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血溅长生
夜幕深沉,宫门在前。
林默透过眼前的光圈,感受着天地间的肃杀。
“走吧。”
李世民和王晊走在最先,带着众人出现在长生殿的门口。
这是王晊第一次抵达深宫内苑。
此时的长生殿,还不是唐明皇与杨贵妃的恩爱秘所。
通过宫门中缝,可以看出它还保持着前隋的建筑风格,并不高耸的台阶,让王晊觉得那自己与殿中宫灯光亮尽在咫尺。
全副重甲的卫兵仿佛雕像般伫立在宫门两侧和台阶两边,手中的长戟尖枪如松柏直刺苍芎,星光扫过锋刃边缘,似乎看一眼都会令人肝胆俱裂。
轻声禀告后,宫门被打开了一个缝,已经在廊檐下等候多时的卫忠一路小跑赶到宫门外。
“末将卫忠,参见秦王殿下。”
李世民向往常一样点了点头。只不过这次他额外用手捋了捋鬓角,好让对方更能感受到自己心中的疲惫。
“父皇睡了吗?”李世民问道。
卫忠低声答道:“殿下今日可着实是慢了。陛下在内殿已经骂了半个时辰了,赵公公脸上已经数不清挨了多少本奏疏的打了。”
李世民道:“哎,你也知道,本王前几日刚在东宫中毒,这是服了药才有力气进宫……”
听到秦王谈及和太子的内斗,一贯远离政治的卫忠自觉地向后退了半步,示意自己不便与闻这些牢骚。他表面上与诸位皇子和善相处,实际上谁的帐也不买,谁的边也不站,这也正是李世民说他高明的地方所在。
只不过,这份将他推上中郎将位置的高明,今夜会要了他的命。
卫忠道:“殿下稍后,陛下也派人去宣召了东宫的率更丞王晊。陛下有命,等王率丞到了,一并觐见。”
李世民道:“不必等了,本王半路上正好遇见了王晊。”
说罢,他望向身后,那个躲在阴影里的文弱书生。
而王晊,却愣在当场,脚下一步都没有挪动,似乎根本没有听见李世民的话。
“你就是王晊?”卫忠顺着李世民的眼神望去,那凌厉的目光似乎一下就能将王晊击倒。
愣住的并不是王晊,而是刘树德。
卫忠的名字他虽然不知道,但是卫忠的脸,他此生都不会忘。
当年奉旨监斩他父亲刘文静的监斩官,就是这个卫忠。
“王晊!怎么东宫的人到了御前也是如此傲慢吗!”
李世民一声断喝将他拉回了现实。
王晊向前迈了一步,将随身的鱼符官印交给卫忠,躬身行礼道:“下官王晊,见过卫将军。”
卫忠验明鱼符,抬手拦住他:“不必客套,御前你我不论品阶,都是陛下的臣子。”他转而对李世民道:“殿下稍候片刻,待卫忠前去禀报。”
宫门再次闭合,中郎将大步踏上了台阶,在李世民的狠辣目光中迈进了宫门,片刻后,静谧的夜空中传来了老皇帝的高声大喝:
“叫那个逆子,还有建成的那条狗,进来回话!”
卫忠领命出殿,回到李世民面前道:“陛下传殿下和王晊进殿答话。”
说罢,两个守门的卫兵将宫门中开,将整个长生殿毫无保留的展现在秦王和天策府众将的面前。
此时,卫忠才注意到秦王身后竟然跟着几十个扈从,即便在深夜,这样的规模似乎也过于庞大,如果被东宫太子和齐王知道,恐怕就要弹劾秦王逾制了。
“殿下,今夜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扈从?”
秦王李世民没有回答,也没有迈进长生殿的门槛,只见他站在原地,突然从腰间拔出了长剑。
“杀!”
一声喝令仿佛虎啸山林,程知节、尉迟敬德、屈突通等战将率领手下玄甲军拔剑便往宫门里冲。
卫忠等人哪里顾得上闭门。按照唐制,任何人进入玄武门禁苑都是绝对不能携带兵刃的。卫忠和四十六名卫兵根本没有想过,李世民会带着死士冲殿,还以为那些只是惯常随行的护卫。等他们回过神来,明白今天秦王不是己方的大将,而是敌人时,天策军将士的刀刃已经割破了他们喉咙,刺破他们的甲胄。
一时间,刚刚还平静的宫门出变成了鲜血的海洋。来自内外两方的刀剑仿佛是相向迎撞的海浪,在冲击时爆发出阵阵鸣响。
“护驾!示警!”
卫忠高喊着指挥手下集结,正要拔刀,一个没注意被从侧面冲出的程知节一刀砍断了手臂,当下身子失去了重心,倒在了血泊之中。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李世民见卫忠被砍倒,知道大事已经成了一半,不顾殿门处的拼杀危险,大步踏进了杀场,亲自参与到夺门之战中。
就连王晊都捡起了地上的刀剑,闭着眼睛逢人便砍。
意识牢笼中的林默只觉得整个黑暗世界随着王晊的摇摆而剧烈晃动,就像是飘浮在惊涛骇浪中的巨轮,随着风浪不住起伏。
与此同时,不远处秦叔宝和高士廉把守的廊桥窄道处也传出喊杀声。可以想见那定是附近的守军听到了长生殿的动静,闻风而动前来支援。毫无疑问,那里同样是一场生死大战。
大约一刻之后,宫外的浪潮渐渐压过了宫内的浪潮,进攻方的天策军将士最终占据了主动,李世民带着手下最终杀进了长生殿!
鲜血混杂着泥土,刀剑交叠着残肢。李世民的手下,只剩下不到三十人。
“闭门!闭门!”
在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建议下,李世民下令将长生殿的宫门再次紧闭。这座浴血奋战才得来的堡垒,也许很快就会再次迎接来自东宫将士的攻击。李世民还需要那沉重宫门的保护。
当然,还有一层更为重要的原因,今晚长生殿内,一个人都不能走。
准确的说,是一个活口都不能放走。
内殿的大门,已经被听到风声的守卫合上。现在守护在内殿里陪伴李渊的,除了四个守门将士,就只剩下老太监赵雍。
“秦王,你这是叛乱。太子安坐东宫,定会讨伐你!你这是自寻死路……”
已经成了废人的卫忠斜靠在台阶之上,残留的手上抓着被砍断的残肢。
“树德,此人交给你。”李世民周身浴血,将手中长剑交给刘树德。
已经杀红了眼的刘树德仿佛是发怒的野兽,接过长剑,痴痴的走到卫忠身前。
“刘树德?你不是王晊?”
刘树德攥着印有父亲刘文静姓名的两枚鱼符,冲着台阶上方的天子寝宫喊道:“刘文静!刘文静!你还记得刘文静吗!”
卫忠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王晊:“你是刘文静的后人……”
没等卫忠把话说完,刘树德双手横劈长剑。卫忠的首级滚落到汉白玉台阶之下。
“走吧。”
李世民抬眼望着紧闭的内殿宫门,表情复杂的说道:
“随本王,进殿,面圣。”
第92章 逼宫
砰!砰!砰!
长生殿的宫门,被程知节和尉迟敬德铁锤般的肩膀合力撞击着,隐隐浮现出一条条裂痕。
门内,四名禁军守卫拔刀在手,紧张地抿了抿嘴唇。
“陛下放心,末将定誓死守住此门!”
老太监赵雍尽管已经怕的双腿颤抖,但仍义无反顾的挡在李渊的龙椅前,脸色惨白,上下牙床颤抖碰撞着:
“陛……陛下只要等到天亮,定会有宫外援军入宫勤王!”
所有人的眼睛都目不转睛的盯着发出隆隆巨响的宫门,仿佛盯着自己的心跳。
老皇帝李渊凝视着那被外力压弯的门闩,眼中尽是凝重之色。
自打门外传来秦王李世民的喊杀声起,老皇帝便陷入了沉默。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更没有人注意到,他扶着桌角的手指,已经被巨大的握力挤得没有了血色。
“赵雍,去把门打开。”
在紧张的气氛中,老皇帝突然开口。
“陛……陛下?”赵雍和四名禁军不约而同的回头,他们还以为那是自己的求生欲导致的幻听,然而老皇帝再次重复了圣喻:
“去把门打开,让二郎进来。”
“陛下……”赵雍一把跪在地上,快要哭出声来:“陛下此刻不能糊涂啊!秦王他们是叛军!开了门,陛下何以自保啊!”
四名禁军也异口同声道:“陛下,不能开门啊!末将誓死保卫陛下!”
李渊喊道:“二郎要弑父弑君,就凭你们几个拦得住他吗!当年王世充、窦建德都拦不住他!”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赵雍和四名禁军都知道,老皇帝说的是大实话。凭程知节和尉迟敬德的力量,不足寸余厚的宫门不过是薄如蝉翼的木板。
李渊的话透过门缝传到了外面,霎时间,那猛烈的撞击声如骤雨停歇。
这是李世民给老皇帝的体面。
吱——
已经被装成半弧形的宫门被四名禁军从里面打开,凄冷的月色裹着门外的刀光剑影刺进了殿内。
长生殿前的汉白玉台阶已经被尸骸堆满,白色的窗纱上血溅如花,绽放着殷红色的死亡。
甲胄在身的秦王又一次踩着敌人的尸骨,登上了权力的高峰。
只不过这次,他的俘虏,是有着血缘之亲的老父。
老皇帝正襟危坐,怒视着宫门外被甲士簇拥的儿子。
“儿臣李世民,参见父皇。”
月色下,李渊眼中李世民的脸是如此的冰冷,如此的陌生。
“二郎,你恢复的好快啊。前日还不能下床,今晚已经能够杀人了。”
李渊的眼睛扫过李世民身上的血迹,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十年前晋阳起兵的夜晚,次子李世民也是这样一副凶狠面容,浑身是血。
当年那个满身是血的儿子,扶着他坐上了龙位;
今晚,这个儿子同样满身是血,又将他从巅峰上拉了下来。
“父皇,儿子是被逼的。”
李世民仗剑杵地,高傲的昂着头。小时候起,每次他欺负了别家儿郎,都是这样向父亲认错。他就是这样,宁可挨打,绝不低头。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稳如泰山,嗤笑道:“笑话,你贵为秦王,天下间有谁能逼你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李世民猛地用剑捶地:“就是父亲你!你我父子之所以走到今天,全是你在我和建成之间摇摆不定!”
听到儿子如此冒犯,李渊没有回话,他选择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个叛逆的儿子亲口说出所有积郁在胸的怨言。
“自从晋阳起兵起来,我东征西讨,定陇西、平山东、克洛阳,这大唐江山有一半是我李世民打下的。可是建成做了什么?他不过是比我早生几年,就能坐在我打下的江山上坐享其成?安安稳稳做他的守成之君!父皇你回答我,这公平吗?”
李渊哼了一声:“说啊,你这个逆子,接着说,把你这些叛逆之语都说出来!让天地神明看看你的狼子野心!”
“狼子野心?”李世民指向身后诸将:“建成在你眼里永远是宅心仁厚,我不过是想要回应得的,就成了狼子野心?你看看他们!”
李世民一把揭下尉迟敬德的胸甲:“尉迟敬德为大唐身披十余创,这是狼子野心?”
他又扯下程知节的护臂:“程知节这处箭伤,就是当年护驾所留,这是狼子野心?”
他又抓下其他人身上的铠甲,系数众人身上每一处伤疤:“除了他们,还有罗士信和数不清为大唐豁出性命的兄弟,我天策府哪一个不是大唐的忠臣良将!他们为大唐不计生死,可是他们换来了什么?”
“换来的是官不上四品,爵不过郡公!换来的是东宫的步步紧逼!换来的是元吉的严刑拷打!换来的是你天子口中狼子野心的咒骂!”
“他们有罪啊,他们最大的罪,就是没有追随在后方坐享其成的长子,而是追随了我这个在阵前浴血拼杀的次子!”
赵雍此刻已经听不下去,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殿下不要说了,圣上早有……”
“住口!”李渊喝道:“这里哪有你这个贱奴开口的份!听他说,听这个逆子都说完!”
李世民气血上涌,他的浑厚嗓音裹挟着金石音色,在大殿内回荡:
“大唐辜负了他们!天子辜负了他们!太子和齐王还要杀了他们!可是我不能辜负他们!今夜,儿子已经将发妻和子嗣放在一边,将骨肉亲情放在一边,把这一世的成败荣辱放在一边,冒不孝之大不韪,要为他们,为我天策府的万千将士讨一个公道!为大唐社稷讨一个公道!”
等李世民说完,李渊终于冷笑道:“口口声声公道天理,说到底,不过是嫌官位给的低了,不过是对朕不让你坐上太子之位心存不满。”
程知节突然大喝插嘴道:“太子之位是我们殿下亲手挣来的,灭杨文干那次,陛下就许诺过!”
