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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恃美而骄全文阅读

作者:云铀子     重生之恃美而骄txt下载     重生之恃美而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重生之恃美而骄全文阅读

第1章 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曦月半睡半醒间,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难受得厉害。有个人拿着手帕,替她轻抚着额头。

    曦月睁开沉重的眼皮,觉得眼前的人有些模糊。来人坐在床前,逆着光,只能依稀看出身形,辨不清面目。

    她下意识问道:“小玉,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后一声轻笑落在曦月的耳边。

    来人在曦月耳边道:“今天还没有。”

    这个声音——曦月顿时清醒,她瞪大眼睛,虽然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但是手却下意识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锐利的簪子,随后对着他身上刺过去。

    毫无章法,这和闭眼攻击也没什么区别。

    江暮云轻而易举把她制服,只听清脆的一声响起,簪子就落在地上。

    偷袭不成,曦月大怒。她试图挣扎脱离他的控制,但是却被他死死的禁锢着,圈在怀中动弹不得。

    “公主想杀我?”江暮云低问道:“他们说公主病了,臣便匆匆赶来,公主就这样待我?”

    曦月听了却是大笑:“你是来看我死了没有吧?”

    “还是你想看我对你跪地求饶摇尾乞怜让你放过我?”

    江暮云摸了摸她脑袋上的乱发,低语道:“公主怎么会跪地求饶呢?”

    两人身体贴着身体,这该是一对有情人才对。曦月看他眉目含情,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因为江暮云总是这样,用最温柔动听的嗓音,说出伤人的话来。

    她杀气腾腾的看向江暮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因为发了高热,里头有点雾蒙蒙的水气,看着像水洗过的湖面。

    江暮云没动。

    他看见曦月眼睛里的杀气,这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样子,还真是一点没变。

    江暮云不禁轻笑一声,随后一手覆上她的眉眼。

    视线一下子陷入黑暗,曦月一慌,接着便听见他道:“公主可不能如此,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很容易吃亏的。”

    曦月嘲讽道:“你这是要教我搬弄权术,如你这般,吃人不吐骨头?”

    江暮云也不生气,他拿过梳子,替她理顺了乱发,一边道:“这还得谢谢公主帮我。若不是公主推波助澜,臣哪里走得到今日?”

    他说得云淡风气,曦月却是浑身僵住,血液似乎都僵住。

    是了,是她引狼入室,在江家灭门的时候,力排众议把江暮云留下来,非得要让他留在自己身边;是她一次一次的纵容他,才会令他扶摇直上走到今日;也是她的自大,自以为能掌控他,这才养大了他的胆子,让这把利剑悬在她头上。

    那都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情了,一回忆起来便没完没了。

    曦月的发尾打了个结,半晌都梳不下去,江暮云拿了把剪刀剪掉。

    以前,江暮云还待在公主府的时候,曦月最喜欢让江暮云为自己梳妆。这样的事情,江暮云做起来也依旧赏心悦目,明明是妇人的闺房事,他却偏偏画出了一方风流,仿若作画一样。

    以前,曦月是最喜欢他的。

    可此时曦月拍开他的手,皱眉道:“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假正经的模样?”

    明明不想在她面前雌伏,却总是任她予取予求,仿若一个最合格的裙下之臣。就连梳发这样的小事情都做得格外认真细致,真是虚伪极了。

    江暮云放下梳子,把落在地面的断发收好。

    他轻轻一笑,面上一派悠然,“那公主是否知道,臣也是最喜欢公主这般明明很委屈,却又故作无所谓的模样?”

    “你——你个乱臣贼子!”曦月怒火中烧,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泪来了:“你大胆!放肆!”

    江暮云一声轻笑,起身理了理下摆,“公主看来身体尚好,那么臣告辞。”

    随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自他走后,这庄子还是只有曦月一个人,没有人来看她。

    小玉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曦月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眼神古井无波,风吹不起一丝波澜。

    她有时候呆坐就是一整天,疯疯癫癫的问她:“江暮云今天造反了吗?”

    小玉觉得,她的疯病更重了。这怕不是病傻了。

    偶尔,曦月会趴在临窗小榻上,望着远方发呆。她看着那露出枯死之态的梅树问小玉:“你觉得,那树还会开花吗?”

    小玉见她爱惜这梅树爱惜得紧,便昧着良心说:“会的,只要夫人能好起来,这梅树也会开花的。”

    曦月却摇摇头,她一双眼睛空洞洞的,里面没有任何的亮光。“你个傻孩子,它不会再开花了。”

    “梅花虽然耐严寒,可要开花,还是需要温暖的太阳。你看,这天这么冷,它不会再开花了。”

    “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东君主东君主,没有东君了小玉。”

    曦月的声音突然呜咽,她放声大哭,丝毫不顾及形象。

    这转变突如其来,小玉一怔,压根不知道怎么安慰。

    “夫、夫人,会有太阳的……”小月被她这哀戚的模样弄得不知所措,也快哭了出来。

    曦月摇摇头,嘴唇动了动,似乎在说什么。只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玉一句话也没听清。

    她不是江暮云的东君,江暮云也不是她的东君。以前在公主府,江暮云在那里成为她的禁脔;如今到她了,她也会枯死在这里。

    从小到大,她从未哭得如此凄惨,因为她是公主。即使压在她身上的华服和头冠如何沉重,她也只能骄傲的挺直脊背,永远也不能低头。

    可今日,她觉得她非得要哭这么一场才行。

    她不是公主了,她是阶下囚。

    整整五年,她睁眼闭眼都在数这样了无生趣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心中一阵哀恸,曦月皱眉,突然喉头一阵翻涌。她一张口,哗啦吐出一口鲜血。

    随后,曦月晕过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曦月的病来势汹汹,自此之后一卧不起。

    江暮云也没再来过别庄。

    其实曦月的病也不是毫无征兆,都说哀莫大于心死,她内里摧拉枯朽,不过外表一副皮囊还算光鲜。

    现在皮囊也撑不住,就枯死了。

    她终究没有熬过今年的冬天,如同墙角的梅树没有熬过这场大雪。

    临近年关的时候,大齐的公主曦月病死在江暮云的别庄里。无人问津,只有一直照顾她的婢女小玉为她嚎哭几声,掉了几滴眼泪。

第2章 剪纸招我魂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檀香味,曦月吸了吸鼻子,被呛得几乎要咳出声。

    她一张唇,正想说话,接着便是苦涩的药味灌进喉咙。

    这味道,和她卧床久病时天天偿的药味也没什么不同,那种将死的感觉丝丝入骨,让她四肢都颤栗起来。

    灌她药的人可能想呛死她,曦月拼命的抵抗,药水顺着下颌流出来浸湿她的衣领,对方还是在猛灌。

    不仅如此,勺子还抵着她的上颚,撬开她的嘴巴,又是一大碗药灌进来。

    又苦又涩。

    曦月受不了了,挣扎着睁开眼睛,一挥手,只听“叮当”一声,药碗跌落在地,很快碎开。

    眼前朦朦胧胧,也许是睡得太久了,什么都瞧不清。

    曦月挥舞着一只手,怒道:“大胆!放肆!是谁想谋杀本宫?”

    屋内陷入了死寂,没人说话。

    曦月眨眨眼睛,这一次看得清楚了。

    她看见床前坐着一个云鬓高堆的美妇人,美妇人也呆呆的望着她,一双美眸里含着泪珠,看着将滴未滴,被曦月刚才的话吓得也不敢哭了。

    再往美妇人身后一瞧,发现这屋子怪里怪气的,到处挂满了白色的纸人,阴森森的。

    这不是她被囚禁了五年的房间,很陌生。

    而旁边还有一个人穿着奇怪的衣服,手中拿着桃木剑,做出各种滑稽的动作来。而屋里的檀香味,正是来源于他手中的一把檀香。

    这是在……跳大神?

    曦月一眨眼,问道:“小玉呢?”

    江暮云给她换了个庄子关着吗?

    美妇人一双眼怯怯的望着她,犹豫道:“谁是小玉?”

    “我的贴身婢女,负责照顾我的饮食起居。”

    美妇人又哭了,她颤巍巍伸出三个手指,问曦月:“这是几?”

    曦月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大怒道:“大胆放肆!你以为本宫是傻子吗?”

    话音刚落,那个正在跳大神的人脊背一僵,手中的桃木剑也吧嗒一下掉在地上。

    他转过身来,一脸生无可恋:“完了完了,他傻了。无知妇人!都怪你!非要使什么剪纸招魂术!不靠谱!”

    美妇人哭得很凶,她把曦月抱住,大喊道:“四郎!我可怜的四郎!”

    哭得那叫一个汹涌,曦月向问她话,都被她的抽泣声打断。

    太能哭了。

    曦月脑子浑浑噩噩,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病的太久了吧。

    等等,她好像是已经病死了??

    她一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更是吃了一惊,因为她认得这人。

    正好男人也在看她,还指着自己问曦月:“我是谁?”

    “……怀化大将军,顾成业。”

    “答对了。”顾成业大笑,但是很快脸色一变,“个屁!老子是你爹!”

    顾成业一巴掌拍在她的脑袋上,觉得她还不是那么傻,还有得救的时候,曦月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哭得正起劲的顾夫人见好不容易醒来的儿子被丈夫一巴掌又拍晕了,气得从地上捡起桃木剑,一副要和顾成业干架的样子。

    “姓顾的!你要是敢乱来!我就和你拼命!”

    顾成业也很懵,他一时高兴控制不住,没想到这孩子还是这么弱不禁风。

    看着自家夫人瞬间变得凶神恶煞的模样,顾成业结巴道:“要、要不我还是先请大夫来瞧瞧吧。”

    顾夫人哼了一声,冷声道:“你还是上门去讨个公道吧。堂堂一个大将军,居然被你兄弟欺负到如此地步!那顾之言把你儿子弄成这个惨样,你不讨个公道回来你就不配做四郎的爹!”

    顾之言是顾家二房最小的儿子,排行第五。

    顾成业脸色也顿时阴沉下来,随后夺门而去,如他夫人所言,讨个说法去了。

    曦月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她醒来的时候,身边的美妇人还是泪如雨下,一声声四郎叫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

    曦月望着帐顶,呆了好半晌,终于理清了现在的情况。

    顾成业,怀化大将军,在她还是个公主的时候,经常拿着剑几乎要和她拼命,骂她败坏朝纲荒淫无度不知羞耻的暴躁老男人,现在变成她爹。

    曦月曾被顾成业气得睡不着觉,所以好好了解一番,知道他家只有一个独子,排第四。

    顾之棠。

    以前在宫宴上,曦月曾见过顾之棠一次。

    他是年少将军,意气风发,座上也不卸盔甲,摘下头盔的时候,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勾起笑纹,那双眼睛如同明珠生晕,扫人一眼,就能惹得宫中一众姑娘脸红心跳。

    那张俊脸,着实令人神往。

    因他刚上战场就帮大齐打败了前来进犯的异族。父皇龙颜大悦,在他班师回朝的时候,特意设下庆功宴来犒赏他。

    自此之后,顾之棠都一直活在传说中。

    据说他如何如何神勇,如何如何力能扛鼎,如何如何惹得京中一干小媳妇小姑娘脸红心跳芳心暗许。

    这是个把自己活成传说的男人。

    嗯,可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呢?要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她好像还曾听说过,关于顾将军夜御数女雄风大振的传闻?

