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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恃美而骄全文阅读

作者:云铀子     重生之恃美而骄txt下载     重生之恃美而骄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6章 奇怪的风向

    等顾之棠再次和伏子昂对上时,已经过了好些日。

    彼时,她正捧着徐鸿涛给她注释的典义临窗苦读,一抬头就瞧见了黑着脸的伏子昂。

    不不,不仅黑着脸,还红着眼。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已经极力控制自己面部表情的龟裂,但还是显出些许狰狞。

    这可有意思了。

    这阵子以来,伏子昂对她避之不及,视她如同洪水猛兽,这怎么会主动找来呢?

    顾之棠一挑眉毛,见他不痛快心中就痛快了,于是被人打扰的不悦散去不少,颇为兴味的问道:“哟,你还敢上我这儿来?”

    “顾之棠!”伏子昂咬牙切齿,“你到底对我哥说了什么!”

    “小孩子不要看春宫图。”

    伏子昂一愣,随后又骂道:“你到底给我哥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为何要唆使他来太学骂我?”

    不仅是被骂了一顿,屁股上还被踹了一脚。伏子修训他说,以后要好好向四郎看齐,要是让他知道伏子昂日后还敢顽固不化不好学,就要来扒他的皮!

    伏子昂都习惯被骂了,本该无动于衷。只是骂就骂,为什么是要因为顾之棠来骂的他!他不服!

    让伏子昂伤心的不仅于此,就连他身边的李桐这些日子也开始在他耳边说尽顾之棠的好话,大有让他去找顾之棠握手言和的架势。

    不知不觉,他身边的人居然都开始倒戈相向了。

    伏子昂越想越不得劲儿,于是打算要撕破脸皮了。

    从此往后,有顾之棠没他!有他没顾之棠!

    自然,这一次又是怀着壮士断腕的决心来的。上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今天便是机会了!

    他一定要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和背水一战的勇气,给她雷厉风行的手段,来一招釜底抽薪!让她以后再也嚣张不起来!

    伏子昂一直等着她的回应,却不想顾之棠只是手捧着典义,头也不抬。

    “你就没什么话想说?!”伏子昂感觉自己被无视了,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啊你说,我听着。”还是头也没抬。

    伏子昂快气死了,他忍着怒火咬牙道:“我哥说,他把最为中意的东西都送给你了!你抢了我的同窗还不算,还要抢我哥哥吗!”

    “我没有……”要抢你的哥哥啊。

    “你敢说我哥没有给你送你东西?!”

    顾之棠终于抬起头来看他,顿了良久,她找出当日伏子修送她的粉盒。

    “喏,送的这个。”

    “哼!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顾之棠都懒得跟他解释了,只是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此时的伏子昂活像是一个被抢了玩具的小毛孩。她跟一个痛失所爱哭鼻子的小孩子计较什么呢?

    伏子昂被她看得头皮发麻,“你、你为何要如此看我?”

    顾之棠冷笑道:“你真的是伏子修的亲弟弟?你连他最为看重的东西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找我发难?你难道不知他一颗爱美之心吗?“

    “这——”伏子昂憋得面色青紫,一时间找不到话说。

    等他开始思考哥哥送给顾之棠一个粉盒的可能性到底多大的时候,顾之棠却不耐烦了。

    她狠狠的瞪他一眼,“行了,你可以走了,不要影响我学习。”

    顾之棠让他走,他就偏偏不走,偏要杵在在这儿妨碍她。

    两人僵持片刻,顾之棠看着他那高傲扬着的下巴,阴笑一下。

    她回头朝里喊道:“石向荣快来!你的好兄弟来找你了!”

    石向荣听了,喜出望外,忙蹦出来,一边蹦一边喊道:“是伏子昂吗?难道他感受我的心意,想来与我做好兄弟吗?”

    等石向荣走出来的时候,便只见伏子昂溜得飞快的背影。

    他叹气道:“伏子昂怎的这么害羞?都来找我了,竟然见也不见一面。”

    顾之棠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轻翻了一页书。

    自那之后,伏子昂不知想通了什么,整个人变得沉稳了许多。

    就是……变得有点奇怪。

    一开始,顾之棠是发现他面色变得白惨惨的模样,她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他是多日睡眠不好,脸色有点差。

    直到有一天,她看见伏子昂在堂上掏出小镜子,开始疯狂补妆的时候,她手中的笔吧嗒一下掉了。

    被吓傻的很显然不止是顾之棠一个。

    别的同窗也吓傻了。

    李桐凑上前去问:“子昂你……这是怎么了?”

    伏子昂面无表情的放下镜子,冷淡道:“上妆。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可这……”李桐自然知道这件事。他和伏子昂同寝,早就发现了,但是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猖獗,居然当着这么多人上妆。

    伏子昂继续面无表情,“我哥说得对,我上个妆都要偷偷摸摸,可见不是真的爱美。让自己变得好看一些,这有什么不对呢?人之常情而已。”

    李桐长大嘴巴,更结巴了,“可、可可……”

    “可可什么可?”伏子昂瞪他,有些愠怒,“上妆的又不止我一个!为何偏偏要盯着我瞧!顾之棠也画眉敷面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之棠面上,见她红唇妙目,皮肤白皙,比女子还要好看。一时间,竟对伏子昂所言信了几分。

    伏子昂冷笑一声,继续道:“难不成,你们真以为她是天生丽质?我哥说了,她也是同好。不过是一双妙手而已,一张臭皮囊,有什么好得意的?”

    唯独这个,顾之棠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她唯有假装什么都没听见。有同窗上前来要问她,都被她一眼瞪开。

    “不要影响我学习!”

    很快,顾之棠就为自己的沉默而后悔。

    因为第二天起,她就发现,左边的同窗敷了面,右边的同窗画了眉。

    尤其是李桐被传染得最为严重,他居然也跟着伏子昂一起,开始讨论哪家的胭脂粉黛好用。

    等授课的博士走后,同窗们纷纷掏出自己的小镜子,开始!疯!狂!补!妆!

    一群人在!补!妆!

第47章 骑术课

    一时间,堂上芳香扑鼻,各种香味的胭脂粉黛味儿串在一起传来,浓郁无比,弄得顾之棠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看着好端端一群少年郎把一张脸折腾成这模样,手中折扇捏了又捏,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

    想了想,她觉得这是别人的所好,她要干涉确实不好,于是只好凑过脑袋来,对着石向荣小声道:“你可千万别学他们。”

    她实在无法想象出石向荣日后对镜梳妆的样子,那情形真是……想想都觉得伤眼睛。

    石向荣丝毫不懂得低调为何物,顾之棠刻意压低声音,他却中气十足的吼道:“哼,我才不会像他们这般娘们兮兮的。我爹揍我的时候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挨得住最毒的打,做最糙的男人!”

    顾之棠深以为然,点点头,“这话可能是我爹教他的。”

    石向荣一番话,把正在补妆的同窗都给惊动了。

    一群人忿忿的瞪着石向荣,目中满是鄙视。

    “你懂什么?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没有,那只能说明你长得不好看。”

    “成日跟着四郎,却连这个都学不明白,真丢人!”

    “让他继续丑下去吧,也好凸显四郎的美貌!四郎真是好心机啊好心机!”

    ……

    顾之棠一哆嗦,忙拉着石向荣的袖子,安抚住他,“别管了,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石向荣不说话了,冷哼一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而此时,伏子昂的心情有点复杂。

    其实一开始,他只是为了讨兄长欢心而已。

    他知道顾之棠手段高明,从石向荣到江暮云,没有一个人能逃得过她的毒手。现在,她既然把手伸向了自己的哥哥,伏子昂定然不能坐视不管。

    伏子修说四郎是他同好,伏子昂便也想着做个同好,好让他忘却了顾之棠的手段,以后有什么事情,都和他这个弟弟商量就好了。

    他真的就是……单纯的讨兄长欢心而已。他也不知道,这风向是怎么带起来的。

    等他反应过来后,他俨然已经成为同窗们在求美之路上的精神领袖了。

    这……包袱卸不下来啊!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干啊!

    伏子昂心中苦涩,又继续面无表情的继续上妆。

    他觉得,他近来,真的成熟了很多。都已经学会舍己为人了,只不过导致的结果不怎么大丈夫。

    这股爱美之风很快如同春风一般吹来,吹哪儿绿哪儿。

    没有人知道,这太学的学生是从何时起这么注意仪表的。

    他们不仅沐浴焚香,还施朱着粉,衣衫飘逸,携着环佩,走起路来带风,叮叮作响很是悦耳,看着果然如同神仙一般,一派恣意风流。

    还真挺赏心悦目的。

    他们这架势比那些专注保养美貌,互相攀比比美的贵女名媛还要认真细致。

    读书,他们是认真的!爱美,也是认真的!

    于是乎,伏祭酒本来是想正一正这股风气的,但因为太学的颜值基准线在化妆技术提升后,也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提高了不少,赢得众人一致好评,最后无奈作罢。

    在一片其乐融融中,却有个人不怎么乐意。

    此人就是负责教授骑术的博士。

    孟宁肚子里有几滴墨水,皇帝觉得他算个有文化的武官,于是就派他来太学负责教授这些学子。

    可说到底,他骨子里还是个粗人。

    他最见不得这些学生各个都活得这么精致,像个小姑娘似的。

    他很不喜欢。

    只是,这些人大多都是贵勋子弟。贵勋嘛,平时也没别的事情干,好的就是风雅二字,这爱美也不碍着谁,人家有钱有闲,想干嘛干嘛,他再不喜欢也不能训得太狠。

    于是每次骑术课,孟宁课前总会让他们顶着烈日扎马步。

    他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把他们白皙的脸蛋晒得黑一点,好有男子汉气概一点。

    当一群少年人在烈日底下扎马步,热得汗流浃背的时候,有两人却很悠闲。

    这两人就是石向荣和顾之棠了。

    原因无他,因他们身上没有那种浓郁的脂粉气,孟宁很喜欢。

    在一群人的衬托下,孟宁越发觉得,这就是两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得好生爱护着。

    于是,在一群人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下,顾之棠和石向荣悠哉悠哉的跟着孟宁学射箭。

    顾之棠身着一袭深色的拽撒,上头绣着暗色的绣纹,站在在阳光底下,身上的华服似有流光闪过。

    窄袖束腰,一条青玉腰带把腰身束紧,头发高束起,只用一条锦带绑着,和平时身穿儒衫头戴儒冠的模样全然不同,更显得英姿飒爽,英气逼人。

    左手张弓,右手搭箭,半只眼睛眯起,盯着远处的箭靶。

    孟宁在旁边纠正着她姿势,气势如虹吼道:“马步要扎稳!双手张开!用力!气势要沉!”

    不错不错,不愧是将军家的孩子,虽然看着弱不禁风,但是她的姿势是最标准的,下盘也很稳。想必暗地里也接触过这些,上手很快。

    孟宁一声令下:“射!”

    话音刚落,箭便离弦。只听“铮”的一声,就见那只羽箭正中靶心,尾部还微微颤动着,颇见力道。

    孟宁目中露出赞赏之色,还没来得及夸赞几声,旁边的石向荣便擅做主张鼓掌。

    “好!再来再来!四郎越来越英武伟岸了!”

    孟宁一腔话都憋了回去,不知道该夸什么了,于是也道:“再来!”

    顾之棠依言而行,乖乖再来。又射了一箭,正好中了靶心,而这一只是从上一只羽箭的尾巴插进去,把那只羽箭削成两半。

    这准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顾之棠很满意。

    在顾之棠射箭的时候,孟宁也没忘记别的学子。他背着手来到他们前头,训道:“很快便到秋分,按照太学的规矩,秋猎是必不可少的!你们要用我教你们的本事,去猎回最大最好的猎物,明白吗?”

