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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喃     堪寻txt下载     堪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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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掣荡《穗卜》

    “啊,姑娘,小心……”

    侍女的话还是晚了一步,阁楼上追打大肚子飞蛾的少女一个深扑从阁楼上飞下,逆着气流闭紧了双眼,心里只求不要摔得太难看。

    突然……身体仿若被羽毛包住般,昭枣就这样停在了半空。正在判断这种感觉似乎不属于痛感时,一股力量从斜后方缓缓拉扯着自己连同那片“羽毛”,在脚尖触地的同时,腰和背妥妥地靠在了一个臂弯里。

    “寸言哥哥,你,你回来啦!”一见那青年男子熟悉的脸,昭枣便转过身,欢呼雀跃。

    “再不小心一些,明天以后可就没人在地上接你啦!”寸言伸手揉揉少女柔软的头发,脸上露出浅浅暖暖的笑转身朝阁楼外走去。

    “你是明天就要走吗?”少女一路小跑才跟上青年的大步向前。

    “是呀,掣荡国二十年预言马上就到期,下一个二十年掣荡一脉命运如何全然不知,所以我父亲和你父亲都很着急,找到破月和她带走的《穗卜》实在是形势所迫。”

    “去那个只是传说的和我们并存的时空?”

    “对。”

    “那寸言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很久。”说这话时,青年的脚步明显放慢了许多,声音若有所思,明显老成许多,可是他也明明只有十九岁。

    “嗯。”昭枣加快脚步跑到被迫停下来的寸言前面抓住他的衣袖。

    “不如我们一块去吧,寸言哥哥,这样我就不用许久见不到你。”

    “不可以哦,我有任务在身,无暇护你周全。”

    “可……”

    “姑……姑娘……哎哟……还好每次都有寸言公子在。”咚咚从阁楼里跑下来的侍女一阵小喘。

    “玉案,你,你别打岔,我在跟寸言哥哥商量事情。”

    “昭枣姑娘你!商量事情?”玉案满脸的鄙夷。

    “怎么,不行吗?”

    “你可是刚刚扑个飞蛾都能追得从楼上摔下来的掣荡国莲相主上唯一的女儿,哪有什么事情需要亲自商量!”

    “你……”昭枣指着自己的侍女一时间又无话可以反驳,一擤鼻子转向寸言时,他已不知踪影。

    “枣儿。”在自己的母亲到来时,昭枣已经原地站了半天,满脸沮丧得如同刚遭遇了山洪的兔子。

    “母亲。”

    “这是怎么了,听玉案说你在这里站了很久。”

    “寸言哥哥说他明天要走了!”

    原本一脸着急的中年妇人轻轻松了一口气,揽过女儿的肩带她朝阁楼走去。

    “嗨,傻姑娘。不管走多远,他终究要回来继承掣荡国;不管遇见谁,他最终都要回来娶你。结束掣荡两个主上并存的局面,这是他的宿命。”

    “可是母亲,你说的这些我根本都不懂,我连打个飞蛾都会坠下楼,野外烤个蘑菇都会专挑到有毒的。如果寸言哥哥会娶我,我不希望那是因为宿命,而是能与他比肩的互相倾慕。”

    妇人微微展眉,真的似对待幼孩那般给女儿倒了杯茶。

    “枣儿,你是觉得光凭你寸言哥哥还保护不了掣荡吗?”

    昭枣咕嘟咽下喉咙里的茶水,蹲到母亲膝下:“不是的,母亲。你说的那些关于掣荡的事情我听不明白,也不想去明白。我现在唯一看透彻的是能与之共进退的人才会是寸言哥哥喜欢的。”

    “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你是全掣荡最漂亮最尊贵的姑娘,不应该忧患一个男人是否会爱你。”

    “可事实是寸言哥哥他从未承认过他想娶我,即便如此母亲,掣荡的女人应该去争取自己想要的而不是等待,像破月那样,不是吗?。”

    “是呀,破月……她曾经是整个掣荡的骄傲,是每个男人心中不可企及的梦想,是每个女人熟睡中的梦魇!”妇人站起身来透过窗上的帘珠仿佛穿过悠悠岁月看到过往。

第一章 镜花水月

    桑榆城是座古城,桑榆的古书里记载着在你看不见的平行空间里存在着另一批人,他们或许常常和你并肩行走,可是互不碰撞,互不察觉。他们或许常常做着和你同样的事,过着和你一样的生活,可是明明从不知晓,无从模仿。

    大家在时间的长河里世世代代生生不息,互不来往互不打扰,因为大家从来都把古书里的记载当故事,可万事也就怕那有心的人。

    篱酿说她已经连续七年在所有的梦境里都是黑暗,哪怕本来是梦到白天愉悦美妙的事情,也是在黑漆漆的一片里。这该何解?

    六四解梦说:“这预示着此后至少七年的时间,羌泥恐有连绵的灾难,甚至覆灭。”

    篱酿说:“极地才能反弹,覆灭与生机还不好说。”

    吉凶不到最后一刻不定论,篱酿总是如此地不把希望寄交到命运手里又与命运一直抗衡着。

    在无数类似于这样的事情面前,叶轻飘总是一脸地崇拜仰望着篱酿。对了,篱酿是叶轻飘的母亲,羌泥国的主上。

    六四还说:“今日庭前百花忽败,其实不宜远行;柳絮翻飞,卜绳难结,此行离别之殇始料不及”。

    叶轻飘心想:“啧……肯定是久不占卜,忘记怎么结绳了。”

    可是,果不其然。

    刚进入这城中时,只觉到处不甚热闹,阳光普照,各种新鲜玩意儿、好吃的看都看不过来。逛归逛,作为篱酿的孩子,从来都该把正事放在心尖上。不管怎么走,叶轻飘都记得自己的方向该是南。

    刚把一块饼咬在嘴里就发现目前正身处一个回形巷道里,具体表现就在于即便七弯八拐都坚持朝南走,可是现在这个巷子的墙和道路走向跟她刚刚绕过的十来次毫无差异,唯独不同的是街边的铺子。

    叶轻飘企图在脑子里把刚刚走过的路连成一个整体,可是闭上眼,一种眩晕感由脑子深处向外蔓延开来,前额两侧嗡嗡作响。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自己现在处于无数个回形的不知哪一层。这真是一个没用的判断!

    好吧,作为篱酿的孩子,叶轻飘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真是给她丢脸,记得她说过:“飘飘,像你这样不学无术就想跑到异空去还妄想兴风作浪,真是让我汗颜!”

    “我肯定是中了某一种幻术,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弄清楚是不是真的都是幻象”叶轻飘这样想。环顾四周的墙和路边的柱子,她想撞柱子肯定很疼的吧,不过……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饼。

    哇,贼苦!

    饼是真的,这种饼羌泥也有,最特别的味道就在于苦不堪言,却又让人上瘾。

    好吧,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为什么走不出去,直觉告诉她要继续朝南。

    绕了一个圈,又是挂着一排排红灯笼的屋檐和青色瓦楞,一种回到原地的感觉,可同样是裁缝铺,成衣店,花铺,却不是见过的那些……

    呃,一种呕吐感立马终止了她的想象。

    咦,前方蹲在树下的墨蓝色衣衫好熟悉,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简直是一模一样的颜色嘛,正宗的羌泥出品。

    这世上敢和自己撞色的人除了那小子还有谁!叶轻飘轻手轻脚走到他右侧,跳起来朝着他右肩一巴掌狠狠地劈下去:“更云!”

    一股泥土的味道,一阵黄烟,然后是一阵剧痛……她一巴掌还没劈到,那墨蓝色身影已经像撞在弹簧上那样轻轻巧巧地弹开了,所以如你想象般的那样,叶轻飘摔成了一滩烂泥,所有飞起的尘土都在嘲笑她。

    等能在尘烟中睁开眼睛了,她看到一双同样墨蓝的靴子,顺着靴子一路往上,首先看到的是墨色的眉眼,墨如深渊,眉头微皱,平添几分冷峻。

    “啊,哈哈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不是更云,认错人啦,啊哈哈哈……”

    在好看的男人面前女人都是一样的不淡定不理智甚至还有几分掐死真心的娇柔造作!要不是他让开她能摔成这样吗?

    那男人仅仅是眼珠朝下看了她几眼并不言语,还不等她爬起来,已转身离开。

    “喂,我说你也是被困在这里的吧,不如我们结伴嘛……”他似乎感觉不到在他身后上窜下跳大声提议的叶轻飘,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这样走下去不被累死,也会被一圈一圈地晕死。叶轻飘拖着尸体般的肢体不打算走下去了,得动脑子。

    巷子里人来人往,吆喝买卖井然有序。可是对于刚刚她被摔这件事居然没有一个看热闹的,连引起注意都没有。可是她又记得自己明明买过饼的,再试试吧。

    “大婶,你这个果子甜吗?”

    “你可以尝尝看呀,小姑娘。”

    她抓了一个红色圆的水果,一口咬下去,实实在在的甜和酸,耳朵里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果肉分离的声音。

    “大婶,请问这是哪里。”

    “姑娘,桑榆城啊。”

    呃,是自己疯了吗?这样子还怀疑是幻境。

    “这是幻境,你是对的。”哪里来的肯定声?来得太是时候了。

    贼眉鼠眼,这是叶轻飘在那张脸上第一眼看到的。然后三角形的脸,干瘪的五短身材,丑得惊天地泣鬼神,他所有的外貌特征一目了然。叶轻飘在脑子里快速把他的长相一一分解开还原到他父母的长相上去,这一想象真是吓得她一身鸡皮疙瘩,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三抖。

    “所以你和我一样都是困在这里的咯?”

    “对,和你一样一进入这城就被困在这里,所以我猜这是进城前的一道设防。”

    “可是我明明能和他们买东西,还有说话啊!”

    “那是因为你想买东西,她想卖东西,你们的想法刚好重叠。不信你看。”

    小个子信心满满地走到和叶轻飘并排的位置:“大婶,果子我全要了。”

    “哟,真的?”大婶忙着起身打包果子。

    “大婶,你看我身边的姑娘美吗?”

    “哪有姑娘!小伙子你倒是挺丑的。”实在的大婶三下五除二打包好果子,一只手递货一只手伸着等钱。

    叶轻飘实在忍不住还是把笑从鼻子里喷发出来,偷偷瞄他时,他也正冷眼看她:“既成事实的事情从来不是重点,好吗姑娘。重点是你们的想法没有重叠时,她根本看不见你。”

    好理直气壮地有自知之明!

    “哦,言之有理。”叶轻飘忍住笑,转身要离开。

    “哎,就这样?”小个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袖。

    “干嘛?”她转身想装出很凶的样子,却没憋住,一声爆笑。

    “我买这么大袋果子,白买啦?”小个子平举着水果袋子的手抖得稀里哗啦,似乎那孱弱的手臂真的被这些水果坠得够呛。

    “我又不想知道原因,我只要知道怎么出去就可以的!”

    “我叫卷堆,姑娘,你知道怎么出去的话,我们搭个伙吧,嘿嘿。”

    叶轻飘刚想拒绝,这个卷堆又嘿嘿腆着脸皮迎过来:“你说万一出去了,到了桑榆城需要人多势众的时候,加上我,咱们也好歹也是两个了呀!”

    想想也是。叶轻飘立马底气十足,伸出手掌平摊在他眼前,他还在一头雾水的时候,一只蚂蚁从她袖里钻出来。

    卷堆以为她有大招,一开始全身抖擞成钢针的毛发瞬间耷拉成茅草。

    这只蚂蚁和普通蚂蚁实在没有什么区别,也难怪卷堆这样了。可是意识不到人生处处有伏笔的人也实在无趣。叶轻飘朝他抬抬眼皮,示意他继续看。

    随着她手指尖触地,小蚂蚁爬到地上,粘上泥土的小蚂蚁很快长成小板凳大小,两只触角四处打探寻觅着便开始动起来。再看卷堆时,他的眼已撑得快爆出。她朝他耸耸眉,他立马会意,一起跟上蚂蚁的步伐。

    叶轻飘自己也很好奇到底应该怎样走才是真正能走出去的路,于是注意观察蚂蚁的路线,除了发现它不走路中央而是路旁的树下,其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她也试着用这种总结去判断下一步该怎么走,可是几圈下来又晕了。至于那个卷堆,一路都在研究那只大蚂蚁。

    她当然不会到处显摆这是六四送的即便在羌泥也是独一无二的蚂蚁,因为它能随意长大缩小,还有它的感官能力是一般蚂蚁的千万倍,记忆能力也超强。

    六四说带着这只蚂蚁,在结构复杂的空间里穿梭,也算是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必要时耍个无赖心里也多点底气。叶轻飘在收到这蚂蚁时涌到脑门的兴奋立马被六四的话打回丹田。

    对了,叶轻飘的蚂蚁叫绺麦,性别:男。

    与此同时,与叶轻飘穿同色衣服,不仅冷眼旁观叶轻飘被摔成狗还不理她在背后盛情相邀上下蹿成一只猴子的好看男人也同样困在了这个回形的幻境里。

    不过,几圈之后,他在一棵树下停住,用脚在树下的泥土里画着刚刚所走过的路线,回想所有街道上的相同和不同。

    所有的街都是同样的建法,外貌是完全一致的,唯一的不同是在这个相同的空间里摆进去的人和物。

    墨蓝色衣服男子纵身跃到半空,浮留于虚空中,放眼整个脚下的景物:四周翠色环抱,一个回形的城似乎会动一般不停地往外扩张往里收缩,头晕眼花得让人无从思考。

    和上去一样快,鬼魅一般,他已回到刚刚站的位置,一低头才发现脚尖上刚才在泥土里划来划去时留下许多土,自然地伸脚在树旁的树干上轻磕。

    树,对呀,就是树。记得所有走过的路都种有两种树,桑树和榆树。

    在掣荡时阅过古籍,都说桑榆方城,可是桑榆城处于两座山挤压的中间,说白了也就是山沟里。

    这样的地势注定了桑榆城应该是条形的而不是方城,那么刚刚在虚空中看到的“回”形方城就该是假象。

    从掣荡国穿过两个同时运转的平行空间之间的夹层直接就到了这里,这里所有的一切亦真亦假,虚实相互掺杂、相互渗透,也相互掩护,也就是一半虚一半实。

    这在掣荡的幻术里也有涉及,叫镜花水月。

    那本古籍还记载到桑榆城其实只种了桑树,并没有榆树。那么刚才一路走来却看到路两旁两种树都有。

    既然桑榆城没有榆树,那么为什么还叫“桑榆”呢?对,一定是这样。

    墨蓝色衣衫男子走到街面上找到前方路的第一棵榆树,然后走过去,开始找第二棵。

    虚则实之。是的,只要每次落脚都是在榆树下就能出这个“镜花水月”幻境。

第二章 忆忧烟波之透明栈道里的七个姑娘

    所有的判断都是对的,最后一棵榆树走完似乎就到了尽头。整个大街上再无半棵树,不管是什么品种。

    回头看走过的路——也一样:街上哪来的树,连植被都没有!似乎自己不是走过来的,倒像是梦一般忽然就立在了这里。

    不对比不知道,现在才察觉这里街上的嚷闹声似乎比里面的更鲜活。

    蓝色衣衫男子刚确定完自己已经走出了镜花水月,就听得肩头上盖下一阵掌风,飞速闪到一边。

    “飘飘……哎哟……”一长条身体还是往自己脚下铺了去,不过只是一晃眼,那人又马上斜着弹立起来。他根本还没有着地,就意味着这一起身根本就没有着力点。蓝衣男子内心暗自掂量了一下他的实力。

    两人看了看对方,再看看自己,顿时明白……是认错人了!

    “哇,哈哈哈,实在对不住了。都怪我,叶轻飘那小身板和你这个实在是差别很大嘛,哈哈哈,抱歉抱歉……哈哈哈!”来者实在很是爱笑,但并不是说他的抱歉只是做做样子,相反很是走心。

    “叶轻飘……”这个被认错的蓝色衣衫男子冰着一张脸想起在镜花水月里那个也认错人的人。

    “你叫更云?”

    “你怎么知道我?”

    “之前也有人认错我。”墨蓝色衣衫男子说着又看了一眼对方的衣服。

    “是叶轻飘。”

    还不等更云问下一句,墨蓝色衣衫男子已扭身就走。

    “嘿,你也出来啦?”男子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得后面一个姑娘的声音,这声音听上去有几分耳熟。

    “哇,是你……”紧接着又传来那女的和另外一个人朝着对方的惊呼。男子停了下来,但是并没回头。

    “你不知道,更云,刚刚我以为你是那个在幻境里遇到过的人,和我们俩穿同一个色,之前我就认错了的。那人还把我一个人扔在幻境里,白长那么好看了,如果以后遇见我一定要收拾他。”尽管那个叫更云的一直“嗯哼”不停提醒,但还是听得身后女子一直嘚啵个不停。

    蓝色衣衫男子干脆回头走了过去,叶轻飘也真是瞎,这才没隔几步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故意在背后挑衅。

    “咦……你……你也在?”也许刚背后说完别人坏话,叶轻飘下意识地双手握拳,做出一副格斗姿势。

    “我在,你来收拾吧。”

    与其说深深眨了一下还不如说闭了一下眼睛之后,蓝色衣衫背一只手站到叶轻飘面前。那边更云身形飘忽一晃就挡到了叶轻飘面前。

    叶轻飘倒也扛事儿,一把把更云挡回去手肘支在他的肩上混混般在地上颠着一只脚:“英雄,来日方长,账什么时候算都不嫌晚,可以连本带利嘛,呵呵,敢报上名来么!”

    “寸言。”对方面上的平静如水透漏着内心的“谁把你放在眼里!”。

    叶轻飘深吸一口气,吸得脸上五官皱成一堆。一起从镜花水月里出来的卷堆从一开始就被三人自动隐形,只好抱手在一旁看热闹。

    叶轻飘吐到一半的气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气体生生憋了回去,然后就闻到香味,许多种味道参杂在一起的那种,香到闷人,喘不过气来,在被憋得闭上眼睛前最后一刹她看到的是一片五颜六色……

    这一切来得快和猛,气流从四面八方卷来。更云本能地转身双臂圈起把叶轻飘围在中央,尽管叶轻飘也死死地抓住更云的衣服,可来势汹涌的气流还是狠狠地把她卷了起来。

    使出浑身功力的更云像钉子般死死钉在原地,奈何被自己双手抓住的叶轻飘在空中使劲拉扯,四周强烈的气流疯狂地想要把他从地上连根拔起,更云很快就吃不消了。

    正在这时,一只手强有力地抓在了更云肩上,这股气流卷得昏天黑地,所有判断都靠感知,眼睛哪睁得开啊。更云猜或许是那个寸言吧,不管怎样这都稍稍缓解了他现在的四面受击。

    不过一切都是暂时的,像吹蜡烛一般,一口气不够,接下来的必是一口就灭。一股更强烈的气流,香得令人窒息,像要席卷天地般“呼啦”一下更云脚下就没了大地的感觉。

    更云寻思着自己手拉着叶轻飘,肩上搭着的该是寸言,那么都快把自己脚趾头都扯掉的又是谁呢?

    哪能容得他再三琢磨,这一小串人就在空中翻转起来,四周猛烈地撕扯着,更云不知什么时候和叶轻飘的手已经滑开了。

    这股莫名其妙的气流像一阵龙卷风,停得也很是任性,说收就收,噼里啪啦几声闷拍响,随之就是一片哀号。

    “哇,哪里来的丑八怪……”

    叶轻飘落地时,屁股狠狠地砸到地上,她感觉那块地都该被砸个坑了,可是腿却担在一个暖和的东西上,还来不及查看就听到更云像见鬼般的声音。

    循声望去,更云和卷堆正面对面躺在地上。不过就维持了眨几下眼睛的功夫,更云一双脚就挥了出去。

    叶轻飘以为这一踹,卷堆肯定要去到九霄云外,可是没想到他的反应能力也是可以的,和更云的腿同步,卷堆腰往后一拱,瞬时滑了出去,靠在了一个大缸外壁上。

    “更云,我认识他啦,他叫卷堆。”叶轻飘伸手去欲扶住生疼的屁股,却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坐在地上,心生纳闷,却手比眼快,看都不看一路摸过去。

    “呃呵呵……”叶轻飘稍扭头就看到寸言那张木头般的脸,她顺着他的眼神一路往下看,哇哦,原来自己摸的正是这位的大腿。

    “诶呵呵呵……”叶轻飘腆着脸慢慢地收回手再看向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时,他正看着她,然后又用眼神带领她继续看回去。

    我的天!

    难怪叶轻飘觉得双腿暖暖的,原来自己屁股以下的地方都是担在别人的腿上,也就是说自己是在吃别人豆腐!

    “寸言,名如其人,被人吃豆腐都不叫喊的吗?”明明是对方吃亏,叶轻飘还理直气壮地叫嚷着。所以对方眉宇间拧成一团看过来,叶轻飘正愁要找点什么理由把对方给怼回去时,还好更云过来了,气汹汹一把抓起叶轻飘塞到自己背后。

    对着正怒看自己的更云,寸言更是奇怪了:自己做什么了吗?好像没有吧。

    “哇,居然有那么小的小姑娘……”

    两个男人眼神刚对峙上,叶轻飘已经瞬移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好像所有的事都与她无关。

    三个男人也迅速过来,一同往叶轻飘说的地方看去。那是一个透明的细长全封闭栈道,贯穿整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由低到高走向,估摸着高的那头应该是个出口或是入口之类的东西。在这个栈道里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个一尺来高的袖珍小姑娘,一共七个,长得十分相像。

    这个栈道像是一个流水线,由低往高传送着各类花瓣。这种传输的力量就靠站在最高端的那个姑娘不停的摇着一个手柄;花瓣在最低处时还是各品种杂糅在一起,到第二个姑娘那里才被分到不同的通道里,所以第二个姑娘就是在不停的分拣花瓣,第三个姑娘还负责挑出里面的残次品和参杂进来的其他东西,眼疾手快是对她们俩的基本要求,第四个姑娘似乎清闲很多,她只负责看管连接许多根管子的两个大装置,直到第五和第六个姑娘那里花瓣被变成各种颜色的粉末和液体,再通过好多根细管子一直延伸到看不到的高处,那里或许就是通向外边的吧。

    大概是被惊扰到,七个姑娘顿时全部停下来盯着这四人。

    “你别说,长得还挺漂亮。”自从四人凑到一处,卷堆还是第一次说话。

    “那是,尤其是看过你再来看她们,简直是人间极品啊!”更云好奇地顺着栈道边沿一直看上去。

    “啪啪……”就停两句话的功夫,七个姑娘就换来了一顿鞭子,打得只见七人身上的鞭痕却不见鞭子,姑娘们立马乖乖地低头回去做事,眼皮都不敢再抬一下。

    “哎哟,是谁这么缺德,这么漂亮柔弱的姑娘要被这么虐待,直接无法不管嘛!”卷堆一闭眼一撇嘴,丑得真是天下无敌了。习惯了听到声音就去看讲话的人,可是看了他一眼的更云立马缩回眼睛,胃里呕了几下。

    “是啊,太可怜了,谁打的呢?”叶轻飘深感其痛环顾四周不见人影。

    “别找了,这个栈道里本身就是个机关装置,环环相扣,她们几个不动的话就会启动抽打她们的机关。”

    噢!恍然大悟。听寸言这么一说,三人齐刷刷地点头。

    “可是,真的太可怜了,能不能救她们?”叶轻飘开始这摸摸那敲敲,研究起栈道。

    “可是这个是四面都封闭的,怎么救?”更云跟在叶轻飘旁边把全身功力专注到一个指头上去试探了一下这个透明的栈道,这个东西坚固得很,硬撞肯定是不行的。

    “她们在里面能够活着,说明一定有通风的地方。这个传输装置要打开,必须要找到机关才行。”

    这话是卷堆说的,叶轻飘和更云立马认为他说得有理,赶紧分头摸索起来。

    “机关或许不在这里。”寸言一发话,三人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向他看去。

    他们在栈道边寻找的时候,寸言已经把这个地方查了个大概。这是个类似于山洞的地方,结构简单,洞壁上有一些自己会发光的矿石,所以洞内情况一目了然。

    “洞壁上所有地方我都检查过了,机关的总控制室并不在这里。”

    “说得对。”随着“哐当”一声,一个悠扬的女声从最高处传来。四个人都同时看过去,只见一个梳着云髻的女子,在发髻的反背别着一小朵紫色蔷薇花,同色的嘴唇显得一张脸上媚又不失端庄。

第三章 忆忧烟波之叶轻飘惹祸!