区区一个部将,竟然插嘴天子家事,放在往常,李世民一定会严厉呵斥,但是今天,李世民没有阻拦这只麾下猛虎。
李渊道:“不错,武德七年朕是许诺过你,可是你扪心自问,杨文干谋反,到底是不是你天策府一手炮制的冤案?杨文干若是太子一党,他怎会在太子身处仁智宫时起兵?宇文颖又是死在谁的手上?你当真以为朕是长安街头的三岁孩童吗!”
“朕是你的老子!你是个什么嘴脸,难道朕会不知?你的天策上将是朕给的,你那些阴谋诡计也是朕给的,唯独你今夜闯宫杀人,血溅御前,以天地公道为借口,为自己和狐朋狗友鸣不平的卑劣行径,一点没有朕的影子。”
“你今夜自甘堕落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乱臣贼子,是自绝于天地,自绝于祖宗!就凭这一点,你比建成差远了!不错,朕这一辈子犯了很多错,最大的错就是生了你这个孽种,最大的功,就是为大唐立下了建成这个太子!”
李世民听到这里,已经是青筋暴起。只见他大喝一声,一剑横劈,将身边的花瓶斩个粉碎。
“殿下,多说无益。”侯君集上前说道。“兵贵神速,如果托到天亮援兵一来,就功亏一篑了。”
李世民终究是人中之杰,他没有过度沉浸在父亲的否定中不能自拔。他知道大事只办成了一半,而后一半,才是关键。
他仰头闭目,长叹了一声。
侯君集阴鸷的眼神迅速望向尉迟敬德。肩膀比城垛还宽的猛将当时会意点头,脸上杀气腾起,拔剑走向了李渊的龙椅。
“二郎,天地神明看着,你敢杀了自己的父亲吗!”李渊稳坐龙椅,可是紧攥桌角的手掌,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天地有神明,就不会让殿下受苦!天打雷劈,让我尉迟恭来受!”
四个禁军挥刀上前,被天策府众将刀刀砍翻。
老太监赵雍干嚎一声,不顾生死扑向尉迟恭,张开满口老牙去咬那握着剑柄的虎口,反被尉迟恭揪住脑袋,一刀砍下首级。
李渊的坐在龙椅上,整个人被高大的身影吞噬。
李世民依旧仰头闭目,似乎只有利剑刺入父亲身体的声音才能将他唤醒。
“李世民,你个逆子!就算你杀了朕,建成也不会放过你!”
“陛下走好!”
随着尉迟恭一声大喊,热血洒满了龙椅。
第93章 报信
鲜血溅在李渊的脸上,将银白须发染成鲜红。
尉迟恭回头,不可思议的盯着身后的人影。
王晊,这个看似文弱的书生,竟然使劲全力握住了砍向天子的利剑。
拿惯了毛笔的纤细手指,此刻已经被锋利的剑刃割的血流如注。
“树德!你这是干什么!”侯君集一把上前捂住刘树德的手指,转头对尉迟敬德大喊:“敬德切莫抽剑!莫抽剑!”
尉迟敬德一脸怒意,回望向李世民。
闭目的秦王微微睁开了眼睛,望向王晊。
刚刚在卫忠尸体前已经头晕目眩的刘树德自打长生殿门中开,便强忍着喉头汹涌的呕吐感。当他看到尉迟敬德拔剑走向李渊的时候,已经迈步要去阻拦,但是因为脚下绵软无力,根本跟不上尉迟恭的脚步,唯有在对方挥剑的一刻,放手一搏去抢握剑尖。
“殿下……”刘树德强咽了一口口水。“东宫尚在,不能弑君。”
此言一出,李世民眼神一闪。
所有人都被这句话点醒。
是啊,如果杀了李渊,等于给了宫外的李建成名正言顺登基的理由。那时即便他李世民据宫闱自立,东宫的李建成掌握也将携大义统领千军万马踏平宫闱。
“敬德……放手。”李世民轻声说道。
龙椅上的李渊满脸是血的冷笑道:“呵呵,枉你自诩功盖天下,见识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吏。”
啪!
所有人还没从尉迟恭要弑君的紧张感中解脱出来,又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刘树德,这个顶着王晊的名字活了大半辈子的小吏,竟然用刚刚被几乎割断的断掌,狠狠抽了大唐天子一个响亮的耳光!
连李世民都瞪大了眼睛。
在弑君威胁前面色不改的李渊,此刻反倒是被这一个巴掌打得无比震惊。
“你为何……”
“因为我叫刘树德!”刘树德一声大喊,终于憋闷不住,喷出了一口酸涩胃水。
“刘树德……你姓刘……你是……肇仁家子?”
李渊皱眉,一个熟悉的名字呼之欲出。
刘文静,字肇仁。
“他是刘文静的幼子,隐姓埋名逃出当年的祸事。今天是你将他召进了宫,也是他交给我的地图,才让我带着天策府的兄弟们,站到了你的面前。”
李世民冷冷的看着跪地呕吐不止的刘树德说道。
“刘文静……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提到刘文静的名字,李渊突然像泄了气一般,再也没有刚刚的强硬。
“我当然忘不了他。”李世民回答:“是他教给了我谋略,是他告诉我,可以凭实力夺取东宫的那把椅子。更是他当年在晋阳的谋划,才让父亲你登上了帝位。可以说我们李家之所以有今天,全是拜他刘文静所赐。可是你呢,惧怕他的才华,将他杀了。刘树德这颗仇恨的种子,就是七年前你亲手埋下的。”
李渊长叹了一声,无力的靠在椅背上。
他是大唐的皇帝,开国皇帝,自以为登上了权力的巅峰,从此再无畏惧。然而自从武德二年以来,他总是梦见刘文静的影子。这个当年无话不谈的老友,时常以厉鬼的形象出现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中,一边追着自己,一边高喊着死前的遗言:
“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
没想到,在大唐立国九年以后,他李渊这个最老的鸟,也是帝国最大的功臣,难道也要踏上老友的后路,迎来自己的末日吗?
刘树德跪在地上吐尽了酸水,心满意足的指着李渊:“你灭我全家,今日,我要让你看着,看着你的儿子,抢走你的一切。”
他起身虚弱的扑向李渊的桌案,紧紧攥住放在一角的皇帝印玺。
“殿下,时不我待,赶快依计行事!”
是的,除了弑君,李世民的计划尚有后一半要完成。
李世民抓起印玺,转身对长孙无忌吼道:“诏书何在?!”
长孙无忌赶忙上前,从怀中掏出准备好的诏书。
上面,是命令京城防务总管左金吾卫大将军刘弘基封锁长安诸门的敕书。
“好啊,看来你是万事俱备。”无力回天的李渊冷冷说道。
长孙无忌铺好诏书,却一脸为难的看向李世民:“没有朱砂印泥。”
慌乱间,桌角的朱砂印泥早就被打碎。没有印泥,这诏书又该如何用印呢?
李世民没有迟疑,将印玺在案前的血渍中一蘸,猛地扣在诏书落款。
血印诏书,成了贞观皇帝的第一封诏令。
长孙无忌轻轻接过诏书,见那印文方方正正,根本看不出异样,唯有上面刺鼻的血腥味,透露出印玺背后权力斗争的残酷。
“张士贵!”李世民一声令下,天策府部将张士贵接过诏书。“你带手下兵卒换上禁军军服,立刻去刘弘基军中。王妃世子,诸将家小之安危,皆在你身上!”
张士贵抱拳应了一声“末将领命!”,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侯君集道:“殿下,张婕妤那边……”
李世民望向对倒在地的王晊。
“随我去。”王晊举手应答。这是他计划中最核心的一环,即便已经晕眩难忍,但绝不能假手于人。
李世民点头,对侯君集道:“你随他去。”转身又吩咐长孙无忌道:“天子交给你了。树德说得对,今晚,本王先当一回曹操。”
曹操者,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者,太子、齐王,各位卿相。
一番安排停当,玄武门之变的下半场大幕,在夜色下缓缓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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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树德,你为何要去张婕妤处?”
黑暗中,好不容易恢复了平稳的林默抓着铁牢,大声质问着刘树德的人格。历史上的玄武门之变,从来没有这段记载。
刘树德没有回答他。
意识世界不住的摇晃,林默隐约听到了侯君集的声音。
“树德,撑得住吗?”
现实中,已经换上了禁军军服的侯君集带着手下,背着王晊一路向张婕妤的寝宫狂奔。
刘树德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刚刚对李渊的报复加剧了他的头痛,此刻他强咬着牙关,拼尽全力完成自己的计划。
宫门前,他让侯君集放下自己,简单交代了几句,然后让侯君集上前,拍下了四长三短的叩门声。
过了一会,里面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谁,深更半夜,不知宫禁的规矩吗?”
“龙腾在渊,紫气东来。”
里面突然静了下来。
宫门打开了一个缝,一个白净的胖太监露出了半个脑袋。
胖太监的眼珠仔细扫视了一遍,轻声用奸细的嗓子问道:
“我不认识你,你怎会知道暗语?”
纵然侯君集在外廷略有威名,但是对于内宫中的宫人,他和那些持枪站岗的禁军卫兵没什么两样。
侯君集按照刘树德教的话答道:“我在长生殿值守,是太子的人。殿下说危急时以此法来张婕妤寝宫,会有人相助。”
“太子的人?”那太监眼珠一转,怀疑的盯着侯君集问道:“太子……让你用此暗语来这?……长生殿发生了何事,让你如此惊慌?”
“秦王今夜入宫奏对,诬陷太子和齐王与后宫嫔妃有染,天子大怒,已经下了敕令要太子和齐王速速入宫奏对,你快去通报两位殿下,诏书片刻将至,让他们早做应对!”
那太监没有立刻动身,而是盯着侯君集的脸,盯得侯君集都发毛了,才幽幽道:“知道了,今夜你没来过这,哪来的回哪去。”
说完,重重关上了宫门。
侯君集有些不安的退回阴影中,问向刘树德。
“放心,剩下的交给他们。一刻后,你们就可以去东宫传旨了。”
侯君集听他如此说,便不再担心,带人背起他去往李世民的方向。
而宫门内,那白胖的太监举着如豆微灯,与三个小太监围在一起:
“速去禀报齐王殿下,长生殿生乱。”
“那东宫呢?”
“太子死活关你何事?我们只忠于齐王!”
第94章 入宫奏对
李元吉的王府灯火通明,没人知道,他人虽不在宫内,却一直关心着长生殿内的一举一动。
今晚他最后接到的信息,是老赵雍去秦王府传旨,回宫后,便放出风声,秦王要连夜入宫奏对。
自己这个二哥急着连夜进宫,要说什么呢?
灯影前,李元吉不住的把玩一枚玉佩,缓解着心底的焦虑。
那是当年李渊和李世民晋阳起兵时,李建成带着全家从河东出逃时给他的。彼时李建成生怕隋兵追击紧迫,家人不得已分散逃难,便将一枚玉璧摔成了三分,一份自持,另外两份分别留给了四弟李元吉和五弟李智云。
往事重现,他又想起那个凄凉的夜晚。
为了逃命,年幼的李元吉一狠心,用一张错误的地图将弟弟李智云引向了隋兵的陷阱。靠着弟弟的被捕,他为自己的出逃争取了时间。
那是他第一明白,所谓血浓于水的亲情,也是可以背叛的。
今晚,他隐约感觉到那种背叛又在迫近。
“殿下。”老管家在门外轻声道:“宫中来人了。”
深夜出宫,如此冒险,定是宫中出了大事。
他连忙让管家将人带了近来,刚刚那个审视侯君集的胖太监闪身进前。
“庸奴臧朴,拜见殿下。”
“不必虚礼,快说,宫中发生了何事?”
胖子臧朴便将长生殿卫兵深夜前来报信的事情如实说了,临了警觉道:
“此人口称受到太子所托,可是却通晓殿下最为机密的暗语。奴才不知真伪,既怕中了计,又怕误了殿下的大事,犹豫再三,还是冒险出宫来报信。”
李元吉一听到东宫之人说出了自己和宫中内侍才知道的密语,当下就明白,这一定是刘树德的意思。
李世民行动了!
李元吉兴奋的快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心想,这刘树德果然是胆大心细之人,好一出浑水摸鱼,当着秦王部下的面,给我李元吉通风报信。不愧是刘文静之子,搅动风云的功夫,比他老子可不逊色。
“不,你做得很好。”
李元吉微微一笑,亲热的拍着胖太监的肩膀。“跟了我几年了?”
臧朴连忙躬身答道:“蒙殿下照拂,已经九年了。当年要不是殿下开恩,老奴早就被发配道掖庭宫去舔屎盆子了。殿下但有驱使,小人舍命报恩!”
