伐,如鬼魅般择一而行,总是让魏军防不胜防。可以说选对了出兵路线,战役就成功了一半。
“靖川,江东一行,你干的不错。”魏延回头,鹰隼般的剑眉下,犀利眼神扫过林默周身。
这在那卷竹简中提到过,靖川是林默的表字。
“都是魏帅运筹帷幄,末将只是尽力办差。一切皆是为了汉室复兴。”林默故作老练的客套着,唯有最后一句是发自真心。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这是他的任务,也是此次的目标。
“是啊,都是为了汉室复兴。”魏延轻叹一声,屏退左右,极为亲密的拉着林默坐上了坐席。
魏延掌力苍劲,戎马倥偬留下的老茧清晰可感。
“一晃已经快二十年了。当年先帝席卷荆襄,本将还是一头黑发,而你呢,那年还是我手下一个十三四岁的娃娃兵。一转眼,小娃娃都成了将军了,魏某的鬓角也生出白发了!”
“末将永远是魏帅之兵,但有所命,无所不从!”
林默积极地回应着,他期待着魏延将如何讲述子午谷奇谋的构想。
镇北将军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入怀,掏出一条两指般细长的绢布,轻轻铺展在林墨眼前。布条周边满是撕扯的痕迹,上面赫然是三个暗红血字:
“白帝已……”
魏延长叹口气道:“写这字的人,名叫龚正,是本帅任汉中太守时埋进长安的一枚暗钉。”
所谓暗钉,便是代指潜入敌营的间谍。
林默盘算着,魏延就任汉中太守是建安二十四年的事,这么看这位人在曹营心在汉的龚正老哥,在长安已经快十年了。
而一般在小说里留下血书的人,都是死人。
“所以这位龚正兄弟……死了?”林默试探着问道。
魏延点头道:“半月前,他带着绝密军情从子午谷小道返回汉中。本将派了三十无当飞军前去接应,可是这三十名精锐和龚正全部被人诛杀于谷口。”
“无当飞军是我军最强精锐,连他们都救不了龚正的命,只留下这半张字条。”
尽管要保持将帅的稳重,可是魏延在说道龚正之死时,语气中仍不免透露出遗憾与不甘。
但除了离奇的凶案,还有三个字牵动着林默的神经。
魏延终于提到了“子午谷”。
这场袭击和子午谷之谋有关。念及此,林默抢过话锋:“敢问魏帅,可是要末将去追查偷袭真凶?”
魏延摇了摇头:“现在缉凶于事无补,大战在即,重要的是将龚正身上那条断了的线重新连起来。”
“本帅想请靖川潜入长安,帮忙取回一件要紧的东西。”
如果是寻常玩家,此刻一定会追着问下去。但是林默满心都是子午谷奇谋,所有这一切看似离奇破碎的片段经他稍加思索,立刻便串联成一条完整的逻辑链条。
“魏帅要的这样东西,是不是大军兵出子午谷直抵长安时,打开长安大门的钥匙?”
林默迫不及待的说出推理,这种迅猛思绪来自他对三国历史的研究。
不论如何,从魏延的回应里,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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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瞪大了眼睛,猛然回头望了眼地图,又望了望眼前自信的林默。
兵出子午谷的战略构想他只向诸葛丞相说过,属于军中最高机密,难道眼前之人只靠一张地图和自己的只言片语,便能一举窥得自己的心机?!
“靖川真乃智将。”魏延露出浅笑,他知道自己找对了人。
其实他哪里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为看遍了千百年关于子午谷之谋的所有记载,写下了百万字奇思妙想。可以说林默对子午谷之谋的了解,并不亚于魏延。
魏延收起了浅笑,指着地图道:“不错。龚正所肩负的使命,正是帮助本帅,不,是帮助大汉完成子午谷奇谋。本帅计划仿霍去病破匈奴王庭之故事,不带辎重,不要援兵,在丞相率大军西出祁山时,率领五千偏师从子午谷小路直捣长安!”
也许是终于能与人分享心中块垒,在描述子午谷奇谋时,魏延的语速明显加快。
“虽然兵出子午谷是险着,但是只要有内应配合,便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夺城。险着即是杀招。可惜,内应的消息随着龚正沉入黄泉。如今我军不仅与内应断了联系,本帅更是担心,若是曹魏狗贼杀了龚正,获悉了北伐大计,那一切便……”
说到最后,魏延再也难掩忧虑之色。
林默也不禁皱起了眉头。他曾看史家分析过,蜀汉的北伐关键所在,便是凭借秦岭茫茫山路掩盖真实出兵计划,每次或出祁山大道,或走小道,打曹魏一个措手不及,才能艰难取得战略优势。
否则,若是曹魏预知蜀汉的出兵安排,只要在必经之路上安一偏师镇守,便能将百万蜀军拒之门外。
蜀道之难,是进亦难,出亦难。
林默将思绪拉回,对面的魏延正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
“军情紧迫,非靖川之才不可解此危机。”
果然,用间就是子午谷之谋的玄机!
听完魏延的话,林默没有预想的那样兴奋,反而一阵欣慰之感涌上心头。
早在筹备自己的小说时,林默就对子午谷之谋充满怀疑:魏延是久经沙场的蜀中骁将,其提出的子午谷奇谋绝不是偏师冒进的昏招,否则凭刘备的识人之明,敢把让他来当第一任汉中太守吗?
他不禁猜测,子午谷奇谋一定大有文章。
这个设想,在此刻得到了印证。
莫愁前路无知己啊……作为历史爱好者,他的内心感到一阵欣慰,一份喜悦。
“末将愿往!”
林默起身行礼,用极为恭敬严肃的口吻许下庄严军令。
“事不宜迟,末将这就去收拾行囊。”他说着要走,被魏延拦下。
“莫急。兹事体大,还需禀明丞相。”
“丞相?我能见到丞相?”林墨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游戏里与诸葛亮相见。
魏延点头道:“走,你我同去丞相行辕。”
夜色寒凉,十余骑快马出营,向着丞相行辕的方向疾驰而去。
而在不远处角落里,一个黑色的身影扒着拒马栏,用一双惊恐的眼睛窥探着魏延和林墨的一举一动,然后带着所见所闻,如鬼魅般逃离了营门。
第3章 丞相行辕
丞相行辕,位于阳平关石马城。
史书记载,(建兴)“五年春,丞相亮出屯汉中,营沔北阳平石马。”石马,即是汉初萧何为汉王刘邦北出阳平而修建的山城,因近白马山,又称白马城。
古人以山南水北为阳,沔阳在沔水之畔,白马城高据阳平山关之上,相比郡治南郑城更能清楚的看到运粮船顺着汉水漕运和米仓道从成都、梓潼云集而来。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诸葛丞相深知粮道通则百战胜的道理,这才是他最为关心的所在,必须昼夜亲眼望着才安心。
同时,这里向北直通褒斜道,丞相镇国门,这代表着整个蜀汉一种积极进取的姿态。
入城已是子时初刻,林墨本以为行辕内应当万籁俱寂,却没想到廊邸间依旧灯火通明,怀抱着卷卷军报的吏员功曹迈着小碎步奔走,在地板上发出吱吱的脚步声,每个人都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可是眼神中却又不约而同抱有坚毅的光芒。
这就是众志成城的样子,诸葛亮成功凝聚了所有人的心,正如同“兴复汉室”不仅是他一人的梦想,北伐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战役。
不愧是千古名相。林默感慨着。
随着魏延等人快马入城,白马城中连绵如烽火台般的箭楼纷纷亮起火光,旗令官挥舞的旗语通报了这位军中大将的深夜到访。
丞相府记事霍弋已经等候在行辕门口。
“魏帅何故深夜来此?”
霍弋在军中是小资历,承蒙父亲霍峻的功勋,年纪轻轻被任命为太子舍人,成了当今天子刘禅的第一批近臣。此番北伐,丞相特地将他带在身边历练。
魏延下马,向侄子辈的小将匆匆道:“绍先(霍弋表字),虚礼免了,魏某有紧急军情禀报,你放行吧。”
林默随着一众扈从下马,紧紧跟在魏延身后。
“魏帅,参军马幼常、杨威公正在丞相书房议事。可否在偏房稍作休息,待霍弋传禀?”
幼常是马谡的表字,威公则是杨仪的表字。二人同为丞相参军。
听到马谡和杨仪的名字,魏延有些挠头。
马谡还好。他出身荆州名门,是丞相心腹,曾为平定南蛮进过良策,才干有目共睹。
而杨仪则是魏延的政敌。当年二人俱出荆州,一文一武,同受先主刘备赏识。可杨仪人心性狭隘,恃才傲物,更因为执行军纪等小事与魏延渐生龃龉,慢慢演发为势同水火的政敌之争。除非是军议,二人从不照面。
但是今天不一样。军机就是先机,北伐大业刻不容缓,魏延顾不得这些。
“丞相!丞相!魏延有要事禀报!”
堂堂镇北将军、丞相司马,竟然深夜在公署前大声叫嚷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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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孟达此人太过自傲,其势必败……”
书房灯影中,两个年轻人正与上首的长者研读着一封残破的书信,忽然听到外面魏延的吵闹声。
“何人如此放肆!其不知军纪严谨喧哗!”杨仪听出了魏延的声音,假装不知,语气中满是不满和鄙夷。
“文长深夜到访,定有要事。关于孟达投诚之事,还请威公代老夫草拟一封回信吧。”
长者在言语间给足了杨仪面子,这也意味着,他决定单独召见门外的魏延。
马谡欲言又止。他不忍老师的操劳,但这就是政治,既然不能将碗底掀翻,那就必须设法端平。
二人步出书房,马谡走到门口,对魏延行礼,转而对霍弋道:“丞相请魏帅入内详谈。”
魏延轻轻拍了拍霍弋的肩膀,大步往里走,却不料马谡的身后传来一阵尖声:
“绍先,丞相可没说让这些泥腿子都进去。非令不得进行辕,难道你忘了军规吗?”
不用问,魏延太清楚这是谁的声音。
“杨仪,你说谁是泥腿子?我大汉精锐岂容你羞辱!”
眼看二人要争吵,马谡连忙上前拉开魏延。
“魏帅,夜深了,甲士们脚步重,容易惊扰丞相,不如就让兄弟们在门外稍后。绍先,快去取十支胡床来,给兄弟们歇歇脚。”
魏延一心想着兵出子午谷,不愿浪费时间,便借坡下驴,命林默等人在外等候。
冷眼旁观多时的林默瞥了眼杨仪的背影,心想此人果然和自己印象中的形象一致,是个嚣张狂士。倒是马谡的彬彬有礼令他意外,他难以想象儒雅如此之人日后在街亭独断专行的样子。
目送杨马远去,林默扭头望向书房方向。
没能亲眼得见丞相令他遗憾,他试着侧耳倾听,却什么都听不见,只能隐约看到魏延高大的身影对着上首位置,深深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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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延在丞相书房谈了很久,久到连天上的星星都退了颜色。终于,书房的大门打开,面容严肃的魏延再次出现在林默面前。
威武的将军不发一言,带着众人上马回营。
重回军营后,他单独召见了林默。
“丞相同意你三日后出发……到了长安去南城,会有人告诉你后面的事。”
魏延平静的讲述着潜入长安的路线,仿佛这只是一场寻常的拜访。而林墨内心早已经澎湃不已。
即便没有紧张的BGM,但是林墨心中已经擂起了紧密的鼓点。
“记住,接络的暗语是: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魏延郑重说道。
“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林默轻声重复着。
他记得这是班固《西都赋》中的句子,心想着游戏公司还挺有文化,用这作蜀汉内应接头的暗语,还真别有一番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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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回到独帐休眠,兵卒们如雷的鼾声被隔绝在外。
重新躺到营床上,他觉得身心俱疲。
难道这游戏还能模拟疲劳感?还是这本是剧情的一部分?