    估摸着四人已经把自己看个差不多了,女子继续说道:“各位,在下唤蘅。想必各位不是桑榆人,所以才会随着凤尾的采花术一道进入忆忧阁的炼花炉。惊扰到各位实在抱歉,现在就请四位上来吧。”

    唤蘅刚说完,栈道里就悄没声地升起一道三折之后接至她脚下的石梯,她浅笑微露,礼貌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可是这些……”叶轻飘刚指着那些栈道里的姑娘,就被更云用手拐了两下,拖拽着登上了石梯。

    “哇,原来这是个炉子里边,我们还以为是山洞哩!”卷堆跟在后面也小声嘀咕着。

    到炼花炉门口,更云伸手把叶轻飘挡在了身后,和寸言并排着探头看出去:外面是个大厅,也就是说这个炉子是放在大厅里的,那他们的身高大小岂不是……

    “请,各位!”唤蘅客套完,抬脚率先跨了出去,大家眼睁睁看着她整个人在他们面前慢慢变大,直到只可以看得见她的一半身体。

    寸言最先出去,更云在临出去前还不忘跟叶轻飘说等他先去探探虚实,再叫她。

    更云两脚刚落地,就感觉到身体慢慢膨胀,直到和寸言一样高,直到看屋子里的东西都是正常的,才弯腰伸手招呼叶轻飘。

    叶轻飘和卷堆一出来,还没从这种稀奇的体验中缓过来,那个唤蘅就说道:“各位,既然大家都已经出炉,就不留你们了,希望你们在桑榆能玩得开心。”

    话一说完,一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就过来引路。

    “哎,那个,炉子里的小姑娘……”叶轻飘抓紧时间挤出几个字,但竖在一旁的另两个家丁立马过来架着她就往外送。

    一行人话都来不及说就被撵了出来,后脚跟刚着地,身后就传来“哐啷”关门的一声脆响。

    四人同时扭头,朱漆的大门上方挂着匾额,烫金大字书着“忆忧阁”,甚是贵气。

    熙来攘往的大街。

    闹腾了那么久,虽然是从别人家的大宅被客气地驱逐出来,但是没有什么是比忘记来得更快的了。每个人心里都正排演着如何按自己的方式道别时,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同时从四人的肚子里传来,这下好了,谁都赖不掉,谁都不得不承认饿了。

    “我请你们吃好吃的吧,在路上听说这里的瓜叶煮毛豆浓汤特别好吃!”更云稀里哗啦往嘴里吮着只要开口说话就会掉下来的口水。

    说话间,三人屁股早已挪到旁边小摊的凳子上。

    不要以为更云是吃遍羌泥直达桑榆,他之所以知道这个瓜叶煮毛豆浓汤是因为大家走到这个摊位前就不约而同挪不动脚步了。

    在吃的东西面前,尤其是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时候,谁的斯文都是一样的!

    一张桌子的四面被占了三面,刚落座,热情的店家就舀好吃的端了上来。别桌都要半天吹冷,这桌倒好,就因为烫,所以唏哩呼噜的声音一个比一个响,根本没人想要理睬站在原地装矜持的寸言。

    好吧,没有对象还谈什么矫情。不过眨眼的功夫,寸言收起他的一本正经也坐到桌边来。

    “你再不来,我添干净这个碗,立马吃你那碗,那时凉得刚刚好。”叶轻飘撅着嘴包住嘴里的瓜叶,眼睛一刻都离不开已经见底的碗。

    “就是,斯文用得不合时宜的话尴尬的是自己。”更云应和道。

    “老板,再来一碗。”说话间,卷堆的碗已经吃得跟刷干净了似的。

    即便再挨不住饿,寸言还是板直了腰杆,用小调羹一勺勺往嘴里送,遇到瓜叶,又换筷子。仿佛刚刚大方承认自己饿了,移动过来已经就是突破底线了那般。

    已经有东西在肚子里垫底等着下一碗的三人像看西洋镜般盯着他每吃一勺都要在碗边刮半天勺底的样子,同叹一口气摇着头转移目光。

    “我的天呐……”更云一眼看到对面坐的是卷堆,像屁股上扎了刀一样一下子弹到叶轻飘的板凳上去,呕了几下,又舍不得刚吃下肚的东西,拼命把那股劲儿咽了回去。

    “更云,是篱酿让你来的么?”这一碗叶轻飘也开始边吹边吃。

    “当然不是,我贿赂六四,她帮我偷跑出来的。”

    “哈哈,这下好玩了,篱酿说过不准你跟着出来帮我的。你还敢回去么?把你的瓜叶给我。”

    叶轻飘一面说着,一面伸筷子到更云碗里翻着,更云也停下勺任凭她挑拣。

    “当然敢回去,篱酿只是嘴上对你狠,心里比我更担心你,你但凡稍微有点能耐,我哪能出来饿肚子啊!”碗里的瓜叶全被叶轻飘刨走了,更云几大口就把剩下的浓汤喝完。

    把别人的东西刨到自己碗里,然后肚子已经大半饱的叶轻飘开始在自己的碗里挑挑捡捡。

    “我是靠绺麦出那个幻境的,你是怎么出来的呢?”

    这时寸言和卷堆都已经吃完了,前者冥然兀坐,后者把两个拳头捂在鼻子上,就这么听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

    “我当然有自己的办法。”

    “你们继续,我还要赶路。”终于,寸言忍不住了,正了正衣衫起身就走。

    “二位,告辞。”卷堆也略略侧对着更云起身作揖。

    “三位慢走不送,请那位姑娘留下!”

    叶轻飘和更云屁股刚离开凳子,初听那声音时该是在三里开外,随即已有一阵掌风朝着叶轻飘的耳朵削来,她的一头长发朝前四处飞扬。

    叶轻飘的速度还真不是吹的,先是身子往前平平折叠,左腿一弓右腿一转,轻巧地避开了,顺势两腿稳稳扎在地上,

    两掌在胸前划出漂亮的弧线,收紧全身力道,快速进入搏斗状态。

    来者一袭素色纱裙慢慢落下,以同样备战的姿势对着叶轻飘:“姑娘,请交出七姊妹!”

    “说清楚,什么七姊妹?”叶轻飘一脸迷惑,其余三人也一头雾水。

    更云手掌一拨刚欲挡在叶轻飘前面,却被叶轻飘喝住了:“起开!”

    “姑娘出门就忘吗,忆忧阁炼花炉的七个姑娘,唤蘅是来带她们回去的。”

    就在三个大男人很是诧异这与叶轻飘何干时,叶轻飘却收回搏斗的姿势,抻抻腰间的带子,一身墨蓝色劲装显得她身材颀长而挺拔。

    “原来她们是七姊妹!”

    意外一波接一波,三人同时转向叶轻飘。

    “既然姑娘承认带走了她们,那就请归还。”唤蘅莞尔,一挥衣袖脚步后敛凌驾之气却咄咄逼来。

    更云用手肘拐拐叶轻飘附到耳边小声刚要问,叶轻飘就坦然说道:“没错,是我放了她们。”

    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在唤蘅脸上一拂而过。本来看到事情已经明白个七七八八,刚准备不管闲事要离开的寸言也看了叶轻飘一眼,垂下眼皮又稳住已经提起的脚。

    “哇,你怎么办到的呀?那个机关在炉外,我们刚出来就被赶走了,根本没有机会的呀。”见叶轻飘已说明白,更云就变得不着急了,拉过板凳蹲了上去。

    “在被那两个家丁拖走的时候,我突然看见在炉子旁边就有一个活动把手,顺势踹了一脚,哪知道瞎猫碰上死耗子!”叶轻飘把两只手抱到胸前朝唤蘅说道:“既然你说了她们已逃走,那就再好不过,免得我再折回去救她们,现在你想怎样?放马过来吧!”

    “姑娘初来乍到就这么大的口气,只希望不是在虚张声势才好……”

    只见那唤蘅话音未落就形神俱已滑到叶轻飘左侧,左掌呈格挡式却直逼叶轻飘颈间,显然叶轻飘没想到她会如此快地进攻,旋即侧身往右下腰,面门紧擦着唤蘅的左掌从她腋下滑出去。

    在一旁观看的三个男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对方的速度太快,叶轻飘躲得很是吃力。好在她够冷静,迅速反控大局,身形刚稳立马变被动为主动,以快制快。

    唤蘅擅长于掌法,可是叶轻飘的腿上功夫真的是令卷堆和寸言咋舌。两个人的动作都很快,一时间很难分出谁占上方。

    寸言很快从对叶轻飘的刮目相看中抽出神来,分析两人的招数。两人在速度上是势均力敌的,或者说叶轻飘更胜一筹也不是不可,因为她身体灵巧,再加上头脑灵活,采取了一种有些小滑头的打法:那就是随时在溜又随时在利用自己的长手长脚见缝插针。而唤蘅采取的是一种实打实的招式,所以两人能抗衡这么久。

    但是叶轻飘毕竟相对少吃几年饭,拼底子对方都能把她拖垮。也或许对方就是看准了叶轻飘这点,所以可以陪她慢慢玩,直到她自己把自己累下阵来。

    果然,数十招后,叶轻飘已经明显的体力不支,疲累之下竟有些走神。眼看唤蘅一个虚招攻击叶轻飘的下盘,实则右掌掌锋直击其颈间命脉时,寸言提气纵身欲抢先接下那掌,不想却和同时跃过来的更云在半空遭遇。

    两人相视,借助对方给的掌力往后一翻,落到正在打斗的叶轻飘和唤蘅之间,那两人也倒自然停了下来。

    在落地的那一刻,寸言愣了那么一瞬间:“事情没有牵扯到自己,她又有帮手,为什么自己要跳过来?”

    不过跳都跳过来了,更云退到和叶轻飘并肩的位置,寸言留在双方的中间,像调停的人那般,这样的位置决定了唤蘅本能地觉得他的立场是中立的。

    “唤蘅姑娘,叶轻飘私自放了七姊妹是我们不对,可是姑娘把七个小姑娘当作苦力关在炼花炉,这似乎也不妥。”寸言说完立马莫名自己怎么会这么说,一群不相干的人去插手人家的家务事,还说人家的行为不妥,这明显是在找理由护短嘛。

    “哼,七个小姑娘!阁下可知我把这七姊妹关在炉中的原因就妄下判断?”

    唤蘅这么一说,四人也面面相觑,叶轻飘不由上前一步站到寸言旁边:“什么原因?”

    那个唤蘅根本就像没有听到叶轻飘的话那样,直到寸言也向她投去同样疑惑的眼神,她才继续说道:

    “忆忧阁是桑榆城中最大的香料和精油坊,可以说是垄断了整个行业。其实力当然不是一朝一夕养成的,在近两百年的基业中,被忆忧阁经手的花和草岂止千万。而在阁中后花园里的一株蔷薇花,吸食了历经这里的每朵花草的灵气,在三十多年前忽然开出了一枝七朵花,这七朵并枝的花连开七年不败,白天黑夜就那么放肆地盛开着。然后有一天忽然全都谢了,这株蔷薇也不知在这一天的什么时候枯死了,是枯死,所有的根和叶全都干掉的那种。”

    唤蘅深吸了一口气,本是在原地徘徊着讲的,突然停住脚步时发现屏住呼吸认真听的四人之外已围了一圈过路人,几层听故事的人个个静悄悄的,难怪讲起来不需要那么大声。

    唤蘅扫了一眼全场的人,最后把目光落在寸言身上,深深地把刚刚那口气吐出去,收回目光继续说道:“紧接着,桑榆城开始出现七个姑娘,个个如花似玉、娇俏可人,她们散落在或雅或俗的各个行业。据说见过她们的男人会即刻被勾走魂魄,从此不误正业,不顾家室,心甘情愿为她们堕落下作。更有甚者,凡是去找过她们索要丈夫的女子一生中会连生七个女儿,要知道,哪一家能忍受需要连生七个女儿才能再生儿子来延续香火的。七姊妹没有直接地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有多少和睦的家庭因为她们变得风雨飘摇。在好多年的时间里,全城没有人可以想到办法来解决这件事情。”

    唤蘅说到这里目光转向叶轻飘,叶轻飘刚刚那种有理在我的嚣张气焰已经消失殆尽,面对唤蘅笃定的眼神和周围老百姓嘈杂的议论声,叶轻飘开始目光闪烁,虽站着不动,可寸言还是瞅到她的两只手不自觉地握拳又张开,并如此反复。

    “是呀,那几年全城是真的乱啊,许多青壮年男子沉迷于七姊妹,家里农田荒废,家财败尽,过半的家庭是女人当家。”看热闹的人群中,一个抽着旱烟袋的老者说道。

    “那都算幸运的,赶上家里重男轻女的,许多女人被逼带着几个女儿出走,为了生计,不顾礼仪与廉耻,什么营生都在做,萎靡之风盛行,整个桑榆城都让人感到绝望。往后的十多年,桑榆城都快成了女人城。”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接过话来。

    “就是啊,哎哟,你不知道我就是我娘生的第三个姑娘”。

    “是啊,我家那没见过面的婆婆就是被这七姊妹的事给闹得逼死的”。

    “你不知道,就我家隔壁,那王三的老婆就是跟着她母亲在那种下流不要脸的地方给人洗衣服长大的”。

    “哟,我那口子还不让人说,我家那几个小姑子,全都是给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当了小妾的”。

    “就是,十几年前的男人们可乐开了花,全城那么多找不到男人的姑娘”。

    “对呀,谁让女多男少呢!”

    “……”

    一件尘封已久的旧事被重提,大家都像有故事的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上了。

    只有这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都难免看一眼叶轻飘。

    “那,那,那她们只是几个弱女子,只要女人们团结,光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她们,可是为什么没有做到?”叶轻飘自知理亏,说话有些磕巴,可是却问到了点子上,其余三人一同望向唤蘅。

    “啊呀,年轻人,你不知道啊,她们七个有法术的,不是一般人,不知道从哪里来,当时找不到有谁能够收拾她们!”人群中一个老妈妈大声说道。

    四人侧耳倾听,回正目光时,唤蘅下巴上扬坚定了一下眼神,似乎在问:“这样说各位可还满意?”

    偏偏对方能读懂寸言的眼神,他只是作冥想状,唤蘅就把他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为什么最后她们在忆忧阁的炼花炉?”

    唤蘅轻扬嘴角,只看向寸言,后者眼皮微动便沉了下去。旁边的叶轻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像发现了别人的小秘密那样偷偷在心里笑了一下。

    “有十年的时间七姊妹一直祸害着桑榆城,我家也一样遭殃,只不过那时忆忧阁主事的是我祖父一辈,父亲尚且不是顶梁柱。我母亲顶着风波嫁给父亲,可是父亲却和其他男人一样,本来一对恩爱有加门当户对的新婚夫妇,好时光却像昙花乍开般短暂。母亲因爱生恨,终日刨根究底,终于弄清楚七姊妹源于院中的蔷薇花。后来在一个来桑榆采购精油的外商那里知道了一个古老而又阴损的秘术,她设计唤回父亲怀上了我。在十个月的时间里母亲说服祖父合计秘密从外地请来了善于机关术的大师设计了现在的炼花炉。所有的准备算计了又算计,待我一从娘胎里出来,母亲便血祭了那株枯死的蔷薇,令其复活。七姊妹吸尽这株蔷薇的生命幻化成人,而母亲趁着在生产后人的机体即将重组的第一时间用生命作为代价用尽全身的每一滴血令蔷薇复活,并借助它召唤七姊妹。于是七姊妹在同一时间赶回,祖父一干人等用炼花炉制服住她们,至于怎样用炼花炉这个过程,我并不清楚,因为祖父在说起时也是含糊其辞。不过在你把她放出来之前,这里已经相安无事了二十多年!”

    唤蘅说完眼睛又瞟回到叶轻飘那里,却只看她的脚尖,完全是看不上她的意思啊!这让叶轻飘很是受挫,可是犯了那么大的错,哪还有资格去计较这个。

    一行人还沉浸在唤蘅的母亲降住七姊妹的那个秘术里,即使那么一大群人在一起,可大家还是不由得后脊一阵发凉。

    “你打算怎么办?”

    叶轻飘抬起头时,寸言正看着她,像家长那样,是篱酿和六四都不曾给过的感觉。

    “我去把她们抓回来。”这一刻,叶轻飘无比的乖,或许是从来都没有闯过那么大的祸。说完之后又深深地把头埋下去。

    “我帮你。”

    叶轻飘再次抬头时,寸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这应该算是宽容吗,本以为所有人都在恨她,怨她蠢,怨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是。

    她都不敢看任何一个人,她觉得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在强撑,在场的每一个人肯定都巴不得眼神可以变成刀子好顺着心意在她身上剥皮剔骨。

    现在这个眼神让叶轻飘顿时轻松了不少,虽然从认识到现在他看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本来自己也不稀罕,可是在这种情形下,这还是让她突然觉得有了点底气。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向唤蘅:“对不起,唤蘅姑娘。是我太冒失,不明究理就乱发怜悯之心,所以铸成大错,但我一定会想办法把她们抓回来的。”

    “哼!”唤蘅依旧一眼不看她,从鼻子里哼出这么一声。但转向寸言时又如春风般和煦:“这位公子,抓回七姊妹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在距此约十里的城北有一处宅子你们可以暂时落脚,离忆忧阁近些,有事也好照料。”

    “在下寸言,那就多谢唤蘅姑娘。”

    寸言转向叶轻飘示意她出发时,叶轻飘弱弱地看向更云。

    “当然一起啊,走南闯北,不管你做了什么,都陪你一起,走!”更云一抬头就要迈步。

    “等等,三位,带上我吧,既然都是一起经历的炼花炉,那么现在你们不嫌弃的话,带上我吧!”

    “啰嗦,走啊!”更云赶紧侧着头让一缕头发掉下来遮住看向卷堆的视线,招手让他一起。

第四章 忆忧烟波之“逐乱徘徊”

    这是一座在热闹大街反背的院落,走进门前的巷子就仿佛瞬间把一个喧嚣的世界关到了别处。忆忧阁的伙计把四人带到院子里随即把钥匙双手奉上,当然是朝寸言。

    “这里没有人居住,但定期有人打扫,各位可放心住下。这院子里的菜各位也可以随便摘,这都是自己种的。”

    进门就能看到的一畦畦菜水嫩嫩绿得发黑。众人都在看蔬菜的时候,叶轻飘环顾了一圈院子。

    “一路奔波,各位早点休息。”伙计说完又恭敬地转向寸言:“我家主人吩咐如有什么能为您效劳的定会竭尽所能。告辞!”

    寸言也微微作揖。礼尚往来完毕,伙计转身离去。

    “为什么那个唤蘅对你格外不同?”卷堆和更云撅着屁股,摸着鼻子一路把那伙计跟到大门口,直到外面已经没了人影才转身对着寸言说道。

    “我不觉得。”寸言只淡淡地那么一说,漠然地转身朝菜地中间的石子路走去。

    “没我长得好看,还装!”更云撇嘴。

    “我们去买点肉吧!”眼看着天快黑了,集市快散了,更云和卷堆也踏上石子路了,叶轻飘很是着急。

    “我们不是刚吃过瓜叶煮毛豆浓汤吗?”对于叶轻飘的提议,卷堆表示不懂。

    “没有油水不顶饱啊!”

    叶轻飘站在原地就是不挪动脚。

    “走啦,飘飘,我现在脚都快累断了。晚上我们先吃点蔬菜,明天再说肉的事情好吗?”

    有一万个不甘心,可更云说的是事实。叶轻飘自己的脚脖子也快断了,脑子已累瘫。

    晚饭是一桌子的绿,别说,卷堆的手艺真心不错。但不知是不是累的原因,几个人话都很少,吃完就各自回房间了。

    一夜相安无事。

    东方微白,寸言轻拍着衣裳上的褶子推窗就正对院子一角,一眼看到叶轻飘抱手抱脚蹲守在那里。

    本以为她是在为昨天的事情忧虑,打算过来安抚一番,不想挨近了才发现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一个地方,脖子处还不停地一上一下吞着口水。

    起初没发现,现在顺着她的目光才留意到她盘坐的位置是鸡舍边上,一只肥硕的红冠子公鸡也正蹲在鸡舍顶上与她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你这是在干什么?”寸言诧异地站到她身侧。

    她依然一动不动,眼都不眨一下:“你会杀鸡吗?”

    “杀鸡?”

    “那么肥,应该要烤的才好,可以先烤掉点油。或者一半烤,一半炖汤喝,尤其是油多!”她又使劲咽了一口口水。

    呃!寸言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大清早的她就在这里守着,估计是这鸡昨晚每个时辰按时打鸣引起了她的注意。

    “想什么呢,这是一只报晓的鸡。”卷堆也揉搓着两眼眼角的眼屎过来。

    “不管,反正它是这里唯一的肉类,你来了就把它杀了吧!”叶轻飘一兴奋蹦跳起来把卷堆推搡至鸡笼边,才使这么点劲,又立马捂着肚子蹲下去。

    “不用杀啦,嘿嘿……”

    更云几个大步凌空越过菜畦,人未到,手一挥,一块嫩绿色的绢布就平铺到叶轻飘旁的地板上。布落地,人也到了,就势盘腿坐到叶轻飘的对面,落得像一片云,一点儿声音都没有,手里一包东西往布上一摊,全是肉还有一些杯碟碗筷。

    “两位,来,吃饭。”

    寸言和卷堆也纷纷在这块方绢的另外两边坐下。一坐下,卷堆就研究起刚刚更云的袋子,明明那么小一个布袋,却能装那么多。

    “肚子饿疼了吧,昨天吃了那么一点。你守着那只鸡它就能变成熟的呀,得想办法。来,先喝点热的暖暖。”边说着更云已经咕嘟嘟从一个罐子里倒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推了过去。

    这个更云时而成熟像个长辈,时而又孩子气十足。寸言慢条斯理吃着手里的肉,静观着这一切,然后对递过一碗汤的他颔首示意。卷堆在一旁慌慌张张看着这三人又不知从何下手。

    “要我们喂你?”更云递过一碗汤,不经意间瞟到他一眼,又立马把头扭向别处。

    “不是,我还没洗脸洗手。”

    “哦,那我们等你?”