    曦月的手颤巍巍的往胯下一摸……

    平的,没有多出不该长的东西。

    曦月不知道这算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那样万民敬仰的战神,居然是个女孩子。

    而且……这传闻也太不靠谱了吧。

    顾夫人察觉到曦月的动作,美目一亮,“四郎!你可终于醒了!你和娘亲说说,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曦月一动嘴唇,好半晌后,一句“娘”才艰难出口。

    幸好,她差点叫成母后了。曦月暗暗咬舌。

    顾夫人抹抹眼泪,又道:“你放心,你爹找那小子报仇去了。这一次你伤得如此重,是万万不能算了的。”

    曦月没有说话,她艰难的转动了一下眼珠,低低道:“娘,我不记得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一说起这个事情,顾夫人美眸一睁,带着点狠色。

    她咬牙道:“那杀千刀的顾之言竟敢推你落水,万幸你无事,否则我死也要拉顾之言陪葬!”

    顾之棠娘胎带病,身子本来就虚,一落水那就是要命的事情。

    顿了一会儿,顾夫人又安抚道:“四郎莫怕,你爹找他算账去了,现下也该回来了……”

第3章 那个顾之言

    曦月眨眨眼,看着顾夫人这一脸愤慨,暗道将军府大房二房早有嫌隙果然不假。

    亏得顾成业上辈子孜孜不倦的骂她,才让她起了调查将军府的心思,所以对将军府的家事倒也了解几分。

    顾成业早年丧母,顾老将军便娶了一个填房的夫人。这娶了后娘就有了后爹,顾成业从小爹不疼娘不爱,虽然是嫡长子,却过得格外凄惨。

    且将军府世代承爵,虽然这爵位是传一代削一代,但毕竟是爵位,可令子孙受荫蔽的恩宠。那续弦的夫人自己生下二公子之后,为了这爵位的继承权,把顾成业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一心一意做个恶毒的后母,处心积虑的打压顾成业。

    顾成业也是个人物。

    他不在家里受这个窝囊气,在年仅十五岁之时就离家出走奔赴战场,奋勇杀敌去了。

    这一去,就是十八年。

    十八年里,将军府的爵位本是传到了二公子头上。但是二公子烂泥扶不上墙,以为自己家大业大就招摇过市,强抢了那民女,失手打死了人。

    此事在当时闹得很大,闹到金銮殿去了。

    老将军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哀求诉苦,最后让父皇削了爵位,保了二公子一命。

    本以为这将军府就此落败,可谁曾想当年离家出走的顾成业带着军功回来了。

    父皇的心情一天一个样,刚因二公子龙颜大怒,又因嫡长子龙颜大悦,于是这爵位又还回来了。

    只不过,是给顾成业封的候。

    自此之后,将军府分家过了。

    曦月现在成了顾之棠,二房还敢蹬鼻子上脸,还要看她答不答应。

    她刚喝了一碗药,正想睡下时,顾成业就拉着顾之言上门来了。

    房间里吵吵嚷嚷的,让人不得安宁。

    曦月,哦不,现在改叫顾之棠了。

    顾之棠悠悠掀开眼皮,看见一个十一岁左右的少年哭得眼睛鼻子通红的,被顾成业揪着耳朵,塞到她面前来。

    此人便是顾之言。

    二房的人也知道顾之言闯了祸,把人藏得死死的,顾成业这还是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才把人偷到这儿来。

    “臭小子!你别以为你哭我就不敢揍你!你爹在这儿我都照揍不误!”顾成业也是火大,他骂道:“要不是四郎尚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顾之言还是梗着脖子,哭得凄惨,但是一点要道歉的意思都没有。

    顾之言道:“我只是想看看圣上赐的金箭匣,他却不给我看,我动手一拿,他就动手了。推搡间他自己掉进池塘去了,与我有什么相干?”

    顾成业是个爆脾气,听了忍无可忍,又拧了他耳朵,“小子!那是圣上赐给我的,以后要传给四郎的宝物!他爱给便给,与你何干?你动手伤人,让你道歉还死不悔改,莫不是想挨家法?”

    要不是自持身份,怕自己爆脾气控制不住力道真把人弄死,顾成业就真的锤爆他的脑袋了。

    顾之言哭得更大声了,那哭声震天地,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可是不过拧拧耳朵,跟顾之棠往鬼门关走一趟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顾成业被哭得脑壳疼,又看见顾之棠一张惨白无人色的脸,不由得转头骂道:“再哭我剪了你的舌头!”

    顾之言大声道:“祖父!快来救我啊!爹爹,娘亲,大伯要杀人啦!”

    这实在太混乱了。

    顾之棠正想发话,让他们把顾之言带到外头去教训好让她睡个觉时,顾之言这一嗓门还真把顾老将军给吼来了。

    顾老将军已经很老了,眉毛胡子都已经花白,但是冲进来护犊的时候,跑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他把顾之言抱在怀中,对着顾成业骂道:“不孝子,你真想杀死五郎吗?你真要杀他,要问过我这把老骨头!”

    一句话都不问,知道顾之言被带走,就急急忙忙赶来,一顶帽子就扣在顾成业的头上了。

    啧,真是偏心偏得没边了。

    顾之棠转头一看,果然看见顾成业的面色如土,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成业是个人物,可要说有什么让她看不过眼的,那就是愚忠愚孝,太过正直。对二房他是能狠下心,对顾老将军可就不一定了。

    老将军心肝宝贝的帮着顾之言擦擦眼泪,知道这事儿不给大房一个交代,怕是没完,于是低声哄道:“乖,给你四哥低头服个软认个错,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不行——”

    三个人异口同声。

    想道歉了事?那不过是老将军一厢情愿而已,哪儿那么容易?她现在脑袋还疼得要命,这伤不能白养。

    顾之棠微微冷笑,正想说话,顾之言便抢先道:“他又没死,凭什么让我道歉?”

    “五郎说的没错。”顾之棠挣扎着从床上起身,终于发话了。

    本来想发飙的顾成业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难道就这么算了?

    不行,太窝囊了。

    顾成业都快受不了了。

    在他即将要拔刀的时候,顾之棠咳了几声,又道:“我是没死,不过是差点死了而已。既然如此,那便是杀人未遂。爹,你和大理寺卿有些交情吧?你去告诉他,我们家有件杀人的案子等他来审。”

    顾成业一愣,突然看不懂自己的儿子了。

    但是输人不输阵,他立马道:“等着,为父去去就来。”

    说着就真要出门去。

    顾老将军大惊失色,忙抱住顾成业不让他走,他哆嗦着嘴唇道:“你、你莫不是真想让五郎死?”

    顾成业没说话。

    “祖父哪里的话?自作孽不可活,五郎干了什么,他自己心中明白。说实话,道歉不道歉的,我压根没放在心上。”顾之棠微微敛起眉眼,有些疲惫的模样。不过说的话却是有条有理。语调慢悠悠的,却是掷地有声。

    她继续道:“祖父断不了这案子,那就请有才之人来断。罪当罚,功必赏,连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可见祖父实在老糊涂了,做不得将军的名头。我看这事儿,还是请年轻人来办吧,到时该如何如何,我绝无二话。”

第4章 怎么名扬天下

    “你个不肖子孙!居然敢忤逆顶撞我!”顾老将军快气死了。

    平时顾之棠虽然顽劣,却也不会胆大包天当面顶撞他。

    说他老糊涂,坐不得将军的名头,看看他说的这是人话吗?

    顾之棠哼了一声,丝毫不惧。

    想她上辈子惊世骇俗,不止顾成业这种不通文墨的暴躁莽夫骂她,那些舞文弄墨的学子也是口诛笔伐骂她。

    那些檄文,写得那叫一个文采斐然,字字珠心。那才叫骂人呢。

    要论挨骂,她可是历经了一代人的淬炼,练就一身左耳进右耳出的本领来。

    骂啊骂。挨骂挨得久了,境界就高了。顾老将军这句话实在不够看。

    顾之棠只对着顾成业催促道:“爹,快去。”

    顾老将军死死抱着顾成业不让他动。他一双浑浊的老眼看着顾之棠清亮的眸子,见她没有要让步的意思,心中也是发虚。

    自家的事情,关起门来一切好说。

    顾老将军仗着自己一家之主的身份,本来就是过来倚老卖老给二房撑腰的。现在顾之棠却说要把事情闹大,闹到大理寺去,这还了得?

    因之前二公子的事情,现在顾老将军简直快有阴影了。

    上一次闹到金銮殿去丢了个爵位,这一次闹到大理寺去,鬼知道会丢个什么东西。

    这么一想,顾老将军就怕了。

    不能去啊,简直后患无穷。

    偏偏顾之言还大言不惭道:“祖父,你就让他去吧,我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这一句话如一声惊雷,把老将军给炸醒了。

    顾不得许多,真怕把顾成业惹毛了,老将军只好狠狠的拍了顾之言的脑袋:“臭小子!你四哥说的没错,赶紧跟你四哥道歉!”

    说着,还摁着他的脑袋,强迫他在顾之棠面前低头。

    顾之言万万没有想到,先前对他嘘寒问暖心肝宝贝的叫着的祖父转眼变成这个样子,一时间都懵了。

    他从小受尽宠爱,特别是祖父对他那是疼到骨子里,还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呢,一时间顾之言心头大感委屈,就是偏不道歉。

    他努力的挣扎,恶狠狠的瞪着顾之棠:“我又没错!是他自己没出息!落个水都病恹恹躺这么久!”

    顾老将军简直快气死了。

    看着顾成业即将要踏出门槛的脚,老将军也没别的想法了,只想把顾成业安抚住。

    一眼看见挂在墙上的长剑,老将军下意识拔出来,对着顾之言霍霍作势就要冲上去。

    他只是摆开架势而已,并不是真要动手。顾成业稍微一阻止,他就顺着台阶下了。

    可谁曾想,顾成业和顾之棠都是没心肝的!居然眼睁睁看着他拿剑对着顾之言挥舞都不吭声,只在旁边看戏不说话,没人阻止他!

    顾老将军实在没办法,又不能真砍了顾之言的脑瓜瓢。只好狠狠的甩了顾之言一巴掌,又给他使了个眼色,“你道不道歉?不道歉,我就当没你这个孙子!”

    顾之言一咬牙,忍着屈辱,脸上火辣辣的疼,委屈得感觉被祖父打了十个巴掌都不止。

    他低下头去,让人看不清表情。而后对着顾之棠道:“四哥,我年少无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

    顾老将军这才松了一口气,忙帮腔道:“四郎,得人饶处且饶人,他年纪还小不懂事,这一次你莫要和他计较。我把他交由你处置,大理寺就不必去了吧?”

    总归是个孩子,让他出出气,也比把件事情交给顾成业来得好。小孩子气性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哄哄就忘记发生什么事情了。

    顾之棠摸摸下巴,实在想不出什么刑罚来,顺口道:“那拉出去杖毙了吧。”

    顾老将军:“……”

    顾成业:“……”

    顾之言吓得都不敢哭了。

    最后,当然还是没有把顾之言拖出去杖毙了。

    她也没有用什么惨无人道的法子来对付顾之言,只是让顾之言留在房中,让他嚎哭个半天,从白天哭到晚上,让他哭个够为止。

    顾之言哭得嗓子都哑了,眼泪也流干了,最后实在不堪忍受,晕了过去。他原本以为,顾之棠这罚不算个事儿,但谁想到,这可比挨家法可怕多。

    挨家法有祖父护着,他还能浑水摸鱼,跪祠堂也不怕。可留在这里,顾之棠总能让他哭。

    简直就是个魔鬼。

    顾之棠说就爱看他哭鼻子。

    顾之言这个年纪本来就是好面的时候,他羞愤欲死,既丢脸又令人感到屈辱,可谓伤身伤心。

    顾之言被人抬了回去,房中只剩下顾成业和顾之棠两人。

    顾成业唉声叹气的,看着顾之棠,欲言又止,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

    他叹了口气,一回头,看见顾之棠一脸无辜的看着自己。

    这模样,哪里还看出刚才那横眉冷对老将军的气势?别说气势,连气都快没了!