不过他兴奋的睡不着。游戏进行至此,他已经将自己完全带入了蜀汉干将的角色。他怕是等不了三天,恨不得明天就出发。
“我记得游戏能模拟一切现实感官,长安可是个大城市,秦楼楚馆林立,到里面我会不会像007一样,除了当一名冰冷的间谍,还能做一个火热的浪子……”
他在幻想中遨游,渐渐合上了眼皮。
厚被,暖炉,他睡的很香。
铁马冰河入梦来,他梦到自己引领大军踏破长安城垣,重新将汉字大旗插上西汉旧宫。然后一头扎进无数美人怀抱,在酥软和娇嗔中窒息。
这种窒息感如此真实,真实到他睁开眼,视线仍是一片黑暗。
不,这不是梦。
林默发现自己的脑袋被麻袋罩住,有人粗鲁的绑住了他的手脚。
他被挟持了。就在戒备森严的军营里,他被人挟持了。
“别嚷,不然一刀宰了你。”
一记老拳打在软肋上,疼痛瞬间驱散了林默的睡意。
第4章 四个奸细
不知多了多久,等林默被摘下头套,他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空旷山洞中。
篝火映衬下,是四个人影。
一个山一样的壮汉,还有两男一女三个帮手,都穿着汉军甲胄。
“老实点。”
这是刚刚警告他的声音,来自其中一个瘦子。
“林默林靖川,建安二年生人,十二岁起从军,恰逢刘备夺荆州。后逐步成为西蜀间谍。不久前,你刚刚潜入江东,刺杀了东吴老将韩当。对不对?”
眼前的四人张口直呼先主姓名,并且蜀汉官兵皆自称大汉,他们却称呼西蜀,这些都说明,他们根本不是蜀军将士。
可是四人却身穿蜀汉的军甲,这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你们是魏狗的奸细。”
林默的语气不卑不亢。面对威慑,他暗自鼓励自己,眼前的不过是游戏的NPC,是一群行走的游戏代码。
“敢对大魏不敬!”那壮汉上来就是一个兜心脚,正中林默心窝。
一口甜血瞬间涌上舌尖,林默的五官瞬间拧成一团。
怎么痛感这么真实,难不成现实中也有人踢了自己一脚?
林默强撑着咽下了鲜血,他不愿输给一群代码。
“刚才是告诉你,你的一切我们了如执掌,不要妄想糊弄过去。”瘦子抓住他的发髻,恶狠狠问道:
“老实说,诸葛亮和你说了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没见到诸葛丞相……林默心中盘算着对方的底细。
“丞相和我说,魏狗的奸细已经查明,不日便可一网打尽!”
他虚张声势,想以此震慑这些匪徒。
四个魏国奸细闻言相视,皆是不屑一笑。
“不愧是西川顶尖的细作,竟然只凭一眼便能看清我们的身份。”瘦子道。
“不过我们不是小儿,不会受你那虚招。休要奢望有人救你!”
接着又是三记窝心脚,踹的林默差点晕死过去。
这游戏有毒啊!一般的游戏不都是让玩家割草NPC?为什么这个破游戏这么喜欢虐主!?
“来,把知道的说出来,我们不仅不会难为你,还会送你去洛阳。当今大魏新主继位,最喜欢投诚的勇士。凡有归顺,必得封赏。”除了拷打,瘦子还不停的用语言冲击着林默的心理防线。
然而这些听上去颇具诱惑力的条件,在林默看来简直就是笑话。
莫说我是现实玩家,就是真的蜀汉大将,又岂会背弃丞相!
“杂种,老子习惯干你娘,曹叡能封我当你爹吗?”林默不服输的反击着,随即迎来更加沉重的痛感。
“给我割了他的舌头!撕了他的耳朵!给我阉了他,看他还硬不硬气!!”瘦高个突然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道。
“我就是你爹!我就爱干你娘!”林默肆无忌惮的咒骂着,心中却不住在给自己鼓劲:“都是代码!都是假象!”
他知道,只要将魏延的计划和那句口号说出来,自己便能免去这皮肉之苦,大不了不玩这个游戏。
但是极强的好胜心和自尊感不允许他退却。那算什么?输给一群NPC?
他在小说里无数次描写过英雄,更将自己带入过英雄,可当考验降临,难道自己只是受了几下拷打便放弃认输?更何况是输给NPC?
从来只有老子玩游戏的,哪见过游戏玩老子!
痛苦中的林默瞅准机会,突然开口,一把咬住壮汉踢来的小腿,凭着一股蛮劲死死不松口,直到四人中另一人搬起石头一把砸向他的后背,才将壮汉从林默嘴中救出。
“竖子!”那壮汉捂着伤口,握紧拳头要报复,却被领头的瘦子止住。
“不必跟他计较,直接灌伏虎汤吧。”
刚刚举石之人从腰间取出一个酒嚢,打开瓶盖交给瘦子首领。
“姓林的,这可是我大魏专门拷问死囚的良药伏虎汤,喝下去人不设防,有问必答。眼下你自己说出来还算是投诚,过一会这伏虎汤下肚,就是铁齿铜牙也得都给我抖落出来。”
林默死死咬住口舌,拼命摇头,却被壮汉一把捏住两腮,将一袋伏虎汤全部灌进。
“都是代码,都是数字……我是玩家,我才是这个世界的神!”
想着念着,林默的视线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一行小字渐渐浮现:
【游戏为模拟现实保留了真实痛感,玩家可以选择简单模式,不影响完成主线剧情。】
【是否调成简单模式,关闭伤痛设置?】
“不!”林默大喊。
【是否调成简单模式,简化虐主情节?】
“不不不不!不过是一行行代码,他们不能击败我!”
“我要踏平子午谷!我要打进长安城!”
“我绝不退让!”
在确认答案后,一行小字渐渐浮现。
【经受心智考验,获得成就“武侯遗志”,战绩得分+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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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胧中,林默微微睁开了眼睛。
“这人是真嘴硬,连伏虎汤都问不出一个字。”
“不会真的打死了吧?我不是说了不要下死手,绍哥你怎么总是没有各轻重。”
“要不你来?每次都埋怨我,我天生力气大你又不是不知道!”
“二哥哥,斌哥哥,你们别吵了,还是想想怎么交差吧……”最后说话的是个女声,她躲在壮汉身后,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之前那般凶神恶煞。
领头的瘦子则坐在一块大青石上,不住的咳嗽着,试图去平息众人争执。
没人在意林默。
痛感渐渐消失,林默隐约觉察到手脚的捆绳渐渐松动。
他悄悄将四肢从捆绑中退了出来,抄起手边的石块,一个健步跳起,瞅准躲在壮汉身后的女孩飞扑过去。
在三个男子的惊愕注视下,他一把将女孩揽入怀中,扼住其咽喉,另一只手甩出石块,正中那壮汉胸口,将其击退数步。
“这招法,是西凉马家的出手剑!”三个男子齐声惊呼。
“退后,不然我掐死她!”林默用尽全力喊着。
那壮汉失声喊道:“住手,休要伤我妹妹!”
瘦高个无比懊悔的一拍脑门:“绍兄,你怎么还是这般孟浪!”
林默诡笑一声:“我果然猜的没错。用间者怀疑一切,除非是血肉至亲,不然谁会带个女人在身边?”
他又对怀中的少女道:“姑娘,不要怪林某不怜香惜玉。战场无情,刀剑无眼,要怪就怪这乱世无情吧……”
“林默,你能经受住我们的拷打和伏虎汤,确实是一条好汉。不过在下还是劝你还是放开那姑娘。”瘦高个语气和缓,不像是刚刚的恐吓样子。
“放人?刚刚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默正在为重新掌握主动权而得意着,突然感觉整个人失重般飞到空中,紧接着是一个重重的后心砸地。
少女的手肘重重砸在他心口。
他中了少女的过肩摔,而最后这一下肘击,远胜过那壮汉击打的力道总和。
少女还要挥拳再打,突然被人叫住。
“停手!”
一个浑厚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三个男子立刻恭敬行礼。
林默躺在地上,视线透过少女衣襟的缝隙,仰头望见了出现在月光下的倒影。
那是魏延和马谡,还有头戴进贤冠,轻摇羽扇的白须长者。
“星瑶,还不放手?”白须长者问那少女。
“诸葛叔父,这竖子轻薄于我,回去我要让姐姐姐夫杀了他!”少女嘴上不饶人,还是松开了手。
“张绍、蒋斌参见丞相。”
壮汉和细眼男子恭敬说道。那为首的瘦高个则咳嗽着喊了声:
“诸葛乔参见父亲……丞相大人。”
林默盯着月下长者的倒影,陷入了久久的震撼。
叔父……父亲……丞相……
“林默无礼,还不快拜见诸葛丞相!”
魏延指着林默大声喊道。
第5章 武侯的叮嘱
“丞相……”
林默轻声念着,凝视着眼前的白发老者。对方深邃的明眸同时望向他,凹陷的黑眼圈尽显劳碌疲态,却难以掩盖眼神里充满慈祥和睿智的光泽。
“林默拜见诸葛丞相。”
他是游戏的主角,是这场游戏的神,按理说没有必要跪拜任何一个人物。但是诸葛亮不同,对这位流芳千古的先贤,林默早就抱有无限敬意。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两千年来后人对诸葛亮早就做到了不以成败论英雄,人们敬的早就不是隆中潇洒的卧龙,而是在五丈原为理想献身的丞相。哪怕他一生白头,却终未越过山丘。
林默不是在跪拜一位NPC,他拜的是诸葛的英名。
“起来吧,孩子们出手没有分寸,可曾受伤?”
马谡和魏延连忙将林默扶起,众人围拢在丞相面前,等待着这位大汉柱石的聆讯。
“出手剑是西凉马家的绝学,难道你师从于马家?”诸葛亮关心问道。
魏延解释道:“前将军马岱曾为末将所部传授此剑法,其他人学了皮毛,唯有林默尽学精要。”
“果然是人才难得。”诸葛亮点头赞许道。
一旁的马谡见此,板起面孔,严肃的训斥起四个青年:“你们四个也太过分。就算是为了测试,直接用伏虎汤便好,为何要对林将军刑讯?不论如何,他也是我大汉的将军。还不快向林将军赔罪!”
四个青年低着头,不敢答话。
可林默从他的语气中能明显感觉到,这名为斥责,实为开脱。
看看这四位,诸葛乔是丞相养子,蒋斌是相府参军蒋琬之子,最牛的张绍和星瑶的父亲便是蜀汉开国功勋张飞张翼德,姐姐乃是当今天子的正宫皇后。除了丞相,恐怕整个蜀汉还真没有人敢一块数落他们四个。
对了,自己好像骂诸葛乔要“当你爹,干你娘”,那我岂不是要……林默想起这些,瞥了眼诸葛亮,有些后悔刚刚的口不择言。
只听张星瑶昂首犟嘴道:“打几下怎么啦!堂堂一个将军还受不了皮肉之苦吗!不演像点,怎么能让林将军相信我们真是魏狗的细作!要怪你去怪诸葛叔父,我们都是奉了他的命令呢!”
诸葛亮和善笑道:“是老夫不好,幼常不必责备他们四个。”他转头向林默道:“文长,靖川,你们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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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下,诸葛亮领着魏延和林默走到远离众人的一边。
“靖川,兹事体大,老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你见谅。”
林默连忙欠身要谦让,只听魏延跪地道:“军中主将皆以丞相马首是瞻,但有所用,绝无异议。只是靖川为人忠厚谨慎,绝非延等蛮横无智之辈,还请丞相切莫怀疑。”
说完魏延扭头对林默道:“靖川,实不相瞒,你入江东刺杀韩当将军一事,乃是魏某擅专下的错令。魏某只是怕有人搅乱大局,没想到自己才差点毁了丞相一片苦心。丞相察觉此事,故而试炼于你,就是担心你也是和我一样的莽撞骄悍之人。一切都是魏某的错。”
一时间,林默有些尴尬。
“文长,起来吧。老夫既然没有在众人面前责备你,此事便无需再提。只是你要切记,维系孙刘联盟乃是我大汉第一国策,任何人,纵是老夫也决不能做出损害两方盟好之事。否则,就是有擎天之功,那大汉也断不能容。”
诸葛亮责备完,接着对林默道:“靖川,老夫此举对你一是测试,二也是演练。那伏虎汤乃是如今曹魏拷问犯人常用之物。此行凶险,如若你一招不慎,落入敌手,只怕曹贼犬牙对你要比诸葛乔他们凶狠千万倍。”
林默坚定道:“丞相放心,末将绝不做曹贼的俘虏。但有不慎,末将必以身殉国!”