    “不用,留点就好。”卷堆说着咚咚咚一溜烟没了踪影。

    有肉下肚,身心都无比踏实。一个大半天过去,全城风平浪静,本以为七姊妹被关二十多年,现在有机会出来一定会再次兴风作浪。那么就可以直奔她们的窝点,先能拿一个是一个。可不想这和平时竟没什么两样。

    寸言放下手中的书简,踏步出门就碰上卷堆盘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左手食指和中指直立,其余三指相扣。右手以同样的姿势,每划过左手那两个直立的手指往外定点一指,相应的点就出现一处不同的景致,其中包括已经缩小了的这处宅子。

    弹指的时间,卷堆自己已被围在数十个不同场景围成的圈里。

    一开始还能看到他气定神闲地在其中眼观周遭阵形。须臾,随着他的眼帘关闭,入定。境止于心,却又从他身上分出一股气,柔与刚并济,柔的是气本身的特性,遇弯则拐,见缝就钻,韧劲十足;刚的是这股气携带的力量颇具劈波斩浪之势。

    这股来自卷堆的气力,绕他身旁一周后便一猛子扎进那圈不知分别来自哪里的景致,火速乱窜间,一阵眼花缭乱,只见那圈子光影交融,所有景致乱成一片五光十色,哪还分得清哪是哪!

    一阵风声过后,里面一阵轻吟声不知在唱诵着什么,悲与欢在那股气体的裹挟下若有似无,顿时一股凄切与阴森感从后背腾起。

    惊讶于眼前的一切,但好在寸言还是清醒的。眼前的光圈已稳定,卷堆像被泼了显影水般忽地就在寸言眼前成形,掂了掂袖子,对着言挤眉弄眼。随着他出现,刚刚的那些声音都没有了,眼前就剩下一个会转让人有些眩晕的圈。

    “逐乱徘徊。”寸言收回在卷堆身上的目光。

    “不错,你果然见多识广。”

    “我也只是在《夕照录》里看过相关的记载,并不知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

    “已经很不错了,我以为连《夕照录》都只是传说。”

    “这个阵法……”

    “是个幻术,多用来逃命。长时间被困在阵中的凄风苦雨以及物换形移里会神智错乱而自相残杀,甚至把自己当成假想敌而自残自杀。”

    “那么这些景致……”

    “这些都是来自于桑榆方城。换一批人时可以换成他们心中最熟悉的,但其中一定包含当时所处的实景。”

    “所以破阵的关键在于找到实景?”

    “不,消灭那股力量,你得先让它停下来。”

    “硬碰硬?”

    “嗯……看实际情况”卷堆一摊手,一耸肩。

    “受教了!”两人并排立着像聊八卦那样,事实上他们也真的当是在聊八卦,而并非技艺上的切磋讨教。

    “他们俩去哪儿了?”说话间卷堆衣袖一扫,那个“逐乱徘徊”也被拂了去。

    “早饭过后,两人就出去了。”

    正说着,外头一阵叽里呱啦,还真是不能背后说人的,一说就到。

    “哇,转悠一天了,也不见城里有任何异动啊!”走到两人跟前,叶轻飘垂头丧气地抱怨,随手把两袋东西甩在两人面前。更云也一样,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呈半瘫状。

    “快饿死啦,做饭吃吧,寸言生火,更云洗菜切肉,卷堆炒菜。”叶轻飘把一只腿抱到另一只腿上揉着脚脖子说道。

    “那你干什么?”三人异口同声。

    声音像打雷一样大还夹杂着愤怒,叶轻飘被震得一缩脖子抬头往上看时三人咯着牙正往下盯死她。偷点懒而已嘛,其余两人也就算了,寸言也这么不淡定!

    “啊呵呵呵,不是我当甩手掌柜,以上这些我也都不会呀,你说还挺难为情的哈!”叶轻飘摊着两只手掌,得意地摇摆着肩膀。“哦,对了,试菜我会,我可以帮你的。”叶轻飘爬起来垫着脚拍拍卷堆的肩,然后扬长而去。

    “呃,其实她还买菜了。”看着卷堆和更云面面相觑,寸言朝脚下那两大包东西努努嘴。也是,这下两人,不,三人心甘情愿地按她说的各司其责去了。

    “我觉得这一天过去了,我们再不可以坐以待毙,应该要主动出击。就这么干等着七姊妹有所行动太无聊了。”更云放下碗筷,若有所思。

    “不能够啊,按道理,昨天我们在大街上说得那么大声,街坊邻居都知道。对七姊妹就应该有所防范,那七姊妹但凡在大街上走过都会有人去留心的。”卷堆的想法和更云一致,只不过他一开口,更云就把身子和脸侧到一边去。

    “肤浅。”卷堆撇着嘴。

    寸言一言不发,但是两人的话他也在琢磨着。叶轻飘也一句话不说,只不过这时她在埋头苦干:菜一上桌,她就照着那好的,自己喜欢的夹了满满一碗。即便如此还是不放过桌上菜碗里的,边往嘴里扒拉着,边两眼放光盯着桌上,见哪里有块瘦肉之类的总能第一时间抢到自己碗里来储存着。

    “哇,吃够了,你们慢慢吃。”叶轻飘喝完最后一口汤,就向后仰躺在椅子上。照旧,吃完饭她那碗里依然还有满满一碗,因为边吃边抢嘛,又挑食,所以吃得不多,抢得多剩得多。

    “我跟你说,飘飘,你下辈子会变成乞丐挨家挨户要饭的,吃不掉你就少弄些,我们三个还没吃几口呢!”卷堆一嘴的叽里呱啦,低头时更云已经将桌上剩下的菜火速分到自己碗里和寸言碗里。桌上除了叶轻飘剩下的那碗就只有一堆光盘子了。

    卷堆一双三角眼满是凄哀之色,更云狼吞虎咽之余不时从鼻子里喷着笑。卷堆再看看寸言,他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专注吃着饭,这时才转向叶轻飘剩下的那碗。

    “想都别想啊,我要留着半夜起来吃的。”叶轻飘双臂罩住自己的碗。

    “飘飘,小心他罢工不做饭。”更云善意提醒。

    “那好吧。”叶轻飘想了想把碗推过去,十分不乐意:“这一碗都是我边吃边攒的,全是干净的,没吃过。”

    “哼,早上我就吃的你剩下的!”

    “我跟你们说啊,桑榆城前段时间搬来一个巨有钱的富商。”别人讨论时叶轻飘狂吃,现在自己吃饱了,就觉得坐在一旁无聊。

    三人各吃各的,没人搭理她。

    “可别觉得这很平常啊,以我爱看热闹的性格,直觉告诉我这其中有好戏!”叶轻飘说着用一只筷子“叮”地敲一声碗。

    “哦,说说看。”卷堆右手无名指自左向右擦一下嘴,大拇指又朝反方向擦了一下。

    “识货。”叶轻飘端坐正,双臂放在桌子上,凑近了些:“这个富商,有一个漂亮的老婆。”

    以为有重磅,但听得这一句,卷堆就缩回耳朵去了。

    “哎呀,听故事是需要铺垫的嘛。”叶轻飘继续说道:“这个富商有一个漂亮老婆。这是他搬来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唯一知道的。据说他在这里也没有亲戚朋友,到了那么久生意也没开张,每天关门闭户。你说人生地不熟的,跑到异乡来,生意不开张,不打点关系,就连街坊邻居都不结识,干坐在家里不心慌啊,这吃喝住都是要成本的!”叶轻飘说完洋洋得意地看着三人。

    “哐啷啷”一阵叠碗的声音,说话间,三人也吃完了。

    “我要去睡会儿,你们洗完碗叫我啊。我和更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见洗碗的时候到了,叶轻飘一阵风溜没了人影。

    “这还是女孩子吗?我的天。”卷堆一呲牙的功夫,另外两人也没了影子。

第五章 忆忧烟波之桑榆掘坟

    阴绵的深夜。

    叶轻飘说洗完碗就走,可是一大晚上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静,而且本来大家也就没有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所以就各自睡觉去了。不曾想是她自己睡过了头,一觉醒来愣是挨个敲门叫醒,把大家都弄出来。

    半点星光都没有,唯一的光源就是绺麦那两只大触角。虽然卷堆已经在镜花水月中看到过这只会变大的蚂蚁,但这次还是惊讶于它居然能大到让叶轻飘趴在它身上睡觉。还有它那两只触角上发出的橘色光,真缓是和了这大草地里的阴森透骨寒。

    蚂蚁这古老的生物种类丰富,地域分布广泛,卷堆对它的来历无比好奇,但总在抑制自己的好奇心。

    叶轻飘说这个路她和更云已经走过一遍了,走第二遍没啥意思,能跟着来是想看他们惊讶的表情,所以一路都在绺麦身上睡得口水横流。直到跟着绺麦翻过一个长满齐腰长茅草的山包,到了最低洼处,绺麦戛然停住,叶轻飘惯性地往前冲了一下才被撞醒。

    如果一点亮光都没有或许还好,因为啥都看不见嘛。不知亦无畏!现在借着绺麦触角上两束照射范围有限的黄光,眼前的景象让众人背脊上一阵发麻,即便是白天已经见过了的叶轻飘和更云也一样。

    密密麻麻麻的墓碑像放大了的一颗颗钉子栽在面前。墓碑与墓碑之间明明都是有空隙的,可就是有一股力量让你身心的第一眼都看整体。也就是这样的第一眼,让人再无力挪开视线:仿佛是一堵在前后不停放大缩小的墙挟着一阵哀风苦雨缠绵扭曲着向人拂面凄吟,“扑扑通通”伴着阴戾诡异的韵律撞击着你的眼球。

    偏偏这时候你又挪不动脚,一块块墓碑带着拖影,像一颗颗獠牙,在你心脏“咕咚”一声静止停住感觉自己整个儿就要被吞噬的时候,它又猛地缩回……刚松一口气,它又开始迎着面门扑来,而且觉得这次更近些,甚至你都已经到了那张大嘴里,一股阴冷之气轻轻柔柔撩过你全身每一个毛孔。

    “晚上只是能看到它的局部,白天应该更让人瘆得慌!”卷堆显得有些兴奋。

    这和镜花水月很相似。寸言凌空腾起,或许是因为光线有限的原因并看不到边际,只觉这整个墓地的墓碑像亿万只箭以万马奔腾之势如带尖锥的暴雨齐刷刷射过来,到了眼前又全部凝聚成一只标枪直插眼窝……本能地使劲闭眼……寸言坠落下来,不自觉地去捂眼睛。

    “怎么啦,看到什么了?”更云和卷堆飞奔过来,叶轻飘也紧跟着。

    寸言没有吱声,以只有更云能察觉得到的气息吐了一大口气。

    “这大晚上的根本看不全,会容易迷失心智的。而且我觉得要怎么建墓地是桑榆城自己的事,我们只是路过,看看热闹就好啦!”

    见三个人都看向自己,叶轻飘点点头确认自己真的是这么认为的。可是鉴于三人的眼睛又比刚刚瞪得更大一圈的时候,她反应过来,大伙是在问她:“这半夜三更的把大伙叫来看热闹,你确定不是在逗我们么?”

    “噢,闲事不用管,但我觉得有一件事或许我们可以知道,说不定对我们寻找七姊妹可以提供些思考方向。”

    说着,叶轻飘就朝墓地深处走去,更云抱手朝两人扬一下下巴也紧随其后。

    寸言看向卷堆。卷堆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嘘了一个一点都没响的口哨,发现自己确实不具备这个技能时,尴尬地说道:“走吧,没事,喏,有那个绺麦在,我们是不会出不来的。”说完,手比划了一个蚂蚁的样子。

    深入墓地没多远,紧随其后的两人就发现沿路总有一两座坟墓被新挖过,而且自打进入这墓地就感觉到在动的不是只有自己。

    这个意思是:这些墓碑都是活动的,你在动,它也在动,甚至像让路一般,或者说就像人来人往的大街,大家都在按自己的路线行走,互不干扰,似乎那些墓碑也把这四人当作它们中的同类了。

    “原来我们在外面感觉到的和我在半空看到的并不完全是幻觉。这个墓地的阵法是活动的,虽然现在我们还无法判断这个地方有多大,但是我想能源源不竭提供动力让它们长期运作起来的应该是这个地方自然带的或是自产的某种力量。”寸言停下脚步,看着身边来来往往的墓碑说道。

    “越是懂些幻术,越会以为在外面和里面看到的都是幻象。这个幻术造的境全都是真实的,它无非就是利用人的眼睛在看东西时会产生一个短暂的记忆,长期的应接不暇干扰我们脑子对真实的判断。”卷堆捏着下巴满眼都在放光,他很肯定自己分析得恰到好处。

    “这么伤脑子的事情也真是只有桑榆人才能如此煞费苦心了。”听着两人分析得有理,更云也觉得长了见识。

    “只是我一直没有看出来它们是靠什么路数在动。”大伙刚觉得有点眉目,寸言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管它呢,我要你们看的是这些被挖的坟。”叶轻飘早听得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扯半天离题越来越远。

    寸言和卷堆同时转向叶轻飘。

    “刚刚我们遇见过的那些被刨的坟已经溜远了,现在才经过的你们就没发现什么吗?”

    “你是说墓碑上刻的时间都是最近一两年,而且每个被刨开的坟墓里棺椁都是大打开的,里面没有尸体?”寸言接过话题。

    “不仅如此,但凡里面有陪葬品的,都基本还在,而且整齐地摆在棺材里。”更云的眼睛随着一处来自前方绕过自己身侧越来越远的被挖过的空坟描述到。

    “还有,这些被刨的坟泥土很集中,不到处散开,甚至可以说刨的人有意又把泥土稍作聚拢。而且,每座墓碑前都还有烧到一半就熄灭的香火。”此时,连着经过的几座坟墓都是被挖过的,其中两座飘忽而过时还夹杂着一丝腐尸的味道,卷堆及时总结他所看到的。

    “所以呢,这说明什么?”一直在默默认真听的叶轻飘这时双手环在胸前朝三人走了几步。

    “说明这些挖坟的人只图尸体。”零散现象背后的真相被叶轻飘一提醒,更云立马大悟。

    “挖坟的人该是斯文的人,对尸体也很敬重,所以那些泥土才会被稍作还原,且挖之前还上过香。要么挖坟是有苦衷要么是对这里怀有敬畏。”卷堆凝眉深思。

    “有什么苦衷是需要掘人家坟墓的,反正我觉得是可耻的行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叶轻飘松开环抱的手背到身后。

    “而且挖坟的人应该破得了这里的机关术和幻术才能把尸体搬运得出去。”听了半天,寸言终于发话了。

    寸言这句话说完,一时间场面变得很是沉默。

    “喂喂,绺麦,我们还没有出去,你别睡啊!”

    听见叶轻飘在一旁摇着绺麦,大伙儿才注意到光线越来越弱,原来是绺麦正在原地晃晃悠悠打瞌睡。

    “我们出去吧。”更云这一提醒,大家觉得也是,于是都跟在绺麦后面走。

    许久——超过进来时花的时间很久,一行人还在墓地间穿梭。

    “不对,我们好像没走准方向。”叶轻飘心疼瞌睡的绺麦,所以回去的路自己步行。因为本来就不愿意走路,所以觉得真的走了很久。

    “我怎么忘了……”

    卷堆一拍脑袋停住了,经他这么一提醒,寸言似乎也懂了。

    “这个墓地里每一寸土地都是在活动着的,就连我们站着的时候,脚下的方寸之地也是载着我们在动,那么我们来时的路早就被分成无数碎片不知散到哪些角落去了,所以绺麦找不到它一路留下的标记。”

    寸言说完,叶轻飘跑到绺麦面前一看,果然它沮丧极了,连两只触角都无力地耷拉着。被叶轻飘一拍脑袋,它“呜呜”一下变小了。叶轻飘把它肚皮朝上捧在手心里,仔细吹干净它身上的泥土,揣回兜里,起身回到三人面前。

    “可是白天明明都是它带我和更云出去的呀!”叶轻飘很想要说服大家相信他。

    “那是因为白天还有太阳,绺麦多一重判断的标准。没事,天很快亮了。”寸言略作微笑,算是宽慰叶轻飘。

    “是啊,飘飘。绺麦也累了,让它休息一会儿,太阳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出去了。”更云过来拍拍她的肩。

    虽然看得出她还是很想立即出去,不过真没办法,也只好跟着三人靠着一座没有被刨过的墓碑坐下来。

    绺麦被收起来后,卷堆从怀里取出自己的石头,以作照明,光线弱是弱了些,但好歹也能让大家随时看到彼此的存在。

    “你们说,这个盗尸体和七姊妹的事情有关系么?”空气沉默了很久,叶轻飘突然这样说道。

    其余的人都认真地把这句话听进去了,但是谁也没作回答,又各自陷入自己的思考中去了。

第六章 忆忧烟波之常集

    东方既白。

    叶轻飘醒来的时候,那三个人已经又开始在研究那些墓碑。昨天白天深入得不多,了解了皮毛便拉着更云回去炫耀。现在身在其中,才发现这真是处于一个“动”的世界里,犹如置身汪洋大海亿万扁舟中的一叶。

    四周有荒草丛生,也有新泥裸露。

    也只有在白日里才能看清楚这些墓里的亡人大概在下葬后就再没人来看望过吧!因为许多墓碑碑身残破,杂草颓败,有些甚至都已被多年的层层枯草掩得只剩碑头。

    一块块墓碑在眼前游荡,那上面的生卒年月各色姓氏犹如一张张凑过来的自带情绪的脸,让人心里很是瘆得慌!真希望自己是八面都长了眼睛,害怕在那目光所不及的地方突然就伸出只手来……

    由于怕跟着墓地本身的运动而把几人分散开,所以三人不敢离得太远,只是在这一座坟墓的四周走走看看,叶轻飘醒来的动静很快就被察觉。

    “你们找到出去的办法了么,还需要绺麦带路吗?”叶轻飘一骨碌爬起来,把脖颈处的领子整理了一下。

    “要。”卷堆很是肯定。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座墓碑是我见到过第二次的,桑榆城有那么多的人葬在这里吗,我记得这只是个低洼处,根本没有那么大啊?”更云像连珠炮一般一下子发出好几个疑问。

    “桑榆是座古城,它的发源众说不一,本就以机关术和幻术著称。在所有有关它的记载里,桑榆是个小但富庶的国度,自治保守,很少与外打交道。从不主动招惹其它邻国,但在它的历史上也从未被欺凌过,可到来的这几日整座城中我们根本找不到一丝它尚武的痕迹。所以这是有原因的,它定有别人惹不起的地方。”寸言说道。

    “那这个掘墓的人岂不是找死吗,凭桑榆城的这种自处方式完全会打狗不用看主人的。”叶轻飘双手掐住腰加入到讨论中来。

    “眼下这个墓地本身一直在动,而且我们无法掌握它动的章法,就连简单的东西南北都随时在改变,一切可用来参照的东西似乎都失效了,所以真没有办法。”卷堆又习惯地一思考就啃指甲。

    “那么纠结干嘛,来……”叶轻飘摊开手掌,绺麦摇摆着爬到地上,四人现在是多么想把绺麦的脑袋叠加到自己脑子里去啊!

    一入城,立马被一种祥和之气包裹。看来昨夜依然没有七姊妹的任何动静。

    在外面逗留了一夜,穿梭于人来人往中四人无一不觉得自己和这干净的大街很是格格不入!脚上的红色泥土自带光芒,扎眼得很。

    卷堆和寸言同时看向对方,“墓地独有的红色泥土!”卷堆脱口说出来,寸言只是轻哼了一声,表示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叶轻飘脑子一转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进一步提议:“不如我们直接去拜访那个富商?”

    寸言和卷堆一斟酌,都觉得这个想法不错。

    “我觉得我们应该先去换身行头。”更云盯着自己的脚再看看其他三人的。

    也对,如果对方真是掘坟的人,肯定也会知道那红色泥土,这样不是在告诉人家“我们是上门找茬的”吗?

    分别从就在两隔壁的男装和女装店出来,那三个撞色的人这次终于是能区分开了,只不过大家都还是原来那个装束。叶轻飘还是修身干练的劲装,袖绳和腰带一绑显得长手长脚异常精神,这次她换了一个稍微明快些的颜色,出门的一瞬着实让那三人不禁多瞄了几眼。

    这一瞄,叶轻飘就更加骄傲了,下巴抬得都快看不见路了,大模大样拼命要挤在最前头。不料因为看不见脚下的坎,脚一扭,整个儿直接就奔人家一个路过的小哥身上去了,吓得人赶紧高高举起两手臂,一动不动绷直了身体来避嫌。后面的三人囧得赶紧纷纷手扶额头装作不认识,一路小跑离开现场。

    木色的大门,掩都掩不住的阔气。

    敲门,通传后,一位四十来岁的男子亲自出门接待。一身上好的手工刺绣缎面:细腻透润的着色,服帖彰显身型体态的版型。卷堆一眼琢磨完了这位富商的衣着。他是位讲究的商人,卷堆这么想着,和寸言对望时他似乎也有同感。

    四人自打进入院中就以红色泥土为目标开始四处搜寻,当然是假装参观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才搬来的原因,院子极为干净,但看得出布置得很是仓促,一般大户人家该有的仆从,他们家也很少。

    院子结构简单,倒是挺大。和桑榆城所有建筑结构主打四方布置不同,进入大门后房屋走向就以坡状延伸,站在门槛边基本可以观宅子全貌:这个院子进大门不多远就是一排房屋,也就是正厅。主人家把他们迎进这个正厅就没有再让他们参观后院的意思,其实进大门的时候大家就留意到了这排房屋后面还有一排和这个差不多的,只不过中间又隔着一个院落。

    “打扰了,我一行四人刚到这城中,听说您也是刚搬来,就想着上门拜访一番,虽有些唐突,但觉得趁大家都还人生地不熟的时候更容易结识一些,好为以后谋生计打个人情基础。”卷堆这一番话出口,真是让其余几人咋舌,没看出来啊!

