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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代新     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txt下载     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5章 高贵血统

    林默被刺客罩上头套,拉上了另一辆马车。

    他清楚的感觉马车在长安城中兜兜转转,从一个巷子口,再被送到另一个巷子口。

    然后,他从原本的马车上被带下,又被拉上另一辆马车,重复刚才的路途。

    周而复始,直到第六辆马车最终停稳,他没有再被像货物一样周转。身边人终于温和的将他扶下马车,从脚底的触感来看,在跨过一道高高门槛后,他沿着一条石子小路一直深入,直到被带到一座房间之中。

    “慢些。”熟悉的声音想起,林默被摘下头套。

    “丞相,你把林默好一通绕啊。”林默说完,扶着梁柱吐出了一口酸水。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早就预感到是丞相杨敞派了手下前来营救自己。那熟悉的拦路之法,瞒不过他的眼睛。

    “林默,老夫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既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几位大人。”

    林默抹干嘴角,抬头望向杨敞。

    丞相身后,是光禄大夫丙吉,还有……右将军张安世。

    “我说为什么羽林卫刺客一案迟迟审不出个结果,原来主审就是帮凶。”林默苦笑道。“若是你们真的联起手来,未必不是霍光的对手,何必如此行事?”

    杨敞看了眼身后的盟友,道:“我们官职虽高,不过威信远不如大将军。霍氏不仅是先帝一朝的托孤重臣,在本朝更是有定立之功。如果没有强有力的支持,我们绝对不是对手。”

    林默站起身,不悦的看着故作高深的三人:“所以你们三个,就想出半路截人这么粗鄙的办法?且不说别的,万一没有截住人,或者你们的刺客被大将军手下打败呢?你们这不是送死么?”

    杨敞道:“你放心,从你出了大将军府那一刻,就已经逃出大将军的手掌心了。”

    “什么意思?”林默皱眉问道。

    杨敞拍了拍手,门外的刺客拉着一人进屋。

    林默定睛一看,这不就是刚刚还看押自己的大将军管家冯子都吗?

    “他……他也是你们的人?”林默不敢置信的摇头。“下一步你们是不是要告诉我,田延年也是你们的人?大将军也是你们的人?天下谁人不通汉,一个个的都是大汉王朝的忠臣孝子?”

    杨敞笑着摇摇头:“右将军,你还是亲口告诉他吧。”

    张安世指着冯子都道:“林默多虑了。此人可不是什么忠臣。他在霍府为奴,却与大将军正室显夫人勾搭成奸。要不是我的手下发现,你今日恐怕就见不到丞相了。”

    林默看着冯子都,更加不可思议。“你,跟大将军夫人?我听说他那夫人都快六十……还能……啊?”

    冯子都怯生生道:“小人也是被逼的啊!那显夫人威逼利诱,小人哪里多的过去……”

    林默尴尬的点头:“那她一定逼的很紧……等等,你也被带来,那岂不是打草惊蛇?!大将军让我回宫传话,逼天子就范,现在你我都被抓来,岂不是……”

    杨敞道:“林默不必担心,这人是来复命的,不是被抓来的。”他转而用极为威严的语气喝问冯子都:“让你办的事,都办好了吗?”

    冯子都颤抖着答道:“回杨公,都……都办好了。现场留下了赵充**中的箭矢,田延年也带人在搜查城西,一时不会查到这边。”

    杨敞点头,命冯子都退下,临走还不忘威胁后者一番,吓得后者连滚带爬冲了出去。

    林默望着冯子都仓皇的背影,突然拍了下大腿道:“哎呀,不能放跑他啊!此人要是想着将功补过,回去向霍光告密……”

    “放心。”丙吉说道。“此人不仅与显夫人私通,还背着显夫人在外包养倡伎。别说霍光,就是让显夫人知道了,他也是死路一条。”

    杨敞点头道:“是,留着此人在霍光身边还有用。”

    林默追问:“还有,刚才你们说让他伪造赵充国的箭矢,你们想要干什么?”

    杨敞和两个盟友互通了眼神,对林默严肃道:“事已至此,你还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林默审视着三人,脑海中一片片碎片串联成面。

    杨敞的假装持中……张安世包庇刺客……丙吉主持策划刺杀……

    还有那个被灭口的刺客,临死前喊过的那一声“淫种”。

    当时林默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全都明白了。

    阴谋之下,又是一层阴谋。

    他目光如剑凝视杨敞道:“那日你在相府,要我去查太后和霍氏之子,全都是假的。你是故意让我去确认霍家子孙的特征,故意让我们去发现椒房宫中的男婴!你早就知道那婴儿的身份!你早就知道太后和霍光……”

    “知道他们如何?是祖孙?”杨敞道,“还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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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不堪入耳的真相,三位公卿表现的异常淡定。

    “你们并不比霍光高尚。不,你们身为汉臣,看着他**宫闱,栽赃天子,你们比他们更肮脏!”

    林默快要出离愤怒,因为每当他一想到眼前三个人像看着猴戏一样看着自己和刘贺在深宫中挣扎,就恨不得一剑劈死他们。

    杨敞道:“林默,你读过家翁的《报任安书》吗?里面有一句话说得好,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我等三人为了汉室大局隐忍至此,怎能和霍光老儿相提并论?”

    “还有你口中的天子!霍光的傀儡,他算得什么天子!”丙吉怒喝道。

    “那你们口中的大局呢?!看着霍光阴谋篡位,就只让我和天子两个人在深宫中独面危局?你们故弄玄虚,钓着我们去查太后,查孩子,自己则躲在阴影里看戏,自以为高人一等,就能看着别人在前面流血牺牲,然后坐收渔翁之利?!你们卑鄙!!”

    林默怒吼着反驳三人,发泄着被人当猴耍的愤怒。

    张安世见状,上前劝道:“林默,你冷静想想,如果丞相真的袖手旁观,那先帝驾崩当日,未央宫中的刺客又是谁派的?即位大典上,虽然丞相误以为你们与霍氏一党,下了杀令,可说到底,这不也是为了大汉江山?做大事,要看时机。时机到,不做是错。时机未到,做也是错。”

    林默质问道:“那今天时机就到了?我还没到未央宫,但我不用看也知道,温室殿外的军队有多少人!他们的箭镞都能把宫门射成筛子!”

    杨敞叹气解释道:“时机还不够,但是时不我待了。昨天传来消息,广陵王宫大火,广陵王父子俱死于火海之中。霍光已经动手了。再等下去,一旦他铤而走险,那时大汉天崩,悔之晚矣。”

    广陵王身死国灭,林默听了也不禁惊讶。

    如果那封空头诏书化成灰烬,那他为刘贺所做的计划,就全部成为一团泡影。

    他扶着额头定了定神,道“三天,霍光只给温室殿三天交出孩子。现在广陵王父子已死,我没工夫听你们故弄玄虚。如果不想看着霍光弑君,你们就少说废话,赶快送我走。你们是公卿,应当明白,霍光只要宣称天子不朝,然后等一年半载,就能靠一句天子深宫暴毙,让他霍家那个冒牌太子即位。”

    他说完,却听丙吉道:“不,无论刘贺,还是霍家逆子,都不能坐在帝位上。帝位,应当属于真正配得上它的高贵血统!”

    杨敞道:“林默,你是大汉的忠臣,不是霍光的走狗,刚不该跟着刘贺自寻死路。刘贺他或许并非荒淫之人,但是在帝位高贵,必须有德者居之。霍家子不配,他刘贺更不配。”

    “你说谁配?有德者的德又是什么?谁来评判?”林默质问道。

    “当然是世宗来评判!真正的世宗嫡系,血脉高贵,这就是最大的德。”杨敞坚定说道。“这天下,有比刘贺和广陵王更加高贵之人,堪为天子!”

    “哼,高贵血统……”

    林默望着自信的三人,不屑道:“你说的,不就是刘病已?”

    三大公卿瞪大了眼睛,他们想不出林默是如何猜到那个神秘的名字的。

第196章 别无选择

    “你……你怎么会知道皇曾孙的名讳!”丙吉指着林默喊道。

    “皇曾孙?”林默冷冷道。“论辈分,先帝是卫太子之弟,当今天子更是卫太子之侄,刘病已是卫太子之孙,你这句皇曾孙,要从何论起?”

    “当然是世宗武皇帝!大汉千古一帝!”丙吉怒吼着,竟然要愤怒这要扑向林默。

    丞相杨敞让张安世拦住愤怒的光禄大夫,审视着眼前的小小羽林卫。

    “对皇曾孙的身世如此清楚,绝不是一个羽林卫能做到的。林默,你到底是何人?”

    林默好不畏惧的回应着杨敞的眼神。“丞相此时才怀疑林默,不是太晚了吗?再说,丞相早就知道霍光苟且之举,不也是藏在心里么?”

    面对三个位高权重的公卿贵胄,林默根本不会低声下气。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刘病已的存在,这位白衣天子的故事即便在千年后依然家喻户晓,更是与眼前三人,甚至大将军霍光的人生紧密缠绕。

    但是他从来不想主动去提及这个人。更不想盲目将历史的线头绕到刘病已的身上,而牺牲温室殿的刘贺。

    上一次他辜负了李建成,这一次,他不愿辜负刘贺。

    他已经下定决心,这个时代有昌邑王刘贺,有天子刘贺,但决不能有海昏侯刘贺。

    杨敞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一切,老夫也省去许多口舌。世宗生嫡子卫太子,卫太子生嫡长子史皇孙,史皇孙又生皇曾孙病已。皇曾孙是世宗的嫡子嫡孙,正系血脉,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我等所做的一切,就是扶立皇曾孙为帝,让天子之位重回世宗皇帝嫡系。”

    杨敞徐徐道出底牌,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嫡系?可笑。”林默摇头道:“你们口口声声尊崇世宗,可世宗皇帝不过是景帝第十子,其母王姬更是出身卑贱,入宫为妃时甚至已诞下长女,这样的出身尚且可以成为千古一帝,难道刘贺身为昌邑王之子,就配不上帝位吗?!”

    林默审视着三人,慷慨说道:“别张口闭口就是血脉法统。为人臣者,功莫大于从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嘴上骂霍光,可是人人心里都想成为霍光!”

    “林默,你小看我们了。也小看这帝位了。”

    杨敞猛然一捶梁柱,严肃道:“刘贺虽然亦为世宗血脉,可他说到底,是霍氏所立。如不除之,天下人如何知道霍氏败迹?谁人又敢聚到这刘字大纛之下?正如当年周勃、陈平扫灭诸吕,必立文帝而杀少帝,今日老夫等扫平霍氏,也必立皇曾孙而去刘贺!”

    张安世点头道:“丞相朝夕忧虑正在于斯,非是个人之荣辱。我等已经位极人臣,即便算上拥立之功,也不肯能异姓封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汉天下。林默你可知,霍光筹划的新年号?”

    “新的年号?”林默不解。“一个词罢了,有什么重要?”

    张安世解释道:“非也。年号者,昭之以大义。霍光选的年号,乃是【启泰】二字。何为启泰?为其子开启泰康之路也!”

    丙吉也怒道:“更何况启是何人?乃是代伯益而夺天下之人。篡汉不臣之心昭然若揭,霍光此举是可忍孰不可忍!”

    “明白了。”林默失望的说道:“在你们看来,刘贺也好,刘病已也好,都不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名字不过是两面旗帜,一面代表大将军,一面代表了反对大将军的人。你们战胜大将军的标志,就是扯下他的旗帜,立上你们自己的旗帜。你们想的,还是你们自己要在倒霍以后安身立命。”

    “右将军说的很清楚,不仅是为了我等,更是为了天下。反霍之人,断不能容刘贺为帝。”杨敞道。

    “所以你们根本不在乎刘贺到底是不是大将军的傀儡,更不在乎刘贺到底能不能当好一个天子。”林默忍着心中的怒火说道。

    “这是他的宿命。帝位,不是这么好坐的。”

    杨敞叹了口气。所有道理他已经说尽,没有什么可以再解释的了。

    “好啊,好一个心怀天下的好丞相。”林默叹气道。“说了这么多,还没请教,三位大人冒险将林默带到此处,想让林某做什么?当一个弑君者吗?”

    “不仅是刘贺,还有霍家那个淫种。”

    丙吉抢先说道。“广陵王一脉已经死绝,如果刘贺再身亡,那么天子之位只有皇曾孙一人可坐。”

    林默笑道:“你们这剧情太毒了。难道大将军会傻傻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杀,还无动于衷听你们的话拥立刘病已?这话你们自己信吗?”

    “不需要他来立天子。”张安世道。“只要天子死于幽宫,他霍光第一个逃不了干系。届时长安,不,是整个天下,都会传阅讨霍檄文,他和太后的龌龊勾当,还有不臣之心都会被昭告天下!”

    杨敞补充道:“霍光虽然掌军,但是这些年右将军竭力培植羽翼,也积攒了不少心系刘氏的青年将领。今日一过,想必赵充国老将军,也会成为我们的一员。”

    “好算计。用陷害别人拉别人入伙,你们才是及时雨呼保义啊。”林默苦笑道:“丞相大人听了林某刚才的话,觉得林某会去当这个弑君者么?”

    不等杨敞回答,丙吉强横道:“刘贺挟持霍家淫种,霍光怎能容他?就算你不去,要么三日后刘贺不降,霍光弑君;要么另有别人劝说刘贺低头,刘贺虽然一时保住帝位,可是大将军不出一年定会杀之。不论如何,刘贺必死。只要他一死,我们大事一样可行。不过是延误些许年月,大汉等得起!”

    “只要天子不交出那孩子,霍光不敢弑君!”林默毫不退让。“大将军年迈,他绝对不会冒险失去此子。只要刘贺将孩子抓在手里,不出十年,大将军年老病死,天下还是刘家的!”