诸葛亮摆摆手:“年轻人莫要轻言生死,我们老了,你们才是大汉的未来。你的事迹文长已经报过,如今大汉人才凋敝,正是用人之时。只有活下来,才能将大汉的旗帜一代代传承下去。”
说到这里,诸葛亮有些疲惫,轻轻坐到了一块大青石上,视线越过百里秦川,望向长安方向。
“入蜀日久,人心思定,老夫何尝不想偃武修文,与民休息。文长之策虽然看似冒险,但是如果有内应可成,则能省去百万民夫之苦,我大军亦可早日收复旧都……”
“老夫同意你们再入长安。”
魏延和林默不约而同攥紧了拳头,却见诸葛亮严肃说道:“北伐是国运之战,不容有失。出兵子午谷只是我军战略一策。靖川啊,此去务必以谨慎为要,做事从大局着眼,宁可事败身回,切莫泄露北伐军机,这是老夫对你的唯一要求。”
林默听着诸葛亮的话,仿佛是一位慈祥的老父亲在对即将远行的孩子谆谆教导。他听得出丞相的话外音:不行就撤,决不可因为贪功冒进而损害北伐大局。
“丞相放心,林默知道北伐之重,绝不会因贪功而损大局。”
诸葛亮微微点头,对魏延说道:“文长啊,当年先帝从百万军中拔擢你为汉中太守,是圣恩浩荡,更是慧眼识珠。老夫相信,如今你推荐林默,一如当初先帝识才用你,你们绝不会令先帝失望。”
听到先帝,魏延的声音渐渐颤抖:“丞相放心,魏延绝不再错,以……辜负先帝之恩……”
林默内心感慨,原来丞相事必躬亲的不是军政琐事,他在乎的,是每一份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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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众人之中,诸葛亮对刚刚的月下对话避而不谈,只是向马谡交代几句,便带着诸葛乔四人登上车辇。
马谡将林默叫到一边,将一柄短剑交给林默。
“丞相有命,让将此物交送于你。”
林默接过剑,之剑剑身上刻着两个俊秀的隶字:
“青釭!”他惊喜的差点叫出声。
“此行凶险,丞相盼你以此剑披荆斩棘。”马谡道。“林将军,剑刺不同刀砍,在进击之外多了一手退身步法。还望林将军深思。”
这还是在劝自己以大局为重,不可贪功冒进。林默心想,果然是马谡,能和诸葛亮的心思同频共振,想来若不是造化弄人,也许他比姜维更能继承武侯遗志吧。
“还有一事,马某还想提醒林将军。”
“大人请讲,林默定当谨记。”
马谡环视左右,特地压低了嗓音:“将军此去,既要防范北面的明枪,更要提防来自川蜀的暗箭。”
听闻此言,林默握着青釭剑的手不禁一颤。
“希望将军不要成为第二个龚正。”
“龚正?参军大人难道是说……”
不等林默问完,马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转身登上了车辇。
龚正之死难道不是魏军所为?林默不由得扭头回望四方,幽幽山谷,无尽黑暗,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身后袭来,宛若豺狼在耳边低喘。
第6章 羌人的试炼
经历了一夜折腾,林默从营榻上醒来,只觉得浑身酸痛。
他还记得张星瑶那一摔,虎父无犬女,看来猛张飞的蛮力基因很好的遗传给了女儿。他不禁为娶了张氏长女的后主刘禅捏了把汗。
整理好甲胄,他将那柄青釭短剑系于腰间,冒着寒风向主峰将营走去。
林默再次见到魏延,对方的表情比昨日亲切了许多。
“靖川,昨日之事切莫怪罪。丞相有意试你,也是一种看重。”
“末将不敢。”林默面无表情的回答着。“这次魏帅能否将实情告知?”
魏延拉他坐下,将亲手沏好的热茶推到林默面前,理了理思绪道:
“其实本将从未隐瞒于你。那张字条你见过,为了防止泄密,龚正一直以‘白帝’代称那位在长安的内应。即便是本帅,也只知道白帝位高权重,非普通将校。但是其人姓名表字,官职军阶,出身籍贯一概不知。一切都要仰赖靖川了。”
好么,这会儿魏延一问三不知,当起甩手掌柜了。
林默皱起眉。长安是曹魏西都,其间文官武将不可胜数,如果除了“白帝”的代号一无所知,自己岂不是要大海捞针?再说即便找到接应之人,自己又该如何鉴别他就是在真正的“白帝”呢?看来这道难题只能由自己来想答案了。
魏延指向悬挂的地图,接着说道:“明日午时,去沔阳县城城南的沔江酒铺,那里有个羌族商人正在招募扈从。凭你的乔装和身手定会被选中,然后随他可去长安。”
这执行任务的第一关就是面试?林默将信将疑。
“只要你被选中,便能随他前往长安。一路上你可能会遇到我军在关中的几个凿点,一是在郿县乐春堂药房……”
间谍被称为暗钉,那么类似于地下交通站的接应点就称为凿点。
林默听着魏延的介绍不住点头,恨不得将每个字像钢印一样印入脑海。
“都记下了吗?”
待魏延说完,林默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细节,点头应允:“记下了。”
魏延表情渐渐严肃,竖起一根手指:“明日是腊月初一,你我以一月为期,建兴六年元月初一前你务必返汉,届时我率大军兵出子午谷,你我共享这北伐头功。若一月未归,魏某便当靖川阵亡,大军随丞相西出祁山。”
“末将领命。”林默起身准备去做最后的准备。
“且慢……”
魏延将一方巴掌大的木匣推到林默面前。林默打开,里面是一绿一黑两颗药丸。
“绿色是保命的青元丹,黑色是殉国的醉鸩丸。此战事关北伐,情急之时,此二物……能助靖川一臂之力。”
林默明白,在魏延心中,自己此去是宁可失败也不能被俘的。这两颗药对自己一个救命,一个要命,但对于蜀汉来说,却是两道保险杠。
行吧,游戏嘛,就是真吃了毒药我还能死不成?他将药匣收入怀中。
交代完一切,魏延似有不舍的起身,沉吟良久,突然冲着林默下拜:
“靖川,虽然丞相许你事败身返,但那样杨仪等人定会以延误军机弹劾于我。届时身败名裂,亦是生不如死……一切仰赖靖川!”
林默连忙将魏延扶起:“魏帅放心,末将定当找到白帝,助将军完成北伐第一功!”
我可是这场游戏的头号玩家,我怎么会输!林默心中默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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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的营帐,林默盘算起明天的安排。
老酒馆的面试实际上是第一关考验,如果自己连面试都通过不了,就不用说去长安执行任务了。
他一遍遍过虑着魏延的话,模拟面试细节。
“我的身手不必说,但那是军人才会招法。可是如果一个壮年军人说去应征商队扈从,傻子都能看出来有蹊跷……等等,魏延好像说‘凭我的乔装和身手’……”
他起身再去翻看写着自己履历的竹简,字里行间的角落,他发现了林默曾伪装潜入江东的记载。
“果然,我就说,不会乔装怎么潜入江东刺杀韩当……”
他的视线锁定到墙角的木箱,从游戏开始那个木疙瘩就一直堆在角落里,而一般行军是不会带上这么笨重的辎重的。
打开木箱,果然,成摞的衣服上面,静静躺着一沓人皮面具。
“好家伙,我还是一名川剧‘变脸’艺术家。”
他对着铜镜将面具套在脸上,类似皮革材质的面具和他的面孔迅速贴合。他夸张的长大了嘴巴,做出呐喊、咀嚼的动作,甚至还打了自己一拳,面具牢靠如初,仿佛天生的一般。
“啧,脸型好,怎么换都靓仔。”
林默将每张面具依次试过,铜镜里的将军一会变作风尘艳妇,一会成了文弱书生,一会又成了谢顶的老农。
在掌握了诀窍后,林默最终选择了一张饱经沧桑的老脸。
“嗯,明天起,我就是老兵林默。不对……”他揣摩着细节,随手拿起刻刀,仿佛老手一般在面具上刻出一条条疤痕。
看来游戏还给了我做面具的技能。他带上假面,拿捏着腔调拍了拍胸脯:
“老子就是林默!十年老兵,哪郭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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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午时初刻,一名拄拐老兵出现在沔阳街头。谁也不能将那饱经沧桑的面孔与蜀汉第一间谍的名号挂钩。
北伐大军就在不远处的定军山紧张操练,而县城大街依旧热闹非凡。
羊肉铺子里肉汤的膻味远飘百里,吸引着一群彪形大汉蹲坐在店铺门口,端起热气腾腾的陶瓷大碗,一边顺着碗边吸吮着里面的醇厚油汤,一边扫视着穿梭而过的婆娘媳妇,仿佛那流入口中的不是羊肉尾油,而是女人掩藏在寒衣下的细长手臂和滑嫩肌肤。
人声如蛇,穿梭于坡脚老兵的耳畔。老兵无暇他顾,视线扫过长街两侧的店铺招牌,最终在“沔江酒铺”的破旧招牌下停住了脚步。
店铺不大,内部陈设一眼可以望尽。一个红脸灰发的羌族人正坐在角落里,一口一口喝着热酒,身后十余名彪形大汉傲然护立。
老兵拄杖上前,店小二连忙跑出来。
“贵客,今日小店被包了,还请贵客去别处饮酒。”
老兵没有说话,抬起不满老茧的手指,微微指向角落里的羌人。
“叫他进来!”
羌人一声令下,小二侧身让老兵入店,不住摇头道:“哎,人都残了,还来受这份罪。”
老兵还没入座,只见那羌人面前的壮汉突然飞出,将旁边的条案尽皆扑倒,然后捂着嘴角的鲜血便飞奔出店。
羌人身后,一名刀疤脸护卫老拳高举,似乎打飞壮汉的余威仍在。
“你也是来应招的吗?”
老兵点头:“听说跟着你,有肉吃。”
羌人闻言哈哈大笑:“我雷布缺人,可是不缺废人。想来吃肉,可以,三招内打赢他,你顶替他的位置,报酬翻倍。”
老兵抬眼,只见那刀疤脸正凶狠的望着自己,突然脚下发力,如恶狗一样扑来。
老兵岿然不动,直到刀疤脸逼近身侧,猛地一个扭身,手刀反劈刀疤脸下颚咽喉处。电光石火间,二人错身过招,刀疤脸捂着喉结处,表情痛苦的干呕几声,跪倒在地失去知觉。
“有两下子,从过军?”雷布的表情有些收敛。
“十年。”老兵说出准备好的经历。
“腿上有伤?”
“平南蛮时中过毒箭,打不了仗,就出了军营。”老兵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这趟可是跋涉,腿脚不好的人用不了。”雷布摇了摇头。
“你说过,赢了我就能顶替他的位置。”老兵不依不饶,竟然一屁股在雷布对面坐下。
“嘿!我说不要就是不要!找事是不是!”
雷布下意识起身,躲到十几个壮汉身后。
“哥几个,教教他规矩!”
老兵默然一笑,心想这新手村的试炼小怪,不是说来就来了嘛。
第7章 初露青缸
保镖们摩拳擦掌,渐渐围拢过来。而老兵依旧低眉垂首,安稳如山。
那份自信不仅来自于矫健的身手,还有他拐杖里削铁如泥的青釭剑。
只要他扣动机关,拐杖里面的宝剑便会应声弹出,配合他的绝技“出手剑”,眼前再多的敌人也会血溅当场。
老兵的手轻轻搭在拐杖上,无人察觉他已经在心中模拟了十几次杀招。
“老杂碎……”
保镖们正要围攻,刹那间,只听一声长嘶,酒铺外一匹驮马突然不听使唤,咆哮着撒开四蹄,在长街上狂奔起来。
“躲开!都躲开!!!”
马主人控制不住,哭喊着提醒众人。他已经预感到自己的人生要被这畜生摧毁了。
刚刚还沉浸在市井繁华中的男男女女们瞬间清醒,避嫌的人流仿佛一道道拍案巨浪,分左右冲向路边的商贩酒肆。
街道正中的石板路迅速清空,只留下惊慌的奔马,还有一个瘫坐在地不住哭喊的小女孩。
小女孩适才在慌乱中跌倒,崴伤了脚踝。她的父亲被人流挤到了半里之外,只能眼睁睁看着惊马上的死神向爱女伸出魔爪。
眼看惊马铁蹄将至,小女孩哑然失声,围观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目睹即将到来的人间惨剧。
老兵没有迟疑,随手扣动拐杖机机关,抽出暗藏其间的锋利短刃,对着惊马眼窝猛地甩出。
短刃厉声破空,还没等酒铺内外众人明白过来,惊马已经在距离小女孩一步之遥的地方倒地不起,短剑没入之处,暗血涌动,将石板路浸染成一片酒红。
随着沉重的马尸倒地声,静止如真空的市井迅速恢复了喧闹。
众扈从回过神来,见老兵已然出手,以为他所依靠者不过是这杖中利刃,此刻出手已是交了底牌,尽皆狠相毕露,要在新主子面前逞一逞威风。
“都停手!”
正在他们要出手时,身后突然传来雷布的声音。只见红脸羌人掰开壮汉的臂膀,挤到最前,冲着老兵问道:
“这是马家的出手剑,你是西凉马氏族人?!”
