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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喃     堪寻txt下载     堪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冢林

    谁都没有想到,这茧子如此坚固,可是它的正上面却是敞着的。此刻,那没有盖子的茧子里面站着一个人形的东西。不,它原本应该是躺着的,是因为……哎呀,这都不重要,重点是那东西全身长满了霉菌一般的黑色绒毛,那些绒毛尖上还……还挂着一颗颗黑色的种子一样的东西。在灯笼的微光下,那些种子尖上似乎还在滴着白浆状的露珠。

    更云有些庆幸那只眼睛现在肿得把眼珠子包裹在里面了,否则的话肯定会有一颗眼珠子会被吓得蹦出来逃走的!

    寸言吞了一口口水,紧盯着那里面竖着的东西,说道:“冢林!”,声音轻到似乎怕把那东西吵醒。

    “冢林?你,你,幽兰楫说的那个冢林?”更云结巴着。

    “十有八九。”

    “那,那那里面的是尸体?”

    寸言尽量减小自己的动作幅度往下打量一圈,发现嚼舌根依然不嫌事多,还在下面甩着舌头尖。

    “不知道飘飘那边怎么样,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寸言再次看向现在几乎是在他和更云的正上方的茧子,不能再生事端了。

    现在必须赶紧走,那只该死的嚼舌根!对叶轻飘的担心让寸言心里有些凌乱。

    “你先去杀那东西,我且在这树上挂一会儿。”更云鼓励寸言。

    “可是……”

    “事有轻重缓急,杀完它再接着救我也挺好嘛!”更云一张英俊的脸已经变成那样了,但还是嬉皮笑脸。

    “我速战速决。”

    寸言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把腿从树杈上退出来,垂直落地,他自认为动作很完美,没有弄出其他声响。

    可是他还没完全落地就听到后面也是上面“哗”的一声,他猛地往身后一看,那只茧子已经紧跟在他身后倒扣下来,速度比他快很多……

    眼看逃不掉了……

    那长满黑色绒毛,绒毛上还挂着种子带着白色露珠的尸体很快就会压在寸言身上,然后……

    刚明白情况的更云一脚踹在树干上,抢先荡到寸言身旁用自己炮弹般的身体拼命撞上寸言,几乎同一时间,“轰”的一声,更云似乎感受到了灰尘四起……

    他以为他会被压扁,但直接被压死总好过被那长毛的东西恶心得死又死不掉好。

    在那时,他这么想。

    然而,真的是想多了。更云侧身落地了,可是地面也不可靠,他刚落上去,那个地方往下一软,紧接着坍了下去……

    然后,是感觉里无穷尽的坠落……

    直到听到“哗嚓嚓”的声音,然后感觉到肋骨断裂的疼痛,皮肤被撕裂出口子后飙血的感觉,他知道自己砸碎了某些东西,且砸出了一个窟窿,然后再接着坠落,然后“嘣”地触地,弹起,落下。

    鼻腔里的刺激告诉他:周围尘埃飞散。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不过,他活动了一下那只手,发现不知在哪个环节自己竟已经摆脱了那个茧子。

    “寸言。”更云小声喊道。

    “在。”随着寸言的应答,一片光明晕染开来。

    “你,你……”更云侧脸眯着他那只好的眼睛紧盯着寸言刚刚起身的屁股底下,脸上一阵狂喜。

    寸言好奇地随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也是一惊,为了更加确定,他翻身双腿跪下来,脸几乎贴近地面,再一看,满脸一下子每一寸都蹦出“欣喜”二字。

    寸言抽出短刀把嚼舌根的尸体翻了一下,松懈之后无可救药地瘫软在地。

    更云翻个身,手枕在脑后,以一个极舒适的姿势仰躺在地上,也不管身在何处、是否还有其他牛鬼蛇神。

    背一着地,瞌睡就来了:“我觉得你应该乱刀把它剁成烂泥,并把这些烂泥抛撒向各处,万一它还有其他什么功能可以复活自己呢!”

    “嘁,你想多了,都压成一张皮了,还复活什么?”寸言收起刀双手放在膝盖上闭目调息。

    一口气还没吐完呢,他又猛地张开眼,一掌推出去,那张皮被连沙扬起,寸言的短刀接踵而至……等到再落地时,那张嚼舌根的皮已经变成一些絮状物,连落地都要旋上几圈才能落定。

    “哼哼,哈哈哈哈……”更云听着身边寸言的动静,毫不掩饰地释放起自己对寸言此举的感受。

    “咳咳,小心驶得万年船。何况现在我们还不知她的情况!”

    “放轻松,不会有事的。上蹿下跳实在累人,休息一小会儿我们就……。”更云说着说着话音就模糊了,夹杂着呼声,最后几个字变成了哼哼。

    哐——哐——

    更云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刚好和寸言面对面,几乎是脚尖碰着脚尖,这样的位置有些让人站不住,他险些就倒回去,还好寸言像是在四周观察那般往旁挪了两步。

    “哐……哐哐……”这声音的间隔时间很有规律,而且也越来越有节奏感。

    “要不然点个火把看清楚又是哪个来送死的?”更云捧着刚才被摔得只有一小团火星的灯笼。

    “也好,本来就敌明我暗,要袒露就大家都袒露。”寸言才表完态,更云已不知从哪里摸来几根木棍子,举在眼前准备点燃。

    “啪、啪、啪……”四周一阵震颤,连带地面都跟着颤了几下。

    更云暂停了点柴的事情,情况好像有变化,因为这重重的几声抽打声过后,原来的摔打声停了一会儿,四周静极了。

    “嘎吱嘎……嘎……嘎……吱……”黑暗中突然响起另一种声音,像是从壁上传来的那种,暗藏一股歇斯底里的挣扎,带着回音,像是磨刀石的声音,又像是什么东西“哧啦啦”地在石头上划过,听得人心上长鸡皮疙瘩。

    “叮铃铃……叮叮铃铃……铃……”就在那声音响起有一阵过后,突然一种熟悉的声音响起来。

    更云和寸言对这种铃声实在是太熟悉了。初次在剥麻营村的街头听到,觉得甚是悦耳,以为这里的人骨子里对生活心思细腻。后来再在尿泡遗风听到,觉得很是奇怪,只闻铃响不见铃儿。

    现在听这声音,大小、方向均是飘忽不定,记忆中剥麻营村瓦下檐角那些做工别致、造型独特的铃铛现在发出的声音竟令人有些毛骨悚然。

    “哇,寸言,你看,鹅毛诶!”更云眼睛都亮得赛过那罩子里的烛芯了,一直紧盯着在灯笼附近逆着光旋转的鹅毛。

    寸言摊开手掌,立即有几片安逸地躺上去。的确是鹅毛!

    才一会儿功夫他们身上就铺了一层,更云连忙把那些鹅毛赶到一堆,塞进自己的口袋。谁都知道他那个口袋是个无底洞,巨能装,而且看上去永远是瘪的。

    更云装得高兴极了,赶完自己身上的又赶寸言身上的。

    “牵着,牵着……”那鹅毛越落越大,更云赶变成了抓,抓变成了搂,当然需要把另一只牵口袋的手腾出来啦。

    “你这是?”

    “带回去,咱们五人一人做一件鹅毛袍子,再多点的话就带回去给篱酿还有六四,准高兴死她们!”更云不住地往口袋里塞,高兴得要发疯。

    “你不觉得奇怪吗,就乱占便宜?”

    寸言嘟囔一声,明明眉眼都还在为更云这种爱贪小便宜的样子皱得紧紧的,手却很老实地跟着大把抓起来。

    “呼,呼……!”抓着抓着,更云突然从鼻孔里使劲往外吹着气,手却还在拼命捡便宜。

    “我怎么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更云有意集中注意力,晃着脑袋。

    “我也是!”寸言留意到不知几时起,他也在不住地从鼻孔里往外呼着气儿。

    不对!

    寸言忽然捏紧了口袋口子,抬头看着更云。乍一眼以为是眼花,他不由得再往前凑近了仔细确认,寸言伸手凑到自己的上嘴唇鼻孔边……果然一样!

    “张开呀!”更云捧着一大捧鹅毛等着塞进去。

    “更云,你看我!”

    “哇!你是鼻毛长出来了还是胡子长进鼻孔去了?”

    唉……寸言叹了口气,“你再看我的脸!”

    更云二次抬头看寸言,才发现不仅是鼻子,他满头满脸也都是那些绒绒的东西,就像是这鹅毛,又像不是。

    更云伸手一摸,自己脸上也是,而且还撕扯不下来,像在他脸上长了根脚一般。

    一些冰冰凉凉的东西飘落下来,借着那微弱的光,寸言看到是雨,毛毛细雨。

    “点燃火把,我们必须离开这里,下雨了!”寸言一把塞回更云的口袋,夺过火把开始生火。

    “怕什么,那么小的雨!”

    “小雨才可怕!”

    “嗯?”

    说话间,寸言的火把已经亮起来了。他举着火把往四周一照,就只是粗略地打量一圈,心下就开始暗暗怪自己大意了——刚刚只想着光明反而招来危险,反正喘两口气就要离开的,少惹是非。

    “这,这是宅子嘛!”更云的声音很小,但依然在这空旷的房子里有回音。

    “不是简单的宅子,你见过谁家的宅子那么大,像厂房似的,只由几根柱子撑着大梁,却大得四周看不到边际!”

    “呼哧……呼哧……”

    寸言只举着火把原地转一圈的功夫,就听到更云那里传来大喘气的声音。话痨子的他,也不吭声了。

    寸言举近火把一看,预料之中,却不想这么快。再看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之前全身已经被那白色绒毛包裹,现在下起小雨,既冲不跑这些鹅毛,反而让他们瞬间吸水,然后变成紧紧的一层箍在身上。

    好在刚才有意护住脸。可是更云就不妙了,因为他趁着火光四处张望,脸最大面积地接受了雨水,现在他脸上那一层变成一张不透气的湿毛巾严严实实地贴在皮肤上,即便是他那只鼓起来的眼睛,那些湿透的绒毛也能够形成弧度与之完美贴合。

    更云的脸像吹气球般一鼓一鼓的,可是万般努力,也没办法弄开那层东西。进出的气都没了通道,更云就快被要憋死。

    寸言迅速搜寻四周,终于发现一只孤零零躺在角落里的簸箕,赶紧拉着跌跌撞撞的更云走过去,把簸箕拾起来遮在头顶上方。

    更云脸已经涨成猪肝色,别看他胸口起伏还在挺厉害,但要他的命可能也是很快的事情了。

    一看两只手里都有东西,寸言干脆把那簸箕顶在更云头上,取出短刀,把刀尖的棱角放到火焰上。也没有时间再去看更云现在的状况,他只管在刀尖烧红的时候,稳住手持刀到更云一个鼻孔附近直接贴上那层东西。

    “滋滋”的声音过后,一阵糊臭,一个鼻孔漏了出来,更云的胸口猛地收缩扩张,靠着那个孔先把命稳住了。很快,寸言帮他把另一个鼻孔释放出来。

    更云还在地上大喘气,寸言举着火把一阵查看,发现刚刚的那些毛毛雨现在竟变成了斜风细雨,正往两人这边飘来。他再把火把举过去,火焰并不斜倒——没有风!

    为什么雨会自动倾斜避开簸箕?

    寸言看着自己再看更云,他把掉进这个地方之后的事情仔细回忆了一遍。是因为碎尸嚼舌根?……别的特殊的……

    寸言忽然想起什么,他收回火把,伸手从更云怀里搜出那个口袋,整只袋子瘪瘪的,明明记得他平时用来把干净背在背上的时候是鼓鼓的哇!算了,没时间想。

    寸言伸手进去一探,里面又软又暖,好多鹅毛。他抓出一把往外撒去,那鹅毛又被雨卷着回来;敞开口子把袋子放在地上,里面的羽毛却又会无缘无故飞散开去,且丝毫不受那毛毛雨影响。

    想起刚刚救更云的办法,寸言抓出一把放在火把上,一阵焦臭过后,自己捏火把那只手上的绒毛居然自己褪去飞散开。

    寸言赶紧把周围能找到的木棒找来,架在一起,待火势旺起来。一把把把那些鹅毛抓出来放上去,一阵浓烈的臭味蔓延开来,一阵黑烟也随之腾起。随着鹅毛被烧光,两人身上的绒毛也消褪干净。

    “哇,怎么回事,还拿不得的呀!”

    “乱贪便宜!”寸言瞅他一大眼。

    “你没比我贪得爽啊?”更云抱着双手,独着一只眼,满脸不服气。

    “嗤……”道理明明是知道的,可是寸言竟无言以对,只好抽身赶紧离开。

    “喂,去哪?”

    “再不走,等着送死?”

    “往哪里走,你知道哪里是出口?”

    “脑子是长来当摆设的么?”

    寸言头都不回,直往前去。这时更云才看到那边隐约有一丝亮光,有些惭愧,但又细声撇嘴道:“好好说话会死的呀?”

    恐这地方还有其他危险,两人不敢为任何眼睛所能看到的东西多作停留。当然,这里之所以如此空旷、面积如此大,其中有一部分原因就是真的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堆放,故也没什么好看的。

    走近那个有亮光的地方,才看清楚是一道虚掩的木门,可以看出那门用的是极好的木料,可是门板单薄陈旧,从门缝里透进一些光亮过来。

    眼下的更云和寸言根本无法估算现在的时辰,他们以为那门的另一边便是一个明亮舒适的清晨。两人互看一眼,内心有些激动!

    像寻常开门那样,寸言一只手放到门上,可是一上手,发现不对,于是又多用了几分力量,还是不行。

    “慢着,这门有机关,蛮力是不行的!”更云在旁边一观察,见那么薄的门,寸言这样的高手都无法打开,于是果断提出建议,并在门的四周一阵搜索。

    也真是难为他了,现在他只有一只眼睛,而且视线还要被那鼓起来的包阻挡,找机关那可是件细致的活。为了能充分发挥眼睛的作用,他不得不随时改变脑袋的偏移角度和力度。

    看着他颈椎都快拧断的姿势,寸言不得不认可他的实诚。于是用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着。

    只见寸言弓腰、叉腿、屈膝,身子往后坐,双手作用于单独一扇门,用力一推,虽说从他微颤的面部不难知道这很费力,但门开了。

    “哇!”更云歪扛着脑袋:“这么说,这里到底有没有机关?”

    “没有,这门虽薄,但本身就重,需要机关的话,何必虚掩。”

    寸言一只手还搭在门上,说着话就要进门去,但更云已经身子往下一蹲,从寸言搭在门上的那只手下直接先溜滑进去。

    “呃……”更云进门后,一步没走不说,连身体都没有完全直起来就堵在那里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沽酒在瓠瓢

    寸言一看更云的架势就知道里面情况不太妙,但更云还是及时回过头来劝他不要进。

    “让。”

    寸言只一字,一眼看他,他就知道又是一个阻挡不了的。于是只好乖乖闪到一边。

    那道门后的屋子一片亮堂,里面很是宽敞。和这外间一样,在这头根本看不见那头,只不过这间屋子的正中地面点满了蜡烛,每一根蜡烛都在极力燃烧,所以整间房子明亮得很。

    真正让人诧异的东西在于从门边的不好判断是墙壁还是山壁开始,就暂且说是墙壁吧。一直延伸到所有的四周,墙壁从贴近地面开始往上凿出了一层一层的长格子,每一个长格子的两端都嵌着铁钩,向上累积成了梯子,其作用很好想象。

    暂且无法估算大小的空间里已经可以存放够多的东西了,可这里偏还要在壁上凿出柜子而且仰头根本也看不见顶,因为那么亮的烛光依然无法延伸到上面的黑暗里。

    放眼望去,这密密麻麻的格子里大多都装有东西,形状类似、大小不一。

    更云和寸言小心走到最近的一个格子,靠近了查看,只见格子里有一张寻常蒲草编制的草席盖着某些东西,不算严实却盖得很全。

    两人互看一眼,更云把还能看东西的那只眼侧向格子一侧,站成攻防姿势,朝寸言点了一下头。

    寸言拉着草席一角一点点轻轻往上提,此刻视力不大好的更云把眼睛凑得最近,所以他先看到第一眼,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被瞬间调动起来。

    寸言先已瞅见到了更云刹那间往后退了一点的脚尖,在更云开口告知他之前,他果断掀开了草席的一角——

    一副深紫色的尸骸!

    寸言赶紧屏住呼吸,直到确认没有有毒的东西散发出来。接着两人又查看了另外的格子,都是一样,紫色的尸骸,只不过紫色的深浅不一而已。

    甚至有些格子里面还是尚未完全腐烂的尸体,而且所有的尸体也好尸骸也罢,格子里没有衣物,没有其他任何草席之外的杂物。

    两人看得头皮发麻,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鼻子里充斥的味道已经让他们头闷得快把脖子折断。

    突然,与自己反向站着的更云用手拉扯着寸言的衣服。寸言微微侧头看到更云歪扛着的脑袋一个劲地示意他看自己身后。

    更云这样的神色,寸言自然是要做好心理准备的。可尽管如此,他还是被吓得不轻。

    进来的时候看了很久,那正中间点了很多蜡烛,成为这里最光明最温暖的地方,也是被看得最清楚最放心的地方,可是两人不过才查看了十来个格子的功夫,那些蜡烛的烛光里就浮了一块木制托盘,似乎被烛光里那些温暖的热波摇曳着,那托盘在其间摇摇晃晃。

    更云朝寸言斜了一下下巴,两人同时迈开步子,小心翼翼地朝那托盘走去。

    很是奇怪,那么多发光的蜡烛,以为会很温暖,可是越靠近越是寒意难挡。

    慢慢靠近,托盘上的东西越发明了:十来种器皿,每种里面都荡漾着清浊不一、颜色各异的液体,散发着各种酒香!