    “明白!”

    “秋猎还是盛事一场,届时你们还会与广业堂和崇志堂的学子一争高下。三堂齐上,猎得最多者得魁首,你们可千万不要丢我的脸!”

    一群人齐齐答道:“定不负博士所望!”

    啊,真是好年轻好有朝气啊。顾之棠暗暗感叹。

第48章 取个名吧

    时光匆匆打马而过,恰如白驹过隙。

    顾之棠一身春衫越穿越薄,度过了炎炎夏日,这没过多久便又添了衣衫。

    秋分过后,天气日渐凉了。

    顾之棠在跟石向荣耳提面命,要求他秋猎那天,定要好好表现,两人一同猎得最多最好的猎物。

    为了这事儿,顾之棠快烦死了。

    这魁首,她是志在必得。秋猎是两人一组,她的队友,不用想肯定是石向荣了。

    只是可惜,石向荣虽然天生蛮力,但是却不懂怎么用巧劲。

    他拼尽全力的时候,几乎能把一张弓拉断,但是准头就一般般。

    不,不是一般般,是怎么都射不中。若有射中的箭,那一定是他闭眼了。

    顾之棠简直要怀疑,他是故意跟自己作对。

    要他射中靶心,他总能射到圈外;要他射树上的鸟,他能给你射到树干上去,怎么都射不对就是了。

    石向荣也很委屈,“我瞄准的明明是靶心!但是箭却射到靶心外了,这是我的错吗?这明明是箭的错!”

    顾之棠气得瞪他,咬牙道:“我就没见过有人能像你这般,射得这样离谱的!日后记得,你若是要取人性命,就不要瞄准他的要害,反正都射不中。你随便瞄他身上不那么要命的地方射,说不定误打误撞就给打死了!”

    石向荣哼了一声,丧气的坐在石阶上,耷拉着脑袋。

    见他如此,顾之棠也不好意思训下去了。

    她叹口气,说道:“你记着,虽然是要射中靶心,但是箭离弦之后,并不是直线射出去的,而是一条曲线。像是抛石头一般,你看——”

    顾之棠一边说着,一边从地面捡起一颗小石子,往远处扔了扔,又道:“瞧见了?先是升起一段弧度,又略微下降,在下降过程碰到物体的地方,才是你箭射中的点,并不是你瞄准哪里就射到哪里。这箭的射程和轨道,受你力道和弓箭材质的影响,还跟环境有关联,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例如,天上刮风下雨,那么你射出去的箭,想必也要被风吹到,轨道也就受了影响,这些需要你判断。”

    “猎物并不是箭靶,不会一动不动任你宰割,瞄准的时候不要把一只眼睛都闭上,会影响你对距离的判断。还有你射箭时手腕的角度——”

    “四郎。”石向荣打断她,“你别说了。”

    顾之棠皱眉。

    “反正我都听不懂。”

    顾之棠的面色一青,快要控制不住打人了。

    石向荣见她面色不佳,于是拍了个马屁,“我还以为四郎天生神箭手,却不想这其中还有这么多学问。四郎学问学得好,还能学以致用,我是及不上你了。”

    顾之棠冷哼,“没什么事情是理所当然的。既然你听不懂,那就练到会为止!”

    石向荣再不乐意,也还是乖乖照办。等顾之棠去找徐鸿涛补课时,没有人监督他,倒是也没有偷懒。

    当天傍晚,江暮云来到顾之棠的监舍里,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得没有一丝杂毛的银狐幼崽。

    他一出现,顾之棠便是眼前一亮,忙凑到他跟前,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怀中的狐狸瞧。

    江暮云微微一笑,四郎还是第一次对他如此热情,倒叫他受宠若惊了。他把窝在怀中的银狐拎出来,对着顾之棠道:“可爱吗?”

    “可爱!”顾之棠道:“能借我用用吗?”

    “可以呀。”江暮云笑吟吟的,道:“我见这狐狸时,便觉得四郎会喜欢,本就是给四郎——”送来的。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顾之棠便抢过他怀中的狐狸,对着石向荣大声道:“快!射它!”

    愁了一天,终于看见个活靶子了。

    江暮云:“……”

    话音刚落,石向荣搭着箭就射过来,只不过那准头依然没叫顾之棠失望,还是射不中。

    那狐狸在地上乱蹿了一会儿,觉得江暮云的怀中是最安全的,于是便扒着他的衣摆,拼命的往上爬,寻求庇护。

    江暮云叹一口气,把它抱在怀中,叹道:“这是送给四郎养的。”

    “你哪里来的狐狸?”顾之棠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狐狸,使得狐狸更窝在江暮云怀中,瑟瑟发抖。

    “我猎的。”江暮云摸摸它的脊背,把它几乎根根炸起的毛抚下去,“我见它颇为灵性,又很乖巧,便决定留下来养着。思来想去,觉得四郎最为合适。”

    秋猎是每个学堂都不能避免的,率性堂最先举行,是以顾之棠还在这儿准备,江暮云那儿就已经完事儿了。

    顾之棠此时的心思全然不在这狐狸身上,实际上,第一眼看见这狐狸的时候,她唯一想到的就是狐狸味儿骚,不好吃。也不知江暮云哪只眼睛看出她合适的。

    “猎活物可比猎死物难得多。这狐狸只有腿上一点箭伤,暮云兄果然厉害。”

    “过奖,不过是用了点麻药而已。在箭头上涂点药,只要射中了,猎物便跑不远。”

    顾之棠听了眼前一亮,“秋猎中可用麻药?”

    “没规矩说不可用啊。”江暮云眨眨眼睛,目中有些狡黠。

    顾之棠一拍手,忙把江暮云拉到一旁去窃窃私语,打算从他身上搞点麻药来用用。

    石向荣这扶不起的阿斗,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

    两人在那儿小声的交谈了一会儿,江暮云倒是好说话,他表示药会帮顾之棠弄到手,不过有个小小的条件,便是善待这只狐狸,不要射它。

    这要求实在合情合理。虽然顾之棠一开始并不想养,不过为了魁首,还是承情了。

    “好,这只狐狸,我养了!”

    江暮云还是不放心,继续道:“四郎给它取个名吧,日后可要好生善待它,我随时过来看看。”

    顾之棠抬眸看他,“你为何不自己养?”

    “如我这般人物,怎能养一只狐狸呢?让人看见多不好。养只兔子才符合我的品性啊。”

    “……”

    顾之棠沉默了好一会儿,瞅了瞅,犹豫了又犹豫,随后才斟酌着开口:“那便叫它……”

    “叫什么名?”

    “狗蛋吧。”

第49章 秋猎

    顾之棠在瞧着江暮云,江暮云也在瞧着她。

    两人沉默着对视半晌,江暮云终是憋出了一个笑容,抚掌大笑,“好,好名字!”

    顾之棠深以为然点头,也笑道:“我取的名字,能有差的?”

    江暮云把狐狸塞到她手上,很快就要告辞离开。

    “四郎且等我把药送来,这——”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才似万分艰难的道:“这狗蛋就拜托你照顾了。”

    顾之棠赞道:“暮云兄叫狗蛋叫得真好听。再来一声?”

    正作揖拜别的人动作似乎一僵,片刻后才抬起头来,此时面上早已恢复了笑意。

    他轻启嘴唇,充分满足了顾之棠所求:“狗——蛋——好听吗?好听就是好名字。”

    只是怎么听怎么像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从嘴巴里蹦出来似的。

    顾之棠哈哈大笑起来,目中满是愉悦。一张脸笑得肆意张扬,一双妙目悠悠瞥着江暮云,很是满意。

    江暮云定定看她几眼,咧嘴一笑,真走了。

    他走后,顾之棠却还在笑,简直乐不可支。

    她发誓,这一定是前世今生加起来,江暮云说过的最为粗俗的话。

    他一向都是斯斯文文的,拿话刺人的时候也是丝毫不见脏字,却总能刺得人鲜血淋漓。

    什么时候能听见他骂娘就好了。

    顾之棠乐得把狗蛋抱起来,抛了一抛,乐道:“狗蛋,好狗蛋,往后你就是我的狗了。知道吗?”

    小狐狸一双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许是真通灵性,对着她奶声奶气的呜咽几声,然后讨好的舔舔她的手指。

    ****

    凉风习习,初秋的早晨颇有些凉意。

    一大早顾之棠便起来整装待发,穿好劲装,戴好玉射,一脸深沉。

    她眉头微皱着,不忘把江暮云给她的麻药拿出来,交给石向荣。

    “记得拿好,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石向荣用力点点头,摸着微凉的瓷瓶感觉有点烫手。

    四郎对他要求越来越低了,现在已经不要求他射中要害了,只需尽他所能用箭擦过猎物的身体造成一点擦伤便可。

    药效发作后,他就追着捡回来便可。

    当然,若是遇见胆大的猎物,见着他还不跑的,尽可以不用为难自己,抛弃弓箭,直接冲上去揪着它打,直把它打服了。

    其实顾之棠对他也没抱多大的期望,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虽然有麻药,但是石向荣射不中那也是白搭。

    她一颗心都快操碎了。

    “走吧。”顾之棠沉声道。

    孟宁早就在等着他们了。

    远远便瞧见一群学子排开,或紧张或兴奋的等着孟宁训话。

    “今日的两个目标,一是在三堂齐上的比赛中,大家齐心协力,把正义堂堆上第一!二是队伍间要团结互助,勇争魁首!”

    一个团队比赛,二是个人竞争。

    顾之棠听了面无表情,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单枪匹马到底能不能干过别人。至于石向荣?随缘吧。

    此时孟宁又道:“两人为一组,队友通过抽签决定。”

    很好,那便怨不得她了。

    见石向荣快哭了,顾之棠伸手拍拍石向荣的后背,安慰道:“放宽心,我想应该不会有人的箭术比你更烂了,所以不管你的搭档是谁,你都是稳赚不赔的。”

    石向荣哼了一声,把麻药塞进顾之棠的怀中,瞪她,“四郎少瞧不起人!”

    还赌气了。

    顾之棠也不勉强,把瓷瓶揣进怀中,随意的抽了一支签。

    眼见石向荣都找着自己的队友了,顾之棠手中拿着这支签却是傻楞着,不知道自己的队友是谁。

    等她扫视一圈,发现只有伏子昂一个人躲在角落里,一张脸上复杂无比,还偷偷摸摸的揣着签,一点要去认队友的打算都没有。

    顾之棠顿时悟了,她走过去,问:“你我一组?”

    伏子昂别开眼,一言不发。

    见他如此模样,顾之棠嘴角一抽,自发自觉的站到他身边去。

    希望在箭术一事上,伏子昂能比石向荣靠谱一点。不过这两人向来半斤八两,顾之棠这颗心顿时就凉了半截。

    很快,一群人便浩浩荡荡往后山去了。

    其中广业堂崇志堂的人比他们先到,一群人早就排开等着。

    顾之棠刚要找个地方站好,在路过几个少年郎身边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小声的议论她。

    “……就是她?”

    “是她准没错,顾将军家的小郎君。”

    “我瞧她那小胳膊小腿的,身无二两肉,定然比不上天华你身强力壮。”

    “她是来凑数的吧?”

    顾之棠冷眼扫了一眼,发现正在议论的人,正是几个广业堂的学子。

    那为首被围在中间的,正是归德将军家的儿郎娄天华。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便是他们的老子凑到一起去,也是很容易天雷勾地火干起架来。

    两人同为武将之后,现在又凑到一起同在太学读书,总免不了要相互比较。

    顾之棠知道他,他也知道顾之棠。

    不过正义堂广业堂并不是一起授课,所以平时也难得起干戈。

    今日因为秋猎凑到一起,难免便要起了一番较量的心思。

    见顾之棠一双眼睛扫过来,娄天华忙昂首挺胸,想要凸显出他身上的肌肉,想表示出自己是个精壮的男子汉,好让这个小白脸自惭形秽。

    可谁知,他在那儿摆了好一会儿造型,顾之棠却是一脸冷淡的从他身边路过,目不斜视的去挑了弓箭马匹。

    被无视了!