李元吉满意的点头:“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将来本王一定不会亏待了你。这些年,我们在宫中,一共笼住了多少人?”
臧朴听到这话,料定李元吉要有大动,激动的说道:“禀殿下,这几年殿下广结人心,我们这些没根的,再算上那些被发配幽宫的侍卫,加一起将近有五百人。”
“五百人……够了。”
李元吉一把将玉佩攥在手心。刘树德早就对他通报了李世民的计划,差的只是时机未定。眼下这个口信,已经让他断定,今夜就是自己收网的时刻。
“去告诉宫中的兄弟们,如果想当一辈子奴才的奴才,今夜尽管去睡觉,天塌下来也跟他们无关。想当人上人,今夜听我李元吉号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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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的火势被扑灭了,留下一地废墟。
太子望着眼前的场景,不住哀叹。他倒不是可惜那些雕梁画栋,而是可惜那些贮藏多年的文书底档。里面记载了天下州郡的钱粮、户籍、地理、民生,很多甚至是前隋留下的珍贵孤本,更是朝廷制定政策的重要依据,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再次收集。
他精疲力尽的回到寝宫。赵弘智的尸体已经被搬到一旁,内侍们忙着刷洗着石阶上残留的血渍。
歘歘歘……
毛刷一下下打磨着石阶,也打磨着太子有些悲凉的心境。
为什么堂堂太子,一时间竟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
老王珪被发配蜀地,魏征被问罪扣押,徐师谟被杀,而那个一直为祸东宫的内奸,竟然是自己一直信任有加的詹事主簿赵弘智!
当年正是这个赵弘智,在显得殿内死死抱住他的腰身,力劝他不论发生什么,千万不能反叛,只有求得老皇帝宽恕,才能逃过一劫。也正是因为这一次相处,让太子相信赵弘智是真正忠于自己的人,可是到底因为什么,让这个曾经的忠臣,在两年时间里走到了反叛的地步?
是他李建成无德吗?
太子失望的仰天长叹,他这一生,知权不弄权。当年父亲要封二弟为三公之上的天策上将,朝中无数人反对,暗中劝他以权谋之术废之,可是太子只回以一句话:
“世民有功于社稷,如何封赏都不过分。”
后来,齐王元吉和谋臣魏征都曾劝说他,派刺客暗杀秦王,而太子再次义正辞严的拒绝了他们。
“本宫与世民是血浓于水的手足,更要给天下人作兄友弟恭的表率。”
是自己无能吗?
虽然李世民在外征讨平叛功勋卓著,可是自己在后方协调粮草,疏通漕运,举贤任能,肃清吏治,让这个初生的帝国不到几年便站稳了脚跟,他自诩不是个昏庸之主啊。
太子仿佛饮下一口烈酒,内心感到一阵痛楚和酥麻。连日的纷乱彻底耗尽了他的精力,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大哥!”
他疲倦的回头,是齐王李元吉的声音。
门房紧紧跟着疾步奔跑的齐王喊道:“殿下,齐王殿下深夜到访,说是有要事相商,老奴实在拦不住……”
“火烧眉毛了,还讲什么虚礼!”李元吉不顾下人的解释,喘着粗气站到大哥面前,就像是小时候惊慌失措的样子。
太子安抚了老门房,责备起弟弟:“你看看你,好歹是要做三军大元帅的人了,怎么行事作风还是如此轻浮莽撞?今夜东宫大火,本宫都没有你这般惊慌,深更半夜,你能有何事?”
李元吉摆摆手,指着台阶上的寝宫:“这里说话不便,进屋说。”
二人进入寝宫,李元吉故作神秘的确认太子妃等人都已经去偏殿避火,然后将宫门死死合上。
“你有话直说,何必如此?”太子对弟弟的举动有些不满。
“大哥,不好了!弟弟我接到宫中密报,今晚父皇召见了二哥!”
李建成坐到自己的太子位上,并没有露出惊讶之色:“怎么,父皇深夜还在惦记二郎的安危?想看看本宫的毒酒,有没有毒死本宫的亲兄弟?”
“什么惦念安危!”李元吉窜到太子面前,低声道:“父皇质问他,为何宣扬太白经天。”
李建成皱眉问道:“怎么,秦王府的人拿天象做文章?这么不入流的手段,世民竟然会同意?”
李云吉道:“这根本不是重点!你可知二哥是如何回复父皇的?”
“如何回复?”
“他竟然反诬大哥和我与后宫有染!说这些都是我们活动妃嫔们放出的谣言……”
“胡说!”太子猛拍桌案,吓得李元吉不禁立起了身子。
“与后宫有染……这样有悖于天理人伦的话,是从他这个做儿子的嘴里说出来的?!如果让本宫查出来是有人捏造谣言,你可知这是族诛的大罪!”
李元吉急道:“大哥你跟我急什么,是我在长生殿的旧部亲耳听到的。父皇如今已经被他说动,召我们入宫奏对的内侍只怕已经快到东宫的重明门了!”
“说!那就当着父皇的面,一五一十的把这些是是非非说清楚。党争政争本宫尚可容忍,这种大逆不道之语,怎能放任它流传!传到坊间,让百姓如何看待我李家!天子的威严何在!我李家威严何在!”
李元吉正要接话,只听门外老门房的声音再次响起:“殿下,陛下遣了特使前来宣召,说是召两位殿下入宫奏对,还说这就要进宫……”
李建成和李元吉不约而同望向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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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小说类型。本书是一篇历史无限流文,以观复科技的千机系统为主线,以各个历史穿越故事为支线,主次交叉,最终会汇聚为一个完整的故事。在各个历史故事中,我力求从史书的留白处出发,尽力还原对于一个个历史悬案或者说是历史可能的猜想。这也是本文和其他历史争霸文、种田文相区别的地方。
在叙事过程中,因为代入历史人物的需要,不得已会出现主角姓名的转换。如果在这方面给大家造成了阅读困扰,还请留言探讨,我们一起找到彼此都最舒服的姿势。
最后是预告下,玄武门魅影的篇章会在百章左右迎来结局。下一个故事,将会回到西汉年代。还有观复科技的背景和目的,也将在后续文章中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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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不忠不孝者历来不仁不义
“陛下口谕,召两位殿下立刻入宫奏对。”
传旨的两根太监面无表情。如果太子此刻能够仔细的看一看他们的脸颊和下颚,也许还会看见刚刚割断胡须留下的浅浅血痕。
但是太子没有在意,或者说,历史没有给他这个善意的提醒。
“元吉,走,我们这就去玄武门。”
急于辩白的太子起身就要手下备马,而李元吉突然想起什么,拦住道:“大哥,深夜入宫,为防不测,还是叫冯立带些人马随行护卫吧。”
按照规矩,太子出行,即便是入宫,也是要有卫兵随行的。此时就算李元吉不说,也一定会有人马随行护送。
可是李元吉偏偏就要提。
太子急道:“我们是入宫奏对!是去向父皇解释。父皇本就怀疑我们,此时带兵入宫,父皇会怎么看?两个逆子带兵逼宫吗!谁也不带,就只有你我!我倒要看看,这深宫内苑,谁敢刺杀我这个太子和你这个亲王!”
对,这就是李元吉要的答复。
他知道,太子永远记得当年杨文干谋反时的经过。那一次,他就是孤身入宫奏对,才博得了李渊的信任。此刻李元吉故意提起护卫,就是逼着太子明示,不带护卫入宫。
长林军可以说是大唐装备最为精良的部队,只要没有他们护卫,孤身一人的太子,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大哥放心,此番就是龙潭虎穴,刀山火海,臣弟也一路追随!随从不带了,只由臣弟带着一张弓,几支箭,亲自为兄长护驾!”
他虚伪的向李建成表着忠心,极力压制着嘴角那抹得意的微笑。
月色下,两匹快马从东宫正门急蹄而出,在太极宫急速驰骋,奔向那高耸漆黑的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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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太液池。
李渊被长孙无忌安排道湖心的龙舟上。长孙无忌素知老皇帝不会水,这里是绝佳的囚牢。
老皇帝的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锦被,可是心里已经冷到了极点。
这一夜,他失去了作为父亲的威望,失去了自己一手缔造的帝国,失去了开国之君的一世英名。
堂堂天子,九五之尊,竟然被亲生儿子算计到这般田地。被天策军的十几个小卒像关押囚犯般困在一叶扁舟上不说,竟然连象征天子威仪的龙袍都不曾穿上。可怜的老皇帝,此刻擦发现自己仍穿着昨夜睡袍,而上面混杂的血迹,已经硬的如同厚茧一般。
此时此刻,他闭上眼睛,脑子里不停重复着几个熟悉的人名:
沙丘之变中的活活被儿子饿死的赵武灵王,尸体长了蛆虫都无人收敛的齐桓公,听到戾太子反叛的汉武帝刘彻,侯景之乱中的被虐待致死的梁武帝萧衍……
想着这些人,他仿佛也看到了自己的末路。
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远房哥哥隋炀帝杨广,那个死于乱臣贼子之手的暴君,死前好歹还能衣冠齐整,不失天子风度,自己开创了这崭新帝国,难道竟然比不得他?
夜风吹过湖面,扬起轻纱窗帘。
李渊的眼神扫过窗外,随即愤怒的将纱帘遮住。
龙舟外,长孙无忌端坐在与龙舟并排的小舟上,目不转睛的盯着他这个天下最为尊贵的囚犯。老皇帝不想见这个叛臣,他甚至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给次子找了这么一个卑劣的外戚。
凄凉归凄凉,这份久违的孤独带给老皇帝冷静的机会。在悲哀晚景之余,李渊想起自己这一生的峥嵘岁月,想起这一生的经过,突然唤起了生机。
他坐起身,仔细打量了龙舟上看押自己的天策军将士,问道:
“秦王叛逆,可他终究是皇子。你们跟着他犯下这谋逆大罪,不怕死么?”
船外的几个士兵,没有一个回应他,甚至连太液池的湖面,都没有出现一丝涟漪。
李渊知道,对方绝不是没听清,继续说道:“朕知道,你们都是跟着二郎拼杀过来的,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朕也知道,你们有妻小,有家室,有的甚至还有父母健在。谋反,可是族诛的大罪,你们就是自己不怕死,难道不为家中父母妻小考虑吗?”
龙舟上,仍是死一样的寂静。
李渊不禁皱眉。从武德元年至今,他与臣下如此推心置腹的说话,没有一个不是感恩戴德痛哭流涕的,怎么这几个泥腿子如此顽固?难道自己二儿子给他们下了蛊不成?他不放弃,接着说道:
“朕是天子,内有百官拥护,外有精兵强将,世民不过是逞一时之勇,你们跟着他一路走下去,能有什么好下场?但是朕素来宽宏大量,虽然你们已经铸成大错,但是此时放下屠刀,弃暗投明,护驾勤王,帮朕出宫召集勤王义军,朕可以答应你们,不仅不会罪责你们和你们家小,还会嘉奖你们的补天之功!朕的话放在这里,只要你们此刻驾船护朕出险,参与者皆为三品公卿!杀敌者,封国公!”
见对方仍不理会,李渊有些恼羞成怒的喊了起来:“朕告诉你们,不忠不孝者历来不仁不义!李世民连亲生父亲都能忤逆,难道他会放过你们?别以为跟着他能出头,听说过宇文颖吗?只要他成功,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们几个灭口,以塞天下悠悠众口!”
也许是李渊的声音太大,连对过的长孙无忌都听得一清二楚。只听对过传来长孙无忌的笑声:
“臣劝陛下还是歇歇吧,这些人是不会受陛下收买的。不信,陛下问问那领队之人的姓名。”
李渊惊疑的望向船头的带队军官,只见对方终于回头,脸上带着一丝极为藐视的浅笑:
“陛下不必眷顾,末将本就是世袭国公,也是陛下亲口下旨,将末将一家妻小除名除籍,遇赦不还的。”
李渊顿时怔住:“世袭国公?你是……”
那军官道:“末将杜德俊,陛下日理万机,许是记不得罪臣之子了。”
李渊惊呼:“你是杜伏威之子!”
杜伏威,本是隋末唐初割据群雄之一。隋大业九年起义,逐步成势。武德二年降唐,任东南道行台尚书令、江淮以南安抚大使,封吴王,赐姓李氏。成为唐军仅次于李世民、李孝恭等人的实力派。
武德五年,受李渊忌惮被征入朝。武德六年原部下辅公祏称奉伏威之命起兵反唐。叛乱期间,身在长安的杜伏威受到猜忌,被李渊夺爵罢官,籍没家眷,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杜德俊见李渊如冰雕般呆住,带着和刘树德一样的复仇笑容,指着身后的几个士兵道:“他们的父兄,都曾是大唐功臣,也都是陛下的罪臣。是秦王将我们救出刑途,陛下觉得,我们会成贪图原本就属于我们的官位吗?”