    “霍光定会弑君!”丙吉急道。

    “他不敢!”林默回击。

    二人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争斗着,知道杨敞开口道:“不要再做无用之争!林默,我们可以留刘贺一命,但是你必须杀了那淫种。那淫种存世一天,大汉天下就一日不得安宁。”

    “休想,杀了那孩子,霍光岂不是一样会杀了天子!”林默反驳道。

    杨敞沉思片刻,道:“好,老夫等可以退一步。只要你杀了淫种,逼霍光带兵冲进温室殿,老夫等即刻带兵入宫为援!老夫知道温室殿中有昌邑的二百死士,你们坚持到援兵到达,应当不是问题。”

    “你们会留刘贺一命?难道让他接着当天子吗?”林默根本不相信杨敞。

    杨敞承诺道:“天子让位,可以仿照当年太公故事,作太上皇。”

    “哼,太上皇,听着好听,可是空口无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坐山观虎斗,等霍光杀了我们再出来当救世主。”林默道。

    杨敞的眼神一片肃杀,扫过林默的咽喉:“你没有选择,眼下你必须相信老夫,也只能相信老夫。要不然,你和刘贺便是万劫不复。”

    林默盯着杨敞,沉默不语,眼神里尽是杀机。

    “林默,不要想着耍花招。”张安世在旁说道。“霍山虽然不是死于你手,但是那个娼妓芸娘就在诏狱之中。三天后,如果听不到那淫种的死讯,芸娘就会向大将军指正杀死霍山之人。丞相也会去作证,那一天与你在宫外密会。”

    “你们这些正人君子,奸诈起来真是连大将军都相形见绌,甚至不惜把自己也搭进去。”林默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墙角。

    杨敞道:“你出宫拉拢老夫谋害大将军,可是老夫坚决不敢参与你们的阴谋,也不敢告密沾染祸乱。只是后来良心发现,觉得不能为了一个昏君背弃大将军,才去告发。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呵呵,很逼真。”

    林默冷笑如刀,恨不得现在就宰了眼前的三人。

第197章 重回未央

    残阳中,一个男人步履蹒跚的走到宫门前。

    他满身是血,残甲难以覆身,显然是经历过一场死斗刚刚得脱。

    “大胆!哪里来的乞丐,敢擅闯宫禁!”卫兵冲林默大喝道。

    男人没有力气抬头,只是举起手中的长剑。

    “羽林卫林默,奉大将军之命回宫面圣!”

    “林默?你就是林默?!”两个卫兵连忙上前抓住男人,冲身边的同伴大喊道:“快去禀报大司农,就说找到林默……不,是抓到林默了!”

    很快,林默被一辆近乎于囚车的马车带到了未央宫的一处偏殿。

    田延年审视着他,确认眼前这个狼狈的男人,就是曾经救过大将军和当朝天子的羽林卫林默。

    “我还以为,会见到大将军。”林默虚弱的说道。

    田延年冷冷说道:“大将军交给你的差事没办完,不会见你的。说吧,劫马车的人是谁?”

    林默道:“当年未央宫中的刺客,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那些人是把你送到大将军面前的贵人。”田延年冷笑一声。“老实说吧,当时我就觉得蹊跷。你说你区区一个羽林卫,怎么就一下子被大将军看上,平步青云了呢?思来想去,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你,林默,就是那些人的同党。”

    “田大人,嫉妒使人丑陋啊。”林默苦笑,捂着胸口皱眉道:“我若是被同党救走,此时为何要回来?为了让田大人审问我?”

    “谁知道你为什么回来?也许是你那同党,让你回来偷取那孩子也说不定。”田延年眼神如钩,恨不得把林默的心勾出来一看究竟。

    林默故作轻松道:“呵呵,按照田大人所说,我那同党很关心太后的野种啊,难不成是太后的奸夫?哈哈。”

    “住口!你竟然敢对太后不敬!”田延年听他竟然提到野种和奸夫,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明显对这件事避之不及。“你说他们是当时的刺客余孽,那为何抓你?”

    林默没有急着回答,而是对田延年勾了勾手指。田延年一脸狐疑,还是附耳近前。

    “他们说,大将军和天子杀了他们的主子广陵王,要我做他们的内应,帮他们弑君。”

    田延年连忙退后。“你……答应他们了?”

    “哼,田大人觉得我会吗?帮广陵王谋害天子?如果答应了,我还会如此狼狈吗?”林默语带埋怨道:“我趁他们不备,拼杀出来。现在想来,如果不是那个无用的冯子都送我回宫,而是田大人当时送我回宫,我又怎会落入歹人之手?对了,田大人当时在忙何时,为何带我出宫,又不带我回宫?”

    田延年一脸不屑道:“我与大将军忙于政事,岂是如你一般陪在天子身边闲在?!别废话,大将军都跟你说透了,三天内,让天子把孩子送出来,否则……”

    “否则如何?”林默警觉追问道。

    “呵呵,那就由不得我,更由不得陛下了。”田延年警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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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兄!”

    温室殿宫门开启,刘贺对出现的林默身影高声呼喊道。

    林默踏进温室殿,身后的大门马上被人推上。张安和弟子连忙上前,将他搀扶入座。

    “张师傅,不必。”林默摆了摆手,随即松动肩膀,重新挺立起身,抹去脸上的血污。“猪血,假的,用来骗人的。”他又想起之前张安被田延年手下绑住,连忙关切问起张安的伤势。

    “不碍的,习武之人,这点打还是耐得住的。”

    张安话没说完,帝位上刘贺怀中的婴儿又啼哭起来。

    刘贺手忙脚乱的舀起一勺浓稠米汤,送到婴儿口中。

    林默望去,刘贺对那孩子眼神复杂。既有人类本性对于幼崽的善,也有念及孩子出身而发自心底的恨。

    “林兄,大将军没有难为你吧?”刘贺问向林默,眼神里的信任没有因为他的离去出现丝毫衰减。

    “没有,我只告诉他,我们发现了太后的野种。他多的没说,只是让我回来传话,三天内交出孩子。”

    “三天?”刘贺反问道:“三天后,不交,又该如何?”

    “大将军可以在深宫中藏一个孩子,自然也能藏起陛下的死讯。”

    林默话一出口,大殿内一片死寂。

    “他敢弑君?不怕朕伤害这孩子吗?”刘贺问道。

    林默迟疑道:“他当然怕。可是他更不能接受陛下握着这孩子。这可是他的命根。”

    刘贺疲惫的扶了扶额头,他自从挟持这孩子以后就陷入深度焦虑之中,疲惫之情从他脸上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林默刚要开口,腹中传来饥肠辘辘的响声。

    “林兄饿了吧,先吃点吧,其他的事情从长计议。”

    刘贺说完,王吉从后殿端出一大锅米汤,招呼众人趁热吃。

    “陛下,这些米汤不是给孩子吃的吗?怎么……”

    王吉叹气道:“自从陛下从椒房宫中回来,大将军就加强了温室殿的宿卫。所有的猪样被尽数驱赶出殿,只让一个小黄门定时送些精细米面,供喂养那孩子。索性孩子还小,能剩下些给我们吃。”

    林默盛起米汤,只见汤水稀稀拉拉,与平日的大鱼大肉形成了鲜明对比。老张安则和弟子们各自捧着一碗米汤,如珍馐美味一饮而尽。

    林默将米汤也一口饮下,只觉得味道寡淡,与清水无异。

    “陛下,交出孩子,也许我们就连这米汤都喝不下了。”林默对刘贺说道。

    刘贺惆怅叹气:“是啊,走到这一步,大将军再难相容了。”

    老张安和王吉喊道:“陛下勿忧,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等定要护送陛下杀出宫去!光天化日,就不信他霍光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当众弑君!”

    林默摇了摇头,正要向刘贺进言,却听张安手下一个弟子回禀,说是刚刚送米面来的小黄门,求见林大人。

    “见我?”林默不解。自己刚回未央宫,怎么会有人急着见自己?大将军?丞相?

    刘贺点头示意同意,林默好奇的走向温室殿的偏门。

    一个小黄门焦急的等在这里。

    “你要见我?”林默警惕的问道。

    那小黄门抬头,竟是一个年级颇轻的孩子。两个眼睛忽闪忽闪的,十分可爱。只是他身体瘦弱,看上去像是经常遭受虐待。

    “你还记的我吗!”小黄门压低了声音问道。

    林默闻言,打量起小黄门,良久,他瞪大了眼睛道:“你是掖庭巷那个小乞丐?!”

    小黄门连忙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别喊!”

    “你怎会在此?”林默不解的望向那孩子,眼神充满怜惜。

    小乞丐如今虽然已经没了往日的肮脏,可是那白净的脸颊,没有一点血色,反倒失去了往日的灵气。

    听林默问起,小乞丐眼泪打转,哽咽道:“我在宫门外面等了你好久,都见不到你。正好赶上有两个老太监出宫招人,我就说我想进宫,他们就……不这样,我没法进宫见你。”

    “见我?傻孩子!你为何要见我?不是有许家兄妹照顾你吗?!要是你想吃好吃的,等我去找他们的时候,跟我说啊。你这样,岂不是把一辈子……”

    林默心疼的抓住孩子肩膀,可是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为这孩子追回失去的一切。

    “不会了,你不会再找他们了。”小乞丐努力咽下滑到嘴边的眼泪,生怕被身后不远处的巡逻甲士看到。

    “你什么意思?”林默不解。

    “许大头和姑姑都被人杀了。临死前,他嘱咐我一定将此物交给你。”

    小乞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怀中掏出了许嘉交给他的遗物。

    他将遗物交到林默手中,像是交出了自己的余生。

第199章 刘贺的使命

    骚乱过后,刘贺将林默带入寝室密谈。

    “林兄,事到如今,朕知道你急躁。可是急躁,也不能让霍光老儿从奸臣变成忠臣。朕想过了,大不了鱼死网破。朕死也不还这霍家的孽种,就看看霍光会不会虎毒不食子。”

    刘贺嘴上说着死也不放,可是看向孩子的眼神,却难以凶狠起来。

    说到底,即便是有天大的仇怨,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终究是无辜的。

    “陛下真的觉得拖下去会是一种办法么?也许三天还能拖得过去,可是后面呢?陛下就要为了自保,永远挟持着这个孩子困在这温室殿中,当一个一辈子穿着龙袍的囚徒?亦或者陛下觉得,大将军会就这样一直放任陛下挟持他最珍贵的子嗣?”

    刘贺沉默了,绝望的乌云笼罩在他眉宇之间。

    “其实朕也想过,大不了就跟这孽障玉石俱焚。到那时,霍光老儿除非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自立为帝,否则他就必须迎立广陵王之子。”

    林默听着刘贺的话,不置可否。

    “怎么,林兄有话不妨直说。”刘贺焦急的问道。

    林默道:“陛下不会玉石俱焚。因为……广陵王一脉已经死于大火之中。”

    刘贺大惊:“这……这也是霍光所为?!”

    林默点头道:“虽然我们没有证据,但如果不是阴谋,试问堂堂诸侯怎么会全族死于一场火灾?在霍光的计划中,无论陛下生与死,都只会剩下这个孩子承袭帝位。差别不过是陛下在这地位上多滞留些日子。”

    “即便让朕活着,这日子也不会太长了。”刘贺已经看懂了一切,只是在死的威胁面前,求生本能为血淋淋的事实罩上了一层蒙雾。“原来也许是一年,以便给这孩子凑足十月怀胎。现在,就像你说的,大将军也许会更早动手,差别不过是晚宣布几个月的死讯。朕的尸体也许会像先帝一样,在前殿的棺材里发臭,生蛆,直到那孩子的名字能够写进诏书。”

    “陛下怎么如此悲观了?还记得我们刚到这温室殿时,陛下口口声声说过,要做棋盘。怎么胜负未定,就已经要投资认输了?”

    林默语调愈发高昂激动,而刘贺只是苦苦坐在原地。

    “没有余地了。”刘贺绝望道。“只要杀了朕,世宗皇帝的血脉就此断绝。就算是丞相他们想要兴举义旗,可是他们已经再也没有足以抗衡那孩子名义上的血脉了。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这孩子成了世宗唯一的血脉,朕还以为能抗衡大将军,可笑,可笑。”

    “不!世宗皇帝还有一系血脉。”林默猛拍条案,俨然要通过这一击将刘贺从消极的悲观情绪中拉扯出来。

    “可是在我心中那一点也不重要。”林默坚定说道。“不必在乎是谁的血脉,你就是你,你是刘贺,一个真正的大汉天子,亲手击败霍光的中兴之主!不论你将皇位传给谁,霍光之乱,一定会在我们手中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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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贺还没有从广陵王父子的死中缓过神来,紧接着又被林默所谓的另一支“武帝血脉”震惊。

    “林兄,你说世宗皇帝尚有一脉?卫太子父子死于巫蛊之祸,齐王早薨,燕王、广陵王先后族灭,先帝无子暴毙,除了朕这昌邑一脉,天下哪里还有旁支?”

    林默坐到刘贺面前,将左千秋留下的长剑横在条案之上。

    “陛下,在回宫的路上,我被带去见了三个人。”林默道。

    “你是说除了大将军,还有三个人要见你?”刘贺越发混乱。“他们是何人?”

    “丞相杨敞、右将军张安世、光禄大夫丙吉。他们是长安刺杀陛下和大将军的主谋,他们是隐藏在大将军身后的另一把刀。”

    “他们还想杀朕?!”