    娄天华面色一时青紫,大骂道:“窝囊废!你敢同我比试一场吗?”

    顾之棠上了马,想要争分夺秒去狩猎,但是身边的同窗一个个打马而去了,她却还是勒着缰绳在原地一直打转。

    因为广业堂的那几个人拦着顾之棠,不让她走。

    而伏子昂那个没良心的,一点团队意识团结互助的精神都没有,早就溜得不见人影了。

    看着拦在自己面前的人,顾之棠眉头微皱,面上倒是不动声色,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娄天华微微冷笑,还以为她是怕了,不敢说话,心中正当得意,想继续嘲讽几句的时候,就见顾之棠突然张弓搭箭,对着他的方向直直射过来——

    她疯了?!

第50章 积一分

    羽箭尾部险险擦过娄天华的耳朵,只听见一阵疾风破空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箭矢入木的声音,“铮”的一声,让娄天华吓了一跳,回过神来。

    他摸摸自己发疼的耳朵,面色憋得青紫,“你干什么?”

    顾之棠把弓背回背上,垂下眼皮看他,一言不发。

    娄天华更气了,大骂道:“阴险小人!居然出暗箭!你想射杀我吗?有本事堂堂正正比一场!”

    忆及刚才箭矢响起的破空声,娄天华心中不由得一阵后怕,几乎要两股战战了。

    若是……若是这窝囊废的箭术再好一点,准头再好那么一点,他可就要死了啊!

    顾之棠还是沉默不语,彻底激怒了娄天华。他还想开口怒骂,一旁的博士见他们此处有异,便忙走来查看一番,厉声问道:“何事?”

    娄天华忙道:“博士!顾之棠刚才用羽箭射我!她想杀我!”

    一旁的同窗也走上前来,作证道:“是啊博士,我们都瞧见了。”

    博士一双眼睛凌厉的扫向顾之棠,疾言厉色:“你怎么说?刚才可是对着他射箭了?”

    居然敢射杀同窗,这可是要严惩的!

    顾之棠点头,伸手一指,不仅没有解释,反道:“箭在那儿。”

    博士不曾想她居然这么干脆的承认,一时间憋在胸口的训斥之语倒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娄天华则是得意嚣张道:“博士,她既已承认,便快快罚她!取消她这一次的狩猎资格!”

    一群人纷纷附和。

    兵不刃血便干掉一个敌人,何不乐哉?

    可博士许久都不曾说话。

    他走到他们身后的一株大树旁把那支箭拔出来,走到顾之棠跟前,叹道:“干得不错。”

    “??”娄天华呆了一瞬,干得不错?嫌他没死吗??

    顾之棠含笑道:“过奖了,计分吗?”

    博士犹豫了一会儿,“积一分。”

    他们两人一搭一和,倒叫娄天华一头雾水。他回头看一眼,发现博士手中拿着的不仅仅是那只羽箭,还有一条小儿臂粗的毒蛇!

    顾之棠刚才那一箭,居然直取七寸,叫它当场毙命!

    娄天华面色难看无比,一时青一时紫,可谓精彩纷呈。而刚才与他作证的同窗此时早溜了,娄天华终是没说什么,忿忿走开。

    他像落荒而逃,走得极快,却冷不丁听见顾之棠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博士,娄天华冤枉我,可要罚他?”

    “这……”

    “算了,我顾之棠真君子不记过,不与他计较。”

    娄天华一个踉跄,差点摔了,他咬咬牙,这才勉强镇定的上了马。

    而顾之棠没了阻碍,早就拍马而去,只余下长长的一声“驾”,留给他一串飞扬的尘土,像在笑话他似的。

    娄天华面色更难看几分。

    而顾之棠此时的面色亦是非常难看。

    她来晚了一步。

    那些学子早她一步,早就把林中藏匿的猎物给惊走了。

    此时她背着弓箭,驾着马在此时打转,居然一只猎物也遇不着。

    这样下去要输啊。

    无法,她只好往更加僻静无人的地方去,想着能不能捡个漏。

    就在她东张西望的时候,便见远处有一物狂奔而来,带起一阵纷纷扬扬的尘土,看情形似乎是逃窜的猎物。

    顾之棠心中一喜,也顾不上许多,忙张弓搭箭,远远的便射出了好几箭。

    那猎物受惊,跑得更快了,那情形像疯了一样。顾之棠策马往前,正想补几箭,要它性命时,发现正狂奔乱窜的猎物居然轰然倒地。

    嗯?她的箭术居然这么好吗?箭箭射中要害了?怎么这么大的猎物,倒得这样快?

    等走进了一看……发现是一匹马。

    恩,她把太学用来狩猎的马射杀了。

    这不知是哪个倒霉蛋的马惊了,居然弃主而逃,背上没人,她便当做猎物。

    顾之棠呆了一瞬,随后若无其事道:“啊这是谁家的马?怎么倒这儿了?真不赶巧。”

    言罢便装作无事发生,要策马离开。

    只是临行前,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马的身上不仅仅有她射出去的那几只羽箭,还有几处伤口。

    像是被什么动物的爪子划开,此时还在往外冒血。

    原来是此前受过伤了。难怪。

    顾之棠眼睛一眯,思索了一番,随后顺着这匹马奔来的方向骑马而去。

    这些马都是经过驯养,最是温顺不过。

    便是上了战场,听到兵刃相击和厮杀之声,也不会自乱阵脚,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马。

    可如今却受惊逃窜,还受了重伤。想来,是吓着了。

    被猎物吓着了。

    能把马吓成这模样,必定是极为高大威猛的猎物。动物对于这种危险最为直觉敏锐,想必是吓得狠了。

    这后山虽然有人收拾过,按理来说,是决计不会出现什么特别危险的猎物,但难保不会出现遗漏意外。

    倒霉蛋是真的倒霉,顾之棠只希望自己赶到的时候,不要捡到同窗的尸体。

    她一边策马,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形,停下来的时候,还不忘用麻药抹着箭头。

    有备无患。

    就在此时,顾之棠听得不远处有一声啸叫声,听着好像——是虎啸?!

    顾之棠面色一变,还没来得及确定这声音到底是不是虎啸时,她胯下的马却是先她一步躁动起来。

    很不安。

    她一颗心直跳,心中已经有了猜测,正想着先返身回去告知博士,顺便搬救兵时,便又听见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声:“救、救命啊!有人吗!”

    带着哭腔,声音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顾之棠本来都打马打算离开了,可此时却不由得僵了一下。

    这极为熟悉的呼叫声,可不就是伏子昂?

    该死的伏子昂!

    尽来拖累她!

    让他不等她!自己乱跑!还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

    顾之棠面色铁青,她丝毫不怀疑,以伏子昂的出息,是决计等不到她搬救兵来的。

    这马已经准备扬蹄,随时一副要跑的架势了。

    顾之棠只好弃马步行,往刚才传来声音的方向跑过去。

    果不其然,当她走近时,便见伏子昂一身狼狈。而他身旁,还有一只老虎。

第51章 以身相报

    伏子昂的背上斜斜的挂着箭筒,弓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到哪儿去了。

    他半坐在地面,左腿依稀可见血迹,想来是伤了。

    而老虎就在他对面,爪子一直不安的刨刨土,粗喘着气,听起来令人头皮发麻。他们中间隔着一道壕沟,只待那老虎跃过来,伏子昂定要一命呜呼。

    所幸这只老虎看着身量颇小巧,这模样应当还未成年,更幸运的是,这老虎先前还受过伤。瞧它刨土的动作便看出腿上有伤。

    那伏子昂似乎吓傻了,亦或者是脚上的伤疼得他动弹不得,居然呆呆的跌坐在地,一张脸惨白惨白,面如土色。

    那老虎后腿一蓄力,便要从壕沟跃过。

    伏子昂吓得失声。

    我命休矣!

    他闭上眼睛,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反抗了。

    只是……等了许久,只能感受到一阵带着腥味的风从他面颊上扑过。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

    正当伏子昂愣神的时候,听见一声怒喝:“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爬到树上去!”

    这声音……怎么会是她?!

    他刚才吓得狠了,没出息到向老天祈祷英雄救美的戏码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男的以身相报,女的以身相许吧,刀山火海他都上了!

    如今来的是顾之棠……这滋味当真难以言喻。是老天听见他的祷告了吗?可把顾之棠送来是几个意思?

    这是要跳过报恩的情节,直接一起死殉情了吗?!

    伏子昂更是一呆,不过身体却自发自觉的按照她的指示,忙跑到旁边的古树旁,忍着疼痛拼命往上爬。

    顾之棠此时才松了一口气,专心对付面前的老虎。

    她接连几箭射出去,终是把老虎惹怒了,这才会放弃攻击伏子昂,转而换了目标。

    顾之棠一边往后避开,一边抽空往后射箭。

    只是老虎的速度太快,不过眨眼间,就扑至她身前。那血盆大口张开,大有一口咬断她喉咙的架势!

    顾之棠忙蹲下贴地一滚,险险避开。只是胳膊被前爪抓伤,不过片刻,便感受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殷红的鲜血把窄袖染成了褐色。

    老虎一扑不成,忙折身回来,对着顾之棠。从口鼻中一直呼气,带着威胁恐吓的意味,一双兽目里带着点猩红,看着怒火滔天,恨不得把顾之棠大卸八块!

    伏子昂双手双脚抱着树干,也是心中焦急,慌忙之下,忙喊道:“四郎小心!”

    四郎……这还是伏子昂第一次叫她四郎。

    可此时,顾之棠压根没有功夫理会他。

    她张弓,对着老虎,时刻戒备着。

    这老虎接连几次都扑不成,心中烦躁,又开始用爪子不安的刨土。

    它和顾之棠僵持片刻,随后又要扑上来,想把这个猎物给撕碎。可是这一次,它的脚步居然开始有点踉跄,除了一开始起势时颇有气势能唬人外,随后步伐便是软绵绵的,像喝醉了酒。

    顾之棠见它如此,心中大定,她随意乱放了一箭,吸引了老虎的注意。随后往后跑开,目的是那壕沟!

    壕沟应该是之前用来捕猎的陷阱,此时倒是帮了她大忙。

    见她不管不顾的往前跑,后背全露给老虎,中门大开。而老虎就在后头追赶,只要扑上去……顾之棠定时尸骨无存了!这不是找死吗!

    伏子昂大急,声嘶力竭大喊了一声:“四郎!”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一急之下,从树上跳下来,大有和顾之棠生共死的意味。

    顾之棠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壕沟就在眼前,她眼睛眨也不眨的跳了下去。

    那老虎眼见这要到嘴的猎物往下跳,哪里肯舍得放弃?它恼羞成怒,只想杀了她,于是身体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四郎!”伏子昂哭了。

    完了完了,四郎肯定死了。

    那壕沟囚不住老虎,老虎弹跳力强,后爪一发力,就能跳出来。

    可那壕沟对四郎来说是要命的啊!