李渊沉默了许久,终于松散的往身后一靠,浑身的帝王气息此刻才消散如烟。
“二郎啊,看来朕还真是小看了你。”老皇帝闭目道。
此时,船外湖面上传来波动之声,长孙无忌起身,得意的笑道:
“哎呦,几位相国大人终于到了。陛下这下可就不寂寞了。”
龙舟舱帘掀起,几个白发老翁缓步迈入,领头的一个在见到李渊的一刻,噗通跪倒在船板上:
“陛下受苦了!臣裴寂,来晚了。”
第96章 元吉出手
清晨将至,荷甲在身的秦王李世民坐在临湖殿的阁楼上假寐。
这一夜的凶险,远甚于他一生经历的历次战役。
囚禁父亲,占据宫闱,紧接着假传圣旨将裴寂、封纶、萧瑀等人诓骗入宫,困为囚徒,可以说,他除了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绝对没有一丝退路。
距离登基当皇帝,他还差最后一步。
侯君集作为秦王的眼睛,代替他盯着玄武门到临湖殿之间的风吹草动。
“殿下!是太子和齐王!他们进了玄武门甬道了!”
李世民猛地睁开了眼睛,问道:“他们带了多少人马?”
侯君集目不转睛的回答:“没人,就是他们孤身二人。”
太子和齐王没有随从护卫,这让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的消息迅速抓住了人心。连一贯沉稳如山的李世民都诧异的站起身,冲到窗前。
果然,远方灰白的天空下,两个蚂蚁搬的骑影奔驰而来。
房玄龄在旁说道:“他们定是听到大王攀诬东宫与后宫有染的消息,急着入宫辩白,想效仿武德七年从杨文干谋反案中脱身的法子,向皇帝表忠。”
程知节一拍大腿,大吼道:“好机会!让常何带人将他们在玄武门前杀了!一了百了!”
房玄龄连忙劝道:“殿下不可。如今我们虽然掌握了皇帝和卿相,可是东宫长林军可是只忠于太子。如今秦王府孤悬宫外,一旦长林军听闻太子身死,攻打玄武门不成,定会转向攻打秦王府。凭我们剩下的守备难以招架,那样不仅会被人断了后路,届时宫中反成孤岛,政令不出,殿下就是坐上了龙椅也不长久。”
“老房你怎么这么多事!”程知节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今晚杀进宫来,就是白干了吗!”
李世民遏制住暴躁的猛将,冲着房玄龄点了点头:“玄龄说的是万全之策。告诉常何,不要动手,像往常一样放太子和齐王进宫,本王要抓活的。”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远方的太子和齐王身上时,没有人注意到,本来斜躺在角落休息的王晊,已经消无声息的走下了临湖殿的楼梯。
他的头晕并没有因为李渊和卫忠从眼前消失而消减半分,相反,那种锥刺般的疼痛在太阳穴的位置愈发强烈。但是他最为重要的使命就在眼前,命运,残忍的剥夺了他休息的权力。
驻守的天策军将士已经认得了他的面容,对他的出现并不吃惊。
“殿下有命,然打开后门,以备撤退之用。”
将士们没有怀疑,按照他说的,将后门打开。王晊探身出去,假装巡视,实则是躲到了没人的角落,鼓腮用力,拼命呼出了一阵短促而有节奏的口哨。
哨声停息了一阵,很快就在远方一个偏僻的宫门后再次响起。紧接着,此起彼伏的哨声就像是烽火台上的硝烟,传遍了宫闱的每一个角落。
女人的凄苦喊声刺破清晨的寂静,各个宫室内传来翻箱倒柜和刀砍木梁的声音。
无数宫门瞬间齐开,太监们一个个手持刀剑,身上满是嫔妃和宫女的鲜血,涌上了往日跪着擦拭的甬道。
“齐王有令,诛杀秦王!”
臧朴一声令下,一双双血红的眼睛,不约而同望向了临湖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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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集,玄龄,你们听到哨声了吗?”
机敏的秦王还是注意到了空气中异变。
“哨声?这里毗邻太液池,也许是蛐蛐儿或者蝉鸣吧。”
天策军诸将面面相觑,纷纷摇头。他们的神经高度紧张,此刻除了李世民的命令,已经听不进去其他任何声音了。
李世民自忖自己已经是今夜宫中最大的威胁,便不再多想,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到两个兄弟身上。
“一会儿程知节带人从后面包抄,一人一马皆不可走漏。尉迟敬德带人射死太子和齐王的坐骑,记住,切不可伤了他们性命……”
李世民正在部署,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程知节等人紧张的拔刀在手,将李世民护在身后。
“殿下!”
“叔宝?!”李世民惊讶道。
众人没想到来的竟然是负责在沿途守道的秦叔宝,纷纷放下心来,可是眼尖的房玄龄一眼看出了问题。
“叔宝,你这身血是哪里来的?”
众人被这一问才发现,没有经历长生殿大战的秦叔宝,身上的血渍竟然比程知节身上的还要浓厚。
“殿下,不好了,宫中不知哪里窜出来成百上千的太监,全都手持刀剑,高声喊着要‘诛杀秦王’,末将带着手下突出重围,赶来这里护卫殿下!”
众人大惊失色,他们谁也没想到,除了秦王麾下的天策军,今夜宫中竟然还会杀出另一只人马。
“难道是父皇?”李世民不敢迟疑,带着众人赶到身后的窗前,果然,从宫内的方向,无数持刀的太监如蚁群般涌向临湖殿而来。
沿途抵挡的天策军将士尽管都是久战沙场的老兵,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在汹涌的敌潮前难以招架。
“不对,这些太监的身手一看便是训练有素,而父皇对阉宦极为严苛,决不允许他们沾染刀兵。他们是建成或者元吉的人!”李世民很快做出了判断。
程知节大喝一声道:“啊!殿下快走!程某和叔宝殿后!”
侯君集等人急着要拉李世民突围,却被李世民大声喝住:
“都不要慌!我们带兵逼宫,突围出宫也逃不出长安!今日之搏,进者生,退者死!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拿下建成和元吉为人质,才能遏制住这群阉碎!”
慌张的众人被李世民的话稳住了心神,他们齐齐望向自己命运中的神,等待着李世民下达最后冲锋的军令。
“程知节、秦叔宝守住临湖殿,此处临高,纵览全局,决不可丢失!”
“尉迟敬德、房玄龄带兵速去太液池增援长孙无忌,切不可让太子他们趁机杀了父皇,不惜一切代价,将父皇和诸位卿相带到临湖殿这里来!只要天子在手,建成和元吉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其余众人随本王擒拿太子!”
李世民说罢,临湖殿阁楼上传来山崩一样的应诺。众人面色决绝的奔赴使命,他们中的不少人,将此次出征,视作自己戎马一生的最后一战。
出击前,李世民发现王晊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问道:“树德,尚能战否?”
王晊道:“殿下,此刻尚不是决死之时。请允许微臣先去稳住他们,否则乱则生变。”
“树德勉之!今夜功成,本王……”李世民顿了顿,望向天空,沉吟道:
“朕,当为肇仁昭雪立祠!”
第97章 惊觉叛乱
太子的马蹄铁敲打在甬道上,自武德七年以来,他还从未如此紧张过。
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为何父亲会急着让自己入宫解释。
东宫太子淫乱宫闱,这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巨大丑闻。凭李世民如今的处境,如果没有人证物证,凭借父皇的英明,是绝对不会就此事大做文章的。
而一旦秦王有人证物证,等待他李建成的又怎么会是入宫解释的机会?要么,皇帝会派刘弘基带兵围了东宫,一纸诏书废了自己这个太子,要么,皇帝会保留自己的东宫之位,将丑闻不动声色的遮掩下去,然后找机会训斥自己。
无论如何,君臣父子间总不能就男女之事当场对峙,这样太过有失体统。
更何况,太子自信自己行的端,做得正,平日里与后宫嫔妃间绝少往来,哪里会有什么人证物证留给秦王?
等等,会不会是元吉……
念及此,太子建成不由得向身后望去,果然见齐王李元吉一脸凝重。
太子旋即勒马,严肃的问向身后的齐王:
“四郎,眼看就要进玄武门了,你可不要骗大哥,到底有没有与后宫哪位嫔妃有染?”
齐王李元吉被太子这一停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太子建成发现了什么端倪。听到他关心的竟然是自己有没有与后宫嫔妃私通,苦笑答道:
“大哥,都什么时候,你还如此想?要弟弟说,你这是仁慈都有些愚笨了。难道你看不出,这些都是二郎诓骗父亲的手段?”
“诓骗父亲?他为何要诓骗父亲?”
李建成这一问,倒是让李元吉一时语塞。他知道二哥李世民逼宫的计划,可是大哥李建成一直被蒙在鼓里。眼下事情没成,还没到解开真相的时候。
李元吉解释道:“不过是推诿扯皮,不愿去洛阳呗。”
李建成坚持道:“世民到底如何想,稍后御前对质一问便知。为兄就是要你一句话,到底有没有做出那有悖人伦的龌龊勾当!”
李元吉叹了口气,举拳发誓:“大哥,弟弟我以身上流淌的皇家血脉发誓,绝对没有做出有悖人伦之事。此言有假,今日就不能活着出这玄武门!”
太子见弟弟言辞恳切,终究放下戒心,策马进入了玄武门的幽深门洞。
“末将常何,见过太子和齐王殿下。宫中规矩,请两位殿下下马。”
玄武门守将常何恭敬在两人马前跪地行礼。
“常将军不必多礼。”李建成像往常一样冲常何礼貌回应着,正要下马,身后齐王道:
“常将军,今夜父皇召集太子和本王入宫议事,事情紧急,就不下马了。如有罪责,本王和太子替你兜着。”
太子听弟弟所言,也有些道理,便不再下马,点头道:“正是,事情拖不得,本宫会去像父皇解释。”
他哪里知道,李元吉之所以不下马,根本不是因为急着入宫觐见父皇,而是担心稍有差池,可以纵马逃走。
常何犯了难。
他接到的命令,是让太子和齐王毫无察觉的进入玄武门,而前提,当然是下马。毕竟对于宫内的伏兵来说,两条腿的人比四条腿的马,要容易抓的多。
可眼下对方明确提出来要纵马入宫,且为自己承担罪责。自己如果执意违拗,恐怕凭借太子和齐王的聪明,一定会发现异常。那时别说活捉,恐怕二人直接调转马头回东宫发兵,他常何就要随乱臣贼子李世民一起死无葬身之地了。
“殿下,这这这这纵马入宫……”危急时刻,常何本性外露,突然结巴起来。
“圣上有旨,召太子和齐王纵马入宫!”
正在此时,王晊竟然从宫内的方向快步奔跑而来。
太子望着突然出现在此地的属官,一脸疑惑:
“王晊,你怎会出现在宫中?再说你是东宫的率更丞,哪里能得到皇帝的圣旨?”
齐王李元吉望着王晊的身影,嘴上不说,内心也不由得暗叫一声:好个大胆的刘树德!最后关头,竟然还敢冒险出现!
却见王晊喘着粗气,面不改色的冲着马上的太子答道:“殿下,今夜救火时,皇上的禁卫突然闯入东宫,说是要带着小人进宫,向圣上陈述太子是否与后宫有染。还说怕殿下有所准备,特地瞒着殿下,东宫上下不得通报。”
太子皱眉,他倒不是怀疑王晊,而是对父子之间如此猜忌感到不满。
太子问:“你见到父皇了?”
王晊回答:“微臣见到了陛下,直言太子殿下为人正派,出入宫闱从来都是直奔陛下御前问安回话,半步不曾踏入后宫。”
太子接着问:“既然如此,父皇在长生殿,如何知道我兄弟骑马入宫之事?”
此言一出,一边各怀心事的李元吉和常何都不由得内心一紧。
王晊只沉思了半刻,便淡定回答:“今夜圣上在临湖殿召见殿下,没有在长生殿,故而能从长生殿的阁楼上看见殿下的身影,才命微臣前来传旨。”
“临湖殿……”李建成眯着眼睛望向远方,只可惜晨光熹微,他看不清楼顶的刀光剑影。
“那你也见到秦王了?他怎么说?”
王晊答道:“秦王只是不停的辩白,圣上让他拿出人证物证他又拿不出,眼下已经脸色苍白了。殿下勿忧,微臣看,秦王翻不起什么水花。”
太子微微点头,自言自语道:“如此正好能将前日夜宴上的冤屈一并陈奏,争取让父皇放了魏征。”
齐王见太子不再怀疑,连忙喝问常何:“常将军,你还要抗旨阻拦本王和太子吗?”