    “对,不仅是你,还有那个孩子。他们想逼大将军弑君,然后再以拯救者的身份出现在世人面前。最终,扶立他们的那个孩子上位。”

    “他们的孩子?”刘贺眉头紧成川字,质问道:“哪里来的又一个孩子?!这是丞相的野种?还是张安世的子嗣?难不成是丙吉的后代?”

    “哪那么多野爹,你以为爸爸去哪么?”林默打消了刘贺的念头。“他们手中的孩子,是真正的大汉血脉,世宗皇帝的嫡子嫡孙。”

    “世宗血脉?呵呵,难不成也是跟霍家这孩子一样,不过是顶了哪个诸侯王的宗籍?”

    “不,他是卫太子之后,此物便是证据。”林默将许嘉的遗物递到刘贺面前。刘贺展卷,发现上面还有暗红的血渍。很明显,为了这卷竹简,有人献出了生命。

    他的视线一眼便钉在了竹简上卫太子的名字上。紧接着,他的瞳孔在看到那一路血脉沿袭的描述后逐渐放大,直到刘病已的身份正式写明,无可撼动。

    “论起来,这刘病已虽然辈分小朕一辈,但应当和朕差不多年龄?”刘贺估算着道。

    “是啊,如果他还活着。”林默怅惘回答。

    “这是何意?莫非是大将军杀了他?”刘贺对这位未曾谋面的侄子感到无比好奇。

    “不,我更怀疑,他是死在丞相手中。”

    林默抚摸着长剑,将自己如何受左千秋之命结识了左氏兄妹,还有小黄门舍身入宫告诉自己许嘉兄妹被杀,而婴儿被人带走的种种经历,一一告诉了刘贺。

    “所以你是说,他们要利用那孩子,作为倒霍的旗帜?”刘贺终于听懂了整个事件的大阴谋。

    “对,为此,他们必须要把你推下帝位。他们之所以让我回宫,就是要让我做两件事。一件,是杀了那孩子,另一件,是杀了你。”

    林默冷冷说道。

    刘贺沉思良久,说道:“杀了朕,他们会扶立那孩子即位?”

    林默点头道:“他们没有别的选择,他们也不需要别的选择。”

    “世宗血脉……天不亡我大汉啊!”刘贺呢喃着,突然拔出长剑,倒悬给林默,用剑尖对准自己胸口。

    “林兄,来吧。朕并非贪生怕死。反正朕一生都注定无子,唯有这孩子能继承大统。杀了朕,丞相他们孤注一掷,未必不能扳倒霍光,总好过我们坐以待毙。”

    林默连忙抽回长剑:“我说过,不论谁的血统有多高贵,我都要帮你击败霍光。重要的不是谁当皇帝,而是必须有人来终结这一切。杨敞他们击败了霍光,可那不过是重演了当年霍光、上官桀、金日磾、桑弘羊扶保先帝的戏码。也许张安世、丙吉会再次走上上官桀、桑弘羊的老路,杨敞也许会走上大将军的位子。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你,你刘贺活下去,大汉朝不能没有你,就像当年不能失去文帝、武帝。”

    林默将剑刃送回剑鞘:“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你的使命就是扫平霍光,你想逃,是逃不掉的。至于结果,丞相答应不杀你,可以奉你为太上皇,仿太公故事。”

    “朕不会留恋帝位。朕也不要太上皇的称谓。朕只要扫平霍光。如果需要,这条性命他们也可拿去。”刘贺笃定说道。

    “不必开口生闭口死的。我有一计,也许能就此解决霍光一族。”林默思虑着说道。

第200章 移花接木

    未央宫的长长甬道上,两卫兵甲衣如同一片片黑麟,在月光下映出阴冷光泽。

    脚步阵阵,逼向前殿宫门。

    林默身处其中,脸色平静。

    他的脑海中回忆着此间的种种,还有即将到来的风暴。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的冒险,正如没有什么可以包容他们后退。

    那不是一条完美的计策,但是事到如今,那是除了投降之外,他能想到的最优解。

    他被带上前殿的高耸台阶。不久前,他在这里开启了穿越之旅。

    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

    宫门打开,霍光就像第一次出现他面前那晚一样。器宇轩昂,遥望帝位。

    “林默,你终于来了。”

    像电影里所有反派一样,田延年站在霍光身后,一脸气急败坏。

    按照约定,今夜是林默三天劝说期的最后一晚。如果林默没有走出温室殿,霍光将在天亮时,亲自带兵进殿。

    老人把孩子看的和命一样重,可是余生不长,他也不能接受被刘贺胁迫。

    会发生什么呢?也许是弑君,也许是政变,也许是天下大乱。

    霍光如何想没人知道,但田延年是的确不希望事情走到不可收拾的一步。

    对于大司农说,眼下的最优解,就是跟在霍光后面稳稳的掌握朝政,看着霍家的孩子成为太子,甚至成为皇帝,等到霍光年迈病逝,由他再来接过大将军的衣钵。

    至于其他人,从丞相杨敞,到霍光嫡子霍禹,在田延年眼中都不足为虑。

    可一旦事情乱起来,很多事情就不好说了。

    权力的交接,最怕突然断档。所以从三天前,田延年就是最期望林默能走出温室殿的,他对此期待的程度,并不亚于大将军霍光。

    “不对,怎么就你一人?孩子呢!”田延年见到只有林默孤零零一个人,不满的质问道。

    “听上去,倒像是田大人的孩子被按在温室殿。”林默回击。

    “你放肆!大胆!”田延年气急败坏的吼着,眼睛不住的望向霍光。

    大将军无意看他们打嘴仗,他回过头,顶着疲惫的表情望向林默。

    “林默,孩子还好吗?”

    那语气,没有一丝虚伪,就像是在恳求。

    “大将军放心,那孩子……很好。”林默回答着。

    他凝望着帝位前的霍光,发现老人得眼神在权力的宝座前暗淡了下去。在与至尊之位触手可及的位置上,老霍光足足遥望了十多年。今天,大殿上再无人阻拦他走向巅峰,他却自己回过头,停了下来。

    “那就好。天子想要什么?”霍光嗓音干哑的问道。

    林默欠身道:“大将军明鉴,天子说,不论太后做了什么,孩子终究只是无辜的。他不想伤害孩子,当然,也不希望因为这孩子,伤了自己。”

    话说的很谨慎,这是三天来林默和刘贺仿佛研究过的说辞。不到最后一刻,他们坚决不会吐露出自己知道孩子父亲的身份。

    见大将军不吭声的看着自己,林默接着说道:“陛下希望,能与大将军盟誓。”

    “盟誓?”

    一声轻请问,说明事情的发展超出了霍光的预期。

    “陛下是君,老夫是臣,天下何曾有天子与臣下盟誓的道理?”

    “有,高祖就曾与群臣立下白马之盟。如今天子想效仿高祖故事。”

    林默窥视着霍光的反应。

    “怎么,天子是想让老夫再立一遍‘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的誓言?”霍光疑问说道。

    “不,天子要的,是承诺君臣永不相疑,永不相害。”

    霍光听完林默的话,冷笑着摇头。“谋害天子,就是造反,臣子不谋反,这是铁律,难道还需要盟誓吗?”

    这次换林默摇头答道:“非也。盟约之意除了要臣下秉忠,也包括君不害臣的意思。从陛下与广陵王争相入朝,再到长安内刺客猖獗,天子知道,这都是君臣相疑的结果。如果能天子能与大将军君臣共盟一誓,则未央宫中君臣一体,和衷共济,大汉中兴有望。”

    霍光审视着林默道:“天子觉得,相害与否,一纸誓言能够保全吗?”

    “保护天子的不是言辞,而是天上神明。大将军觉得,如今天子除了天上神明,还能相信谁吗?”

    “老夫年岁已高,早就不再畏惧什么神明。天子还是尽快把孩子送出来。老夫可以承诺他的安全。”霍光催促道。

    “天子当然知道大将军年岁已高,所以天子要求,盟誓要在百官见证下进行。丞相杨敞,必须在场作为证人。”

    林默的心情紧张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将刘贺和杨敞的名字联系起来。霍光对此会作何反应,他无法预知。

    “天子要丞相作证?”霍光迟疑着,无数残酷血腥的画面闪过他的脑海。

    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这似乎不是一场简单的盟誓。

    “只要天子能交出孩子……”

    “大将军不可!”

    霍光话没说完,被身后的田延年突然打断。

    林默和霍光的眼神同时望向田延年,至今对方急切说道:“大将军,眼下陈夫人人‘受孕’不足半年,如果群臣入宫见证陛下和大将军君臣盟誓,听到孩子哭声,该如何解释?”

    “群臣……要不只让杨敞一人……”霍光犹豫起来。

    “就算只是丞相一人,还是难保流言不会溢出宫闱。更何况大将军难道忘了,当时大将军册立天子时,杨敞并未跟从。群臣谁都可放心,唯独丞相,不能放心!”

    霍光一时陷入了两难。他一方面急切的想要将孩子从刘贺的手上夺回来,一方面又担心自己的秘密传出宫门,成为街头巷议的丑闻。

    他即将油尽灯枯,可是那孩子还有漫长的一生。作为父亲,他必须将孩子的出身作为秘密,带进自己的坟墓。

    “大将军尽管放心,林默已经为那孩子想到了一个不会被任何人怀疑的身份。只要盟誓既成,天子许诺,可以让这孩子永远持有这身份。”

    林默昂首说道。

    “说,你有何高见?”

    林默见霍光被说动,高声道:“天子会向群臣解释,这孩子乃是汉室宗亲,这孩子的父亲,乃是当年卫太子之孙,巫蛊之乱后逃离出宫,后来在民间长大,诞下此子。”

    林默说着,将那卷写着卫太子一脉的竹简从怀中掏出,郑重交到霍光手上。

    霍光一把抢过竹简,惊讶的打开,恨不得一眼看尽上面的文字。

    “假的……不可能还有世宗后人……不,这竹简……又像是真的……”田延年也不由得凑过来查看,不由得一阵阵惊呼。

第201章 老父之忧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霍光和田延年一生与简牍公文为伍,他们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份货真价实的宗籍底档。

    而这,才是真正让霍光担心的地方。

    “卫太子,史皇孙,刘病已……刘奭(shi)。”

    霍光望向林默:“这简牍,是哪里来的?”

    林默答道:“就在宫中。天子刚入宫时,曾与我遍查底档,发现此物。只不过当时只到刘病已一代。刘病已生刘奭的记录,是林默自己加上的。”

    又是一句真实的谎言。

    这份底档,早在当年刘病已出宫时便被丙吉设法带走,作为日后刘病已确认身份的凭证。后来刘病已和许平儿生下刘奭,为了怕孩子将来无法确认身份,又在后面加上了刘奭的姓名和生辰,直到最后经许嘉和小乞丐之手交给林默,这份底档已经远离深宫十多年了。当时刘贺三人遍查底档,就是把底档查个底掉,也是不可能发现。

    但偏偏,刘贺调查底档的事情早被田延年得知报告霍光。如此将货真价实的底档和确认发生过的调档行为联系起来,林默这一手,竟然没有让霍光发现丝毫破绽。

    “当初为何没有发现此物?”

    面对霍光责备的眼神,田延年一时难以接话。当时太后生子后,霍光第一时间便责令田延年遍查宫中底档,生怕错过已知的世宗血脉。

    那时田延年可是信誓旦旦的回答,除了昌邑王和广陵王,世上再无世宗血脉。如今这怎么又蹦出一个,而且还是身份高贵的嫡子嫡孙?

    见田延年语塞,霍光又看向林默:“这刘病已人在何处?”

    林默答道:“不知,巫蛊之乱后再无此人记载。想来当日应当死于卫太子之乱。毕竟那一年株连的人太多了。”

    林默不紧不慢的回答,说的好像这就是事实。

    霍光沉思良久,没有继续追问刘病已。

    他开始思考孩子的新身份。

    毫无疑问,刘奭是个好名字,更是是一个再理想不过的身份。如果太后之子真的能顶着这样的光环降生,那将是毫无争议的天选之子。

    至于姓不姓霍,大将军已经不在乎了。他早就已经想好,要在死前将一切真相写成一封诏书,待孩子元服之日开启。那时,他将被追封为帝,成为新史书上的开国之君。

    最后的隐患,就是刘贺。这位当今的天子,会允许一个外姓子嗣顶着如此光环降生么?即便刘贺眼下迫于威胁立下城下之盟,待他霍光百年之后,谁敢保证刘贺不会为难这孩子,甚至会将这孩子的底细昭告天下?