    现在一人一虎一齐跳下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就在伏子昂心神大恸时,便见壕沟的边缘颤巍巍伸出来一只带血的手。

    伏子昂一愣,随后跌跌撞撞跑过去。发现是顾之棠以箭矢插在壕沟的边缘上,勉强稳住身体。

    此时她艰难攀爬着,接着稍微突出的地方,想从壕沟里爬出来。

    伏子昂见她没有真跳下去,心中大喜,忙把她拉上来。

    而老虎此时在壕沟中了。

    它死死的盯着顾之棠,怒吼着,爪子刨着土拼命的往上爬,可这小小的壕沟居然真把它困住了!此时只能在底部无能狂怒。

    顾之棠趴在边上,喘了一回气,不忘回头夸一下伏子昂,“干得不错。”

    说着,把手中的弓箭都塞到他手上,“来吧,射它,报个仇。”

    伏子昂一愣,随后瞧见她的手臂正往外冒血,心中一紧,忙用力抹了一把泪珠。随后张弓搭箭,对着老虎一顿乱射。

    顾之棠喘着气,看着他胡乱射箭的架势,嘴角一抽,苦笑。

    还真跟石向荣半斤八两。

    江暮云给的麻药强劲无比,那老虎都快被药倒了,此时便是一团任人宰割的肉,这伏子昂居然也只射中了两箭而已。

    终于,那老虎在一阵阵无能狂怒中,不甘心的倒了下去。

    伏子昂则是手足无措。

    他手中还拿着顾之棠的弓箭,惊喜道:“四郎,我把老虎射杀了?”

    劫后余生,倒让他乐得合不拢嘴,此时便满心只剩下喜悦了。

    “……你摸着良心再说一遍?这老虎谁射杀的?”

    待看见顾之棠还在冒着血的手臂,伏子昂一张唇,又是一呆。

    他忙把弓箭扔了,关切道:“四郎,你——”

    顾之棠还从未感受过来自伏子昂的关切,此时心中便有些古怪。她仔细的盯了伏子昂两眼,问道:“你……怎的不怕我了?”

    伏子昂脸一红,大声道:“虽然四郎比老虎还可怕……但是我刚才已经向老天爷发誓了,若是有人能救我,我就以身相——”

    “闭嘴!”

    伏子昂委屈,“我是说,以身相——”

    “闭嘴!”

    “以身相——”

    “闭嘴!”

第52章 一分之差

    “博士,申时已过,顾之棠那组还没回来,难不成要大家一直等着她吗?”

    娄天华身后堆着许多猎物,面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她莫不是打不到猎物无颜见人,躲起来不敢回来了吧?”

    博士盯他一眼,沉吟不语。

    娄天华又道:“博士还是快快宣布魁首吧。劳累一天了,也该早点回去歇息。”

    想了想,博士便道:“那便——”

    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打断:“且慢!四郎回来了!”

    喊的人,自然是石向荣。

    他蹲在一颗石头上,远远就瞧见远处扬起一阵尘土。

    都说是一骑绝尘,这骑马自然少不了尘土飞扬,可是这……烟尘未免也太大了!

    石向荣睁大眼睛,瞧见顾之棠策马来到一众人前。

    同在马背上的人,还有伏子昂。

    让石向荣惊讶的不仅是他们两人共乘一骑,还有他们身上异常的狼狈。

    顾之棠和伏子昂的外衫都脱了下来,不知道哪里去了。

    面上身上都落满了黄尘泥土,身上都还有血迹,一人伤在腿上,一人伤在手臂上。

    石向荣呆了许久,大喊一声:“四郎!”

    博士也已然呆了。

    开心的只有娄天华一人,他目光鄙夷的看了顾之棠一眼,冷笑道:“我就说你是来凑数的吧?回来的最晚,一只猎物都未曾猎到。”

    顾之棠得意道:“错了,有一只。”

    娄天华被呛得面色一青,哼了一声。

    “不过一只而已,有什么好得意的?”随后别开眼去,不再想瞧见顾之棠那小人得志的模样了。

    他的猎物是最多的,什么兔子野狐,都有。此次狩猎,他已经是胜券在握。顾之棠回不回来都没什么要紧,这魁首他拿定了!

    顾之棠瞧他一眼,翻身从马上下来,随后对博士拱手行礼,“博士,开始清点猎物吧。”

    “我们方才已经清点完毕,只剩下你们这一组了。不知你带回了什么猎物?”

    “不过一只而已。”顾之棠指着马尾后用衣服包住拖着的老虎尸体,“博士请看。”

    原来她把衣衫脱下来当做绳索把老虎的尸体给拖了回来。

    博士犹豫了会儿,把衣服扒下来,露出了里头的猎物,顿时目瞪口呆。

    “这、这是你猎的?”结巴了。

    在马上犹豫着不知该先哪只脚下马的伏子昂大声道:“我们一同猎的!”

    顾之棠默默瞥他一眼,不说话。

    博士惊叹了好一会儿,随后宣布道:“魁首是顾之棠这一组的!”

    众人一愣,只有石向荣一人理所当然的鼓掌助威,“不错不错!实至名归!”

    而娄天华没注意听,只听见魁首二字便笑着应承说:“过奖过奖。”

    顿时一阵沉默,气氛安静而尴尬。

    便是顾之棠都奇异的看了他一眼。

    石向荣瞥他,不客气道:“过什么奖?四郎就该是拿魁首的人啊!你凑什么热闹?”

    娄天华笑意僵住,察觉到不对。

    此时娄天华的同窗手肘捅了捅他,小声道:“博士说了,魁首是顾之棠那组。”

    “这不可能!”娄天华不管不顾大叫出来。

    博士斜着眼瞟他,眉头一皱,“如何不可能?猎得百兽之王,当不得一个魁首?!”

    娄天华的目光落在那只没了动静的老虎上,面色苍白如纸。

    他结巴道:“博、博士!我的猎物才是最多最好的!之前你不是还夸我吗?而且顾之棠他们只有一只!更何况,还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手段猎到的!还不一定是他们猎到的!”

    博士皱眉,看着他的目中多了些不悦。

    正待训斥几声,便见顾之棠往前一步,问道:“你说得不错,这老虎我猎到的时候身上已然带伤。那按照你的道理来说,该如何办?”

    那旧伤验一验便知道了,何况她确实有些……胜之不武。

    “我、我……”娄天华吃了一惊,不曾想顾之棠这么好说话。

    只是这虎是百兽之王,便是它受伤了,也不好猎,他自己也未必猎得。而且观顾之棠身上带了伤,若是要说猎得百兽之王还比不得他一群野兔野狐,那也太厚颜无耻了!

    娄天华还是要点脸的,于是便提出了一个不那么厚颜无耻的提议:“平手如何?”

    他不能拿魁首,顾之棠也别想拿!

    博士道:“你是说,她猎得的这只老虎,要和你猎得的那堆猎物相抵?”

    娄天华红着脸,还未点头,便听顾之棠道:“博士,我没有意见。”

    未曾想她居然会这么干脆,在场众人俱是一惊。

    而娄天华则是呆住了。

    他觉得顾之棠简直就是个傻子。

    伏子昂也快从马上跌下来了,他怒道:“四郎!这是我们拼命猎到的!为何要听他三言两语便把魁首拱手相让?我不服!”

    “谁说我们要把魁首拱手相让了?”顾之棠咧嘴一笑,目中带着点狡黠,“这老虎抵他一堆猎物也使得。他既是心有不服,我让他一次又有何妨?只是我刚才想起来,我们有的不止这只老虎。”

    娄天华一愣。

    顾之棠继续道:“出发时,我猎了一条蛇,博士说积一分。”

    “……”娄天华沉默。

    于是,顾之棠以一分之优势,取得了魁首。

    至于娄天华?他气得晚饭都没吃下去。

    还不如不让呢!

    让个屁的平手!

    顾之棠这个黑心肝的!就是故意作弄他!

    还不如一开始的就直接认下这个魁首!非得要让他空欢喜一场!

    一分之差啊!

    一分啊!

    娄天华越想越气,越气越是意难平。

    都怪那条蛇!该死的蛇!

    顾之棠那厮一定笑得合不拢嘴吧?一定是在嘲笑他吧?

    啊啊啊该死的!

    娄天华悲愤了。

    顾之棠此时却全然不像娄天华所想的那般春风得意。

    不仅不得意,反而左右为难,面色青紫。

    监舍中设有净房用来沐浴之用,只不过顾之棠从来不去,只单独打水在房中沐浴。

    今日她一身风尘,满头满脸的烟尘,自然少不了一番清洗。

    等石向荣打好水时,她便坐进浴桶里去,让石向荣给她守门。

    然后……她听见了,顾之瑜的声音。

    石向荣尽职尽责,大声道:“闲人止步!四郎在沐浴更衣!不可再往前一步!”

    顾之瑜听了,更是面色青紫,“胡闹!她身上有伤!不能碰水!怎可沐浴!”

    说着,一脚推门,走了进来。

第53章 失手不是失礼

    顾之棠僵坐在浴桶里,一动不动看似淡定实则在思考。

    她在想着一般的男子汉,遇到此等情形会如何处理。

    双手捂胸惊叫而起那铁定是不行的,那是姑娘家才会做的事情。

    当然,如果顾之瑜是个断袖,她此番做来也没什么奇怪的,可惜顾之瑜不是个断袖。

    如果坐在浴桶里的是石向荣,那他大概会站起来,向顾之瑜展现雄姿,展示他是如何如何英武伟岸并且洋洋自得。然,石向荣是个傻子,她也没有何雄姿可展露,这不可学。

    是伏子昂的话……伏子昂?如上所述,他做得大概会比姑娘家还夸张。

    同样不可学。

    江暮云?他向来脸厚心黑,心中诧异也不会表现出来半分,又自持他那所谓君子风度。约莫是……会邀请顾之瑜一同共浴?

    学不来学不来。

    ……至此,顾之棠绝望的发现,她身边大约真的没一个正常的男子汉。

    顾之棠背对着顾之瑜,浴桶里氤氲而起的水气缭绕,把她的身形映衬得朦朦胧胧,影影绰绰。

    一只受伤的手臂挂在浴桶的边缘,伤口已经包扎好,未曾浸湿。那长年未见阳光的皮肤显得异常白皙,在烛火的映衬下,更显得如羊脂美玉般,似有华光流转。

    顾之瑜站在门口,呆了一瞬。

    四郎这一身好皮肤比女子还要细腻白皙,不知摸上去会是何感觉?

    脑海里的想法一闪而过,顾之瑜面色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走过去,唤了一声“四郎”。

    只是,他唤得情意绵绵关切无比,却只等来一声冷冰冰的叱骂:“出去!”

    目光触及她手臂上的伤口,顾之瑜眉头微皱,不为所动,依旧是继续往前。

    顾之棠快坐不住了。

    她只恨方才沐浴的时候,石向荣要给她撒点花瓣进来她怎么没答应!

    不能让他过来!

    顾之棠无法,只好大声道:“给我打出去!”

    这一声自然不是对着顾之瑜说的,是对着石向荣说的。

    四郎说要打着出去,那便不能拖着出去。

    这打还要打得不留情面,打得切切实实!手下要是留点情面,便是他对不起四郎!

    管他面前的是监丞还是祭酒!

    于是,石向荣果真把顾之瑜打出去了。

    “住手!”

    “大胆放肆!石向荣你不要命了?”

    “快住手!竖子!住手!”

    ……

    院落外,除了顾之瑜的怒骂声,偶尔还夹杂着声声痛哼。

    石向荣对揍人的眼睛情有独钟,等顾之棠穿好衣服走出来的时候,顾之瑜的两只眼睛已经青了一只。

    “住手!”

    顾之瑜喊了那么多声住手,不及顾之棠一声有用。听见她开口,石向荣便放开了他。

    顾之瑜怒目相视,只是这怒火只对着石向荣,余光连瞟都不敢瞟顾之棠一眼。

    正待怒骂,那石向荣居然规规矩矩行礼赔罪:“监丞,失礼了。”

    顾之瑜气得面色更青,一声怒骂骂不出来,憋在胸口难受得不上不下。

    “这岂是一句失礼能完事的?”顾之瑜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这太学里的学子,哪个见着他不是俯首作揖?也只有石向荣这厮敢打他!简直胆大包天!