    “谢诸位看得起,几位这么年轻就如此有远见,想必也并非寻常之辈,能与你们结识,在下也是荣幸之至!几位可称我为常集。”

    几个年轻人恭敬地行过礼,简单报上姓名并奉上薄礼后,茶也刚好上来。趁着低头喝茶的功夫,卷堆又从常集的靴子到地板仔细查看了一番——一尘不染。

    可是进门的时候,分明注意到花架上花盆边有浇水时水滴滚过灰尘留下的痕迹,就连刚刚叶轻飘行礼时她的裙角处也有不知从何处沾惹来的尘土,但,不是红色的,就是一般的积尘。

    “不知常集您是做哪一行生意的,我们几个小辈没什么生存经验,还想打听一下眼下做什么买卖钱挣得快?”更云一脸的正儿八经、温文儒雅,学卷堆学得有模有样,叶轻飘差点憋出内伤才忍住了笑。

    “原来做的营生现在觉得乏味了,所以才想跑到桑榆城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又有意思的。不知几位可有什么推荐的?”

    真是个老滑头!

    “原来您也不是有备而来啊,这下我们不寂寞了。”更云庆幸着他没跟自己探讨那些生意经。

    “惭愧,还真是打算来摸着石头过河的。”

    “哈哈哈,我们也在考察当中,如寻得比较有前景的自当过来找常集你共同谋划。”卷堆的三角眼一笑起来真让人觉得阴险。

    “对了,我刚进大门时看到府上的宅子布局很是特别,好像并非桑榆城的风格啊?”寸言假装纯属好奇。

    “哈哈哈,几位果然是初来乍到。这里曾经是个酿酒作坊,所以布局简单。我觉得简单就挺好的,不必操太多心去打理,把休息的地方安置在后院也更清静些。”常集刮着杯边的茶沫子。

    “哈哈,有道理,受教了!贸然到访本已失礼,再不便多作打扰。我等告辞,还望能与常集常来常往,也算在桑榆城多了一个朋友。”卷堆见寸言偷偷递眼色给他,掐着时机起身带头告别。

    “好,那就不多留各位,有时间多走动。”来一趟就走,这似乎在常集的料想之中。

    “对了,常集。”四人都已走出门厅,叶轻飘突然回头:“街坊邻居们都说你家的女主人貌美,今日不曾得见真是没有福气啊!”叶轻飘像个孩子般调皮地满脸不尽兴。

    一听说美人,另外三人也回头一脸期待。

    “唉……”常集长长叹了口气,走下台阶:“传闻哪可全信啊,织织到了桑榆之后水土不服,一直在后院养着根本就没有出门见过人。待她身子好些,一定再寻机会把她介绍给几位。”

    好嘛,人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而且本来也只是顺口一问,所以四人大方地道别出了常家。

    由于抄近路,出了常家就拐进一条两边种满桑树的小道。一个晚上再加上这一大半天,几个人都快累瘫了,却突然听得叶轻飘衣袂翻飞的声音。三人神经一绷以为有敌情,背靠背迅速侦查四周时,叶轻飘已经落了回来,每只手上抓着两只毛色各异、大小不同的鸟。

    三人“嚯”地松了一口气,立马还原成一滩烂泥。

    叶轻飘双手往卷堆怀里一塞,收回手时四肢也立马垮掉了。

    “嗯,这是干嘛?”卷堆双手里的四只鸟扑棱着翅膀。

    “吃。”叶轻飘从喉咙里磨出这个字,“哦,对了,还有这个……”叶轻飘说完挺直腰板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握在拳头里伸向卷堆。

    因为拳心向下,所以根本看不见是什么,卷堆只好把手里的东西并一并,腾出一只手去接。

    “哇……救命救命……”

    叶轻飘塞完东西就转身和更云寸言一并,脚还没迈出去,就听后边一阵鬼喊,三人同时回头,恰巧碰见一只绿皮大青蛙跳到卷堆身上,因为卷堆的上窜下跳,那只青蛙也被吓得不轻,“呱呱”两声过后扑腾着跳到地上直奔路边的草丛。

    叶轻飘看到青蛙跑了,想要追,奈何两条腿实在挪不动了,只好原地瞪眼看着卷堆。

    更云笑得浑身像筛糠一般抹着眼泪,寸言一憋再憋,最终还是没忍住。

    “我说,飘飘,这青蛙要怎么做成菜嘛?”看清楚逃走的是只青蛙,惊是压下来了,可眼前还有一个瞪着他的,卷堆只好无辜地问道。

    “那是你的事,我只负责抓。”叶轻飘很是不爽。

    “那可是青蛙诶!”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肉?”

    在卷堆看来这主意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可是吵又吵不过,只得在原地一愣一愣的。看两人这不在一个思维上的拌嘴,更云直接笑趴。

    在城里,也不能直接飞檐走壁回家,鉴于四人都实在是走不动了,而且回去还要做饭,寸言拦了路过的一辆拉桑叶的水牛车,大家以各种舒服的姿势躺了上去。

    “飘飘,你说你要走在大街上也是一个没人能比的漂亮姑娘,怎么就连青蛙这种凉冰冰软塌塌的东西都抓来了呢,不仅藏在怀里,还要吃,还要逼我做!”上了牛车,卷堆一一数落着。

    看到三人都在笑,叶轻飘也意识到那个四脚动物好像真的不能吃,嘴上又不愿意服软,自我翻了个白眼换了个姿势。

    “哎,在你们那,飘飘也这样吗?”卷堆捂着脸才敢挨近更云说话。

    “噫……那可没法比,好歹现在的飘飘十五岁,虽然彪悍如初,但至少没那么野蛮了。”

    更云刚说完小腿上就被叶轻飘使劲踹了一脚,立马紧闭双唇双眼假装睡去。

    寸言平躺仰望着天空听着耳边的一切,嘴角也跟着上扬,脑海中浮现的却是父亲休堤成天逼迫自己在山谷间练功打坐的情景。

第七章 忆忧烟波之吓到灵魂出窍

    眼看两天时间过去了,七姊妹好像只存在于故事里那样,完全没有影响到桑榆的平静生活,当然除了掘坟这件怪事可能有些嫌疑外。

    “那个常集一定是有问题的,一个在穿上那么讲究的人,对生活应该也有更高的要求,可是他的院子少很多烟火气。而且花盆边和飘飘衣裙边的积尘说明屋子至少好几天不曾擦拭过,可是地板上,从院子到室内却像水洗过一般。”卷堆挑着灯芯说道。

    “你是说他曾经故意抹去地板上的某些痕迹?”此刻,更云正给荡秋千的叶轻飘当推手呢。

    “不仅如此,他的住宅直接沿用曾经的酿酒坊,丝毫不加以改造,其实生活起来有诸多不便。而且一个生意人来之前不作功课就罢了,到了也并没有急着开始赚钱的意思,有点说不过去啊!”卷堆继续深究。

    “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他现在无心生活更无心生意?而且我们跟他对话的时候我觉得他处处提防,说话滴水不漏还滑得很。一个对生活很讲究,又有钱来讲究的人,现下却不管这些;一个行事缜密的人却还留有能让人生疑的地方。要不他是真的纯粹,要不就是他正在办的事情非常着急,无暇顾及。而且我总觉得他家的仆人没啥经验啊,给我沏的茶,那茶叶泡开了有一满杯,直接没法喝。”更云平时虽然废话多,可这些说得倒是让其余三人很是认同。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看你们都在那吹半天没喝的时候,我那杯水是温的,那茶一根根撅着,都散不开。”叶轻飘也说道。

    “还有一点,我们去的那间大厅,门对面开。虽然他把朝里的门关死了,还挂了匾额在那里,可也掩饰不了那屋子本是可以穿堂而过的事实。这在以前用来酿酒为了进出方便是可以理解的,但生意人偏偏很讲究家里是否有穿堂风的。再则,屋子里有很浓郁的香味,虽然是很清新的类型,可还是很重,这种味道前院没有,刚进大厅的门也没有,是坐下之后才感觉到的,那香味的源头应该不是在屋子里。”寸言也是噼里啪啦一通分析。

    四人在脑子里回忆着当时观察到的事实,觉得好像真的是这么个理。

    “总之一句话,这个常集家疑点很多。再比如那个未露面的织织,既然都没有出过门,为什么街坊们都知道她很美呢?”不知几时,更云已经从推秋千变成荡秋千的那一个,现在推的是叶轻飘。

    “我觉得眼下我们有三件事情可以去做,一是弄清楚这七姊妹是真的逃了吗,逃的路线是什么;二是那墓地的机关什么样的人能解;第三是常集不忙生活不忙生意,那到底在忙什么。然后我们把这些答案放在一起来看,最后再把和七姊妹没有关联的事抛开不去管。”寸言在心里默默总结了这些线索之后给大家做简单的分类。

    “嗯,说起来也就涉及两个地方,那我和更云去跟踪常集,你们两个去忆忧阁。”叶轻飘硬生生地让秋千停了下来,拉起更云便走,“掘坟和跟踪都是晚上最好”。

    “为什么不是我们去忆忧阁?”更云被拖拽得一路跌撞。

    “你觉得就你的姿色搞得定那个唤蘅吗?”

    “喂喂,那卷堆的姿色就能吗?还有你倒是我们做饭的时候睡饱了,我可没有!”更云的申诉没有任何作用,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黑幕里。

    “我们真的要按她说的去做么?”卷堆和寸言起身准备回房睡觉,他们两人的活儿白天做更合适。

    “我觉得她的分工很合理呀!”寸言答道。

    常集的大宅一片漆黑,本来所处的位置就背街背巷,少有人往来。现在他们家除了廊下的灯笼,其余地方都笼在黑幕里。也好在尚且有这些黑幕,不然的话叶轻飘他们是真的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

    “这个宅子,我们对它一览无余,它同样容不得我们有藏身之所啊!”此刻叶轻飘和更云匍匐在围墙的树荫里。

    “好奇怪,等了这半天,不见这宅子有任何动静,好像没人呐。”更云往院子里探头探脑,顺手捡起一块瓦砾,望向叶轻飘。

    叶轻飘眼珠子转了一圈,略作思考,拍了拍他的手臂。更云先试探性地往院子里丢了一小块瓦,竖起耳朵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再接着扔第二块,还是一样。

    刚准备扔第三块就被叶轻飘拦了下来:“扔着好玩啊,有这个时机够我们下去就可以了。”

    凌空两道黑影,一前一后四处探察着进入院子。光溜的院坝很容易就捡回了刚刚扔下的两块瓦砾,再接着进入到第一排房子,每间屋子都被分头查看过后两人在门口碰头。

    这一排七八间屋子竟像鬼屋一般无人居住,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曳了几下,灯光也随之摆动,两人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二人做简单的肢体交流,同时锁定了下一个目标:后院及后面那排屋子。

    白天常集说过后院是用来休息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两人很是清楚,于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兵分两路从这第一排房子的最两边同时绕到后面去。

    静寂到死。

    和前院一样清静,根本不像有人居住的地方,只不过好像灯笼多了一些,被这薄风推着整整齐齐地朝同样的方向摇摆。叶轻飘秉住心神试图听到有人打呼的声音。可是并没有。

    两人同时摸到院中央正准备稍作合计时,后排最中央的屋子有开门栓的声音,两人立即后翻,贴地滚到阴影处。现在更云庆幸自己没有把第三块瓦砾扔到房顶上来试探了。

    一共有六个黑影从屋子里出来,直奔外面。

    更云拐拐叶轻飘的手肘,悄声问道:“要不要跟?”

    “分工,你跟,趁着他们都出去了,我好进去摸摸里面的情况。”话说完,两人立即行动。

    因为没有把握人是不是都出去了,叶轻飘相当小心,每走一步都要先确定没有声响、没有人在。

    一靠近后院的那排房屋,有股香味愈来愈浓,其间还夹杂着另一股味道,说不清是什么又有些熟悉,反正不是什么好闻的。只有自己一个人,但叶轻飘还是决定把每间房子都摸一遍,从最左边开始。

    两三间房子下来后,已经没有了什么欲望,因为跟第一排一样,不像是有人居住的,也没有什么机关暗格,还害得她神经紧绷到快断。

    到最中间那间了,也是那几个人出来的一间,叶轻飘有些郁闷自己的榆木脑袋,就凭刚刚有人从这里出去过就应该从这里开始查啊!

    屋子里还是和第一排的中间那间一样,陈设简单。如果有灯光的话,叶轻飘感觉自己一定能看到这里的灰尘,因为这里的泥土气息实在是很重,那股香味又浓郁到了极致,真是要憋过气去了。

    顺着那股香味,叶轻飘摸到了最里边的那堵墙,通过外头透进来的微弱光线,她可以断定这是有门的,和寸言说的一样。

    门并没有关死,叶轻飘轻轻一推,开了。本以为门外会是一个宽敞的院子,因为在里面透过窗纸看到的也是一排摇曳的灯笼。不想开门那一瞬着实吓到叶轻飘——外面是一个被灯笼照着的黑洞,洞口极大,刚好正对这整扇门,一眼看去全是深不见底的黑。

    叶轻飘心里有些发怵,但好奇心更胜,深深吸一口气准备跨出门槛去探个究竟。可是吸到一半的空气突然变了味:一股腐败之气混杂着血腥的味道搅得胃里翻江倒海,来不及适应,一个黑影直逼眼前……

    叶轻飘身形后拱,生生被那黑影逼回到院子里。脚下疾步后退,还没稳住,那个黑影挥袖扫腿就过来……叶轻飘刚躲过这横扫的一脚,不料那身影像泥鳅般顺溜刚踹完一脚,立马聚力钻到她斜后向下沉的身子底下斜面推出一掌。

    这不是很好发力的一掌,因为在那么短暂的时间里脚下找不到着力点,可是对方做到了。结结实实地中招,叶轻飘忍住背部的疼痛使尽全身气力才在空中横着打了个滚,翻滚的短暂过程中她看到那个黑影从头至脚一身黑纱,除了一双因为打斗露在外面的手,身上的每一寸都被包裹着。每一次那黑纱落回服帖在身上的瞬间都能看到她婀娜的身姿,一招一式间体态里带着几分优雅与柔媚。

    是个女人没错!

    必须为自己赢得多一点的时间来作调整,叶轻飘明白这一点,于是尽量让自己落得远一些,对方也稍作缓解。

    叶轻飘站稳脚步后,随即进入真正的战斗状态。她不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进入打斗状态需要的时间太长,于是经常陷入被动的局面。

    对方每次攻击的部位明确而且有必取之的决心,身法流畅,招式连贯。这样无法说收就收,给别人留有了见机攻其破绽的余地,但是对方似乎也明白这点,所以以速度来弥补。叶轻飘在脑子里迅速把这些分析了一遍:要直击其弱点,那么不如以快制快先攻破其速度。

    果然,叶轻飘利索的身形像箭一般投过去时,对方吃了一惊,以退为进给自己留出动手的空间。空气中充斥着衣袂翻飞与拳掌相对的声音,一时间难分上下。

    叶轻飘擅长于腿上功夫,手上力量薄弱得多,很快对手也掌握了这个信息,将防的核心放在她的腿上,大力攻击其上身。

    在招与招的拆分之间,胜负难决。两人正觉打得无聊时,叶轻飘突然假意集中精力单腿横向攻击对方腰部,在快接近对方格挡的双拳时忽然调转首尾,上升旋绕对方一圈回到正位时以自己都没有料到的速度伸手掀开对方从头顶披到膝盖的面纱……为以防万一对方再迅速遮盖,她憋劲向里滚回身体去看清楚。

    这一翻不要紧,毕竟在速度上叶轻飘的底子是过硬的。

    可,就那一眼,叶轻飘魂都吓掉了,集中调配出来的浑身解数瞬间消失,身体“哗啦”地就往下掉,直到到了地上又反弹起来,再次与地面接触时,不知哪个骨头“咔嚓”的声音才把她的意识唤回一些。

    许久之后叶轻飘总结,世间真的是有灵魂出窍这种事情的。那一刻,她有一种感觉:一种内在的、意识的自己向上偏离了这个向下坠的躯壳。

    那是一张,一张,一张没有五官的脸,不,何止是没有五官,那是披头散发间迸出的一大坨,不,是一面,不,也不如是……或许本来该是脸的地方,现在是一堆由像鼻涕一样的东西将那些不停蠕动的虫子黏到一起,蛆一般乳白色肥胖敦实的虫子,每一只都往外挣脱着想要掉下来,那些虫子的脑袋上得意地闪着莹莹绿光。

    显然,叶轻飘的这一举动激怒了对方,她发出“呜”的声音,张开双臂,右手伸成利爪般朝着叶轻飘就猛地扑过来。叶轻飘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无数虫头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那些肉色的脑袋互相推挤着迅速拥入并即将撑爆自己的整个瞳孔……此刻才看清楚,那些绿光都是虫子的眼睛。死亡的气息充斥在整个胸腔里,一股强烈的呕吐感不停在喉咙间涌动,潜意识想闭上眼却闭不上。比起死亡,此刻她更害怕那片发着“咕叽”声的粘稠,她内心震粟着……

    世间有各种未知,这种是做梦都没想过的存在!

    就在她等待着她不是把她撕碎就是用那片粘稠把她捂死时,她感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身体紧贴着另一个结实的身体朝一边翻滚出去。冰凉到僵的身体突然有了暖的踏实,来不及有更多的其他,一阵叶子般的东西像冰雹般密集地扎过来。

    那个黑影弓身全面护住叶轻飘,左手利索地一挥,一道弧形的气流筑成光壁暂时把那些叶状物挡住,趁这时候黑影微微抬头瞄准方位,身子往上一纵来到夜幕里,身后“咣当”的声音落成一片。

    径直逃到灯火通明的大街,那个黑影才停下来,伸手摘下面罩,是寸言。

    “你伤得重吗?”寸言把叶轻飘放下,可她还是浑身无力地依靠着他。

    “是你,太好了。那个,那个……”叶轻飘欲说又找不到词,只好虚弱又激动地呼吸着。

    “是,我都看到了……”寸言感觉到她身体在迅速地往下滑,赶紧往上搂住。

    “那就好……”叶轻飘说完,眼睛就慢慢地合上了,双手从寸言的脖子上轻轻地滑了下来。

    “飘飘……”寸言脸色大变,伸出手指到她鼻翼边探了一探,方才把提到嗓子眼的心放回去,摇着头笑了笑,抱起她腾空飞去。

第八章 忆忧烟波之分鱼汤

    叶轻飘眯开眼睛时,一束刺眼的光正斜斜地照在脑门处。不是睡醒的肯定是被晒醒的,把脑袋塞进被子里继续睡,这是她的第一个想法。可一下子又觉得不对,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时,那三个人正诧异地坐在桌边盯着她。有人正在往嘴边送点心,有人正在倒茶,还有人正保持话说到一半的姿势。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叶轻飘的第一个疑问。然后迅速看了一眼床,是自己的。再看衣服,穿得挺好的。然后放下心来。

    “你们跑到我这里来干嘛,是吃饭时间到了吗?”嘶……哇……疼疼疼……叶轻飘这才感觉到全身的各种刺痛、酸痛、肿痛、揪心痛,然后龇牙咧嘴……

    “放心吧,我给你看过了,都是些皮外伤,没有伤到骨头和筋络。只不过有几处摔得比较严重的和一处掌伤,有些淤紫,你用这个药揉揉,我们再给你做点好吃的补补很快就会好的。”卷堆指着圆桌上的药瓶子眉毛上下挤了几次,让人莫名觉得他很不安全。

    这时更云也换坐姿为单腿盘在凳子上,“飘飘,听说你昨晚是被吓昏过去的哟,啊哈哈哈哈……”更云好不容易忍住等到话说完才笑得四仰八叉。

    叶轻飘先是一愣,稍稍一回忆,昨晚的一幕顿时在脑子里变得明朗起来:昨晚……呃,耻辱啊,简直是!

    叶轻飘觉得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烫,立马把脑袋埋到膝盖间的被子里。由于用力过猛,肋骨间一阵撕裂般的痛,叶轻飘忍不住“啊”的一声,但立马又憋了回去。一想到昨晚被吓成那样,叶轻飘就连痛都没脸叫出来。

    “没事吧,痛就别忍着。”叶轻飘偷偷从被子里扒开一点缝看到寸言站在床前。

    “别理他,你已经比我们三个大男人都要厉害了,尤其是跟踪还要跟丢的那个。而且昨晚那个场面,我当时也是被吓住了的。”

    听这么一说,叶轻飘把两只圆圆的眼睛从被子里露了出来,几缕散落的头发垂在眼前:“真的么?”

    寸言再次重重点头:“嗯。”

    “一个十五岁,整天嘻嘻哈哈的小姑娘……”寸言脑中浮现出往日里她的样子,再看看眼前因为害怕到丢了魂进而觉得丢人的叶轻飘,她的父母平时该是多娇惯她才会有平日里那样的无拘无束,要是看到她昨晚的样子,该多心疼!

    “既然飘飘醒了,我们也该去忆忧阁了,希望能和你们一样,收获多一些,也能让七姊妹这件事有点进展。”卷堆站起来建议道。

    寸言点点头,毅然转身朝外走去。

    更云跟着两人到门边,待二人出去后,回来倒了两杯茶自己喝着一杯,另一只手端着一杯递到叶轻飘面前。

    “你喂我,我不要自己喝。”叶轻飘瞪眼。

    “哦。”更云乖乖地送过去,温顺得像只猫。

    “干嘛,平时不都是以跟我做对为本的吗?今天这么顺从了!”叶轻飘一把抓住他的手,自己接过茶盏。

    更云一言不发,气氛有些不对。

    “我又没有责怪你刚刚嘲笑我,何况我也觉得很丢人,那个寸言只是要安慰我才那么说的。”

    “你多虑了!”见他垂头丧气,叶轻飘本是宽慰他,不料他画风一转,变成了一场误会,叶轻飘惊得忘记把茶杯从唇边移下来。

    “嘲笑对方,那当然是从小到大我们都在想方设法做的。我只是突然想到以后我得好好护住你的小命,以便能够嘲笑一辈子!”更云以站姿俯视叶轻飘,说完往左手边移了两步遮住那些窗外照进来的强光,好让叶轻飘可以睁大点眼睛瞪他。

    “诶,跟我说说昨晚那伙人的情况吧,能够把你都甩脱掉的人,我觉得他们应该比鬼魅更可怕。”叶轻飘这思维跳跃得,更云已经习以为常。

    忆忧阁,大门少有的大敞开。

    “请问二位当中可是有位叫寸言的公子?”寸言和卷堆刚在大门前停住,守在门口的小厮就走下台阶问道。

    “对,我就是。”寸言上前一步。

    “二位,我家主人已经恭候多时,请随我来!”说话间,一位身材匀称,步履轻盈,略显妖娆的姑娘快步到了跟前。

    “哦……”寸言和卷堆相视,两人都有同样的疑惑。不过姑娘家都说了是主人在等,也就不便再问,微微拱手便跟着一道进入阁中。

    这是一个气派的大宅子,沉静内敛的古韵中又有一种毫不掩饰的张扬在向外喷张。几经连廊,来到的是一座掩映在几树白色碎花中的木楼,没有了前面楼宇之间的玄机暗藏,此处倒是古朴简洁。

    “主人。”那姑娘把两人领到楼上,在门口通禀。

    “哦,是凤尾。他们到了就请进来吧。”

    二人跟着叫凤尾的姑娘绕过屏风,里面唤蘅正在桌边研磨着一些花朵,屋子里除了各色花香就是炉子里散发出来的幽幽桃木香。

    听到几人进来的声音,唤蘅只是抬头抿嘴一笑,以目视意又埋首提笔在一本厚厚的簿子上记录着。

    二人识趣地悄然在一旁坐下,等待她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完。趁此机会,卷堆附到寸言耳边说道:“看看人家再想想咱们家的飘飘,啧啧……”

    卷堆说完看到寸言竟一脸严肃地看着他,只好立马收住笑容:“无趣!”