    从这个角度,霍光也需要刘贺的誓言。

    林默看出了霍光的疑虑,他上前一步,低声道:“陛下说了,只要大将军当众盟誓,陛下可以将来敕封此子为王,带着太后搬出椒房宫,之国就藩,当一个旁支诸侯。只要他不留在宫中祸乱宫闱,天子甚至可以留他为卫太子继嗣。”

    区区一个诸侯王,当然不能令霍光满意,这一点林默深知。但是此时此刻,他必须表现出刘贺只是将这个孩子当做太后偷情的野种,更要假装下去,表现出他们还被蒙在鼓里,以为陈夫人真的怀有身孕,等着让刘贺‘**’而生的孩子承袭大统。

    当一个傻子,是霍光留个刘贺唯一的一条出路。否则,今晚大将军就会带兵闯进温室殿。

    为了孩子,更为了灭口。

    林默说完,像是一个命运的赌徒,将自己手中的全部筹码全部推出,只待骰盅抬起,亮出最后的结果。

    “大将军……”田延年望向霍光,却见老人像是入定一般,直勾勾盯着竹简,甚至连呼吸都停住。

    “告诉天子,好生照顾孩子。明日午时,老夫和百官进宫盟誓。老夫给他安稳,他到时要还老夫一个孩子。如果那孩子少一根手指,老夫只怕再也做不了大汉的忠臣了。”

    霍光说完,命人将林默带走。

    望着林默转身离去的背影,田延年还想再劝劝霍光,可是霍光却将那宗籍竹简一把塞到他手中。

    “叫心腹人好好查查,当年巫蛊之乱卫太子府上死的孩子里,有没有这个刘病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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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片月光下,杨敞一党也同样难以入眠。

    第三天快要过去,他们依然没有听到温室殿里的死讯。

    无论是孩子,还是刘贺,甚至是霍光,一个都没有。

    “父亲,难道真的要去见大将军,拼个鱼死网破?”次子杨恽怀中抱着刘奭,不安的问道。

    自从他将孩子从许平儿手中夺来以后,就一刻都没有让孩子离开过自己的视线。为此,夫人蔺氏一直将孩子当做他的私生子,自从孩子入府后,就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当然,孩子的存在还是一个绝对的秘密,大哥杨忠对此毫不知情。

    杨敞犹豫的望向张安世和丙吉:“两位觉得呢?眼下这个时机……”

    丙吉性子急切,也参与最深。当年刘病已被救出宫皆是他一力为之,如今对于刘奭,他依旧最为上心,不等杨敞说完,开口道:

    “杨公,不能等了。如果林默没有刺杀刘贺,霍家那孩子也生死未卜。如果霍光子时一过,带兵冲入宫闱,弑君杀驾,而我们又不在现场,等霍光在宫中立住脚跟,我们再举义旗就为时晚矣!”

    “右将军,你觉得呢?”杨敞望向张安世。

    “前几日,大将军的确和我谈起过调兵之事。”张安世显得比丙吉沉稳的多。“但是我看,如果此时林默还没杀刘贺和那淫种,恐怕就算霍光急着入宫,也不会以那淫种的性命冒险。当下,这盘棋还是僵局。”

    杨恽在旁道:“哎,猜什么,直接去问大将军不就好了?就说是听见宫中骚乱,过去问一问有无大变。”

    “竖子!”杨敞见儿子一脸轻松,由得怒而大喝道:“天子之乱,乃是深宫之乱,如无密探,外臣如何得知?老夫还没说,你为了这孩子竟然杀害了许嘉兄妹!你可知许嘉兄妹是什么人!将来若是皇曾孙即位,你这谋害皇后的罪名如何得脱?!”

    “皇曾孙要是能即位,父亲还要这孩子做什么?儿子是莽撞,可是儿子反正没让到手的皇曾孙跑了。”杨恽不甘的回应着父亲,一边张安世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

    “住口!你这逆子竟敢顶嘴……”

    他还要训斥,却听门外管家气喘吁吁的拍门声:“老爷!!”

    “何事惊慌!”隔着书房门窗,杨敞怒气冲冲的喝问道。

    “大司农大人来了!”

    田延年来了?!

    “快!书房后有暗室!”

    他连忙引两人躲起,次子杨恽抱着孩子,一时无处可逃。

    “罢了,就说你怀里的是尚儿(杨恽之子)。”杨敞临危不乱,特地将小刘奭的襁褓整理好,整了整衣领,拉开了书房的门。

    田延年的身影正好买进书房庭院的大门。

    “杨公!深夜叨扰了!”田延年一脸跋扈相的迈进书房。

    杨恽怀中,小刘奭应声而哭。

第202章 田延年vs杨敞 (上)

    “杨公!听说丞相久病,大将军特地命田某来探望。”

    不等杨敞说“请”,田延年大步嚣张进屋,一眼便看见了杨恽和他怀中的婴儿。

    嗯,怎么这么多婴儿?

    田延年望着婴儿一愣,丞相连忙上前拉住田延年的手,故作亲热道:“子宾,你可是稀客。恽儿,还不快拜见大司农。”

    杨恽欠身向田延年文案,抱着婴儿知趣的便往门外走。

    “且慢。”

    田延年抽出被杨敞紧握的手,转身挡在了杨恽的身前,探手入襁褓,轻轻点了点婴儿鼓鼓的脸颊。

    “如此可人的孩子,是贤侄的孩子?”

    杨敞眼神扫过次子,后者淡定答道:“正是小侄之子,父亲为他赐名为尚。”

    “杨尚,嗯,好名字,好名字。”

    田延年说着,眼睛一直凝视着婴儿的脸颊,忽然他开口问道:“贤侄可否让田某抱一抱这孩子?”

    杨恽一时为难,扭头望向父亲。

    “你这孩子,大司农想看看尚儿,瞧给你舍不得的。”杨敞故作轻松的笑着,挥袖让儿子送出婴儿。

    没人注意到,挥袖时他藏在衣袍间紧握的拳头。

    田延年抱起孩子,逗弄了几下,随即若无其事的用手指翻检襁褓,突然他面色一变,指着襁褓的一角问道:

    “这布帛上,为何会有血迹?”

    杨敞笑容顿时僵住,他望向儿子,心脏仿佛被无形的巨掌捏紧。

    “这是他母亲的血迹。”杨恽不紧不慢的回答。“夫人生子,九死一生,侄儿特地将此处的血迹留下,就是希望这孩子成年以后,不忘母恩。”

    这的确的是孩子母亲的血迹。只不过那位母亲不是杨恽的妻子蔺氏,而是已经死去的许平儿。

    暗室内,张安世和丙吉透过一个小孔,惊悚的望着田延年的一举一动。

    他们不敢想象,如果此时让田延年得知了孩子的身份,对方会做出什么出格举动。

    他们的心就像是同被田延年捧在手心,随时可能随那孩子安稳落下,活着摔个粉碎。

    “好啊,知母恩,贤侄念得好育儿经啊。”田延年望着哭闹的婴儿,还想再问,却感觉一股热浪突然喷到胸口。

    “呀!尚儿,你怎么能如此无礼,尿到大司农身上啊!”杨恽借故连忙抱回婴儿,杨敞则抓过丝巾,亲自为田延年拭去胸口的黄汤。

    “父亲,大司农,容犬子无礼,杨恽先行告退。”

    田延年终于不再怀疑,点头放过了杨恽和怀中的婴儿。

    杨氏父子,还有暗室内的张安世和丙吉,不约而同长舒了一口气。

    “这……丞相大人子孙康健,田某羡慕的紧啊。”田延年低头擦拭着尿液,尴尬的被杨敞拉到坐席之上。“不过说来也是奇怪,这大汉朝廷,最近多出了许多孩子。”

    杨敞一听此话,立时警觉起来,笑道:“哎,三岁看大,杨某这个孙子如此无礼,不知轻重,康健不康健,将来无非是一张吃闲饭的嘴。到是大司农说的许多孩子,杨某似乎不得其解。怎么,是哪位大人诞下子嗣了吗?”

    装,接着装,田延年心内一阵冷笑,可是孩子的尿骚味又让他绷不住故作高深的表情。

    “丞相没听说,天子新近册立的陈夫人,已经怀上龙种?”

    “哦哦,到是有所耳闻。听说女医已经验证,那是个男婴,只要孩子一落生,天子便要将其立为太子?”

    一切说的飘飘渺渺,好像杨敞是通过层层传话才刚刚得知。作为百官之长,丞相大人一直都注重培养演员的自我修养。

    “嗯,诏书已经草拟。不过嘛。毕竟是没降生的孩子,就像令公子说的,妇人生子,九死一生,这孩子能不能落生当上这个太子,还不一定呢。”

    田延年一边说着,眼睛一边窥探着杨敞的表情。

    杨敞是顶级的影帝,他则是顶级的观众。田延年爬到今天的帝位,除了能干的手,就是靠了这双灵敏的眼。

    他自认为看懂了霍光,便看懂了长安的每一个人。

    果然,杨敞的眼神出现了一次不自然的闪躲。

    田延年竟然会唱衰霍家子?杨敞仿佛觉得自己幻听了。

    “这……天子龙种,必定有上天保佑。”丞相随口附和着。

    田延年点头道“哎,这话说得对。说起天子龙种,丞相可知,卫太子一脉,尚有子嗣留在人间?”

    杨敞怔住了,连密室里的张安世和丙吉,也一并停住了呼吸。

    “不可能!”丞相拂袖大喊:“当年巫蛊之乱,卫太子起兵反叛,兵败自杀,皇孙刘进,还有良娣史氏,以及一众亲族全部被江充乱党杀于宫门。当年战火之中,连家犬尚不得生,更何况是卫太子嫡子嫡孙?!后世宗晚年知卫太子蒙冤,族灭江充,更作思子宫归来望思台,以缅怀太子。如果当年太子嫡孙尚在人间,难道世宗皇帝不会将其纳还宗室吗?”

    杨敞一口气说完,才觉得自己失态。

    他是堂堂丞相,从来都是以稳重持中的形象示人,即便在老岳丈司马迁的面前,也从没表现出如此动情的一面。如今怎么会为了一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慷慨直言?

    这不是疑问,更像在辩解,在反驳。

    “丞相为何如此动怒,莫非,知道当年内情?”

    什么都逃不过田延年的眼睛,他看着杨敞,像是一头狼,望向庞大的猎物。

    “这……老夫……”

    杨敞心底里不断劝说自己要临危不乱,他沉思片刻,毅然开口道:“实不相瞒,当年老夫还是大将军长史时,曾受命寻访卫太子亲族。当时老夫是遍寻天下,都没有查到音讯。此时若是查实卫太子仍有后代生还,大将军怪罪下来……”

    说完,丞相还不忘夸张的擦拭额头的汗滴。借口是假的,可是这涔涔冷汗,确是真正的恐惧。

    田延年万万没想到,丞相竟然被大将军的问责吓成这样。他愣了一下,却又觉得这无比贴合丞相迟疑摇摆的个性。

    “丞相如今是百官之长,早就不是当年大将军麾下的长史了。不必如此胆小!”田延年倒像是杨敞的长官,宽慰着胆小的下级。

    “不过这孩子到是确有其人,当年他逃出宫中,在农户家寄养长大。如今娶妻生子……”他思索着草草编就的故事,试探性的说道:“不久前那皇曾孙得病身死,死之前,托人将孩子送到大将军府上。如今这孩子已经被送到宫中觐见天子……丞相?”

    杨敞愣在原地,像是一座石像。

    “啊,孩子在宫中。大司农请继续。”丞相表情木然接道。

    田延年以为杨敞还处在被问责的担忧中,笑道:“丞相且宽心,田某接下来要说的,才真正值得杨公细细思量。”

    “哦?”杨敞麻木的问道:“何事?”

    田延年环顾左右,试探问道:“丞相觉得,如果天子那未出生的孩子夭折,这刘病已之子,可否继位?”

第203章 杨敞vs田延年(中)

    “这……这如何使得?!”杨敞惊觉起身,快步关上书房大门。

    “相府清净,田某看无不必担心隔墙有耳,杨公许是太过小心了。”田延年审视着大汉丞相慌张的样子,眼神意味深长。

    杨敞并非真的是怕人偷听。相府奴仆都是豢养多年的老人,与杨氏荣辱与共,断然不会出现冯子都那样的败类。

    他不过是借着掩门的机会,定一定神。

    事情的发展突然超出了他的计划,杨敞不得不重新安排思路。

    大将军怎么突然知道了刘病已的消息,还是在这万箭待发的关键时刻向自己挑明,难道是对自己的警告,还是兴师问罪?

    不对,听刚才田延年的话,分明是把刘病已的遭遇说错了。更何况如果大将军知道了他们一党的阴谋,又何必让田延年来编造这个自己一眼就能辨别真假的拙劣谎言?

    还有刘病已之子,怎么会在宫中?就在刚刚,次子杨恽明明刚抱着武帝玄孙从他身边走过,怎么会同时出现在宫中?

    乱了,全乱了。

    按照田延年描述,现在未央宫中,应当有太后的私生子,刘贺与陈夫人未出生的孩子,还要再加上这个横空出世的武帝玄孙?

    不,从始至终,宫中应当只有一个孩子。

    这个孩子的真实身份,只是太后和霍光的私生子!

    他双手靠着门框,背对田延年深呼吸,直到他理顺了当前局面,,才回头说道;

    “田大人,你老实说,这一切,到底是不是你擅作主张?”

    田延年一愣:“这话从何而来?田某不过是寻常之语,就是问问那刘病已之子能否为帝,如何就牵扯到背着大将军自作主张了?”

    “天子之位,岂是臣子寻常议论之事?!”杨敞一脸严肃说道。

    哼,田延年内心一阵不屑,心说自己什么还都没说呢,杨敞到是抢着跳上道德制高地了。

    “杨公,何必如此。如今天子行事荒诞**,天下皆知。在下不过是说出了臣僚们藏在心里的话,再说,这话本身也是大将军今日所忧虑之事。”

    田延年搬出霍光,一脸骄横的看着杨敞。

    “大将军也有此问?”杨敞犹豫着答道:“那就不对了!”

    田延年立即变色,沉声问道:“丞相此言,是指责大将军不该收留武帝玄孙?”

    杨敞道:“子宾误会了,杨某并非是指责大将军。你我都是大将军长史出身,无论身在何位,都是大将军的提拔和恩德。杨某感念大将军知遇之恩,自然要为大将军多想一步。这话要是子宾你自己所想,杨某不过是好言劝慰。可要是大将军所想,杨某直言,这是取祸之道啊!”

    “大将军扶立两朝天子,杨公言重了吧。”田延年不解道。

    “今之天子和先帝不同。先帝冲龄即位,于大将军相熟相知,当年上官桀身为国丈尚且不能离间。可是如今的天子,几近元服方才入朝,于大将军隔终归是隔了一层心思。如今天子壮年,就算长子夭折,来日方长,再生龙子也是必然,大将军岂可因为陈夫人之子可能夭折,就另行提议拥立旁支血脉?即便是武帝嫡子嫡孙,当朝天子怎肯容之!要是天子知道大将军有意立这孩子为太子,岂不是要与大将军失信失和?这难道不是取祸之道?!”