    石向荣一怔,随后纠正道:“确实不是失礼,是失手了!”

    顾之瑜:“……”

    顾之棠坐在旁边的石椅上,眉头微皱,丝毫不见愧疚,反而理直气壮道:“难不成,监丞还想打回去?”

    听她说话,顾之瑜一颗心顿时被人掐住般,呼吸声都滞住了。

    “监丞请打,不必客气。”石向荣则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架势,哪里还能看得出方才那嚣张的模样?

    顾之瑜……他真的快气死了。

    见顾之瑜紧攥着手,半晌没有动作。石向荣便抬头看他,劝解道:“监丞不必客气。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打骂过后便不要找四郎麻烦了。我方才确实失手又失礼了,监丞怎么处置都不为过。”

    石向荣难得这般深明大义,便是顾之棠都吃了一惊。

    “如今对着我也罢了,难不成今日来的是别人,你也照打吗?!”顾之瑜忧心无比。

    他还以为这两人进太学这么长一阵子了,往日的浪荡不羁也该消磨掉,懂点规矩了。哪曾想,还是这般肆意妄为!迟早有一天要把天给捅出个窟窿来!

    “打啊!”顿了顿,石向荣才道:“也不是非打不可,别人我大概会先礼后兵。”

    “??”为什么要对他特别优待?

    石向荣道:“四郎说了,对待斯文人,讲道理的,便要先礼后兵。对待野蛮人,便先兵后礼。把人揍老实了,才好说话。”

    顾之瑜大怒:“我不是个斯文人?”

    “斯文人会偷看别人洗澡吗?!你方才就是个流氓!简直有辱斯文!”

    “我——”顾之瑜双目赤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顾之棠,瞧见她笑吟吟的,目光中的冷意令他哑然失声。

    “我是关心她!又是她的兄长!怎会偷看她洗澡?”

    石向荣道:“四郎洗澡连我都不可以看,你以为是她的哥哥,便可以看了?”

    顾之瑜深吸一口气,决定要和他讲讲道理,“先不论亲疏远近,我与四郎同为男子,只是忧心她的伤势,进去瞧了一眼,你又怎能对我下此重手?”

    此时的顾之瑜全然忘了,是顾之棠下令打的。

    石向荣一脸“你是傻子”的表情看着顾之瑜,半晌后才开口:“你没见过世面!你不知道男子也有断袖?是男是女又如何?这是男女的问题吗?这分明是道德问题!”

    顾之瑜面色涨得通红,狠狠磨牙,“我是四郎的兄长!”

    “兄长又如何?禽兽哪里管得了这么多?”

    “……”这说教说不下去了。

    顾之瑜面色青紫,怎么没想到有一天他居然先被人骂有辱斯文,再骂衣冠禽兽。

    旁边的顾之棠哈哈大笑,忍得快岔气了。

    顾之瑜定定的看她几眼,一双手抄在袖中忍得青筋暴起。

    良久过后,他只是咬牙留下一句:“我不是禽兽!”

    随后拂袖离去。

第54章 三人行

    闹了一夜,顾之瑜来到这儿的目的都没有达到便被气走了,全然忘了自己的初衷。

    见顾之瑜踉跄而去的背影,石向荣无辜道:“监丞怎么走了?是我太过分了吗?我是不是太不尊师重道,太混账了?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啊,我明天是否需要去找他道个歉?”

    顾之棠笑声一顿,简直乐不可支,“不必不必。”

    “可是他来找四郎麻烦怎么办?”

    “不会的。他来我也有法子对付他。”

    “什么法子?”

    “用你这抹了蜜的小嘴和他谈一谈就好了。”顾之棠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挺能说,以后多多发扬。”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会说,石向荣眼睛一亮,随后扭捏道:“我……那我日后,多说一些甜言蜜语给四郎听!”

    “……不必了,对我你还是闭嘴吧。”

    石向荣不乐意了,“四郎夸我嘴抹了蜜,却不让我说,可见还是嫌弃我的!”

    你知道就好。

    顾之棠故作深沉的看他一眼,一句话便把他劝服了。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顾之瑜受用,我不受用。”

    石向荣一拍手,“四郎所言极是!”

    等第二日,顾之棠进了学堂,便听见有学子在议论。

    “看见了吗?今日我见监丞都是以袖遮面,扭扭捏捏的也不知道发生何事。”

    “我也瞧见了,有好心的学子问他为何要如此。监丞说,是昨夜起夜时,不小心摔了,把眼睛摔得青紫,不能见人。”

    “原来如此——”一阵唏嘘声响起。

    顾之棠忍笑听着,却有人把话题扯到她身上去。

    伏子昂有心想找她说话,却一时拉不下脸,于是开口假装若无其事道:“四郎,此事你怎么看?”

    还能怎么看?

    顾之棠似笑非笑,叹道:“这太学的人起夜都爱摔眼睛。”

    “原来如此。”这一次,叹的人轮到石向荣。

    他一脸深沉,居然是一幅思考的模样。

    别人原来如此也就罢了,你原来如此什么?

    顾之棠惊诧的看他一眼,发现这铁憨憨有时是真的气人。

    石向荣道:“眼睛太难摔了,下次还是摔别的地方吧。”

    “……”顾之棠决定不去深思。

    熬过了一早上,好容易等授课的博士走了,伏子昂这才鼓足了勇气,悄悄的蹭到顾之棠身边。

    他声如蚊呐:“四郎……”

    面上更是通红一片,耳朵连着脖子都红透了。

    顾之棠不搭理他,依旧埋头奋笔疾书。

    “四郎对不起。”伏子昂极快的说了一句。

    顾之棠头也不抬,“你说什么我听不清。”

    豁出去了!

    “四郎对不起!”这一次,伏子昂稍微拔高声音。

    “大声点,我听不见。”顾之棠故意掏了掏耳朵,吊儿郎当的模样。

    “四郎对不起!!”伏子昂气沉丹田仰天长啸,这一声直冲云霄。

    旁边的学子全都听见了,愣愣的看着伏子昂。李桐面上更是诧异,一脸见鬼的表情。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伏子昂更是窘迫。他硬着头皮,继续道:“听见了吗?以后四郎就是我的人了!我罩着她!你们要是还有谁敢找她麻烦!我弄他丫的!”

    “子、子子昂……”李桐舌头打结,愣是不知道说什么。

    他是有劝说过伏子昂去找顾之棠握手言和,却不想不过一夜之间,便到了这种抛头颅洒热血的地步。

    顾之棠把笔一拍在案面,冷笑:“谁是你的人?”

    “我……我是、我是四郎的人。”伏子昂忙改口,扭捏道:“四郎,我昨夜想过了,你便是上天派来——”

    “闭嘴!”

    顾之棠瞪着他,强行转移话题:“你的脚伤得这么重,为何不回家养伤?”

    “无碍无碍。”伏子昂连连罢手,“四郎都不喊辛苦呢。升学考试在即,抓紧时间都来不及,我又怎会浪费时间回家养伤呢?日后我定要向四郎看齐。”

    顾之棠瞟他一眼,突然问道:“那你的江暮云呢?”

    一句话把伏子昂问得哑口无言。

    他想回答,一张口却是几经犹豫,快哭了。

    为什么要二选一啊!他不要!

    伏子昂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他用了最冷硬的心肠才说了如此冷酷无情的话来:“先向四郎看齐,再向江暮云看齐。”

    而此时,身旁边早就瞧伏子昂不顺眼的石向荣终于找到机会插嘴了。

    他横眉道:“见识浅短!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既要向四郎看齐,又怎能不向我看齐?向江暮云看齐,难不成还能比向我看齐好?”

    伏子昂沉默。

    他本想发飙,但是思及他与四郎兄弟情深,他又怎能让四郎为难呢?于是为了石向荣,伏子昂居然又把江暮云往后挪了。

    “……那我先向四郎看齐,再向你看齐,最后才是江暮云。”

    对伏子昂来说,这已经是极为屈辱的让步了,可谁知石向荣那厮居然还不满足。

    石向荣怒道:“不行!只能三人行!”

    “你——”

    “只能三人行!”

    “我——”

    “多一个都不行!”

    “……”

    伏子昂恼怒得满面通红,哆嗦着嘴唇,硬生生憋回了一泡屈辱的泪,瞪着石向荣不说话。

    顾之棠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见伏子昂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无奈叹气道:“石向荣,你别欺负他。”

    于是石向荣也生气了。

    他和伏子昂两人相互瞪着对方,都不说话。

    顾之棠又叹气,“你们适合做好兄弟,不适合与人为师。”

    与人为师怕不是要误人子弟。

    一个没有自知之明,一个盲目崇拜。

    凑一起还了得?

    石向荣恍然大悟,用力抓着伏子昂的手,笑道:“好兄弟也不错!”

    伏子昂身子猛地一抖,忙蹿回李桐身边。

    又是一日过去,也许是石向荣意识到了升学考试在即,他如此散漫不努力实在不像话,于是让顾之棠在抹额上书写“学习”二字,系在额上,以此来警醒自己要努力向学。

    却不想,等到了学堂,石向荣才发现,伏子昂居然也搞了一条抹额,上书“努力”二字。

    一曰努力,二曰学习,倒是凑成对了。

    顾之棠叹气。

    她就说吧,这两人适合做兄弟。

第55章 凛冬已至

    转眼凛冬已至。

    虽然考场内点了碳火,但是顾之棠向来畏寒,还是冻得手脚发冷。

    这是最后一科,等交完卷便可回家,放假,过节。

    从小年开始,到上元节后,整整二十天的假期。

    唔,想想好激动。

    一激动,下笔便更加快了。

    她藏了一年的拙,原本一手娟秀的小楷也被她重新练成了略带狂放之意的行楷。

    如今手脚僵硬,都快把她的字冻出几分凌寒傲雪的风骨来。

    顾之棠打量了一眼,对卷面非常满意,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文采,然后交了上去。

    等她出了考场后,便发现下起了雪。

    细碎的雪花和着阴风吹来,两颊被冻得红扑扑的。

    天地之间寒风怒号,除了偶尔卷起帷幕发出的响动外,便没听见别的声音了。

    地面薄薄的积了一层雪。

    顾之棠走过去,在地面留下了一串稀疏的脚印。

    出了太学的牌楼,一眼便瞧见了顾夫人站在寒风中等她,旁边还有顾成业陪着。

    顾之棠心中一喜,忙欢快的跑过去,只是等她略略靠近,便听见顾成业那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

    “夫人!你这是何苦?四郎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考试?有什么好等的?入学考试都没来,现在来有意思吗?还不如回家舒舒服服的烤火等着,她自个儿就回来了!若是让你等得染病了,我可饶不了那小子!”

    顾之棠的神色一僵,感觉自己的步伐过于欢快了,忙停下来,轻咳一声,淡定道:“爹,娘亲。”

    等走近一瞧,顾之棠才发现,顾夫人也是冻得面颊通红。

    顾夫人身体娇弱,平时看着就是个病弱的美人,如今瞧着,看她那在寒风中随风飘扬的衣裙,除了让人觉得有乘风而去之飘逸美感外,还觉得……冷。

    冷是冷,顾之棠也心疼她娘亲,只是顾成业这话让顾之棠觉得,她像捡来的。

    顾夫人才是亲生……不对,顾夫人才是亲夫人。

    顾成业全然不知自己的话被顾之棠听去了,忙瞪她一眼,愠怒道:“小子!不知道答快一点,害得我们等你许久!”