    “二位比我想象中晚到很多呀!”唤蘅依次把几个研钵中的东西闻和看了一遍,飞速地记录着。

    “你知道我们要来?”刚刚说完寸言的卷堆立马坐正身体。

    “我以为你们大清早就会来。”唤蘅抬头只看了一眼又沉下眼皮,不过她看的是一旁一直不言语的寸言。

    沉寂片刻,唤蘅手上的事情似乎忙完了。刚放下纸笔,凤尾便招门外的侍女端来水盆。那个唤蘅似乎不着急,慢条斯理地洗手、擦手,然后凤尾开始自己收拾那些大大小小的研钵。

    “暂时封存,看看稳不稳定,每两个时辰记录一次它们的变化,主要是色泽和会不会出现酒味,持续两天。”

    带着随从一直在一旁候着的中年男人招呼手下接过凤尾手中的一大篮子瓶瓶罐罐。等唤蘅交代好,也不多说什么,转向寸言和卷堆施礼告别,寸言和卷堆还没站起来还礼,两人就已经从这个房间消失不见了。

    “说吧,想问什么?”唤蘅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直接穿过卷堆直达寸言。

    “几件事,一个是关于桑榆城的墓地。”寸言直视对方。

    “我能猜到你们今天会来就是因为知道你们去过墓地。进去还能出来,想必各位本事非凡。”唤蘅的目光一直盯着寸言,寸言也不畏缩。

    “我们其实……”卷堆刚要说明出来的方法,唤蘅一扬手止住了。

    “我并不想知道你们怎么出来的,更不介意你们进去过。桑榆人历来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墓地的机关已经有好几百年没有停止过运行了,你们这次进去也不例外,这就够了。我们很欢迎每一个外来的人去参观,仅限于参观,不管是否能活着出来。”

    “这么说是可以让墓地停下来的?”卷堆老毛病上来,一时冲动,话刚出口就后悔了,左右看寸言和唤蘅时,他们俩都像没听见似的,这才放心下来。

    “墓地有坟墓被掘过,盗走的都是尸体。”寸言冷冷地说道。

    “那个墓地的机关只经桑榆城的历任城主口口相传。忆忧阁作为整个桑榆主要财力的来源,也只是历任阁主才知道,而且从不记录,一样的口口相传。我这么说,你懂吗?”唤蘅的声音犹如鹂鸟般婉转却又透着些犀利。

    “你是暗指盗尸的人在桑榆至少是曾经地位非凡,所以是家务事,我们管不了。可是我们觉得它和七姊妹一事有关。”寸言喝着手中的茶,目光在眼皮下散成一片。

    “‘曾经’!你这么说倒和我想到一起去了。不错,眼下知道这个机关的人不只我和城主,还有前任城主,现城主的兄长。十年前,桑榆突然来了一只商队,他们带来漂亮的瓷器、饰品,包括笔墨纸张,尤其是他们的丝绸。本来桑榆也生产丝绸,可是跟他们的一比,还是逊色很多。桑榆是打开大门做生意的,每天南来北往的客商不计其数,很正常。可是这只商队来得很是频繁,因为他们的货物在这里很受欢迎。就连城主也宴请了他们的首领,那是个绝色的美人,行动间自带疾风而又顾盼生辉,骨子里的自信与从容一时间让陪宴的几人无不失态忘我。那之后没多久城主就不见了,他的胞弟成了现在的城主。现城主也倒坦诚,直言兄长去追求自己的生活了,走前留话:不过问并不代表背叛桑榆,此生他将不再踏进桑榆城半步。不仅如此,那支商队也再没到过桑榆。这在桑榆不是什么秘密,坊间都知道的。”唤蘅轻描淡写地说完,望向寸言,似乎在问“这算不算是提供了线索?”

    寸言低头略作沉思,卷堆抢在前头替他把话说了:“桑榆最近来了一位富商,不知阁主你可知道?”

    连忆忧阁自己的人都没有称呼她“阁主”,卷堆的强调是想借这件事激激对方,也想挫挫对方的趾高气扬,因为自打第一次见面以来她硬是没有正眼瞧过除寸言之外的任何人。

    “你们不是已经两次去过他家了吗?我知道的也是你们知道的。”唤蘅还是没有看他,卷堆有些失望。

    “全部么?”寸言那难得懒散的目光淡淡地看向她。

    “不是。”

    “七姊妹是真的逃了,还是尚在炉中?”寸言继续。

    “逃了。”

    “但城中风平浪静。”

    “那是因为她只是从我这里逃走。”唤蘅同样懒得撑起眼皮,却口齿伶俐。

    “好,告辞。”

    嗯?这流水似的一问一答,在高潮处戛然而止,寸言又掐在那个最让人期待下文的点上起身告辞,实在是让卷堆有些猝不及防。

    “寸言。”两人都已经走到门口了,唤蘅突然把他们叫住。

    “采桑叶的人只需采有用的就可以了,至于修枝整形之类的事情还要专门的人才好。”这次唤蘅的声调比刚刚的语气缓和随意许多,听的人却没法不把它当作忠告与警示。

    寸言没有回头,听她说完这句,迈腿跨出门去。

    寸言和卷堆正纳闷家里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外面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更云和叶轻飘一人拎着两大篮子东西朝里走来,笑得整张脸上就只剩下嘴了。

    “快快快,来帮忙呀,快要累死了。”

    那样子看上去确实是快累死了,尤其是叶轻飘,顾得了这篮,顾不了那篮,总有一篮子是挂在挺着的肚皮上,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拎回来的。

    “为什么不用更云的袋子?”寸言接过叶轻飘手中的篮子,在手中掂了一下分量。

    “哇,真的,为什么我们不用更云的法术,要用人工的?哇,啊啊啊……”叶轻飘甩着两只全是篮子勒痕的手全身扭成麻花。

    寸言一开始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法术用不了。看她这巴不得要把所有东西运回去重新再用更云的口袋装回来的样子,真后悔不该激她!

    “买这么多,钱闲得慌啊!”卷堆一看这满满的四大篮子立马想到那被花出去的钱。

    “不是啦,喏,我和更云买了这个,然后中奖了,就换了个奖品,然后奖品又中奖,奖品又中奖,就这么一直中下去,然后就成这样了。”叶轻飘扬扬手中揉成一团的渔网,丧着一张脸,继续说道:

    “还想着这桑榆人真是实在,中奖率这么高,我们白捡了个大便宜,没想到……啊……我的手……”叶轻飘一张难过的嘴都要咧到耳根了。

    “哈哈哈,还有这好事,下次飘飘你带我去,我专门给你拎东西,就让沉甸甸的篮子勒断我的手吧!”卷堆听捡了这么大个漏,高兴得一塌糊涂。

    “走啦,走啦,我们不是已经占了个大便宜,花一个渔网的钱就买回来那么多东西吗?”更云过来包住叶轻飘的肩带着她往前走。

    “可是分明我们可以捡两个大便宜的呀……”叶轻飘不依。

    “真是个孩子啊!”寸言跟在后面莫名地觉得此景很是温暖。

    “你俩能快点吗?都快饿疯了……飘飘,你还不来抢菜?”卷堆和寸言看着一桌子的菜又不能下筷子,那可不是一般的折磨啊!尤其是卷堆,几次伸筷子想偷吃,都被寸言用眼神杀了回来。因为灶台上有两人还在做鱼,确切地说是一人在做,一人在指手画脚。

    “都说了,我一并做好,更云你非要让把鱼留给你做……其实我做鱼也挺有一手的……你看,现在让我和寸言守着这一桌子的菜,哎呀……”

    “闭嘴。”叶轻飘一声撕破嗓音的狮子吼。

    卷堆像个长期没有倾诉对象的怨妇总算逮到机会那样一直喋喋不休,坐在对面的寸言几次皱眉都没有用,又吵得一直跟更云讲放这放那的叶轻飘无论说多大声都没用,终于……

    卷堆一把捂住嘴,世界终于安静下来,一时间只听到叶轻飘与更云讨论做鱼的声音:

    “我觉得蘑菇煮得差不多了,先放鱼还是先西红柿?”

    “鱼,要不然汤会变的稠乎乎的,不好看。”

    “哦,有道理!”

    “……”

    眼看着那边在起锅了,寸言开始盛饭,把所有菜碗挪到一边,空出最大的位置留给那锅鱼。

    “哇,来啦,来啦……”更云抬着一锅鱼一路小跑,后面的叶轻飘端了三个碗也晃晃悠悠。

    “有碗啦,飘飘,饭都盛好了。”卷堆举着一双筷子准备尝尝这锅等了许久的鱼。

    “等一下,等一下……”叶轻飘挤开更云,单手把碗放到桌子上,一把挡开卷堆已经伸进锅的筷子。

    “嘿嘿,等一下,我来……”叶轻飘把三个碗排开,举出一个勺,依次往碗里盛着鱼。鱼汤清澈,鱼肉看上去很鲜很嫩,在葱的绿和西红柿的红色掩映下更是馋人。

    三个碗都盛满,叶轻飘先推了一碗到卷堆面前。平常都是做饭累个半死,一不小心就得吃叶轻飘剩下的。第一次有这种待遇,卷堆感动得都不好意思最先动筷子了。

    “哇,飘飘,昨晚被吓吓挺好的嘛!”卷堆吮吸着口水。

    第二碗推到寸言面前时,他也很吃惊:在“吃”上,“谦让”这件事还真不敢想象能发生在叶轻飘身上。只有更云抱手坐着,笑等结局。

    果不其然。

    第三碗推到更云面前后,叶轻飘嘿嘿笑着把自己面前的菜碗都挪开,把锅扒拉到自己面前。

    “这是我的,那是你们的,嘿嘿……”叶轻飘指指自己面前的一锅再指指每个人面前的那一小碗,然后不知从哪掏出另一个小勺,“呼啦”喝了一口鱼汤,吧唧几下嘴,找了一块肉开始剔鱼刺。

    此时的卷堆惊得都快面瘫了,寸言立马从刚刚的吃惊恢复到“还好一切正常”的神态尝了一口汤,更云笑着一如往常开始吃叶轻飘分给他的鱼。

    “哇,这鱼真不错……”卷堆很快消灭掉自己那一碗,伸长脖子盯着叶轻飘那一锅。

    “想想就好,她不可能再分你的!”更云一说,叶轻飘对他竖起大拇指,继续吃。

    “那她……”卷堆才死心,立马想起其他的。

    “放心吧,今晚这些菜我们三个可以安心地吃,她不会再来的。”更云十分有把握。

    “这下我就踏实了。”卷堆松一口气开始吃菜,“你菜做这么好吃,看不出来啊!”

    “这是真的,在我们那儿更云的鱼做得最好吃,而且从来没有重复的口味噢!”叶轻飘沾沾自喜。

    “那是因为我只会做鱼。”更云谦虚得很是得意。

    “而我最喜欢吃鱼,对吧更云,从小就喜欢吃。”在叶轻飘看来吃也算一件可以炫耀的事情。

    一直食不言的寸言微微抬了一下眉,余光中全是叶轻飘的各种吃相。

    饭后,四人在一条流水线洗碗打扫厨房的时间里把分工收集来的信息综合了一下,得出的结论是:可以肯定的是两件事,一是七姊妹不在忆忧阁了。想想当年唤蘅的母亲为了把他们一网打尽付出的代价可是性命,所以极大的可能是她们还没有分散开去恣意妄为就被别人给一锅端走了。要做到这点,在忆忧阁就被掳的可能性很大,那么同样也说明了掳走她们的人对忆忧阁很熟悉。

    第二,那个常集的确有问题,而且他们家会有惊人的秘密。是他去墓地盗尸的吗?如果是,那么为了什么?那个满脑袋长虫子的到底是什么?还有最重要的是现在的方向对了吗?关于这最后一个问题真的不好说。

    所以大家讨论的结果是:与其什么都不做,还不如查查常集!

    “这次我和卷堆去跟踪常集,轻飘和更云你们俩继续盯着常集的家。”寸言把分工安排好,脑子里又再三权衡了一下:“就这样吧,卷堆更了解幻术一些。你们俩不要随便分头行事,安全最重要,别再像昨天晚上……”寸言有意避开不说不看叶轻飘,可是大家都知道他强调的是这点。

    “话说回来,你怎么昨晚会出现在常集家呢,我记得你跟我一块去睡的呀?”卷堆泼完盆中的水,擦干扣在另外一个盆上。

    是哦,这也是另外两人疑惑但是一直被打岔忘记问的,而这两个人现在做完手中的事又开始一人一个西红柿吃着。

    面对三人等待的表情,寸言第一次觉得浑身不自在,把手腕上的袖子抖了又抖:“我睡不着起来散步不可以吗?”然后立马离开。

    “可以,当然可以,正当理由嘛!”卷堆看着那离去的背影,低声咂着嘴皮子。

    “喂,我们今天出去还有另一个收获没跟你们说……”眼看寸言已经走远,叶轻飘赶紧叫住。

    寸言转身看着异常兴奋的叶轻飘:“你身上的伤就都好了?那么一会功夫就到处凑热闹。”

    “当然好啦,我可不是一般人的体质。再说了,这点伤怎能阻止我这颗八卦的心。”叶轻飘大大吸了一口西红柿里的汁水。

    “嗯?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没听说什么轶事。”更云也好奇地问道。

    “哼哼。大家都说常集家有个让人销魂的美人,可是他却说没有。这个从我这里传出去的消息就这么被他矢口否认了,显得我在吹牛皮,这让我很是不服气。于是乘着逛的时候就专挑了那些街上的大婶聊些东家长西家短的事:原来就在常集家搬来的第二天正午,有过路的人听到常集家里发出非常痛苦的喊叫声,撕心裂肺的,叫得人心里毛骨悚然,于是听到的人就想透过围墙去好看个饭后茶余的噱头。却没想到那声音冲出大门直接到了大街,四五个壮汉一路跟着出来。哇,现场简直令人震惊!”

    说到此处叶轻飘故意顿了一会,留意了一圈其余三人的表情,直到他们都露出想要揍她的意思,她才清清嗓子继续侃道:

    “眼前的一切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那嘶喊的是位女子,只见她死死地掐住自己的头颅,恨不得把十个手指头都插进去才好。尽管她满脸抽搐、青筋暴露,豆大的汗珠在下巴处汇聚成溪水,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绝世的美人,那几个壮汉称她为襄母。没一个人可以制止住她,接着这家的男主人冲出来搂住她不停地跟她说一些听不懂的话安抚她,直到她睡着。他们还说那几个壮汉称他为襄子。看到这个事儿的人正爬围墙爬到一半,常集家处于背街的地方,所以他们家以为没人看见。”叶轻飘说完仔细想想好像没什么了,于是得意地看着其他三人。

    “不知道你这个消息被那些长舌的大婶传来传去之后还有多少不是编造的,不过襄子、襄母这个称呼我好像在哪听说过。”卷堆一贯的思考问题就啃指甲。

    “嗯,我似乎也有印象。”寸言也在沉思,“你俩今晚休息吧,从明天中午开始再去他们家盯着。”寸言说完又转身离去。

    “今晚我们不用再去看那个脑袋吗?”叶轻飘在后面有些小高兴。

    “不用那么着急。”寸言依旧头也不回。

    叶轻飘一听高兴坏了,想想昨晚那张脸她依然觉得浑身发怵。

第九章 忆忧烟波之常集“自损八百”

    依旧的黑月头——在桑榆城把这种月亮和星星都不会出现的夜晚称作黑月头。黑月头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即便有活物就站在你面前,你也只能凭本能去感知。

    静,静到寸言和卷堆只能听到彼此喉咙处喘气的声音。常集家的大宅子似乎没有因为昨晚被人夜闯并发现了他们家的秘密就派人手防范,和昨晚一样前院一个人都没有。

    寸言和卷堆进入前院如同走在大街上一般不客气,那些偶尔有些摆动互相碰撞的红色灯笼除了更加渲染这夜的静谧,丝毫无法向它们的主人传递外人入侵的消息。

    有叶轻飘的探查经验在先,想要去到后院就不得不小心些,两人伏在第一排的屋顶良久,在黑夜里潜心观察确实没什么动静。刚想跳到后院,一阵风细细地拂过,细到如果夜不是这么静,两人不是这么心思缜密就根本察觉不到。风带过一丝寒意,同时一阵“呜呜”的低吟声碎碎夹杂在其中,应该是女人哭泣的声音,声音细小而沉闷,像是千里之外随风而来。

    卷堆留意到此刻刚好子时。

    这声音刚起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砸和摔东西的“砰砰声”,从声音的响亮程度判断摔的东西大小不一,并不是打架声。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是:从这排屋顶看过去,对面那排房子除了门前的红灯笼,里面都是黑漆漆的一片,不像是会有如此动静的样子。

    叶轻飘说过房子那头是个黑洞,看来里面还真有些文章。

    哭泣声和摔东西的声音持续的时间都很短,短到两人都怀疑是不是错觉或是幻术。正当此时,那排屋子最正中一间“吱呀”地开了,依次出来六个人。借着灯笼的光,两人看到其中有那天给他们端茶水的两个女人,现在她们一改奴仆的装扮,一身轻装,看上去身手应该不错。

    最后出来的是常集,他出门后略思量,直冲冲往这边来。寸言心里一紧:走路的话他们应该要绕过这排房子,因为这一排最正中的门为了掩人耳目是被封了的。但是现在他们不绕,莫非要从房顶上经过?两人都作好了打一架的准备。

    不料这群人到了房檐底下如前方什么东西都没有那样直接走了过去,没有碰壁声,没有撞门声,倒是听到前面“吱呀”的开门声,一行人来到前院,径直出了大门。

    待那群人走后,二人来到门前。卷堆伸手去摸那门板,的确,什么都触碰不到,可以直接穿过去。绕过那天常集坐的位置来到大厅,屋子和那天的布置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用了一个简单的障眼法。

    “果然,这世上最不可完全相信的就是你的眼睛。”寸言不禁感慨。

    “这是硬生生混气拼成的一道墙。”卷堆用手轻抚过眼前逼真的墙面,像欣赏一件艺术品,“哪天用这股气的人不在这世上了,它就会自然溃散。那天大意了,这个常集果然该小心应付。”

    “那他岂不是和你同出一门?”

    经寸言提点,卷堆立即想到那天在他面前练的“逐乱徘徊”也是调用自身内劲假意成像。

    “原理是有些类似,不过这个障眼法看似简单,实则他是把一股真气分为无数根细小的,每根呈不同的形态来共同编制了这道墙和内面的摆设。这说明他可以把这股真气脱离自己独立存在而又能灵活自如地控制它。”卷堆继续分析。

    “也就是单从控制力上来说,他就要强你很多?”寸言进一步总结。

    “那倒未必!”

    寸言很想再继续听个究竟,可是今夜的首要任务一直牢记于心,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好奇心:“算了,小心跟丢……”只见话音未落,他一个纵身已不见了踪影。

    “喂喂喂,等等我……”卷堆压低声音着急忙慌地追赶。

    知道更云功夫不错,到哪里都来去自如。直到现在在后面累得快流血汗,卷堆才知道原来这寸言也并不只是靠长相出来混的。

    卷堆能追上寸言完全是因为他们跟踪的人放慢了速度,导致寸言不敢跟得太近,一方面走走停停,另一方面又怕跟丢,所以每次停留的时间不多,能畅快跟上的距离也很短。

    卷堆好不容易蹲到寸言身边时,他突然一脸嫌弃地看向卷堆的胸口,卷堆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大喘气实在是太夸张了,使劲憋又憋成了深吸气和深呼气,真是遭罪!

    那伙人到护城河边时忽然停了下来,身形还没站稳,常集往后一步猛地转身,同时右拳化爪再换成掌,一股强劲的气力隔空推过来,即便寸言和卷堆的跟踪隔了十多米,可是那股气力在半途化作强风一把把两人身边那些遮挡的桑树全部吹开,本来顺着树影遮挡的卷堆和寸言一下子暴露在黑暗中。

    即使是漆黑一片,那种突然的裸露还是让卷堆觉得如同没穿衣服般有种莫名的羞耻感。

    毫无时间余地,常集的第二掌犹如送过来一堵千斤重的墙,强烈的压迫感就快击碎两人的五脏六腑。

    对方即便是杀心坚决,可是在他的真气里还是充满着阳刚与纯正,还有那隐隐约约的不得已。寸言能够感受得到如果不是他们的跟踪实在太过执着,对方不会下这样的决心,他应该早就发现他们了。

    这个对手让人讨厌不起来,可是那股气力很快就会让全身的血液崩过每个毛孔喷射出来。

    容不得犹豫,寸言一把提起旁边的卷堆丢了出去。气走丹田,借势畅行,以刚制刚……不过寸言的这股真气没有那么烈,更平和些更具包容性,以致两相对阵时,常集的杀招就这么平静地被接纳了。以力传意,以力会意,他心中的杀意顿时平复不少。

    “喂,你要丢也丢远点嘛,知道我功夫不好还让我一个人打六个,你打一个?”