    看上去没有恶意,直觉!

    两人不敢放松警惕。见寸言和更云走近并止步,那托盘开始晃动起来。

    “这是酒?”更云半张着嘴看着寸言,明知故问,以求意见统一。

    寸言点着头。

    “那……”更云嘬着嘴唇,看着摇摇晃晃的托盘,“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是点酒。”

    “点酒?”

    “就是选一种你想喝的酒,就像点菜。”

    “嗯?”更云言外之意是:还有这种?

    可是不待寸言再次给他肯定的回答,那托盘就开始一颠一颠地上下摆动,似是点头。

    更云“哇”的嘴型做出来,但是声音却发不了,抠着鼻子尖望着那颠得很开心的托盘。

    见寸言走过去,更云也只好跟着走近了。两人盯着那些器皿,却不知该不该下手、如何下手。

    “那是什么?”

    寸言的目光落在一个半边葫芦形的东西上。

    “这你都不知道?”更云撇嘴,“瓠瓢啊,我们那里都用来舀水喝水的。”

    “飘飘你们从小都用这个?”

    “是啊,省钱又方便。”

    听更云说完,寸言走过去,端起那瓠瓢,将其中的酒喝完一半,另一半给了更云。

    见寸言喝的时候,更云还想说给他留点呢,现在寸言给他,他自然接过来一饮而尽。

    “嗯,好酒!”更云咂着嘴。

    “呼……”一道灰影一闪而过。

    更云和寸言弹簧一般,即刻背靠背,抬头一看,在远处朦胧的弱光里站着一个影子,不知是人是鬼。

    “居然有人和他们一样选择瓠瓢,哈哈哈……”一阵既得意又落寞的笑声让两人后背发凉,感觉腿上的衣物在“嗖嗖”地往后翻。

    “你,你是人还是鬼……还是……”更云说着说着心虚地看了一眼寸言,抖了两下嘴唇:“还是,还是,你是诈尸……尸了……”

    “许我春风得意,沽酒在瓠瓢;赠予青坡百里,斗酒向西风。哈哈哈哈……”一团模糊中,只见那影子笑得浑身发颤痉挛:“果然,说给我带来春风,却顺走我的春风,送我西风;约我斗酒,却无人进酒,留我沽酒!哈哈哈哈……嘿嘿嘿嘿……哈哈哈……”

    那人笑得最是放肆,也最是心酸,笑弯了腰,笑散了发,带来阴风阵阵……

    更云不禁往身后退一步,却感觉到自己的腿已经紧紧贴在寸言的腿上,好在他腿上的温度给了他些踏实的感觉。

    “谢谢您的好酒!误闯宝地,实属无意。我们想要出去,以免扰了这里的清净,可否请您指一条明路?”寸言决心先试试能否以礼打动他。

    “酒,不喝了么?”那人背手而立,身形单薄削长、声音冷淡寂寥。

    “多谢,我二人酒力不胜,恐醉后失态惊扰这里安息的魂灵。”

    “哼哼……”那人扫视所有墙壁,一股颓丧之气让那些蜡烛的火焰“呼”地抖了一下。

    “这里躺着的,有几人是能安息的,谁是谁都早已无人能辩。那副皮囊已毁,安不安息的又有什么重要!”

    “前辈……”寸言才开口,立觉不妥也没有必要,于是又把话咽了回去。

    “罢了,一个骆回、一个柳欢,已是此生最大的不知所措。天下能结伴千里的少年又有几个,你们走吧,世上应当少些莫涛贤的怨念,多些成全。”

    “您是莫涛贤?”一向八卦惯了,更云刨根问底得很顺口。

    “算是吧!一直往前就能出去,路上别有太多好奇心,回去后别跟别人显摆,尤其是商零和优泥周!”

    更云还欲再问,寸言一把捂住他的嘴——有那么多的疑点,想必也有很多的秘密。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

    “多谢!”寸言一拉更云,两人拱手谢完,待抬头时,哪还有莫涛贤的踪迹,倒是面前的托盘上器皿中酒尚且还冒着热气。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典”

    按照莫涛贤说的,两人直直往前,约摸一顿饭的时间,忽见前方有一个亮口,迎面一缕清冷新鲜的风让两人瑟瑟发抖。

    一见有出口,而且这出口十有八九是可以通到回去的路,两人一阵狂喜,向着那里小跑过去。

    “啊啊?”

    出口倒真的是出口了,可是站在出口的位置往外一看,两人瞠目结舌,有些失望。

    原来这里还并非最终出口,两人站的地方似乎是一个洞口,可是一仰头,头上方分明有屋檐有瓦楞,你要说这里是房子吧,身边分明是洞壁。

    洞壁配房顶?

    两人现在也无心去猜这奇妙的搭配到底是为何。脚下是一排青砖阶梯通下去,要是通下去是一片广场或平地也好!

    让人万万想不到的是青砖的最后一级之后分别有两条极短的路可以过到对面去,复杂的也就是在这里:到了对面之后曲折的路怎么走都会绕回原地,那些横竖直的路最终都会无路延续。

    很明显,表面的路是行不通了。不过最中间横着两排竖分三道共六个楼梯口笔直往下通去。

    更云趴在每个楼梯口往下一探,深不见底,一阵强风从底下往上翻涌,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头发都有快要连带头皮一起被撕拔下来的感觉。

    每一个都一样,没有差别。更云瘫坐下来,仰头到处一打量,四周郁郁葱葱,密不透风,全是绿得发黑的树林。

    眼下剥麻营村处处大雪,这里虽冷,倒是一点雪没有。寸言回想着那片长满茧子的树林,判断这里和那里应该是一片,也就是说这里依然还是冢林。

    冢林!

    寸言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顾名思义,冢林——并不难理解,那么这里的冢林其实包含的是两个:房子内和树林里。

    应该没错,就是这样。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对出去一点帮助都没有!

    “寸言,快来!”

    更云叫唤的声音让寸言一下子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不知几时更云又回到那个洞口,现在正朝他张牙舞爪。

    “快看,快看……”更云的手朝着下面一阵比划。

    寸言整体局部一阵细看,除了那些不知如何选择的楼梯口,其他确实有点眼熟,但回忆再三,还是很肯定之前从未见过。

    “不应该呀,你们这些读万卷书的人怎么会看不出来呢,我认得的字少,但我都看出来了。你,你别只盯着一处看,你这样,既要分开单独看,也要团起来……”

    “‘典’字!”

    更云还没有比划完,寸言突然张口就说,更云兴奋得就着摊开的手拍了一个响亮的巴掌:“就是。”

    寸言眯着眼再确认了一遍,“没错,是个‘典’字!”神色间满是喜悦。

    “我看叶轻飘还敢不敢说我是文盲了!”更云把嘴斜吊在眼睛鼓起来的一侧,骄傲无比,有种一雪前耻的快感。

    “可是‘典’的解法多了,出口的玄机真的暗藏其中吗?”寸言开始绞尽脑汁。

    “嗯,虽说很多,但是要对于剥麻营村或者对于这里来说两两吻合的那种才是。”

    更云说的似乎有道理,寸言扭头看着他的眼睛思考着他的话。

    “你们那里,这个字都有哪些用法?”

    “嗯,我读书不多哈,首先声明。”刚刚还傲娇着的人,突然给自己设了一个前提才准备说。

    “常见的就是‘祭典’啦、‘典籍’啦,典当啦……”说了几个真的是他们那里常见的之后,更云挠了半天脑袋再也想不出其他的。

    “‘祭典’‘典当’……”寸言环顾四周,然后念叨着这两个词,“两个当中你选一个?”

    “嗯……啊!这么草率的吗?”更云开始不自信地闪烁着独眼。

    寸言冲他点头肯定着。

    “嗯……”更云很认真地打量着这一切,思考良久,“这里冬天还绿油油的,充满着神秘感,而且里面有那么多的……还有树林里……我打赌,树林里肯定全是装着尸体且没有盖盖子的茧子。所以这里最需要的是祭祀,那么我选‘祭典’!”

    更云为自己精辟而又严谨的分析感到信心满满,一下子觉得以前卷堆他们说自己没有脑子真的是冤枉了。

    “那就是‘典当’!”

    “嘿嘿,对对对……”更云笑呵呵地连声赞同。

    “嗯,啊?”忽然反应过来,寸言说的不是自己那个。

    “为什么呀,你自有主张,还问我干什么呀?”更云抱着手往上吹着那吊在脑门前的可恶头发。

    “你说得对,这里需要祭祀,可那是对于死人来说的,是进来的时候。可是现在我们是要出去,活着出去,是对于活人来说的。”

    更云抠着嘴唇眨巴着眼睛,突然那只独眼一亮:“我明白了,我们需要从活口出去,那么就需要东西来跟活口典当,最好是永不赎回的那种。”

    “是的,这种地方没人愿意再来第二次。”

    “那什么才是活口需要的?”

    “你此刻最需要的就是它看上的。”

    最需要的?更云一拍巴掌:“简单啊,肚子饿了,最想要吃的。”

    “是你有的?”

    “有啊!”更云说着掏出他那个口袋,抖了又抖。寸言也不说话,就冷眼旁观,因为刚才倒鹅毛的时候才把那口袋翻了个底朝天。

    你别说,更云还真的是又把这个口袋底朝天翻过来,连缝隙里都不忘记撕着看。

    “唉,真的是到了不得已的时候了。”更云叹着气,手指头贴着口袋边,用指甲往下一戳,那里居然是有夹层的,而且口子也没有隐藏,只不过是同色,袋边又薄,所以如果不是用手指甲,基本上就看不出来。

    更云能从口袋里又变出口袋来,已经让寸言对这个口袋刮目相看了,没想到他还能从那干瘪如纸的夹层里掏出一块老火腿!

    打开层层包裹的草纸,看着那红彤彤的火腿,更云脖子喉结处不停地吞咽着口水,短刀已贴在火腿肉上准备在奉上之前先尝一片,可是看一眼那由“典”字的笔画构成的六个洞口,他只好吧嗒着嘴把刀收回去。

    寸言赶紧努着嘴把头别向他处,假装没有看到。

    “我先去试试看啦,你赶紧想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更云说着就往洞口走去。

    一个单排三个“口”,两排合起来成为六个方形的有楼梯通往下面的洞口,更云把那坨火腿一一往洞口边双手奉上,但直到最后一个,都没有愿意笑纳的。

    “哇,太好了!”更云高兴得甩着手拐着屁股跳回寸言身边:“没有哪个洞要,咱们可以先吃饱!”

    话说完就掏出刀子,割下一片肉,在放到嘴边之前更云忽然想起什么,“呵呵”笑着把那肉递到寸言面前。

    “东西没典当成,你还这么高兴?”寸言把肉挡回去。

    “我本来是要被迫割爱的,现在好了,不该高兴么?”更云吃了一片肉,那滋味美好得都快晕过去了,“再说了,兴许是咱们方向不对呢?”

    寸言脱下袍子,慢慢地走下去,在那些洞口前一一试着。本以为没戏了,可是就在寸言把袍子从倒数第三个洞口移向倒数第二个的时候,还在半途中呢,就犹如有一只无形的手突然就伸过来,“咻”地一把把那件袍子扯了过去,寸言感觉自己的手才松开呢,那件袍子只在那个洞口晃了一下,就没了影子。

    寸言望向更云,朝他扬了一下那只握袍子的手,还在目瞪口呆的更云一把把那坨肉塞回口袋里,三两下扯下身上的袍子一个纵步直接跳到寸言身边,人还没站稳呢,手中的袍子就被拽了去,险些让更云跟着一头栽下去。

    两件袍子都是,进了那个洞口就立马无影无踪。但是洞里原先还有些缥缈的楼梯却以吞袍子同样的速度变得清晰起来。

    是边上都已经长了蘑菇的木楼梯。两人相视一眼,一下子都明白了,难怪这活口会不要吃的,原来人家吃素,还是自产自销的。

    寸言先踏上楼梯,妥妥的。更云放心跟上,有些小激动!

    上了楼梯才发现:若是判断有误,这或许会是自己想方设法上了贼船。因为,这活口的楼梯没有扶手,如同凭空架起的那样,而且四周黑咕隆咚。

    在洞口上楼梯的时候,楼梯的每一级还清晰可见,再往下深入,就只能隐隐约约把楼梯判断个大概,以便好下脚。继续往下,就真的是一片漆黑,好在走了很久,基本上凭感觉都能知道脚伸多长,脚下到什么位置,用多大力度能够刚好踩在楼梯上。

    就这样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寸言身后的更云哈欠也打了几十个,听他每个哈欠的时间长短,寸言基本都能想象他闭眼边睡边下楼的样子。

    走到脚软,前方还是一点光亮都没有,寸言不由得把脚步放慢了。

    才刚放慢脚步,后面那只刚提起一半的脚脚后跟就被更云一脚踩上。只听得“咕咚”一声,寸言感觉脚边一个长条形的东西飞快滑了下去。

    惊意刚起,立马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脚踝。一阵冰凉凉的肉感,寸言无奈地摇摇头……

    是更云。

    本以为他会很快爬起来,没想他却顺势躺在那里了,手还在死死拽住寸言的小腿跟。

    “快。”寸言挪不动脚,只好晃动着提示更云赶路要紧。

    “躺都躺下来了,干脆休息一会儿嘛,我感觉我就要累死了,气息微弱,整个人柔弱得不得了!”

    不想跟他多说,可是脚又被他拽得死死的。寸言挣扎几下,实在是无奈。

    “本来就是赌一把,多在这里停留就多增加一些危险。再说了再不出去的话,不被饿死也会被冷死!”

    “管它呢,死了就死了,累死冷死还不都是死!”

    寸言实在没辙,只好也坐下来,说实话,他自己也一直是在死扛的。

    “诶,你不是还有一些火折子吗,点亮一个嘛,能烤一会儿是一会儿!”

    很早以前寸言就想点一个探探情况了的,可是一摸怀中,只剩下一个,就忍住了。

    更云说完,寸言思考再三,觉得还是应该看看眼下的情况。于是就拿了出来,再点亮之前,他又权衡了一番,最终还是使用了。

    没想到当有了光明,周围的一切是这样的,一时间是真的没勇气面对。

    突然而来的亮光让更云觉得眼皮刺痛,他把眼睛闭了再闭,还是没法挡住这“强光”,于是翻个身,朝向寸言的反面,用手枕着脑袋侧睡。

    直觉使然,他突然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四周:除了无尽黑暗中的那一丝火折子光,也没啥好看的。于是他又翻了个身朝向寸言那边,挪了两下,以便靠那火折子的温暖近些。

    呃——

    更云眼睛刚闭上又咯噔地张开,往自己的手臂下方望去,再揉揉眼睛,再看,没错……

    他心里刚有“没错”这个念头,“自己身下根本没有楼梯,那枕着的、躺着的地方皆是空的!”这个事实刚得到肯定,还来不及有惊恐之外的其他感觉,人已经往下坠去——

    已经坠落的一开始更云还懵着,喘两口气的时间,从下往上冲的寒风一下子让他明白他即将被摔死。他赶紧伸手去抓寸言,才发现身边早就没了寸言,斜眼往自己腋下的方向看去,寸言也一样以依然坐着的姿势猛烈往下落去。

    “逃,寸言!”更云朝着身下大声呼喊,也不知寸言听见没有,但是他在翻转身体的那一刻看到寸言也旋转身体直立起来。

    几乎就在他俩改变之前姿势的同一时间,从洞口的方向钻来一股如同泥石流般汹涌的绿色东西,还伴有“叽里喳啦”的碎碎声尖锐地充斥着耳膜。

    那股东西以排山倒海之势直逼两人,把两人裹挟进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 石像

    一阵杂乱无章的翻滚和全身无辜被捶打之后,渐渐地一切变得有了秩序。更云慢慢眯开眼睛,发现四周有了微弱的光芒,不过对于这种情况下来说已经是足够了。

    周围一些密密麻麻但秩序井然的东西不时缠绕着他的身体,但以扭着转着的方式往下飞去。小心试了一下,好像没有那么危险,更云试着张大眼睛。

    仔细瞧,自己正身处于一个以拧麻花的方式高速旋转着的绿色圆筒状东西里。稀奇的是这个筒状的东西竟由无尽碎碎的绿叶子转动形成,那些不时缠绕着自己的动西就是叶子。

    这个绿筒宽可以容四五个人,高就不用说了,没有顶没有底,就像嵌套在这个活口中的。

    探了再探,确认没有危险,同时也没有寸言,更云心里既觉放心了些,又不能完全放心下来。

    “轰隆隆……”更云静心一听,一阵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他判断出那声音来自顶上。

    刚一仰头,几片叶子已经“哧”地划过更云的脸,几滴红色的血在这满目绿色里有些妖艳!

    几片飞得快些的叶子已经是这样,那么那些绿压压一片的不明物体岂不是要把自己千刀万剐?

    更云的两只腿像青蛙一般拼命往后蹬,双臂如同狗刨一般以和腿同样的高频率往身旁的叶子筒壁冲去。

    他恨自己精力不够旺盛,祈祷那筒壁真的是叶子围成的。他发誓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定可以以血肉之躯撞出一条生路来!