    杨敞义正言辞的说完,双眸紧紧盯着田延年。

    不管大将军到底是否知道刘病已与自己的关系,他都已经决定,决定不能让大将军与刘病已一脉产生任何关系。

    皇曾孙刘病已和皇玄孙刘奭,是杨敞和所有反对霍光之臣的法统大旗,拥立武帝嫡系复位,是他们政变合法性的唯一来源。如果这个法统被霍光抢去,试问反对霍光的人又该奉谁为帝呢?

    还是刘病已?可如果刘病已是霍光所立,那他们反对霍光,岂不是要站到刘病已的对立面?

    不论刘贺表现的如何,杨敞和张安世、丙吉等人已经抱定了决心,必须让霍光永远和刘贺绑在一起。

    正臣扫平霍光一党,刘病已代替刘贺一脉,这是两条同进同退的战线。失了任意一条,都会导致全局的大败。

    田延年没工夫和杨敞在这弯弯绕,杨敞这排山倒海的一通,他只回了一句:

    “杨公,大将军他老人家只问一句,在丞相眼中,如今的天子,可堪为帝?”

    怎么又转到刘贺身上去了?杨敞小心翼翼的答道:“这……天子即位以来,杨某一直抱病,对于天子德行,实是不知。”

    田延年微微一笑,起身道:“刚才丞相说了这么多,田某也说几句。丞相近日抱病,对宫中之事确实不知。当今之天子,其罪有三。一者荒淫,不顾天家伦理,与先帝宫嫔私通,更是胆敢擅闯太后寝宫,意图不轨,凭此罪,他刘贺就当不起这个天子之位。”

    “大司农,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杨敞万万没想到,会听到田延年如此议论起刘贺的罪名。

    “田某当然知道。丞相且听,这只是其一。天子之罪二,便是任用私人,荒误政事。自从他入朝以来,天子玺绶荒废于前殿,刘贺其人更是一日未曾驾临宣室殿坐朝理政,整日与昌邑家仆、乐师在温室殿中耽于享乐,更是纵猎于宫闱,顽劣不堪,滑天下之大稽!”

    “这……这也都是大将军的意思?!”杨敞惊呼问道。

    “不仅于此,这刘贺之罪三,就是于深宫中挟持武帝玄孙,意图戕害宗室!大将军为了救护武帝玄孙,不得不假意拖延。那孩子全仗大将军庇佑才留的一命,杨公你说,刘贺有此三罪,可堪为帝?!”

    “田延年这是胡说……”暗室中,听到一切的丙吉差点脱口骂出,幸好被张安世按住嘴巴。二人瞪大了眼睛,表情由吃惊转为愤怒。

    “论罪天子?大将军这是要意欲何为?”杨敞望着田延年颤抖问道。

    “意欲何为?废帝!”

    “废帝?!”

    “正是废帝!”田延年振振有词说道:“大将军让武帝玄孙觐见刘贺,本想激励他收心于政事,不想拿刘贺竟然挟持幼子,起了歹心。大将军只得假意安抚,许诺明日再未央宫中与刘贺共立盟誓,以救回皇玄孙。此乃大事,今晚,大将军就是差田延年来请丞相明日一同入宫,共废昏君,迎立世宗嫡系血脉为君!”

    说完,田延年将一卷文书塞到杨敞手中。

    “杨公,这是请奏太后废帝的表章,大将军之意,刘贺是他所立,这建议废帝的奏章,还请丞相首署。如此,群臣共立新君,廓清朝堂!”

    杨敞捧着奏章,像是捧着一块烧的通红的火炭。他手不自主一抖,奏章落地展卷,上面洒满血色般暗红的烛光。

第204章 杨敞vs田延年(下)

    “这可是我朝,不,是千古以来第一封废帝奏章,事关我朝社稷,杨公务必要拿稳啊。”

    面对怔住的杨敞,田延年弯腰拾起奏章,死死压进前者手中。

    “大司农,这……大将军为了大汉天下,所做所思,杨敞定当拥护,这废帝一事,要不就请大将军直接与太后谋定昭告臣等,或者,由大司农你来首倡,当最合适不过。杨某舔居相位,德不配位,朝臣早有议论。此事若是由杨某提出,只怕群臣嫌杨某德薄功寡,反倒不能与大将军同心同德……”

    田延年面对杨敞虚伪的谦虚,报以一阵更为虚伪的冷笑。

    “杨公的丞相之位,可是先帝的恩宠。放之四海,谁敢非议?不仅是田某,就是大将军也深知,这些年来,杨公在群臣心中德高望重,乃是实至名归的百官表率,德行远追开国之萧相。上表废帝,不仅仅利国利民的肝胆之举,更是流芳千古的忠义德行。放眼本朝,除了杨公,谁堪为之!”

    杨敞连忙推辞道:“子宾要是想杀杨某,一刀即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刘贺再不仁不义,那也是大将军所立,杨某怎敢擅言废之!如此,岂不是逼杨某自绝于大将军!”

    “丞相不接,才真正是自绝于大将军。”田延年脸色严肃起来,声音也越发尖刻。“丞相,难道就如此不愿为大将军分忧吗?!”

    “莫说分忧,就是大将军要杨某效死命,杨某也绝无二话。只是废帝乃是大事,杨某久未上朝,如何能分揽天功。”

    杨敞还想往外推,却听田延年道:“丞相再推辞,恐怕就真是取祸之道了。丞相可知,明日入宫假意盟誓,小皇帝指明要丞相为证。如果丞相不接这废帝奏章,恐怕大将军就要担心,丞相是不是与刘贺结为一党了。”

    “啊?!子宾这可不能玩笑啊,天子点名要我为证?!天地为证,杨某自即位大典后就未曾进宫觐见!天子这是离间我与大将军之计啊!”

    “丞相还一口一个天子?难怪不愿废帝啊。”田延年阴阳怪气说道。

    杨敞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连连否认:“子宾救我!田某对这些一无所知啊!”

    田延年摇头道:“是不是离间,刘贺说了不算,田某说了也不算,一切都要看丞相所作所为。实不相瞒,今晚田某就给杨公交个底。明日大将军与刘贺盟誓是假,废帝为真。自古宫廷夺权,非死不休。大将军之意,若刘贺废立生死皆由大将军一人为之,则后世史书难免非议大将军有不臣篡汉之心。若是废帝首倡自杨公,则大将军亦可保全三代忠臣之名。”

    说道这里,田延年重重拍了拍杨敞手中的奏章:“杨公啊,这就是为大将军尽忠分忧之机啊。大将军为大汉呕心沥血,你忍心他再被后世无知之辈,安上不忠的骂名吗?”

    “我……”

    杨敞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今天这奏章,是不可能推脱出去。霍光抢夺刘病已一脉名义的决心,也不可能更改。

    “子宾,请回去告诉大将军,既然大将军信任,杨某愿意作废帝的首倡之臣。请大将军放心。”

    杨敞攥紧了奏章,也攥紧了大汉的国运。

    “嗯,果然是杨公,深明大义,在下佩服。”田延年笑道:“大将军还说了,待定立之功告成,当奏请太后,为杨公二子请封侯爵。杨公还请详阅此章,明日大殿上朗声诵读,好一展千古名相之风!”

    一番交手,田延年大获全胜,心想果然连杨敞都已经被自己拿捏,这大汉朝堂上,自己果然再无敌手。

    他不知道,杨敞接过奏章,并非无计可施,相反,他是已经定下了克敌制胜之策。

    至于所克之敌,可算不上他田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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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延年走后,张安世和丙吉马上窜出了密室。

    “丞相!你怎么能接受奏章!”

    丙吉急着摇晃着杨敞,一脸焦急。

    杨敞立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奏章。

    张安世低头,发现上面竟然还有自己的名字。

    “这奏章上,为何会有我的名字?少卿,你看,这附奏上,也有你的名字!”

    丙吉夺过表章,万分诧异。

    杨敞道:“你们不必看了,大将军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满朝公卿,名字都已经写满。大将军偏偏让田延年来问我,难道这还不懂吗?”

    “杨公的意思,是霍光怀疑我们?”张安世问道。

    “不,他应当只是怀疑老夫。明天这场大戏,大将军是做好了弑君的准备。他断然不能允许,有刘贺的余党在外呼应。老夫想,他应该猜出老夫和广陵王都是先帝的外援。只是广陵王起兵夺位时,老夫按捺不动,让他有所动摇罢了。”

    杨敞藏得太深了。从不问政事的丞相,到先帝刘弗陵和刘贺的盟友,再到拥立卫太子子孙复位天子的主谋,他像是深藏在未央宫政治泥潭里的一条老泥鳅,即便是霍光和田延年,也最终没有看清他的身份。

    丙吉怒道:“杨公糊涂,皇玄孙明明就在我们手上,霍光哪来的皇玄孙!”

    张安世寻思道:“杨公,如果张某猜的没错,这田延年口中的皇玄孙,当和陈夫人所怀的皇子一样,都不过是霍光为了那淫种僭位所盗用的名字。只不过之前刘贺对大将军来说尚可为用,他们便让那孩子成为刘贺的皇子。如今大将军与刘贺反目,那孩子又成了卫太子血脉。说到底,霍光是把刘氏宗族当成了任他揉捏的泥巴,他想要什么形状,就捏成什么形状。”

    丙吉问道:“可是皇曾孙和皇玄孙之事,霍光又是如何得知?当年知晓内情的人,都是我们一党,再无外人了啊?宫中底档也尽数销毁,就算他说出史皇孙有血脉遗世是巧合,可是刘病已三个字,他有是如何得知?”

    “林默。”杨敞想到此处,恨的攥紧了奏章。“老夫还在纳闷,为何三天之期已到,未央宫仍是一片平静。原来是林默居中挑唆,将霍光引到我们这边来了。”

    张安世点头:“只能是他。一介小小羽林卫,竟然想反噬我们。”

    “那得看他有多大胃口。”杨敞怒道:“赵充国那边怎么样了?”

    张安世答道:“赵老将军说,无论谁登基,只要是刘氏子孙,他都会效忠。”

    “未央宫那边呢?”

    张安世肯定答道:“任胜的两个副将都已歃血盟誓。”

    “好,多的不用,有了赵老将军,加上子儒右将军威信,军中就算稳了。”杨敞面露峥嵘,完全不像刚刚面对田延年那般无助。

    “要不是田延年用弑君吓唬老夫,老夫还不接这诏书。明日进宫,霍光宫变,乃是我们将霍氏一党和刘贺一网打尽的良机。不管他霍光将淫种纳在哪一脉的名下,明天之后,只有我们手中真正的皇玄孙,能够登上帝位!”

    “那明日皇玄孙……”丙吉担心起襁褓中的刘奭。

    “随我等入宫!一旦我们出手,难保霍光宫外的手下不会反扑相府。这孩子与我等同进同退,寸步不离。是世宗嫡系血脉复位,还是霍光的淫种篡汉,就看明天的未央宫了!”

第205章 决战前夜

    温室殿内,已经没有了乐师。

    王吉、老张安还有一众弟子已经身披甲衣,正在往甲衣外套上长衫外袍。

    “林兄,你说明日大将军真会铤而走险,走到弑君这一步吗?”

    刘贺揉捏着手中父亲留下来的和氏璧玉璋,面色忧虑的问道。

    “明日的未央宫,对陛下是凶险万分,可是对于大将军,何谈得上险?”

    刘贺用玉印坚硬一角,沿着手掌的纹路用力按下,想要中和紧张带来的麻木感。

    “林兄,把你的计划再说一遍吧。”紧张的天子说道。

    “明日午时,大将军与丞相等入宫盟誓。届时,张师傅,王吉还有各位兄弟暗穿甲衣,埋伏于大殿之内。陛下挟持这婴儿,逼大将军和丞相、张安世、丙吉、田延年等人进殿。重点,切记要丞相带着他们手中的皇玄孙一同进殿。反正大将军为了他的孩子,即便丞相不愿,大将军也会逼他同意。”

    林默接过一碗清水,润了润喉咙接着道:“只要进入大殿,张师傅和王吉要立刻动手,抢在他们任何人呼救之前拿下他们。陛下一定要亲自拿住皇玄孙,然后现场昭告,立皇玄孙为太子,以争取丞相的同盟。然后诛杀霍光、田延年等人。一旦任胜、范明友等人杀入宫禁,则交由丞相手下抵挡。说穿了,明天的生机,我们能做的是务必诛杀霍光和田延年,其他的就要看丞相他们了。”

    张安在旁说道:“林大人,你之前手丞相杨敞派你前来刺杀陛下,明天你将希望寄托与他,不怕他现场弑君吗?”

    林默道:“走到这一步,我们根本没有必胜的计划。我们能做的就是赌,但即便是赌,也不能胡乱下注。我赌的点,就是丞相杨敞。之前他们逼我刺杀天子,是因为陛下与他们手中的皇玄孙水火不容。可是只要陛下公开册立皇玄孙为太子,那皇玄孙即位的合法性就从世宗嫡系这一点,转到了陛下册立这一点。陛下与皇玄孙,就从水火不容,变成了一脉相承。这样不仅能确保丞相他们达到目的,还会加强皇玄孙即位的合法性。”

    “等会,我还有个问题。”王吉套上护腕,凑前问道:“林大人说杀了霍光,一旦霍氏余党杀进来,由丞相抵挡,你如何确定丞相会带兵?或者丞相是如何骗过大将军,带兵入宫呢?”