    接住险招,寸言才发现刚刚随手一扔居然把卷堆扔到那六人中间去了,此刻他正艰难地在贴身而过的刀与剑间扭曲闪躲,看那阵仗随时有可能被削成千根长条肉丝。

    可是这边的常集似乎只是喘口气重新认识一下对手,随即调集浑身气力,并以扭转乾坤之势硬生生地让其呈同一个走向。

    这些来自全身每个脏腑、每寸肌肉的力量快速被激醒,由下往上,通过胸腔,逆行身体结构走向,汇集至丝竹空穴。常集双手呈爪状,如同拔笋一般生生地从眉眼两边抽出那浑身汇聚至此的真气,然后把两团真气在眼前飞速混合,在他目露凶光那一瞬,卯足了劲朝寸言打来。

    “是什么样的事让他不得不采取这样蜜蜂蛰人的方式急于一招了事,难道他是在赶时间吗?”寸言暗自思忖。

    没有办法硬挺挺地接住这招。周围风声四起,漆黑中大有地动山摇之感,在那团真气的映照下,周围的桑树许多被连根拔起翻飞出去,那些根深蒂固的也被掀起一阵又一阵的风浪。正在劈砍卷堆的那些刀剑此刻也绞在一起发出“哐啷啷”的声音。这下他不用被削了,但是为了自己悬在风中的身躯能撑到“风”过去,那个被他死死盘坐手脚同时捆上去的石墩子都快被拔起来了。

    过刚易折,凡事都有可破之处。在最核心的力量没有把自己吞噬之前,寸言踏着风浪而起直至凌越于风浪之上,他调动全部的力量分批捡着那股力量的一个点以最密集的方式一下下痛击。

    常集汇集的是全身的真气,那么要破此招无非是泄掉这股紧紧凝聚在一起的真气。这被深深从身体里强行抽剥出来的真气看似紧密强烈,反因绷得太紧而变得脆弱,只要有针眼那么大的地方被破了,那么一切终将涣散,他也能收回去一些保住性命的真气。

    得偿所愿,在卷堆已经抱着石墩子飞出去的那一刻,一切轰然崩塌,瞬间平静,除了卷堆落地时的巨响以及四处暴起的灰土味儿。

    寸言看到那股雄厚的真气如同碎掉的玉璧在向四面垮去时形成浪花状的镜面,在将塌未塌那一瞬时间定格了一下,常集和他的手下从那镜面朝里走去,忽地镜面反向关合,霎那消失,连同常集和他的手下。

    常集又被跟丢了,寸言还记得常集最后看他那眼时抚胸吐出的黑血,可是现在原地什么都没有,除了风暴袭击过后的满地狼藉。

    “你怎么样?”寸言蹲到卷堆身旁。

    “全身骨头都摔成粉碎了,你把我运回去养伤吧,咳咳……”卷堆捂住胸口一阵虚咳。

    “我看这里就挺适合你养伤的。”寸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起身就离去。

    “喂,我觉得只需要我在这里设个幻境,我俩就可以张个口袋守株待兔!”卷堆洋洋得意。

    “我们回去吧!”寸言一步都没有停。

    “为什么?我们胜算很大的。”

    “我们只想找到七姊妹,我不想逼他,抓他更是自找麻烦。”

    是什么样的事情让他像死士般对待自己?寸言还垂首沉浸在刚刚常集的拼死一搏里。卷堆手往面前一抹,一张蚕茧一样舒适柔软的船状物体呈现在眼前。

    “嗯?”寸言一脸懵然。

    “我不关心你们怎么打算,我只要好玩就行,既然打算今晚到此为止,那我们舒适地回去吧,毕竟我还受伤了,现在是半夜不会有人看见的!”说话间卷堆已经翻爬进蚕茧,那享受的样子犹如坐在云端。

    “你这个……我们会不会坐着坐着就被漏出去?”寸言一脸的犹豫不决。

    “任何幻术都是有事实依据的,你猜我这个是真的还是虚幻?”卷堆本想对着寸言撩人地眨一下一只三角眼,不想变成了吓人地闭一下一双三角眼。好吧,不得不承认,没有天赋,耍帅这一类事情靠后天真的还蛮难的!

第十章 忆忧烟波之“有灯光也照不亮的黑”

    “我觉得昨晚你们明明可以在护城河边布网,即便不抓他也可以查清楚盗尸的人是不是常集,可你为什么偏不?”叶轻飘头顶一片菜叶遮阳,啃着一截萝卜,盯着挖萝卜的三人。

    “我们的目的不是找到七姊妹就可以么?”寸言挖了半天又努力拔,那萝卜都快被拔细了,但土里的部分依然纹丝不动。

    “那为什么我们不乘着他们都不在,夜闯常家去查个清楚?”

    “你上次不是已经试过了吗,那里有常集最大的秘密。”寸言又用锄头刨了半天,那萝卜露在外面的已经是很长的一段了,没想到这个泥土那么紧实,拔个萝卜居然拔到满头大汗,可越拔不起来就越不甘心,现下的寸言脱了靴袜,把衣衫卷起别在腰间,高高卷起库管跟那个萝卜杠上了。更云和卷堆也对这只倔强的萝卜来了兴趣,都停了手里的活过来看热闹。

    “可是常集家的秘密咱们最终是绕不过的,因为目前我们只有这一个线索可以用……!”

    “咔嚓!”赌气似的脆响,那萝卜断成两半,更云和卷堆看着贴近地面那个白生生水汪汪的断裂口,扫兴的摇头叹气。

    一阵轻而节奏缓慢的敲门声。

    “开门去。”更云盘腿坐下,使唤卷堆。

    “你怎么不去。”

    “你站着的呀,方便。”

    卷堆撇嘴,嘟嘟囔囔一路踢踏到大门边,然后便没了动静。

    “卷堆。”更云试着大喊,没有应答。

    “不会被妖怪给吃了吧,哈哈哈……”更云啃着从地里刚刨出来还带着些泥土的水萝卜,贼笑着。

    “估计不会,妖怪会被他吓死的。”叶轻飘站起来够着脖子朝大门方向望去。

    “你俩去看看。”寸言还在跟埋在土里的那半截萝卜死磕。

    于是,第二拨去的两人又没了音讯。

    寸言心下也觉奇怪,十分不甘心地放弃了那截快被刨到底的萝卜,拍拍手上的泥,光脚警觉地走向大门。一路还苦于没有东西可以打打掩护时,却看到背对着的三人互相搭着肩形成一道人墙堵在大门口。

    寸言蹑手蹑脚,做好随时接招的准备。他从卷堆和叶轻飘之间拨开一道缝,用凌厉的目光一眼锁出去,却是一惊,眼底略微失望,不过很快恢复正常。危险可以暂时先放一放,寸言慢慢松开已于无意识中握紧的拳头。

    门外阶下俏然玉立的是一位妆容精致、衣着简约的女子,面如带珠梨花、瘦削苍白,眉梢向外,眼尾上翘,倦意极浓的眼眶里花色潋滟,然而眼底还是有掩不住的恹恹之气,唇间玫色轻点。一袭白裙迎风柔软的贴在婀娜有致的身段上,裙袖随风飘摇,如同天降使者,扶风于晨光薄雾里。

    终于来了一个还能转动眼珠理智思考的,那女子目光有意无意带过寸言的高低裤腿以及同样高高卷起的袖子,微微抱拳颔首:“我是常集家中的织织。”

    女子稍稍停顿,继续道:“请问四位可是曾经到过我家中?”

    “不错。”寸言正色道。

    “织织姑娘,我们到屋里聊呗!”不知几时从陶醉中清醒的叶轻飘使劲绷开两只胳膊撑走两边的卷堆和更云让出一条道。

    “不了”织织在目光转向叶轻飘时变得亲切很多:“我是来送请柬的,邀请各位到家中做客!”织织说完双手奉上一张请柬。

    “我和常集诚挚地邀请各位,今日日落之后,任何时辰你们都可以来,想必你们都会来的,对吗?”织织略微歪头,目光款款。也不知她这话是挑衅多些还是邀请多些。

    “定当造访。”寸言拱手。

    织织在原有的浅笑上笑意更深了些,似乎很满意于眼下的情形,朝着三位男子微微作揖后转向叶轻飘挑了一下眉头,身姿后旋,一道白影一晃已不见踪影。

    叶轻飘还沉浸在织织对她的友善上,寸言目光变得更为深邃,而另外两个自始至终都不曾言语过的人如大梦初醒般吐出了衔在喉咙间的一口赞叹。

    “注意到她腰间那块环玉中间的绣品没?”卷堆横着挪到寸言身旁。

    “那是她身上唯一的饰品。”寸言收回远行的目光:“原来你没有丢魂。”

    卷堆扭头平常地盯着寸言的脸看了一小会,没有任何特别的表示继而转回织织离开的方向:“我记得飘飘说过他们家的家丁叫她襄母,叫常集襄子,她腰间的那块绣品是榆树叶形的布料上有一个豺狗头像。我想起来书中记载这是乞桑城王室必须佩戴的饰品,而且也只有王室才以襄子襄母称。”

    寸言一顿,神色间有被卷堆点醒之态,稍作总结,他眼色一亮说道:“《族经》中记载,桑榆城和乞桑城的祖先原是同气连枝的兄弟,后各在毗邻的地方建自己的安身隅所,由于一边种桑树一边种榆树,故种桑树的一边称桑城,榆树的一边称榆城,合称桑榆城。可往后延续数十代,又与他族通婚后,血脉之情日渐淡薄,为扩充人员和土地,桑城先祖合城攻打了榆城,并险些使其灭族。榆城的先祖为保族中血脉不断,带着剩下的几个妇孺投降跪拜乞求放他们一条生路,并承诺世世代代不再跨入桑榆地界,他日不管族中任何人在任何地方见到桑城的人都会百里之外俯首绕道而行。可是桑城的先祖恐后世有根患之忧,令斩尽杀绝,当时血染残阳、泥化赤色,天地间一片鬼哭狼嚎的凄阴戾气。桑城城主为警示后代子孙弱肉强食的道理,将尸体曝露荒野,任凭尸体自然风干和腐烂,任凭飞禽前来啄食、走兽前来撕扯储粮。直至这些尸体全部变成残肢散架,臭气随风雨沉寂,桑城的先祖才挖掉这个城里所有的榆树,种上桑树,烧毁所有村庄,翻下覆表,建立新的桑榆城,也就是现在这个桑榆方城。”

    更云和叶轻飘听得入神,如同一段历史自己就身在其中。

    “不错,我也在《垦泥》中看到过这样的记载。”卷堆接上话题:“桑城的祖先认为已斩草除根,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不料有一具女尸在被野狗撕扯的时候,却从腹中撕出一个活着的婴孩,由于那个孩子在出生见到周遭尸殍遍野的世界时并没有啼哭,所以没有人发现。那只野狗把这个小婴儿一直藏在自己的肚皮底下,直到晚上一个外嫁还未到夫家就闻讯赶回的姑娘找到这个孩子,并偷偷把他抱走养大,于是有了后来慢慢建立起来的乞桑城。为纪念当时先祖为保全族血脉跪求桑城城主的情形,新城叫做乞桑,而为圆先祖的遗愿,乞桑城处处种满榆树无一棵桑树。因为当时回来救孩子的姑娘为培养孩子一生未嫁,所以女子在乞桑城有着很高的地位,而豺狗也因此成为他们的图腾,且只有王室才能佩戴相关饰物。不过在任何书籍里都找不到有关乞桑城所在位置的记录,据说乞桑城现在和桑榆城一样的富庶。”卷堆在整个叙述的过程中神色由灰转亮,像铺上春晖。

    “我读过很多书,却没听说过你说的《垦泥》,但记载的是一样的。”寸言看向卷堆。

    “那也就是说织织和常集都是来自于乞桑城,那么常集又懂墓地的机关,说明他是桑榆城曾经很有地位的人,光凭这一点就很矛盾啊,还别说盗尸那些奇怪的举动了。”叶轻飘一副头疼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今晚去了就知道。”寸言一脸漠然看向远方。

    “你是说他们叫我们去是想摊牌?”卷堆问得很是淡定。

    “或者说是想和我们分清关系。”

    叶轻飘和更云也捻着下巴有同样的感悟。

    一个似乎连星星都躲回去了的夜晚。

    “织织说只要天黑以后都可以来,为什么我们还要等到这么黑的时候?”

    一行四人行至常家门前止步,大门口两盏新换的红灯笼比往天更大更亮。

    卷堆正色意味深长地看了叶轻飘一眼,道:“因为现在邻居们都睡了。”收回目光时,抡眼看到寸言赞许的目光。

    “我们是光明正大被邀请的,干嘛要等邻居们睡着偷偷摸摸地来。”叶轻飘似乎对这种造访方式不大乐意。

    “飘飘,我们来是要听人家秘密的,更严重些可以说是来揭人家底的,你以为人家随随便便就会跟你说啦!”更云说完连贯地一眼横扫卷堆和寸言一模一样的表情,对自己偶尔地动脑居然完全言中而有些激动。

    叶轻飘拧眉深深思考,忽觉真的是这么个理儿,有些怪自己没脑子,遂把腰间的绦带结实地再次打了个结,跟着三人走上台阶。

    照礼,卷堆上前敲门。意料之中,并没有人前来开门。但是门轻轻一推就开了,一眼望去里面一如既往地拾级而下可到达第一个院子,院子后呈上走的趋势可以到达后院的房子。

    一眼就能感觉出这个院子比别的晚上新添了不少灯笼,一丝风都没有,温暖的灯火下还有些惬意。

    叶轻飘和更云知道此行必定要大干一场,于是都卷起袖子,四处防备,可寸言和卷堆两人却大摇大摆慢慢踱着,如同饭后散步。

    见叶轻飘一根神经绷到快断,更云的一双眼睛到处滴溜溜地打转,卷堆不得不开口劝道:“莫着急,他们不是在这里迎接咱们。”

    叶轻飘注意到更云一直在盯着前方,所以才敢倒着走看向后面的寸言,寸言给了她一个赞同卷堆的眼神。

    “那是在哪里?”

    叶轻飘继续望着寸言,卷堆刚欲回答,寸言就抢了先机:“依你自己的判断呢?”

    叶轻飘再次垂下眉眼,闷头一悟:“是后院那个黑洞!”

    “依据。”寸言背过手去,一副老师傅的模样。

    “我上次在那里被袭,不是我到了那里才被发现,因为那里是不愿被他人踏入的地方。”叶轻飘很是笃定,可看向寸言时,他依然表情淡漠,一时间有些怀疑自己。

    “我说的不对吗?”叶轻飘再三思索,不得不一副询问的样子看向寸言。

    “这也需要你自己判断。”

    寸言说完就看向别处,叶轻飘认真考量过他这句话,转正身体昂首朝前走去。

    穿过两个院子,没有遇见一个人,直至到最里面那排屋子前面。

    “就是这道门,穿过去,后面就是一个黑洞。”叶轻飘想起上次遇见的黑衣人,胃里有些翻滚。

    寸言走到最前面,伸手推开门,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其间夹杂着另一股味道,像是腐尸又像是焦尸,总之是一种发自肺腑抗拒的味道,另外还有若隐若现的潮湿气。

    屋子里一片漆黑,可是却可以看到屋子另外一边外面灯笼里闪烁的烛光,和叶轻飘描述的毫无二致。

    自从到达这排屋子的门前,四人就开始小心谨慎了起来。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声响就是此起彼伏毫不同步也豪无间断的呼吸声,叶轻飘多怕有什么异动被这些嘈杂的声音混盖住。

    寸言一回头,三人都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可是更云和卷堆却跟随他的目光到了叶轻飘身上,叶轻飘也跟随他的目光到了自己身上。正一阵吃惊,寸言却已回头伸手推开了那扇叶轻飘上次也推开过的门……一阵寒气逼来,那股参杂了几种气味的味道被深深地灌进肺里,真是防不胜防!

    这次没有人来袭击和阻挠。

    几人调整呼吸,探出半截身子朝那黑幕里看去,除了黑和不断冲击着鼻子的臭味及晕人的浓香,啥都没有,或者说啥都看不见。

    更云伸手取下离自己最近的一盏灯照到面前,不过他还是只看到前方的一团黑,有灯光也照不亮的黑,这到底是什么啊?更云正纳闷,却听得身边叶轻飘一声“哇”及和他并排的身体倒退一步的感觉。

    更云看向她才发现,他看前面,可大伙儿都看的是脚下,而且几人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也不由得低头望去。

    “哇!”

    更云也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原来黑洞不在前面,黑洞在脚下!眼下自己的脚尖和洞口边沿对得一丝不差,真难想象刚刚要是多走半步,现在自己是在洞底还是在往洞底掉的途中。

    看清状况,叶轻飘和更云都走回洞口边,四人各提一盏灯往下探照:这是个垂直向下的洞,像是水井那样,在灯光有限的射程里,看不到洞壁更看不见洞底,洞口四周也没有绳索之类的东西,更谈不上楼梯。

    自从上次在常集家门前跟踪,更云就习惯了带着石块以便探路,现在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把,一块块分别扔向洞的四壁,没有声音。向下扔,也没有任何声响。趴在洞口边往里大吼一声,也没有回音。寸言转身回到屋子里开始寻找机关、销楔之类的东西,叶轻飘则怀疑是不是走错了路,更云则举着灯盏朝四周查看。

    “是这样。”一直在原地就快站化的卷堆突然说。

    “心中有道,脚下自然有路。闭上眼睛,心中默念三声后开始自然走路。”卷堆神情严肃而又满眼放光。

    “怎么走啊,这脚下没底嘛,怎么落脚?”叶轻飘有些小着急。

    “就像平常那样迈腿就行,在心里默念的那三声里把自己集中在自我的意识里,不要去猜想你的处境,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停下不可以睁开眼睛也不可以说话,直到我说可以了。”卷堆说着,站到最前面,示意三人站到他身后。

    更云排第二,叶轻飘在站到寸言前面之前望向寸言。寸言也看向她:“听他的,在我们几个里,幻术他最懂。”

    叶轻飘这才放下心来,闭眼,虔心默数三声,凝聚意识,然后抬脚试探着迈出去……本以为会“哐啷”一下身体就无抓无挠地向下坠,不想脚下真有路。

    尝到了甜头,于是放大了胆子迈出第二步,当完全确定脚下安全的时候,叶轻飘侧耳聆听,却不见身边同伴的动静,她甚至极度放缓了自己的脚步还是听不见自己以外的任何声音。

    不知自己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不知是不是他们也出发了,不知他们是不是也走的同一个方向……叶轻飘的疑问很多。按捺不住地想去弄明白,但篱酿说过一时的忍不住是会坏大事的,只能赌一把,因为这些总是会得到印证的。

    “这路平坦得像镜面!”这是更云用心去感觉后总结出来的,“真是难以想象黑暗里隐藏的是一条这么好走的路。”更云暗自佩服修这路的人,更好奇这路会通向哪里,第一次觉得不用看路行走,这种感觉还挺奇妙的,原来瞎子的世界也没有那么困难嘛,全新的体验使得身心顿觉舒畅,如身处柔软的草垛晒着干净的太阳。

    可是这种平坦和干净爽朗也没有维持多久,没有过渡,仿佛一切只是因为多迈一步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闷热潮湿,耳朵里充斥着“咕咚咚”煮沸的声音和铲子大力搅拌东西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柴火燃烧的声音,期间还夹杂有不知道是哪些种类工具发出的声响。

    往里走着,一种酒糟的味道越来越浓。渐渐地,酒糟的味道成了全部的味道,闷得人头晕,似是醉酒。不爱动脑子的更云不得不启动那快生锈的大脑去判断:现在在哪里,这么热闹的地方该是快到目的地了吧?

    在酒气的热浪里穿行,一会儿功夫便开始大汗淋漓,更云感觉到从头至脚汗水已经变成了河水,衣服湿答答地裹在身上,裤腿也束缚着双腿,迈都迈不开,而且脚下的路质感已经是凹凸不平的泥地皮,踩上去还有些粘黏,没走一段路就完全的精疲力竭。

    “也不知道叶轻飘他们怎么样了”,更云这样想着慢慢地脚下开始磕绊起来,两只脚也开始互相使绊,现在不要说不能睁眼了,即便能睁也没力气睁。也不知是哪只脚绊了哪只脚,一个趔趄,更云一把向旁边扶去。

    “哦哦哦哦……”更云从心底一路打颤到了手臂上,他能感觉到那一瞬自己全部的鸡皮疙瘩都亢奋起来,这样的热浪也温暖不了这一刻的寒。

    在达到清醒的颠值那一刻更云回味了一下,自己刚刚抓到的似乎是一只壮且糙的手,而且正在劳作。这次更云主动张开两手臂,每走几步他就能摸到一个人,或是背或是手,或是他们手里的工具,总之心里缓和了许多,看来是快到了。

    正当这么想着时,热浪忽然没了,也没了那种潮湿黏稠感,四处滴滴嗒嗒的落水声音,一种陈酿的味道起初刺激着更云的鼻腔,渐渐地觉得这种味道很是特别且越来越喜欢甚至沉醉。

    这是羌泥没有的,但更云知道这叫酒,因为六四那里有过这种类似的味道,不过与这个比,差远了。六四很宝贝,只跟主上分享,她说那是她珍藏了很多年的,喝一点少一点,如果羌泥一直像这几年一样风调雨顺的话,再过几年他们就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

    原来,刚刚路过的那叫酿酒啊!更云恍然大悟。

    “尝一口?”

    “好啊!”更云答应得甚是爽快,但收不住的后悔,因为卷堆说过不可以说话,何况这是哪里来的声音?

第十一章 忆忧烟波之卷堆的幻境

    容不得更云去思考那么多,顷刻间他脚下的踏实感消失了,酒味没有了,在后悔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睁开了眼睛,倒是经过大脑思考后快速决定的——即便是前功尽弃了,但多少该有点收获吧!

    可是现下他身体失重,只觉心在拼命往上顶,整个身子冲破所有来自空气的阻碍,耳旁呼啦啦的风声吼得晕头转向,头发连着头皮一起快被对冲过的风撕扯下来,往下掉的力和往上顶的风在他的身上对抗着,这种刺激又怎能不大喊大叫呢!

    好吧,卷堆说的禁忌,通通犯了。手舞足蹈间,更云看到四周无尽的黑暗,睁开眼睛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手脚挥舞得全身精疲力竭,还是没有落到底,算了,反正已经没有气力再造作了,这样挠来挠去好像也不顶用!更云的手脚和嘶喊说停就停。

    就这么飘了一瞬间,不向任何方向,更云正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英明决断时,一阵突然而至的晕眩,更云整个人像风车一样原地转得“轰轰”作响,他感觉四肢和脑袋都快要被撕扯开去,胃肠里的东西根本不受控制地涌出嘴巴往四周飙出去,有些甚至又掉回自己脸上、手上、眼皮上以及喷张开的嘴里,真是龌蹉到了极点!