    已经有好多张叶子割响自己身上的衣服、割飞自己肉里的血,更云还在“绝不放弃!”

    那东西似乎已经撞上自己的腿了,同时手也已经够得到那筒壁,更云双腿一缩,他的脚尖恰好与撞上来的叶子军擦皮而过,他缩成一个球形,如同一颗炮弹,连带着那些壁上的叶子撞飞出去。

    明明那么短的距离,更云觉得自己像是遭遇了一辈子那么久的时间!

    还没张开眼睛,更云就迅速感觉了一遍全身:剧烈的肉疼,但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上一刻迅速判断自己的死活,下一刻,更云就开始嘲笑自己:是谁说不怕死的,刚刚的逃命有谁能比自己牛?就只问还有谁!

    更云骄傲地拉一下衣领,几个指头却莫名其妙地套进了几个窟窿里,睁眼一看,哇,全身上下哪还有一块好的衣服,只是看肉露的多还是少了。

    眼神不由自主地往脚下瞟去,这一瞟,他险些没摔下去。

    的确,还没来得及考虑现在在哪的问题。钻出了叶子筒,此刻更云就站在仍继续一路往下狂飙的叶子筒外壁上,与那叶子筒一道飞速下行。

    更云小心应付着脚下,向四周望去,微弱惨淡的光里,还有另外四五道和脚下这个类似的叶子筒,那些叶子就如同撒欢的千万匹野马,打了鸡血似地争着抢着挤着一泻千里,使得这个活口中热闹嘈杂。

    更云看看自己再看看四周,心里揣测着寸言在前面还是后面、里面还是外面。

    一阵刺眼的亮光从前方杀过来,更云一皱眉,透过指缝瞧去,前面似乎有洞口了。

    更云心中一阵窃喜。越往前越明亮,可是那光还是一小团,逆着光线,又无法具体判断,更云估计是因为离那里还远的原因。

    直到快要逼近,更云才看清楚不是光小,是洞口小!这么快的速度,以目前的状况钻进叶子筒会被瞬间剔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可要是撞过去,肯定会被撞成血肉模糊的肉球。

    更云迅速分析,但没有时间没有选择……

    “更云,跳过来……”

    就在几根叶子筒就要分先后挤进那个洞口的时候,最前面突然冒出寸言只浮出一下子就消失无踪的脑袋。

    更云想都没想,凭脑子里那突然乍现的记忆朝着刚刚寸言出现的地方一跃过去……

    “砰!”

    “啪!”

    “咵嚓,咵嚓!”

    先先后后四声,更云和寸言觉得自己的臀骨、腰骨、椎骨……怕是所有骨头都断到无言喊痛的地步了。

    “寸言?”

    “更云?”

    突然听到女人的声音,也就是说两人以外的声音,算不算是惊喜?

    拼死也要撑开眼睛,接收惊喜。

    “是你?”

    寸言再撑开一些眼皮缝,没错,是纤云月。尽量保护眼睛不被这强光伤害,寸言只留了一只眼睛的一条缝一瞧四周,是那几尊石像所在处。

    往右下边一看,更云躺在一尊石像的右手里。再往身下一看,自己躺在同一尊石像的另一只手里。

    安全,起码现在是。

    “云先生,你怎么在这里,飘飘怎么样”?寸言妄图睁开眼睛,但最终尝试失败,他用手腕挡住了双眼。

    “她已经好了,别担心。”纤云月从随身携带的布袋里掏出一丝方巾,一层层展开,可惜里面也只剩一些点心渣子了,她看了一眼寸言和更云,有些不红意思地把方巾胡乱卷起来塞回去。

    “你出来很久了?”

    纤云月没有说话,卷腿坐在石像左手的中指指根处,背靠着中指。

    “云先生,你这是有预谋的离家出走啊!”寸言的眼睛已经可以适应这强烈的亮光,更云也爬到了两人所在的这只手里。

    “啧!”纤云月拍了一巴掌更云:“谁离家出走不是因为在气头上?哪还有什么准备的心情啊。我那天刚买回点心,还没进门了,就跟他吵架了。”

    “那你每次吵架都来这里?”寸言问道。

    “是呀。”纤云月长叹一口气,眼中浮起一层水汽:“羽族在被鳞族追杀的过程中捡到了逃荒的我,然后把我带到了这里,而他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所以我们在这里没有任何其他亲戚朋友。十年前,他的腿突然就残了,整个人都站不起来。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吵得越来越厉害,他站不起来,每次吵架动作都没有我快,那可不都是我离家出走么?”

    “没有亲戚家可以去,你就来这里呀?”更云环视着周围的大山。“这里可是荒山野岭啊!”

    “呵……”纤云月用手微微掩住险些笑露出来的牙齿:“看到这棵碎树没有?”她一只手往上指着,另一只捡起袍子上的一些紫色花朵。

    上次和叶轻飘一起来是晚上,所以也没能瞧仔细,现在是白天,而且可以光明正大,即使现在纤云月不说,这两人也会在离开之前把这里看个清清楚楚的。毕竟,掉落在这里半天了,他们依然没能发现自己究竟是从哪里掉出来的。

    三人此刻坐的地方是其中一尊石像的右手,一只右手刚好够三人坐在其间,且不显拥挤,而背后这棵碎树的树荫是笼罩在这五尊石像上的。

    这棵树真的很爱落叶子和花朵,一直淅淅沥沥,像下小雨一般。就在两人落下来的这段时间,身上已经铺了一层,起初寸言不停地掸着,后来发现也没什么用,只好随它去了。

    如同那天晚上看到的,五尊石像围成了一个五角的形状。石像的姿态各异,大家坐的这一尊是尊侧卧的石像。不过姿势看上去有些辛苦,他的左手支着脑袋,却不是寻常那样,而是将头靠在手腕处,五指向上,掌心向上。另一只手绕到身体前面,用手背轻点在地,同样掌心向上,四指向上,而中指斜向下,直到指尖触地。

    “羽族和鳞族打到这里后突然休战,而且同时在这里安居乐业下来。他们需要一名不是原来两族中的人来打扫这五尊石像身上的落叶,那就只有我了。所以这里是我离家出走后唯一可以去的地方。”

    “那为什么鳞族要追杀羽族?”

    “不是很清楚,据说是世仇。”

    “好家伙,世仇都能够打着打着就把酒言欢了,他们的老祖宗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族长的!”更云卷着舌头调侃道。

    “你说商零和优泥周吗?”

    “商零和优泥周?”更云惊讶地看着寸言,寸言有和他一样的讶异。

    “是呀,就是现在两族分别的族长,不过他们可不是那时候的族长。”

    “噢!”更云手在膝盖上轻轻弹着。

    “云先生,飘飘一点事都没有吗?”寸言皱着眉头问道。

    纤云月抿嘴一笑,“放心吧。那天天都已经快亮的时候,那些卵已经长到轻飘的脖子,她已经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在那之前我们再次确定那些卵并不是长到嗓子里去,而是长到脖颈的时候,它们就会长出密密麻麻的肉须根开始透过皮肤吮吸舌根处的养分,据说那是它们最喜欢的。如果那些养分被吸干,那么轻飘的舌根处就会干枯如朽木。正当我们急作一团,眼看轻飘也快扛不住的时候,那些卵突然间一片接着一片干枯成灰棕色的薄皮,从轻飘的皮肤上散落下来。虽说是那些东西掉落之后,她的皮肤上到处都有密密麻麻针孔一般那些卵抽走后留下的痕迹,但你们那个卷堆医术是真的了得。我琢磨着应该也快好了。”

    “可惜了,可惜我不能在场嘲笑她满身的虫洞……呃……”想想那密密麻麻的小孔和肉须根,更云觉得浑身一阵酥痒发麻,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我们该回去了。”寸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起身就走,抖落一片叶子和花。

    “哎,不着急,现在去她肯定好了,嘲笑不到她了!”更云慢慢挪着屁股。

    “倘若她完全好了,进山去就糟了。”寸言说着已经纵身下了石像,“把云先生带着下来。”

    “哎呀,我怎么给忘了,她可是专爱惹祸的!”更云都已经起身了,但听到寸言的后半句,赶紧急急停住,差点没挺住滑了下来。

    更云带着纤云月下来,拔步就要走,却发现心急火燎的寸言却还立在那尊石像面前。

    “哇!”

    更云抬头朝寸言看的方向看过去,一下子明白了寸言为什么愣住。

    “这,这也太像了吧!”更云指着刚刚三人还坐过的石像朝纤云月说道。

    纤云月只温婉一笑,慢步过来站在更云的旁边抬头看去。

    “这石像不会是照着兰先生的样子塑的吧?”

    “不会。这五尊石像已经在这里三百多年了,据说他们是上一批住在这里的老百姓雕塑的,为的是要守住什么还是防御什么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真是不可思议!”更云继续惊叹。

    “走了!”寸言若有所思,但还是立即抽身离开。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吵架

    “飘飘姑娘,你再等等,没准他们就回来了。”

    “不等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们已经不见几天了,那全是雪的深山里,他们有一万种死法!”

    还在拐角处,更云他们就听到总是能暴露出叶轻飘那急性子的声音。

    拐过弯一看,可不是,自己去就算了,带上苏桂也还算是聪明,可是连打斗中的绊脚石卷堆也被打扮得像模像样的,还背了一捆麻绳和一个大包,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寸言他们站在拐角处把情况看清楚了,才朝大门边走去。

    “回来啦!”正在拼命拦叶轻飘他们的幽兰楫眼神忽然间变得无比温柔,声音犹如叮咚的温泉水。

    幽兰楫突然间这样子,还真把叶轻飘他们吓愣住了,慢慢地扭头朝身后看去。

    眼前一亮,叶轻飘张开手就欲冲着寸言奔去,可刚刚又似乎不小心瞟到在寸言旁边有些什么特别的,于是再定睛瞧回去。

    “呃!”只一眼,叶轻飘的嘴就嘬成了啄木鸟,眼睛变成了斗鸡眼,下巴骨都快脱臼到幸亏有下巴皮兜住,否则够掉几十回的了。

    不仅叶轻飘,大家都被更云的一身衣服惊到了:大腿肉、小腿肉,肚子上的肉,胳膊上的肉,胸前的肉,随便哪里都有些白花花的肉透过身上宽窄不一的布条露在外面。

    “不错啊,更云,平时吃那么多,还那么瘦,那几根肋骨我也想有!”卷堆盯着更云的肋下,搓着两只手,口水不知吞咽了多少。

    “哇,你好白,好羡慕……好像皮肤还很嫩!”叶轻飘勾长了腰眼睛放着光,嘴巴张到闭不上,哈喇子都流了老长。

    “喂,喂,你老人家好歹把口水擦一擦呀!”本来还和她手牵手挽在一块的苏桂,一说话就被叶轻飘甩开了:“擦什么口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别浪费那时间!”

    “呃呜……”苏桂实在理解不了这两人的逻辑,只好抱手旁观。

    “咳咳……”寸言快步走到卷堆身旁一把扯下他的披风一把往后丢了过去。正遮挡了这里露那里的更云赶紧一把抓住,以风雷的速度裹到身上。

    “哎呀……”叶轻飘一把抓开寸言,发现更云已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不禁皱紧眉头刚要责备寸言,发现他一声不吭地朝大门走去了。

    几个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不知几时,纤云月夫妇已经进屋去了。

    “叶轻飘,我眼睛肿得已经压住半边脸,看不见不说还毁容了,你都不问一下,还跟着这……这……”更云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气呼呼地左顾右盼总算在看漏了无数遍之后找到了就在身后的卷堆:“……这外人来嘲笑我,亏我们一起长大,亏我是为了救你,哼!”

    更云用破烂的袖子甩了一下叶轻飘,径直走进大门去。

    “哎,喂,我没有嘲笑……喂……”叶轻飘话都没有说完,前面已经没了更云和寸言的身影。

    “哇儿罗罗罗……”苏桂吐出舌头在叶轻飘面前甩着扮了个鬼脸,然后突然脸就变严肃了,翻个死鱼眼,一本正经转个身后,扭着全身走进去了。

    “嗯,咳咳!”

    卷堆眨着三角眼也一溜烟从她面前跑了。

    “难道我表现得过分啦,可是我分明没有嘲笑他啊,那么寸言又是怎么回?”叶轻飘抓着头皮,对刚刚发生的事情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幽兰楫……”

    刚走到廊檐下,就听到纤云月歇斯底里的喊叫声。本打算来感谢他夫妻二人照顾叶轻飘的寸言一下子停住了脚步。

    “阿月,只你无她!”

    “闭嘴,我已经给过你多少解释的机会?现在依然是,我就问你你要不要给我一个说法?”

    “我……”

    屋内沉静下来,屋外的寸言都能感觉到那里面的紧张。

    “呵,呵呵……你永远都是这样!”纤云月说完还失望地叹了口气。

    “阿月,二十年了,对你,我几乎寸步不离,你该信我!”

    “信你?那这些你又怎么说,她每个月都要寄来这些东西,是在挑战我有多大度吗?幽兰楫,要么跟她老死不相往来,要么你我此生不必再见,你知道我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别跟我谈什么寸步不离,我要的是绝对!”

    纤云月的声音越说越平静,外面的寸言真的是为幽兰楫捏一把汗。

    果然不出所料,纤云月的话刚刚说完,门就被打开了。她显然没有想到门口有人,所以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意外。在看清楚门口的人是寸言后,她眼眶突然就决了堤,面上的泪水瞬间成灾。

    “云先生……”寸言有些尴尬,其实他本来是想找个时机进去劝劝的,毕竟纤云月也是今天才回来的,这两人和平了才没几个时辰呢。可是这下好了,被误会成了偷听的!

    纤云月吸了一下鼻子,径直往外走去了。

    “阿月……”幽兰楫和他的轮椅夺门而出,那门本是单扇开着的,另一扇被幽兰楫仓皇打开,但是关回来得有些快,致使幽兰楫的轮椅差点一跟头栽到门口的石台阶下,但是他强行按住轮椅后侧,所以椅子后轮一下撞到门槛上,那木门槛立即被撞飞一块,他没有管那么多,直接驱使轮椅一个弧度抛出,落在纤云月身后。

    雪块四溅。

    “你……”

    这么大的声响不可能不吓到纤云月,她惊恐地回头,看到幽兰楫就在身后,神色一下子放松下来。见他安全的,她立即甩头回去,欲快步离开。

    “阿月!”幽兰楫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开……”

    纤云月只淡淡的一句,寸言看到幽兰楫的手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松开。

    纤云月头都不回,朝着门外走去。

    “阿月……”幽兰楫飞快滑动轮子跟上她,“你穿得单薄,带件袍子!”

    纤云月根本不想理她,可是不理他又不行,手又拽在了他手里。

    直到她伸出另一只手接过衣服,幽兰楫才松开但却没有放手:“外面冷,不生气了就回来,我等你!”

    纤云月一把甩开幽兰楫的手大步朝门外走去。

    “让你见笑了!”幽兰楫朝身后的寸言勉强挤出一个笑脸,一伸手朝刚才那间屋的方向稍稍用力,房间的门“哐”地合上了。

    “你不打算进屋吗?我送你。”

    “不了,我去门口等她。”

    “云先生吗?”寸言朝纤云月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她现在在气头上,不会回来。”

    “两个人的吵架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受罚。再说,她要是回来了,肯定希望我在等她!”

    “其实我知道她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

    “我也知道的。”幽兰楫低眉一笑,“她先爱上的就是那尊石像,那是属于她和他的时间和空间,我想成全。”

    “会不会有什么误会,你们……”寸言说着说着又觉得这事情很复杂,不知从哪里才说得清楚,“嗯……你别听别人乱说,影响你们之间的感情”。

    “我看见的,这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幽兰楫说着朝大门的方向转动着轮子去了。

    寸言怔怔看着幽兰楫离开的背影,再仰头看洋洋洒洒越飞越密的雪花,一张美丽可怜的脸庞出现在脑海里,他心里有些怅然。

    或许吵架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单一个巴掌拍得自己生痛的执著。当年的母亲不就是这样吗?任凭她吵闹到闭上眼那一刻,父亲休堤也没有回应过她的“不可理喻”。倘若一生当中有一次,哪怕只有一次,她的追问父亲理睬过,她或许也会死得知足。

    整个掣荡都知,母亲是个可怜的人!

    “寸言……”

    冷不丁嗲声嗲气的一个呼唤,寸言着实被吓得不轻,回头看到是她,刚欲说她穿那么少,立马又想起白天的事情,叹了一口气,眼神掠过她,他从她身边径直走过了。

    “哎呀……寸言……”无奈叶轻飘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她全身的寒气立马经过胳膊传遍他全身。

    寸言皱着眉头停下来,但没看她一眼,即便她故意跑到他面前来,但以他的个子,不往下看,就看不到她。

    “我哪里得罪你了,我跟你说没本事处理人际关系的人才冷战的哈!”叶轻飘往上跳着试图与他对视,但失败了。

    “哼!”寸言听完更加鬼火了,一把挣脱她就走。

    “哎呀!”叶轻飘又跑过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好啦,我错啦,我错啦,虽说我不知道我错哪了,但是谁让你长得好看呢!”

    寸言胸中的气终于顺了一口,站定了,低头看,可是一低头,下巴就碰到她仰起的额头上。

    记得她没有那么高的,心里嘀咕着,伸手以自己为参照比了一下她的身高,的确是长高了。

    “怎么了?”叶轻飘抓住他的手。

    寸言叹一口气,看着她:“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哪了?”