常何连连摇头,让手下放行。他知道王晊是秦王内应,既然他说了可以纵马,那秦王殿下那边定然有所准备,自己也不必坚持。
太子和李元吉就这样在王晊的带领下向临湖殿奔去。待他们走远,常何连忙吩咐手下,将玄武门落锁紧封。
一路上,王晊都在编造所谓的御前应答,而太子和齐王各自沉默,不约而同望向路边。
“元吉,有没有发现,今晨的太极宫,有哪里不对?”
此刻李元吉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大哥,哪里不对?”
太子道:“往日天不亮,那些太监就要出来扫街擦地,慢一点就会被打的皮开肉绽,怎么今日这宫中连半个太监的人影都看不见?”
李元吉也早就发现了这点,不过他担心的不是太监们的所在,而是太监们的胜败。
“也许是有急事抽调走了。”他随口应付着。只要一刻没有看见太监提着秦王李世民的人头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要继续装下去!
突然,在朝阳洒进临湖殿阁楼的一刻,太子突然勒住了马匹。
齐王手心全是汗渍,紧张的问道:“大哥,怎么不走了?”
太子指着阁楼喊道:“你看那是什么!”
齐王望去,只见程知节正将满身是血的太监高高举过头顶,然后奋力扔出楼外。
两方人马刀剑交击,将朝阳映射出熠熠白光。
太子坐下军马辔头一紧,前蹄高扬,发出一声凄厉长嘶。
“是宫变!二郎叛乱!”
不等弟弟回答,李建成连忙调转马头,奔向玄武门。
第99章 兄弟死斗
李世民盯着太子的死尸,久久不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但是对此早有准备的李元吉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
距离他登上权力宝座,只剩下二哥李世民这最后一级台阶。
“你们兄弟一起上路吧。”
已经杀红了眼的齐王再次弯弓搭箭,瞄准李世民的眉心射去。
城门上的常何喝一声“秦王小心”,将李世民的意识拉了回来。
情急之下,李世民本能闪身,那箭矢擦着他的腰身而过。
虽不伤及性命,却在阴差阳错间,将鞍下的箭袋射落。
两个持枪决斗的神射手,其中一个突然没了子弹,结果是什么可想而知。
李元吉诡笑道:“算你命大,那这一箭呢?”
嗖!
又是一箭飞出,李世民只得策马闪避。
城头上的常何和敬君弘见状,连忙催动手下去援助,却听哨兵喊道:“两位将军,有人攻城了!”
常何和敬君弘连忙靠近城垛,只见一条黑甲长龙正咆哮着向玄武门的方向奔腾而来。
“是长林军!薛万彻和冯立带领的东宫长林军!”
与此同时,从李元吉身后,几十名太监正操着尖利的嗓音,高举着尖刀围向了李世民。
“可恶!”常何愤恨的猛砸城砖。
作为李世民一方,常何与敬君弘已经将身家性命和生死荣辱与秦王李世民的成败紧紧捆绑在了一起。此刻面对内外部威胁,他们必须力保李世民不死,不败。
“老常你快带一队兄弟去保护秦王,外面的长林军交个我!”
敬君弘毕竟经验更加老道,在危难面前快速做出了安排。
本就心系秦王的常何马上带人冲下了城楼,将李世民护在身后,高喊道:“殿下快走!”
话音未落,李元吉又是一箭射出,他自认为身后的太监人多势众,眼前的常何定然不是敌首。而城门外,长林军的攻打声已经传了近来,毋庸置疑,城头上的敬君弘也根本抵抗不了多久。
只要他杀了李世民,就能对太子的余部称是李世民杀了太子,自己又为太子报了仇,如此,他李元吉无论在血统还是威望上,都是继承皇位的唯一人选。
李世民也听到了长林军的喊杀声,李元吉的如意算盘,他自然也是知晓,当今之计,他唯有速逃,将父皇牢牢攥在手中为人质,或许还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常何勉之!”
李世民高喊了一声,调转马头躲入通往太液池的密林,李元吉见状催马跟了上去。他身后的太监们没有马匹,自然追击不上。
常何眼见秦王弱势,心下一横,将手中唯一的剑刃向着李元吉的坐骑掷去,正中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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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边上的这片密林,一直未被修剪成皇家园林。究其原因,乃是从来无人走过,因此历年来的修缮款都被各级官员中饱私囊。
李世民纵马狂奔,丝毫不顾脸颊手臂被经过的树杈枝丫挂出一条条血痕。他只想马上赶到太液池。
然而这密林就像是一座迷宫,藤蔓缠绕,让人根本看不清前路,渐渐地,也迷失了归途。
李世民抬头,发现不知不觉,已经彻底看不清太液池和临湖殿的影子了。
如此危急的时刻,作为战场主角的他,竟然在此地迷了路。
正在此时,密林间传来一阵闷声巨响,似乎是一块巨石到底。
他不知道,这声闷响,正是李元吉坐骑到底的声音。
常何那一剑不偏不倚,正中李元吉马匹要害,那匹马在密林中本就被乱花杂草所恼,气血上涌,加之身上有伤,狂奔之下血液加速流失,很快便没了力气。
李元吉从地上爬起,将弓箭牢牢攥在手中。在他眼中,这点意外并不能扭转局面,不过是一个骑马的猎人变成了徒步的猎人,但猎人仍旧是猎人,猎物也仍旧是猎物。
“二哥,你在哪啊,要不我们兄弟还像小时候一样,掰掰手腕决定胜负算了,何必兴师动众呢?”
李元吉嘴上轻松的说着玩笑,眼神却全神贯注的扫过每一片树叶,在杨柳松芝的缝隙见寻找着李世民甲片所折射的日光。
他就像是机敏的猎人,故意虚张声势,等待猛兽自己蹦到利箭射程之内。
李世民也循声静辨,判断这李元吉的方位,生怕被暗箭所伤。
两个人在林间彼此试探着,摸索着,像是两个沉默的舞者,围绕着踏出充满张力的舞步。
突然,一道白光闪过,李元吉确信那就是李世民的铠甲所折射之光,弯弓搭箭射了过去。
果然,林间传来箭镞蹭过甲片的清脆金鸣。
李元吉屏气凝神,拉弓在手,朝着声音来处逼了过去。
就在李元吉要拨开眼前树叶的一刹那,一道黑影突然从树叶后面窜出,李元吉脚下一滑,一屁股坐到泥地之中。
只见那黑影腾空跃起,四蹄如锤,重重落地,正是秦王李世民。
“好啊,二哥你竟然偷袭,不讲武德!”
李元吉兴奋的从地上起身,正要冲着尽在咫尺的李世民射出箭去,李世民一催马肚再次没入密林。
李元吉疾步跟上,冲着马蹄留印的方向连射三箭。
李世民纵马疾驰,不停摇摆闪躲,稍不留神,肩甲初被一条松枝勾住,整个人竟被带下马鞍来。
身后的李元吉不知详情,还以为李世民仍旧纵马在前,注意力紧跟着马匹射箭,一连又是四箭,直到将箭矢射尽,才看清了被树枝挂倒在地的李世民。
“元吉,你不是要掰手腕么,来呀!”
李世民知道,自己和李元吉都已经无路可退,便摆出了放手一搏的架势。
李元吉一摸手下没了箭,又看李世民这视死如归的狠劲,起初还有些忌惮,可是他仔细一看,李世民只是斜靠着树干而立,后腰根本不曾离开树干,马上就明白,自己的二哥被刚刚那一摔伤到脚,别说决斗,恐怕此时能站着面对自己,已经是用尽了全力。
“二哥,腿疼吧。”
李元吉一脸奸笑,反持弓弦,绕着李世民转起圈来。
“元吉,这几十年了,你还没有一次让我看得起过。唯独这一次,你确实让我刮目相看。说实话,想了好几年吧。”
“从王晊,不,刘树德站到我的面前那天起,我就在等今天!”
李元吉想用刘树德的身份来摧毁二哥的心智。
“是他,我确实没想到,他早就投靠了你。这么说,杨文干那次也是你指使他……”
李世民嘴上说着,可是身法上却仍然没有破绽。
“谈不上指示……”李元吉说着转到了李世民的身后,在二哥视线的盲区,从后腰摸出了一个小药瓶。
那是徐师谟的“销骨散”,他今日最后的王牌。
“不过二哥你可知,除了他刘树德,尊府上还有我的人?”
李世民冷笑了一声:“元吉,虚张声势这招对你二哥不管用。”
“虚张声势?”李元吉慢慢靠缩小了绕圈的直径,像猎豹一般逼近了猎物。“二哥进宫前一晚,和二嫂行了人伦之乐吧?”
李世民脸色陡然一变。他在下定决心起事前,的确和长孙王妃共度了一夜温存。那是他慷慨赴死前对人间的最后贪恋。
李元吉连这都知道,秦王府中竟然真的有他的内应。
“还有一事,二哥可知,嫂嫂们的毒药,都已经被我换成了山楂丸。等你死后,她们想跟你殉情是不可能了,现在想想,我那些身强力壮的手下折腾起女人来,可不像二哥你这般怜香惜玉。嫂嫂毕竟是生过孩子的身子,受得住吗?”
果然,在如此侮辱下,李世民青筋暴起,远不像刚刚那般冷静。
李元吉突然一步上前,卖了一个破绽,李世民瞬间怒气,张开双手去夺李元吉手中弓弩,却不料对方手中药瓶一甩,一股液体洒进了李世民的口鼻眼眶。
李世民本能去揉擦,站姿不稳,李元吉立马冲了上去,反手用弓弦勒住二哥的咽喉!
李世民则一手垫在颈间,一手顺势掐住了李元吉的喉管。兄弟二人就这样互相卡住了对方的咽喉,脸颊瞬间由通红变成惨白,可是谁的双手也不曾松开。
恰在此时,眼前的树枝被人掀开,兄弟二人望去,脸上表情陡然一变。
“树德,杀了他!”
李元吉拼了命的吐出了三个字。
第101章 王晊之死
王晊奔跑着,刘树德和林默的两股意识流在他脑中不停争夺着身体的控制权。
黑暗的意识之海中,林默和刘树德颤抖在一起。
“都是你!坏了我的大计!”
“松开!秦王不能死,这就是历史!”
“狗屁历史!老子只关心成败!”
现实中,王晊的双腿不知疲倦的奔跑着,他穿过纷乱的太液池边,穿过战火纷飞的玄武门下,穿过长安肃杀的街衢,穿过门窗紧闭的小巷……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道意识中的两个人格缠斗了多久,王晊终于停了下来。
他的面前,是面色苍白的碧萝。碧萝的手中,拎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
一颗属于太子李建成,一颗属于齐王李元吉。
“齐王败了,秦王赢了。”小姑娘淡淡说道。“宫中已经传开了,是你这个东宫的太子率更丞先杀了太子,又杀了齐王,以向新主子邀功。”
占据上风的刘树德通过光圈,冲着碧萝喊道:“放屁!那是秦王的诡计!他想让东宫背上发动内乱的恶名!他杀了两个兄弟,还想杀他的父亲!”
说着,意识中,林默将刘树德拉出了光圈,突然用另一种口气问道:“碧萝你告诉我,东宫现在发生了什么?”
碧萝不知道眼前的人正在经历精神分裂的痛苦,反倒是她自己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疯狂的笑了起来:
“死啦,全死了!李世民的人杀了东宫所有的李姓男子,除了死的哀嚎,我只听到哭声。”
“谁的哭声……”
王晊按住了太阳穴,那里正在因为意识的变换而发生剧烈痛楚。
“当然是女人的哭声!”碧萝突然暴戾咆哮:“那些浑身是血的禽兽!他们将所有遇到的女人都拖进了房间,撕去她们的衣服,让那些年幼的孩子看着他们做出人世间最肮脏的举动,然后再当着母亲的面,亲手扭断孩子们的脖颈……”
王晊这才发现,碧萝身上也是一片狼藉,衣不蔽体。那破碎的罗裙间,满是抓痕与牙印。
女孩的胯下,是一摊赤红血渍。
“碧萝……你……”王晊心疼的要去问候,却被少女一脚踢倒。
“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你不是说你要助齐王成事吗?为何死的是齐王!为何尉迟恭会带着这两颗人头出现!你的诺言呢!”
少女用力一掷,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滚到王晊身前。
太子和齐王的眼睛,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他。
这一望,令人心胆俱裂。
“眼下,东宫旧部,天策将士,还有齐王手下,三方人马都在追查你的下落。”
“他们都想杀了你,为各自的主人报仇。”
王晊一闭眼,占据了意识上风的刘树德双手撕扯着面颊,仰天高喊:
“殿下!不要杀我!殿下!不要杀我!”