    那娇娇弱弱的模样,别说什么将门虎子了,顾成业真怕稍微重点的东西都能压垮她。

    你说她作为将军家的孩子,不说像她爹长得这般威武了,就算丑一点,正常一点平凡一点也好,偏偏尽挑她母亲好看的地方长,长成这幅模样,真是气死人了。

    一点也不像他这么威风!

    顾成业先是颤悠悠问了一句:“四郎啊,你现在身子还撑得住吗?”

    顾之棠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后点点头。

    见他如此,顾成业也不客气了。

    他气不打一处来,顾成业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啊你!就连顾之言那小子都打不过!以后可怎么建功立业?你可是将军家的孩子啊!文不成武不就的,以后怎么名扬天下?你爹我辛辛苦苦拼命挣下这份家业,可不是为要给你当一个纨绔的。”

    敢情要骂她还得先保证她身体无碍才敢骂……这顾成业在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她几乎要怀疑,前世他骂她,是在家里憋得狠了。

    顾之棠也叹气。

    她也想知道,作为一个女孩子,还这么弱不禁风,是要怎么作为一个战神名扬天下的。

    这太难了!

    顾成业不知道她是女孩子吗?他分明是知道的,但就是要把她当成男孩子养。

    顾之棠看他一眼,忽然福至心灵,问道:“爹,你为什么不生个儿子?”

第5章 将军真男人

    “这是大人的事情,你不必管。”顾成业背对着她,哼了一声,道:“与其有心思去关注这些,倒不如把身子养好,练得强壮一些,我和你娘就不必如此忧心了。”

    生一个货真价实的男孩子,也不必掩藏得如此辛苦。她既然娘胎带病,身子怕是一时半会儿养不好了。

    将军家的孩子如此孱弱,可不是什么好事,若是一般人,怕是真的只能靠着祖荫过一辈子了。

    不过……以前的顾之棠能成为战神,成为大齐一众小媳妇小姑娘的春闺梦里人,那么她一定也可以。

    弱不禁风,还能当个儒将的嘛。

    顾之棠宽慰道:“爹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成为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比你还要厉害。”

    她煞有其事,顾成业反倒被气笑了,他骂道:“你放屁!”

    顾之棠皱了皱眉,不服气。

    她道:“你不信,那没办法,那我以后只好当一个很弱很弱的纨绔了。”

    “你你——”顾成业气得吹胡子瞪眼,他骂道:“不孝子!没出息!做纨绔也不能做最弱的纨绔!我告诉你,等你病好了,以后跟我去马场,练骑术!”

    练就练,以前宫中的师父也有教她骑术,没得怕的。

    顾之棠拍拍胸口,一脸骄傲:“没问题。”

    顾成业又说:“不仅如此,以后每天扎马步半个时辰。”

    扎、扎马步?

    顾之棠向来要强,她觉得半个时辰不是事儿,然后也点头,“可以。”

    “还有,举着石臼围着院子跑三十圈。”

    顾之棠沉默。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觉得院子里那石臼估计举不起来。

    就算举起来,举着跑三十圈,那也太为难人了。

    顾之棠继续沉默,没有回答。

    虽然好强,但是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不能做,她还是拎得清的。

    顾成业见她这样,又叹气道:“诶……想你爹我当年,多么勇猛,单枪匹马就干冲进敌军单手取人项上人头巴拉巴拉巴拉……”

    还没等他把当年巴拉个没完,顾之棠打断他,“所以为什么不生个儿子?”

    “哼,说了你也不懂。”

    “娘不能生?”

    “我告诉你娘去,等着讨骂吧。”

    “还是爹你……不行?”

    “……”顾成业还能说什么呢,他快气死了。

    顾之棠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看他人高马大威风凛凛的,目中突然充满了同情。

    她想起前世时,有段时间顾成业总往宫里跑,是去太医院找太医瞧病去了。

    顾成业搞得很神秘,但是他往太医院跑的次数越多,脸上的阴郁就越深。最后,就不来了。

    曦月当时还以为他得了什么顽疾治不好了,还想为他掉几滴眼泪,惋惜大齐痛失神将时,顾成业却还活得好好的。

    嗯……就是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当时她年纪小,不懂。

    后来父皇告诉她,说顾将军为了大齐的疆土可谓是牺牲惨重。为了他家不断子绝孙,便又给顾之棠大赏特赏。

    现在想来,这话颇为意味深长。

    顾成业前半生都是在战场奋勇杀敌,在京中又出了名的暴躁不好惹,想来也只能是在战场上伤到某个地方了。

    毕竟顾之棠还能生下来,说明不是一开始就不行。

    如此说来,还真是为了大齐几乎要断子绝孙了。

    这是怎样的觉悟啊。

    顾之棠抬头看他,对着顾成业竖起拇指,夸赞道:“爹,你是个真男人!真英雄!我一定会好好干,不会给你丢脸的!”

    “你给我闭嘴吧!”

    顾成业一巴掌差点就拍下去了,他气得哼哧出声,咬牙忍了又忍才没有手刃亲儿,拂袖而去。

    顾之棠这病养了好几日,终于不再整日病恹恹的躺着,有了些精神。

    这里吃好喝好,除了偶尔顾夫人实在爱子心切,偶尔跑来她床前哭一哭,心肝宝贝的叫着之外,便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

    不过顾夫人长得好看,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倒也不算是折磨。

    今日,顾夫人又给她熬了补汤来,细细的喂她,照顾得格外细致。

    只是她一口一口的喂,顾之棠着实等得不耐,一伸手接过,咕噜一仰而尽。

    末了,用袖子擦了擦嘴,说道:“爹说过,真男人,就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顾夫人幽幽的看着她,叹口气。

    不知想到什么,顾之棠对顾夫人道:“娘,你把镜子拿来,我瞧瞧自己这张脸。”

    顾夫人不明所以,却也照做了。

    拿到镜子后,顾之棠终于正视自己这张脸。

    当时在宫宴上遇见的顾之棠已经及冠束发,远比此时要英气许多。而此时,镜中的人十二三岁的模样,一头墨发胡乱的披散在肩头,此时显出些女态来。面容苍白无比,气色不佳,却掩不住眉目精致,脸上的轮廓没有完全长开,看着雌雄莫辩,有种超越性别的惊人的美态。

    鼻子,很像江暮云呢。顾之棠微微一惊,瞳孔微缩。

    或许美人都有些许相似之处,这高挺精致的鼻子和江暮云倒是一模一样。

    她斜着眼瞟了镜中的人一眼,换了个角度看,桃花眼的弧度微微上扬,光是一个眼波都让人脸红心跳。

    ……不行不能再看了。

    再看就要爱上自己了。

    顾之棠深吸一口气,把镜子反扣。

    幸好,幸好当初她没有早点遇见顾之棠,否则非丧心病狂的抢回去做面首不可。如此一来,大齐就要少一个战无不胜的战神,而多一个跪倒在她石榴裙底下的面首了。

    真是造孽啊。

    想起前世的事情,她自己也觉得真是混账。

    怎么能对一个人着迷到那种程度呢?简直就是魔怔了一样。不顾一切的收集很多和江暮云有点相似的人,偏执的觉得把相似的五官拼凑起来,就能得出一个完整的对她死心塌地的江暮云。

    只是可惜,她就算把仗势欺人发挥到了极致,养了许多美人,江暮云还是江暮云,不是相似的五官就能替代的。她虽然见过许多好颜色,但是那些人,都不及他眉眼半分好。

    一般人就算求而不得,估计伤心失落独自彷徨也就罢了。她不一样,她是公主。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得不到的东西,带着这种自以为是的傲气,最终在江暮云身上狠狠的栽了个跟头,再也没能爬起来。

第6章 四郎挖的狗洞

    春光大好。

    此时天将暖未暖,春风料峭,拂面而过还是带着一丝寒凉。顾之棠穿得很厚,在外头还披了银狐滚边的披风,遮的严严实实,不透一丝风。

    顾之棠推门而出,非常惬意的伸了个懒腰。

    她的院子占地极广,从卧室走出来后经过回廊,放眼望去便看见错落有致的山水亭池,更有刚刚冒出头来的花红柳绿。

    而在这一大片春光中,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爹。

    跟这宜人的春色不同,顾成业的脸那是黑得不像话。他手中执鞭站在院中,旁边的箭靶子和石臼更是已经摆好,就差没有把马场的马给牵来了。

    顾之棠不由得缩了一下脖子,暗自腹诽。

    这几天来,她的身体刚刚恢复不少,顾成业就火急火燎的带着她训练去了。

    顾成业是个暴脾气,又因为这次的事情给了他极大的危机,急于求成便对她颇为严厉。

    马步她扎得,可惜不持久;骑术她也练得;可惜跑不出五里就不行了;石臼更是至今都没举起来。

    成果如此令人挫败,顾之棠都要哭了,顾成业倒是不气馁,依旧每天雷打不动的拎着她去训练。

    唯一不同的是,每次见顾之棠龇牙咧嘴的哼哧哼哧努力却还是成效甚微,顾成业就会挥动着手中的鞭子,像在驱马一样。就差没有一边甩一边大喊:你跑啊,你快跑啊!

    顾之棠也想啊,但是这不是揠苗助长吗?一开始她觉得自己行,后来觉得自己不行,开始委婉的和她爹说是不是该减少点训练的内容一张一弛云云。

    但是顾成业不听啊。

    也许是这一次,顾之棠的病好得太快太出人意表,还有力气天天和他顶嘴,把他气个半死,顾成业都快忘了他儿子还算是个病秧子,现在终于争气了一把。

    不知道顾成业哪里来的自信,他自以为自己的儿子是个天才,缺少开发的那种。总以为多训练训练就能倒拔垂杨柳,脚踢顾之言,所以总不听她的话。

    那鞭子甩得极为用力,凌风破空的声音听起来,总是让顾之棠心惊胆战的,总害怕那鞭子会不期然落在自己身上。

    ……太可怕了这个老男人。

    “来,打一套拳。”顾成业一脸严肃的看她,“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私下练习。”

    顾之棠眉毛皱起来,苦了脸。

    不过打拳也比举石臼好。

    她气沉丹田,然后大喝一声,“喝!”

    一拳既出,疾如闪电迅如疾风,势如破竹呈石破天惊之势。

    “哈!”

    再出一脚,十步杀一人,取人头如探囊取物,事了拂衣去,对的是她!她就是史上最靓最拉风的战神!

    “……罢了。”顾成业突然生无可恋的一挥鞭子,这一次声音低沉,就连鞭子的声音都跟着低落不少,顾成业道:“你说的没错,为父认输了,你安心扎马步吧,半个时辰后我再回来。”

    顾之棠停下来,一脸困惑:“怎么了爹?我打得不好吗?”

    “好……”顾成业磨牙,狠狠道:“好个屁!一点力道也无,你打棉花吗?!”

    原来她竟如此不济事吗?