    “你说,我一定改!”叶轻飘收起自己的嬉皮笑脸严肃认真地回看着寸言。

    “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直勾勾地盯着人家更云一个大男人看,而且还是……”寸言越说越激动,都有些咬牙切齿了,可是叶轻飘还是不能理解他为什么是这副表情,只好尽量憋笑。

    “还是他的衣服破烂成那样的情况下!”

    “可是,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一起进水捉过鱼,一起玩过泥巴,看个胳膊腿的不是经常的事吗?再说了,他真的,真的是……是很白嘛……嘛……”叶轻飘嘴上这样说着可是看寸言确实是挺生气的,只好抓挠着后脑勺小心地解释。

    “你……!”寸言差点没被她气死,转身就走。叶轻飘赶紧伸手欲一把抱住寸言刚甩开的胳膊,但还是没抱住,一急之下,她赶紧一步跨出,抱住寸言的腿,蹲在地上,这下寸言要甩开的话就只能是踹她了,只好边走边拖着她在地上滑行。

    尽管寸言不理她,继续拖着,叶轻飘蹲在那里觉得被拖着也是件挺好玩的事,就不忙着道歉了,只管享受。可是寸言总会拖累的嘛,还没到住的那幢房子,他就不得不停下来了。

    喘了几口大气,突然发现心情没刚刚那么激动了。低头再一看,叶轻飘还是那样抱着他的腿仰头闪着眼看着他。她手上抱他的力度一点没减,随时准备再出发,寸言一下子又心软下来,脱下身上的斗篷蹲下来盖在她身上。

    “你不生气啦?”叶轻飘以哄人的语气问着他。

    “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寸言瞅了她一眼。

    “噢,对对对对,你没有生气,只是情绪有点激动而已!”

    “你!”

    寸言一抡胳膊,叶轻飘赶紧把脑袋躲在他膝盖上。

    等了一会儿,没挨打,叶轻飘才慢慢扬起头来,又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说道:“好啦好啦,你觉得那是错的,那我认错,保证以后不犯了,好吗?”

    叶轻飘说着摇着寸言的膝盖,一边又探头查看寸言的表情,见他嘴角已经有了笑意才开始放肆地大力摇他的膝盖,如她所愿,寸言脚下一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叶轻飘……”

    奸计得逞,叶轻飘爬起来就开溜,寸言站起来拍着自己屁股上的雪追上去。

    “我说飘飘你也太抠了!”苏桂在一筐子花生里刨了两下,嘟嘴数落。

    “就是,说是要感激我们救你,要给寸言和更云道歉,你倒是拿出诚意来呀……”卷堆把一块姜和一些丁香放到酒器中开始在油灯上温着,“说是道谢,酒还要我来温,而且还是这……油灯……呃……啧,造孽呀,深更半夜的!”

    “即使没有油炸的花生米,要用毛壳的花生,你老人家倒是煮一煮啊!你见哪家的下酒菜寒碜成这样了?”更云也鼓着一只根本看不见亮的眼睛抱怨着。

    “哎呀,喝酒重在酒嘛,是不是?那些旁枝末节又何必在意呢!”

    叶轻飘见大家数落得差不多了才理直气壮地说道。

    “切,走了,卷堆……”更云白了叶轻飘一眼,拉上还在盛酒的卷堆就要离开。

    “嗯,好酒!”

    两人刚到门边,正与死死拉住他们的叶轻飘抗衡就听见寸言说道。

    两人回头一看,寸言正无比享受地眯着眼陶醉在酒的余味里。

    “真的?”

    更云和卷堆自动回来就着酒提子喝了一口已经温得差不多的酒。

    “嗯,不错,就着这样的大雪天,更是别有一番滋味!”卷堆尝着说着不知不觉坐了下来。

    叶轻飘见势,赶紧递酒杯,几个人几杯酒下肚,什么都忘了,欢声笑语从屋子里飘散出来,和漫天雪花一起飞舞旋转。

    一开始还个个嫌弃下酒菜是毛壳花生,等毛壳花生都被剥完,只能喝寡酒的时候,一个个又喊着毛壳花生下酒真是绝配!

    不过这是醉话,而且这个醉话一喊就喊到了天明,几个人“哇哇”吐了几轮,直到一滴酒不剩,大家才各自摸回自己的屋子蒙头大睡,外面的雪从头一天晚上就一直没下停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惟愿相看两不厌

    阴天白雪伴好眠!

    当隔着那棉布帘子透进来的丝丝光线又昏昏变暗的时候,叶轻飘才伸着懒腰满足地掀开被子,脚刚伸出来就又被冻回去,她赶紧卷过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缩在里面直哆嗦!

    好不容易哆嗦暖和了,尿又实在憋不住,只好起床,经过正酣睡的苏桂床边时顺便把她被子抱走,听她在背后各种恶毒地咒骂,叶轻飘心里总算是平衡了。

    即便是冰天雪地,叶轻飘还是很认真地梳洗打扮,因为篱酿说过把自己打扮好看是女人天生的职责!

    叶轻飘在院子里探了一圈,整个寐静悄悄的,厨房旁的饭堂在别处都还没有亮灯的时候却已经是一片光明,而且里面不时传来柴火的劈里啪啦声。

    叶轻飘蹑手蹑脚摸进去准备吓里面的人一大跳,可是才扶着门框往里面一冒头,两双半眼睛已经同时盯住了她。

    “没趣!”叶轻飘背着手甩着腿走到火炉边坐下。

    “飘飘,苏苏你们俩可是睡了一整天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天底下的懒女人懒起来是可以达到这种境界的!”卷堆暂时放下书卷,撇着嘴露着白牙齿说到。

    “切,说得你们起得多早似的!”叶轻飘不以为然。

    “嘿,不是跟你吹,我们三个中午可是还做了饭吃的,然后把冢林的事讨论了一遍,然后我和寸言看了一整天的书,更云练了一个下午的功,刚刚休息没一会儿。”

    叶轻飘看向更云,更云向她努嘴点了一下头,再看向寸言,寸言从书间抬起眼对她笑了一下。

    “咳……”叶轻飘眼眶里的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说道:“天亮才睡都睡那么少,难怪长那么丑?”

    “嗯?”这句话引起更云的不满了,不过也只哼一声,他就立马想起自己的眼睛,服气地蔫了回去。

    “怎么都是你有理,大好的时光都被你睡掉了,我们家阿夭肯定不是这样!”

    “啊!”叶轻飘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卷堆贼笑着。

    “怎么啦,还嫉妒啦?”卷堆把书从眼前移开。

    “不是,我听祁豆和艾毛他们说阿夭的姐姐生孩子了。”叶轻飘神采飞扬,眼睛冒着光。

    “那又怎样,又不是你生!”更云坐在那手里比划着一种竹制的飞镖。

    “啧……”叶轻飘一巴掌敷过去,“欠修理!”

    “艾毛他们说阿夭姐姐的孩子明天就满月啦,会有许多亲戚去祝贺的。我跟祁豆他们说好了,明天来约我们一块去!”

    “真的?”卷堆一激动,把书往旁边一放,挪了几下板凳,离叶轻飘更近些。

    “当然。”叶轻飘朝卷堆眨着眼睛:“怎么样,够意思吧,小卷卷……”

    “够够够……”卷堆眉开眼笑到满脸都挤出褶子了。

    “那还不快去把好吃的都拿出来报答我?”叶轻飘换了一副大爷的姿势抱手坐着。

    更云和寸言两个看热闹的都停下手中的活儿,半笑半严肃地旁观着。

    “得嘞,马上去办,您喝点小茶先暖暖,我的速度,只需要您一盏茶的功夫!”卷堆毕恭毕敬斟好茶就倒退着出去了。

    “那我是不是要多买些礼品,定要拣着贵的买。”卷堆已经出了过道门去伙房,突然又掀开布帘定定地说道:“诶,明天去买会不会来不及?”

    卷堆说着又踱回叶轻飘旁边既像是自己思考又像是在同另外三个人商量。

    “明天去买没有问题啊,我们可以分头行动嘛。”更云很是有把握。

    “你觉得呢,寸言?”卷堆还是不大放心,又问寸言。

    “明天是赶集天,市集开得早的话是没有问题的。”

    卷堆一一问过又咬着指头关节把明天的环节捋了一遍。

    “嘶……”叶轻飘抓着脖后跟看卷堆把另外两人一一问过了就是没问自己,“我就奇了怪了,明明是我给你找的机会,你怎么问他们不问我啊?”

    “你们女孩子不都是坐享其成的吗,哪懂啊!”

    “嘿!”叶轻飘起身掐着腰“笨。你们懂女孩子吗,自以为是!”

    “书上不是说男人一般都比女人更懂女人吗,要不然怎么下手且能得手!”更云一下子自信满满地起身俯视着比自己矮的叶轻飘。

    “你……”叶轻飘鼓着眼睛欲瞪回去,哪知自己真的不够高,只能看到人家高高扬起的下巴。

    “没错,总结得很到位嘛,哪本书啊,借我学两天。”苏桂手在嘴巴上拍打着哈欠懒洋洋地进来。

    “嘿嘿!”更云总算是赢了,拉扯着衣服上的褶子坐下来。

    “那我们就明天去拣着贵的多买咯?”卷堆再次征求大家的意见。

    “我觉得你还是要听飘飘的。”苏桂一本正经地对卷堆说道。

    卷堆一听,看了一眼叶轻飘再看一眼更云,有些被搞胡涂了,“为什么呀,你不是说更云说得没错吗?”

    “话是没错,可是他……”苏桂斜眼眼神过肩把更云上下打量一番:“他的段位不够,你没看到他跟某人青梅竹马十几年还硬生生看着某人被某人不动声色就撬走了?”

    “什么撬啊,你……”叶轻飘咬牙切齿恐吓着苏桂,寸言眼睛眨了几下赶紧回到书本上,更云听完一时间还没完全反应过来。

    卷堆把这话捋了一遍,觉得确实有道理,赶紧把大家安抚住,腆着脸对叶轻飘各种好话说尽,叶轻飘才终于告诉他其中是有讲究的。

    “人家本地是有风俗的,你只需要买几升米,装在青竹筒里面,拴上草绳,我们明天挎在肩上晃悠悠地去,一目了然,人家自然知道你是去祝贺的,还会热情款待你!”

    “真的?”其他四人都听傻眼了,纷纷凑上来问。

    “自然是真的,你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就要依人家的规矩来,像你那样子买一大堆贵且无用的东西去,人家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去提亲呢?”

    “那他们这里提亲就是要买贵的东西去吗?”卷堆一听提亲赶紧接着问。

    “嗯?”现在轮到四人看他了。

    “啊,不是不是……”卷堆连连摆手:“随口一问,纯属好奇、纯属好奇!”

    “可是我们也没有竹筒啊,米也得现去买!”更云又替大家提出新的难题了。

    “我是做事那么没计划的人吗?”叶轻飘扭着肩膀。

    “你已经准备好啦?”

    “祁豆家有米有竹,我请他帮忙啦,顺便当照顾他家生意。”

    “够意思!”卷堆一听,连连竖大拇指,“等着哈,我马上去给大家做好吃的。”

    在卷堆做饭的档口,四人又去看了一次幽兰楫。他浑身冰冷,满脸乌青,嘴唇都变成了死灰色。正是一天当中滴水成冰的时候,四人在远处就看到他瑟瑟发抖的背影。

    “与其相互折磨,还不如各自解脱!”看着幽兰楫的样子,叶轻飘不由得说到。

    “可是他们好起来也很好啊!”苏桂把手插到叶轻飘的胳肢窝底下取暖。

    “但是这样太痛苦了,我赞同飘飘说的!”

    “我们把他打晕扛回去吧,这样会被冻死饿死的。”叶轻飘建议。

    她刚说完,更云和苏桂就默默而又迅速地举起了手,完全视没有举手的寸言而不见,一同朝幽兰楫走去。

    “回来了?”虽然大门敞开着,但是除了幽兰楫的背影别的也看不见,不过听他激动而又高兴的声音和凭他立马用已经冻僵的手滑着轮子过去就知道外面的情形。叶轻飘他们赶紧藏起来。

    “暴风雪快来了,我还担心雪把路埋了你回不来!”幽兰楫的声音里既高兴又担忧。

    “饿坏了吧,或许那几个孩子做了饭,我们去跟他们一起吃?”还是幽兰楫在说,也没见着纤云月的人影。

    沉寂。

    突然大家看到纤云月走上台阶来,抓住幽兰楫的手抱在怀中。然后有低低的啜泣声。

    “怎么了?”幽兰楫的声音显得无比着急,“是路上遇见什么了?”

    “你的手让我觉得好冷!”纤云月总算是说话了。

    “噢,噢……”幽兰楫赶紧往回抽手,但纤云月一把抓住抱了回去,腾出一只手抚上他的脸庞:“那年我第一次去扫碎叶和碎花,踏上那尊石像的左手,第一眼就为他的样子所倾倒。他的眼睛里如同流淌着溶川的水,温润灵动,仿佛他看到哪里哪里都会变得熠熠生辉,他的神态悠然,似乎世间万物只在胸间,一切都显得那么从容。我恨世间这么好的男儿居然只在石像里。没想到三年后我居然在大街上遇见你,一个与那尊石像一摸一样、一毫不差的人,那么美好的你甚至让我自卑!”

    “阿月……”

    纤云月伸手按住他的唇,继续说道:“更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我居然成了你的妻子,我想我大概是用前半生家破人亡、颠沛流离的厄运才换来遇见你这样的好运气,好久好久的时间里我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失去。”

    纤云月再次抚过幽兰楫脸上的每一寸肌肤:“但是二十年的时间,我竟把一张那么完美的脸折磨成了这样。对不起,幽,对不起,是我不好,忘了初衷!”

    纤云月开始嘤嘤哭泣,几个刚刚还在放狠话的年轻人一下子又心软下来。

    “阿月,我们曾说‘惟愿相看两不厌’,如今你是嫌弃我老了么?”

    “当然不是!”纤云月突然抬头破涕为笑。

    “我以为你是嫌弃我老了,才拐弯抹角说那么多……”幽兰楫的声音里满含笑意。

    “我是自责,怪自己没有成为一个好妻子,让你有了不该有的风霜之感。虽然不得不说,这样的你更让人着迷……”

    “啊?哈哈哈哈……”

    “我们不吵了,好不好?”

    “好,一切都依你。”

    见纤云月已经站起来欲推幽兰楫进门,四人赶紧抓紧时间先溜回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瘦老头

    一夜风雪袭击,早上起来门都推不开了,路也找不见,还断了许多棵树。山路上很多地方一脚下去直接就没过腰,祁豆只好让祁白骑坐在自己脖子上。祁白脖子上还挂了两竹筒米,甩着鼻涕在他哥的脖子上冷得直喊娘,祁豆在雪地里走得汗水都把衣衫打透了。

    卷堆背上的干净也把脑袋从布袋里伸出来,不时兴奋地叫上两嗓子,同行的其他人都嚷着老虎是会吃人的,叫孩子们要小心。

    “别怕,婶婶,我们家的干净是猫都能欺负它的那种,吃鸡都不敢!”为了给干净洗白,叶轻飘逢人便解释。

    “就是,它胆可小了。”苏桂也赶紧帮腔。

    “可不是,跟我们时间长了,它肯定都已经忘了自己是只老虎了。”卷堆也到处陪笑脸。

    “呜……”每每这时,干净就耸着脖子,无奈地缩回袋子里,享受在卷堆背上的上下颠簸,可是不一会儿又被外面的热闹声吸引出来,左右瞟两眼,见没人注意它就开始跟着大家瞎欢快,一时间有些忘我又嚎叫两声,然后又要被数落。

    树上不时有雪块掉落下来,一有谁被砸中,山谷中就充满了其他人得意的大笑。

    阿夭家在溶川对面的山腰上,一个平的凹子里住了几十家人,而她姐姐家也就在其中。

    乡里乡亲帮忙的人很多,因为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要大办,所以格外热闹,杀鸡宰羊,各种大锅炒菜。

    几个年轻人个个喊着不虚此行,也喊话卷堆留下来娶阿夭。

    才到家门口,就有人端着红鸡蛋出来,定要几个年轻人多拿些,不仅在这里吃还要带回去明天当早餐。谁会脸皮这么厚,人家叫多拿就多拿啊!不过村子里的妇女们可是很热情的,一通胡塞后,就连背干净的布袋子里都塞满了红鸡蛋。

    和红鸡蛋共处一包的干净被挤在里面动弹不得,脖子也没办法再自由伸进伸出。卷堆也喊叫着,本来那么胖的干净就够重的了,现在又是那么一大包鸡蛋,吵着回去的时候要罢工不背!

    专门有几个屋子烧了很旺的火,远处来的亲戚和暂时没活儿的邻居聚集在一起攀谈着,烤着红薯,用燃烧过后的草木灰烤着南瓜子。几个年轻人把几个屋子都转了一圈后已经饱得动不了,直喊着要想办法消食。

    为了避免把寒气过给小婴儿,阿夭的姐姐没有出来,也尽量不让小婴儿和大家见面。可是阿夭把几人带进去了,说小家伙特别可爱,还有就是姐姐听说阿夭的朋友饱读诗书,定要他们去给取个好听又喜庆的小名。

    还未见得小婴儿可爱的样子,就听见他跟围着他的大人各种咿咿哇哇,就像他听得懂也讲得明似地聊得可欢快了。有几个特别会做鬼脸扮丑的人来了,那娃儿更是笑得口水兜都兜不住。

    “就叫闹闹吧!”寸言和卷堆还在腹中打着草稿,逐字推敲排除的时候,苏桂脱口就出。

    “会不会太草率,起名字是件大事!”叶轻飘提醒苏桂。

    “哎呀,你何必讲得拐弯抹角呢!”更云责备叶轻飘,然后转向苏桂:“你本来就没什么文化,这种事情咱们就有点自知之明,不要往上凑啦!”