他跪倒在地,像是在像少女忏悔的信徒,可那狰狞的表情,依旧丑陋如魔鬼。
远处,马蹄声从三个方向传来。
而少女,亦抽出了刀。
“如果不是你,此刻齐王已经杀尽李世民妻小,如果不是你,我已经杀了李建成全家!都是因为你,所有人都败了,都是因为你!”
在死的恐惧面前,刘树德已经彻底崩溃了。
他高呼着“殿下!不要杀我!”,不停像两颗人头叩首。但是死去的人,是不会说“宽恕”二字的。
“去吧,无论被谁抓住,他们都不会轻饶过你的。刘树德,天地间已经没有你的立足之地了。”
少女让开了一条路,刘树德本能的往前跑。
在与碧萝错身之际,一股寒意袭遍全身。
他低头,少女的刀刃已经没入心窝。
少女杀了他的人,也杀了他逃生的心。
“殿下……不要杀我……”
刘树德的声音渐渐暗淡了下去,连同整个世界,渐渐化成一团黑色的烟,消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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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睁开了眼睛,刺眼的灯光令他难以招架。
他想用手臂去遮光,却发现两只手沉重得像灌满了铅。
“林默?”
女人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看的清这是几吗?”
朦胧的视野中,一根戴着白色橡胶手套的只手指在他眼前微微摇晃着。
“一。”
“能看清这是什么颜色吗?”
女人又拿起一张绿色的卡片,轻轻摇晃着问道。
“绿……色。”林默卷起干涩的唇舌说道。
“好。”女人回头对旁边的人说道:“视线正常,具备基本的图像分辨能力。”
“77加上44是不是等于111?”
“不对。”林默微微皱眉。“是121。”
女人肯定的“嗯”了一声,对身边说道:“具备计算分析能力。”
最后,女人问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林默突然感觉,脑海中的思维链条中有一个环节没有勾上,整个链条瞬间断落。
“我是谁?”这个宏大的哲学命题,此刻似乎显得尤为重要。
“我是……林默。”
林默吃力的将意识里的锁链重新系上,答出了自己的名字。
女人笑了:“意识恢复!他果然是千里挑一的素质!”
好几双带着白色手套的手立刻探入黑暗中,将林默轻轻扶起。
“恭喜你,林默。”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林默虚眯着双眼,隐约从朦胧光影中辨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太史公……”
他虚弱的说着,旋即整个人向一边倒去。
穿着白色制服的工程师们连忙扶住了他,像是呵护一只娇嫩的花朵。
“我……王晊,算是失败了吗?”
此时,林默才算是看清了罗正宇的脸。那熟悉的英俊轮廓里,没有一丝“恭喜”的喜悦。
“那些事回来再说。你现在很虚弱,需要安心静养。我们的实验室有专门的休养中心,那里会有专业的医疗人员照顾你,你就放心吧。”
林默只觉得自己被人轻轻的抬起,小心翼翼的抱到了一辆担架车上。
在被抬抱其间,他觉得关节处传来阵阵疼痛。他轻轻一摸,随即心头一凉。
膝盖上的轮廓,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骨感。
难怪研究员如此小心,原来他已经骨瘦如柴,此刻如果有一股风,一定能将这个原本生龙活虎的男人吹倒。
林默虚弱的被人抬出了实验室,一路上,观复科技那些熟悉的实验设备映入眼帘,他令他从纷乱的战火中,找回了现实的安稳。
隐约中,他看到远处有一个老人正隔着玻璃屏幕,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表情复杂。
那个人……好像就是观复科技的创始人,陈子恪。
第102章 保密协议
观复科技对林默照料的十分周到,特制的营养液,仅用了不到十天时间,就让虚弱的他基本恢复了体魄。
但是这个骤然从极瘦恢复到正常的过程并不享受,林默终于明白,那些电影中为了角色暴瘦的演员是多么可敬。
出乎意料的是,罗正宇在整个康复其间从来没有来探望过他。
他不是对我寄予厚望吗?我不是千挑万选才被选中的穿越体质吗?为什么穿越回来,反倒从天选之子成了被人遗弃的弃婴?
不过那个将他唤回现实的女研究员倒是时常来看他。那女人每次来,都会为他换上一束散发着清香芬芳的白色鲜花。林默叫不出花的名字,只觉得那花的淡淡芬芳,像极了女人的气质。
“身体怎么样?能走路了吗?”
每次来,女人都会问这样的话,而林默都会摇摇头,尽管第八天的时候,他已经基本行动自如。
“实验的情况怎么样?你们看清王晊的记忆了吗?后面的安排是什么?”
林默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发出,让女人来不及回答。
女人看着他焦急的表情,坐到了他的床边,温润的手微微在他的鬓角轻轻拂过,像是在安抚暴怒的野兽。
“我只是负责监控你的生命体征,你说的那些我都不清楚。”
高级香皂的香气从女人的指间渗入林默的鼻翼,那是工业香水永远无法比拟的味道,这让林默想起儿时那个乖巧娴静的邻家姐姐。
“对不起。医生。”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应当去问罗正宇,他不该向陌生人宣泄内心的情绪。
“别叫我医生,我叫海伦。”女神伸出了手,脸上的笑容像春日阳光般微暖。
林默礼貌的握住那只白嫩的手,连声道:“谢谢你,Halen。”说罢,又腼腆的缩回了手,脸上透出一丝明显的浅红。
他从上学时期,除了上课时坐在暗恋的女同学后座,还从来没有和母亲以外的女人有过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哈哈,那不是我的英文名字,我就姓海,单名一个伦字。”女人帮他掖好被角,就像在照顾小弟弟。“不用害羞,我已经照顾过很多参加实验的志愿者,有些人在实验舱中失禁了,还是我照顾的呢。”
“很多人?”林默一怔。“我不是千机系统的第一个参与者吗?”
女人愣了下,随即解释道:“哦,不是,我是说观复科技也有很多关于人体工程和人工智能的实验室,那里也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志愿者。”
林默摇头:“不,我可不是志愿者。你们的千机工程,也绝不是简单的志愿活动。对了海伦小姐,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太史公?”
“太史公?”海伦似乎对这一称谓十分陌生。
“就是罗正宇。”
女人恍然大悟:“你说老罗啊,自从你醒后,他就一直在开会呢,其实他来看过你,那时候你都在休息呢。估计过几天,等你能够完全恢复了,他会再来看你的。”
林默蹭的一下跳下床:“不,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他,我现在就要见他。”
女人面露难色:“林先生,你还很虚弱,需要接受进一步的疗养……”
尽管女人说话的语气温柔如酥,但是林默已然坚决打断了她:“不,让我见他,否则我会认为你们在非法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女人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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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默再次被带到与罗正宇相遇的会议室。
仍旧西装笔挺的太史公,独自在正中的位置上等着他。
“恢复的很快啊。”
罗正宇轻轻拍了拍林默的肩膀,以示亲热,但是林默从他的表情中看出,对方情绪已经不再像实验前那般高昂。
“罗先生。”
林默用上了尊称,而对方并没有显示出过多的惊讶。
“这次的实验结果如何?我通过王晊经历的一切,你们都看见了吗?”
罗正宇点头:“看见了,不,甚至可以说是身临其境。”
林默突然觉得有些伤感。
“所以,我当时的选择做对了吗?”
“所谓对错,谁能评判呢?是李世民,还是李建成?”
罗正宇深吸了一口气:“不用想太多,终究历史的大势没有改变,这就是结果。”
林默对这个答案并不满足,可是罗正宇似乎言尽于此。
“还有,你不必担心王晊的遗体。在你回来后,我们已经第一时间将王晊的骸骨上交给博物馆收藏,从外观上基本看不出实验对于尸体的影响。”
“至于你被刘树德反夺舍的事情,我深表抱歉。这是我们技术层面的缺陷。”
罗正宇将话题拉回现实,这极大地安抚了林默内心的疑虑。
“请原谅我还要用如此落后的方式。”罗正宇说着,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黑色的银行卡片。
“卡里有一百万,密码是你的生日。这是观复科技对你的感谢,也是一种补偿。”
他递出卡片的时候,那深陷的眼窝,还有疲惫的面容,让人读不出任何感谢的意味。
林默盯着卡片,没有接。
“所以,这是封口费?我理解,你们似乎对我的表现并不满意?”
罗正宇难得的笑了笑:“怎么会,你的表现和游戏里一样出色。我们都没想到,王晊的角色如此关键,更没想过他竟然还有一层潜在的身份。老实说,我们对于让你陷入危险之中心怀愧疚,这一百万,完全是对你的谢礼。”
林默盯着桌上的黑卡,沉默了很久,终究还是将之收下。
他付出了心血,参与了实验,获得相应的报酬是理所应当的。这钱,他拿着问心无愧。
“不过你说的有一点是对的。”罗正宇见他收起了钱,又拿出了一份合同。
“这是保密协议,我们希望你能保守关于实验的秘密,以及你从王晊视角中看到的真相。相应的,你在接下来的五年内每个月都会收到1万元补偿金。”
林默惊讶道:“你们不想将实验结果公之于众?那可是会震惊学界的发现啊!”
“什么震惊学界的结果?”
“玄武门之变的真相啊!幕后黑手是李元吉!他算计了太子和秦王!是他亲手杀了太子建成!还有其他细节,比如东宫晚宴是李世民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以及玄武门之变前,秦王就带兵囚禁了李渊……”
“证据呢?”
罗正宇一脸严肃的反问着他:“你说的这些所谓的真相,可有一丝一毫的证据?”
林默愣住了。
无论是囚禁李渊,还是李元吉杀兄,这些根本没有所谓的证据。即便观复科技将那些记忆录制成影像,看上去也不过是一出充满了阴谋论意味的电影。
李世民成为了大唐太宗,这是不曾改变的事实。
“如果当初我没有插手……”他自言自语着。
罗正宇将保密合同推到他的面前:
“但你能够亲身经历历史,已经足够幸运了。就让这些所谓的真相,继续成为史书中的秘密吧。”
第103章 回归现实
林默回到了自己那个位置偏远的出租屋。
带着一百万现金的银行卡,还有一份签了名字的保密协议。
一百万,这曾经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每月1万元的睡后收入,更是比那些为了千八百元起早贪黑还没有假期的上班族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可是手握这些的林默,躺在床上却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他就像是他上过月球的宇航员,在见识过宇宙的烟波浩渺后,对人世间的山川河岳再也没了兴致。
他拿起《千机变》的游戏头盔,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再戴到头上的冲动。
黑夜中,他只是不停地回想着那个画面:
李世民和李元吉在他面前彼此钳制着咽喉,历史的方向,取决于他一念之间。
在经历过穿越后,他瞬间明白了历史的厚重,还有生死的脆弱。
他甚至感到,平凡不是错,而是对普通人最大的保护。
浑浑噩噩的睡了两天以后,他找到最近银行,将黑卡上的百万现金存了进去。尽管银行员工不停给他推荐相关的理财和基金,都被他直接回绝。
“妈,我找到新工作了,银行经理,一个月一万多呢。”林默拨通了母亲的电话,用母亲能接受的方式,告知了自己有钱的消息。
老家的父母,一直对林默将网络作为职业深感不安。
对,不是不满,是不安。他们总担心卖字为生的儿子会在某个清晨被人发现饿死街头,又或者因为一些不堪入目的描写锒铛入狱。
即便是之前《子午谷奇谋》的故事带给了林默一大笔收入,可是他们还是在每次电话的开头和结尾,不厌其烦的催促儿子尽快找个所谓的“正经工作”,哪怕是找个厂子上班。当然,最好还是像其他孩子一样,回老家考个街道的公务员。
这一次,电话那头终于传出了父母的笑声。一会说“银行稳定”,一会关心林默有没有存款指标,要不要将父母的养老钱拿去冲业绩。
当然,还有那个永远不会遗落的问题,什么时候找女朋友结婚,以及提前在大城市买婚房。
“爸,妈,钱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之前写就赚了些钱,眼下新工作领导赏识我,刚发了十万款奖金呢,过两天给你们转过去。”
林默想尽孝,又没有办法向老人家解释这一百万的来历,因此他才捏造了所谓的新工作,既安抚父母的心,又能慢慢将这些钱转给老人家。
他自己心里清楚,任性的写这么多年,为的不是什么伟大的文学理想,不过是想凭借手中的键盘多挣些钱,早点尽一尽为人子的责任。
父母的电话总是能持续将近一个小时,过后是长久的愧疚,还有轻轻叹息。
林默挂上了电话,打开了电脑。
在实验之前,他已经决定,要将这一次的穿越之旅再次整理成一片,名字就是和读者们约定的:《玄武门魅影》。
玄武门魅影,指的是王晊,是刘树德,更是李世民,是李元吉,是一个又一个在这场血腥的乱局中被历史与命运牵扯、撕裂的人。
不过这涉及到两个问题:他心里的愧疚感,还有那份保密协议。
所谓愧疚感,指的是他想起李建成时,心中那无法落笔的愧疚和悔恨。
如果没有玄武门之变,没有王晊的叛变,李建成也许会成为不亚于李世民的一代明君。
但那些都是如果。历史没有给李建成机会,亦或者说,是他林默,亲手剥夺了这个机会。
还有那份保密协议,上面明确规定,一旦林默透露出千机工程有关的一切,他都将被追究难以负担的巨大责任。
林默就这样盯着电脑屏幕,静静坐了一个下午。
他回忆着这趟旅程的点点滴滴,拼命想找到一个既成全自己,也成全李建成的平衡点。
一个念头闪过脑海,林默猛地敲击了三下桌面。
这是他下定决心的标志。
自己要在中成全一回李建成。让他在文字里,做一回比肩李世民的明君。
“许多年以后,面对长林军看守的时候,秦王李世民一定会想起自己在玄武门前被大哥李建成击败的那个遥远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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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三个月,观复科技都没有再联系过林默。
那个曾经带给他无限快乐的头盔,已经落满了灰尘。
一切都像是没发生过一样,除了《玄武门魅影》的完结,还有带来的热议。
从收入上来说,这次的故事让林默赚到了比之前更加丰厚的稿费,站的编辑甚至帮他联系了影视公司购买版权。
对此林默并不兴奋,他更看重读者的反馈。不过这次的反馈,不再是上次的好评居多,不接受的声音明显多了起来。
“李建成这个垃圾!竟然能击败唐太宗?这个作者简直在胡扯!”