    顾之棠叹口气,而后认命的扎起马步来。

    说起来,还就真只有这个她能做了。

    顾成业打量她一眼,发现还算稳当,摸摸胡子,然后离开。

    院中只剩下顾之棠一人。

    顾成业走了,她也没有偷懒,而是诚诚恳恳的扎着马步,感觉腰腹酸痛,小腿乏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就看着天边的流云发呆,试图转移注意力。

    她想撑得更久一点。

    训练还是有效果的。

    一开始,她没一会儿就累了,现在半个时辰不成问题,说到底也是个进步,顾之棠也像知道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时间过了半个时辰,顾之棠还在扎着马步。她摇摇欲坠,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听见了墙角的一簇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那里草木浓绿,看不到里头的情形,不过却能清楚的看到草丛摆动的幅度——里头好像有什么东西。

    顾之棠皱眉,随后抄起身边的木剑,然后就走去过。

    她大喝一声:“谁在哪里?”

    应声而出的是……一颗小脑袋。

    他的脸脏兮兮的,颇为艰难的从草丛钻出来。一看见顾之棠,一双眼睛顿时弯起来,笑得比云霞还要灿烂。

    “四郎!是我啊四郎!我听说你病了这就赶忙来看你!可惜路上颇多曲折,居然现在才到。”

    说着,他一脸悲愤。

    是啊,确实看出来他来这里确实很曲折了,不知道经历怎样的艰难险阻。毕竟她的病都好了,人才到。

    不过……他是谁啊?看着有点面熟,但是顾之棠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皱着眉头,觉着自己此生还没出过门,自然没见过别人。觉得面熟,肯定是上辈子见过了。

    难道……是她的面首?

    不对。不是她的面首

    她用力皱眉,终于回想起来,顾之棠赴宫宴时,身边跟着一个白袍小将。

    那白袍小将宴席间就光顾着吃了,胃口之大,让人瞠目结舌,好像八百年没见过食物似的,因此除了耀眼夺目的顾之棠外,白袍小将也让她格外留心。

    顾之棠挑眉,“石向荣?”

    石向荣笑着猛点头,“四郎唤我何事?”

    原来他们两人从小相识,这情形看着还相当熟稔。

    顾之棠把木剑放回去,随口问道:“你老趴在哪儿干什么?起来。还有脸上也太脏了吧?哪儿弄的?”

    石向荣还是趴着没动,他往后退了出去,又钻了出来,进进出出好几次。

    玩得很欢快。

    顾之棠拔开草丛一看,发现在这草丛的遮掩下,有一个狗洞。

    刚才石向荣就是从这儿钻进来的。

    而且现在还在洞中钻来钻去,玩个不停。

    “……你钻狗洞上瘾了?”顾之棠嘴角一抽。

    石向荣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用力点头,“因为这是四郎为我挖的狗洞啊!”

    “……”

    钻狗洞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情,你不要笑得这么开心。

第7章 与我做个纨绔

    顾之棠和石向荣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听着石向荣喋喋不休的大倒苦水。

    “四郎,你不知道我家那个老头子,烦人极了。我一听说你病了,就赶忙来看你,但是老头子不听啊,他总以为我要去闯祸,于是天天叫着要打断我的腿。我被他揍了好几顿,这才有命来见你。”石向荣唉声叹气,一张脸俊俏的脸几乎皱成一个包子。

    顾之棠道:“你爹也这么凶吗?”

    此时,顾之棠对石向荣有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距离瞬间拉近许多。

    石向荣正是大理寺卿的儿子。

    “何止是凶,简直要命。”石向荣神秘兮兮的说:“我上次在书房偷听,听见你爹和我爹在一起商量,要怎么让我们死得体面一点。”

    顾之棠耸然一惊,颤声问道:“难道他们觉得我们这儿子当得太不中用,终于想要大义灭亲以正家风了?”

    “你想到哪里去了。”石向荣哈哈大笑,拍拍她的肩膀道:“他们在安排我们的身后事,好让我们不至于在他们百年之后,会饿死街头,凄惨度日。”

    这也太惨了。而且她还不至于不中用到如此地步吧……

    顾之棠松了一口气,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石向荣偏头看了一眼顾之棠,见她额头冒出汗水,大病初愈的脸显得气色不佳,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忙问道:“四郎,你身子如何?好端端的怎会病得如此严重?”

    虽然她的身子骨不顶事,但是顾家一向把顾之棠养得很精细,也没生过什么大病。这一次卧床这么久,着实不正常。

    顾之棠眼睛一眯,把之前的事情一一道来。

    顾成业跟她说了,现在二房就盼着她死呢。她死了,为了这爵位继承下去,顾老将军势必会让顾成业从二房过继一个孩子过来,继承爵位。如此一来,爵位就饶了一大圈,算是回到了二房的手中。

    这孩子的人选,自然是最小的顾之言了。

    什么年纪小不懂事?分明是小而恶,明知故犯。

    石向荣一听,顿时摩拳擦掌,他一撸起袖子,一副要去找人拼命的架势。他怒气冲冲道:“又是这臭小子!四郎你且等着,我这就去干掉他!”

    说着果真大步迈开。

    顾之棠被他这惊人的行动力吓到了,忙大喝道:“回来!”

    大理寺卿真是辛苦了。天天断案本来就容易掉头发,回家还要面对这么不靠谱的儿子,难怪会和顾成业走到一起去,变得越来越暴躁。

    石向荣一听,忙停下脚步,苦着脸退回来。接着又不知道想到什么,瞬间绽放笑颜。他握拳道:“四郎担心我打不过他吗?放心吧!我从小就力大无穷,十个顾之言都不够我打的!”

    四郎一定是在关心他,没错!

    “……不。”完全不是这个顾虑。

    顾之棠揉了揉眉心,一脸头疼。

    这算是将军家的家事,这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哪里是一句干掉就能解决的。

    更何况,就算真要干掉,那也得顾之棠去干掉,石向荣掺和进来担了一条人命,怕是大理寺卿和顾成业的友谊也要走到头了。

    顾之棠觉得,以石向荣的脑子肯定理解不了如此深奥的问题,于是只好摸摸他的头,说:“不可冲动行事。”

    石向荣不了解她的良苦用心,还是一脸兴奋的模样。他看见不远处摆着的石臼,拍拍胸口,豪气道:“我给你看看我的力气。”

    说着屁颠屁颠跑过去,气沉丹田,大喝一声,一手一个石臼就被他轻而易举的举起来。

    又接着大喝一声,举着石臼绕着院子跑。

    跑啊跑,似乎跟顾之棠作对似的,正好三十圈。

    ……顾之棠还能说什么呢,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再度看向石向荣时,目中满是羡慕。

    石向荣喘着气,停在顾之棠面前,一脸骄傲。“四、四郎,我、我还能……再跑跑……”

    “……不,你别跑了,我爹看了会流泪。”

    石向荣总是很听话的,顾之棠让他别跑,他果真停下来了。

    而后在一旁,气喘吁吁的看着顾之棠走到石臼前,扎了个马步,然后打算把石臼抬起来。

    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脸色都涨得通红,但是——

    提啊提,就是提不起来啊!

    顾之棠一屁股坐在地上,叹气,变得很丧气。

    果然做不了一个冲锋在前,单手取人项上人头的铁血将军了。

    剩下的,就只有儒将一条路可走了。

    顾将军,我对不起你,我既不能力能扛鼎,也不能勇猛杀敌,更不能夜御数女雄风大振,我给你丢脸了。

    顾之棠捂脸。

    过了片刻后,顾之棠抬起头来,目光坚定道:“我要进太学!我要去找最好的老师!上最好的学监!成为最厉害的男人!”

    石向荣一惊,吓得结巴了:“四、四郎……你怎么突然就变得奋发图强了?不是说好了要与我混吃等死,万事不愁吗?”

    顾之棠鄙视的看他,义正言辞道:“纨绔终究不是正途,我顾之棠是不可能在我爹百年之后流落街头凄凄惨惨的。我不仅要继承家业,还要把家业发扬光大!”

    这一番话,如同迎头棒喝,石向荣被他爹揍了那么久都不开窍,此时却突然愣住了。

    他脸色憋得通红,支吾道:“话虽如此,但是四郎你……你为何变得如此拼命?以后就算流落街头,有我一口饭吃,就断断不会饿着四郎的。”

    这话虽然说得肉麻恶心,但是顾之棠听了却颇为受用,满意的点点头。

    至于为何变得如此拼命嘛……

    她侧过脸,把目光投向了天边的流云上,看着晚霞灿烂夺目,仿若要烧起来一样,轻声道:“我看上了一个人,想与他一较高下。”

    看上了一个怎么都拿不下的人。像天边的流云一样,光彩夺目,流光四溢,比这世上最美的景色还要迷人。

    只是从来都不曾为她稍微停一停脚步。

    她拼尽全力,不顾一切爱上的人,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罢了。

第8章 我那是藏拙

    江家世代为臣,跟随太祖皇帝开国至今,出了不少良臣美玉。一直战战兢兢匡扶大齐的江山社稷,从未行差踏错,在世人口中素来有贤名。

    只是人活着,不是光有名声便够的。

    家业传到江暮云父亲手中,江家便只剩下一个空壳子了。往日的辅佐大臣如今只剩下两袖清风,空有一身贤名。当官当得不如那些老奸巨猾的奸佞之人,作为贤人又不够当世大儒那般名头响亮。

    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江家出了个江暮云。

    他十五岁之龄便从太学中脱颖而出,完成了各业博士的授命考核,只待天子召唤进殿便可拜官入朝,平步青云。

    太学以积分为制,每年都有大考小考,满八分便可从太学里毕业出来,修不满便继续修。有多少人削了脑袋的钻进去,却出不来。教学严厉至极,是个白头翁与美少年同在的地方。江暮云能脱颖而出,实力可见一斑。

    那个冠有盛名的少年,和前世的顾之棠一样,半生都活在传说中。

    世人传他少时便能与当世大儒款款而谈,聪颖不凡;又传他精通琴律御射,可谓为瑶琴圣手也可鲜衣怒马;也传他俊秀风流,倚马而过招得满楼红袖,鲜花绣帕落满身,瓜果香囊掷地满。

    眼看着江家就要打一场翻身仗,江家却垮了。

    她至今没有想明白,江家好端端的怎让人搜出了要造反的证物。父皇平时虽然宠她,却唯独在皇权一事上从不让人置喙,江家满门说斩就斩。

    而那个惊艳绝才的少年,在十七岁的时候,被她收入府中。从此之后,以面首的身份,在公主府里度过了七年的时光。

    这样屈辱的身份,对他来说应当是相当难熬的。

    她想补偿他,给他荣华富贵,但是他不要;他想离开,她就用尽一切手段剪断他的羽翼,迫使他留下来。

    这样的感情浓烈而又强势,她以前性格太过霸道要强,不成功便成仁,从来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

    想她做公主的时候,惊世骇俗,面首是说养就养;养的面首也是如此的不同寻常,说造反就去造反了。

    嗯,他造反了。

    她把江暮云逼得和楚文觉一同造反去了。

    那个窃她家国的乱臣贼子,是她一手养出来的。

    江家最终还是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她剪断他的羽翼,他就用更长的时间来谋划着一切,最终把贵为公主的她踩在脚下。

    而在被关在别庄里的五年,她也曾试图想过要逃,但是逃不掉。

    江暮云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做不到。这一点,让她尤为挫败。

    五年的时光磨平了她的棱角,她开始觉得,如果没有公主的名头,她大概就真的什么也没剩下了。

    她有时候在想,现在的江暮云如何了,她赵家的江山社稷如何了,父皇在天之灵见她如此没出息是不是要气得跳脚。

    江暮云从来不让她知道外面的消息,把她关在那个囚笼里,任由她自生自灭。

    他这是在报复她。

    和江暮云的事情,算是一笔糊涂账,怎么算都掰扯不清楚。而如今想来,也依旧是……意难平。

    如今,她有机会可以从头再来,自然是要让那个骄傲得眼睛仿若长在头顶上,说她只会仗势欺人的江暮云瞧瞧,她会的可不是只有仗势欺人而已。

    上辈子造的孽够多了,自己引狼入室,她偶尔也想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上威风一把,而不是作为一个荒淫的公主天天被骂啊骂。她所求的,从来都没有机会。

    现在天时地利人和,要是继续这么混账下去,浑浑噩噩度日,也太浪费了。

    纨绔做起来难度不大,她上辈子的行径想来和恶霸也没什么区别了。今生,就有追求一点吧。

    顾之棠握了握手,越发坚定了主意。

    她道:“日后,我便要进入太学潜心向学了。十五岁,我要在十五岁之前,从太学里毕业出来!”