    换做平时,苏桂早就上去巴掌侍候了,不过今天她就真的是一本正经地跟大家讲道理了:“哎呀,你懂什么,大名他们有讲究的,都是按族里的规矩定了。小名再取得伤精费神,他以后长大了会觉得多郁闷啊,所以现在不是卖弄的时候……”

    她后面两句话说得寸言和卷堆瞬间尴尬极了,叶轻飘赶紧附在她耳边提醒:“委婉点委婉点。”

    “委不委婉还不就是那个理儿!”

    好吧,本来挺小声的提醒,被她这么一说,原来的两人更尴尬了,并且还有一个尴尬到脸红的。

    不过大人们都被他们逗乐了,阿夭也忍不住捂着嘴。

    “‘闹闹’呢,其意有三,一则这小婴儿笑得多干净啊,性格又开朗,不怕生,只要他一笑起来,一‘呀呀’聊起来,不管有几人气氛都多热闹啊;其二,今天是个好日子,屋内屋外,喜庆热闹;其三,是为我们五个啊,等我们都老了,坐在太阳底下鼻歪眼斜,哈喇子淌到肚脐眼儿都没法自己擦的时候,还记得曾经有一群小伙伴一起疯过闹过闯过,就算晚景再凄凉也不至于内心很悲凉吧,回忆里都会是热闹的!”

    这一番话从苏桂的嘴里说出来,有趣的成分一下子提高了许多,大人们都不停地哈哈大笑,小婴儿也在母亲怀中手舞足蹈。

    “就叫闹闹吧,一辈子都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阿夭的母亲小婴儿的外婆拍板定了,一唤“闹闹”,小婴儿又开始“喔喔啊啊”地跟人聊开了。

    苏桂得意地绞着头发一一瞅过自己的同伴,尤其是不服气的更云。更云和叶轻飘自然也是觉得她用强词夺理来自圆其说,因为在他们俩心里苏桂可是比他俩还文盲,还不务正业。

    不过,很快这个小名就被大家叫顺口了,都抢着要跟闹闹玩,直到闹闹使劲使到五官拧到一堆,脸憋得通红,随着“砰、砰”几声屁响,他倒是舒爽地笑了,可是一股屎臭味袭击到每一个人都没有办法假装不嫌弃而不捂鼻子的时候,大人们才笑倒成一片轰他们出去玩,说是要给闹闹洗屁屁换尿布了。

    一到外面,寒冷就迎面袭来。阿夭要去做事情,卷堆自然要跟着去献殷勤。寸言他们说好不容易来了,干坐着浪费了,就四处转转。

    来时对面大雾,什么都看不清楚。现在站在阿夭姐姐家门前放眼望出去,才发觉这是个好地方:地势平坦,背靠雄伟厚实的大山,屋前的山脚下有溶川流淌。最重要的是站在这里环顾四周视野开阔,只要没有雾,山里的一切能看得明明朗朗。

    “你们看那里……”叶轻飘在一眼瞟到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突然有些不一样时,第一时间就通知了自己的伙伴们。

    可是光用喊的,没有人应答,她就开始拉扯。

    “在看在看,都在看!”苏桂扒开她拉扯自己的手。她回正视线一看,可不是吗,大家都在看。

    冰天雪地里有一片绿意盎然。

    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原因才造就了那里的特殊,明明是同一片山里,纵向上那片绿色的上面下面都是枯枝败叶、皑皑白雪,横向上那就更不用说了,它仿佛是被大雪包围在其中的一片与众不同。

    “这就是我们那天去的冢林吗?”更云小声问道,问完之后才左右环顾察看有没有别人。

    “就是那片长满茧子的树林?”叶轻飘又想起来剥麻营村的途中看到的林子。

    “估计是。”寸言答道。

    “可那片林子下面为什么还有房子,看上去造得还不错!”难得苏桂有不打瞌睡参与讨论的时候。不过也是,这种情况下她能去哪里睡。

    “哼,这个问题昨天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谁让你们这些女的懒,睡到那时候,我们不想再重复!”因为比叶轻飘和苏桂多知道些。更云甚是傲娇。

    “你……”叶轻飘指着他。

    “那里也是冢林!”

    一个不属于大家的声音响起来,几个人往身边看了几圈都没找到是谁。

    “别找了,我在你们脚下。”

    这时大家才从站的地方往前走了几步小心地俯身一看,一个瘦老头正拨开雪往上爬。

    “你,你,老人家,你怎么……”更云指着老头身后漫山没有一个脚印的雪问道。

    老头往身后一看,一下子明白过来,紧攀几步爬上来拍着身上的雪:“别紧张,我不是鬼,是鬼也不白天出来!”

    几个年轻人抹着鼻子互相看了一眼都撅着嘴表示不宜乱搭话。

    “你们看,我爬过的地方都是被踩得乱七八糟的,足以说明我的确不是鬼。我只是喜欢睡觉,今天又到处都很吵,所以到下面的山洞里去避一避,估摸着快开席了准备出来吃饭的。”

    大家一听都看着苏桂朝山下那个所谓睡觉的洞对她努嘴。

    “老人家,为什么同样都是冢林,却需要两处不同的呢?”

    不知什么时候卷堆已经过来了。

    老头也不看一眼是谁,点了个水烟筒呼噜噜吸了两口就说道:“因为那不是同一家的坟冢嘛。”

    “噢!怎么说?”

    “挂在树上的,那是三百前住在这里的一个部落的;下面房子里装在壁上的,那是现在鳞族和羽族的。”

    “可是我听说羽族和鳞族来到这里也不过只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啊,羽族和鳞族不可能打败原来的部落占领他们的地盘嘛!”更云立即根据自己知道的来反驳。

    “谁说是羽族和鳞族攻占人家的地盘了?”老头一听有些气愤,说话语气立即强硬起来,大家赶紧互相示意说话要注意分寸,毕竟还想多问些。

    “我们羽族在首领骆回的带领下被柳欢所带领的鳞族一路追杀至此,最终和谈才在这里安定下来。为了和谈,我们两族甚至都失去了我们的首领。那也是付出过代价的,又怎么会是掠夺了人家的地盘!”老头气呼呼地为羽族和鳞族申辩着,几个年轻人只好低着头任他去说。

    “再说了,原来在这里的那个古老部落那肯定是造下了大孽才会合族被灭,收尸都要靠往修的人,而且尸体还要被绑在树上以防他们出来作妖。那么好的地方,三百年都硬是没有人敢来,也就是我们和鳞族实在是打不起了、奔波不起了,才商量试着在这里居住下来。为了能镇住这里,我们的坟冢才会在那样的房子里在壁上造格子,把尸体摆上去!”

    “那有什么讲究吗,老人家?”卷堆见老头水烟筒上的烟熄灭了,赶紧去帮忙点着,趁着这个机会假装很是顺其自然地问道。

    “那不知道,是合并我们两族的老族长莫涛贤指点的!”

    莫涛贤——这个名字更云和寸言都知道啊,就是卷堆也听说了的。但是三人相互看一眼,这种需要技巧的事情当然是交给卷堆来做。

    “老人家,你们两族真是富有传奇性啊,我们几个小毛孩真的是长了见识了!”卷堆有意无意蹲到老头身边去。

    老头不搭话,呼噜噜抽了两口水烟,但骄傲的心情全部沸腾在烟筒的水里。

    “可是为什么明明去和谈的是柳欢和骆回,最后指引你们安居的却是莫涛贤族长呢?”

    “唉,可惜呀!”老头从烟筒上抬起头来:“说起两位首领那都算是重情重义的英雄,曾经他们也是挚友,但却因为世仇而成为敌人。骆回首领约柳欢到山上和谈,可是他们解决的方式是生死战,假如骆回赢了柳欢,那么从此大家休战在此安家落户,和平相处;如果柳欢赢了,那么鳞族将继续报仇。结果最终骆回赢了,为部族,骆回杀死了柳欢;为情义,骆回自杀给柳欢陪葬。而见证这一切的莫涛贤,我们两族都知道的,那是骆回和柳欢年少时的好友,他回来组织两族休战,大家开始好好过日子,而他也成为我们的第一任族长。”

    “可是我听说你们现在是分别有族长的啊?”更云问道。

    那老头瞅了一眼更云,他显然很讨厌更云,但还是说道:“莫涛贤族长已经死了,才会有了现在的商零和优泥周!”

    “死啦?”更云惊叹的一大声又遭来老头的白眼。寸言赶紧暗示更云控制住自己。

    “柳欢首领和骆回首领决战和战死的消息也是莫涛贤族长带回来的么?”为了讨好老头,卷堆把兜里的红鸡蛋摸出来两个。

    “是呀,他可是个大好人啊!”

    “老人家,既然鳞族和羽族有世仇,他们又怎会成为挚友的呢?”寸言见卷堆没问这个问题,憋了半天只好自己来问了。

    “其实说是世仇,有点夸张了。不过是从我们的父辈开始,我和骆回首领年龄相当,那时我们都还年少,骆回的父亲和柳欢的父亲是各自部族的首领。而骆回和柳欢都是通过莫涛贤认识的,那时二位还不知道对方原来是鳞族和羽族的。羽族被其他部族攻打,赶出原来的家园,无处可去。两族原有些互相间的往来,于是鳞族就暂时收留了羽族所剩不多的人。那时鳞族的地盘和其他几个部族挨得很近,彼此间约定不偷听不打探互相间的秘密。鳞族在收留羽族的时候也告知了这件事,可是羽族族人里边有人却无意中得知了另一个部族藏粮的地方,并偷偷转移了。那个部族后来却在鳞族的地盘上找到了自己的粮食,于是三问两不问两族间就打起来。那时候部族间的打仗是要把对方赶走才算结束的。鳞族被追杀两年,羽族以为他们不会再回来就原地开始了生产生活,可是没想到两年后鳞族回来了,而且他们弄清楚了事情的起因。鳞族默然寻找新的地方生活,休养生息之后开始了对羽族的报复。在好几年的追杀过程中,两族的老族长先后战死,骆回和柳欢相继当上族长。这时候早已经涉及族人的流血死亡,两人的友谊全被仇恨湮灭。”

    “好悲伤!”叶轻飘听完不由得抓住了苏桂的手,大家的心情也一下子变得很差。

    “入席啰!”

    大家都在沉寂的时候,有人扯着嗓子大喊。随即,从各家各户各个屋子都有人说说笑笑出来奔着临时搭建的宴席棚子而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山中铃响

    酒足饭饱。

    尽管计划着要早点下山,毕竟路不好走,况且有之前叶轻飘他们迷路的前车之鉴,可是这里打打招呼那里告个别,时间也就过去了。

    好在大家说好了一起来一起回去,所以一路上也还算热闹。

    “叮铃……叮铃……”

    叶轻飘突然停下来,险些让紧跟在后面的寸言撞上。叶轻飘一脸惊恐脖子僵着不敢动,眼珠子却在眼眶里转来转去四处查看。

    “走哇,要不该跟不上前面了。”叶轻飘突然不动了,后面的人都被堵停。

    “我……我……”大家似乎都没有听到铃铛声,看来是自己幻听了,可是那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响着,虽说小是小了些。

    “怎么了?”山路无法容得下两人并排,寸言只能在她身后追问。

    “我,我动不了!”

    “脚抽筋?”

    “不是,有……有铃声!”

    “铃声?”后面的人都好奇地重复道。

    前面的人见后面的一直没有跟上来,也都停下了,朝路上头的人群张望着。

    没有人走动,也就没有了踩雪的“嘎吱”响,四周寂静无声。

    “叮铃……叮铃……”清脆的铃音一阵接一阵,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大家还注意到天上有月牙,这样一丝风都没有的夜晚夜深后必定会有一场好霜。

    “啊……”叶轻飘突然两只手向后抓挠着,好不容易抓住寸言的衣摆,赶紧死死地拽住。

    “这铃声我们不是听了很多次了吗,别大惊小怪,走走走,困死了!”苏桂在后面催促。

    “不,不……不一样,你们再听……”叶轻飘结巴着。

    “叮铃……叮铃……”,本来叶轻飘的恐惧营造的气氛就足够紧张的,所以很多人在仔细聆听的时候,猛然发现这铃声清脆但果然不纯粹,似乎还混杂了其他与之不相匹配的浊音杂音。

    “刮咂……咯吱……吱……”一种尖锐像是有东西在心尖上划拉的声音让大家后背发毛,头皮上长鸡皮疙瘩,谁都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哐当……哐当……哐……”像是有几百斤的铁链撞击拖行的声音节奏比刚刚的两个更快。

    人群里开始有了之前没有的那种不均衡不稳定急促凌乱的呼吸声,一旦有人开始跟着叶轻飘紧张,大家就仿佛看到了同伴心口剧烈起伏、眼仁翻白、大口喘气的样子。

    “哇……”一声嘶吼划破长空,叶轻飘在起跳的过程中向后旋转、准确无误地挂上寸言的脖子。

    “有鬼,有鬼……”叶轻飘把头埋在寸言肩上,嘴里直叨叨。

    “呃呃呃!”被叶轻飘一叫,大家赶紧小碎步飞速靠紧身边的人。

    “哥……”祁白一句“哥哥”还没喊完,就被祁豆捂住嘴把头捂进怀里。

    “呜呜呜……”人群里传来大家颤抖的声音,胆子大些的从指缝间露出点视线四处偷瞄着。

    “飘飘,啥都没有啊!”苏桂在寸言身后小声说道。

    “你不会是为了占寸言便宜故意的吧?”卷堆也说道。

    “呜……哇……”

    正当大家心里刚松了一点气的时候,祁白突然大哭起来,祁豆捂都捂不住。

    “哇……真的有鬼,我也看到啦……哇……”

    “嘘!”祁豆强行摁住弟弟并恐吓他,“哭声会招鬼的!”

    “啊……”人群里突然又有人大喊道:“鬼,鬼,鬼……”

    寸言他们在后面看到那人手朝上指着划来划去,脚下恁是动不了半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被撕裂得有些刺耳。

    “是是是……鬼鬼……鬼!”有人转身往上山的路连滚带爬,在地上胡乱挣扎着,但就是一点距离都没有挪过,也有人真的推倒别人疯狂往身后的路跑去。

    直到很多人都往同一个方向指着呼喊,寸言他们才看清楚,在冢林那里房子的顶上一下子是一个一下子是十来个灰影,有时轮廓清晰,有时影子连着影子,有时忽然不见了,但很快又突然立起。最重要的是那灰影不管是一个、几个或是十来个,不管是是站立、躬身、斜仰似乎都带着某种怪异的情绪。

    再加之很快和那些铃铛声、划拉声、撞击声、拖行声各种声音揉在一起,不知是它真的自带还是被大家的想象赋予,那房子上的一切都有了喜怒哀乐、凄切愤怒、哀凉怨恨……

    一切越看越能生出各种情境,让人觉得心脏骤停、脑袋轰鸣、耳膜失聪……

    更云和卷堆的手一直在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拳,体温早就比这雪地里的冰还低。

    “叮当……叮当……”

    大家身后忽然响起起另一种铿锵有力的声音,紧接着山对面也依次响起,然后是更多的地方,很快整个山谷都响起这种声音。节奏一致到听这声音就能知道风往哪吹。可是四周根本就没有风!

    这声音大家在第一天到剥麻营村的时候就听到过,只不过没有想到这大山里每一个有人家的地方都有这种声音,更没想到它响起来能呼朋引伴。更没想到近处听是那么清脆灵越的声音,等传到山谷的时候竟如此铿锵雄壮!

    很快从冢林那边传来的所有声音渐渐地消散下去,随着声音的消失,房顶上的灰影也渐渐减少,直至不见。

    惊恐尚未消除,大家个个被吓得灵魂出窍,到最后甚至连喊叫都忘了。

    “咳咳!”

    背后一个咳嗽声传来。

    “啊!”大家再次被惊得险些升天。

    “别慌别慌,是我,人,人,商零!”

    这下大家才把憋在胸口差点缓不过去的那口气吐出来,尤其是后两个字让大家在吐完气吸口气之后吞了一口踏实的口水。

    “哇,族长……啊啊……”

    一群小孩大人开始嚎啕大哭,转过身来仰望着人群后面的商零,虽然可能看不清哪个是商零,但他们知道他在那。

    “别怕,别怕。大家听我说,只要有咱们屋檐下的铃铛在,什么妖魔鬼怪来了,我们都不怕!”

    “可是,商零族长,那,那里,那,真的有……”

    “情况尚不明确,我们就不能乱传,是不是。我明天会约优泥周族长一起去查个明白,大家安心地回去睡觉,好不好?”

    商零这样一说,大家的哭声果然挨个停住了。

    “还有,今晚的事情我们还没有弄清楚,你们回去之后不要到处乱说,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影响我们剥麻营村的生活,好吗?”