老兵将其扶起,淡淡说道:“不敢冒认马家高名,在下曾在马岱将军麾下效命。”
雷布的眼神中彻底没了轻蔑之色。他凝望了着老兵,良久开口:
“等着上车吧,千钱一天,到地方结账。”
正在此时,那小女孩的父亲手捧宝剑,带着小女满脸感激的跪倒店门口。
“敢问是哪位恩人出手救了小女性命,老农愿当牛作马报答……”
老兵在众人的惊愕目光中起身,坡脚上前接过宝剑,收入拐杖,笑着答道:
“在下林默,眼下是这位雷东主的扈从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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沔阳县城北门,雷布雇佣的扈从、车夫忙碌着将沉甸甸的货箱搬到车板上,阵势之大,一如密集的蚁群。
一个时辰不到,满载的五十辆马车已经全部装填完成。饱食粮草的驮马被从马厩中一匹匹牵出,身姿矫健不输正牌军马。
新招募的护卫们按照安排跳上货车,他们的任务是死死盯住货箱,人在货在,人死货还得在。
林默因为之前的惊艳亮相,被特地安排在雷布的豪华车辇之后。其实就连装货的马车也比寻常的板车豪华的多,林默只要往后一仰,就能在车里躺成一个太字。
不,是躺成一个木字,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东家,货都备齐了。”一身大汗的仆从擦着额角,仰头向豪华车辇中的雷布请示着。刺目的夕照射进他本就不大的眼中,令他显得更加卑微。
“走!”
雷布一声令下,五十辆马车百轮齐动,车夫扬起皮鞭响亮的抽打在驮马之上,铜铃发出悦耳的律动,车队宛若黑色的长龙自沔阳北门迤逦而出。
林默探出半个身子回望了眼沔阳县城,丞相行辕在夕阳下静默屹立于不远处的山城之上,那随风摇曳的汉字大纛像是在向即将远赴敌营的勇士挥手致意,提醒他不要忘记“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伟大梦想。
与此同时,就在车队不远处的一座酒庄阁楼上,几个衣着光鲜亮丽的男人正高举酒杯,望着迤逦远行的车队啧啧点头。
“赵大人,这次要不要算算令弟的安危?”站在主位的人轻捻短须,微笑问道。
“卦不算己。舍弟定能完成大人交办的任务。”回答的是参军赵正,他尤以算卦为长。
“放心,只要他办好差事,我会安排他加入无当飞军。”
男人嘴角一撇,恨得差点将嘴唇上的须毛揪下。
“嘶……庸奴,休想染指北伐第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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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维持沧桑老兵的样子,林默一路上沉默的像一棵树。当车队一往无前的扎进了无尽的寒夜之中,他仰望星斗,靠闪烁的星光驱散困意。
车队已经在大山里走了一天一夜。阵阵冷风在山林缝隙间飒飒穿梭,他的毡衣在背后抖了抖,随即从脖领间散出一口热气,仿佛有了生命。
“嘿,瘸子!”林默尽力在冷风见分辨出声音的来源,扭头冲车下一撇,是个背着猎弓的少年在追赶他的马车。
“瘸子!我是后车的,拉我上去!”
林默警觉的扭头,果然看到后面的马车上除了车夫就是货箱,本该坐着押车护卫的地方空空如也。
他弯下腰,单手将少年拉上了车。
“瘸子,你飞剑那招叫什么名字?好厉害啊。”少年哈了哈手,期待着看向林默。
“死人。”林默撑开快要粘合的嘴唇,吐出两个字。
“斯人?”少年不解。“这名字怎么文绉绉的?”
“如果你继续叫我瘸子,你就是一个死人。”林默没有看他,只是一味的望着星空。
他平生讨厌两种人,一个是熊孩子,另一个也是熊孩子。
“哦哦哦,失敬失敬!”少年笑着赔罪。“林大侠,林大哥,我叫邹义,想跟你拜师学剑啊……”
林默终于回头,丧丧地打量了这少年一番。
浑身的貂绒毛皮材质的皮袄,脚下一双脏兮兮的靴子,活像是一个多年走江湖的老把式,和邹义那白里透粉的小圆脸毫不相称。
“你是个猎户?”林默问道。
“嗳!你看笑了笑了不是?小心眼……”邹义笑着坐起来。“不过眼睛倒是挺准。看见了没,就这只弓,欻欻歘!我曾经三箭射死一头老虎,怎样,不比你飞剑杀马差吧?”
林默有些不信的嗤笑了一声。“纸老虎?”
少年也不辩解,从背后箭囊随手抽出一支箭。
“看那根三叉枯树干。”
林默扭头望去,就在他的视线在快速驶过的黑漆漆的风景中终于看清那根树杈时,那树杈正好被拦腰射断。
“看见了吗?”少年得意的问道。
“看见了,汉中养由基。”林默毫不在意的舒了口气。雷布早就说过,商队不养闲人,他早就预想到这些护卫都身怀绝技。
“哎,别别别……”少年见他不感冒,气势又矮了回去。“你看,你教我剑法,我教你射术,你我互为师友,何如?”
自古射手爱近战,而步兵未必射手。林默摇了摇头。“我不需要。”
“哎,话可别说太早。”邹义故作深沉。“你这剑法再厉害,丢出去不过是一击。你可知你白日里出了风头,后面多少人要找机会想拿你立威?听说他们到了郿县就要动手,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
林默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的向后望了一眼。他不在乎武者间的高下,他的心在长安。
“你说我们很快会到郿县?”他猛然想起魏延交代过,郿县有蜀军的凿点。
“你是第一次押暗货?连路线都不知道?”邹义诧异说道。
暗货?林默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撇身后的货箱。他按照魏延的指示进入商队,却还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货。
不能显得太白痴。他故作镇定道:“货押过,只是没走过这条路。你给我讲讲……”林默故意压低了嗓音。“我可以考虑传授你御剑心法。”
“这剑招还要练心法?!”少年大喜,知道自己遇见了绝世神功,连忙知无不言起来。
“这条路我常走,每次就是帮雷布这样的羌商押货。这些年我也大大小小……”
“讲路。”林默纠正他。
“哦哦哦,这条路,对,这条路老人说过,因为形状像是探出的簸箕,所以叫箕谷。前面有一处开阔地可供歇脚,再往前走还是一段山路,能直插观众,我记得那段路也有个名字,好像叫……”
“斜谷道。”林默望着前方,眼神冷峻起来。
“对对!就是斜谷道,你怎会知晓?你不是第一次来吗?”
箕谷还有个名字,叫褒谷口,得意于流经的褒水,这里与前面因斜水而形成的斜谷道合称为“褒斜道”。
林默没有回答邹义。他人是第一次来,但是褒斜道的名字却已经无数字在史书中读到过。
最近一次看到这两个名字,便是在魏延营中的地图上。
这里是北伐古战场。林默在心里说道。
第8章 夜入褒斜道
车轮辗转如风,少年的嘴皮子也越说越快。
“村里的老头子说过,这条路原来是栈道,能过百万大军的。后来张天师怕西凉人绕开阳平关从这打进汉中,就把栈道废了。”
张天师不是张角,而是当年盘踞汉中的五斗米教教主张鲁。
林默问:“既然废了,怎么又能跑商?”
邹义道:“跑商?你老哥是真不懂啊,眼下哪还有正经商人来往于汉中和长安跑商?陇西大道早晚就是战场,不是姓刘的打出去,就是姓曹的打进来。这条路,是雷布这样的私商专门贩运私货的。走得多了,也就有了路。没办法,要是从祁山大道那边走,费事不说,被抓住了可就……”
少年手指在颌下一横。
雷布是走私犯,为了避人耳目才从箕谷出发走斜谷去长安。
而斜谷道在关中的出口,就是距离长安不远的郿县。
“等到了郿县呢,如果遇到官兵检查,这么多货物,不是早晚露馅?”林默追问。
少年皱眉摇头。“我看你根本就没押过车。不然怎么会连这些门道都不知道。像雷布这种私商,肯定与魏军的将校有勾结。我来应征,就是因为雷布的关系深厚,安全啊!”
“你是说,雷布认识长安守军中的高层?”林默眼神一懔。
“高不高的不知道,反正不是凡人。”少年眉毛一挑,坐近林默,低声道:“我可听说,现在这长安的将军大爷们可是窝里斗的厉害呢,说不准这次会把我们卷进去呢!”
“内斗?”
林默从来没在史书中读到相关记载,而这关系到他的任务,他必须弄清楚。
“斗啊,有人的地方就有内斗。就说这商队里,不是还有后面几位等着斗你么……”邹义拿出说出先生的样子,越说越得意。
“这话还得从这两年说起。眼下镇守长安的曹魏安西将军,夏侯楙,你晓得吗?”
“听说过。”林默记得这个在史书上一闪而过的名字。史载此人是夏侯惇之次子,曹操爱女清河公主的驸马,算起来是当今魏国皇帝曹叡的姨夫。蜀汉北伐前,此人刚刚被提拔为持节的安西将军,眼下是镇守长安的“一把手”。
“这个夏侯姨夫从洛阳带来一大批功勋子弟,听说有的跟我差不多大就当上将军了呢,你说这命哎……这几位少爷建功心切,说是要肃清关中腐气,先拿私商开刀。那抓到就是斩首啊,哎,要不是雷布这种大户,估计过年我还找不到活计呢。”
谈及自身,少年露出了成年人的无奈相,在林默眼里与那些在立交桥上因为失业买醉的中年人无异。
“这些人都是谁?”林默问。
“好多了,闹得最凶的是程武、张缉、李丰,整日想着断我们的财路,江湖上称他们是三贵。”
这些名字林默有些耳闻。程武是魏武帝从龙之臣程昱之子,张缉之父张既是镇守雍凉二十余年的封疆大吏,李丰之父李义曾官至卫尉。
虽然和夏侯楙的出身没法比,但都是权二代+富二代,担得起一个“贵”字。
林默追问:“夏侯楙呢?是不是他支持三贵?”
少年摇头:“我倒是希望他能出面。这位姨夫倒是和那三位不一样,人家不用建功立业,来了就是玩,听说安息将军府天天晚上都是歌舞酒会,白天姨夫将军就带着人一家家的逛青楼。你看看,人家把老婆丢在洛阳,自己在这边夜夜做新郎,没准还能给皇帝生个小堂弟呢。”
“我发现你嘴还挺碎。”林默沉思道。“也未必就是夏侯楙纨绔,走私历来官商勾结,三贵查私势必牵扯一批干将。眼下边境紧张,他要考虑军心。”
少年猛地拍林默肩膀。“你可是说到点子上了。上次喝酒时陈赖子也这么说。他是个老书生,回来带你认识认识。”
邹义说着冲食指哈了哈气,在满是污泥的车辕上画了两个相交的圈。
“听说现在他们打的就是这个。本来这些少爷连弓都拉不开,可是来了就是将军。那些凭军功的地方将军们自然不服。再者,边将嘛,哪个能靠朝廷的军粮养兵?这私商跑商总有一两成得孝敬这些人。所以这查来查去,听说已经有好几个将军被抓了呢。”
“这也是陈赖子说的?”说到这里,已经设计敌营情报了,林默倍加留心,既要收纳信息,也要辨别真伪。
“我亲眼得见啊。一个将军被三贵的亲兵活活从马上拽下来,两拨人差点打起来。”
合情合理,腐败是大帝国的通病。如果不是诸葛亮严法治蜀,恐怕如今沔阳大营中也会发生一样的故事。
二人正说着,马车渐渐停住。
“就地休息,晨起赶路。”
雷布的仆从尖着嗓子冲后面冗长的车队喊道。邹义第一个跳下车,抢着去占最近的山洞避风,这又引来一阵骂声。
“瘸子!快来!”邹义仍是无礼,但是林默已经不想跟他计较。
在其他仇视的目光下,林默坡着脚走进了邹义的抢占的小洞。
“这帮笨蛋,真以为走夜路东家会给帐篷?”少年报来一捆干草铺好,这就是今夜的被褥。
除了守夜人打着哈欠硬挺着,其他人很快入睡,只有林默望着长安方向。
一个无形的沙漏仿佛在他心中簌簌流逝。他知道,漫天星辰已经带他进入了腊月初二。而面对那个纷繁复杂的长安,他现在没哟丝毫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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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洗漱的早起令林默多少感到不适。即便有面具抵挡风寒,他还是能感觉到皮肤在一点点皴裂。
也许是年少贪睡,又或者是昨夜话多气亏,邹义不再像昨夜那般聒噪。少年乖乖躺在自己那辆马车上补眠。
林默本也有些疲惫,但是崎岖的山路逼得马车从水平移动改为了上下移动,困意像是被筛糠一样甩出林默体外。
直到正午时分,林默终于看到了希望。
视线的不远处,赭黄色的土地渐渐露出了表皮,那是千年不改的颜色,那是关中的黄土高原。
“瘸子,到哪了?!”