    顾之棠还未说话,顾夫人就揪着顾成业的耳朵,骂道:“你个莽夫!你懂什么?你会写赋文吗?你懂文墨吗?你以为四郎像你这般,随便写几个狗屁不通的字就以为自己文采斐然不知羞!还答快一点?人家那叫考试,能快吗?”

    “兵贵神速!”

    “你还有理了?”

    顾夫人用力一拧,顾成业便是哎呦一声,却不敢把他夫人的手拂开。

    “夫人手下留情!这圣贤街人来人往,若是让人瞧见了,我这老脸往哪儿放?”

    顾成业又对顾之棠挤眉弄眼,“小子,还不快劝劝你娘亲?若是让你同窗瞧见了,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爹爹放心。”顾之棠宽慰道:“若有人问起,我就说不认识你,保管不会丢爹爹的脸。”

    “……”顾成业没话说了。

    好在顾夫人也不是真的要与他为难,随意捏了几下便放开,一家人都上了马车离开。

    上马车后,顾夫人便把顾之棠抱在怀中,心肝宝贝的叫着。

    “我的四郎,竟清瘦成如此模样。可是日子过得太苦了?难不成是顾之瑜克扣你的膏火杂物,饭都吃不饱了?”

    顾之棠摇头。

    每次回家,顾夫人都说她瘦了。

    其实顾之棠并没有瘦,反而还重了。

    她在太学里,一有空便和石向荣一起扎马步打拳。时日一久,身上的肌肉便变得紧实了些,不再像往日那般手脚无力,一戳皮肤还软巴巴的全是肥肉。看上去是瘦了,实际上却重了不少。

    这是经过石向荣丈量的。

    他动不动就她抱一下。

    以前顾之棠还以为石向荣这癖好实在……令人火大,不过后来她知道,石向荣抱人也是有令人意想不到的目的。

    他在丈量她的腰身。

    特别是每次休假回家那几天回来,石向荣都会这么抱她一下。

    身体变得壮实后,石向荣的面色复杂莫可名状,隐约还带着点痛心。

    他沉痛道:“四郎终究长大了,变成真正的男子汉了。抱起来也不像以前那般,像个福娃娃了。”

    然后还用一种老父亲的目光,看着顾之棠,像是在目送一个长大离家的崽。

    “……”

    顾之棠实在无话可说。

    石向荣是真的毫无自知之明。

    她一直以为自己像个讨人嫌的老母亲,管这个管那个,简直操碎了心,却不想石向荣也是把她当崽养的。

    各中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一家三口回了家,家中的仆从早就备好丰盛的晚餐等着他们了。

    许是太久没有见着她这个儿子,顾成业也稀罕她,在桌上也是巴巴的追着问她在太学的事情。

    父祥子孝,其乐融融。

    顾成业太高兴了,让人开了一坛陈年烈酒来,给顾之棠倒上。

    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巧的瓷杯,顾之棠没想太多,一仰而尽。

    许是她的姿势太过豪放,顾成业拍手叫好,然后换成了一个大碗,满上。

    “再来!”

    “……”顾之棠沉默。

    顾夫人则是瞪他,“四郎哪里能喝得了你的酒?别吓着她!”

    言罢,顾夫人拿起那碗酒,干了。

    很豪迈。

    这酒是真的烈,她不过一小杯,脸都快红了。

    顾之棠有点羞愧。

    顾成业倒也罢了,顾夫人她是真没想到啊。

    接触到顾之棠略微惊讶的目光,顾成业神秘兮兮的道:“别看你娘如今这样,想当初,她可是我把我麾下大将全喝趴下的烈娘子!喝酒我都喝不过她!”

    顾夫人脸色一红,暗瞪他一眼。

    顾成业假装没瞧见,拍手大笑,“夫人风采不减当年!怕什么?四郎也满上!真男人大丈夫,就要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顿了顿,顾成业突然叹道:“老啦老啦。我喝过的最好的酒啊,佐以沙场烽烟,伴着羌笛。酒一入喉,什么烦恼都忘啦。”

    见他目中带泪,想是心中触动了,顾之棠正想劝解几声。此时便有仆从上前来,道:“将军,门外有一人自称是公子的同窗,来送她在监舍里落下的东西。”

第56章 是你的狗蛋

    顾夫人低头沉吟,自语道:“这年假虽长,却不至于兴师动众把行李都搬回来。毕竟上元节后,四郎还是要回太学的。我清点过她的东西,并未见着少了什么。”

    顾之棠也是一脸莫名,正想应和顾夫人一声,话到唇边却改了口:“我……我并不知道落下了什么,可总有少了什么的感觉。”

    三人面面相觑。

    就在谈话间,那自称顾之棠同窗的人便被领进来了。

    正是江暮云。

    彼时顾之棠手中正夹了块肉,瞧见他,以及……他肩头盘着的那只小狐狸,肉块一下子吧嗒掉了。

    那狗蛋眼尖无比,见肉掉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到顾之棠跟前,叼了那块肉躲一旁去大快朵颐。

    她知道她落下的是什么了……她把狗蛋落下了。

    顾之棠羞愧。

    江暮云笑吟吟的,先对着顾成业和顾夫人见礼,随后偏头对顾之棠道:“四郎,我把你的狗蛋送来了。”

    这一声狗蛋,叫得可谓是顺口无比,丝毫不见勉强。

    顾成业疑惑道:“哪里来的狗蛋?是狗还是蛋?”

    “是四郎的狗蛋。不是狗也不是蛋,是狐狸。”江暮云解释。

    “不,是你的狗蛋。”顾之棠的面色憋得有点红,想撇清关系。

    她本意是想要作弄江暮云才取了这么个名字,时日一久叫顺口了也就定下来了。可她在顾成业面前自诩是个温文儒雅的读书人,取了这个粗俗的名字,顾成业肯定要取笑她了。

    江暮云无辜道:“初时确实是我的狐狸,但是送给你后,便是你的狗蛋。名字还是四郎取的,四郎忘了?”

    席上一时安静。

    顾成业的目光也落在那只狐狸身上,他看了看狐狸又看了顾之棠,随后大笑起来。

    “好名字好名字!不愧是四郎取的!长得真像狗蛋!这狗和蛋何其传神,又像狗又像蛋,可谓狐如其名!”

    这狐狸让顾之棠喂养半年后,身体圆滚滚的,哪里还能瞧出作为银狐的威风和灵巧?性情像狗,长得圆滚滚像蛋。

    顾之棠拍手,应道:“不错!”

    江暮云笑容一顿,很快恢复如常,也跟着瞎说:“确实好名字。除了四郎别人也取不出来了。”

    正在吃肉的狗蛋抬起一双狐狸眼,随后低下头去,不过几口,一块五花肉便吞进腹中。

    还不够,又凑到顾之棠脚下,撒娇的蹭了蹭,还想再来。

    顾之棠因把它遗忘了,心中愧疚,于是专心喂它。

    至于江暮云,则是留给顾成业招待了。

    失礼?

    在她将军府不存在失礼这个词。更何况她和江暮云是什么好兄弟吗?不是。

    等她喂好了狗蛋,再抬起头来时,发现江暮云已然坐在自己身边,一副要用饭的架势。

    恩??你不是来送狗蛋的吗?狗蛋送到了你怎么还不走?

    顾之棠那不加掩饰的眼神,让江暮云瞧见了。他拿着筷子,悠悠笑道:“实不相瞒,我与狗蛋一人一狐饿了一天,此番便不客气啦。”

    说不客气便真不客气了。

    他似乎真是饿得狠了,虽然咀嚼的动作还算优雅,但是进食的速度却很快。

    顾之棠看他微微鼓起的腮帮子,瞧了几眼,然后收回目光。

    而顾成业则是道:“一天没吃东西?!这还了得?”

    说着,居然动手帮江暮云布菜。

    他喜欢吃得多长得壮实的小伙子。他家四郎吃得不多,每次吃饭顾成业总是要担心不好养活。

    见江暮云饥肠辘辘吃得欢快的模样,他心中欢喜,又给他堆了满满一碗。

    江暮云明显怔住了。

    他抬头瞧顾成业,片刻后眼眸中荡出一片笑意来:“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成业却不知道想到什么,讪讪把手缩回来,尴尬道:“江弹弹经常说我不懂礼数是个莽夫。你们这些书生的规矩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还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此番是我失礼了。”

    “江弹弹是谁?”顾之棠抓了个重点。

    顾成业哼了一声,好不生气,“还能是谁?就是江孝那个老顽固!天天弹啊弹,弹劾完这个弹劾完那个!老子放个屁他都要弹劾我有辱斯文!他以为他在弹棉花吗?!”

    于是,江弹弹由此而来。

    顾之棠悟了,这是她老爹给那位江孝大人取的绰号。江孝大人是谁?江暮云的老父亲。

    ……差点忘了,江暮云还在。

    顾之棠不由得侧过头去,瞧他一眼。本以为他这种尊师重道的人,听见别人如此非议他的父亲,应当不快,至少也该维护几声的。

    哪知江暮云居然嘴角含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仔细一瞧,居然还能瞧出……兴奋的神色?

    顾之棠觉得,自己还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好。

    顾夫人忙暗暗拽了一下顾成业的衣袖,警告的瞪他一眼。

    顾成业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得不行,喝了一碗酒以作掩饰。末了,假装若无其事哈哈大笑,“贤侄莫要放在心上。我和你父亲感情可好了。你就当做我放了个屁吧。”

    江暮云很是乖巧的没有放在心上。他重新拿起筷子,把顾成业给他布的菜吃了个干净,随后叹道:“将军府的饭菜真好吃。”

    顾成业经不得夸,一夸便忘形了。他笑道:“那是!”

    “我可以住下来几天,多尝尝贵府的手艺吗?”

    “哈哈哈自然可以。”

    笑完顾成业沉默了。

    江暮云笑得更深,他俯首谢道:“那便叨扰了,多谢伯父收留。”

    顾成业看着江暮云,想把话收回来,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这小子怎么回事?这么不客气的吗?

    因他儿子身份特殊,便是石向荣也不曾在府上留宿呢!

    顾成业给顾之棠递了个眼色:你和这小子感情很好吗?

    不好啊!一点也不好啊!

    顾之棠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啊!

    顾之棠急得抓耳挠腮,没办法了,在桌下狠狠的踩他一脚,目露警告之意。

    江暮云吃痛,他看了顾之棠一眼,很是无辜。

    “伯父,实不相瞒,我是被父亲赶出来的,若是伯父不收留我,我便没地方可去了。”

第57章 所做之事

    这其中必定有诈!

    “不可!”

    “可!”

    顾之棠和顾成业两人异口同声。

    诶?

    顾之棠惊讶的看了顾成业一眼,见他拍案而起,怒道:“这确实是那老匹夫会干得出来的事情!贤侄莫怕!有我在,定然不会教你沦落街头!待明日我上江府去替你讨个说法!这寒冬腊月,把亲儿赶出家门,到底是何意思!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义愤填膺,见义勇为。

    江暮云一脸感动,顺道拍了个马屁:“伯父真是古道热肠。今日收留之恩义,他日必定来报。只是讨个说法就不必了,我惹了父亲生气,他迁怒与我稍作惩罚,也是理所当然。”

    “诶!他怎会有你如此深明大义懂进退知礼仪的好儿子!”顾成业瞪了顾之棠一眼,“看见了吗臭小子!学着点!”别天天惹他生气!

    顾之棠:“……”

    顾成业实在太没立场和原则了。

    被江暮云几句就忽悠得找不着北。

    沦落街头?江暮云怎么可能会沦落街头。

    他的好兄弟那么多,便是真被赶出家门,也不会沦落街头,更轮不到顾之棠来接待他。

    更何况,江暮云这种滴水不漏的人,又怎会做错事情,惹得他父亲勃然大怒以至于把他扫地出门呢?