    “好”

    “好”

    “……”

    人群里一一有人应着,看得出商零应该是个靠谱的族长,在乡亲中有威望。

    商零说完绕过人群走到前面去组织大家离开,他后面跟着那几个被吓回去的人。

第一百三十章 来信了之被追杀

    寐,少有的灯火通明。

    由于腿的原因,幽兰楫夫妇没有去阿夭姐姐家的满月宴,托叶轻飘他们带了礼物。

    作为剥麻营村的教书先生,幽兰楫夫妇也算是有声望的人,接到他二人的礼物,阿夭一家高兴得不得了,让更云他们帮忙带了各种肉制品和一些山珍作为还礼。

    大家在山上受了惊吓,也还都不敢睡觉也睡不着,所以约着来到两位先生的房间算是代送礼物也想着缓缓。

    因为一吵架纤云月就爱离家出走,所以寐要么是两人都在,要么是只有幽兰楫在。但今天可好,只有纤云月一人。

    “为什么今天寐所有的灯都点着了呀,云先生?”叶轻飘和苏桂把一些板栗放在炉火上边烧边吃,屋子里不时传来“劈里啪啦”板栗炸飞的声音。

    “叶轻飘你少吃点,要么就再烧点,还有我们呢!”寸言和卷堆两人在抱着、摁着更云的那张脸排毒上药,却还是阻挡不了他逮住空档叮嘱,怕那两人吃独食。

    叶轻飘刚吹冷一颗板栗,本来想自己吃的,听他这么一说,过来就喂给寸言,寸言一愣,但看手下面的更云正等待着他说不要,索性一口就吞掉。

    叶轻飘张狂地扭两下头回去了。

    看着这些年轻人,纤云月往篮子里又抓了些板栗放到炉子上。

    “你今天心情肯定很好!”苏桂拄着头看着纤云月一直微笑着的脸。

    “呵呵呵!”

    “诶……肯定是……”叶轻飘也看出来了。

    “我们今天不在,你肯定和兰先生度过了美好的一天!见她脸红,叶轻飘接着逗她。

    “就是,你们平时不识趣,都妨碍他们了,我们得早点离开!”被两个人侍候着的更云空闲时间多得很,正愁无聊。

    “说什么呢,你们,要多住一段时间,平日里如果学生们不在,偌大的寐就我和你们兰先生,日子清淡得很,你们来了,我们身边就多了说话的人。”

    纤云月说着,把已经烤熟的板栗一颗颗捡到叶轻飘面前,叶轻飘当然是赶紧吃,顺便又让苏桂去给卷堆喂一颗,刺激一下更云。

    “今天点灯,完全是因为你们兰先生还没有回来,他行动不方便,所以多留点灯!”

    “我已经回来了!”还正说着话,幽兰楫人未到声音就先传进来了,听上去很高兴。

    纤云月闻声,赶紧起身去迎,但也就刚起身,门已经被推开。幽兰楫裹挟着一股寒气进来,可是他额头上却冒着毛毛汗,呼吸也没有那么均匀,手背上的青筋有些外凸,寸言猜测他应该是赶了很远的路。

    寸言刚收回目光,立马碰上卷堆正在给他使眼色:在幽兰楫的轮子上有一片颜色已经淡去、变得很薄的碎花。

    “兰先生,我还以为你去药浴了呢!”

    在寸言和卷堆交换着眼神的时候叶轻飘也注意到了他们所看到的那些细节,所以故意问道。

    “噢,哈哈,不是。有个学生家里杀了羊,邀请我和云先生。但是你们云先生不爱膻味,所以我作为代表去了。聊得兴起,忘了时间。”

    说话间,纤云月已经洗了毛巾过来递给幽兰楫:“擦擦汗水吧,现在外面结冰了,估计路上也不好走,看你满头大汗的。”

    纤云月这么一说,幽兰楫用手一抹,伸下来一看,他自己都吃惊竟有这么多汗水。

    “噢,哈哈哈,我都没注意。还好你留灯了,进了院子一片亮堂!”话题转得很自然。

    纤云月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转身回里间去放帕子。

    叶轻飘再次朝寸言他们那边望去,几个年轻人都同样的神色:有事!

    “兰先生,我们今晚回来的时候遇见鬼了。”卷堆眼珠一转,示意寸言接着完成更云眼睛的扫尾事宜,很随意地一抬脚跨坐在一个小板凳上,还假装扭着脖子活动着肩膀说道。

    “遇见鬼?”

    “嗯嗯嗯!”叶轻飘可有发言权了,似乎一说起来那样的情景还在眼前,吞了几口口水搬着板凳凑近了刚要说,立马又向卷堆寻求帮助。

    “还是让卷堆说给你听吧,我怕我自己说着说着把自己吓死!”

    这种事情卷堆当然擅长啊,赶紧挪正板凳,板栗都不忙着吃就把怎么听到铃铛响,怎么见到灰影,怎么又听到另外的铃铛响,商零来了怎么跟大家说的一五一十、不添一分、不减一毫通通跟幽兰楫说了一遍。

    幽兰楫听完,从鼻孔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看向纤云月。

    “你们说的我也看见过。”

    “啊!”被卷堆的重复又吓了一遍的叶轻飘手中的那颗板栗已经捏了好久没塞进嘴里,幽兰楫这么一说她直接手一松:掉了,接着她把板凳往纤云月的身旁挪了又挪。

    “不错,那是十年前了。”

    叶轻飘倒吸一口凉气,赶紧又从说话的纤云月身边挪到苏桂旁边,一看旁边是苏桂,赶紧让她和她旁边的更云换位置。更云换过来后,她又往他身边挨了挨。

    “那时你们兰先生的腿还好好的……”纤云月说完顿了一下。

    “那时他跟我说他在山中见鬼时,我还安慰他,让他别担心,很早以前莫涛贤老族长让大家在屋檐下挂满了铃铛,并且剥麻营村的人打小就滚铁环,每逢祭祀之类的也要滚铁环比赛,这些都是为了压制冢林的亡灵。所以不用害怕……”

    “噢……”叶轻飘拍打着心口,小心呼吸着。

    “那知道这个的人多吗,云先生?”寸言问道。

    “当然不多,这也算是剥麻营村的秘密。只不过当初我是那个打扫碎叶碎花的,所以自然会比其他人知道的多些。”

    “我当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也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来那之后还有发生。”纤云月说完了幽兰楫才又补充。

    “那你的腿……”卷堆看着幽兰楫那双盖着毯子的腿问道。

    “一夜之间就废了,不知道什么原因,某个早晨一起床双腿就没了知觉,一晃十年了。”

    “让卷堆给你治治,他人虽然丑,但医术还是不错的,你看我的眼睛就知道。”

    随着他一说,大家再留意他的眼睛,果然已经消肿了,只不过眼睛还睁不开而已。

    “算了,十年了,也都看过不少大夫,不折腾了。反正只要能陪着你们云先生就好,只是辛苦你了!”幽兰楫冲着纤云月一说,纤云月还以深情的一笑。

    “哎哎哎,羽毛,羽毛……”,更云忽然起身朝门那里伸着手过去,几个年轻人一听,可高兴了。

    金丝鸟来信了。

    阴历八月十七,秋风萧瑟。

    我和枣一路被人追杀至一个荒凉的小镇,距离镇子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因为饥饿和长途奔波,我们实在没有气力了,决定和那些追来的人拼一把。

    可是还没等动手就证实了我们的想法:和以前一样,这次遇见的也只是普通老百姓。

    自从我遇见枣,平淡赶路的日子没几天就开始遇见各种遭殃的村子、镇子,然后就是没完没了的被追杀。说实话除了少数是所谓的杀手外,绝大部分都是像这样的平凡老百姓。

    先别提说什么下手的分寸不好把握之类的话,他们看上去情况大多比我们好不到哪里:眼窝深陷、衣衫褴褛,吃着糟糠捏的窝头,握着树枝木棒的手抖成一团,拿都拿不稳。可别以为那是害怕,他们想杀我们的决心很坚定,只是身体虚弱得无法支撑他们内心的想法。这些要是搁平日里,我肯定会是路见不平的那个,什么深仇大恨或许我都会帮忙去报。

    可是问题也就在于这里,我们究竟是哪里得罪这些贫苦百姓了?而且我们得罪的还不止是一处的百姓。他们是如何不约而同有了同样的敌人?这些地方我们也都是第一次到,似乎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每一次都没有问清楚的机会,或者就是怎么都问不出来。之所以想要停下来和他们过招,这其中最迫不得已的原因就在于我实在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仇恨了。

    问清楚了就可以解释了啊,就算是误会也要知道误会了什么呀?

    那些百姓自始自终都是盯着枣,防着我。到哪里都一样,但我可以作证,我日夜和枣在一起,她根本不可能有时间去干坏事。

    “老乡,动手之前,我可不可以问一下咱们为什么要打架啊?”我拄着膝盖喘着大气半蹲着问道。

    他们追我们的距离不远,可我们是从另一个村子被追到他们村子,刚消停没一会儿,又被他们接着追。

    “不是打架啊,小伙子,我们是要杀她?”一个提着火钩的大娘指着枣。

    “为啥呀?我们刚进你们村,什么都还来不及做……呸,也没打算做啥嘛。”

    “哎呀,她给我们带来了灾难,你别给她坑了。”另一个青年人说道。

    怎么可能,我看了一眼枣,刚要解释,后面才追围上来的一大群百姓已经抓起地上的石头、土块就砸向我们。

    “还等什么,乡亲们,对这种人该上来就把她剁去喂狗,可千万不要心软。”

    “对,对……”

    一有人起头,一群人立马一哄而上。要论打,他们怎么经得起!我,他们都扛不住。何况枣是属于那种即便是被追杀的路途中也要勤修苦练的人。

    近距离,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些人忽地就扑到了眼前,一股酸臭、汗臭、霉臭、尿臭混杂的味道熏得我睁不开眼。

    我和枣同时往后退了一大步,脚刚沾地,枣的大刀就明晃晃地架在面前。可那些老百姓只愣了一下,眼都不带眨的,立即奔着那把大刀就来。

    “黑心肝的贼婆娘,你简直丧尽天良,死那么多人,对你有什么好处,我们跟你拼了……”

    “拼了……”

    人群蜂拥而上,有人的脖子甚至是直奔着刀刃来的,我们不停被逼退。处于最后面的人群够不着,直接把扁担、木棒、镰刀之类的扔上来。

    “老乡们,咱们先讲明白了、解释清楚了,万一冤枉了好人,是不是?”

    “冤枉个屁,她眼睛里清清楚楚的,这是冤枉得了的吗?”

    我都还没有时机查看枣的眼睛写着什么证据,左右已有人提着叉冲过来,人太多,围得水泄不通,只能往上闪,但枣的一条腿还是被叉子卡在两个齿之间,整个叉子被我们带向半空。

    我和枣落在身后十余丈的地方,叉子卡得很紧,但我们必须下痛手,因为那群老百姓已经又喊叫着朝我们追来。

    叉子取下的时候,我看到枣眼角飞下的眼泪,但并未看到什么所谓她干坏事的证据。叉子的两个齿磨破衣料在她腿上留下两道很深的血槽。

    来不及包扎,我就拉着她往前一阵好逃。

    枣瘸着一条腿,根本无法跑快。百姓们很快逼近,我们的后背、后脑勺不停地被他们扔来的东西砸中。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被他们逮住。我相信凭他们那一刻的愤怒,不要工具,我们都会瞬间被拳头打成肉碎。而且当那个结果出现的时候,甚至还有人连碰都没有碰到过我们。

    惨的是,另一个小镇的牌坊已经出现在前面。我们深知,进了那个镇子就会有另一批仇家,到时候,前被堵截,后被追杀,连痛的机会都不会有。

    可是没有别的路,想要不立刻死,就只能进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来信了之金丝鸟的悲伤

    很幸运,进镇子后一个人都没有,但脚下有到处逃蹿的老鼠,你随便一脚都有可能踩到一只的那种。

    我们不得不慢下来,同时我们也发现那些百姓不追了,停下一看,他们都还在牌坊外,一副不甘心的样子,但是又都止步不前。

    我们停下来喘了两口气,立即有老鼠爬成一条线一路清理着枣腿上流下来的血迹,直到我们脚边。

    在它们尚未啃食我们之前,枣早已撕了衣服一角包住了伤口,血会引来更多的老鼠。

    那些村民还在牌坊口张望,老鼠也已经不是我们赶赶就可以的,它们基本上已经围着我们堆成了堆。

    都说过街老鼠胆怯,可眼下,过街老鼠都要欺负我们的。

    只能选择进镇子了,虽然那些百姓不敢进来就证明里面没什么好事,可是等在这里会尸骨无存,退回去会被剁成狗食,还有其他可以选的吗?

    我们借助墙跳出老鼠圈,一路上依然还是有老鼠,但起码路上是勉强可以下脚的。

    走了没多远,拐个弯,身后的牌坊就看不见了。前面开始出现了房屋,基本上都是木屋或是竹制篱笆敷上稀泥做成墙的房子。即便有泥巴或是木块剥落的情况,但还是可以看出这个镇子应该算是日子好过的镇子,因为不管是木屋还是篱笆屋都有做工精致的痕迹。

    路上依然一个人都没有,也没有人的讲话声,但凡是我们经过的屋子里面不时都传来老鼠的“吱吱”声,甚至是打架声。有些门缝里如水流一般挨个挤出来的老鼠大多肥肥胖胖,个头也挺大,有些毛都已经是金黄色,看上去年龄不小。

    那些老鼠出来后大多甩着滚圆的肚子不慌不忙在街上游荡,同时也还有不少老鼠在往各间屋子里钻,许多家屋檐下都一个压一个躺着不少老鼠。整条街都有各种味道参杂。

    我和枣汗毛都竖起来了,彼此都能听到对方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声音。

    几乎走过了半条街,情况大致一样。

    我们决定找一家人问问情况,于是选择了最近的一家,绕着老鼠,拍响了门。

    几声过去,除了惊得一群老鼠跑出来,没有人应。我和枣对视一眼,决定推门进去看看——

    一股迎面的热浪和腐臭让我们不得不设法遮一遮,然而遮过之后的那一眼真的是让人毕生都要被梦魇。

    虽然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也想象过里边的情景,可当你亲眼所见,就会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是触目惊心、惊世骇俗这类用烂的词可以形容得了的。

    不敢也无法去数里面有多少具尸体,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一眼所看到的:昏暗的光线里,腐尸横陈,上面堆满了老鼠,卡嚓嚓的啃噬声,尚未完全腐烂但已从尸体上剥落的头颅,被老鼠拖到门边还有腐肉黏在上面的大腿骨,一整块从脑袋上脱落,还能看出原貌的孩子的皮肉……

    我们忘了自己,忘了害怕,所有属于我们俩作为“人”的本能都定格在那一眼,直到门框上方有一群老鼠随着一堆人体内脏哐当掉在脚边——

    谁都没有叫谁,也不管脚下有没有踩到老鼠,我们一口气跑跳回了牌坊前。

    那些百姓还在,他们没有跨进牌坊一步,我们也没有跨出去一步。看到我们气喘兮兮一副快被吓死的样子,他们似乎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愤怒了。

    我们的面如死灰、表情如见鬼让他们在原地惊慌地挪着脚,人群中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此刻想来他们也只是一群可怜的老百姓。

    “怎么样,姑娘,这个镇子现在一个人都不剩,这些都是因为你。”一个干瘦如柴的老妇人颤巍巍指着枣。

    那一刻的我和枣还完全沉浸在刚刚的那一眼里,哪听得进去啊!

    “走啦,祖祖。别再给里面的时疫传染,他们进去过,我们也别杀了,到时候再沾了他们的血回去传染给乡亲们。”

    “就是,留着他们遭天谴吧!”

    “就是,就是……”

    牌坊外的人议论纷纷,很快全部离去。我和枣用了很久的时间来冷静和平复。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出了镇子偷偷到山脚下的一片树林中。

    枣说她的脚流过血,怕把老百姓口中所说的时疫带过去,所以我们不敢去有人烟的地方。

    借口说去找食物,我回到那群老百姓居住的地方,探知原来在刚入秋粮食快要收割的时候,那个镇子突然开始下落一种白色的雾,说是雾,其实像是被漫天撒面粉。

    这种白雾天气每出现一次,第二天就晴空万里,粮食颗粒就会变得饱满一层,颗颗透着光。然后再一天就又白雾,又天晴,如此循环往复,一直持续了半个月。也就是总共下了七八天的白雾。

    没想到就是这七八天的白雾,这个镇子有了从未有过的丰收,甚至他们比往年提前了两个多月开始收割庄稼。

    别的村庄的人纷纷跑来跟他们买种子,这个镇子的人倒也爽快,说是等所有庄稼都收完了,来年春天自然每样挑些送到邻村播种用。

    可是谁都没想到,从开始收庄稼,有人用新收的粮食做饭就陆续有人家一整户一整户地死去。很快这样的事情就引起了官家的注意,于是一批又一批的人被送来调查这件事。

    后来总算有人查出说他们是吃了带有时疫的粮食被传染的。一时间人心恐慌,为了不传染外面的人,这个镇子很快被封锁。镇子丰收,几乎所有人家都在收到粮食的第一时间吃了新粮,不等找出解救他们的办法,这个镇子全镇就死绝了。

    虽说一切水落石出,但是外间依然有各种质疑,说是粮食不可能得时疫,又怎么会传染。如果真的有传染,那么那些老鼠为什么不会死?直到我们从镇子里被吓回牌坊前,那些百姓又从枣的眼睛里看到了证据。

    他们都说枣的眼睛里有证据,可是我试着偷看过,除了美,什么都看不到。

    菜青虫,此刻我给你写着信,但一时间没有办法给你发出去,因为我感觉不到你的存在。

    母亲说过这羽毛的另一头牵连着另一件与我有关系的事情,或许是个人,或许是别的也不一定。当我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的时候羽毛是无法发出的。

    阴历十月初一,七彩山野,秀丽秋光。

    菜青虫,我感觉我们几乎已经不能去那些有人的地方。最近为了躲避,我们一直都在翻山越岭,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这种疲惫估计你无法想象,我多次停下来想给你写信,但是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就已经睡着了。

    今天一个不小心就又遇到了一批渔民,情况类似于我上次跟你说的,只不过这次我们是跳水逃了。

    你知道吗,我本来以为跳水我们会死,毕竟那是大海。可是枣说“逢水则生,遇火大劫”,她有信心不管水中有多大波浪,我们都会活着,果然现在我们都能在山上吃着野果、喝着溪水。

    就在一炷香之前,枣跟我道歉了,说是连累了我。我安慰她说她也是被嫁祸的,可是她言语闪烁,没有与我正面讨论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她从未正面反驳过那些老百姓说要杀死她的那些理由。

    哎呀,我在干什么,我居然怀疑枣吗?在我心里,她可是神仙一般的存在。

    不行不行,我得扇自己耳光!