    “因为他是杨敞,先帝看中的丞相。”林默道。“我特地说陛下要杨敞入宫见证,就是要逼丞相动手。今晚无论如何,杨敞一定会得到消息。他们早就想当螳螂和蝉后面的黄雀,兵力上早有准备,只是缺少一个动手的时机。明天各方力量齐聚一堂,就是他们最好的时机,丞相一定会设法带兵入宫。至于说如果他失败了,或者说杨敞想不到这一层,那没办法,我们输了。”

    “这太冒险了!”张安摇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刘贺静静说道:“我们是大将军拥立入朝的,短短时间内,朕根本来不及在朝中培育自己的势力。如果不是大将军把朕逼到绝路上,朕是绝对不会离开大将军这个靠山的。”

    “是的。其实命运给我们的选择,无非是从一座靠山,转向另一座靠山。原来的靠山是大将军,但是他要的是大汉未来几百年的天下,我们给不了。现在我们所有的选择,归根到底就是一句话,以后以丞相为靠山,直到陛下在朝中立住脚跟。可如果这个新靠山敌不过大将军,那么我们就只能认命。”

    “认命……”刘贺抬头,深深舒了一口气。“他们都想要朕认命,但是朕不认命。”

    此时,刘贺身边的孩子传来一声啼哭。刘贺单凭这哭声,就知道是孩子尿了,熟练的扯下襁褓中的尿布,换上新的布帛。

    “林兄,明天这孩子……”

    “如果陛下下不去手,可以交给丞相。”林默严肃道。“他们可以冷血的杀死一个母亲,当然也可以杀死这个孩子。”

    “说道孩子,林大人,也许丞相会带兵入宫,你又是怎么确定,他们也会带另一个孩子入宫呢?”王吉追问道。

    “我之所以说明天是一场赌注,一者赌的是丞相的运筹,二者,赌的就是丞相对皇玄孙的重视。丞相与霍光说到底的不同,在于前者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刘氏,而大将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霍氏。明日丞相、右将军和光禄大夫一同进宫,他们是不会放心把孩子留在宫外的。至于他们怎么藏这个孩子,就要看丞相大人的本事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快速度,从丞相手中把这个孩子夺过来。陛下的未来,就是仿照当年鄂邑长公主对先帝刘弗陵的办法,作为皇玄孙的监护人,将皇玄孙握在手里,才能得到长远的安全。”

    “但朕不是当年的长公主。他如果真的是世宗玄孙,就是朕的太子。朕会把他当做亲生儿子抚养长大。”刘贺郑重道。

    这已经是林默第四次复盘整个计划了。其实之前的每一个问题,都是众人问了又问的。说道此处,每个人已经将明天的每一步安排都牢记于心。

    月色像是淡淡的白菊,绽放在温室殿的玉阶之上。气氛紧张的压抑着大地,连秋虫都不敢鸣叫。

    宫门内外,所有人都是一样的难眠。包围温室殿的甲士们没有丝毫懈怠,即便是在深夜困意最浓之时,他们依旧挺立瞠目,生怕错过每一缕扫过温室殿的阴影。

    老张安不再开口,他静静的坐在角落里,打磨着自己的软剑。老人经历过生死战,深谙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道理。

    王吉则心事重重的擦拭着铠甲。这幅麟甲从他当上昌邑王中尉时便穿在身上,这些年未曾换过。他原来还想,成了亲,要让新媳妇帮他重新编穿甲的线绳。结果到现在,他连女人还没碰过。

    刘贺坐在帝位上,他身前两阶下,是闭目养神的林默。

    “林兄,你真的能睡着吗?”刘贺轻声问道。

    “不能。”林默闭目答道。“但是大战前,这是最能寻找平静的办法。”

    “你知道朕脑子里想的是什么?”刘贺苦笑道。“朕脑子里都是你唱的那出戏文。”

    说着,刘贺轻轻唱道:“林默,林——默,几次得救多亏你,送我入朝也是你,今日命丧在未央宫——又有你!哎……”

    “哒哒,哒哒哒——”听到刘贺改词,林默微微一笑,轻声为刘贺打起拍子,接着唱到:

    【尊一声陛下听端的,大将军无道行不义,败纲常父纳女为妻,金顶轿换作银顶桥,满朝文武谁敢提……】

    【说着什么忠良死的苦,道什么忠臣死的屈?】

    【似这等汗马的功劳前功尽弃,难道霍光天明要学伍子胥?!也要身首离!】

第215章 正史之梦

    大乱之后,林默倒在温室殿的台阶上沉沉睡去。

    黑暗梦境中传来马蹄得得之声。

    林默睁开眼,发现自己正骑在一匹光芒灵马之上,向着远处一道光芒奔去。

    灵马载着他冲进了光点,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未央宫。

    “我不是就在未央宫吗?”

    林默好奇地跳下马背,顺着眼前的台阶拾级而上。

    台阶的尽头,宫门上方赫赫写着【承明】二字。

    “承明殿?我记得大战不是在温室殿吗?”

    林默还没想通怎么回事,只见远处刘贺带着身后张安等二百余人,浩浩荡荡奔赴而来。

    “刘贺!”林默跑向天子,可是刘贺就像是根本不认识他一般,根本连不用正眼看他,只是坐在龙辇上,和一旁的张安交谈道:

    “一会儿先拿下太后,再拿下大将军。大事可定。”张安沉沉说道。

    刘贺摇头:“再等等。今日必经是太后召见,如果传扬出去,是天下人说朕即位后仅仅二十七天便谋害太后,未免不孝。”

    “陛下!不能再等了!”张安劝道:“今日太后、大将军、还有丞相以及一众公卿齐聚一堂,正好可以一举擒下!等下去,夜长梦多啊。”

    刘贺视线望向前方,犹豫道:“再等等,大汉以孝治天下,朕是天子,不能被史书记上不孝的罪过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陛下是天子,怎能拘泥于儒生曲笔?只要拿下宫禁,掌握大权,以后史书里就会写陛下德比三皇,功盖武帝!”

    刘贺没有回答,他面色凝重的思索着。

    林默跑上去,双手一把揽住车辕,高喊道:“刘贺!”

    他的手竟然越过金灿灿的车辕,径自融入了虚空。

    难怪刘贺没有理会自己,原来林默此刻,竟然已经成而来一缕灵体!

    林默知道刘贺看不到自己,只能紧紧的跟在刘贺的马车旁边。

    “刘贺,你来承明殿干什么?”

    “太后召见?太后还活着吗?”

    “张师傅?你的手臂……还有刘贺你的断掌呢?”

    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林默得到的只是众人冰冷的眼神,还有沉默的回应。

    宫门前,天子刘贺走下马车,带着张安等人来到宫门前。

    守门的不是寻常的执戟郎,竟然是堂堂羽林监任胜,任胜的身后,还有……左千秋?

    “左兄?你怎么在这?!不对,你怎么还活着?”

    左千秋没有回答他,反而是冲着刘贺的方向走过去,伸手拦住了天子。

    “大胆!天子也敢拦!”张安怒骂着左千秋,可是后者面色毫无退意。

    羽林监任胜恭敬下跪,向天子行礼,道:“陛下,皇太后有诏命,请陛下单独入殿,昌邑群臣勿入。”

    “怎么,张师傅等人是从昌邑便跟随朕的老臣,平日随扈左右,连后宫内苑朕也不妨他们。难道这承明殿反倒入不得?”

    天子喝问着任胜,可是任胜似乎不为所动,坚持道:“今日太后召见陛下,殿内只有公卿近臣。昌邑群臣人多,贸然涌入,只怕惊扰了太后。还请陛下体谅。”

    刘贺望向承明殿内,果然只是绰约站着十几个公卿的身影,为首的老人,似乎在和高位上的女人轻声交谈。

    那是大将军和他的外孙女上官太后。

    刘贺抬手,对张安道:“任胜说的有些道理。张师傅,你就留在此地,不要走动,朕一个人进殿。”

    “陛下!”张安上前拉住刘贺的龙袍衣袖,在耳边低声急道:“陛下不能再犹豫了。往日大将军身边皆是勇武卫士,今日是难得之机。擒贼擒王,拿下大将军,霍氏必败!”

    刘贺甩开张安的衣袖,摇头道:“前几日听闻太后重病,今日大病初愈,若是见到我们当着她的面拿下大将军,一旦太后有个三长两短,朕交代不了。”

    “陛下是天子,要向谁交代?”

    “够了!”刘贺甩开了张安的衣袖。

    此时任胜道:“陛下入殿,还请昌邑群臣退到金马门外等候。”

    张安立地不动,强硬回答:“我等是天子近臣,在此地随扈天子。若无天子诏命,寸步不离。”

    刘贺扭头道:“张师傅,这里是未央宫,朕在自己的宫殿里,难道还会有贼人相害吗?按照羽林监所说,退到金马门外,不要惊扰了太后。”

    张安极不情愿的叹了口气,扭身带着众人走下台阶。

    林默极为不解的喊道:“刘贺!你傻了吗?!这种时候你在意太后?难道你不知道太后和霍光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张安他们离开?!”

    刘贺没有听到林默的呼叫,径自迈进了大殿。

    退到台阶一半的老张安,此时回头望向天子。

    “义父,可是还在懊悔天子刚刚的话?”

    一个义子在旁问道。

    老张安摇头,不知为何,他的眼角突然湿润起来:“老夫刚才突然有一刻,觉得这好像是最后一次看到天子。”

    林默不舍得看了看张安,然后随着刘贺入殿。

    宫门徐徐拉上,林默像是一个幽灵,直接穿过了木门,站到了刘贺身后。

    “儿臣刘贺,拜见太后。”

    他是作为先帝刘弗陵的太子即位,对于上官太后,自然是要如此行礼。

    大殿内,突然想起碎碎脚步声。

    “刘贺,你可知罪?”

    林默大惊,身旁的刘贺猛然抬头。

    “朕哪里有罪?!”

    刚刚还只是十几个近臣的承明殿,不知何时涌现出了一种公卿,还有上百甲士。

    老霍光的眼神复杂的望着刘贺,身边的丞相杨敞展开一卷奏章,慨然出列,在全场瞩目下慨然说道:

    “丞相臣杨敞,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等冒死进言皇太后陛下,今之天子嗣孝昭皇帝后,行淫辟不轨。臣等以宗庙重于君,且天子未见命高庙,不可以承天序,奉祖宗庙,子万姓,当废!”

    林默恍然大悟:这是正史上那封废帝奏章!是废刘贺的诏书!

    这是史书上描述的刘贺被废的场景!

    刘贺也听懂了诏书之意,下意识的回头跑向宫门,却在宫门快要合闭的一刻,停住了脚步。

    从门缝里,他清清楚楚的看到,张安和那二百余昌邑死士,在金马门前被张安世带的骑兵尽数突击而死。鲜血顺着地砖蔓延到未央宫的每个角落。

    老张安被人按在地上,背上已经被四把军剑刺透。老人临死前,对着宫门内的天子高声呼喊道: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其他昌邑死士也高声呼喊: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林默看着甲士们上前,强横的剥去刘贺的天子冠冕,他愤怒的要拔剑护卫,却突然发现脚下地板碎裂,整个承明殿似乎遭遇了地震一样,瞬间碎成碎片。

    他被瓦砾掩埋,整个世界瞬间重回黑色深渊。

    林默再次睁开眼,眼前的世界从模糊到清晰。

    刚才的,是一场梦吗?

    那现在,还是梦吗?

    亦或者说,他还在穿越之世吗?

    他挣扎着起身,空虚的疲惫和干渴的嘴唇,似乎在证明他身处现实。

    一个女人缓缓走来,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水。

    “你是……春雪?”

    林默依稀辨认出女人的样子,正是当日的陈夫人。

    女人将热水递给他服下,微笑着点头。

    林默服下热水,疲惫感稍减。女人拿过一张绢布,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奉天子命,照顾你。】

    林默急着问:“天子命?刘贺怎么样了?!”

    春雪示意他不要急,提笔又在绢布上写下:

    【我带你去见他。】

第216章 宣室夜谈

    春雪带着林默穿过幽深的宫禁走廊,林默注意到,他们途径的地方,没有一点点血迹。

    “我记得我醒来时应该是在温室殿,如果这里还是皇帝寝宫,那应该不用走这么久吧。”

    他的问话,春雪没有回答。林默知道女人回答不了,他也不需要回答。

    这条路他认得,是通往宣室殿的。

    走了很久很久,他们穿过一条条走廊,经过一扇扇厚重宫门,终于停在了宣室殿的台阶之下。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吗?”林默问向春雪。

    女人微笑着摇了摇头,指着自己摆摆手,又指了指林默,最后指向台阶上方遥远的宫门。

    林默明白,春雪是让他自己一个人上去。

    他向女人点头示意,迈上了台阶。

    自打穿越以来,未央宫三大殿,他还是第一次走上宣室殿。

    其实单单走上这条路,就已经是很多人穷尽一生的梦想了。林默郑重的迈出每一步,希望自己能永远记得这攀爬高位的过程。

    大殿中,宫灯闪耀,一片肃静。

    林默踏过最后一节台阶,走到殿门前。

    头顶,高悬着【宣室】二字的匾额。

    “宣室求贤访逐臣,贾生才调更无伦。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首李商隐的《贾生》,是林默人生第一次接触到宣室殿的名字。后来,他又在史书中一次次见到过这座雄伟殿宇。

    此刻他不禁猜想,宣室殿中刘贺的前席,坐着谁呢?