这时熟睡的少年才睁开了眼睛,向前面的林默高声问路。
“快到了……”
林默的声音渐渐暗了下去,紧接着,雷布的头车一阵急停,差点令后面的几十辆马车连环追尾。
“要死啊!”
后面的护卫们高声骂着。他们看不见前路的画面,所以无所畏惧。
而林默的视线能够清楚望见那挡住车队的“屏障”。
那是一排黑压压的人,那是一排冷冰冰的弩失。
带着面罩的劫匪高举劲弩,正对准了雷布那用布幔包裹的车厢。
车厢里传来雷布暴躁的骂声:“疯了!差点撞死老子!”
仆从这次没有下车,而是瘫坐着惊慌喊道:
“东家!!!劫匪!!!遇到山贼了!!!!”
第9章 战山贼
雷布从车辇中探出身,一溜小跑跳下马车,始终带着林默从没见过的谄媚笑脸。
“大王,小人是这趟商队的东主雷布,让兄弟们切莫操劳,切莫操劳。不知这斜谷道如今是大王盘卧,多有打扰,多有打扰。”
他恭敬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捧到山贼头目的辔前。
“打发要饭的呢!”头目的亲信呵斥着,一挥手中武器将玉璧打落。
那是马槊?林默曾在博物馆中见过此类兵器,比寻常的矛戈更为粗长,能靠骑兵冲锋的巨大动能形成强大杀伤力。据说只有高门世家的子弟才能配的起。这路山贼看来也是实力雄厚的草头王啊。
雷布倒是不恼,俯身将玉璧拾起,吹去浮土道:“是小人疏忽了。大王手下兄弟百万,一块玉璧哪里够。来人!”
雷布一挥手,随从带人搬来一方宽大木箱,从抬杠被压弯的程度就能看出里面货物之贵重。
雷布亲手打开,里面是堆积如山的铜钱。
“这里有十万钱,不成敬意,回城途中小人定会再给大王捎来一份长安特产。以后大家都是朋友。”
首领扭头和亲信对视一眼,面罩下发出一声浅笑。他翻身下马,弯腰从箱子里拾起一枚铜钱。
“这是新出的五铢钱?”
雷布点头道:“大王真是识货,这可是都是足金足两的新钱。”
匪首冷冷一笑:“你从蜀地来,为何能有如此多的魏五铢?拿假钱哄骗不成!”
雷布连忙道:“大王说笑了,这铜货真价实,哪里能作假?这是小人之前在长安卖货所得。”
匪首掂了掂铜钱,丢回木箱。
“卖货?”首领的注意力从钱箱上挪开,转向后面连绵的车队。“车上是何货物?”
雷布淡定回答:“麻布等日用杂物。小人此行要回陇西羌部,给族人们买回一些用度之物。”
“用度之物?这是联通蜀地与关中的山道。羌族部落与长安具在雍凉之地,你怎会绕道此处?!”
山贼亲信会意,策马深入商队,一击正中邹义车上的一只木箱。只听木箱破碎,随即是布帛撕扯之声。
被马槊挑起的半尺蜀锦在阳光下发出靓丽色泽。
匪首的面罩下发出阴险笑声:“羌族百姓日常用度很是奢靡啊。”
雷布尴尬道:“在下不过是与大王一样,做些冒险的买卖。这些货物大王喜欢可以取走,只是山岭之间绫罗绸缎想是无用……要不然雷某售卖了蜀锦,再转而购置粮草刀兵送来山寨?”
匪首摇摇头,显然对雷布的回答并不满意,用一双狼一样的眼睛凝视着雷布。
“为何我不能抢了你的布,自己去卖呢?”
雷布脸色一沉,终于收起无用的谄媚:“好说好了,雷某不过是想和气生财。可大王要是想切磋切磋,那就得和雷布身后这帮兄弟盘道了!”
说着他往后一退,几十名彪悍护卫已经汇聚成排,将他死死护住。
“杀敌一人赏千金!给我上!”
扈从们抽出长刀,对着山贼一哄而上。
匪首冷笑一声,抬手下令,身后匪兵扣下扳机,箭矢如飞蝗腾空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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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拉住雷布,飞身跳入马车残骸之后。这不仅是他护卫的职责,更是因为雷布死了,他一个人根本没法进入长安。
刚刚搬运钱币的随从,冲在最前的几个护卫不及躲闪,登时成了筛子。他们的脊椎被箭镞击碎,死的时候,只能靠生物本能从喉咙中喊出“妈妈”的遗言。
“你是傻子吗!跟土匪废话那么多!”林默怒骂着雷布,转头向众人喊道:“躲到车板后面!”
众人依计行事,冗长的马车顿时成了横亘山间的长城。
铛铛铛!
箭镞一枚枚钉进车板,指厚的车板渐渐生出裂纹。
林默明白,土匪弓弩之强劲,恐怕再射几阵便能将木板射穿。躲在这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否则他们早晚也要步地上死尸的后尘。
“我以为他们就是求财!没想到是要命!”
雷布大喊着,脸色比原先更加赤红。“肯定是有人嫉妒我的生意,想要害我,独占这条商路!”
雷布不由得抓紧林默:“林兄救我,雷某定当报答。”
报答不报答的林墨根本不在乎。他可不想一出新手村就GAMEOVER。
他的视线扫过敌人,山贼搭箭上弦的动作整齐划一,衔接迅速,没有给商队护卫们的反击留出一刻空档,看上去不逊于专业军人。
随着护卫们采取龟缩战略,山贼攻势愈加猛烈,渐渐占据了有利地形。
敌强我弱,一切仿佛是三国格局的缩影。
“不能再守了。你以前在军中,这种情况可有对策?”雷布惊慌问着。
纵然是闯了半辈子,见过大风大浪的商人,在生死攸关的边缘还是不由自主的慌了起来。
对策?林默冷笑一声,心说这种情况你能指望我变出千军万马对敌人反包围吗?
“只有一个办法。”林默回答。
“有何办法!!!”雷布瞪大了眼睛,仿佛看见了希望。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说完,只见林默背靠车板,拔出拐杖中的青釭剑,靠着剑刃中的倒影确认匪首的方位,然后闭目运气,等待地方一阵箭雨停歇,猛然甩手飞出青釭剑。
空中传来一声惨叫。
青釭剑刃上染血,插于土中,贼首跌落马下。
匪徒急忙停止了射击,聚拢道匪首周围。
“林兄,杀死他了吗?”雷布惊恐的问道。
“中了,但是死没死不知道……”
没等林默说完,雷布已经满眼红丝,挥舞手臂跳上了货车长城的巅峰,高声大喊道:
“他们大王死了!都给我杀啊!!!!!!!”
一众扈从目睹了贼首的落马和敌人的慌乱,以为林默这瘸腿老兵竟然真的一剑击杀贼头,自恃勇武,全都重新鼓起战意,趁着这股战机冲了出去。
兵法云,一鼓作气。本来护卫们千里奔波只为财,没人肯真的为雷布卖命,这会看形势升优,不光自己能活命,兴许还能挣到赏金,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冲了上去。
狭路相逢勇者胜。林默也不迟疑,翻身跳出车板。准备享受游戏里的第一次遇敌之战。
第10章 血战余波
林默自恃这只是个游戏,根本没有丝毫贪生怕死之心,剑招身法如同割草般大开大合,片刻间已经杀得浑身是血,在一众护卫中勇冠三军,差点忘了自己坡脚老兵的人设。
反观山贼一方,中飞剑之时本就是挂弦的空档,此刻正是空虚之时,慌乱间只能以弩机格挡。他们中大多连抽刀都来不及,便被扈从们砍翻。
血水从割裂的动脉中汹涌而出,将灰黄色的山地迅速浸红。
震天喊杀声中,手持马槊的亲信抱起山贼头目,嘶声大喊道:“将军,撤吧,切莫因小失大!”
刚刚还嚣张不已的匪首望着追击而来的护卫们,不甘的点头,随即被搀扶上马。
“娘的!得贼酋首级者赏万金!”
雷布见血愈发兴奋,指着山贼头领的背影下达了追杀令。
本就杀红了眼的扈从们听到这万金封赏,更是血脉喷张,朝着山贼溃军拼命狂追。
其中邹义最为积极,歘歘歘三箭射死离头领最近的山贼,又一箭恰好正中山贼头目坐骑。只听那畜生长嘶一声,竟将主人重重甩下,然后甩着长长血渍向山林间跑去。
那头目本就受伤,此刻又被坐骑甩下,整个人躺在地上痛苦不堪。那持槊山贼见他落马,也跳下坐骑,将自己的马匹让给头领,转身带着剩余部众摆出破釜沉舟的架势,迎着追击的护卫们冲锋而来。
两方人马再度交战。祁山大道间惊马嘶鸣,喊杀声响若惊雷,一场关于鲜血和屠杀的合奏在此处达到高潮。
寒风激荡,宛若山神惊恐喘息。林默身先士卒,饱饮鲜血的青釭剑见血封喉。
混战间,他远远望见邹义正在被三个敌人围攻,其中一个高举劈山大斧,大腹便便如山包鼓胀,看似笨拙,却动作灵敏,竟在另外三人帮助下将那少年逼到角落,眼看巨斧高悬,少年顷刻便要丧命。
“小心!”
林默飞身跳入包围之中,两剑砍翻帮凶,然后挡在少年面前,结结实实接下了那胖子势大力沉的一斩。
剑斧交击声仿若惊雷炸响,直刺耳膜。震颤自剑刃传至剑柄,林默只觉得虎口酥麻。但是求生本能告诉他,剑在人在,剑丢人亡。
同样的震颤传到了对方手中化作万钧之力,逼得那壮汉不禁后退两步,林默瞅准时机挥剑便砍,可惜青釭划过那鼓胀肚皮,却没留下一丝血迹。
可恶,麻布匪袍之下,竟是一层铁甲!林默咬牙喝问邹义:“你的弓箭呢!”
“射光了!”少年不耐烦的喊道。
“嘿嘿,臭瘸子!”胖子得意的拍了拍肚子,有恃无恐的再次发起冲击。这次他抓住斧柄狂舞起来,如同狂卷的飓风袭向林默,吓得邹义滚地闪躲。
可是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发生了,随着壮汉的扭身狂舞,那铁甲中线突然崩裂成无数碎片!那便便大腹竟然像是微笑般挒开了一道血口,冒着热气的脾胃肠子混着鲜血从中一涌而出!
“该死!”
那壮汉惊呼一声,撒开大斧想去捂住血肠内脏,却只能无力倒地,任体内油脂从指缝流走,挣扎喘息着最后望了眼这黄土漫天的旷野。
原来刚刚那一击并未被铁价格档,反而是剑身太过锋利,割肉留形,直到那壮汉扭动身体错开伤口,才显出神兵真正威力。
而随着壮汉倒下,那巨斧在空中无端乱飞,众人纷纷下腰闪避,避之不及者尽皆崩裂脑浆,发出痛苦哀嚎。最终这柄巨斧撞在山壁之上,震下土石无数,仿佛为这场大战画上了休止符。
林默放眼望去,只见雷布手下的扈从死伤大半,只剩不到三十人。
幸存者们对面,满是倒下的山贼尸体。那舍马救主的山贼亲信当胸被自己的长槊贯穿,尸体仿佛斜着插于地面的残剑。
杀敌他的人是一个叫田开的刀客,一条刀疤从右肩斜跨到左肋,将肌肉虬结的后背分成两部分。
“你们……死定了……”亲信死前凝视着众人,发出最后的诅咒。
下一秒,他的世界天旋地转,直到在看清田开横在他断颈前的大刀后,一切归于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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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啊!怎么把那头目放跑了!”
面对伤痕累累的手下,雷布开口便是责备。
田开坐在一块大青石上,目光空洞的擦着刀:“他骑马,我们只有两条腿。”
林默在雷布身边低声道:“他们没有一年半载难以恢复元气。我们到长安这一路应当是安全了。”
雷布心有不甘,冲着山贼头目逃遁的方向大骂了几声,然后便催促着剩下的护卫们起身,继续上路。
“等等。”田开一脸凶相的望着雷布。“我们的赏钱呢?”