    怎么想怎么不对。

    不过再如何不对,江暮云留宿已成为定局了。

    江暮云确实会哄人,不过一晚上而已,便把顾成业哄得服服帖帖。

    让顾之棠略微惊讶的是,江暮云和顾成业的友谊居然是通过拼酒来建立的。

    他很能喝,便是顾夫人都要对他高看一眼。

    再加上他说话好听,马屁拍得舒服,顾成业是被哄得合不拢嘴。

    到了晚上宴罢后,趁着江暮云去厢房歇息,顾成业拉着顾之棠,小声骂道:“见着了吗?这才叫做读书人!那江弹弹明里暗里几次都在我面前自夸自家儿子多好多好,我起先还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倒是个好苗子。”

    顾之棠不服气,“我不算是个读书人?”

    顾成业冷笑,“你?你至多算是披个书生的皮。读书人讲究君子动口不动手,一张嘴把话说得漂漂亮亮。你见他今天晚上跟我红过脸吗?要是你啊,早跟我骂娘了!简直粗俗!”

    顾之棠万万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被亲爹骂粗俗。

    她瞥他一眼,凉凉道:“我骂娘都是跟你学的。你怎么不说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顾成业气得瞪眼,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来,不过很快又能自圆其说:“这叫虎父无犬子!”

    顾之棠:“……”

    她觉得,以他这随机应变的本事,当初即便顾成业没有去战场杀敌留下来读书,考个进士也是不成问题的。

    顾夫人熬了醒酒汤来,想灌顾成业喝下,想了想,分了一半给顾之棠,“给你那同窗送去吧。终究年纪小,喝你爹的烈酒,身子怕是不舒服了。”

    顾之棠任劳任怨,端着醒酒汤来到江暮云所在的厢房。

    等一走进院子,便看见江暮云坐在院中石椅上。

    他抬头看着不甚明朗的一弯月亮,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循声望去便看见顾之棠走进来。

    “四郎。”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疲倦。

    顾之棠不答话,等走近了之后,把醒酒汤放在他面前,“赶紧喝完我好回去睡觉。”

    “四郎真是好生冷漠。”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般有闲情逸致,大晚上不睡觉跑出来吹冷风。”

    江暮云笑道:“这叫风雅。”

    “……”确实,好吧,风雅。

    顾之棠见他双颊带着点驼红之色,一双眼睛却还算明亮,心中一动。便问:“你好似……并未醉啊?”

    顾成业明显都有些喝高了,但是江暮云还是如同往日那般伶牙俐齿,这模样可不像喝醉了。

    “未曾,我酒量好,从小练出来的。”

    江暮云身体稍微后仰,看了一眼还在氤氲着热气的醒酒汤,轻轻一笑,随后仰头喝了。

    像喝酒那般,勺子也不曾用。

    顾之棠盯着他吞咽的喉咙,目光一沉,片刻后,露出点讥诮之意。

    “我爹酒量已经很好了,却还是灌不醉你,可见你实在海量。不知喝到什么地步,你才会醉得不省人事?”

    江暮云醉得不省人事,顾之棠只见过一次。

    她灌醉了他。还给他下了药。

    那天晚上,他喝了很多很多酒,她同样也是,壮胆。

    两人醉到一处去了。

    第二日起来,她问他,可还记得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的回答她记得很清楚:不记得了,臣酒量不好,公主恕罪。

    酒量不好么?现在酒量倒是又好了。可见他这个人嘴里也没半句实话。

    江暮云不急着答话,只是指了指身边的椅子,“四郎既然来了,便陪我坐坐。你我一同风雅风雅。”

    顾之棠坐下了。

    见此,江暮云才接着方才的话,回答说:“其实我酒量一开始也不好的。但是我父亲说我酒量不好,日后若是入仕,应酬不好应付,容易吃亏,便让我练着。时日久了,酒量就出来了。醉得不省人事,约莫是不会有吧。”

    顾之棠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江暮云眨了一下眼睛,自语道:“他曾在酒量上吃过亏,便不想让我也吃亏。”

    没有喝醉,却也比平时变得更活泼一些。

    “你父亲对你倒是好。”顾之棠心中略微烦躁,她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垂下眼眸。

    却不曾见到江暮云倏地变得阴沉的眼眸。

    不过他向来擅长隐藏情绪,很快又归于平静。

    等安抚好心中那点突兀的情绪时,顾之棠才抬起头来。

    顾之棠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今日应该不是你父亲把你赶出家门的吧?”

    “四郎为何总不信我?”江暮云无奈叹气,“确实是我父亲把我赶出来的。我做错了一些事情惹他生气,他让我反省,不反省便不能再进家门。”

    顾之棠略微吃了一惊,“……你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无他,我只是……没去参加率性堂的考试而已。”

第58章 狼子野心

    而已??

    这叫而已??

    顾之棠眉头越皱越紧,她板着面孔,显露出一丝厉色。

    未免自己记错,她还特意确认道:“你今年几岁了?”

    见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江暮云也不由得伸出手指头来掰扯,随后郑重其事道:“若是没有记错,应当是十五岁。”

    完了完了。

    江暮云疯了。

    她可真切的记得,他前世十五岁就从太学里结业出去的啊。现在却连考试都没去考,这不是……有毛病吗?

    便是他声名在外,不去考试就毕业也说不过去。这就相当于白白熬了一年。

    难怪江孝会那样生气。

    顾之棠越发看不懂他了。

    事情和前世出现了偏差,顾之棠都搞不懂问题出在哪里。

    不过前世的事情……可以改变的么?

    思及此,她盯着江暮云的目光越发复杂难以言喻。

    “四郎为何要如此看我?”江暮云笑得云淡风轻,“难不成你也认为我该去吗?”

    “不该去吗?一寸光阴一寸金,我只能说,你这混账得太不像样了。”

    江暮云捏了捏眉心,酒的后劲涌上来,让他有些难受的皱眉。

    稍稍等了片刻后,他轻喘一下,叹气叹得无比哀愁。

    “我以为四郎会理解我的。”

    “不,我不理解你。”

    不要说得她像他的知己一样,她什么都不明白好吗!

    江暮云轻嗤一声,笑了。

    “四郎为何总是如此,视我为洪水猛兽?我以为,这世上没有人会比四郎更了解我了。”

    “既是视你为洪水猛兽,躲避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功夫去了解你?”她是了解他,可了解的代价,未免太过惨烈。

    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见顾之棠又一脸防备的盯着自己,江暮云唇边浮现一抹嘲弄的笑意来。

    他轻声道:“这世上,与理解最遥远的距离便是靠得太近,挨得太紧。不巧,我素来有薄名,太学里有诸多学子总是喜欢与我靠得近些。他们越向我看齐,越崇拜我,便越不能理解我。反而是四郎,离我太远,对我避之不及,能看清的东西,总是要比别人多些。”

    顾之棠手指微动一下,淡定道:“不巧,我有眼疾,眼光素来不好,什么都看不清。”

    江暮云好笑的看着她,也不生气。

    “我就喜欢四郎这幅鸭子死了嘴壳硬的样子。”

    臣也最喜欢公主这般明明很委屈,却又故作无所谓的模样……

    脑海里不期然闪过在别庄里江暮云和她说过的话,顾之棠的面色瞬时惨白,目中带针似的,泛着森然的冷意。

    这已经不是防备的眼神,而是敌视的眼神了。

    江暮云瞧见了,倾身向前,气势突然大涨,逼问道:“此番四郎从我身上看见了什么?”

    “狼子野心!”顾之棠脱口而出。

    江暮云就是江暮云,怎会无害?他是乱臣贼子!

    两人靠得太近,顾之棠又看到他得势之后,目光中带着的剑刃般凌厉的气势,一时间分不清前世今生,心头一慌,随手把他刚才喝空的瓷碗拍到他脑袋上。

    江暮云被砸出了一个口子,鲜血很快流下来,顺着额角又低落在鼻尖上。

    有点瘆人。

    他却还在笑,哈哈大笑,心情居然很不错。

    “不错!是狼子野心!”江暮云一双眼睛炯炯的盯着顾之棠,眸子里的光比天幕的月亮还要亮几分,“我年纪尚小,此时便是从太学结业出去入朝为官,也当不得多大的官。圣上约莫是把我放到一个不尴不尬的位置,让我历练历练几年。然,我素来被捧着,身上难免有些傲气,又怎甘于人下,任由那帮老了的酒囊饭袋差遣?便是历练了,谁能保证届时圣上还能想得起我?做官又不是光靠才名便够的!”

    可恨他爹想不明白。

    顾之棠心中却一片雪亮,嘴上却默不作声。

    她盯着江暮云,江暮云也在盯着她。

    半晌后,江暮云先垂下眼眸,兀的笑了。

    他褪去刚才的锋芒,看着又恢复往日的温和无害。

    “四郎啊四郎,你瞧,你总是把我看的如此明白。明白得让我想骗骗你都不行。”

    “哦,你想骗我什么?”

    江暮云笑道:“我本是打算,若是你问我为何不去考试,我就答是为了你。为了留下来等你。”

    “你觉得我会信吗?”

    “不信,所以我没说。”言语间,当真还能品出一丝失落。

    顾之棠连问都没问,他要如何说?

    江暮云重重叹气,忽然很想喝点酒了。只可惜手头却并无美酒。

    正当惆怅的时候,他听见顾之棠道:“你何时走?”

    江暮云讶然道:“我才刚来,四郎便要赶我走?”

    “呵。”

    “这要看我爹何时气消了。”

    顾之棠皱眉,“你爹气性好像挺大的。”

    江暮云笑吟吟的,“确实。往常至多不过让我去跪跪祠堂而已。现下连家门都不让我进,可见真的气狠了,希望他不要气出病来才好。”

    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开心的口吻说出这样的话来啊!很欠打啊!

    顾之棠又皱眉,抱怨道:“你就算不想结业,也不应该直接不去考试。怎么也该把态度摆出来,随便一答一交卷,故意让自己考不过不行吗?非得要这么坚决,这不是火上浇油找揍吗?”

    江暮云道:“那哪儿成?我若是考不过,那不是显得我很没出息?为了不让别人说我没本事,浪得虚名,我也只好不去考,让别人无话可说了。”

    “……”顾之棠忍无可忍,“没想到你也挺不要脸的!”

    她现在就开始怀疑他浪得虚名了!

    “过奖。”

    “……”

    顾之棠站起来,斜着眼睛瞥他,定定的看了良久。

    这眼神太过复杂,让江暮云不由得打量自身,困惑道:“四郎为何这样看我?”

    顾之棠心头复杂莫可名状,她咬牙,莫名说了一句:“我喜欢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若是早知道他这幅脸皮,也许,上辈子也就不会头铁成那模样了。

    当真是孽缘。

    江暮云一愣,随后一撩衣摆,禅了禅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面上的笑意一敛,笑得含蓄而又温和。

    随后,对着顾之棠作揖行礼,温温柔柔道:“小生这厢有礼了。”

    “……”

    不怪她,是他变脸功夫太厉害。

第60章 江弹弹

    不要再……勾引……我儿子?

    顾之棠微微一愣。

    听到这话,她以为来的人是顾成业,却不想,那怒火中烧目中几欲喷火的人,居然是江孝,江弹弹。

    顾之棠的目光在江孝和被江暮云握住的手之间来回徘徊。

    思索良久,她是真不明白,江孝是为何有脸说出这样的话来。

    到底谁勾引谁,他没眼睛看吗??

    为了让他看得清楚一点,顾之棠故意把手伸出来,好让江孝看清楚些。

    看见了吗?是你儿子动的手!是他勾引的我!