“改变不是乱编,细说不是胡说。总之我是举报了,实在接受不了一代明君李建成的设定,唐宗宋祖,这是有定论的,岂能胡改!”
“这个作者如果能多看些史书,就该知道,当时李建成根本弄不过李世民。就说手下的兵将,那个能打得过尉迟敬德和程咬金?”
读着这些,林默不禁攥紧了鼠标。他多想点到这些评论下,一个个回复他们,李建成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大唐的开国太子,那个让李渊信任的长子,绝不是酒囊饭袋!
可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他没有证据。
玄武门之变的胜利者还是李世民,而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他早就一个字一个字看了,无论是新旧唐书,还是资治通鉴,都没有因为自己的穿越而更改一个字。
王晊仍是那个告密者,李建成还是那个样样不如弟弟的废太子,甚至连李渊在太液池上说的话,都一个字都没有改变过。
只要是李世民还是胜利者,这段历史,就永远不可能改变一个字。
李建成,将永远和“无能”与“昏庸”两个字为伴。
林默只觉得这些文字像是一把把刀子,将他心中愧疚的伤疤割得愈发深透。
他后悔的不是自己没有用那颗石头砸死李世民,而是自己没有在尚能掌握王晊身体的时刻,通报李建成玄武门之变的阴谋。
他真的好想重新穿越回去,再给自己和李建成一个机会。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嗨,林默,我是海伦,还记得我吗?为了写实验后评价报告,我还需要确认下你近三个月的健康情况,方便一起吃个饭吗?】
林默冷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我的故事里,不需要女人。”
说罢,他果断的在屏幕上按下了回复:
【好的呀。o( ̄▽ ̄)d】
第104章 秀色可餐
和海伦的晚餐定在了市中心一家颇具格调的新中式餐厅。
这里已经连续三年被评为米其林三星,无论是菜品的口感,典雅的装潢,周到的服务,亦或是高昂的价格,都足够彰显林默的男人魅力。
老实说,林默对海伦并没有那种男女之间的原始冲动。海伦并没有惊艳的绝世容颜,在他心中不过是一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形象,那一身白色研究员制服,更是无法令男人提起半分性趣。
他只是想借机感谢对方这几天的周到照顾。毕竟漂泊在大城市中,陌生人之间的善意总是弥足珍贵。
约好的时间是晚上7点,但是林默提前半个小时就已经到位。他故意摆出沉默寡言的样子,视线却不住地在精致的雕塑、邻桌的菜肴以及像是世界名画一样的菜单间来回逡巡。
他总是不经意的去拉领口,以减缓新西装带来的不适,同时又注意不要让衬衣的袖口过分外露。这身低调奢华的新行头,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懒散,也不那么像保险推销员。
男人嘛,都爱装B,也都怕露怯。
七点零一分,高跟鞋的声音传入耳畔。
热情的服务员在店门口问道:“女士您好,请问有预定吗?”
“有的,林先生定的位子。”
林默辨认出了海伦的声音。他向门口起身招手示意,却没有见到熟悉的邻家大姐姐。
海伦,这个往日都穿着宽松研究员制服的理工女,今晚竟典雅美丽,宛如风华绝代的英国王妃。
蓬松的波浪长发,如一湾山泉蜿蜒流过她颀长的脖颈,一席藏青色紧身小礼服,一双绒布面精致高跟鞋,将她性感不失优雅的身材衬托的无比完美。
林默从没想过,那宽松制服下,竟然掩藏这如此凹凸有致的别样风景。
而那张平日里掩藏在黑框眼镜下的平凡面容,也被几抹淡妆修饰的别有一番风情。
林默不得不承认,即便他从未在外形方面对海伦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他的眼睛,都已经被对方的美丽深深吸引。
仅仅是第一眼,他就已经成了邻家姐姐的裙下之臣。
今晚的主菜,注定不会是菜单上的俗物,而是眼前这颗熟透了的蜜桃。
“久等啦,今晚有些堵车。”海伦语气轻松,丝毫没有林默的拘谨。
“没有没有,我也是刚到。”林默连忙坐下,可以将眼神从对方的窈窕身材上移开。
他一直坚持,女人的美丽,不能成为男人龌龊的借口。
几句客套过后,林默拿起菜单,按照自己默背的网红推荐热门菜点到:“花胶黄鱼羹、鸡米头葱烧海参、脆皮妙龄鸽、蟹粉鲜肉包……”
“两个人点那么多哪里吃得下嘛。”
海伦似乎看出了他的故作大方,纤细指尖在林默的手背上点了下,林默顿时脸色通红,不知如何接话。
海伦温柔的对服务员道:“小妹妹,就来你们店里特色的咸菜笋丝烧鱼仔,墨鱼香肠,还有蒜蓉伊面就好了。”
一个咸菜,一个蒜蓉,都是林默想都没想点的菜,尽管也有很多人推荐,可是这些菜不仅便宜,还很……不高大上。
海伦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待服务员走后,轻声说道:“我们谈事情嘛,吃饱就好,那些菜都是谈生意的人点的。”
林默有些腼腆的点着头,刚刚海伦那轻轻一点带来的酥麻,一直没有消散。
“你休息的如何,身体有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女人一边问着,一边转动腰身,从皮包中取出平板电脑和电子笔,就像是和老熟人相处般自如。
“身体嘛,你看到了,都很好。就算有后遗症,也得十多年以后了吧,现在也看不出来。”
林默微笑着,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很幽默,可是对面的女人却没有笑,只是随手记录着。
“实验者没有不适,能够迅速适应生活……嗯,睡眠呢,有没有失眠?”
“没有。”
“味觉、视力、听觉什么的有没有衰退的感觉?”
“也没有。”
“那……那方面呢?”
“那方面?哪方面?”林默一脸不解。
海伦停笔抬头,一脸正经的问道:“就是那方面……”
“哪方面?你倒是说清楚哪方面?”
林默生怕自己在女人面前显得笨拙,愈发着急,喉头愈发干燥,只能不住饮茶润喉掩饰。
海伦抬起头,一脸正经的盯着他:
“就是性功能方面,有没有不举?或是早泄什么的……”
“噗!”
她的胸前瞬间被喷出的茶水淋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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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邻桌的惊诧目光下,林默一脸歉意,不住的向海伦致歉,将一张张面巾纸递给女人。
女人一边擦着水渍,一边微笑道:“该道歉的是我,我就是这样,一开始工作,就总是低情商。我们做研究嘛,看这些不像你们,就跟吃饭饮食排便什么的一样……”
黑色条状的墨鱼香肠正好上桌,林默连忙止住女人的话:“我懂我懂,出来进去都是营养,都一样,都一样。”
菜都上齐,两人又聊了几个问题,海伦确认好林默的健康后收起平板,二人开始边吃边聊。
菜肴入口,林默不得不承认,女人点的菜就像她的外形一样,外表平平无奇,内在无与伦比。
“对了,海伦。”林默有些生涩的叫着女人的名字。“你这是代表观复科技在对我的健康进行跟踪吗?”
海伦莞尔一笑:“你还真叫我全名啊,你知道我大你几岁吗?”
林默愣了下,女人的美丽让他忽略了自己和对方年龄的差距:“三岁?总不可能五岁吧?”
他刚过完二十二岁生日,在他眼中,时间的一切美好都是年轻的。
“好啦,随便你。”海伦轻轻咬下一块香肠,大大方方的送入喉中。“我的团队为观复科技提供医疗和生物学支持,但是我们并不属于观复科技的雇员啦。”
“你的意思是……外包?”
“更像是企业和律师事务所的关系。”海伦又呷了一口面汤。“怎么,姐姐不是龙头大厂的员工,让你失望了?”
“说的什么话!”林默连忙解释。“我现在对他们的科研水平并不看好!”
海伦一脸好奇:“怎么会,我虽然不知道详情,但是听说你们……”她压低了声音。“听说你们是模拟考古,全世界首创。”
看来罗正宇并没有对她们说出千机工程的真相。
林默想起保密协议,装起糊涂来:“算是吧,不过他们本来说我不会被干扰,可我还是被干扰了。哎,也许这算得上全世界首创,可却是一次并不完美的首创。”
林默不能明说自己在夺舍王晊后被刘树德反夺舍,只能含糊其辞的表达遗憾之情。
“唔……”海伦摇了摇头:“我的老师常说,完成比完美更重要,你们已经迈出了第一步,只是发现了些问题,更应该沿着这条路走下去,在解决过程中实现完成到完美的蜕变嘛。”
继续下去……林默听着女人的话,心头感到一阵温热。
“可惜,那个罗正宇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林默想起罗正宇那天的表情,突然觉得口中的菜肴没有了味道。
“哎,你说老罗吗?”女人不经意的说道:“他现在已经不在总部了,听说是犯了什么错,被送去海外学习了。”
林默停下了筷子,问道:“那现在千机……就是你们服务的那个实验项目,是谁在负责呀?”
“就是陈老亲自负责。对了,陈老你知道吗?”女人问道。
“知道,陈子恪,观复科技的创始人,学界泰斗。”
林默震惊道。
第105章 泄密
尽管今晚海伦的美丽一如和她同名的女神,但是林默还是十分礼貌的将女人送上了回家的出租车,独自走回了家。
相比于窈窕身材,海伦的鼓励更让他激动。
“既然已经迈出了第一步,那就应当沿着这条首创之路走下去。”
结合海伦透露的罗正宇被调离的消息,林默脑海中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罗正宇正是因为自己穿越中出现的反夺舍问题被免职,而年迈的陈子恪再度出山接手千机工程,却不是直接将项目解散,林默有理由相信,陈子恪是要着手解决和修正罗正宇的问题。
也就是说,千机工程将会继续,观复科技还会进行下一次穿越实验!
想到这里,他连忙掏出了手机,在各个平台开始搜索最新的考古新闻。
会不会哪里修地铁又挖出了古墓,或者孤村枯井里打捞出了殉葬的陶俑?
然而搜索了一圈,新闻中都是无聊至极的娱乐新闻,没有挖掘古墓,只有女团出道,没有打捞沉船旧物,只有过气明星扎堆的综艺上线。
回到家,林默失落的躺到在床上。
他想起刚刚海伦的问题。
穿越之旅后,如果非要说自己丧失了什么,恐怕就是丧失了对于历史的想象吧。
千机工程是实打实的穿越,与千机变的游戏并不一样,特别是在玄武门之变的旅程中,他见识了历史的残酷,更加深刻的理解了抉择的责任,这些血淋淋的现实,将之前天马行空的幻想击得粉碎。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人生都变得平淡了,就像是少了辣味的川菜,变得寡淡无奇。
此时此刻,手机震响,是新的读者留言。
已经完本,林默更是将书评留言设为了勿扰模式,然而今晚怕错过海伦的消息,他无意间恢复了软件提醒功能。
“这个作者是脑袋缺根弦吧,李建成要是能胜,当年当太子的时候不是早就赢了?历史不是没给他机会,是他不中用啊!”