“对,老子为你拼了命,该得的赏钱一钱不能少!”见田开开口,其他人渐渐附和。他们都是临时招募而来,为的就是一个财字。
雷布恼火道:“你们不去打听打听,我雷布是什么人!万钱算个屁!等这批货卖了,老子一个子不少你们的!”
沉默,令人恐惧的沉默。
林默从众人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他们并不相信雷布的允诺。
“兄弟们,这会拿钱我们也没处花,我看不如大家就先跟雷东主前往长安,一是护送这批货物,二是亲眼见他将蜀锦卖成金银,到时再论功行赏便好。”
他小声对雷布道:“先把那箱子五铢钱分了,不然容易哗变。”
雷布是生意人,最是看得懂形势,虽然不甘心,但只能同意。
“兄弟们跟着雷某,何愁千金万金!那箱子里的五铢钱就先当个彩头,随手自取,雷某一文不留!”
此言一出,紧张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幸存的护卫们两眼放光,全都冲向那箱铜钱。田开看众人只顾着抢钱也不再坚持,扛着大刀向自己押守的马车走去。
林默还要去劝说众人有序取钱,却觉得身后一紧,回头看竟是邹义正拉着自己的袖子。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摇头。林默从他紧张的眼神里读出了两个词。
一个是闭嘴,一个是危险。
第11章 人心难测
雷布虽然损失了大半护卫,但是大多数货箱并未受损。这些厚木所制的宝箱本就价格不菲,一般的刀砍斧剁只能留下浅浅划痕。
马车也大多还能用,躲到附近山洞里的车夫和仆从们见雷布获胜,纷纷从山洞里回到车队中。那些少了驮马或者车轮损毁的,便被绑在前车后面拖着。
分钱多少平息了幸存护卫们的怨气,车队在山路间平稳奔驰了一整个白天。
雷布本来想让林默坐上他的车辇,这是为了感谢他在大战中的英勇表现。但是二人交谈片刻后,林默回到了自己的马车里。
“你傻啊,那么奢华的马车,我连见都没见过。里面肯定有暖炉。”邹义笑话道。
“是有暖炉,可是看不见光。”林默没有一丝懊悔,他不动声色的用余光瞥了眼后面,本来一人一车的护卫们因为人数骤减,全都集中在末尾的几辆马车中。
“姓田的有火炉吗?怎么都围着他坐?”林默低声问道。
邹义倒是人小鬼大,不用回头也听出林默的话外之音。
“人家敢出头,暖人心呗。”
嗙!少年拔出酒嚢的木塞,痛饮了一大口,将酒嚢递到林默面前。
“喝吗?好酒啊。”
“你还有酒?”林默皱眉,那酒嚢上面雕刻着精美的印花,与少年质朴的外表极不相称。
“嘿嘿,从你杀的那个胖子身上捡的。”少年熟练的又喝了几大口,脸色渐红,靠在角落里很快打起了鼾声。
直到后半夜,连马都快困得迈不开腿时,雷布再次下令,车队在距离褒斜道出口的还有几十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扎营,休息。”
雷布的脸色又开始冷漠,但是在见过他对山贼的谄媚后,没人再把这当回事。
对下严苛,对上谄媚,这种人都没什么能耐。
林默叫醒邹义,少年一听说扎营,下意识跑去抢最里面的山洞。
这次林默叫住了他,轻声耳语了几句。
“嘿你个老瘸子!凭什么姓雷的孬种要住山洞,小爷就得让!他马车上有暖炉!小爷有什么?马粪!!”邹义不满的喊声引得众人侧目。
“怎么,想去舔东主的腚眼子?!爱喝黄汤子你去舔!!小爷我真是看错了人!”
发泄般的咆哮后,邹义气鼓鼓的跳下了林默的马车,赌气坐回了自己的车上。
雷布被仆从扶着跳下马车,向有些狭窄的山洞走去。错过林默时,二人眼神相交,没有说一句话。
田开和其他护卫则抱着肩膀靠在马车边,将一切收入眼中。
“就剩这个瘸子有些碍事。”
刀客只是冷冷说了八个字,另有两个护卫随即点头,然后视线便再也没有从林默身上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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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寒冬的荒山旷野中入夜是极不明智的选择。林默只觉得寒风像是穿心的万只羽箭,呼啸着洞穿自己的身体。
但是再冷他也不能烤火,这是寒冬给他的试炼。
距离他不远的队尾处,田开叫醒了抱团取暖的其他幸存护卫。他们也没有烤火,但是却不觉得冷。
紧张感,能令冷血之人血脉喷张。
他随手一指,两个黑影咻咻闪过,弯着腰踱步到林默的马车前。
瘸腿老兵正蜷缩着身子躺在马车的车板上,身上盖着一层单薄的毡袍。
寒光闪过,两只匕首分自前后刺入老兵蜷缩的身体。黑影向车队尾部招手,得到了预期的回应。
田开唯一担心的对手死了。他现在是褒斜道的王。
“上!”
一众护卫跟着新认的大哥,沿着崎岖的山路拾级而上,停在雷布黑漆漆的洞口前。
“田大哥,我还是觉得,这行规矩……”一个护卫面对黑暗语带怯意。他总觉得这漆黑的洞口就像是雷布的瞳孔在注视自己。
田开的刀尖顶住他的咽喉:“刀山火海,这个节骨眼你也得给我跳!”
这个怯懦之人成了第一个踏进山洞的叛徒。
山洞不大,只有一个平坦方石可供歇卧。上面一个盖着绒毛貂皮的人,正背对着洞口,那身形正是雷布。
一个壮汉要上前,被田开拉住。
“等会!”刀客猛然回头,洞口处,只有姣白的月光洒在石面上。
田开还不放心,探出一只手指,伸向雷布面向石壁的脸去。
有鼻息,是活人。
田开握紧了刀柄。一切疑虑已经扫清,他倒悬长刀,一下刺穿了雷布的肋骨。
“都傻了吗!给我上!”
其他人也纷纷拔出刀剑,对着雷布的身体就是一阵猛刺。
不知是谁一刀砍到了羌人的动脉,鲜血瞬间喷了他们一脸,像是阵温热的雨。
田开深呼吸,努力缓解着因紧张引起的腹痛。熟悉的人血味道冲击他的鼻腔,这令他踏实。
他杀过人,但是反叛还是第一次。而人在第一次的时候总会紧张。
“除了这洞口,那五十箱蜀锦就是兄弟们的!”
众人正要欢呼,只觉得一阵焦糊味传来。而且不知何时起,他们已经不再感受到谷底的寒风。
“杀个人你慌什么!”田开抓住身边人质问,因为他看到对方的嘴角因恐慌而抽搐。
不对,他们没有点火把,怎么会看清旁人的样子!
叛徒们猛然回头,狭窄的洞口处已经被一道火墙堵死。
“叛徒!!!一群见利忘义的叛徒!!!!”
火墙外传来雷布的声音,羌人正在用尽全身力气咒骂被他视为依靠的护卫。
只见火势顺着铺满山洞的干草汹涌而进,瞬间将整个山洞吞噬。在强烈的火光中,叛徒们这在看清,刚才自己杀死的根本不是雷布,而是那个鞍前马后侍奉东主的仆从。尸体的手脚尽数被麻绳捆住,所以即便他们二十多人冲进洞中,“熟睡”的死者依旧没有翻身。
仆从的手边,青石上留下了五道深深血痕,那是一场无声的挣扎。
很快,叛徒们感到窒息,干草燃烧生成的粉尘将他们的口鼻堵死。
这些从山贼刀下逃出的幸运儿,最终死在了自己的贪心之下。
唯有田开不服。他扯下一角布料,浸透死者的鲜血捂住口鼻,然后一刀刺穿一个叛徒的胸膛,顶着挣扎欲死的同伴冲向火墙。在一阵灼心炙烤后,他看到了山谷间惨白的月光。
雷布和林默正并肩而立在不远处的马车旁,后者手上提着人头般大小的蜀锦布团,布团上挂着一张……一张人皮面具。
刚刚还挥手致意的叛徒就倒在一边,一人背上插着一支箭。
“啊!!!!!”田开大喊一声举起长刀,然后整个人猛然向右飞去。
插进他左侧太阳穴的,是邹义刚刚射出的羽箭。
“我让你用干草做假扮,为什么要用活人?”
林默注视着熊熊火焰,冷冷的问雷布。
“狼只会被活的诱饵引入陷阱,稻草人只能骗乌鸦和猪。”
雷布同样凝望着火光,仆从的价值在他心中远远低于蜀锦,死不足惜。
山洞里的鬼影挣扎狂舞,惨叫渐渐停息,林默和雷布就这么望着,心中各自经历了一次重生。
不知多久,东升旭日的金黄指头探进山洞灰白色的烟雾,一片深黄原野在远处如画卷展开。
后面的路尽是坦途,褒斜道再无险道。
兴奋了一整晚的邹义习惯性的去搜刮战利品,回到车上,他将一块手掌大小的方牌拿给林默,询问上面的字怎么念。
“汉羽林成都卫军,赵中。”
林默皱眉,面无表情的问道:“你从哪找到的?”
邹义一把抢回来,咬了咬牌子一角:“从那个姓田的身上找到的,你说这个是不是金子做得?我看他们都这样咬金子,我怎么咬不动啊……哎,这九个字,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说明这牌子的主人,是汉军的奸细。”
林默淡淡答道。
第12章 魏将王双
荒废多年的斜谷道,早就没了行旅。
然而在这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偏有一行十余骑,在重冈叠嶂之间的羊肠小径中破风飞奔着。
最前面的斥候目力强健,矫健机警,一见远处影绰绰出现一道孤烟,双手下死力勒住了马缰。嚼环勒得马匹痛彻心扉,发出“唏律律”的长嘶,只见其双蹄上扬,竟立时直立起来。
“将军,就是这!”
斥候小兵遥指着不远处山谷间冗长的车马。
“将军,如此阵仗,会不会是敌……”
亲兵有些不安,但是身穿筩袖铠的将军却不以为然。
“行军最忌峡谷。再者,哪有辎重先于步卒的阵法。该不是蜀军,过去看看。”
将军的马蹄踏石如飞,很快出现在商队的视野中。
“哪里来的商队?”
将军的亲兵高声喝问着一脸茫然的商人们,而机敏的斥候则发现了不远处仍冒着余烟的山洞。
“谁是车主?”
将军撇着长满络腮胡的嘴问道。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商队,距离郿县咫尺之遥,却选择在山中露营。
“哎哎哎,小人是商队的东主……”
红脸灰须的羌族商人再次谄媚出营。他早就看出这次来的绝非土匪,而是正牌的曹魏军士。
雷布的红脸令将军眼前一亮,只听那长满乱须的口中响亮的喊道:
“雷布!你这奸商!”
雷布也看清了将军的面容,热情招呼道:
“这不是王双将军吗!小人可是日夜思念将军啊!”
邹义小声嘀咕道:“王双将军不喜文墨,总让人直呼其名,不许称表字。”
“我没问你,小碎嘴。”林默傲娇答道。
“哼,你个怯瘸子,你绝对想张嘴……”
林默没有理会邹义,他望着阳关下王双的剪影,和游戏里的形象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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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书上对王双其人的记载甚少,后人只知道他是曹魏军中真正起于行伍的猛将。
按照邹义的介绍,王双是绝对的地方草根将领,草到连寒门都算不上的那种。
但是林默喜欢他,喜欢到每次游戏都会招募。没有特别原因,就是猛,就是干,就是用着爽。
估计曹叡也是这么看他的,不然绝不会在贵胄云集的长安军中,特地给他留了个将军位。
看的出来,雷布也喜欢王双,这倒不是因为王双的勇猛,而是见到了王双,就不必再担心山贼。
此刻的商队只剩下林默和邹义两个护卫,如同抱着黄金走夜路的小孩子。
“又是山贼又是叛乱,雷布,你这一趟可是走了麦城啊。”王双嘲笑着雷布,眼神扫过林默和邹义,一个瘸子一个少年,眼神中尽是不屑。
“小人又不是关云长,再说,遇见将军了,小人还怕什么?对了,将军怎会深入此处?此地还不算是大魏的……”
“嗯?你说哪里不是大魏的?”王双的脸色突然沉了下来。
雷布连忙赔笑:“不是大魏官道,官道,这话走没错吧?”
“你个奸商……”王双被雷布的反应逗了一笑,笑道:“昨夜斥候看到这谷中火起,本将怕是……怕是山火波及关中,特来查看。”
王双岔开话题,指着木箱问:“箱中是何物?”