    更云尝试着去与这股不明来历的力量博上一博,但是根本没有用,他能想象自己处于漩涡中心的样子。

    渐渐被动适应了的时候,更云已经感觉不到四肢还在不在,肚子里的肠胃安然否?但他还是试图让自己的大脑能够有那么一小会儿可以思考,可以去感知现在身体尚且留存的那些部分是否还有衣物蔽体?没有的话,会被叶轻飘取笑的,而且会告诉六四他们,还会在街坊间散播,呃……!后果不堪设想。

    正当迷糊得意识渐无的时候,更云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叶子,慢慢地飘落下来,缓缓着地。

    还没有站稳,更云就看到对面云海间若隐若现的一座山峰,一个这世上自己最为熟悉的背影,群峰间只有那一个背影和她手里的一把弓。一阵无法言语的疼痛让他紧紧抓住心口的衣物,手紧握到痉挛和浑身发抖,一通冷汗,每一口通过鼻腔进入气管的新鲜空气都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路劈刺,毫不停歇……

    那种酸楚和疼痛随着呼吸进入心肝脾肺,疼到丹田,无限蔓延……更云紧紧撸住自己脖颈的部位,那里的一层皮肉几乎就快要被脱下来。

    那个背影慢慢转身过来,淡淡地朝他笑着,他终于明白如此的疼痛是来自于她如此的孤寂。更云感觉到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俯头才发现自己身处另一座山峰,这个山峰越升越高,越过云层,更云朝着那影像长长地伸出一只手臂,满脸青筋都快爆裂,她抿嘴一笑,从未有过的安静和落寞。更云的心疼到仿佛自己的全部只剩下了它,她越来越远,就在只剩一个小黑点的时候,他从喉咙间拼命地想吼出一声“飘飘”,然而终究没有,尔后一腔滚烫的腥甜由喉间涌出……

    如果疼痛可以一把抓住甩远那该多好。

    “更云!”一个熟悉的声音。

    更云在痛心弃己中慢慢张开眼睛,模糊间叶轻飘一大张脸就快杵到自己脸上了。

    “飘飘……”更云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把这两个字说出来,充盈在口腔里的腥甜变得黏稠。

    叶轻飘就在眼前,刚刚的肯定是幻境,更云明白。可是心底里还是一阵好哭,一切那么真实,一时间悲伤笼罩在真实与虚幻里无法散去。更云感到眼角那醒来后更加汹涌的东西一直往下冲刷着鼻子以下的一片殷红,垂下眼睑才发现胸前的衣服一片血渍。

    “你怎么了,更云,刚刚你在梦里很痛苦的样子,手使劲地拽着,脚死命地蹬直了,牙齿快被咬碎,全身快被绷僵,你的泪水都把卷堆的衣服打湿了,还有怎么就连血都吐上了……”

    叶轻飘一股脑的话不带停,更云的眼睫毛被那些之前已经干了的眼泪粘住只能在使劲挣开的缝里恍惚看到自己竟然躺在卷堆怀里,可是此刻他丑不丑的根本就没有心情去搭理。

    在卷堆把他满脸的泪与血擦拭干净后,更云开始觉得神清气爽了些,坐直了起来,发现身处一个木屋里,桌上炉烟阵阵,寸言在桌边泡着茶水,木窗外雨声点点,从支起的木窗看出去,一片有红有绿的芭蕉被雨水洗得很是干净,屋里格外温暖。

    “为什么我们一瞧见你你就喷了一大口血,而且眼泪还像山洪暴发一样?”更云还来不及疑问这屋子,卷堆就问道。寸言和叶轻飘也一直好奇地看着他。

    “我看到飘飘了,没有特殊的事情发生,就只是看到,可是说不出的难过,想要做点什么,又无能为力。还有,有一种直觉,我的难过是因为感觉到了飘飘的难过……不是我看到她难过,是我通过我的难过感受到她的难过……哎呀……”更云试图去说清楚那些现在还没有散去的感觉,可是这越来越乱的描述真是让人气馁,他很着急,但更多的自暴自弃和颓丧。

    “你是说幻境里那种揪心痛的人是飘飘,只不过你通过你的感观完全感觉到了?”卷堆换了种说法。

    “好像是这样。”更云脑子都快搅成麻线了。

    寸言单手捻着手中的茶杯,盯着叶轻飘好久,又低眸回去。叶轻飘以为他要发表什么高见,可是什么都没有,难免扫兴地撇撇嘴。

    “你突然出声,我们四个都重回黑暗之中,在坠落的过程中,其实我们几个一直都挨得很近,所以我们三个很快抓住对方,可是一回头你不见了。我猜想你到了另一个幻境,遭遇了你说的那些。”卷堆一只手的指头挨个轮流去扣桌面,形成很好听的节奏。

    “那我是怎么走出来的?”更云很是好奇。

    “疼痛感,十足的疼痛让你找到自己的真实存在。”寸言一副自言自语的样子,“疼痛往往帮助人回到现实”。

    更云把目光从寸言那里转回来,深吸一口气,他的话他似乎听懂了似乎又不太懂。

    “有一点,幸亏你老人家喷了一口老血,要不然郁结在胸间的那股气会要了你的老命。”

    听卷堆这么一说,更云试着运气,好像一点事都没有,除了那还未散尽的伤感。

    “我们已经出了那个幻境?”更云看着周围亮堂堂的所有,什么都摸起来很真实。

    “谁说的?”卷堆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样子。

    “那,那这里……”更云看着这个小屋子,提高了警惕。

    “放心吧,这是卷堆的幻境!”叶轻飘盘腿隔桌在寸言的对面坐下。寸言在啜茶的时候透过杯子边沿看到她似乎对刚刚更云说的一点都不多想,可为什么自己心里竟也有莫名的一阵阵揪疼?

    “你是说,他在幻境里造了个幻境?”更云一脸的“真不敢相信!”

    “不可以啊?”正在到处晃荡思考的卷堆一下子把一张丑脸从更云背后吊到前面,更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小心地往前挪了挪屁股,把那张难看的脸自然让到身后。

    “我们是斗不过他的幻术了么?”更云追加一问。

    “哼!”对于更云的话,卷堆一脸不屑扬起高贵的短粗脖子。

    “你以为在幻境里造个幻境是谁都可以做到的呀,这意味着我要在人家的地盘上偷人家的材料建个自己的地盘!”

    听卷堆这么一点,大伙儿来了兴趣,都一脸渴望看着他。

    “刚刚闭眼进入幻境,你们以为是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难道不是么?”叶轻飘小声在牙缝里挤着这几个字。

    “当然不是!我们一点儿都不了解对手,所以总得进去摸摸底细吧。”卷堆讲完这一句话又停顿了一会儿,直至又绕三人一整圈。

    更云和叶轻飘互相交换了眼神,心里都是同一句话:“又在侃大山了!”

    “我以为,这个院子以前应该有个酒窖。常集就是利用院子中尚存的这个酒窖的记忆做了这个幻境,记忆本身是捉摸不到的,要破这个幻境难不成我要去唤回酒窖?不可能。所以我就利用这个酒窖全部记忆中的一部分,喏,就是你们现在身处的情景做了个幻境中的幻境。”

    “所以如果要破你的幻境就必须破常集的那个幻境,或者说破了你的幻境也就相当于撕破了常集的幻境?”寸言听得津津有味,不禁饶有兴致地参与进来。

    “对。”

    “你是想化被动为主动。与其在别人的局中,不如在自己的局中。”寸言说着也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雨。

    “我觉得游戏规则还是要遵守自己的。”卷堆越说越得意。

    “你抓住了对方的软肋。”

    寸言说得很淡,叶轻飘似乎也明白了。

    “不错,我们有的是时间,可是常集等不了。”

    “你这样逼他不怕惹怒他?”叶轻飘插话道。

    “不会,像常集这样的人,有实力的对手才会令他正眼相看。何况你们怕惹怒他吗?”

    卷堆说着,寸言已从窗边转身面向自己走过来。卷堆以为他和自己一样也按捺不住内心里找到知音的兴奋,迎上去就伸出拳头,准备来个男人间的仪式交流。可是寸言根本就目不斜视径直擦肩走了过去。

    他悻悻地缩回拳头在衣摆上蹭了两下,尴尬地说道:“好吧,你长得好看,随便你拽!”

    卷堆以为另外两人或许会安慰一下自己那颗受辱的心,可一瞧才发现坐在几边的叶轻飘和坐在另一边的更云眼睛虽然看着这边,却一副失神的样子,对于刚刚的一幕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世上少善解人意的人,这是常态!卷堆这样劝慰自己。

    外头的雨声一直都是同一个旋律似乎没有变过,四人分坐在方几的四面,各自陷入自己的沉思很久很久。

    “好无聊啊!”更云早想揪个人说说话,可是几次尝试都没有人理他,便抱头往后倒去躺在地板上。

    “珍惜你的无聊,它很可能随时说没就没!”卷堆说着别人,自己也是满嘴的哈欠,真是有嘴说别人,无嘴说自己。

    就在叶轻飘和寸言也都坐不住的时候,忽听得窗口的地方一阵“哗啦啦”撕东西的声音。四人警觉地看向那里,整个屋子像纸糊的又正好被雨泡发那般一点点地软下来。

    虽然从窗口看出去,外面是明亮的,景致宜人,可是当所有像一滩烂泥那般坍下来时,地上没有任何狼藉的迹象,倒是逆着雨丝的方向看向高空,那里只剩无穷无尽的黑暗。

    大家都知道,这一局常集收兵了,也就是卷堆赢了。可即便如此,布局的人还是常集,大家只能等他的下一招。虽然眼下黑暗逐渐又笼罩下来,可“等待”依然是上策。

第十二章 忆忧烟波之被困楼梯上

    当这个屋子完全软塌消失不见,四人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原地,此起彼伏的心跳声犹如空谷里的槌音成为黑暗中唯一的声响,让人心生悸怕,又担心有哪一个突然不见。

    这让人心生怖畏的死寂让叶轻飘总觉得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毫无安全感可言,哪里都有可能伸出一只手触向她,但她又羞于向别人求救,全场跳得最疾最响的那颗心脏毫无疑问就是她的。

    就在还有另一颗心也跟她的在速度上相差无几时,四周渐渐亮堂起来,四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光线在刚好把黑暗驱逐开时停住了,一片灰黑中大伙儿发现现在大家坐的居然是屋檐下,所有的亮还是来自于那排红灯笼,所以确切地说是刚刚那排房子的屋檐下。

    转来转去,敢情这是又回来啦!这是乍一看的想法,不过谁都还没有把这想法说出来的时候,大家又有了发现:这和那个屋檐还是有差别的,而且很明显——门口没有黑洞,是一块平坦的空地,在有限的光线里,能够看出这片空地并不大,因为三尺开外的一壁镜面成了尽头。

    四人起身先是面面相觑,尔后甚有默契地同时转向身后的门,卷堆站在中间,看看左右两边站的人,四人同时点头后,他伸手轻轻地推开门,正常情况下那里应该是刚刚来时大家穿过的堂屋。

    可大家看到的是……,……是和他们刚刚看过的一样,一片平坦的空地,一整壁镜面。

    “轻飘,你转向后面,记住你面对的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的地方。更云和我一直面向这里不要动,记住这是我们转过来的地方。寸言你可以自由行动,现在所有的判断就交给你啦!”卷堆在大家都还没有迷失方向前,抢先把每个人给安排了。

    甚是简约又诡异的布局,构成这个布局的东西很是简单,但越是简单越容易迷惑人。寸言开始四处查看,当然所谓的“四处”也就是原地慢速旋转,因为只有这么大一块地。

    三人谁都不敢动,静得一根头发丝儿掉地都能听见。

    “咚”

    正静到极致时,一声木棍敲地的声音响起,干脆利索,犹如敲打在心尖上。

    隔了一会儿是第二声,然后第三,第四……四人都认真去听这敲打的节奏,试图发现点什么,可是一阵子过去,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这节拍倒像是有人很闲散地有意无意敲打。

    三人的姿势都快站到僵了,寸言不得不离开这个屋檐走到空地,走到那壁镜面,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然后他又走回檐下仔细看,发现镜面里有灯笼的影像,然后走回空地,面对着镜面,还是只有灯笼,没有自己,也没有后面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甚至也没有挂灯笼的屋檐。寸言再次走回屋檐,做了同样的对比。

    看他这样前后跑得人眼花缭乱,三人同时问道:“有什么发现?”

    寸言并没有作答,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你们都可以自由活动了,不必去管方向。”

    “你确定真的可以?”

    卷堆头腰以下已经侧扭过来了,但脸还是保持着。

    “可以的。”寸言很是笃定。

    听说可以动了,三人赶紧活动着筋骨,不过依然小心留意着这方寸空间里的一切。

    “你发现什么了?”叶轻飘好奇地问道。

    “你敢去看看那镜面么?”寸言看着她用下巴示意方向。

    被寸言这么一问,叶轻飘还真的是很质疑自己的胆子。不过认怂说不敢那是不可能的,于是活动一下肩头的筋骨朝那镜子走去,她以为镜子里可能会多看到些别的,比如说多出一个脸色苍白的女鬼,比如说自己满头满面流血……可不想看到的是那样,她一脸惊诧摸摸自己,向镜子里再次确认,然后一脸惊悚扑了回来。

    “为什么里面照不到我?”

    看到叶轻飘这样,更云和卷堆也跑去看,然后同样一脸惊恐回来。

    “发生了什么,难道我已经……?”更云的恐惧并不比叶轻飘的少。

    “不要去关注里面少了什么,要去看有什么。”寸言提示。

    “灯笼!”卷堆眼睛亮了一下。

    “再想想。”

    “只有灯笼里的光,连灯笼的样子都没有的!”叶轻飘脑子里重现刚刚所见到的,里面只有光,灯笼的形状都是他们本能脑补上去的。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你们再去反面看看。”寸言鼓励三人。

    “嗯……”三个人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就说怎么办吧,我们经受不住刺激。”叶轻飘一脸恳求。

    寸言心里真想照着那张脸一掌推过去,不过事实是他把三人拨到自己一边,伸手取下一只灯笼,然后把其余所有都灭了,本来就不亮的光线,现在更是。随着那些灯笼的熄灭,所有的实际存在就剩下这盏灯所照射到的范围,其他随着光线的消失而消失。

    “哇,原来所有的都是这灯光在作祟。”

    “这不是重点。”

    更云好不容易发现点什么,立马又被寸言的话打压下去。

    “那……”看身边的方寸空间变得只有巴掌般大小,这左右都一样的地方令人的心跳到快窒息,叶轻飘抓住寸言袖子的手抖得寸言的整只手臂也跟着晃晃幽幽。

    “大家做好准备,你们看……”寸言说完,大家的心都憋住不跳,眼睛死死地盯住寸言手里的那只灯笼。

    寸言先把灯笼举到门框中间,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灯光在一边的镜面里闪烁着。接着寸言又把更云拉到自己身后让开个道,大伙儿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另外一边的镜面。随着更云让开,这个灯光也在那一个镜面里跳动着,同时反回来一束灯光,大家跟着那束灯光看回来,到他们面前时,从刚刚一边也反回来一束灯光,两束灯光在门槛上方碰撞融合成一束,这像一个慢动作,所有的细节清清楚楚。

    不过就在两束灯光完全融合那电光火石的一瞬,四人的眼前亮成了白昼,无法睁眼直视。可也就在大家都控制不住身体的自然反应闭眼躲避的那一刹那,耳边一阵“轰隆隆”声,四个人的脚下向下塌陷下去。

    大伙儿齐刷刷地才喊出一声“啊……”并准备一直喊下去时,这“轰隆隆”的声音没有了,脚下也停住了。于是这声“啊……”呈减势慢慢弱下去。

    此时四人处于一个石阶梯上,在寸言手中灯笼的照射下抬头望去,顶上是封得死死的大石板,显然回去无望,何况回去那个房檐底下好像也没什么意思。这里好歹脚下有一条道,虽然不知通往哪里,是否是条活路。

    “从这一刻开始我可能发挥不上什么作用了,你们随意啊,得空保护一下我就当玩了哈!”进了这条楼梯卷堆就自觉地站到所有人的后面去。

    “现在你不张狂啦?”

    提到保护,更云以为是要开始打斗了,所以当仁不让站到最前面。头还没从后面扭回来,抬起脚就下台阶。

    “慢!”叶轻飘见他不加判断就乱走,着急得只差去抱住他那已经迈出去的腿。不过也着实把更云吓得够呛,前脚已踩实楼梯,后脚就这么吓得留在半空。

    “哎呀,没事儿,飘飘,看你大惊小怪的。”调集所有感官确定目前自己妥妥地踩在地上后,更云更是有些小得意。

    众人心里一阵虚惊,提到嗓子眼的心往下放了放。

    “走,跟上……。”更云话还没说完,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栽下楼去,由于他的前脚已经在第三级石阶上,所以轻轻往前一个滚翻,就势腾空跃起。

    后面的寸言闻风赶紧把叶轻飘一把丢到身后。看到石梯的第二级还在那里晃荡,情况立马明了。原来刚刚紧急中更云前脚一点发现脚下不稳立即跨向第三级,所以这个台阶的双数应该是悬空可以翻转的,只能走单数。

    三人还来不及有更进一步的举措,就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甚至都来不及看是什么,就凭着脚下对那堆东西的感知,立马各显神通先躲过第一波,这时候谁都顾不了谁。

    事发突然,来不及判断那东西有多高,寸言是大大张开双脚凌空来减少脚下与那东西碰触的机会。而叶轻飘则是甩开纱裙的同时螺旋式上升。情急之中没有人顾得上卷堆,他真的是看不上自己那几招保命招式,却不得不死命往斜上一纵,即便跳得比平常人高不了多少,但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是千疮百孔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竟然没事!

    喘息间,三人才发现,刚刚从脚下经过的是一阵密密麻麻蚕丝般的银线,线的另一头都挂着一颗三寸来长,尖细而泛着冷光的针头。顺着线来的方向,寸言手中的灯笼照过去,只见右边墙壁上密密麻麻、成千上百的针孔,顺着那墙往上是腆着脸的更云的一只脚。

    “更云,你又踩到什么啦?”吓得够呛的卷堆一看那腾空后两只脚蹬在两面墙上就一直没有下来的更云,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嘿嘿,嘿嘿,话说我脚好酸,我要下来咯!”更云脚刚刚活动了两下,刚才那阵“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潮水般卷来,比刚才更为大声,速度和气势似乎也更猛烈。

    “救我……”眼看那密密麻麻的针就快要从卷堆的身体穿过去,而他已经因为刚刚的一跳耗尽气力只能呆在楼梯上等着被针穿成筛子时,脖子处被一双脚勒住使劲往上甩出去。

    本来寸言是打算把他甩给叶轻飘的,但是脑子一转又觉得叶轻飘劲小接不住,于是临时强制改变力的方向,把他朝更云甩去。更云冷不防,但还是抓住了卷堆的领子,不过这也加剧了他两只腿的晃动,刚刚杀过去到达墙壁的银针大军立马又调头杀回来。

    吊在半空的卷堆极度扭曲身体才与银针们擦身而过,可是那来不及完全闪开的裤腿一边依然被针们飞速碾压,机灵如他使劲绷紧了浑身肌肉,才把腿往另一边紧缩。等那些针到达另外一面墙不动时,卷堆那被针穿过的裤腿上立即有一块布从小腿外侧飞下来,一截萝卜腿就那样凉飕飕的裸露在外边。

    此刻由于更云使出了蹬化的定力一动不动,所以墙上不再飞针,但是来回穿过三次的针线把两堵墙像两块布那样紧紧地往中间扯,和缝纫毫无二致。

    两面墙在不停地往中间收,更云脚下越来越吃紧,手上还坠着蜷成一团的卷堆,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往下滴落。

    寸言和叶轻飘此刻踮在那些丝线上,也不能把卷堆拉下来把线踩得多一份力去拉那两堵墙,所以他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寸言往墙上看过去,两堵墙一样的光滑,墙壁上什么都没有,那么更云踩到什么了才触动机关?

    寸言示意叶轻飘像他那样顺着丝线轻轻滑到墙边,两人在墙上一通排查式的摸索,什么机关按格都没有。一遍完整的检查过后,寸言和叶轻飘同时看向了更云脚下……

    “更云,我数到三后就烧这些丝线,它们会瞬间化成灰,在它们这股紧拉墙而反弹回去的力还没有影响到机关时你快速蹬脚下,我们赌一把,敢么?”寸言轻启灯罩准备拿出烛台。

    “好。”更云早就已经撑不住了,所以巴不得赶紧有个什么办法可以改变一下现状。

    “飘飘,发挥你速度上的优势帮帮卷堆,记得要落在单数的楼梯上。”

    三人同时准备好,寸言数到三后,烛台上那小小的火苗只轻轻一碰那些丝线,瞬间化为黑烟,尔后一阵“呯呯”针落地的声音……还未到针全部落地,更云已经和寸言、叶轻飘同时落在不同的单数层石阶上。卷堆被叶轻飘接应,落得慢些。在确定机关停止后,四人才敢伸直腰板挺立起来,纷纷看向更云刚刚脚踩的地方,那里一边一个线滚子。

    “更云,你眼睛是长在屁股上了吗?”卷堆看着墙上那么明显的两个线滚子,难以抑制地说道。

    “呃,呵呵,踩的时候是有点硌脚来着,但是也来不及伸回来了呀!”更云搔挠着后脑勺一脸傻笑。

    “哎呀,下面没路啦!”还在那个线滚子上纠结的两个人被叶轻飘的声音拉了回来。

    站在最下面的叶轻飘一见楼梯尽头就是墙,侧过身子看着身后的寸言。

    寸言走到最下层抚摸过那堵光滑的石墙壁,又回过身来再一次观察整个算不上狭小的密室。心里暗忖:“我们从上面落下来,然后顶上又合得密不透风。眼下这个密室只装了一个楼梯,那么它存在的真实意义又是什么?”

    “糟了,这里四面都不透风,我们不会被闷死吧?”更云在这敲敲那磕磕之后首先想到了活命的问题。

    “对呀,我们在这里半天了,并没有觉得喘不过气来,证明空气是可以流通的。”卷堆也忽然大悟。

    寸言再次四处密密搜寻,试图在这些油光水滑的墙面上找到一丝缝隙。

    “线滚子!”在寸言目光移过又回来最终锁定在那两个线滚上时,一旁的叶轻飘也脱口而出。

    “呃,我可是刚刚才惹出了一大堆钢针!”更云说着故意看了一眼卷堆。

    “为什么你觉得是线滚子?”寸言看向叶轻飘。

    “因为墙上只有那两个东西很奇怪!”叶轻飘直言不讳。

    “我的看法是那些针蹦出来的时候,墙上就跟着钻出密密麻麻麻的小孔,线没了针也没回去,但是那些孔像又长回去似的,所以这里的窍门就在那两个线滚上。”卷堆捻着下巴。

    “我可以去试一下,但是你们要告诉我怎么弄。”更云走到四人中离线滚子最近的位置,扭头等待有人发出指令。

    “那你是怎么想的呢?”叶轻飘一脸恳切,期盼寸言的看法。

    “刚才那些丝线主要材料就是桑榆独有的蚕丝,在桑榆没有一样东西是简单存在的,它们都被赋予特殊的含义。这也是桑榆虽小,但没有人对其能够完全了解的原因之一。线滚子可以放线也可以收线,我想在这个密室里它意味着生机与危机的正反。同时,对它的判断和使用也会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卷堆以为自己的判断应该算是有理有据了,可听完寸言的,才深觉其考虑问题的成熟,忍不住对他投去赞许的目光。

    “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更云抱手回忆着自己踩到它的整个过程和用力情况,“你的意思是说我踩重了,换轻一点的?那多大的力道合适呢?”

    “不,我觉得我们是不是要换种思考方式呢。比如刚刚你是踩的,现在我们往外拔。就比如收线和放线是两个相反的动作。”叶轻飘顺着已经打开的思路进一步深究。

    “那我去试试?”更云见叶轻飘说完后几个人都沉默了,没有一个人给出具体指示,忍不住自己提议。

    “嗯。”寸言一点头,更云像展翅等候的鸟,挥手直攀墙壁而去。这次他换用一条腿撑在对面墙上,另一条腿待命可随时调转身体到另一面墙,这边用胳膊肘撑在线滚子旁。他用这两个点的力道来平衡整个身体,整个身躯拉成一个“一”字,刚劲板直,煞是好看,另一只手还能随意地活动,看得下面的卷堆直撇嘴。

    “我拉咯,省着点慢慢拉还是一把力拉到位?”