    等春闱一过,便是太学的入学考试,如今刚过春分,她现在开始准备,时间正好。

    石向荣被她的豪言壮志吓得说不出话来。

    等回过神时,他面上期期艾艾,似乎有口难言。

    顾之棠睨他,“怎么?有话想说?”

    石向荣点头,终于硬着头皮说了。

    “四郎啊……有志气是好事,但也得脚踏实地。你去年……不是也参加了太学的入学考试?”

    去年的时候,顾之棠刚十二岁,正好到了入学的年龄。

    顾之棠眉毛一挑,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所以?”

    “没考上。”

    “……”

    “回来还拉着我哭了一场。”

    “……”

    “说再也不理那群酸腐书生了。”

    不,求你别说了。

    顾之棠眉毛一横,大声道:“放屁!我那是藏拙!小小一个入学考试,怎能难得倒我?”

    石向荣的面色有点复杂,有点不可置信又有点惊讶的模样。他呆愣愣半晌,一动不动,一双眼定定的看着顾之棠。

    看着……居然是在思考?

    顾之棠也是心中发虚,暗忖着自己是不是太有气势和以往草包的形象不同,让他怀疑了?

    但是不应该啊。

    堂堂战神,不应该如此不济事啊。

    想着那些传闻,顾之棠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信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草包一回先安抚石向荣的疑心,先把此时给蒙混过关时,石向荣终于回过魂来。

    他一脸惊喜,神色看着狰狞无比。他用力扣住顾之棠的肩膀摇啊摇,唾沫星子全喷到她脸上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四郎这么厉害!怎么会不通过入学考试呢!定是那帮算腐书生看四郎毓秀无双,嫉妒与你,这才故意不给你过的!四郎!以后我也跟你去太学!”

    ……她错了,她就该知道,石向荣是个傻子,脑子不同常人,是不会想到这么深奥的问题的。

    石向荣一脸不好意思,喜道:“那么四郎考个状元,那我勉强来个榜眼或探花吧。”

    你真的想太多了。

    顾之棠无话可说,只是一脸凝重的点头,含糊道:“是极是极。”

第9章 读书的一把好手

    一连喝了好几日的补汤,顾之棠的面色红润不少。脸颊被顾夫人的大鱼大肉养出了微丰腴的肉来,多了几分少年之态,看着不再像个随时会倒下的病秧子。

    她很满意,觉得自己终于是个正常的少年了,如果顾成业不是每天耳提面命的让她扎马步扎马步,射箭射箭,举石臼举石臼的念,估计她的日子会过得更逍遥一点。

    顾之棠觉得不能再这样做无用功,于是便提道:“爹,我想进太学。”

    顾成业怀疑自己听错了,眼睛瞪得铜铃般大,“你连箭都射不好,又怎能进太学?别丢人现眼了。”

    顾之棠叹气,先不说这射箭和读书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她既然先天不足,又何必以己之短博人所长?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按照顾成业的这方式,也只有石向荣那种天生力大无穷的身体才吃得消。

    顾之棠固执道:“我已经决定了,以后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太学我是一定要进的,这以武服人是莽夫该干的事情,而我是必定会成为一个抚琴煮酒悠然待坐,便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儒将。”

    顾成业沉默。

    他斜着眼睛睥睨顾之棠,对于她口中的那个莽夫,他自觉的对号入座了,此时心中便有些微妙。

    想揍吧,怕把人揍残了,是以忍得颇为辛苦。

    顿了良久,顾成业才舒了一口气,他摸摸胡子,一本正经的问道:“四郎,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自然知道。”顾之棠神秘兮兮的靠近他,道:“实不相瞒,我觉得我是读书的一把好手,不去太学实在埋没了。”

    “……你想着你去年的成绩,摸摸良心再说一遍?”

    “我那是藏拙。”

    “作弄你老父,是要遭天谴的!”顾成业骂道:“老子脸都快给你丢尽了!进个屁的太学!咱们家的人,就不是那块读书的料!”

    顾成业常年在疆场上厮杀,此前很少回京,在京中也没什么知交好友。

    当初顾之棠要去太学考试的时候,顾成业腆着老脸,硬生生和太学的博士套了个交情,想给她行个方便。

    他觉得,儿子这一去,定是功成名就就待把状元带回家中了。可谁知,他连个入学考试都没过,这郁闷可想而知。

    顾成业红了脸,觉得顾之棠是不想如此辛苦,于是找借口偷懒。

    就在此时,他听见顾之棠轻声道:“哪里不是块读书的料?二房,怎么也算和我们同出一脉,不是出了个监丞吗?春闱一过,我便去考试,说不定就能过了。”

    她认真的看着顾成业,道:“爹,让我试试吧。”

    顾之棠说的,是二房的大儿子,顾之瑜。他也是从太学里出来的监生,后来又奔回太学,当起了监丞。成于此归于此,监丞品级虽然不高,但也算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受人尊敬。

    顾成业微微一惊,他摸着胡子沉吟片刻,没说什么话,把顾之棠带进书房去了。

    他离去之时,只对顾之棠道:“你先读一天的书,读书可不是好玩的,比你练武还难受,万万不可儿戏。你能坚持下来,过后我们再谈。”

    到底还是让步了。

    顾成业脾气虽然臭,但是在宠儿子一事上,那也是当世典范了。

    顾家父子此前都不热爱读书,所以这书房里面冷冷清清,书籍不多,目之所及,多的是兵法和行军破阵之书。

    顾之棠在里头搜罗不久,搜出了此前她所用来练字的字帖,这一看就悲愤了。

    她本以为,这个身体的原主实在不应该是个一无是处的草包才对,这才会一直坚称自己藏拙,哪想顾之棠是真情实感的在草包着。

    这字,实在丑得目不忍视。

    顾之棠扶了把额头,好半晌才把心态调整过来。

    她端正坐好,磨了墨,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把这字写得好看一点。

    但是又不能太好看,太好看便是事反常必有妖了。于是她便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着要如何把握一个度,既让这字不那么丑又能让人从不丑当中看出不凡来。

    她前世没有当过太学生,不曾进学堂,但是她有世上最好的老师。

    负责给她授课的,是曾当过太子太傅的董乘安。此人也在太学里挂了个博士的名却从不轻易授课,世人皆传他不爱名不爱利,有身铮铮傲骨,可实际上……

    不给太子授课后,他便在宫中带孩子去了。这孩子便是曦月公主。

    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便是董乘安也不能免俗。

    父皇真的很疼她,作为一个公主,该有的不该有的,统统都给了。包括江暮云,本应该斩首的江暮云,最后还是送进她的公主府中。

    顾之棠重重叹气,咬着笔杆好一会儿后,开始下笔。

    得把前世的字迹给练没了。

    董乘安教她那么多年,一瞧见她的字,定能认出来。虽然他不授课,但是未免意外,还是一并抹除吧。

    等顾成业回到书房的时候,就见顾之棠认认真真的坐在书案后边,脑袋微垂着,手中拿着笔一勾一划。

    因为聚精会神,连顾成业走进来了,她都没发现。

    “四郎。”顾成业遮住了即将落下的余晖,身形的阴影落在暗面上,视线一下暗了。他道:“你果真想进太学?”

    顾之棠揉揉肩膀,点头。

    练了一整天,手臂酸痛无比。

    她捶了捶后背,正待开口,便听顾成业说:“也行。只是……这一次若是落选,日后万万不可再提起。为父只给你这一次机会,知道吗?”

    顾成业浓眉高扬,看着颇有气势,但是顾之棠却不怕他。她用力点点头,也不说话,笑得像个傻子。

    于是在此后,顾之棠除了会跟着顾成业练功,一有空便抱着书在勤勤恳恳的恶补。

    那奋发向上的模样,把顾成业感动得流了一把老泪。

    天气日渐热了,春衫也是越穿越薄。在一片复苏的虫鸣声中,春闱落下了帷幕。

    春闱后,太学休假。

    二房的顾之瑜也回家休沐了。

第10章 明珠千斛

    顾之瑜是二房的长子,也算是个顶梁柱了。特别是在他那个纨绔爹顾学林的衬托下,显得尤为不凡,尤为有出息。

    所以顾之瑜一回家休沐,二房就开始摆家宴。并且因为想刺刺顾成业那不成器的儿子,还假惺惺的派人来送了帖子,邀请他们去参加。

    以往这种家宴,顾成业都是理也不理的,但是这一次,二房假惺惺的派人来,他也就顺势收下了。

    连顾之棠也觉得意外。

    “爹,你这是要去找气受吗?”

    “谁给谁气受还不一定呢。”顾成业轻轻冷哼,“你也随我一同去。”

    一同去就一同去,顾之棠不怕。她甚至有点想嘱咐顾成业带上他的宝刀去赴宴,不过怕如此一来太过招摇惹麻烦,也就按捺住心思了。

    带刀去,这是要吃人呢,还是要吃宴席呢。

    赴宴当天,顾成业一早就拉着顾之棠出门去。两家的宅子隔得不是很远,顾成业连马也不骑,拉着顾之棠走路带风,权当锻炼身体了。

    眼看那日头高照,还远不到吃饭的时候,顾之棠便明白过来,这赴宴是假有事是真。毕竟顾成业出门时,还特意让顾夫人准备了礼物。

    一副求人办事的架势。

    顾之棠微微皱眉,想说点什么,但是顾成业见她神色不乐意,就瞪她一眼,“听我的!总不会把你卖了!”

    顾之棠无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

    他们父子二人一路登堂入室,当顾学林听闻顾成业来时,赔着笑脸迎来,却被顾成业一眼瞪开。

    “顾之瑜呢?”

    “在书房。”

    得到消息,顾成业理也没有理他,直奔书房而去。

    顾之棠则是留在外头,百无聊赖的等着。

    她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倚着墙壁,目光投向了书房紧闭着的门窗,陷入沉思。

    就在此时,有一粒小石子斜斜的从她面前飞过来。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一道残影,提前避开了,这才没有被砸中。

    见没有砸中人,顾之言遗憾的“啧”了一声。

    顾之棠循声看去,发现顾之言就坐在墙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个哭得脸颊鼻子都通红的小屁孩,几天不收拾,就又恢复了往日调皮捣蛋无目中无人的狂妄。

    顾之言倨傲的扬着下巴,笑着,目中满是嘲弄。见顾之棠抬起头来看他,于是用口型无声对她说:“窝囊废。”

    顾之棠瞧得很清楚。

    火气一下冒出来了。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头,抛了一下又握在手中,然后对准顾之言的脑袋砸过去。

    感谢顾成业这些时日总拉着她射箭骑马,力道不行,但是准头够的。

    这一下砸中了顾之言的额头,他一吃痛,伸手捂着半张脸,而后怒气冲冲的瞪着顾之棠,目眦欲裂。正想骂她,但是顾之棠拿着木棍,捅了他的屁股。

    顾之言疼得大叫一声,终是被捅得从墙头跌落下来。

    从墙头摔下来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顾之言脸着地,磕着下巴,血一下子就冒出来了。

    又疼又委屈。

    他脑袋都懵了,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顾之棠怎么能打他呢?身体的疼痛和委屈一并涌上来,顾之言“哇”的一声哭了。

    回头狠狠的剜了顾之棠一眼,骂道:“你居然敢打我!我这就告诉祖父去!”