林默本以为雷布会岔开话题,却不料羌商坦荡答道:
“蜀锦,都是上乘货色。”
“先回营再说吧。”王双起身上马,决定带众人前行。
雷布正要纠合剩余的仆从车夫起行,却见王双马鞭指着林默道:
“你,带我的人去那山洞。”
林默一脸茫然,却见雷布示意他照办。他瘸着脚,带着三个士兵爬上了山洞。
田开等人的尸首七扭八歪的横在其间,烧焦的地方发出令人作呕的肉焦味。不知从何处来的老鼠和黄鼠狼,在黑暗中发出恐怖的幽光。
三个魏兵撇了撇嘴,拔出腰刀,当着林默的面,弯腰砍下死尸的首级,动作之熟练就像市场的屠夫。
有的尸体连眼睛都没了,只剩下两个血窟窿,但是魏兵依旧没有放过。
“这是杀良冒功。”林默下意识说道。
三个士兵抬眼,用极为鄙视的眼神盯着林默,其中一个幽幽道:“这次不是杀,是用。你该庆幸有他们,不然按照将军的规矩,你和那个孩子都得杀了冒功。”
林默震惊的望着三人继续落刀,直到人头塞满一麻袋,留下满地无头尸体。
他隐约听到了食腐动物的狂欢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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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军的残暴令林默久久不能释怀。坐在雷布的豪华马车里,他一言不发。
“林兄,这次承蒙两次相救,雷布感激在心!”
林默想起自己的老兵面容,才渐渐适应雷布“林兄”的称谓。他回礼道:
“东家客气。林某职责所在,不过是尽心办事。”
雷布摇头。“昨日雷某被那田开逼迫,尚未发现其之反心,怎么林兄就能洞察其歹意,让雷某设下这引蛇入洞的陷阱呢?”
“我也没有发现。我只是给他的贪婪一个机会。”林默感慨。“倘若他不贪图东主的货物,安分守己,不踏入这山洞,林默这把火又如何能烧到他呢?”
雷布点点头:“人性之深,神鬼莫测,唯心察之。林兄,考虑以后和我行商吗?雷布以兄弟待林兄,有我雷布一份,就有林兄一份。”
林默笑着推辞:“东主给的够多了。林某只想随东主到长安。”
雷布道:“你想去长安?那不会比行商挣得多。”
“钱财对我是身外之物。林某不为求财。”
“那为了什么?”
“林某有仇家在长安。此去了却前怨。”林默做出不愿多谈的样子。
这是他昨夜深思熟虑的理由。雷布早晚会问到自己去长安的目的,只有说是报仇解私怨,才方便后面单独行事。
果然,听说林默是为了报仇,雷布不再深究。
“无妨,林兄去长安只管办事,雷布办货,两不相扰,但是此行钱财食宿尽可包在雷某身上。你这兄弟,雷某认定了。”
林默苦笑了一声。他不知道雷布的友情是游戏设计,还是因缘际会。这个集谄媚、狡猾、残忍于一身的走私商人,同时也是个知恩图报,快意恩仇的性情中人。但从NPC来看,这个配角有些过于复杂。
但是林默却愿意接受这份友情,倒不是因为对方的钱,而是他愿意相信人性的复杂。
一个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那个和龚正结交的“白帝”,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复杂的人呢?
不知不觉,车队进入了郿县地界。
“报个平安吧。”雷布从车辇角落搬出一只鸽子笼,在鸽爪上绑上一卷指宽布条,展臂将飞鸽送入天空。
林默的思绪也随着白鸽飞远。望着魏国湛蓝的天空,他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算正是抵达敌境了,有王双保护,进入长安只是时间问题。
他甚至莫名有些紧张和兴奋,但是紧接着发生的情况却直接葬送了他的整个计划。
王双扣住了商队,禁止他们进入长安。
第13章 横生枝节
“王将军,逢年过节小人不少孝敬,将军不能断我财路啊!”
王双军营中,雷布的五官快要拧成一块。山贼侵扰和部下叛乱都不曾令他如此焦虑,可是不让商队进入长安,就意味着这批货物不能出手。除了进货的本钱再加上一路上人力车马,雷布要赔死。
林默站在角落里,王双突入起来的蛮横要求令他也是一惊。他想不出王双阻拦商队的原因。
王双两指间夹着一张字条,他又读了一遍,面色威严:“雷布啊,之前我老母病重,多靠你送的老山参,这些本将一直记在心里。不让你们去长安,是为了你们的身家性命。”
“有将军在,何人胆敢伤小人皮毛!”雷布语气有些急,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对权贵们摆出过如此的态度。
王双叹了口气。“如今长安城中,那些洛阳来的官少爷们正在稽查贩私之罪,据说他们还得了小皇帝的旨意,对抓获的私贩一律以私通西蜀论处,杀无赦。”
“当年太祖汉中之战,你们雷家曾帮助刘备,如今要是被这帮纨绔子弟抓住,新账旧账一块算,你雷布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林默的心凉了一半。
太史公说的好,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雷布是趋利避害的商人,就是再财迷心窍,也绝对不会为了卖货搭上自己的命。
自从进入郿县,林默就在观察。整个魏境戒备森严,岗哨箭楼林立,莫说可疑之人,官军只要见到不认识的都会去查验正身。如果没有商队罩着……他不敢想自己最快还有多久暴露。
回过神,他注意到雷布正在侧目望着自己,似乎在思考,在取舍,在下决心。
“将军,这长安,小人必去。”
不成想,思考良久后,一向对上谄媚的雷布竟然说出了如此硬气的话。
“疯了,你疯了!!”王双猛拍条案。“你不知道那些竖子,他们连本将这样的战将都不放在眼里,你这一长车队,如此显眼,怎能逃过追查!!”
“将军不愿护送,小人只能求将军签批一张关传。其他的,小人自会处理。”
“关传?!”王双脸色发狠。“你还想绑着本将一块死?!”
所谓关传,就是关隘的通行证,也是证明所持者合法身份的护身符。
但上面会记载签发人的名字,这意味着王双要为雷布作保。
九死一生爬上将军之位的王双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将军,小人的商路贯通南北,这批货物不能出手,下一批货自然无法购入,一出一入如同人之呼吸。还请大人念在小人多年孝敬的份上帮小人一把。至于那些洛阳的少爷们,遇到了小人自会应付。”
“多年孝敬……你这是想威胁本将?”王双的眼神犀利起来,如同一把割破空气的快刀令人胆寒。门口的亲兵瞬间将营门堵死,营帐内传来利刃出鞘的清脆声响。
“将军不必如此,小人贱命,不要染脏了营帐。再说小人在长安内的朋友要是听说小人死了,哀伤过度,保不准会向那些官少爷伸冤。”
那只鸽子!林默猛然想起,不由得佩服雷布的先见之明。
“奸商。”王双恶狠狠骂道。“你以为本将会怕你?”
“小人怎会如此想?但是将军以血汗建功,若是被那些来自洛阳的无能小人毁了,岂不可惜?再者长安是雍凉前线,将军就敢保证之前手持关传的人没有一二西蜀细作?小人是商人,自会想方设法保住身家性命,牵扯不到将军。当然,货卖后,也必然会有将军一份孝敬。”
王双怒视着雷布,没有说话。
雷布说的对,放在往常,他岂能容忍商人们如此威胁?可是如今程武、张缉、李丰等人在长安兴风作浪,名义上是稽查私贩,实际上早就将矛头对准了他这样的地方将领们。
边将们都是出生入死的,即便是品格清廉之人,为了抚恤伤患,凝聚军心,都不可避免的卷入这些贩私贪污之事,就好像杀良冒功一直是重罪,但是自前朝武帝拓边以来,此风从未被遏制,甚至愈演愈烈。
说到底,边境不是平安祥和的中原王都,这些少爷们拿着孔圣人的标准来对待刀头舔血的帝国鹰犬,本就是一种荒唐,本就是一种罪。
“雷布,本将看在多年情分上,该说的都说了。至于关传,本将是绝不会亲手交给你的,这满营的将士皆可作证……本将还有公事,没空和你在这饶舌。”
说完,他将关传重重摔在条案上,起身往营帐外走。
“滚出我的大营,要死死到县城去!”
经过雷布时,王双低声说道。他的眼神扫过林墨,满脸的不屑。
“多谢将军!”
望着王双和亲兵们离开营帐的背影,雷布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起身一把从条案上抄起关传塞入怀中。
“愣着干嘛?走啊!”
他叫醒了仍处在懵逼中的林默,得意的跑向等待多时的车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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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雷布的商队停靠进郿县县城最豪华的德陇客栈。
得陇望蜀,客栈的名字是个响亮个马屁。
关传的威力是巨大的,再从军营进县城的路上,没有一个魏军检查过车队。
林默盘算起日期。从商队出发,到今天已经是初五了。如果返程同样是五天,那留给他的只剩下二十天不到。
二十天,从一无所知到完成任务,时间太紧,他的心像是被烧热的石头。
雷布订了上等客房,并叫店家准备了丰盛的晚宴。没人给他接风,他要自己犒劳下自己,也算是压压惊。
林默没有宴会的心思,他低声问雷布:
“你说要以兄弟待我,还作数吗?”
雷布诧异道:“当然作数!我忤逆王双的意思,其中之意不就是带你进长安吗!”
“好!东主这份情谊林默记下。现在林默有一事,还请东主帮忙。”
“林兄但讲无妨!”雷布豪爽的拍着胸脯。
“告诉我,此地最大的妓院在哪。”老兵一脸严肃问道。
“啊,妓院……武术家都这么勤勉么?不吃饭先……”
雷布十分尴尬的看着林默,可是对方却不像在开玩笑。
恰在此时,雷布突然瞳孔放大,指着林默身后略过的一道黑影惊的说不出话。
“姓林的,你拿命来!”
一阵杀意从林默身后传来。
第14章 郿县乐春堂
林默下意识闪身躲过,定睛一看,竟是邹义。
“姓林的,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教我的剑招,到底什么时候教!竟然先想着去青楼!!!眼看要到长安,想赖账不成!!!”
少年并非有意加害,只是听说他迟迟不再提剑术心法的事,此刻又要离开,故而心生怀疑。
他将邹义教到一边,小声道:“我去妓院不是……”
该怎么说呢?他一时语塞,难道要跟这少年实话实说,告诉他自己只是将妓院当做借口,实际要去接头?是不是还要告诉他自己根本不是什么老兵,而是大汉的将军?
算了,就承认去妓院,反正自己又不是去卖的,不丢人。
但是真教剑法,自己也不会啊。林默犯了难。
这出手剑绝招是马氏绝学,但是林默只是随手发出,并不知其中到底有何奥妙,更别说掰开揉碎交给邹义。
在林默看来,出手剑之于自己,就像是螺旋丸之于自来也,而邹义正是吵闹的鸣人。
对哦!反正都是游戏。想到火影,林默想到了办法。
“好吧,我可以教你心法。但这是从不外传的秘术,你可要保密。”
邹义听说他要教授剑术,兴奋地瞪大了眼睛,看着林默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在胸前不停交叉拍击,十指飞动,似乎是在弹奏一种无形的乐器。
只见林默的手越翻越快,突然大喊一声:
“咔哃!三舅来修门!……咔哃!五舅来修门!”
他语速极快,可却说不清晰,像是嘴里含着块火炭一般。最后他整个人单膝砸地,宣告了一整套动作的结束。
“这叫结印,能够聚集你体内的能量集中到手上。你就先从‘来修门‘这招开始练吧。”
林默得意的说着,嘴角露出一丝坏笑。他上学时经常像这样模拟《火影忍者》里面酷炫的结印施法姿势,总被同桌女孩说成“大傻子”。没想到这一手现在成了他口中绝学心法。
他等待着少年的掌声和欢呼,然而接下来是一段尴尬的沉寂。
少年呆呆站在原地,面色苍白问道:
“西凉马家的人,是不是脑子里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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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只剩一道余晖,郿县街头每个人脸上都是一阵匆匆急色。他们要么是赶着在闭城前返回乡村的农人,要么是赶着最后时分进城的归人,马上就要宵禁,那时候还留在街上的人,将会被冷酷的士兵带走拷问。
林默也一样脚步匆忙。虽然那些林立城北的秦楼楚馆此刻才是华灯初上,但是他却是朝北一路小跑。
他的目的地是浮夸红灯区边上不起眼的小药房:乐春堂。
那是蜀军的第一个凿点。
而一般药房到这会可是要闭店歇业了。
县城不大,大约只跑了一刻,林默便看见了乐春堂的“药”字招牌。
年轻的伙计正在挂门板,乐春堂闭店了。
林默调整好自己因为跑步而急促的呼吸,拄着拐杖,摆出瘸腿老兵的样子上前。
“哎,小哥,能不能等老瘸子一下。”
小伙计见他坡着脚一瘸一拐,连忙将门板放到一边,小跑着过来搀扶起林默。
林默衣着朴素,这样的客人不会来买人参鹿茸,一般药店的伙计这会都会以歇业为由驱赶他这样的不速之客。但是这个小伙计不仅没有赶人,反而主动过来搀扶。
伙计的表现多少能体现店主的修养,在敌营潜伏还能善待他人,林默对还没见面的袍泽有些期待。
“大叔,坐堂的崔郎中回家了。要是跌打药倒是有。”小伙计热情的说着。
“不忙不忙,小兄弟尊姓大名?”