    他走进宫中,遥望高台之上。

    烛火前,一个儒生打扮的男子伏案书写,随即打开一卷竹简,问向身后:“陛下,宗正刘德启奏,说皇太子既然已经入嗣昌邑一脉,应当改名以示皇嗣正统,以防宵小之辈再做歹念。妥否,请准。”

    “哼,刘德这是想逢迎拍马。见朕赢了,便来猜测朕的心思,以为朕介怀太子的出身。告诉他,朕答应过传位世宗嫡系,就不会删改太子的宗籍,更遑论改名。谁说太子入嗣昌邑一脉?昌邑一脉自朕止,太子就是卫太子之后!太子名刘奭,不改!”

    刘贺身穿龙袍,站立在男子身后,背对着宫门,低头逗弄着怀中的婴儿。

    儒生按照刘贺的指示写下了批注,又拿起一卷问道:“陛下,这卷是关于年号的。丞相和群臣奏议,新年号不可再用启泰,故而他们草拟的新年号为【元泰】。不过这卷,右将军张安世奏请新年号为【本始】。”

    “元泰……本始……朕读书少,卿怎么看?”刘贺问那儒生。

    儒生回答:“荀子曰,性者,本始材朴也。本始一词,寓意正本清源,霍光逆乱自此平,陛下和太子名分大定,都与此词暗合。臣以为,本始可用。”

    “那就用本始。还有吗?”

    儒生打开最后一卷:“还有一卷,乃是丞相杨敞所奏,请为戡乱一役中牺牲的张安等义士二百余人封赏,原昌邑王中尉王吉为护驾身受重伤,请封将军。”

    刘贺沉吟片刻,扭头对儒生说道:“准奏。对了,再加上:光禄大夫丙吉供养太子多年,忠心可嘉,加封御史大夫。右将军张安世护驾有功,封车骑将军。”

    刘贺说完,视线扫过四周,看到了高台下注视自己的林默。

    “林兄!你醒了!”天子脸上浮现了真诚的笑容。

    那儒生也起身,林默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龚令君!是你!”

    龚遂惭愧的欠身道:“林大人力挽狂澜,挽大汉之危局,龚某当时置身事外,不及大人之万一,惭愧惭愧。”

    刘贺道:“龚令君不必自责。当日霍光为了怕你进宫辅佐朕,将你支出长安,去监工先帝帝陵。这怨不得你。来,林兄,让朕看看,你恢复的如何。你可是把朕吓死了!”

    林默道:“陛下放心,我身无大碍,到是这一觉睡的很深。”

    “一觉?你都睡了快十天了!”刘贺说着,怀中的孩子受到了惊吓,又哭了起来。

    林默注意到,皇帝的右手上包着一块厚厚的绸带,应当是刀伤未愈。恐怕这就是龚遂出现在此处的原因,从此以后,皇帝就拿不起笔了。

    “我睡了十天?”林默有些吃惊,旋即道:“不过也好,刚刚听陛下和龚令君对答,处理政事已经有了明君之范了。”

    “你又取笑朕。才几天,淫乱昏君就成了明君?来!上来说。”

    龚遂见他们君臣二人说话,识趣地退出了宣室殿。

    “陛下,当日的后事是如何?”林默急着问后面的事态发展。

    刘贺叹了口气,完整的手掌轻轻拍着怀中的太子,轻声道:“如你所知,太后和霍光并死。当日之后,张安世、赵充国便接管了宫禁,霍家老少百余口被逮捕入诏狱。同时朝臣中的霍光党羽也在丞相主持下尽数抓获。此时恐怕诏狱都快挤不下了。”

    “如此顺利?霍光子嗣身领重任,当日也不在宫中,难道他们没有反抗?”林默担心问道。

    “没有,张安世先下手为强。抓到霍光之子霍禹时,他还在娼妓身上趴着呢。”

    林默放心的点头,他真没想到,树大根深如霍氏,竟然在老霍光死后被如此迅速的连根拔起。

    年号本始,霍氏诛灭,除了刘贺的结局,一切似乎都在向史书上的记载靠拢。

    不过霍光的恶行应当会被记录下来,传之后世。林默觉得,这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皇太子,陛下今后要一直带在身边吗?”林默问道。

    刘贺挠了挠头:“其实这是权宜之计。别说等孩子到元服,只要他会说话,能走路,恐怕就不是朕能管得住的了。”

    林默点头:“所以陛下封丙吉为御史大夫,又封张安世为车骑将军,三人官位几乎平级,是在为下一步分权制衡做考虑了?”

    刘贺点头:“一切都逃不过林兄的眼睛。其实这都不算什么,朕想着,等林兄你养好伤,请你来做大司马大将军。军国大权放在你手上,朕放心。”

    “别!”林默当即回绝。“千万别说我办事你放心。陛下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一个羽林卫,怎么就成了大将军了?干不了。除非陛下也怀疑我会造反,不然就别用这种高位安排我。”

    刘贺无奈道:“世人都说臣功莫过于从龙。林兄你这不光是从龙,更是护龙,救龙,难道不要官位?要不封王吧。”

    “更别!异性不封王,你想让我学韩信,彭越,还是英布?”

    “当年要是林兄换了他们,恐怕高祖就不敢说异性不封王了。”

    君臣二人开着玩笑,刘贺慢慢收敛笑容:“封赏不急,不过有件事,朕还想问问林兄。”

    “陛下请讲。”

    刘贺踌躇着,似乎是有些不安的问道:“林兄觉得,太子的生父刘病已,还在世吗?如果他活着,现在在哪呢?”

    林默望向刘贺,突然觉得眼前的天子脸上流露出一丝陌生的……

    杀意。

第217章 追查刘病已

    “怎么,陛下很担心刘病已吗?”林默问道。

    刘贺点头:“担心。这刘病已,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默微微一笑,直接揭穿了刘贺的话外之音:“陛下觉得,这刘病已会被人用来抢夺帝位?”

    刘贺有些难堪,他不想承认自己也开始谋算政治,但是如今他坐稳帝位,就不得不多考虑一步。

    “实不相瞒,林兄所说正是朕所担心的。如今朕已经册立刘奭为太子,奭儿说到底算是朕的子侄一辈。可若是有人此时出现,说是刘病已尚在,朕该如何是好?其子为太子,其人难道不可为天子?”

    林默理解刘贺的担心。确实,眼下的朝政安排,等于刘贺已经公开承认,帝位应当属于卫太子一脉。如果此时刘病已真的出现,一定会被认为是比他刘贺更有资格坐在帝位上的人。

    “陛下问过丞相等人了吗?”林默问道。

    刘贺面露忧愁,将杨敞的答复转述给了林默。

    事情要追溯到先帝刘弗陵暴毙深宫时。当时杨敞等人得知先帝暴毙深宫,他们第一反应是立刻将一直保护在民间的刘病已保护起来,也是掌控起来,防止霍光为了实现篡位阴谋,谋害身为卫太子血脉的刘病已。

    那一日丙吉等人去掖庭巷找到刘病已,可是不知为何,往常拥挤热闹的许氏肉铺一时之间只剩下刘病已一人,许嘉和妹妹许平儿,还有刘病已刚出生的孩子已经没了踪影。

    事情紧急,加之丞相一党一开始想的是直接拥护刘病已即位,因此丙吉当日便急着带走了刘病已,没有追究许平儿母子的下落。

    然而在刘贺入朝称帝之后的一天,刘病已突然消失。

    期初丞相担心是大将军的手下得知了消息,刺杀了他们手中的王牌。可是当日刘病已的房间中,根本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不,不单单是血迹,甚至是连一丝挣扎的痕迹都没有。

    刘病已丢失之后,丞相首先便是试探大将军一方的反应。然而彼时霍光根本就不知道还有皇曾孙和皇玄孙这样人物的存在。

    如果人不是霍光弄没的,那么丞相等人就只能有一个结论:

    刘病已是自己出逃的。

    发生了这样的大事,丞相当然怒不可遏的派人去找。可是当时执掌兵权的张安世恰好和林默前去与广陵王谈判,为了躲避霍光的耳目,找人的事自然不能闹大动静。等张安世回到长安,刘病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里有个地方不对。”林默打断了刘贺讲述。“假设当日许嘉和许平儿母子出逃,是刘病已安排的,那说明他本人是及其在乎妻儿安危的。他逃出丞相等人的掌控,第一件事就是要找到妻小,带他们设法离开。可是那小太监不是说了,许嘉和许平儿全部被杀。所以这里就对不上了。莫非,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信息?”

    “还有?朕已经派人去查过了,已经找到了许氏兄妹的尸体,没有错误,除了刘病已的行踪,一切都对得上。”

    林默摇头:“那我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了。毕竟天大地大,一个大活人不是那么好找的。”

    刘贺道:“林兄,此事不是儿戏。朕已经册立这孩子为太子,朕传位还于世宗一脉的决心绝无动摇,这一点天地为证。可是这大乱初平,大汉天下也经不起动荡了。朕并非贪恋帝位,是在是为了大汉天下安稳,必须找到刘病已。朕可以许诺,找到后封刘病已为王,将来太子即位,愿意追封他为皇帝,朕也绝无异议。这件事还请林兄出手,务必要帮助朕找到刘病已。”

    林默扫平霍光之乱,深感疲惫,本来不愿再参与政事。可是这件事关系到刘贺帝位的稳固,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林默也不希望再出乱子,只得硬着头皮向刘贺说道:

    “臣,尽力而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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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查刘病已的事情急不得,可是刘贺催促的紧,加之林默本身也想知道这位历史上关键人物的下落,因此林默一等身体痊愈,便急着开始追查。

    “林默,听闻天子给你个大将军,你竟然不要?”

    相府里,林默与杨敞相见,丞相便是如此问道。

    相逢一笑泯恩仇。温室殿得知刘贺不可能再生下子嗣后,杨敞彻底相信了皇帝将皇位重归世宗嫡系一脉的决心。自那之后,杨敞就没有再想过谋害刘贺,甚至他在大乱之后便立刻回到了朝堂之上,帮助刘贺第一时间稳住了朝政。

    “林默和丞相一样,所做的一切,都是源自内心的选择,并非为了功名利禄。”

    杨敞微微一笑,引着林默落座。

    “你是来追查皇曾孙的下落的?”杨敞笑着问道。

    “丞相也知道此事重要,还请丞相如实相告。”林默严肃说道。

    “老夫知道的都已经上报天子了。说起来,其实老夫也想知道皇曾孙如今的下落。”

    当日,杨敞把皇帝的话,原封不动又说了一遍。

    林默在相府一无所获,转而去找张安世和杨敞。

    “怎么,天子难道还不信任我等?!”

    丙吉依旧脾气火爆。他奉命查抄霍光余党,最近都是忙的不可开交,挥舞着毛笔冲林默吼道:

    “就算皇曾孙不做天子,我丙吉也是将他从小养到大,难道我会拿皇曾孙的安危开玩笑嘛?眼下宫中虽然骚乱已平,但是宫外难免不会留下一两个霍氏余孽。如果皇曾孙的下落被他们知道了,岂不是要陷入危险之中?我又为何非要欺骗天子呢?!”

    张安世则忙于审理霍禹等人的罪名,也没有提出有用的线索。

    林默连着追问了多日,他终于一无所获的回到了寝室。

    这里是刘贺为林默专门修建的偏殿,以方便君臣早晚奏对。林默倒在床上,思考刘病已的下落。

    霍光死后,长安解禁,可是皇帝早就派人盯稍,根本没有刘病已的身影出现在出城的人群中。

    这刘病已,藏到哪去了呢?

    此时,他的房门被扣响。

    “谁啊?!”林默不满,他已经吩咐下人不要让外人前来打扰。

    “鄙人张安世,想起一处关于皇曾孙的细节。”门外的声音说道。

    林默猛地一激灵,从床上蹿起来开门。只见门外只有张安世和一个护卫。

    “右将军……不,现在得称车骑将军!快请进!”

    林默将张安世和护卫让进了屋子,只见张安世彬彬有礼的说道:“林大人,当日皇曾孙被窝藏在诏狱之中,此人亦在,他也许能想起些细节。”

    林默打量对面的护卫:“哦,这位兄弟是当日的狱卒护卫?”

    护卫上前,轻轻推了推头盔,望向林默道:“不,那天,我就在狱中。”

    “哦,那是狱友……”

    林默回望着护卫,见那人长须长发,一系络腮胡垂髫至胸口,很是显眼。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林默脑海:“你,是不是小乞丐口中的长毛?”

    那护卫眼神如炬,猛然说道:“我就是刘病已,听说你在找我吗?”

    没等林默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一并明晃晃的匕首已经刺向他心脏。

第218章 他们是谁?

    林默瞪大了眼睛,他根本不能接受眼前的现实。

    刘病已,正史上的汉宣帝,此刻竟然成了一名刺杀他的刺客。

    一股阴冷感觉从肋下传遍全身,林默觉得自己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刀尖刺入自己的骨肉,剌开他的脾脏。

    刘病已一脸漠然,凝视着林默紧皱的眉宇,使劲一转刀柄,钻心之痛瞬间加剧百倍。

    林默强忍痛苦,一脚踹在刘病已胸口,随即整个人虚弱的退到墙角。

    “为什么……”

    有太多问题萦绕在林默心头,但是他此刻只能问出这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你是想问为什么杀你,还是为什么皇曾孙会出现在这里?”张安世关上了门,阴鸷的问道。

    “为什么……你会背叛丞相?”林默咬牙说道。

    张安世拍了拍刘病已的肩膀,轻声道:“他们也要抓出穿越者的主谋。我来吧。”

    “他们又是谁?”林默捂着伤口问道。

    张安世道:“这也是我要问你的。你,是不是从后世穿越来的?”