    “呵……你去吧。”顾之棠站在他身边,手中拿着木棍,骄傲得像个斗胜的小公鸡,“你也就只有这点出息,除了哭和找祖父,你还剩下什么本事?还想去我房中哭一回?”

    “你你——”顾之言气得说不出话来,被她戳中痛脚,眼泪落得更欢快了。

    上次的事情,对他这个自尊心极易过强的年纪来说,简直就是噩梦。

    他骂道:“反正比你强!再厉害,你爹不还是来找我大哥了?窝囊废!想进太学都进不去,还得让你爹来找我哥!窝囊废窝囊废!”

    顾之棠用木棍指着他的眼睛,恶狠狠道:“臭小子!你且等着!”

    说完直冲书房而去。

    “……这一次四郎的事情,就拜托了。你一向比你爹懂事,知道该怎么做吗?”

    顾之瑜的冷笑声从里头传来,“我自知大伯位高权重,这样的事情落到我身上来,我也不敢说半个不字。只是四郎向来顽劣,又是不通文墨,我想行个方便也难。大伯还是另请高明吧,别到时连带我也跟着丢脸遭殃。”

    “怎么会呢?”顾成业大叫,不服道:“我家四郎那么乖!去年没有通过考试,不过藏拙而已!”

    “但凡四郎有点出息,能乖巧听话些,我也——”

    顾之瑜这话还未说完,便见顾之棠撬开窗户,一攀窗就翻身进去。

    她破窗而入,这进来的方式不太寻常,直接把里头谈话的两人给打断了。

    不知道为何气氛突然安静。顾之棠纳闷。

    “……乖巧?”顾之瑜气得脸色发青,一下子站起来,指着顾之棠说:“扶不起的阿斗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大伯还是另请高明吧!打铁还需自身硬,四郎如此,叫我如何能给他行个方便?即便你送我明珠千斛,我也断断不能答应!”

    这样的人,就算是进了太学,也不过是顾家丢脸罢了。顾之棠真进了太学,以后叫他如何在同僚中抬起头来?

    更何况……他本来就对顾之棠厌恶至极,实在不会期望顾之棠有什么出息,所以这差事虽然应下后好处不少,他却不想给顾之棠机会。

    让顾之棠永远如此,浑浑噩噩,这才是最好的。

    顾成业也是面色发青,正气得额角青筋直跳,勉力控制脾气时,却见顾之棠来到他跟前,然后伸手一揽,把放在桌面的锦盒抱入怀中。

    这是给顾之瑜准备的礼物。

    “明珠千斛?你当真看得起自己。”顾之棠掀开盖子一瞧,发现里面放着一排明珠,看着价值不菲。

    啧,有这财力,供她挥霍也比送给顾之瑜好啊。

    顾之棠挑了一颗放在桌面,随手拿过砚台砸下去,不过片刻,一颗泛着光泽的珠子就碎为粉末。

    “看见了么?即便有明珠千斛,我砸了也不给你!我顾之棠顶天立地,不靠你这太学我也进定了!”说完,颇有气势的对着顾成业一扬下巴,“爹!咱们回家去!”

    这一次轮到顾之棠雄赳赳气昂昂的带着顾成业出门去,留下满面青紫的顾之瑜,气得差点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简直欺人太甚!

第11章 四郎你快跑啊

    读圣贤书,必然要取清幽之所。

    是以太学虽为龙门,却不是紧挨着皇城,而是建在京都的东郊,依山而建。

    此地似乎连花都开得比别处娇艳,特别是临近孔庙圣贤街的卖花女都是清丽佳人,婉约清扬;卖烧饼的夫妇喊的号也是悠长动听,编的号子一听还有点押韵逗趣,似乎没有点文化都不好意思来这条街上做生意。

    顾之棠拉着石向荣直奔太学而去。

    越是往里越靠近太学,就能看见一些书生穿着白色的儒衫,白衣飘飘,衣带当风,颇具韵味风流。

    远远的就看见了太学的牌楼鼎立着,那里守着人,一般人轻易进不去。

    顾之棠摸着下巴,又看了石向荣一眼,觉得就算把石向荣卖了让他去吸引注意力,自己也未必能走得进去,于是硬闯的策略作罢。

    石向荣则是问道:“四郎,还没到入学的考试,你来这儿做什么?”

    “做什么?自然要打听打听主考的博士是哪位了。”顾之棠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先知道主考的人,便能看碟下菜,事半功倍。”

    她说了那样的大话,这太学是一定要进的。否则到时候给顾之瑜看笑话,她可丢不起这个人。

    “考试,哪里还会因人而异的?要不四郎你还是随我回家吧,我怕你到时候又哭一场。”石向荣觉得此事不可行。

    毕竟这些时日来,他也是跟着顾之棠天天捧着一本圣贤书啃,但是这太难了。

    他一个小男子汉,看圣贤书还未解其中味,学识没学得多少,倒是快把自己看哭了。

    想必四郎也是同他一样的感想吧,他这么善解人意,就给四郎台阶下了。

    顾之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懂个屁!每个博士都有其所好,有人偏爱辞藻华丽的赋文;有人偏重思想内涵重立意;有人偏重四五重科举。这些都是有技巧的。”

    莫名被拍了一下,石向荣委屈,“即便你打听到了,你也不知晓哪个博士的爱好啊。”

    “我自然知道。”顾之棠一扬下巴,骄傲道:“以前同人八卦过,我这人没别优点,就是爱听八卦,记性还特别好。”

    这同她八卦的人,自然是董乘安了。

    两人在此处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看着也不是太学里的学生,守门的人瞧见了,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上前来问:“两位小郎君,不知到此有何事?”

    这两位少年锦衣华服,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的子弟,他自然不敢惹。

    门房的态度也是谦逊有礼,甚至还对着顾之棠他们做了个揖。

    顾之棠还了个礼,正待答话,哪知石向荣那个傻子可能是做贼心虚了,居然拦在顾之棠的面前,大声道:“快跑啊!四郎你快跑啊!我给你断后!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

    说着,还露出了一副大无畏的表情,看着铮铮铁骨傲然而立……个屁!

    石向荣你是傻子吗!顾之棠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门房:“……”

    这下想要假装无事发生都不可能了。门房立马大喊:“来人!此处有异!”

    顾之棠哪里还敢留,忙连拉带拽的把石向荣拽着往后跑。

    两人跑着,后头有人在追。

    最终跑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幸好那两个人也只是意思意思的追追,出了圣贤街就没有再紧咬着不放。

    顾之棠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跌坐在路边的青石板上。

    石向荣的身体比她好,此时除了面颊微红,倒是没有像她如此夸张。

    “四郎!”石向荣一脸痛心疾首,道:“我叫你跑你为何不跑?我是能断后的!你不必为我如此为难自己!四郎如此待我,叫我无以为报,不如我……不如我……”

    顾之棠发誓,他要是敢说出“以身相许”这样的话来,那就掐死他吧。

    幸好,石向荣是个没文化的,“不如”了半天,什么也没憋出来。

    “让你爹去打听吧。你爹怎么也算个文官。他们文人的事情,自有一套章程。”顾之棠咬牙:“没办法了,我爹不行,他只会拉着人去喝酒,那些博士不会理他的。”

    若是一般的学堂,顾成业怎么也不会如此头疼,便是拿强权压人都要把顾之棠送进去了。

    可太学不一样,太学生都是天子门生,他硬是塞进去一个顾之棠,这不是公然打皇帝的脸吗?

    石向荣点点头,然后回家找大理寺卿去了。

    两日后,他带着消息上门来找顾之棠。

    “我爹说了,是一个叫徐鸿涛的博士。”

    顾之棠眼睛微眯,然后咬着笔杆,思考对策。

    徐鸿涛此人有点特殊。

    太学的博士一般都在朝堂上挂着一官半职的,也算个朝官。而徐鸿涛是完完全全的读书人,愤世嫉俗的那种,连父皇都敢骂。

    此人最爱针砭之语,骂得狠他越喜欢。带出来的学生,一个个说话都呛火似的。

    当然,那些骂公主的檄文,有很大一部分,就是徐鸿涛的学生写的。

    她记仇。

    顾之棠叹了口气,道:“那没办法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徐鸿涛就徐鸿涛吧。”

    言罢,转身去书架上找书去了。

    见她如此,石向荣立在原地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才好。

    四郎现在上进了,感觉跟他玩不到一起了。这怎么行呢?可他想努力进太学,自己又不是读书的料子,之前荒废了那么些年的功课,一时半会儿想要捡起来进太学,那也太难了。

    想着想着,石向荣悲从中来,居然掉了几滴眼泪,悲怆极了。

    待顾之棠回头时,就看见石向荣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自己。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头满是悲怆,并且……热泪盈眶,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着一个……负心汉??

    顾之棠打了个哆嗦,犹豫着问道:“怎么了这是?”

    “四郎,我怕是不能与你再做兄弟了。”石向荣心中哀恸,哭得比被他爹揍了还惨,他抽噎道:“我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子,我爹知我要进太学老怀大慰,可惜我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第12章 捉刀代笔

    “你自然不是读书的料。”

    听了这话,石向荣哭声一滞,然后眼泪流得更加凶猛,心中更加悲愤。

    四郎怎么这样!不安慰他就算了!居然还来戳他的心窝子吗!

    难道四郎真的打算弃他而去,不打算再与他做兄弟了吗?

    石向荣的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正想表明一番决心,告诉顾之棠他一定会跟着她去太学的时候,就见顾之棠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不是读书的料子,是当将军的料子。你我不同,本就不必一概而论。”

    石向荣哭声一停,眼睛一亮。心中的那点毛躁被她这一摸,瞬间就平了。

    顾之棠走出前来,昂首道:“日后你必定会与我肩战天下!成为了不起的英雄!”

    虽然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不过……

    “对的没错!”石向荣握拳,“那四郎你别去太学了!与我投军杀敌去吧!”

    “现在投军是叫我去送死吗?”顾之棠瞪他一眼,思忖片刻,随后让石向荣附耳过来,“其实你想进太学也不是没法子,让你爹去找徐鸿涛吧,你爹有法子。”

    “什么法子?”

    “那徐鸿涛还是个穷苦书生刚刚上京时,惹了官司被人栽赃陷害,在牢狱中吃了不少苦头,你爹铁口神断还他清白。这可是救命的恩情,别说是让你进太学,便是让你在考试中获得第一名徐鸿涛硬着头皮也得干啊。”

    自然,这又是听八卦听来的。

    这样说来,她听的八卦未免也太多了,还都是老男人的八卦。这董乘安在太学中不授课,莫不是尽听故事去了吧?

    石向荣虽然傻,但却是个正直的人,听了这话,不由得一瞪眼,含糊道:“这、这不太好吧?这不是徇私枉法吗?要是被抓住,那不就是——”

    “放屁!”顾之棠一拍手,“这怎么能叫徇私枉法呢?这叫挟恩求报!挟恩求报懂么?”

    “……有区别吗?”

    “区别很大,一个是法律问题,一个是道德问题。怎么能一概而论?”

    石向荣恍然大悟,深以为然点点头,刚想展露笑颜,但还没笑出来,又苦了脸。

    他道:“可是四郎,那赋文……我还是写不出来啊!”