    江孝气得吭哧吭哧喘气,大怒道:“够了!还不放开!”

    对啊,还不放开?

    顾之棠斜着眼睛瞥江暮云一眼,面上隐约带着得意。随后把手抽回来。

    被抓包了吧?叫你动手动脚的。

    正想让江孝把江暮云打包带走时,便又听见江孝怒道:“我知你顾四郎手段高明,无数人拜在你手下,只是我这儿子向来不知风月,请你高抬贵手放过他吧!”

    “??”

    顾之棠嘴巴微张,惊讶得要命,要说的话都咽在喉咙里,半晌说不出来。

    江孝背手而立,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顾之棠,冷哼道:“我儿不是那种玩得起的人。他受不了你诱惑,一次两次便罢了,万万不可再误他前程!”

    “???”顾之棠彻底傻了。

    她呆若木鸡,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江暮云看不下去了,他皱眉不悦道:“父亲慎言!我与四郎坦坦荡荡!你怎可如此污蔑她?”

    只是江暮云维护之语,不仅没有成功替顾之棠解围,反倒是成功激起了江孝的怒火。

    “混账东西!这轮得到你说话?!你还想与她坦荡荡?你怎可如此执迷不悟!你年纪尚小,又怎能耽于美色不知进取?你还想糊涂到什么时候?!”

    江孝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便是向来淡定的江暮云面上都出现了丝丝龟裂。他长长的叹了口浊气,嘲讽笑道:“父亲教我不可非议他人,便是这般做表率?”

    顾之棠听不下去了。

    她不能任由别人如此污蔑自己,于是站出来,冷声道:“江大人明鉴。”

    江孝冷眼睨她,“你还有何话好说?”

    “是你儿子勾引的我!”

    “……”

    “以后请你看好他!不要随便放出来!”

    “……”

    “其实你再不来,我就要喊非礼了!”

    “……”

    江暮云笑不出来了,嘴角微扯,“四郎……”

    场面一时寂静。

    顾之棠非常真挚的看着江孝。一口口锅扣得干净利落。

    赶紧把江暮云带走吧,别再让他出来祸害人了好吗!

    江孝定定的看她良久,一双眼睛锐利无比,仿佛是要看到她眼睛里去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孝终于说话了。

    他长叹道:“我知道了。”

    顾之棠心中一喜,正待笑出声来,又听得他说道:“你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让他对你这般死心塌地?”

    “??”她使了什么手段??

    江孝痛心疾首道:“他长这么大,还从未与我红过脸!如今却是为了你接二连三的忤逆我!先是弃试不考,后又离家出走,方才又与我红脸相争!果真是个祸害!”

    “不是啊!这跟我没关系啊!”顾之棠忙摇头。

    江暮云凉凉道:“不是父亲说,让我反省不得再进家门的吗?”

    “我是让你反省,但我没让你反省到这儿来!”

    一知道他居然跑到将军府来,江孝早就忘了和顾成业在朝上的恩恩怨怨,一心只想把他儿子带走,远离这个狼窝。于是一早就风风火火上门来找人了。

    江孝胸腔一股怒火,简直要呕出一口血来!

    前些日子,他思量了良久,本来还在大发脾气,思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为何他向来乖巧的儿子,如今突然不听管教了?

    这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太学。

    江暮云一向让他非常省心。

    他也不曾去注意他在太学里的事情,因为传来的一向都是美名。

    只是这一次,他鬼使神差的,就让人去打听了。

    打听出来的结果,简直让他羞怒欲死!

    他儿子!居然开始学那纨绔!开始厮混了!

    还是和他同窗厮混!

    那个同窗叫顾之棠!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一开始江孝还算是淡定的,他觉得江暮云不至于如此,可能有隐情。

    但是他有个座下门生说道:“公子向来懂事,从来不会让恩师为难。可此次着实蹊跷无比,与他往日所为大相径庭。学生听闻,那顾小郎君一开始只是个扶不起的纨绔,后来和公子相交之后,成绩突飞猛进,竟是样样都行了。学生以为,这极有可能是利用了公子的便利。那顾小郎君为了自己的课业,便也把公子拉着,不让他结业出来。毕竟公子一走,便没有帮他了。”

    江孝皱眉道:“你此番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儿了。他心思澄明,又怎会让人三言两语就自断前程呢?此事或许另有隐情。”

    “若是……不是三言两语,而是美色相诱呢?”那门生又道:“据说,那将军府的小郎君唇红齿白,面若好女,是个一等一的好人才。公子未曾尝过风月之事,少年人经不得刺激,被有心之人一引诱心便坏了。这一次是弃试不考,谁知道下次是什么呢?更何况,拜在她脚下的好像不止公子一人。”

    江孝顿时拍案而起,信了!

    好哇!这将军府果然与他八字不合!顾成业气他就算了!他儿子居然又来祸害他儿子!

    他儿子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唯独在这事上,因怕他误入歧途,一向管得严,本想着让他更大些再教教他!可现在他也十五岁了!竟等不及了!

    简直冤孽!

    江孝此番盯着顾之棠的目光,简直在看着一个祸水般。

    “跟我回家!”江孝拉着江暮云,不管不顾便要带他走。

    “儿子还没有反省好,不可回家。”

    “你——你真是气煞我也!”江孝大怒,“你果真要执迷不悟,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日渐消沉?”

    江暮云抿唇,正待搭答,便听闻门外又传来一道更加愤怒的大喝:“老匹夫!你什么意思?我这儿是狼窝还是虎穴?呆在这儿委屈你了?”

第61章 我不信

    这一次吼得中气十足的人,是她老爹没错了。

    顾之棠往门口看去,眼睛一亮,随后扑过去,“爹!”

    终于来撑场子了呜呜呜。

    江孝这个不要脸的,都一把年纪了还来编排她!果真老匹夫不要脸!

    顾成业出现在门口,只见他**着上半身,一手赤膊,另一手扛着一把九环大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顾之棠眼巴巴刚要伸出去的手僵住,讪讪缩回来。

    “爹,你这是……?”

    这不像是来撑场子的,像是来寻仇的啊……

    顾成业看她一眼,随后又把目光落在江孝身上,重重的哼了一声,“老匹夫!你什么意思?”

    顾成业此时满心满眼都是江孝,顾不上别的。

    他方才在练武场一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正酣畅淋漓呢,便有部下来报,说江孝找上门来了!

    这还了得?江孝天天弹他,顾成业看他很不顺眼,但两人至多不过在朝堂上掐着骂,还从未把公务带进家门。

    这一次江孝居然弹上门来了,焉有不来迎战之理?

    于是他雄赳赳气昂昂,顺手扛着一把大刀就来了。

    江孝看见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先是一怔,随后冷哼道:“哼!你这儿可比得上狼窝虎穴了!”

    顾成业不理他,只是圆目一瞪,扫向江暮云,“贤侄,你来说说,你在这儿待得舒不舒服?”

    “舒服。”

    江孝见他答得无比干脆丝毫不见勉强,心中又是生气又是恐慌。

    他此时越发觉得,江暮云定时被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了!

    江孝一辈子循规蹈矩,自认为一身傲骨铮铮,从不行差踏错,无愧于天地,可此时却几乎要流了一把辛酸老泪。

    他哆嗦道:“当真害人不浅!顾成业我且问你,你可知道你儿子在太学里和多少个人有交集?”

    “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顾成业一脸“你是傻子”的表情,“你连这个都管了?太闲了吧?”

    “……我说的不是这个!”江孝深吸一口气,沉痛道:“你儿子把我儿子迷得找不着北!这笔账该如何算?!”

    江孝本想自持长辈的身份,又是个读书人,不想把话说得如此难听的,可说不明白顾成业他听不懂啊!

    顾成业沉默了。

    他眼睛在顾之棠和江暮云之间扫来扫去,直把两个小辈看得直挺胸膛,心中打鼓。

    不知过了多久,顾成业略微沉吟,随后哈哈大笑。

    “不错不错!贤侄,你比你爹有眼光!”

    “???”江孝大惊。

    他此番真的笃定这儿是狼窝虎穴了!

    “快走!”江孝拉着江暮云急急快走,可顾成业却把大刀横在他们跟前,拦了去路。

    “站住!”顾成业道:“你寒冬腊月把他赶出家门,饭也不让吃。我把人给你喂饱了,你说带走就带走?还说我这儿是狼窝虎穴?我告诉你江孝,闯狼窝虎穴不褪层皮可走不了的!”

    江孝气得面色通红,胡子被吹得一翘一翘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眼见这祸害终于要走了,却是天降顾成业一尊大佛搅了局,顾之棠心中更是一咯噔,忙拽着顾成业的袖子,劝道:“爹!你别犯浑!这时候你护什么短?他不是咱们的人啊!让他走啊!”

    顾成业瞪她,怒道:“别的规矩我不懂。但是我顾家军有条规矩,入了我帐下便是我兄弟!进了我的门吃了我的饭就是我的人!”

    “……”

    顾之棠还能说什么呢?她不能在别人面前拆顾成业的台啊。

    于是,她只好昧着良心道:“不错!不能走!”

    “好儿子!”顾成业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看着顾之棠,随后又转向江孝,问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他想说的话可太多了……可偏偏此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什么都说不出口。

    本以为顾成业在朝堂上像个莽夫已经是极为挑战他的底线了,哪想此时更甚,简直就是一身匪气!还要跟他抢人!

    江孝不打算跟他讲道理了,于是也开始胡搅蛮缠:“我儿子出门时还好好的!来了你将军府后,脑袋就多了个口子!你还说这不是狼窝虎穴?我怕他再待下去,明日胸口也能多个窟窿来!”

    江孝胡搅蛮缠还真胡搅蛮缠到点子上来了。

    眼见江暮云伸手怔怔扶上额头的伤口,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顾之棠害怕他会把自己供出去,忙抢先道:“这是他昨夜起夜时,不小心自己摔的!跟我没关系!”

    江孝重哼一声,而后脸色大变,“他起夜摔的,你如何知道?!”

    随后又转过头来,问江暮云:“逆子!你这伤如何摔的?”

    江暮云默了片刻,“起夜摔的。”

    江孝简直出离了愤怒,连起夜摔跤这样的事情顾之棠都能知道,那岂不是说,昨夜他们两人是睡在一处的?

    若是兄弟情深,抵足而眠,倒也不足为奇,可偏偏……偏偏心里有了那种念头之后,心中怎么想都没办法正经得起来啊!

    江孝面色一阵变幻,怒而拂袖,“我不信!”

    他不愿相信他儿子会混账至此!

    刚要松一口气的顾之棠:“……”

    这不是重点吧?为何江孝大人一副痛心疾首,心痛欲死的表情?难道在他看来,他这英明神武的儿子起夜摔跤破头,是一件丢脸到不愿接受的事情吗?

    顾之棠正思考着要如何说服江孝相信,江暮云这伤是他起夜摔的而不是被她打的时候,又听见一道声音响起:

    “真的是起夜摔的!我能作证!”

    这声音……

    石向荣?!

    为什么他会来?

    场面一时混乱得不行,顾之棠彻底无话可说。

    石向荣身上脏兮兮的,他出现在书房门口时,面上的表情却好不得意张扬,身上虽然狼狈,表情却像个得胜归来将军。

    石向荣说:“太学的人起夜都爱摔眼睛!”

    江孝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毛猴似的人,微微一怔,随后反驳:“他摔的可不是眼睛!”

    石向荣惊了一下,又道:“摔的不是眼睛,那说明他长进了!我本也打算以后不摔眼睛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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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恃美而骄介绍:
【轻松欢脱,高糖1v1】重生一世,她变成将军府女扮男装的小公子顾之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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