    啪。啪。

    盼望着能早一日把信寄给你。

    阴历十月十九,望不到边的秃山,绝望。

    菜青虫,你和你的伙伴们现在在哪里呢,我居然在这样的荒山里感觉到你了,今天就可以把信发出去。相信你们现在肯定吃着好吃的,围坐在一起聊着天,偷看自己喜欢的姑娘。你们又有什么险奇的经历,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我好羡慕你们。

    现在的我们好绝望。从几天前的一次险些被村民射死开始枣就不讲话了。

    你知道吗,那天围杀我们的是一群猎户。我们都已经尽量翻山越岭了,但是居然还能遇见。

    我都以为死定了,因为我们就被围在一座山头上,四周不停有箭“嗖嗖”地从耳边穿过。我们能逃脱的原因与枣不讲话的原因是同一个:那天为了逃命,枣杀人了,几个猎户。

    我也惊呆了,我第一次见到杀人竟是自己爱慕的姑娘所为!

    那天逃脱后,睡到半夜我听到枣的哭泣声。我不敢打扰到她,只好偷偷装睡。我觉得自己很怂,一路上遭遇了那么多次我竟没有一次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更帮不上她。一个姑娘家,身边守着一个大男人,但她竟连安慰都不想要他的。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次死里逃生,日日夜夜呆在一起几百天,她明明知道原因却都不告诉我,足见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噢,天哪……你能懂我的心情吗,菜青虫……

    期待你的回音。金丝鸟。

第一百三十二章 休逃

    “今天那么早?”

    才一个推门的功夫,风就把许多雪花推挤进来。卷堆都还没起来呢,没想到屋里就已经坐了个叶轻飘,这有违于她平日的懒惰,寸言确实有些意外,不过还是赶紧关门把那些风雪拦在外面。

    “昨天才被卷堆和更云挖苦过,我怕他们点醒了你,有损我好不容易在你心中形成的美好!”

    正在圆桌边拣茶叶的寸言偷偷抿嘴笑了一下,并未回话。明明心里莫名的很甜,但他就是能很快拉下嘴角控制好自己的内心。

    烧水、准备茶点、冲洗杯具、沏茶、倒茶水,难得叶轻飘那么安静,寸言几次目光扫过,叶轻飘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忙活半天,寸言终于能够在叶轻飘对面坐下来,把一杯茶汤放在她旁边的矮几上,也不见她瞅一眼那杯茶。

    “看够了吗?”寸言迎上她的目光,她毫不躲闪。好吧,不得不承认,她够狠,还不待她回答,寸言已经败下阵来,低头去饮手中的茶。

    “没有。”叶轻飘直言不讳。

    放下茶杯,续好茶,寸言把一块点心递给她,她直摇头“不吃。”

    “喝点茶。”

    “不喝。”

    寸言手中的书翻了有几页,说实话有人一直盯着,这书看了也等于白看。

    “我是今天哪里不对吗?”寸言依旧埋首书间,闲然问道。

    “没有。”叶轻飘摇晃着脑袋,却稳住视线。

    “那你盯着我看什么?”寸言抬头等她说。

    “你好看呀?”

    好新奇的答案噢,寸言撑了一下眼皮继续看书。

    “是真的,你今天换了一个束发的方式,我觉得很适合你,发簪也很好看!”叶轻飘抬眼看向寸言的发簪,同样是半束发,今天的寸言先是以发束发,只在最后插了一只雪花簪。

    “噢,那个……”寸言恍然明白叶轻飘说的,一只手放在书上,“是更云买的,说是在外面集市上看到,总共有三支,他怕街上有人跟他戴一样的,就都买了,分别给了我和卷堆一人一支。”

    “嘁,他几时用过簪了,再说他俩戴也很丑!”叶轻飘在脑子里自己补充了一下更云和卷堆戴这簪子的样子,不禁打了几个寒颤。

    她的样子真是让人拿她没有办法,寸言“呵”地笑着又沉头到书间。

    “真的很好看!”

    一行字还没看完呢,又听她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又开始了……盯着不放!

    寸言不得不抬头去恐吓她消停会儿。

    “很有过日子的感觉!”

    呃,这丫头……

    恐吓她没做到,寸言反被她一句话憋回来,她那句话差点没让自己被自己自然循环到一半而突然变速的口水呛死。

    居然用“过日子的感觉”来形容自己,她倒是新鲜得毫不顾忌自己拥有的一身本领,寸言吐了好几口气,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强行把自己的气儿调顺了,又变得和颜悦色地对着她,把书放到一旁站起来。

    “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

    “可是,你一般这个时候不是要看书的吗?”太出乎意料,叶轻飘有点不敢相信。

    “你认为你现在这样言语攻击我,我能看得进去吗?”

    “不,不是,我那是……”

    “快走,晚了,他们起来一起去要花更多的钱……”寸言截住叶轻飘的话,不由分说把她拽起来,路过门边时抓过架子上的斗篷单手一甩、一提就给叶轻飘披上,出了门一只手带上身后的门,另一只手撩过门边立着的伞,拇指一推,伞撑开的同时把叶轻飘拉进伞里,两人进入了洋洋洒洒的风雪里,一连串动作一个接一个,干净利索——

    就她那嘴,怎么能给她把话说完的空隙!

    “伯伯,两碗羊杂汤,两个嬷嬷圆,两碗苏叶稠,还要一盘米虾子,一盘油炸阴辣椒!”

    叶轻飘边往店里钻边冲着厨房里叫。

    “好嘞,您几位往炉子边坐,这天儿太冷了!”

    叶轻飘拉着寸言找了一个角落里的桌子坐了下来,伸手在碳炉子上烤着,巴不得把整个手都往里塞。

    “先来羊杂汤!”店主人用肩膀一撩帘子,端着两碗羊杂汤出来。

    “哟,就你们兄妹俩呀,点那么多,我以为好几个人呢!”

    “老板,你别乱说!”叶轻飘一急,嗓门一大,倒给端羊杂汤的店主人整蒙在半路。

    “我以后可是要嫁给他的,你这老板怎么给人乱拉关系呢?真是的,以后不来你家啦!”叶轻飘气急了,尽管寸言扯着她的衣裳角拽她坐下,她还是抱手把头扭向一边。

    “哎哟,实在不好意思。看把小姑娘气得都不叫伯伯,叫老板了,抱歉抱歉!”店主人把羊杂汤摆上桌,用抹布擦了两下桌子。

    “小孩子年纪小,还不懂事!”寸言赶紧安慰店主人。

    “谁……”叶轻飘才欲开口反驳,寸言往她那边一伸手恰好捂住她的嘴,眼睛依然看着店主人。

    “姑娘,你别生气呀,天赐的良缘谁怎么说都没用,是不是!”

    “那还差不多!”叶轻飘抓下寸言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满脸瞬间又堆满甜蜜的笑容,“伯伯,米虾子一定要趁烫给我们才糯,阴辣椒不能炸到黑,会有苦味的,谢谢你啦!”

    “好嘞,包你满意,稍等,马上来!”店主人是个大嗓门,满口应着,一溜烟又进了厨房。

    “你那么确定你会嫁给我?”寸言有意无意喝了一口羊杂汤,有意无意瞟了她一眼,有意无意这么一问。

    “那当然啦。”叶轻飘碗都已经送到嘴边了,又放回桌上,相当严肃地说道:“你还记得在半城的时候,我跟你说过篱酿说得对吗?”

    “嗯。”寸言又假装喝羊杂汤,“可是你们那里会占卜的不是六四吗?”

    “不是占卜。篱酿说我以后会嫁给这世上长得最好看的男人!”叶轻飘说完得意地瞟了两眼寸言。

    寸言雅雅地抿嘴唇,其实是抿干沾在嘴唇上的羊杂汤,捋了一下她说的话,然后小心问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这话?”

    “就是很小的时候,我看到她经常捧着一个男人的画像。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她嫁的人。我那时哪懂那就是我的父亲叶芦栩啊,只夸赞说真好看,然后她就跟我说等我长大了我也会嫁给这世上最好看的人。”

    “噢!”原来是这样,寸言在心里补充道。

    “你不知道,自从她跟我说了这话,从此以后我见谁的第一眼都先看长得好看不好看,所以我觉得我们那里的男人们都好丑,刘伯伯好丑,三子叔好丑,小苕子她父亲也好丑、她弟弟更丑,唉,更云也没法看……”叶轻飘边在脑子里一个个过着这些人的样子,一边嫌弃地又是龇牙又是摇头。

    “可是在桑榆你说茱萸好看,到了半城你又盯着曳心淌口水!”寸言死死盯住她,看她怎么自圆其说。

    “啧……嘶……”叶轻飘黑眼仁往下一掉:“他们是好看又不是最好看!”

    虽说很是牵强,且她答得时候还不敢看他,不过寸言笑着饶过她了,把她的碗挪过来把自己碗里的羊肚和羊肝全部挑到她碗里,又把她碗里的羊舌全部挑到自己碗里。

    她说吃了羊舌感觉羊舌头会像揽青草一般在肚子里搅动,还戏说“试问羊杂堆里哪抢手?还是羊肚羊肝最难留!”

    因为说话,汤一口还没喝呢,其余的东西已经一一上齐了,两人聊得投入,什么时候上齐的都不知道。

    “趁热,赶紧吃米虾子!”寸言用小蝶子给她夹了好几个。

    她一口还没吃呢,又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拉住寸言的手,手随着他吃东西的动作一上一下,愣是没放。

    “记得在半城你送给我的那个弓箭吗?”

    “当然记得。”

    “我今早给它取了个好名字!”叶轻飘得意洋洋,一看寸言还在吃,赶紧阻止,逼他看着自己:“你猜叫什么?”

    “反正一般。”寸言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啧……我可是翻了你和卷堆很多书才选的字!”

    “是吗?”这下寸言坐正了,准备好好听。

    “休逃”叶轻飘说完眼睛发着光等着寸言夸她。

    “修……?”

    “哎呀,休逃……”还有什么比“他没听明白”更扫兴的吗?叶轻飘坐正了一字一字又说了一遍,见他还是一脸懵,叹了口气,用筷子夹起那些油炸阴辣椒一个个摆出那两个字。

    “噢!”寸言恍然大悟。

    “出自哪里?”寸言一本正经。

    “出自我和你呀!”叶轻飘高高扬着下巴,“你说过,这箭一旦发出就必须要射到我想杀的那个人。而我对你一样啊”

    叶轻飘说完双手捧脸对着寸言眨眼:“所以,你,休想逃走!”

    “咳咳……”寸言眼珠子在眼眶里摇曳了两圈,赶紧回头朝厨房喊道:“伯伯,给我一个蘸水,又酸又辣的那种!”

    “是要蘸什么呢?”店主人动作很快,才喊完,他一掀帘子已经露出个胖脑袋。

    “不是蘸,是喝,甜的吃得有点多……多……”

    “都是咸的呀……”店主人挠着后脑勺小声嘀咕着把脑袋缩了回去。

    “噗……”叶轻飘一时没忍住笑开了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诉说

    “来来来,吃羊杂汤咯,滚烫的羊杂汤……”

    进了寐,寸言和叶轻飘兵分两路,寸言去给幽兰楫夫妇送羊杂汤,叶轻飘把给其他小伙伴带的赶紧送到屋里。

    “哼!”

    老远看到更云站在门口,那么大的雪自己左右手都提着东西,以为他会过来搭把手,没想到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进门不说还顺手把门关上了。

    “哟,这是昨晚睡觉的时候脑袋被冻坏啦!”叶轻飘在门口跺着脚上的雪,拿更云开着玩笑。

    “还没睡醒……还没睡醒!”卷堆过来接东西,赶紧替更云解释。

    “他不是年纪大了,瞌睡少吗?”叶轻飘严肃地讲完但发觉根本憋不住,又“哈哈哈”笑得前仰后合。

    “哼!”更云瞅了叶轻飘一大眼,抱手转向另一个方向。

    “啧啧啧……”叶轻飘撇嘴朝卷堆使了个眼色,“来来来,卷堆,趁热,我和寸言先试过了,特别鲜!”

    “哇哇哇,我肚子正饿呢!”卷堆咕嘟嘟吞着口水。

    “卷堆!”

    卷堆一勺汤还没倒进嘴里,更云一声呵住他,并且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

    “更云,我……”

    “你要敢……就试试!”

    “喂,你有病啊,自己饿死算了还要拉别人陪着,三岁就已经玩丢的把戏,幼稚!”

    “就是。”苏桂甩着两只胳膊大摇大摆地进来,直奔卷堆跟前:“卷堆堆,我不客气咯!”

    苏桂只对着卷堆咧嘴皮笑肉不笑,嘬着碗一大口汤下肚后,根本就不浪费时间夸赞,稀里呼噜连肉带汤就把一碗羊杂汤扫荡干净,根本谁都不管,马上就去舀第二碗。

    “喂喂喂!”卷堆见状赶紧及时阻止:“你的一碗已经完了,我的我要自己吃,不必代劳,谢谢!”

    “你不怕他打死你?”

    “我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伙伴,你们难道能眼睁睁看他打死我?”

    “那倒是!那我吃他那碗……”紧接着卷堆舀完自己那碗,苏桂自己抠着汤桶的底,一股脑把所有东西一滴不剩倒进自己碗里。

    “还有苏叶稠啊,伙伴们。其它的带回来会有水汽不好吃,就没带啦。”

    “那我们明天约着再去嘛!”苏桂含着一口东西口齿不清地说着。

    “作为一个女人,请保持女人该有的样子!”卷堆忠告完苏桂,也不管她还踢着自己,扭头又对叶轻飘说道:“如果明天你们又起得比我早,那就把我摇醒,我们一块去!”

    “哼!”卷堆话才说完,更云就甩着衣袖从旁边愤愤地出去,经过卷堆身边时还故意撞了他一下。

    “哎,更云,羊杂汤味道如何?”

    “哼!”

    才到门口更云就和寸言撞上,依旧“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进了大雪中。

    “怎么了?”

    寸言一头雾水。

    “你俩先是一块酸了他,然后你不哄哄他就算了,还用一碗羊杂汤收买我俩一起寒了他的心,估计现在躲到被窝里哭去了。你,要小心咯,男人的嫉妒心可是不容小觑的!”苏桂擦着已经相当满足了的嘴,还不忘一一指着大家把事情总结一番,总结完后回到炉子边铺了长兔毛的椅子窝进去,瞬间鼾声四起。

    这睡觉的实力真是让几个人瞠目结舌,这么久了,谁都还没有适应。

    “女人中还有这样的?”卷堆嫌弃极了,人长得一般吧,心里对万事万物的想象都是完美的。

    “我觉得她言之有理!”卷堆朝寸言点着头拨开两人也回到炉子边捡起书本。

    叶轻飘一个激灵,抬眼看向寸言,寸言也正以同样的神色朝自己看过来。

    “你在这里看着他俩,我去!”

    “小心!”

    说话间,只一道淡淡的水绿色闪过,寸言已经掠身到门外。叶轻飘抬眼看向屋顶上刚刚有过一阵轻微脚步声的地方,脚下轻移两步,把门关上。

    “怎么了?”见叶轻飘神色不对,寸言又突然出去,卷堆凑过来问道。

    “刚才房上有人!”

    “有人?”

    “且不只一个。”

    卷堆不再说话,脑子里思考着又坐回去。屁股还没沾地儿呢,门就“咚咚”地被敲响了。

    叶轻飘和卷堆互相望着对方,还来不及决定开还是不开呢,苏桂一个鲤鱼打挺直接站了起来。

    “哎呀,大白天还能见鬼不成,真是小人常戚戚!”苏桂从她站的位置只两步就跨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有你这么用‘小人常戚戚’的么?”卷堆朝着苏桂咬牙切齿,但门拉开后顿了一下,就听苏桂喊道:“是兰先生啊,快请进,快请进!”

    叶轻飘和卷堆对视一眼,两人对苏桂瞬间转成软糯甜的声音表示很鄙视。

    “就不把雪气带进屋了,我来是问点事情的。”幽兰楫全身上下都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就外面这个天气,他的样子倒也能理解,只不过他居然没有撑把伞,这确实有些出人意料。

    “我们还是小孩子,都还有意要出去玩雪的,不怕雪气!”叶轻飘不由分说,出去就把幽兰楫推进屋子里来,在门边帮他把身上的雪掸去,才把他推到炉子边,把刚才苏桂用来盖着睡觉的毯子捂在了他身上。

    “从外面进来,现在还不能立即烤猛火,容易长冻疮的,要慢慢暖起来。”叶轻飘边帮他掖着毯子的边角边说。

    看着叶轻飘做着一切,幽兰楫突然有些黯然神伤,刚刚在门前的无比焦虑被卸下了那么一瞬,很快他又很是着急地问道:“轻飘姑娘,你们有没有见到云先生?”