    “这有何难?”顾之棠拍拍胸口,气势十足,“那便让四郎我为你赋文一章,你只管改改,到时候抄上便是,我保管不出错。”

    石向荣今日短短的时间内,就要接受这两个不正直的提议,一时间又犹豫了。他着急道:“那不就是捉刀代笔了吗?”

    顾之棠鄙视的看他一眼,“四郎帮你怎能叫捉刀代笔?这叫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石向荣听了,眉头纠结的皱起来,皱啊皱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他的眉毛在拧成一团麻花之前,终于松开,弯起来,笑了。

    “四郎!”石向荣想通了,他忽然伸出手来,重重的抱了顾之棠一下。

    在顾之棠脸黑之前又很快放开。他一张脸激动得涨红,豪气道:“我的好兄弟!”

    ……顾之棠心中那簇不明的怒火刚刚要燃起来,因他这话,刺啦一声,熄灭了。

    她也拍拍石向荣的肩膀,要笑不笑,“好兄弟好兄弟。”

    若是别人,她可不会做到捉刀代笔这份上,石向荣不一样,他是个傻子,所以没有关系。

    随之两人勤勤恳恳恶补。顾之棠是真的恶补,而石向荣则是抱着顾之棠给他写的文章死记硬背。

    时间过得飞快,太学考试那天终于来到。

    惠风和畅,就是天空的云压得有点低。

    顾之棠和石向荣两人站在太学门口,等待召唤。

    别人家来考试的公子都是拖家带口的来,爹问一声冷不冷,娘问一声热不热。只有顾之棠和石向荣两个孑然一身就来,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顾成业或许破罐子破摔也没期望她考上,所以干脆眼不见为净。

    顾之棠倒是淡定,她负手而立,脑袋微微仰着,看着天空,眼睛半眯起来。一脸忧思,似乎在考虑什么。

    石向荣也紧张了,他小声问道:“四郎,可是有何不妥?”

    “不妥极了,一会儿怕是要下雨。”

    “啊?”

    “没带伞。”

    “……”

    还以为是什么事情,搞得他好紧张。

    石向荣不理她了,他蹲到一边去,然后拿出小抄来,继续背。

    看见他这忐忑的模样,顾之棠心中不由得一软,忙安慰道:“莫怕,听我的准没错。”

    石向荣点点头,还是不肯放过一丝背书的机会。

    顾之棠看不下去了,抢过来撕掉,然后拍拍手,那写满小字的纸就化为满天碎屑。

    石向荣一脸怨念的看着她,然后哼了一声,别过脸去不理她,也不肯说话了。

    “……”没想到原来他也是有脾气的。

    顾之棠叹道:“别紧张,真的,越紧张越考不好。徐鸿涛也不算什么,你要拿出气势来。他要是瞪你,你就瞪回去。只管答题便是,相信你爹,你爹还是靠谱的。”

    两人交谈着,很快就有人来叫他们入场了。

    照例搜身,确定没有有人舞弊考场的嫌疑,这才放人进去。

    顾之棠手心里此时才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深吸一口气,然后才开始答题。

    徐鸿涛出的,果然是针砭时弊的赋文。

    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自然不能说出多么犀利的见解,所得者不过都是书上见来的,拾人牙慧罢了。

    顾之棠胸有成竹,细细的磨着墨,暗忖着不可写得太过,表现得中规中矩便是好的。否则太招风头,徐鸿涛因大理寺卿不会找石向荣麻烦,但是她可没有一个铁口神断的爹,到时候请人捉刀代笔的人,可就成她了。

    打定主意后,顾之棠才开始下笔。

    等顾之棠的赋文写了一半时,离她不远的石向荣突然站起来,大喝一声:“快来看我!我写好了!”

    这一声吼得顾之棠一哆嗦,赶紧加快速度,只想快点交卷,把这丢人的娃给带回家去。

    只是等她奋笔疾书交了卷,正打算走时,却被人叫住:“慢着!”

第13章 包进不包出

    顾之棠心中一紧,面上倒是不动声色,“唤我?”

    “你。”那儒生又指了指石向荣,“你们两个,随我一处来,博士要单独考量你们。”

    顾之棠眉头微皱,强笑着,跟着那儒生进堂走了。跟在她身边的石向荣步子迈得很大,仔细一看就能看出他的步伐错乱,颇有慌乱之感。

    “你怕什么?”瞧见他这没出息的样,顾之棠冷哼一声,道:“我们行得正坐得端,便是圣上来考也不怕。”

    说着,还对石向荣使劲使眼色。

    ……关键是我们行不正坐不端啊四郎!

    石向荣一颗心简直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但是还是硬着头皮应和顾之棠,“没错!身正不怕影子斜!”

    随后,两人怀着壮士断腕一般大无畏的精神直奔而去。

    徐鸿涛是个美髯公,他头戴儒巾身穿儒袍,长着一双丹凤眼,薄嘴唇。面相看着精明但是气质却儒雅随和,一点也看不出骂人的时候,那刀刀见血的犀利样。

    顾之棠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行过礼之后她便垂首站好,一言不发。

    而石向荣……

    他谨记着顾之棠的叮嘱:他瞪你,你就瞪回去。因徐鸿涛一直在打量他们,石向荣的眼睛便也瞪得铜铃般大,瞪得他眼睛酸涩,几乎快落下泪来。

    瞪着瞪着,徐鸿涛也不由得和他瞪了几眼,见这小子傻愣愣的,眼睛都瞪红了,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上前来。”他对石向荣招招手,随后打开石向荣上交的卷子,问道:“这卷子,是谁写的?”

    这语气肯定,居然直接就言明出来,也不怕尴尬。

    他是不怕尴尬,石向荣却是冷汗都出了一身。

    不行,死也不能拉着四郎一起死!

    石向荣咬紧牙关,一句话都不说。

    徐鸿涛摸摸胡子,沉吟片刻,“你父亲曾给我看过你的功课,这文章不是你能写出来的。写这文章的人颇合我意,想待你引见引见。”

    这一番话,说得可谓是温和无比了。

    石向荣一听对方不是来找茬的,一颗心放下来,老实道:“是四郎。”

    徐鸿涛一听,一双凤目顿时瞥向顾之棠,略带凌厉之色。

    顾之棠忙俯首作揖,道:“我不认识他,告辞。”

    ……四郎你怎么这样!

    石向荣一颗心顿时凉了。

    顾之棠自然是走不了的,她心中也有点发虚。徐鸿涛的态度暧昧不清,不像是要清算的样子,但是也决不是老老实实就把他们两个收了的样子。

    一时间,心中闪过许多念头,顾之棠硬着头皮道:“博士高才,不知有何高见?”

    “这卷子,果真是你所写?”徐鸿涛随手拿过顾之棠自己交的那份卷子一看,眉头不由得微挑。

    中规中矩,答得异常标准,录取是够了,惊艳谈不上。

    而石向荣那篇,则是大批科举的形式之风,有才之人因为考试缺失灵气,最后培养出只会溜须拍马的木头。当然,这篇文最重要的,就是提点太学应该接纳一些在四书五经之上不足,但在别的地方上有才能之人,方可百花齐放百家争鸣。

    特别是像石向荣这种力大无穷勇猛无俦的人,更应该接纳了。

    说到底,是为石向荣自己写的投名状。

    文章倒是没有出彩到要让徐鸿涛追根究底,让他好奇的是这份心思。

    对自身的性格喜恶摸得如此透彻,还以为又是哪个老狐狸,没想到,是眼前这位尚未及冠的少年么?

    顾之棠道:“是不是学生写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博士看了之后,想不想把我们收进太学?”

    顿了顿,顾之棠又加了一句:“石向荣太久没回家,大理寺卿怕是等得心焦了。”

    哟,还敢威胁人。

    徐鸿涛笑眯眯的把卷子拍在案面上,站起来,笑道:“你说得不错,有教无类。不过既然是这么严肃的事情,自然不能儿戏,便让他自个儿再去答一份卷子。答出来,我自然让他走。大理寺卿那儿,我自会请人告知。”

    然后……石向荣就被抓去答题去了。

    石向荣一脸生无可恋,几乎要把笔杆子给捏断。而顾之棠则是坐在偏厅和徐鸿涛皮笑不肉不笑的一起喝茶。

    喝,她喝穷他!

    顾之棠气势豪迈的猛灌,本只是一杯茶盏,硬是给她喝出了饮酒的豪迈狂放。

    然后……这茶也不知道添了多少回,茅厕也不知道上了多少回,顾之棠几乎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喝茶喝醉的时候,石向荣终于出来。

    一出来,他就眼巴巴的看着顾之棠,哽咽道:“四郎,好苦!”

    “……走吧,回家去。”

    徐鸿涛瞥了他们一眼,低头撇去茶沫,不说话,也没拦人。

    顾之棠一见如此,忙拉着石向荣跑了。

    “四郎,我怕是要辜负你一番心思了。那赋文我还是不行。”

    顾之棠靠在墙壁上喘气,身后也是一身冷汗,后怕了。

    她咧嘴一笑,拍了拍他的脑袋:“这事儿成了,不过老狐狸怕是要记仇,以后你小心着点儿。他包进不包出,你以后还是要潜心向学才是正途。”

    既是说出了有教无类的话,自然是要把他们收了。不过徐鸿涛也不是个安分的,都已经听了大理寺卿的请求,还要这么吓一吓他们。啧,真是小心眼。

    “啊?”石向荣大叫,慌了,“那我……那我该如何是好?”

    “不如何,好好学习。”

    “可是于我而言,还不如让我——”

    “对的,你的苦日子才刚开始。”

    “四郎,要不我还是算了吧……”

    “你不想与我做兄弟了吗?”

    “想。”石向荣悲愤了,他看了顾之棠一眼,觉得就此退缩,把顾之棠一人送进太学,未免太过狠心,于是咬牙下定决心:“四郎!我不能把你一个人送进吃人的太学去!有什么事情都冲我来吧!放过四郎!”

    ……你到底把太学当成什么了。

    顾之棠哭笑不得,正待拉着他回家,却一眼看见了站在不远处,撑着伞的顾之瑜。

第14章 简直欺人太甚

    青年长身玉立,手持一把油纸伞,站在蒙蒙细雨当中。

    许是顾家的人都长得一张好皮囊,这顾之瑜往那儿一站便是瞩目万分。加上他读书人的气质不比他那纨绔老爹的脂粉气,眉宇间带着点正气以及浩然之色,便是顾之棠与他有些龃龉,此番见了都要赞叹一声好颜色。

    顾之瑜一身青衫沾上了点点湿痕,细雨把他及膝的广袖打湿了一角。微风拂过的时候,微微吹拂他额前垂下的碎发以及束腰的带子,看着俊逸不凡,儒雅无双。

    脸是好脸,可惜脸色是臭的。

    与这无边美色不同,顾之瑜面上覆着寒霜,一双眼睛凌厉的扫向顾之棠,那目中的审视和挑剔直直向她扫来,不加掩饰。

    顾之棠低声咕哝:“这叫什么事儿啊?没想到来太学陪考在这儿等着的人,居然是顾之瑜。怕不是来看笑话的。”

    他身上的湿痕瞧来不是刚到的,想来已经候了多时。

    想他当日在书房里左一声纨绔,右一声阿斗的,顾之棠心中不忿,觉得他就是来找麻烦的,于是扬着脸,重重的哼了一声,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石向荣有样学样,同样也是对着顾之瑜“哼”了一声,趾高气扬从他身边路过。

    那模样,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慢着!”顾之瑜叫了一声。

    哼,反正不是叫她。

    顾之棠假装没听见,大步继续向前。

    被无视得如此彻底,顾之瑜的脸色一臭再臭,狠狠磨牙后才忍住心中的愤怒,而后急急追了上去。

    “四郎!”顾之瑜叫她。

    顾之棠那嚣张的脚步终于停下来,回头斜视一眼,目露询问之意。

    如此目无尊长,简直……简直气死人了!