“这个作者是不是贱啊,非得看loser逆袭?这在现实中肯定也是个臭屌丝吧,天天做梦强者会输!”
“还是个精英作家,我看是个傻叉作家吧。也不知道上一本书是抄了谁的,就这本书的水平,去找个厂子上班吧,这文化水平还敢写历史!”
“玄武门之变李建成就不可能防范!李世民的进军路线是完全绕过东宫的!唐太宗英明神武,哪能让李建成这个弱鸡翻了船!”
林默承认,这几句差评确实激怒他了。
你可以批评我的文字水平,但是你不能嘲笑李建成会成功!
带着怒火,林默终于按捺不住,破天荒的对这些书评做出了回击!
“你们知道玄武门的大门朝哪边开吗?我去过!”
“你们见过凌晨卯时的长安城吗?我见过!”
“你们知道李建成有多么珍惜和李世民的手足之情吗?我知道!”
“我告诉你们,玄武门之变根本不是秦王李世民的一边倒,而是一次险胜!如果没有王晊,李世民根本不会胜!”
“我还要告诉你们,史书上的字可以随便改,成王败寇嘛,对!可是事实不能改!不信的话你们去挖开李元吉的坟,看看他的右掌是不是指骨断裂!我告诉你们,那是尉迟恭当着我的面射断的!”
“我再告诉你们,所谓的千古一帝,不仅杀了自己的兄弟,还差点杀了他的亲生父亲!你所谓的唐宗宋祖,根本不过是个不顾亲情的恶魔!”
他一连回怼了好几条,就差将自己参加的千机工程和观复科技的大名指名道姓的说出来了。
在打完最后一个字后,林默长舒了一口气,满足的将手机丢到了一边,疲惫的闭上了睡眼。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手机上的留言正在一行行消失。
最后,整个书评区变成了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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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伦的手指轻轻划过林默的脸庞,在他的惊诧目光中,海伦横跨着坐到了他的身上。
“姐姐,我们这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林默有些羞涩,可是却难以抑制身体的整体瘫软和局部僵硬。
“你怕快?好巧,我也怕快,我们慢慢来……”
女人柔美一笑,腰身像灵蛇般低伏到他的胸口,一双朱唇在林默耳边发出酥软呢喃。
湿热的呼吸扫过耳廓,激起林默内心的一阵酥麻。
女人的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从脸颊道脖颈,到胸膛,到肋骨,最后滑向……
林默承认,自己不是圣人,他一把抓向女人身前,却被对方反抓住手腕,死死按在床上。
“不要动,我自己来。”
林默感觉到,一团柔软外物贴上了他的胸膛,那感觉竟超出意料的沉重,险些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默,都给姐姐吧,把那些都交给我吧。
她加速了,林默意乱情迷,只觉得的胸前的沉重感开始摩擦,情到深处,他高声喊道:
“都给你,我把我二十多年的珍藏都给你。我把一百万都给你!不,我还有几十亿都给你!”
耳边传来女人的笑声:“呵呵,姐姐不要~我只想知道,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关于千机系统的记录?”
“没有……没有……我要喘不过气了……”
林默只觉得胸口愈发沉重,似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只在岛国电影里看到过这种被闷死的桥段,没想到感觉竟是一点快感都没有……
啊!!!!!!
濒临窒息的一刻,林默一声高喊,仿佛冲破了泡沫。
他睁开了眼睛,不住地喘着粗气。
哪里有什么海伦,一切都是一场梦。
朦胧间,他想要起身,却发现双手被死死按住!
“睡得挺沉啊。兄弟这会的姿势也挺多啊。”
一个陌生男人正坐在他的床头,像梦里的海伦一样,死死按住他的两只手腕。另外两个陌生男人,正在床边翻箱倒柜的搜寻着,边找,还边把翻乱的书本丢到他身上。
林默的身上,堆满了被烦乱的史书、稿纸,还有那个观复科技生产的千机变游戏头盔。
他这才明白,哪里有什么美人入怀,那梦中柔软的重量,就是来自于这个圆形的头盔,还有覆盖在自己身上的厚厚书堆。
还有那周游全身的手,竟是歹徒们在搜他的身
“你们是谁!入室抢劫吗?!”
林默强令自己镇定,连忙闭上了眼睛高喊:“各位大哥,我绝对没有看见各位的脸!我就是个宅男,没有钱,卡里还要之前写的几万块稿费,只要大哥们不伤害我,我把账号密码告诉各位!”
那按着他的男人似乎是三人中的首领,冷笑道:“兄弟好眼力,不瞒你说,我好几个兄弟也看上那个姓海的大妞了。也有好几个亿的珍藏,做梦都想送给她……嘿嘿。”
男人淫笑着,两个手下也回头发出嘿嘿淫笑。
梦话,他们听到了林默的梦话。
林默心说,你们还是弄死我吧,社死了,活不下去啊。
“你们是观复科技的人?!”一码归一码,他迅速从男人的话里读懂了对方的身份。
“是啊,你还记得观复科技,那你为什么要违反《保密协议》呢?”男人的语气迅速变得阴冷起来。
“我没有……”
“那这是什么?”男人拿出手机,上面竟然是林默昨夜回怼喷子的留言!
“凌晨卯时的长安城?李元吉当着你的面被射断手指?可以啊,林兄弟见多识广啊。”
林默一时语塞,除了后悔,他没有别的解释。
翻找的两个人没有找到其他证据,转头将结果告诉了压着林默的男人。
那个首领点了点头,伸手入怀,似乎要去掏枪一样的凶器。正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首领有些不悦的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毕恭毕敬的接起了电话。
“暴总,是我……对,是我在操办……没有,留言都已经删了……好,我明白了。”
男人挂上了电话,阴沉着脸说道:
“陈老要见你,马上。”
第106章 夜会陈老
三个男人将林默带回观复科技,带到他们口中的“暴总”面前。
“直接带他去见陈老吧。”脸上有道疤的暴总说道。
林默再次来到了那间会议室,那个为他打开千机系统新世界大门的地方。
阴影中,一个老者坐在会议桌的正中。
林默望去,正是穿越实验前后,站在远处注视自己的陈子恪。
白发苍苍,眼窝深陷,陈子恪一脸的老态龙钟,处处透露着与科技龙头极不相称保守与陈旧。
可恰恰就是这样一位老人,一手缔造了观复科技。
当年的陈子恪,于世纪之交的风云岁月里,在西湖边的一间别墅中,与自己的十八名学生一起创建了观复科技。现如今,西湖边那幢别墅已经被改造成了观复科技荣史馆,里面珍藏着陈子恪从梦中得来的公司灵感。
【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林默望去,陈子恪果然和网上说的一样,穿着那件颇具时代感的白色衬衣。
这是一个已经成为商业传奇的故事。
创建观复科技时,陈子恪刚刚从国都大学历史学教授的职位上退下来不久,还保持着在学校里戴黑框眼镜,穿泛黄白衬衣的习惯,甚至就连去见投资人这样关键的场合,他还是这样一身过时得发土的打扮,差点被投资人的前台拒之门外。
但就是这样一个落伍过时的男人,仅仅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就为新生的观复科技,赢得了五千万启动资金。
五千万,放在今天不多。
可那是上个世纪啊!连手机都没有普及的年代啊!
之后的二十年里,观复科技就像是一条腾飞的巨龙,经历了跨越似发展,一朝登顶行业巅峰,从西湖边的小作坊,眨眼间变成了人人仰望的巍峨高山。
一切的一切,都是眼前这个男人一手缔造。
如今坐在林默面前的他,就是一个活着的传奇。
三个男人将林默带进了屋子,随手关上了门。
“陈老,我们把人带来了。”
陈子恪微微点头,眼睛盯着林默,命令三个男人退了出去。
林默从来没有被地位如此之高的男人注视过,他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以压抑内心的紧张。
“陈老您好,我叫林默,毕业于……”
面对学界泰斗和商业经营于一身的人物,林默不由得激动起来。
“你很特别,能够通过检测。”陈子恪开门见山,打断了他的自我介绍。“这很难得。”
这么牛的人物,不至于给我下马威吧?林默心想,不是说大人物对于小人物总是特别和善吗,怎么这个老头一上来就给别人一种难以亲近的感觉。
“从小身体好吧……”林默应承着,突然转念一想,脱口说道:“不过我听说,我并非千机系统唯一的实验者,是不是还有别人也通过了测试?”
陈子恪指着眼前的椅子:“坐下说吧。”
林默撇了撇嘴,心说这个老头如果不是陈子恪,自己可就骂上了。这叫什么?这叫没礼貌!
“正宇说,你是目前唯一参加过实验的人。这也是他要你签署保密协议的原因。”陈子恪的眼睛没有直视林默,说明他在思考,在回忆。
听到对方提及保密协议,自知理亏的林默连忙解释道:“陈老,您听我解释,那些人的留言您都听到了,说的太过分了。我想穿越时的经历罗正宇都录像了,你们知道李建成不是酒嚢饭袋,甚至可以说是一代明君,他们不是在质疑我,而是在质疑历史……”
“质疑你就是质疑历史?”老人开口,话像快刀一样将林默的解释斩断。
“我……不是,那不就是穿越……我……你们都看见了……”林默一时被打乱了阵脚,前言不搭后语的说着。
陈子恪慢慢说道:“年轻人,你觉得陈子恪让你坐进那个鸡蛋壳里,经历了些故事,你就觉得看到了历史的真相了?”
“我……不是真不真相,我……”
“你自认为看到了真相,那我问你,如果按照你看到的,玄武门之变都是李世民的策划,甚至连第三次太白经天都是他的伪造,那他为何不选在东宫夜宴之后,直接在宏义宮扣下李渊?然后同样假传圣旨,命太子建成和齐王元吉来他宫中解释谢罪?”
“不是,他当时可能是为了……”
“可能?你写时可没写可能,写那些评论的时候也没说可能。你那是断定,断定你心目中的故事就是真相。”
“那不是我心中的故事,那是历史!我亲眼见到的历史!”
陈子恪没有理会他,接着问道:“你的故事里,李建成死于李元吉,死于那身后的第四支箭。那我倒是不懂了,李元吉为什么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下手?反正罪名都会推给秦王李世民,为什么非要选在李世民和玄武门守将的眼前?当别人都是瞎子吗?”
“不是,他可能是想让其他人传出去,然后污蔑李世民……”
“笑话。”陈子恪冷笑了一声。“李元吉要是能赢,常何、敬君弘,哪一个他能留下活口?他演给一群死人看做什么?”
林默彻底哑口无言了。陈子恪的话确实有道理,这些发生在他眼前的事情,已经潜移默化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令他无法怀疑其中的不合理性。现在想来,若是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确实难以确认。
“陈老,您这是……在否定千机工程啊!”林默无力说道。
陈子恪沉默了几秒,眼神终于移到了林默身上。
“年轻人,这倒是不怪你,要怪,就怪正宇太着急了。”
林默没有回答,他本能的感觉,老人有故事要讲。
果然,陈子恪轻轻叹了口气,对林默开口道:
“我的病情,恐怕你之前已经从各种新闻上看到了。”
林默想起,之前确实有新闻报出,陈子恪年迈患病,已经命不久矣,观复科技内部已经开始研究如何选出新的领导者。
“陈老,您……”面对身患重病的病人,林默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子一抽秃噜出一句:“您万岁万岁万万岁!”
话一出口,他连忙去捂嘴,可是陈子恪听到后非但不恼,反而被逗笑了。
“你不会真的信了新闻上的说法,以为我在观复科技是说一不二的皇帝吧。”
林默连忙道:“没有没有,这只是代表了一种美好的愿望。我拜读了您曾经在大学里的每一本著作,我真心希望您这样的大学者,大科学家能够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陈子恪摇了摇头。“连皇帝都实现不了的愿望,我这个凡夫俗子怎么会奢望?可是正如新闻上说的,我虽然不是皇帝,观复科技,如今已经算的上是一个帝国了。”
这一点陈子恪所言不虚。按照上一年度观复科技公布的财务报告,公司目前的市值已经超过一万亿元,虽不是世界第一,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商业和科技帝国。
如今,帝国的开国皇帝陈子恪即将谢幕,那么一个熟悉的大戏也许即将在观复科技上演。
陈子恪像是读出了林默的心思,缓缓道:“不用怀疑,你猜的对,负责观复科技文娱版块的正宇,正是继任者候选之一。在这个节骨眼上,他需要成绩。”
“您说的成绩,是不是千机工程?”林默答道。
陈子恪点头:“是,你所了解的千机工程,的确是我早年间的一个设想,只不过太过脱离现实,根本无法实现。”
“无法实现?!!”林默噌的一下从椅子上蹿了起来。“您是说……”
陈子恪点头道:“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穿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