伙计答道:“大叔还文绉绉的,叫小良就行。”
小伙计年龄太小,应当不会被托付以机密。林默盘算着要与东家接上话。
“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们东家用人够狠的。”林默说着往店里挪步。小伙计将他扶好,小跑到满墙的药匣子前,一边笑着说道:
“大叔哪里的话。我们东家从来不让我熬晚,每日申时一过就催着我闭店。可我说这哪成啊,这么早闭店街坊有个疼痛怎么办。今天恰好是清库,东家刚算完账进屋歇着,我才出来扫扫地挂门板。对了,还没问大叔何病症?”
老板在,那就别怪我了。孩子,这不是针对你。
“没病,买药。”林默心中默念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小伙计也不恼,依旧笑着问:“好,哪些药呢?”
“我只说一遍,你给我听好,错一味药,我找你们东家算账。”林默清一清桑,说道:
“给我备二钱连翘、二钱竹叶、三两绿豆、四两黄连外加半斤黄柏,另要夏枯草五钱、大青叶五钱、穿心莲五钱、金银花五钱……”
他药名说的极快,小伙计转头去拿,可是这几味药像是故意刁难他一般,一个在最上面,一个在最底下,一个靠东,一个靠西,好不容易找准了,斤两又没记住,没等林默报完,小伙计已经面露难色。
“大叔,能不能再说一遍,要不你说我写下来?”
林默陡然拿起拐杖狠狠砸击柜台。
“写什么写!老子不识字!开药房的连药名都记不住,吃死人不偿命吗!你们东家呢,叫他出来!”
小伙计涉世未深,寻常只是与街坊熟客打交道,还从来没遇见林默这样不讲理的刁客,一时手足无措,跑进后院去找东家。
“小良啊,我说过多少次,干买卖开口活,最忌讳一个怯字……”
门帘里传来东家教训小伙计的声音,很快,一个头戴帻巾的中年男人出现在林默眼前。
他就是临行前魏延告知的暗钉,林默好好瞧了一遍。
“你就是东家?”老兵面色不改。
东家看了眼他,不卑不亢的问道:“不才正是。”
林默道:“这就是你教出来的伙计?连药名都记不住,怎么做买卖?”
东家呵呵一声:“我都听见了,你要的是不是这几味药?”
说完,当着林默的面,东家一字不落的将刚刚所有药名复述了一遍。
“可以,那就备药吧。”林默脑子飞转着想怎么引出暗语,却不料那东家一甩袖子:
“不卖。送客。”
“不卖?!为何不卖?”
林默一愣。心想我这刚背完贯口等着入活呢,你给我来句“不卖”?我这话怎么往下接?
“你要的都是清热去火的药材,这么吃下去是会死人的。要么你明天当着我的面找崔郎中瞧诊,要么你带崔郎中去你家里瞧病,总之没有崔郎中的方子,我一味药都不卖你。”
“等不及了,鲁难未已,饮冰十年,心火难灭。”林默突发奇想,顺口说出几句看上去满不挨着的文言。
而只有有心人才知道,十年前,曹操成为魏王,为后面曹丕篡汉正式拉开了序幕。
东家冷冷的看着林默,表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转身去药匣中取药。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刚刚觉得扬眉吐气的小伙计一下子迷糊了起来。
“尊驾看来是读过书的人,为何刚刚说不识字呢?”声音从东家的背影中传出,林默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却发现对方拉开的药匣抽屉并非自己所报的药名。
那抽屉中似乎有什么异物摇晃,听上去……隐约是一颗药丸。
“读书有何用,要我说,好男儿就该学班固投笔从戎。班固的文章你读过吗?”林默小心翼翼的引出话题。
“读过一些,不知尊驾喜欢哪篇?”
东家依旧背过身,林默隐约听到药丸撞击木匣的声音。
“老子喜欢《西都赋》。里面有句诗文写的好,博我以皇道……”
林默没有说完,只听一声清脆的木匣闭合之声。
“尊驾要的药量过大,这里不够,请尊驾随小人去后院取药……小良,挂门板,然后回家去,今天没你饭。”
东家转过身,一脸微笑,为林默拉开了通往后院的门帘。
第15章 一切为了汉室复兴
“小良是个聪明可靠的孩子,但他是个外人。”
东家引着林默走过狭长幽暗的过道,两边堆满的药草传出刺鼻的苦味,东家穿行其中,语气比刚刚自然很多。
“我知道,但是你还没说下半句诗文。”林默停在黑暗中,东家渐渐在他眼前成了一个暗淡的轮廓,分不清眉眼的黑影。
“这里不是背诵诗文的地方。我说了,小良是外人,你不该当着他的面说这些。”
东家停住脚步,回过头道:“任何一个读过书的儒生都能答上后半句。重要的是你一个瘸子,我一个商人,在一起咬文嚼字,这本身就太反常。”
“反常容易引人注目,那样的暗钉会被人拔掉。”
林默倒吸了口凉气。他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小心,但是东家的话让他知道,那些根本远远不够。
即便只是个轮廓,但是仅凭这几句话,林默觉得眼前的人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能够安抚他的不安,令他信任跟随。
林默点点头,选择跟随脚步前进。
成捆的草药仿佛是厚重的墙壁,将本来不大的药房后院隔成一座迷宫。林默再也顾不上乔装瘸子,东家的脚步轻盈,显然是对奔跑多有练习。而这些药墙,明显是用来在关键时刻拖延时间的。
他们在狭窄的后门前停下。此刻已是月明星稀,隔着薄薄的院墙,林默能够清楚听到巡夜兵丁的齐整脚步声。
“博我以皇道,弘我以汉京。”东家开口说出暗语。“但是我更喜欢另一句诗文。”
“哪句?”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他们都笑了。
这不是试探之笑,不是狡黠之笑,而是在确认伙伴后发自内心的真诚之笑。
“你刚刚真的在找药吗?”林默轻松问道。
东家伸出手,掌心是一颗黑色药丸。
和他怀中魏延给的殉国毒药一模一样。
“来之前魏帅和我说……”
林默话没说完,东家却伸手堵住他的嘴。
“不要说,你的来路,你的目标,你的任务,什么都不要和我说。我这里只是一个前哨,负责向成都报告你的平安。这是为了你的安全,一旦我出了意外,他们不会从我口中得到任何可以阻止你的消息。”
他还不知道蜀汉的重心已经移到汉中。林默点点头,他知道自己要和眼前之人一样,思绪永远不能有一刻的懈怠。
“来时我看到魏军守备森严,你们辛苦了。”林默道。
东家点头:“本来还好。最近夏侯楙带来了几个洛阳的年轻勋贵,憋着劲要在这长安前线树立政绩,恨不得把整个关中抖落一遍。”
看来这些勋贵是完成任务的绊脚石。林默想着任务,对东家严肃说道:“我知道这有些危险,但是光报平安不够,我需要帮助。”
“我知道。”
东家将后门悄悄打开一个缝隙,指着街对面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道:
“此屋为暗钉接络所在。看到门口的两个铜灯台了吗?一盏亮着视为安全可入,两盏亮着视为袍泽有难,需要相助。今夜我会在此为你召集其他暗钉,他们或许能帮你。”
林默看去,果然两盏铜灯只有一盏亮着。
“哎,那灯要是都灭了呢?”他下意识问。
“灯灭人死,大难已至。”东家道。“所以对于我们,每个晚上都要看见这里的烛光才能睡着。”
古代没有网络,林默不禁想到,每天晚上都会有不知多少人以各种方式从此地经过,他们也许是卖柴的樵夫,走街串巷的小贩,又或者是坐在马车上的达官显贵,千辛万苦只为了确认这小小的火苗安然闪亮,就像是在确认理想中的大汉,依旧有着蓬勃生机。
东家侧着耳朵,确认巡夜的兵丁已经走远后,拿出袖子中的钥匙。
“两人过于反常。我先过去,官府知道那里是我的库房。你看着点,等我点亮第二盏灯你再过去。如果被发现,你就说……”
“我有办法,你只管做。”林默给了东家一个信任的眼神。
东家见他一脸沧桑,知道能孤身入敌营绝非庸碌之辈,也回以信任的一笑,扭头便投入夜色之中。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林默脑海。“哎,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到了库房总不能还叫东家吧?”
东家回头轻声回应了名字,但是语气太轻,只能看到口型微动。
算了,一会儿再问吧。
林默盯着对面那间小屋,直到东家进入后,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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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下意识的闪身后退,瘫软的背靠在院墙之上。
他闭上眼睛,恨不得这一切都是一场错觉。
但是事与愿违,耳边的喊声是如此凄惨真实。
那声音更加骚乱,林默小心的扭身望去,只见那小院的院门被丛里面轰然打开,满身是血的东家疯了似的跑到大街上,与刚刚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刹那间,隔着几十米远的二人视线相交,无声的眼神中充满了信任的嘱托和坚持的鼓励。
微微一笑,是东家留给林默的最后遗言。
足足有三十多个全副铁甲的魏国士兵挥剑从院落中奔出,向汹涌浊浪一般扑向街心的东家。
东家仰头,对着璀璨星河嘶声高喊:
“兴复汉室!还于旧都!!!!”
林默眼睁睁看着他吞下那颗黑色的殉国药丸醉鸩丹。
魏兵将东家扑倒在地,用刀柄捶碎他咬紧的牙床,无数铁拳袭向他的胸腹和后背。
哪怕碎牙遍地,东家依旧咬紧牙床,任凭鲜血从一进更不能合拢的颌骨淌出。
魏兵越围越多,林默已经看不清东家的样子。很快,从魏兵抬头时的茫然表情中,他知道,东家死了。
大汉永远失去了一位忠诚的卫士,一位无名的英杰。
林默眼中的世界湿润起来,老兵面具下,是他与血同温的热泪。
魏国人没有留给林默哀悼袍泽的时间。他们很快读懂了东家死前留下的讯号。
“他有同伙在附近,搜!”
林默轻轻合上院门,院门,疾步向院外跑去。
东家的身份是明的,这里很快就会被围拢,搜查。
他的头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一切可能导致失败的细节。
他踢掉右脚用来装坡子的木垫,脚步飞快的跑着,一边逃,一边随手抓过东家的衣服套在身上。
作为最后一个前来买药的顾客,坡子这个形象很容易被街坊记住。
最重要的是逃跑的方向,他使劲拍了拍脑门,提醒自己在心率飞快的同时保持思考的冷静。这会被抓住,雷布救不了他。
我擦,傻了!
想到雷布,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戴着的老兵面具。
夜幕下,一个嘴角浮着淡黄浅须、有脸长满麻子的年轻书生一跃翻出了乐春堂的矮墙,向着灯火通明的妓院走去。
此刻,仿若心有灵犀一般,林默明白了乐春堂开在妓院旁的用意。
不是为了卖春药,而是妓院鱼龙混杂,人流密集,最适合打探情报和趁乱逃走。
三拐两拐,他已经融入了酒气熏天的花柳街,而追兵如影而至。
慌乱间,林默随手将换下的旧衣丢进街角的泥汤里。那个瘸腿的老兵就此消失于郿县的夜空下。
林默装作无事一般和穿梭的魏军摩肩擦踵,三十多个魏兵谁也料想不到被通缉的要犯正心跳如雷,与他们四目相对。
追捕的骚乱打破了暧昧的氤氲。追兵远走后,迎来送往的老鸨和面红耳赤的乡绅富豪不住咒骂着,连妓院里的大黄狗也不住吠嚎。
林默深深呼出一口气,稍不没注意,和一个逆行之人撞个满怀。
他捂住胸口,抬眼一看,这人令他不由得愣住。
竟是药铺伙计小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