    顾之瑜压着心中的怒火,尽量平静问道:“我听闻徐博士把你们两个留下来单独考量,放心不下,所以过来看看。”

    放下不下是假,怕她弄出什么考场舞弊的丑闻是真。

    说实话,他一点也不希望顾之棠进太学。总觉得顾之棠一进太学,他往后的日子将会暗无天日,不得安宁。

    不管如何,大家都是姓顾的,姓顾的犯了错,外人看来,他这个同样也是姓顾的也是要坐连冠上污名。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顾之棠抹了一把脸,擦了擦雨水,“我顾之棠不仅活着从里面出来了,我还受到了徐博士的赏识青睐,你等着看吧。”

    “……”

    这话一点信服力都没有。

    顾之瑜又忍住磨牙的冲动,压低声音怒斥:“以你的身份,想进学堂那还不是易事?若是真肯一心向学,便先找个学堂静心磨练才是正经。哪有你这样妄想一步登天的?何必非要跟太学过不去?”

    顾之瑜苦口婆心,但是无奈顾之棠看着狂妄无比,丝毫听不进去。

    “哼,你就是嫉妒我的才学!怕我进太学抢了你的风头!以后你就再也不是顾家最有出息的孩子了!”

    ……嫉妒她??怕不是得了失心疯!

    顾之瑜面上一派隐忍,那书生气颇为浓厚,瞧见他如此愠怒却还是拼命忍着不骂娘的模样,顾之棠看得心中好笑。

    顾之瑜实在忍不了了,一拂袖转身离开。

    等待放榜的日子,所有人都忐忑不安。

    顾成业唉声叹气,天天挂念着这事儿,顾之瑜同样也是。

    顾之瑜觉得自己跟魔怔了一样。

    不希望顾之棠进太学,根本不必如此劳心劳力。可他现在不仅在等待着放榜,甚至想着要行个方便提前去探听消息。

    等他意识到这种行为,是多么长顾之棠那个窝囊废的志气时,顾之瑜就按捺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刻意的不再思及此事了。

    只是没想到……

    放榜那日,顾之瑜刻意的不去看榜,也不关注顾之棠的事情,但是一路走在太学中一遇同僚,对方纳头便拜,拜喜。

    “恭喜之瑜兄。”

    一个。

    “顾家果然多出人才,之瑜兄不愧为我辈楷模。”

    二个。

    “恭喜恭喜。”

    ……

    顾之瑜一头雾水,心中也是直跳不停,忙问道:“为何拜喜?”

    “之瑜兄原来不知么?你家那位小堂弟,顾四郎,喜获魁首,此乃可喜可贺。”

    魁首,魁首。

    顾之瑜一听这话,脸色憋得青紫,脑袋一片空白。他下意识道:“这不可能!”

    “哈哈之瑜兄谦虚了,四郎毓秀无双,便是徐博士都赞不绝口。”

    顾之瑜脸一僵,几乎挂不住笑,“这……不可能……”

    “哈哈哈哈之瑜兄真爱开玩笑,徐博士放言出来,打算特意出题考考四郎呢,博士如此抬爱,可见徐博士对四郎是万分满意的。”

    “……”

    顾之瑜还能说什么呢,他觉得整个太学的人,都疯了。

    当天晚上,顾之瑜回家去了。

    他心中有点复杂。

    更加要命的是,知他回家,博士便安排他把属于顾之棠的儒衫取来,去送给她。

    这儒衫是宫中特制发放的,不管是料子还是绣的纹样都是精致考究,只有太学的学生才能穿。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顾之瑜沉思了半天,最后还是拿着衣服上门去了。

    一路上,顾之瑜告诉自己,千万不能露出惊慌之色让顾之棠瞧不起。

    她顾之棠有个位高权重的爹,能进太学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一次说不定是暗中操作,他该习以为常才是。

    如此这般想了许久,等他进将军府的时候,面色早已恢复如常。

    顾之瑜打算把衣服扔下就走,哪知顾之棠见他的时候,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他好久,直把顾之瑜看得莫名其妙。

    正待发问时,就见顾之棠拍手大笑。

    她对着顾成业道:“爹!你输了!一千两银票给我!我早说了大哥读书人,是不会那么没气度的。他心中窝火也不会表现出来。你看,他现在多么淡定,一点也不像气急败坏的模样。”

    顾成业哼哼唧唧的骂了几下,然后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递给顾之棠。

    顾之瑜忍了又忍,憋得面色狰狞,这才忍住了把衣服摔在这父子两人身上的冲动,又一次拂袖离去。

    简直欺人太甚!

    他想骂娘!

第15章 儿子去了

    穿上儒衫,头戴儒巾,倒是把顾之棠身上那种阴柔气化为书生气,越发使得她这种雌雄莫辩的美态发挥到极致。看着便是浊世翩翩佳公子,像魏晋之时那弱不胜衣的风流名士。

    这淡雅飘逸的儒衫衬得她那稠丽的眉眼更像浓淡得宜的画,见之不俗。

    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幅好皮囊。

    顾之棠手拿一把折扇,抵在唇边轻轻一笑,悠悠叹道:“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我真好看啊真好看。”

    顾夫人本来正给她整理着衣襟,听闻这话,手不由得一抖,本来打的结子瞬间散开。

    她伸手摸摸顾之棠的胸口,入手处一片平坦。

    顾夫人眉头轻蹙,担忧道:“四郎,要不这太学还是别去了吧。你这……日后该如何是好?你该长大了。安心待在将军府,爹娘能护你周全。”

    要把顾之棠放在一群男孩子中间,监舍还是两人一间,顾夫人怎么想都不放心。

    虽然顾之棠随了她爹,一口一个真男人挂在嘴边,但到底是不同的啊……顾夫人没法不担心。

    顾之棠傲然的拍了拍胸口,似乎要把本来就平坦的胸口拍得凹下。她豪气道:“娘亲莫怕!我与石向荣同睡一屋,他是个傻子,不会发现的。”

    顾夫人皱眉,“只是——”

    “娘亲莫怕。”顾之棠压低声音,把折扇放在颈部,做了个砍头的姿势,“他发现了也没关系,我能干掉他!”

    “……”她担心的是这个问题吗?她担心儿子被占便宜!

    顾夫人叹气又叹气,顾夫人叹完气,待把顾之棠带出屋子时,就轮到顾成业了。

    顾成业不争气的红了一双眼,虽说这个臭小子在家天天气他,但此去太学,便只有每月初一和十五方可放假回家,一个月只有四天的假期。顾之棠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家,这心中自然是万分不舍。

    “臭小子。”顾成业喊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叮嘱道:“记得,每天打一套拳,不可偷懒。此去太学,可千万不能成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文弱书生。”

    顾之棠又保证道:“爹你放心吧。我要做最伟岸英武的书生。我不仅要打拳,我还要扎马步。”

    顾成业瞥她一眼,正想开口,又听她气冲云天说道:“我要做太学里最强壮的学生!骑射之术,我的功课一定是满分,你放心吧!”

    顾成业无话可说了,瞪她一眼,又从怀中抽出银票来。

    “入学行束脩之礼时,记得多敬点心意。”

    这束脩之礼便是给博士助教们交的礼,交多少都有规格,不过规格之后还可多交,一般博士们也不会嫌多就是了。

    顾成业一塞就是几千两的银票,这也太夸张了。

    不过……顾之棠毫不客气的收下了。

    她可记得,父皇经常给他赏赐,赏了很多金银财宝,不要白不要。反正生前死后,都是她的东西。

    顾之棠把扇子别在腰间,然后作揖拜别。

    “儿子我去了。”

    去了便去了,留得顾夫人美目垂泪,倒在顾成业怀中哭得梨花带雨,让顾成业好一番哄。

    顾成业劝他夫人,说好男儿志在四方,慈母多败儿云云,又是惹得顾夫人暴怒无比。

    “没那文化就别乱说话!”顾夫人快气死了。

    暴怒之余,悲伤倒是被冲淡不少。

    而顾之棠等得石向荣,两人就结伴去了太学。

    离得也不远,顾之棠和石向荣轻车从简,很快就来到了太学门口。

    这一次,他们身穿着太学的儒衫,门房瞧见就放行了。

    此后,新入学的学生一个接着一个的到了。

    待点名过后,一群人在博士的率领之下,浩浩荡荡的去往孔庙祭拜。

    这是每年新生入学时都会进行的仪式。

    顾之棠心中激动,感觉终是迈出了第一步。

    此后,她将走上和在深宫里完全不同的人生。

    见过孔夫子,便又回了太学。

    一群身穿儒衫的少年衣带飘飘,张扬有活力,这情形倒像是古人画上的一样。

    很美好。

    顾之棠目中不由得带上了点感慨。

    路过太学碑林时,博士特意停下来,道:“这太学碑林上头刻的名字,都是往来圣贤,以及从此处走出去的名臣贤士,你们便去瞻仰瞻仰吧。”

    言罢,便一挥手,让人散开了。

    在学生瞻仰那些碑林上的名字时,顾之棠却是自己走开,来到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

    这里没有石碑,有的只是一处放榜的地方。上头公布的,都是太学近期来的大考小考,以及各业的成绩。

    写得明明白白,项目繁多,所以这榜文也是贴了一张又一张。

    顾之棠负手而立,抬头望着,目光在一众名字中扫视。

    她看得如此认真,像这榜文比碑上的名字还好看似的,不由得引人注目。

    不多时,身边便聚了一群人,同她一样抬头看着。

    博士瞧见了,走过来解释道:“最新的那张榜文,是近期的一次大考的成绩。上头的名单,就是从修道、诚心二堂升入率性堂的人。”

    太学设六堂为讲习之所,分别为初入学的正义堂,崇志堂和广业堂。修满之后,便可进入修道堂和诚心堂。再修一年半,成绩合格了,便可升入率性堂。

    这率性堂便是太学最高的学堂了,是以率性堂的人可称为上舍人。

    进了上舍,学分修满八分,出类拔萃者有人举荐便可直接入朝为官。

    顾之棠捏了捏手中的扇子,目光极快的一扫,自下往上,最后在榜首,看见了一个名字。

    江暮云。

    顾之棠眼睛一眯,而后极快的别开眼。

    似乎连多看一眼都觉得灼人眼球。这个名字,不管在何时何地,总是会轻易的夺取她的视线啊……

    此时的江暮云,十四岁吧。比她大了一岁。

    她这刚进入太学,他就已经是上舍人,进入率性堂了。

    十五岁之龄便修满学分么?

    顾之棠闭上眼睛,待睁开时,里头满满都是斗志。她看着江暮云的名字,大声道:“我一定要打败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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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恃美而骄介绍:
【轻松欢脱,高糖1v1】重生一世,她变成将军府女扮男装的小公子顾之棠。
很好,她很满意。此生她定要喝最烈的酒,做最拉风最靓的崽!
但是……进太学撒了一波欢之后,不小心变成全民白月光了怎么办?!
男主:“所以全民都是我情敌?说好弱水三千,只取我一瓢呢?”
女主:“我不是,我没有,别胡说。”
这是个前世作死一时爽,今生追妻火葬场的故事。重生之恃美而骄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恃美而骄,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恃美而骄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