    林默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他从没想过会从张安世的口中听到“穿越”两个字。

    “你怎么会知道穿越?!”林默伸手想去拔剑,却被张安世一掌扫出,将他腰间长剑打落。

    “乱,太乱了。”张安世拾起长剑,拄剑蹲在林默面前。“匕首上涂了药,你没有力气拔剑的。刚才你问我怎么知道穿越,那看来你就是穿越者,那杀你杀得不冤。”

    张安世起身,一剑戳在林默肩头,几乎是愤怒的喊道:“你为何要搅乱这世道?!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你搅乱,这世道会发生什么?”

    林默指着刘病已问道:“是不是有人告诉过你,他……他会当皇帝?那些人是谁?”

    张安世道:“对,如果不是你,刘贺那个废帝早就该滚下帝位!皇曾孙才是应当坐在皇位上的人!刘贺是霍光所立的僭主,他根本没有资格青史留名!”

    “错,你错了。”林默苦笑道:“如果不是我和刘贺,现在就是霍光和上官太后**所生的孽种坐在皇位上,你,还有丞相、丙吉,都要对着那个假冒的汉室血脉俯首称臣。”

    “不可能!”张安世狂舞袍袖,指着林默喊道:“如果不是你当日阻拦,我们在先帝死的那天,就能够杀了霍光的私生子!按照我的计划,前殿的杀手就是杀不死霍光,也要将他拖住。那一晚,我们本来有机会杀了那个淫种!偏偏是你救了霍光,还要他跑去了椒房宫!如果不是我们最后找到了皇玄孙,也许霍光就得逞了!都是因为你,林默,你是大汉的罪人!”

    “笑话,我击败了霍光,反倒成了大汉的罪人?这就是你们要杀我的原因?”林默忍着痛问道。

    “对,你是穿越者,你虽然击败了霍光,但是你跟在刘贺身边,未来说不定还会如何改变。为了大汉天下,为了把刘贺赶下帝位,你必须死!”

    林默看的出张安世已经动怒,料想自己根本无法从张安世口中得知真相,便转而望向刘病已:“皇曾孙,你知道我吗?”

    “知道,你就是帮着刘贺篡夺帝位,夺我妻小的帮凶。”刘病已恨道。

    “夺你妻小?”林默发现了机会。“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许平儿被人杀害的消息?”

    “知道,我还知道,杀害平儿的人到底是谁。”刘病已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但是他转而眼神坚毅道:“可是为了大汉天下,总会有人牺牲。平儿的死,不会白死。他们说过,平儿的阳寿,就在这一两年。”

    “他们是谁?”林默追问。

    张安世拦住刘病已,对林默道:“行吧,老夫先让你知道知道形势。想当初,我们刚刚得知霍光和太后的龌龊勾当,正在商议对策,那时一个老方士便找到了我,说他阳寿将近,不能在守护此世。他告诉我,这个世代有后世穿越者闯入。穿越者的目的,就是要篡改历史,抹去皇曾孙的真相,帮助歹人得志!期初我观你并非霍光一党,还觉得穿越者不是你,可是直到你击败了霍光,我才明白,方士口中的歹人,根本不是霍光,就是刘贺!而你,早就知道皇曾孙和皇玄孙的存在,你就是穿越者!”

    林默虚弱的靠在墙边,任血液不住涌出:“一个方士的话,你堂堂右将军这就信了?”

    “我当然不信,但是方士明确说出了霍光与太后的奸情!此事是绝密,连霍光之子霍禹都不知晓,如果不是方士有仙术,如何得知?!”张安世吼道。

    “所以呢?方士要你们杀了穿越者?哪怕这个穿越者和你们志向相同?”林默质问道。

    张安世否认道:“不可能。你篡改正统,目的怎么会和我们一样!说出你的幕后主使,我也许可以给你个痛快。”

    林默道:“幕后主使?你以为除了刘贺,我是受了别人的主使才会反对霍光?哈哈哈!刘贺要是听到了你的话,恐怕要被气死。”

    “他不可能听到了。今天你绝不可能离开这里。”张安世吼道。“快说,你的主使是谁?!”

    “你不是说了,那个方士阳寿将近?怎么我说出来了,你能到地下告诉他?他要是这么厉害,让他们自己来找!”

    林默还想嘴硬,却见张安世猛地踹在他伤口上:“少耍滑头!我不是霍光!你说出来,我刻于石碑,藏于后世,他们自然知晓。到是你,负隅顽抗,难道你想体验下诏狱的酷刑吗?!”

    林默道:“你不是已经断定了我是穿越者?难道你会觉得我害怕你这些手段?……罢了,这附近有我们穿越者的同伙,你附耳过来,我小声告诉你主谋……”

    张安世闻言,凑近了林默。只见林默突然上前,一口咬在张安世耳朵上,痛得张安世连忙后退,林默找准机会,忍住剧痛拼命起身,拔腿就往屋外逃。

    杨敞虽然已经摆平,但是张安世此时摆出刘病已,说明他还要对刘贺不利,自己必须马上告诉刘贺……

    他如此想着,脚下却突然一软,竟是刘病已伸腿将他扳倒,转手一剑从后背刺入他身体。

    刘病已,会功夫?!

    “你……竟然有身手……”林默吃惊的望向身后。

    “不学一手,怎么从掖庭宫长大?”刘病已拔剑再刺,口中说道:“历史注定我为帝,无论早晚,我都是帝!”

    林默只觉得眼前的世界慢慢黑了下去。

第219章 人去楼空

    林默醒来,双目干涩。

    眼前的世界仍是黑暗,檀木香气微醺。

    渐渐的,一条光线浮现,传来一阵机器的声响。

    千机卵舱门打开。

    他回来了,回到了穿越前的现代世界。

    “唔……”林默痛苦的睁开眼。腹部的痛感仍在。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一丝声响。

    “陈老?”

    干涩的唇齿发出撕裂般的声音,没人回答他。

    周遭静的出奇,林默费力的挪动手指,挣开了安全带。

    他试探着迈腿出仓,双脚虚弱的像才在棉花上。

    等他站定,才明白这周遭安静的原因。

    原本繁忙紧张的实验室,此刻已经人去楼空。

    实验报告的草纸散落在地,上面全是一些没有意义的公式和记录。

    满地狼藉,显然是实验人员仓促离开所致。

    林默凭着记忆走在春秋大厦的走廊间,他凭着记忆按响了电梯,幸好,电梯里面能源充足。

    叮……!

    电梯在熟悉的楼层停靠,林默靠着窗户里的斜阳余光,找到了那间熟悉的会议室。

    会议室里同样杂乱无比,原本科技感十足的桌椅,已经别杂乱放倒,那些无处不在显示屏、触摸屏,很多都已经裂缝丛生。

    林默坐到原本陈老的位子上,按照陈老的操作,试着唤醒系统。

    没有回应,唯有一个保险箱从桌子下浮现。

    林默试着输入了自己的生日,那是他此刻脑海中唯一记得的数据。当然,也是和保险箱里面的东西关系最密切的数据。

    密码箱门应声而开,里面是他的手机和衣物。

    实验之前,无论是罗正宇还是陈老,都是这样保管他的财物。

    林默试着打开手机,幸运啊,手机依旧还能开机。

    实验至今,仅仅过去了五天。

    林默试着拨打通讯录里关于观复科技的一个个联系电话,回答都一样: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我**!

    林默忍不住骂出了声,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诺大的企业,竟然突然人间蒸发?

    难道是灭霸打了响指?

    还是人间爆发了致命病毒?

    陌生的恐慌逼得他清醒起来。大楼里没有网络信号,林默不愿停留,他急着走出这坟墓一样的空间。

    大街上,车流不息,一切都和原先一样。

    街角的小贩还在叫卖着泛着油花的小吃,宽阔的快速路上,网约车一辆接一辆穿梭而过。

    生气依旧,唯独这春秋大厦,像是一个魂魄出窍的空壳。

    大厦旋转门,上面正中贴着一张白色的纸条。林默使劲一推,旋转门机械性的旋转起来。等他走出大厦,才看清那是一张封条。

    “文物局封。”林默疑惑道。

    且不说文物局根本没有执法权,就是这封条上,没有公章,没有日期,绝对是不合常理的。

    但是此刻不是深究行政法的时候,更何况凭借陈子恪的人脉和背景,根本不会被寻常的官方检查发现问题。即便走到法律程序上,他也有实力雄厚的法律团队作为支撑。

    观复科技在短时间内人去楼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情。

    林默走在街上,等手机一连上网络,便迫不及待的在搜索栏里输入观复科技四个字。

    【观复科技四十亿元美元债违约,科技庞贝今日沦陷?】

    【辟谣!贷款银行否认贷款逾期,但合作伙伴多数收到终止合同通知,天价违约金谁来承担?】

    【创始人陈子恪突然失踪,核心技术专家人间蒸发,是商业暗战,还是法网恢恢?】

    【法学泰斗身败名利,多所高校撤去其荣誉教职。母校:具体原因无可奉告,但是强调“历史无禁区,史学家应有底线”。】

    ……

    太多的消息充斥着新闻版面和社交平台,没有人说得清陈子恪和观复科技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观复科技彻底完蛋了。

    林默有些慌张,他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

    难道是因为千机工程的事?如果是这样,那他这个实验主体应当首当其冲啊!

    陈子恪到底去哪了?还有那么多科技专家……

    说道专家,他想起了海伦。他连忙试着联系海伦,可是无论电话还是微信,都无法联络。

    他甚至想起了观复科技之前打给他的费用。

    “妈,是我,之前的那笔钱,你们还能用吗?”林默试探着联系起母亲。

    “能啊,今天我和你爸还取了点,隔壁张姨的女儿是银行的,说是有理财,回报率能上5%呐!我们没嚷嚷你赚钱了,可是这钱将来是你娶媳妇的,放死了可就贬值了……”

    “好好,能用就行,妈你看着安排,不说了。”林默挂上了电话。

    他隐隐的感觉,身后,街角,甚至是万里之外的蓝天之上,有人正在窃听着他。

    回道自己的出租屋里,林默只觉得整个人都快要散架。他把充上电,整个人裹进了被子。

    他太累了,是该歇歇了。

    接下来的几天,林默像是与这个世界脱节了一般。没有人来向他解释人世间突然出现的变故,他也联系不上任何人。

    打开手机软件,他想看看最新的读者留言,顺便为即将发布的西汉故事积累些人气。

    可是迎接他的,却是冰冷的后台消息。

    他被封禁了。

    那篇子午谷奇谋,还有玄武门魅影,全都无法查看。

    无论是赞美还是恶评,都没有了。

    连他的作家账号,也成了查无此人。

    “妈的,大山!你给我解释解释,我的书为什么被封了!”林默愤怒的拨响了编辑大山的电话,得到的答复却令他更为恼火。

    “你知道你那书一天多少封举报信吗?!平均下来每一段都被举报一次!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告诉你,就你那身份证已经上了黑名单了!现在全网的小说平台,没人会接你的文。还想吃这碗饭,就给我换个马甲去吧!”

    世界像是突然变得灰暗起来。林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明确知道,这一切都和观复科技有关,和陈子恪有关。

    一切都停滞了,林默麻木的打开手机,浏览着热搜资讯,想用这些花边新闻来麻木自己的脑子。

    知名男星离婚了,被爆料曾经招妓多年,满身梅病;

    歌坛新锐与选秀女皇暗中生子,歌迷连同房日期都算出来了;

    主持人在节目更衣室骚扰女实习生,最后法院判决竟是受孩子自导自演……

    林默扫过那些无趣的消息,直到他看到一行小字:

    【海昏侯墓珍贵文物来我市巡展。】

    海昏侯,就是历史上刘贺被废后的爵位。

    刘贺的墓葬文物,跨越千年,再次出现在林默的世界。

    他兴奋的按照地址出发,来到了博物馆的展厅。

    展厅里,那些曾经被他亲手见证过的文物,像是一个个熟悉的老朋友被陈列在玻璃罩中。

    金光闪闪的金饼、长如松枝的军剑、华丽的马车佩饰,还有一片片至今都能读懂的书简。

    林默走过这些珍贵的展品身边,像是在和左千秋、刘贺、许嘉兄妹等人依依挥手致意。

    最重要的,是刻着刘贺姓名的那方印章。据说,那就是当初确定海昏侯墓主人身份的关键线索。

    林默兴奋的寻找了整个展馆,却没有看见那方印章的站台。他去询问工作人员,但是现场,却没有找到一个知道内情的工作人员。

    直到他见到一个领导模样的人,在大队工作人员的簇拥下,缓缓走过一个个站台,背着手,大肚便便的指挥道:

    “文物安保,一定要落细落实。千万不能马虎。之前类似刘贺印玺丢失的事,决不能在我们馆内上演!出现一点差错,要严肃问责!”

    刘贺印玺丢了?那个与传国玉玺一样珍贵的印章,丢了?

    网上没有一丁点消息,难道是因为案件在查,没有公布?

    林默对整个展览瞬间失去了兴趣。他结束了参观,摇着头走出了展馆。

    “你是林默吗?”

    这时,两个身穿白色衬衣的男子拦住了他。

    “是,我就是林默。”

    两个男人点头,对着手中电话说了句:“头,找到了。”

    说完,他们一人一边夹住了林默手臂。

    其中一人亮出了证件,单着公章的官方证件。

    “跟我们走一趟吧,协助调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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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介绍:
【原书名《千机变:穿越诸天扭转历史》】
扭转历史未必靠千军万马,一统天下。
权谋、刺杀、博弈,穿越之旅,皆是以生死为筹码的赌局。
悬疑的背后,是一段段被历史尘埃掩埋的秘密。
“你考虑过扭转历史吗?”
“当然,你说的是哪段历史?”
“每段历史。”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无限穿越从诸葛北伐开局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