    “嗯……缓缓地,你要留意,好随时应变,我们也有余地采取其他措施。”寸言说完示意卷堆也做好准备。

    随着“咕叽咕叽”往外抽取的声音,那面墙也发出“咯嚓咯嚓”两个物什之间相互磨损的声响。

    底下的三个人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目不转睛盯着那堵墙,只有更云似乎看着下面的人如此煞有介事反而心生坏主意,开始不再缓缓地流畅地,而是一拉一顿地拉着,那磨损的“咯嚓”声也随着他的节奏停停响响。每停一次再响起,叶轻飘的心都会猛地抽一下,然后她就恨恨地瞪一眼更云,然而每瞪一次,更云就更加肆意。

    “下来,我来。”叶轻飘忍无可忍,于是命令更云。

    更云松开那线滚子一挥衣摆飘飘然下来,那姿势摆得让卷堆牙齿咬得“咔咔”响。

    更云一落地叶轻飘就像片羽毛般浮了上去,寸言眉头拧得跟麻绳似的:这是瞎闹的时候么?

    凭叶轻飘的身长,她根本无法把两边的墙都够到。但就在她像更云一样把脚搁在一面墙上,另一边可能因为够不到随时可能掉下来时,只见她一抬手,袖中以不可视的速度飙出一柄碧绿的剑。

    “咣”的一声,那剑打在墙上,但受叶轻飘反手斜外推的猛力,那柄剑调头朝她身后的墙面钉去。叶轻飘双腿向腹部收缩,在剑首触向墙面的同一瞬间她蹬直腿脚底中心顶在剑头上,前身轻盈地往墙上扑去用胳膊支在墙上,借剑的长度她把身体延长了,像更云那样。

    当她向下一眼看向寸言时,他正紧盯着自己那柄剑。不仅是他,就是卷堆也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那剑剑鞘浑圆苍翠通透,整把剑只在剑柄处有一颗血珀,色泽清澈剔透,艳如鲜血,与整把剑通体的绿形成耀眼的对比。这是一把女剑,流淌的清冽如水的女人气息里苍劲的峥嵘之势根本就没想要隐藏,足见造剑之人对佩剑的人深刻洞悉,也足见造剑人性格中的偏狂。

    两人还沉溺在对剑的研究里时,那剑已再次被收入袖中,叶轻飘悠然落地。

    除更云一副“哼哼”的样子外,另外两人从剑上回神看看墙再看看叶轻飘。

    “呃,那个,我力气太小了,拉不动!”叶轻飘打着哈哈实话实说,同时朝着更云挤眉弄眼让他上去。

    这次更云再不炫弄,随着流畅的“咔咔”声,墙上刚刚被针穿过的地方透出一束束细小的光线,仿佛一扇暗黑的大门被打开那般。

第十三章 忆忧烟波之带路的灯芯

    几人欣喜若狂,这墙原来只有薄薄的一层,现在只稍用力,门就向里旋开,大家都以为会看到外面的阴天或是晴天。

    可并没有!

    一眼望去这里威严空旷,四根大柱子支撑的屋顶呈锥桶状离地万丈,似乎欲捅破一切障碍戳出去。质地坚硬厚重的石柱撑起了这万丈高楼,整个建筑没有一点石料以外的其他材料。

    在所站位置的对面就是一条回廊,宽阔而平坦。而通往那里唯一可以走的就是面前一个正圆形的低洼处,它似乎是个池子,但又显得有些浅。中间一根石针直立朝上,针尖直指屋顶锥状的那个尖点,正圆的边上是凸起的子丑寅卯等刻字。寸言他们正好站在正午的位置,直线方向的对面是正子。

    刚刚才吃过亏,更云变得稳重许多。

    “我们是要对准现在的时辰,然后走过去么?”叶轻飘看着那个根本没有影子投下来的石针。

    “应该不是,我们在幻境里呆了很久,根本无法准确推演出现在的时刻,换句话说我们连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清楚。”卷堆一语否定了叶轻飘的看法,虽然有些令人沮丧,但事实确是如此。

    “天地万物浑为一体,我想我们不能只看脚下。”寸言说着仰头看向顶空。另外三人也跟着抬头看去,卷堆还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帽子就掉了下来,勾腰去捡帽子的瞬间他忽然直接开口问道:

    “书里记载桑榆其实是叫桑榆方城对吗,寸言?”

    经这么一提醒,寸言在脑子里构思着把四根柱子的底部分别一连,演出一个方形。锥状屋顶里两根交叉的横梁末梢一连,将其连成的方形在想象中投影下来,于池子里形成两个交叠在一起的方形,寸言一挥手,一把闪亮的粉末浮在池子上面把脑子里形成的路显现出来。

    “哦噢,只要我们沿着这边从午时出发先到卯时再到子时或者从午时先到酉时再到子时都可以到对面去。”路线就在眼前,大伙顿时豁然开朗。

    一条暗廊直通幽处。

    脚下每迈出一段距离,两边墙根角都会亮起两盏油灯,由于灯罩内壁不同位置处理成了不同的厚度,所以灯光只够照亮脚下,前面一片漆黑,全靠想象,后面却一片明亮和温暖。

    尽管脚边是光明的,但那只够照亮脚下,不仅他们的前头,就是他们自身其实也一直笼在黑暗里。

    “如果被前面隐藏在黑暗中的未知唬住,那么赶紧回头看看身后走过的路,会立马觉得放心不少!”黑暗中,叶轻飘连蹦带跳。

    “纯属自我欺骗!飘飘你要学会悲观地去预想未来,那样才会每次都觉得自己遇到的状况其实比想象中好多了。”这路走得顺了,卷堆也开始没有畏惧,阔步向前。

    叶轻飘把卷堆的话大致捋一遍,觉得好像有理,不过再深思后反驳道:“不对,那样岂不是永远在坏的循环里越来越糟还不自知吗?”

    “呃……其实……”

    “其实飘飘你别理他,他坏心眼多。”更云后退到中间把两人隔开。

    “哎哟喂……”更云刚从和寸言并肩的前排退回卷堆和叶轻飘中间,没走几步呢就一头撞上戛然停止的寸言。走在他两边的两人也猛地一下子挂到寸言拦在半道的手臂上。

    “为什么停住了?”寸言突然拦住,叶轻飘冷不丁实实在在地撞上去。尴尬到了极点,她一时间很囧脱口就问道,可寸言的注意力似乎一直完全在眼前的黑暗中,从未分神。

    漆黑里,叶轻飘这句没脑子的话让寸言嫌弃地稍微扭头看了他一眼,好在太黑估计他也什么都没看到。

    叶轻飘捶了两下自己的脑袋:这是明摆着的,大家已经走进黑暗里好几步了,灯却没有亮过。只怪自己关键时候还和卷堆在鸡毛蒜皮的事情上纠结,没留意出现这样的情况有多久了。

    现在回过头看来时的路,一样的伸手不见五指。寂静之中一种压抑感和恐慌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叶轻飘小心地往寸言身边踱了几个碎步,在快靠近他的地方停了下来,心里觉得踏实多了,她自信寸言没有发觉。

    可那真的只是她以为!

    四人靠在一起跟着寸言的脚步前左右都走了几步,挥手试了几下,发现四周一片空荡。手中的灯笼油也早就烧光了,因为有了三个方向的选择,反而不知道该怎样选择,几人只好背靠背站在原地。

    一筹莫展,寸言正考虑要不要随便选一条路赌一把时,也不知从哪里就冒出了一个灯芯,没有油灯没有蜡烛,就只是一个灯芯,那么一小点闪烁却在这死黑里显得无比光明。

    这灯芯似观察一般在每个人的面孔前稍作停留,然后又闪烁着火焰上下蹦着跳到另一个人面前。跳到叶轻飘面前时,叶轻飘不敢眨眼地瞪着她,连头发丝都竖起来了,嘴快撕到耳根处,吸紧了肋骨深怕那诡异出现的灯芯碰上自己。

    可没想到越害怕那灯芯越是逼得近,都快贴在她脸上了。她又不敢大口喘气,生怕灭了它。

    叶轻飘尝试着把它往寸言身上引导,可它似乎就独对她有兴趣,她越避让它越想要贴上去。

    “再贴过来试试,信不信我一口唾沫淹死你!”叶轻飘突然挺直了腰板怒视着那灯芯,一而再的退让没用,突然而来的怒斥让那灯芯先是一愣,然后悻悻地绕过她又蹦蹦跳跳往前去了。

    叶轻飘随着它的轨迹转过身去,借助那微弱的光亮,三张面孔正惊讶地看着她。

    “祖宗,这时候你该随着它捧好它!”卷堆冲着她呲鼻撇嘴。

    四人面对面说话间,那灯芯又出现在几个鼻梁围成的空间里,原处上下蹦着,一个没蹦稳向叶轻飘的额头上摔倒过去时吓得半途一个骨碌马上立正,一颠儿一颠儿地又蹦出去。蹦了一会儿又原地停住只是上下蹦跳。

    “我觉得它好像是要我们跟它去。”更云脑袋歪到肩膀上观察半天后总结。

    “跟。”寸言当机立断。

    四人都已挪动脚步,那灯芯开始以更快一些的蹦跳蛇形移动。时间久了,大家脑子里都乱了,整个过程中它换了好几次方向,现在要停下来靠自己判断已然没了勇气。

    就在看它蹦都看得快睡着的时候,前面突然有了些光明的意思。那灯芯又停住上下蹦了几次,几人也都停下注视着它,它“当当当”跳到叶轻飘眼前停住左右摇摆着。叶轻飘往后使劲别着脑袋想要离它远些,却被它眼都要晃花了,于是“哗”的一声假意要吐口水,那灯芯调头一溜烟钻进了那些光明里,再也单独看不见。

    “原来它可以跑得很快,不用跳的嘛,还是被它耍了!”叶轻飘恨恨地举着拳头。

    “别这样对它嘛,飘飘,它出来就只为带我们走这一段黑路然后消失不见,你看你还把它吓成这样,想想挺可怜!”卷堆说得声情并茂,情绪也恰到好处,真是说故事的一把好手。

    想想这短暂的一路,再想想那灯芯,心里好像真的有些不太舒服,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吊个白眼独自朝着那光明走去,身后的三人各自耸肩挤眼也跟着过去。

第十四章 忆忧烟波之叶芦栩的招魂舞

    这里无数盏油灯,每个灯芯都在微微摇曳,放眼望去,叶轻飘再分不清刚刚带路的是其中的哪一个!

    “哇,灯展啊,哈哈哈……”每个人心里的那点想法通通被更云的这“哈哈”声引到同一件事情上去。

    眼前是灯火辉煌的一条甬道,脚下是打磨光滑的石板,两边墙壁上有石头、布条、绳子、图画、文字等各色陈列。

    “慢着慢着!”正当大家看得一头雾水时一双手从人缝中拨开来,随即一个脑袋、一个身体挤到最前面。

    “不要碰,更不要毁坏,尤其是某些天生搞破坏的人。”卷堆故意看了更云一眼,再看叶轻飘。

    “你看得懂这些石头和布条吗?那些绳子我大致还能看懂,记载的是一些酿酒作坊的改进和人员分工,还有一些酿酒的配方。”寸言指着排列第三的在墙上固定成不同形状,有时单独打结,有时又和其他绳子交叉的网状物说道。

    “我都能看懂。”卷堆说到这故意抹一把头发,声音洪亮地继续说道:“其实这些都是这个酿酒作坊的一些大事纪,只不过不同时期用了不同的记载方式。比如最开始记载的时候采用的是镶嵌在墙里的石子堆,然后是布块的拼接,然后是绳结,然后是树枝的拼摆,然后是布艺上的缝或绣,再然后是简单刻画等等一顺溜的,直到最后边的石画和刻字。”卷堆边看边解说。

    “这个酿酒作坊的主人家姓叶呀!”卷堆说着猛地扭头看向叶轻飘。

    “看我干嘛,我又不认识他。”叶轻飘嘴上否定着却把两只大眼眯成了长缝:“在哪呀,我怎么看不出来他们家姓叶?”

    和叶轻飘一样看不出来的还有寸言和更云。

    “你看不懂是对的,因为后边的记载用的是桑榆的古文字。”见三人面对这满墙的故事却似睁眼瞎,卷堆无比的神气。

    “那你快给我们说说呗!”叶轻飘抓住卷堆把他拖到最前面。

    “那些石头和布条啊绳索之类的记载的是这个酿酒作坊远在古桑榆城的时候就有了,但那时它只是在此处原址上深挖的一道宽阔的长沟。它内壁用大石头作材料,小石头做楔子来加固装饰。那时叶家的先祖每日背着木桶四处吆喝卖酒”卷堆轻掸过一根根布条,抚过一颗颗石头……

    “这全部都是每一个时期的纪实。叶家的祖先在把这个酒作坊一代代往下传的时候要求继承者要以当下的方式来亲自记录这个作坊在自己手中的发展,以此告慰先灵,也自我作阶段的总结反思。最重要的是警示后人创业不易,叶家后人永远不可以有坐享其成的思想,当永葆创业时的愿景来守业。所以这其中大部分是他们的创业故事,而且都是从当时就保留至今的哦!”卷堆夸赞人家如同夸赞自己般得瑟。

    “对了,这个叶家的酒作坊历史可比忆忧阁要久远得多,只可惜近几代子孙没什么功绩,而且人丁一代比一代单薄,所以没有忆忧阁那么出名。而叶家的生意完全被毁是在十五年前,这一代叶家的家主叫叶芦栩。”

    “叶芦栩?”叶轻飘完全失控的惊呼让几个人都顿住了。

    “是的,叶芦栩,你认识么,飘飘?”正把故事一段段串得很溜的卷堆思路一下子就被打断了。

    见包括更云在内的三人都同一个表情看着她,叶轻飘立马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摇手否定,并要求卷堆继续。

    “那这个叶芦栩是怎么毁掉叶家基业的呢?”即便犹如看天书,可叶轻飘还是不眨眼地盯着那些扭扭曲曲的字,仿佛只要盯紧了就能从中揪出些什么。

    “哦,让我看看哈。”卷堆目光快速从那些文字中寻找着,手指抚摸过那些雕刻的笔触:“原来这位叶家嫡子不仅是深得祖传秘方的酿酒师,同时也是桑榆主导招灵的通灵师。按桑榆的风俗除王室的达官显贵们下葬前需要招灵外,桑榆每六十年也需要招一次灵。这个招灵招的就是让榆城变成乞桑城的那位祖先的魂灵,招他回来的目的是让他看看桑榆的子孙和他一手建立的桑榆方城,这是他生做人死则鬼的夙愿,也是临终遗愿……”

    卷堆突然停住了。大伙赶紧凑近他:“就没有了吗?”

    “我要结合前面的才能讲清楚。”卷堆往左手边靠前的记载中找去,挡住道的更云赶紧悄摸地让开。

    “哦,你们看这些石画,桑榆城的招灵是鼓声辅以招魂舞,一般都是一个叶家的嫡长子带领十三个青年男子完成这个招魂舞。但是每六十年一次的那个招灵只需要叶家的嫡长子一人就够了,但是中间有一段斗鼓和斗舞,需要桑榆城中除叶家人外鼓打得最好,舞跳得最好的男子来分别和招灵的那个人斗。”

    卷堆看完这些石画沉吟了一会儿,寸言他们都小心呼吸保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去思考。

    “据说这个叶芦栩是叶家历代嫡子中鼓打得最好的,招魂舞也是跳得最入境的。而且他擅长于打造兵器,不过却不轻易打造,毕竟酿酒才是叶家的祖业。”卷堆看完那边的石画又回来这边的石刻文字。叶轻飘等人也跟他凑到一块去盯着那些文字,纵然一点都看不懂。

    “十七年前,桑榆又逢六十年一次的招灵。叶芦栩准备得很充分,桑榆几乎全城的人都到山谷里去观看……呃,也不讲清楚这个山谷是在哪里!”卷堆指着一行行文字查了一遍又一遍,不禁觉得遗憾。

    “一通鼓打得甚是尽兴,桑榆从未有过的沸腾。叶芦栩鼓声营造的氛围犹如梦境,他一身红裤、一身盘扣土色马褂,一身漂亮的肌肉,一面红漆大鼓让多少人幻想在台上的人就是自己。哇,这个叶芦栩夸自己夸得也忒狠了点!”卷堆说着忍不住评价道。

    “别岔话,继续说!”叶轻飘一拍他的肩膀,帮他指回那些文字。

    “依制,鼓打完后就要斗舞,接着叶芦栩会把对手斗下台去。然后在精心挑选的桑树上抛撒五谷、抛洒山泉,祭上蚕丝、牛羊和美酒。叶芦栩会坐打一通缓慢悠扬的鼓曲,在鼓曲序章营造幽冥境,恭迎祖先之后,城主会在这支鼓曲中呈述这六十年桑榆经历的大事件以及取得的成就。”

    卷堆从蹲着到站起来又凑近得巴不得脸都贴上去了,三个人依然不懂他在看什么,“怎么了,是有不认识的字儿吗?”更云急得。

    “我先把这一段看完了,再给你们总结。”

    卷堆站起来揉揉捶捶膝盖和膝盖窝,继续道:“在这个斗舞中发生了点意外。这个招魂舞跳的是红绸舞,用的是一根长一丈宽二尺的红绸挂在脖子上,两只手分别拉住一边甩跳。这个舞名为招魂舞但又暗含驱鬼的意思,两个斗舞的人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去威吓对方,直到对方没有更夸张的动作来应和,所以招魂舞从来没有固定动作,全是临场发挥。可是这次斗舞中叶芦栩的对手和他旗鼓相当,两人斗得难舍难分,场上场下高潮迭起,不仅有热烈的巅峰也有惊悚的极致!正当场下一波高呼声响得静不下来时,本不该出现肢体接触的两人脖子上却缠绕了对方的红绸无法解开,场下的欢呼变成了惊呼,大家都害怕这是某种旨意,没人敢上去造次。所以惊呼过后又是万人的鸦雀无声,直到这两人都精疲力竭地倒下。城主一方面派人上去把二人抬下来,一方面自己镇定自若地上台呈述桑榆城的现状,让招灵继续。”

    讲到这里卷堆觉得口干舌燥,三人却急于知道下文,于是卷堆又从蹲着到站了起来,刚要去捶自己的腿弯,更云立马代劳了。卷堆一愣,又回到墙上:“这些应该不是叶芦栩本人记的了,因为又回到石画的方式上来,而且实话说这画很一般。但可以看出他记的是二人被抬下来后,那缠在对方脖子上的红绸没人能解开,最后是被割开的,叶芦栩昏睡了好久,而对方却当场就被勒死了。”

    他的讲述画面感十足,即便这画着实画得一般,三人也是听得如临其境。卷堆又要蹲下来,因为接下来要看墙低处的画,他刚有要蹲下的意思,更云马上把正在为他捶腿的手挪开。

    “自这次之后,叶芦栩突然变得很呆,他的生活变成了两种形式的轮流,要么是长时间的昏睡不醒,要么是长时间的失踪不见而后又毫无痕迹地突然出现。谁也不知道其间发生了什么。叶芦栩的兵器打造得很好,但数量稀缺,一生中就铸过一把剑,名为红稀,记载里说这把剑是一柄女剑,可是刚问世就不见了。咯……这就是那把红稀剑!”卷堆指着墙上画的一把剑,三人也凑近了去看。

    “哎……飘飘,我怎么觉得这把剑就是你的剑!”更云反复看那画,又看向叶轻飘。

    叶轻飘看看更云又看看卷堆和寸言,更云从小和自己一起长大都很惊讶于在另一个时空里有自己剑的图画,可是寸言和卷堆却好像不那么吃惊。

    “哦,我想寸言和我一样都是在书上见过这把剑,毕竟它是叶芦栩唯一的铸剑,特别有名。据说这把剑很有灵性,能和主人达到人剑合一的程度。所以飘飘的剑第一次出来时我们就已经知道它是红稀了,对吧,寸言?”

    卷堆看向寸言,寸言肯定地点点头。

    “这把剑铸出来的时候,你还未出生,所以你不是这剑的第一主人。但是我们并不想去打探你的秘密,你什么都不用说。”寸言说完前面一句话,见叶轻飘欲说还休,立马代表大家表明了态度。

    “对呀,我也有自己的秘密,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透露给你们。”卷堆抱手。

    叶轻飘这才放心下来:“那这个叶芦栩后来怎么样了,卷堆?”

    “嗯……这上面记载,也是十七年前,红稀剑刚铸出来,叶芦栩就失踪了好久。等他再次回来的时候红稀不知所踪,紧接着他开始了长达十六年多的睡眠,一直到这记载的时候他都未醒。这个上面最后的记载说,叶家到了叶芦栩这一代就只有他这么一个继承者,尚未婚配就开始长眠。叶家的酒作坊维持了两年,因为不知道配方和没有人来主持大局,后来城主亲自宣布酒作坊暂时关闭。叶家所有的工人和家丁全数解散,目前就只有几个亲信留在了叶藏馆。这是这面墙上最后的记载。”卷堆说完嗓子都快哑了,但颇有成就感。

    “我想这叶藏馆一定是叶芦栩住的地方。”更云听完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唯有思考这一点。

    “不。”寸言从更云身后踱出来,“叶家是桑榆的重要组成,他们家的窖藏酒更是品类众多、价值连城、名扬四方,但是除此之外叶家拥有全天下最全的藏书。我想叶藏馆大概珍藏的就是书与酒。”

    “哇,有品类众多的酒啊!好想给六四带点。”叶轻飘在心里默念。

    “不错,桑榆城是个无奇不有的地方,它可能产生任何你意想不到的奇迹,因此吸引众多的人来到这里,也因此它才如此的富庶。”卷堆说到这里满眼放着金光。

    “故事归故事,可是这和我们来找常集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是不是离题太远,也不知道我们到底进来多久了,肚子好饿!”更云刚说完,肚子里就传来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作为回应。

    “是啊,一直在奔忙之中,现下你一说我也饿得心慌。”卷堆的肚子也传来“咕噜”的一声,可是才响了一半,他就不好意思地使劲捂住肚子把那声大家都听得见的巨响摁了回去。

    说到吃,寸言自然地想到叶轻飘,可看向她时她似乎没有听到大家刚刚的讨论。虽然她是离右边墙最远的,可是她的目光始终盯着最后那幅画。

    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里画的是叶芦栩执红稀剑的样子。寸言再看向更云时,他还在跟卷堆讨论肚子饿的事情,看来叶轻飘的秘密连更云都不知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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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72/ 第一时间欣赏堪寻最新章节! 作者:周喃所写的《堪寻》为转载作品,堪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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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介绍:
肩负掣荡国使命的清冷公子寸言,四方寻父的神秘少女叶轻飘,只为“两小无嫌猜”的翩翩少年郎更云,说是为了“好玩”却处处透着古怪的三角眼卷堆,睡神级别的红衣少女苏桂,五人在桑榆城遇见并结伴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不问。
但那不重要,痛快的是恣意飞扬的时光,一起见过最深情的人,经历过最凶险奇特的事,吵过最“鱼般记忆”的架……一起贼精,一起犯二……哪怕明天就会翻脸!
同一时间里或许他们在各自的空间彼此来来回回无数次擦肩,而在这同一时空里他们莽莽撞撞、并肩同行,是最好的伙伴!
与此同时,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显露出来……堪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堪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堪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