    “云先生不见啦?刚刚寸言给你们送汤回来,也没听他说云先生不在家呀。”

    “我也是刚才去叫她喝你们送去的羊杂汤,才发现她不在屋里,我把院子里找遍了还是没见着她。”

    “你们又吵架了?”苏桂说话向来很直。

    “昨晚。”幽兰楫很是疲惫地低下头,“不过一般吵架,她若是要离家出走,会当时就走的……不行,我去门口等她!”幽兰楫一把扯掉身上的毯子,开始朝门边猛摇轮子。

    “兰先生!”叶轻飘一口叫住他,“你这样折磨自己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每次吵架你都以折磨自己来陪她受苦,可是这些苦原本就没有必要的,不是吗?我觉得你们应该坐下来坦诚相待,谈谈!”尽管卷堆一直在拉扯她的衣服,但她还是固执地把话说完了。

    “呼……”幽兰楫使劲叹了一口气,转向叶轻飘:“说实话,真不愿让你们看笑话。但是轻飘姑娘,陪她受苦已属无奈之举,其他的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二十年多年前,我对她日久生情,那样一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天真无邪,整日出现在你眼前,精灵一般爬上你的左手,一坐一整天,日落时分再爬上你的肩头,踩着你的脖子,摁住你的眼睛,差点拄歪你的鼻子,攀上你的右肩,顺着手臂下到右手,抱着你的中指一点点滑向地面。起初你很烦,恨不得翻手把她摁进土里。可时间久了,你发现你早已经舍不得这样做,这世上忽然有了牵挂,你甚至会舍不得死。只为多看她几眼,我搬到她家隔壁去住,那位婆婆家有位年龄与她相仿的姑娘,对我很是照顾。只不过就连我自己都没有留意到那姑娘对我的情谊,可是阿月看出来了。这么多年了,即便是那姑娘已经远嫁他乡,她心里还是放不下这个坎。”

    “噢,原来是这样。可是你前面那些左手啊右手什么的,我们实在是没听懂,呵呵,嗯嗯……”叶轻飘挺尴尬地说着又望向卷堆求救。

    “云先生你俩都属于长辈,问得太多,显得我们很八卦。不过我们还是听懂了你们吵架的原因,说实话,要是换成我,我也会觉得很头疼……”卷堆嬉笑着脸。

    “兰先生!”突然推门进来的寸言吃了一惊。

    “噢,兰先生是来找云先生的。”叶轻飘赶紧解释,“你那边追得怎么样?”

    “追丢了,雪太大,也没有看清楚。”寸言皱着眉头,突然想起什么又对幽兰楫说道:“兰先生,你有仇家之类的吗?”

    尽管大家都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抑制住,毕竟这不是他们随便发表言论的时候。

    “为什么这么问,你追的是?”

    “我们听到屋顶上有脚步声,大白天的,对方真的太猖狂了,所以寸言跟了出去。”叶轻飘说道.

    幽兰楫沉下头,不再说话,满腹心事。大家也都没有吵他,良久他抬起头来:“我去门口等阿月!”

    “兰先生……”寸言叫住已经在风雪中的幽兰楫。

    他追出去递上门边的伞,“如果你需要,我们一定会出力!”

    “是啊,兰先生!”另外三人也站到门口齐声表态。

    “心意我领了,伞就不必了。现在我只希望时间可以走得慢些!”幽兰楫满脸痛苦仰头接着漫天的洋洋洒洒,几块雪落在他脸上,一直没有融化。

    他的轮子在雪地里艰难行走,可很快就只剩密集雪帘里的一个背影。

第一百三十四章 决定

    “小云云……”

    “哼……”

    “小更更……”

    “走开……”

    “更云云……”

    “离我远点!”

    自从早上凭一顿早点大家成功把更云得罪以后,他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缩在被窝里靠独自一个人瑟瑟发抖产生点热量来抵御因为饥饿继而造成的寒冷。

    好多次他都从掀开被子一角偷瞄、撩开枕头前的帘子查看到裹着被子坐起来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大骂“叶轻飘你怎么还不来求我原谅?”,再到把头从窗户钻出去恳求着“卷堆、苏桂,你们快来哄哄我嘛……!”

    最后到几次从被窝里跳出来想冲到他们那里去,但是都苦于缺少一个台阶!

    现在好了,叶轻飘、苏桂、卷堆分别试图拉开他捂得严丝合缝的被子,轻言细语、“好声”相劝,但他死拽着被角。

    尽管被子里的空气被自己吐出来又吸进去,已经反反复复上百次,自己都有点反胃了,可心里的那股劲不允许他随便妥协啊,而且越是劝得低姿态,他心里越得劲儿、越端着!

    正端得上瘾呢,被子外面卷堆的声音过后居然就没动静了……?

    按常理说他们会一个个挺得笔直地立在床尾挨个赔礼道歉、作发人深省的自我检讨——以儆效尤,他日再犯定当被外面的风雪呛死!

    主动权在自己手中啊,原不原谅他们,得看心情!

    如果心情有些坏的话,他们需要争着抢着来拉扯被子。自己当然会悄悄放点水,不使那么大的气力……被子掀开啦,他们需要点头哈腰给自己穿袜子、鞋子……卷堆和寸言手拉手编成小时候坐过的编花篮,自己跨坐上去,一路颠儿颠儿的,苏桂举着伞,叶轻飘低眉顺眼腆着脸一路听训,他们要把自己亲自抬到屋里!

    可是……

    这三人也忒没耐心了,好歹再说一遍嘛!如果他们觉得三个人都说过程会有点冗余的话,派个代表再表达两句,态度糙点也是过得去的嘛!

    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憋在里边吧……更云在被子里做足了各类心里表演,由于用力过猛,被子边角没留一丝缝,现在里边的空气重度污染,已经快过不去了,更云满头大汗、心急如焚!

    “更云。”

    “到!”

    感谢寸言轻飘飘的一声呼唤,妙似赞歌,更云动如脱兔,挺身坐起、虚心待命……

    “起来吃饭。”

    “好!”

    寸言抖抖衣袖转身就朝门口走去,站在一旁的三人嘴唇都快撅成河堤了,抖抖肩膀,相约追寸言去。

    “喂,等等我啊你们,外面雪大路滑,别让我一个人,喂、喂!”更云趿着鞋后跟赶紧追上去。

    风停了,雪从早上到傍晚一直没有停过。

    给幽兰楫送过吃的,送过暖手的,送过毛毯子,可他什么都拒绝了。叶轻飘他们很是不解幽兰楫和纤云月之间这种表达爱的方式。在他们看来这不是一种好的表决心的方式,更不是一种有效的“爱”的方式。

    可即便旁观者清,但他们依然什么忙都帮不上,能做的只有不议论、不评论、不打扰!

    “兰先生。”

    夜幕已上,暖光如橘光,整个剥麻营村看上去灯光点点,暖入人心、惬意如画。

    寸言站在幽兰楫身后百米处停留许久,最终还是开口唤他。

    “天气冷,怎么出来了?”

    “来看看你。”

    “我都这样过来的,你不用管。”幽兰楫企图笑得从容些,但显然冻了一整天已经几近僵硬的面部肌肉有些不允许。

    “在屋里看了一整天书,眼涩,出来找你说说话,他们都在里面嘻嘻哈哈,闹得我头晕。”

    幽兰楫嘴角不由得会心地卷起,这比刚刚那个强挤的笑容让他整个人少了那许多的局促。

    “这样的夜幕初上真的是让人心生满足啊!”寸言环顾着眼前的村庄,眼底流光溢彩,真的幸福!

    “是啊,眼前的冰天雪地硬是被这一家一户的橘色灯光蕴成了内心最深的渴望,一屋一灯已是妥妥的现世安稳。”

    “剥麻营村的人肯定最喜欢冬天!”

    “你怎么知道?”一句话让幽兰楫心扉大开,感觉找到了知己。

    “因为冬天最清闲,反正下雪了,什么心操了都白操!”

    “哈哈哈,没错没错,正是这样!”几声大笑过后,幽兰楫心底的忧愁暂时得以忘记。

    “所以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老族长莫涛贤会对冢林情有独钟,并在其间设立秘密私有的‘春风得意’,这样的冬,即便没有暖阳,也不是那‘春风’可以比拟的,那多生硬啊!”

    笑逐颜开。

    这大概是自来到剥麻营村寸言见到的幽兰楫最开怀的笑容,没有“笑”的原因、“笑”的根据,就只是人最原始的那种表达开心的机能!

    寸言很不愿去打碎这难得的场面,可还是问道:“春风得意?”

    “是啊,据说老族长生前最爱去的地方就是冢林,去世后叮嘱后世:冢林的一个穿山通道他想一个人在,不想别人打扰。所以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两位新的族长带人把他抬至冢林,他自己一人独行前往春风得意,他说他会在那里等死!”

    “老族长的想法很别致啊!”

    “是啊,所以剥麻营村鳞、羽两族的人在以往对他的拥戴上又多加了一层以‘神秘’为主的崇拜。你知道,每个族群本就都有一种对未知的敬畏和膜拜!”

    “啊,云先生……”幽兰楫还在说着,寸言看到纤云月已经朝这边回来。

    纤云月朝寸言微微一笑,虽是好看又别有一番韵味,但总是有别于往常。

    “回来啦,冻坏了吧!”幽兰楫赶紧摇着轮椅过去,只有寸言看到他伸下去扶轮子的手已经僵到几次才摸找到轮子,几个手指没有一个是能弯曲转动轮子的。可是这点小事怎么能触碰到他那颗激动得早已飞奔向她的心!

    他的手指该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寸言还是放心不下幽兰楫的手,他一直盯着它们以“搓”的方式来转动那笨拙的木轮。明天给他做个灵便一些的,寸言心底暗许。

    幽兰楫迎上去,但是纤云月有意偏离了与他的方向,直奔大门。

    “阿月……”幽兰楫的满心欢喜一下子变成了焦虑。

    纤云月已经到门边了,幽兰楫的呼唤让她停了下来,但她并未回头。

    寸言感觉到了事情是真的有些不对,自己在场也真的不方便,赶紧趁两人就这么僵持的时候轻轻从门边抽身,进入院子后大步离开。

    “阿月,饿了吧,早上寸言他们送的羊杂汤我一直温着呢,你先垫垫,我很快给你做饭,走。”幽兰楫说着过来牵纤云月的手。

    纤云月往后一步,轻而易举地避让开了。

    “你有没有什么瞒着我?”纤云月转过头来,神情严肃。

    “嗯?”幽兰楫一脸笑容足以烫化整个冬的冰雪,纵然其中有绝大部分是他为她特意有的,但“真的开心”加“特意”,那是他的全身心和拼命。

    “我问你有没有骗过我?”虽然她依然平平淡淡地问,但字字咬在牙关,语气肯定不容躲避。

    幽兰楫依然笑着,但眼底已经有了某些东西,他几次用舌头轻舔过嘴唇,牙关在合上的时候,上下牙齿总要里外碰上两次才能找到正确的位置。

    大概只有他自己感觉到了自己下巴上肌肉的抽动,他多次企图开口,但舌根处都仿佛有什么东西紧紧地黏住,他费了好大劲才保持住刚刚的笑容,笃定地说道:“没有!”

    没有?

    纤云月眼底升腾起痛苦的笑意,朱唇微斜,眼睛斜向下看了两眼,她的喉咙处上下起伏,拼了命下决心,抬头向幽兰楫:“昔情如尘,扬去……随风……”。

    她狠狠地说完,合上眼皮,良久,然后微微笑着:“我累了,厌烦了,幽兰楫!”

    她转身向院内走去,身影枯瘦凋零,疲惫不堪……

    “惟愿相看两不厌!”一个声音在空中盘旋。

    超越心如刀割的是另一种危机感,比起风雪引起的冻僵让他更无力的是一种叫做手足无措的被动等待,比起纤云月放弃他更难挽回的是命运的嘲讽……

    幽兰楫就那样停在门口,不识进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干净惹祸

    寐有这么一座被海棠包围的木楼,一楼潮湿光线暗,就只做收纳用。冬天过去之后海棠花算是开得比较早的花,所以那年幽兰楫夫妇住进寐的时候,幽兰楫就为纤云月种下了这片海棠林。

    一则冬去之后可以迅速结束冬的萧条,领略春的姹紫嫣红;二则作划地之用,海棠林并不遮天蔽日,但却可以圈起一片隐秘的天地。

    那时幽兰楫的腿脚不只是一个“利索”可以形容尽的,他花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画图纸、伐木、置办屋内的所有陈设,包括修建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完成。

    当海棠树长大包围木楼,这里变成了纤云月的秘密之地,此处不对外。后来幽兰楫的腿在一夜之间出了问题,此生再也不可能站起来,那么爬这座木楼可就几乎成了不可能,这里更是成为纤云月一人独有。

    幽兰楫在这林子里绕了一个晚上,但几乎全部时间都在和林子里的那些积雪斗争。木屋楼上房间的灯一直亮着,窗纸上映着纤云月作画的样子。

    上不去,但起码能看见,心里多少也踏实些。到了深夜,纤云月依旧没有出来,幽兰楫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一直在这里傻等,不仅没什么大的作用,还会让她的气消得更慢。

    “阿月。”幽兰楫在楼梯口停留很久,在决定离开前唤道。

    屋里的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呼唤就停下手中的事情,依然还是那样的姿势。

    幽兰楫不知道纤云月从哪里知道了什么,但是他知道她经常生气,但很快就会好的,或许就在明天一觉醒来之后。

    “阿月,明天我们把那些豆剥了吧。阿夭说明天她会跟着几个小姐妹一起来帮咱们把豆子磨成粉。”

    他继续在雪地里等了一会儿,纤云月依然没有给他什么回应。鸡刚刚叫过第一遍,也许阿月已经累了,只是不想见到自己而恰好自己又堵在门口,她不方便下来呢?

    这么静谧的寒夜里,幽兰楫脑子里断断续续零零散散想了很多事情,焦虑、痛苦、矛盾、无助……他再次望了一眼那身影,转动轮子离去。

    无比安静的一夜,无风、无雪。

    “轻飘……轻飘……”

    万恶的吵闹声!叶轻飘皱紧了眉头,腰一弓,腿一缩,双手交叉往肩上一抱就整个儿团进了被窝里。瞬间深度睡眠,香甜无比。

    “叶轻飘!”

    刺骨的寒冷来得毫无预兆,还不待睁眼查看,继被掀被子之后叶轻飘又被人一脚踹下床去了。

    好在有些功夫,人未落地,她已经一手撑地,准备大耳刮子侍候那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时,一睁眼,竟发现眼前居然有阳光!

    剥麻营村居然出太阳了?简直是剥麻营村冬天里的奇迹啊!

    “你有病啊!”不过眼下太阳可不是重点,重点是解决那个可恶的人,尽管那人就是自己的同屋。

    “我又不跟你一张床,你凭啥掀我被子还踹我下床?”叶轻飘临时收回巴掌,跳上床的同时扑向苏桂,一抱把她扑倒骑到她身上,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苏桂岂是好惹的,一只脚蹭着墙一把抓住叶轻飘后脑勺的头发翻身反被动为主动骑坐在叶轻飘腰上。

    “你没听到下面有鬼哭狼嚎喊你的声音吗?吵到我了……”以防万一她说话,苏桂说完后上手摁住叶轻飘的嘴。

    叶轻飘屁股一抬,脚尖一垫,腰往上一簸,一只脚直踢苏桂的后脑勺。

    苏桂在向前翻出去之前一把抓住叶轻飘的衣领子……速度太快,过程太短,也不知两人是怎么翻的,就变成了两人都脚靠同一堵墙,面对面紧挨着倒立在床上。

    “噢……”

    外面传来一阵惊呼声,那喊叫叶轻飘的声音已经停止了,也不知她俩是谁把那布帘子顺脚就带到了墙上,外面楼下的一群人看到了两个倒立在一起的人,当然只看到一个后背和一个露出一点的腰,可剩下的能想象的空间就太大了!

    “哎呀,真是丢人现眼!”两人正大眼怼小眼朝着对方吐口水的时候,卷堆赶上来了。

    “你出去!”两人同时怒吼卷堆。

    “谁愿意来丢这个脸啊,女人活成你俩这样,真是让男人尴尬!”

    “……”

    叶轻飘和苏桂刚要起身收拾他,他赶紧伸手制止:“叶轻飘,你的干净惹祸了,再不下去,会有人上来撕了你的!”

    “干净?干净不是在……”叶轻飘说着一看干净的窝,里面空无一虎。

    “我好像昨天傍晚就没看见它了。”苏桂随着叶轻飘一起坐回来,转着眼珠子说道。

    叶轻飘仔细一想,还真是。

    “出来,给我出来,出来说清楚……”

    “轻飘,你快来……”

    “大家慢慢说……”

    楼下一片嘈杂,听上去乱哄哄的,两人从那紧够塞出两个脑袋的窗口往下一看,一大堆人里有三四个人要么抬着一撮箕沾着血的鸡毛,要么提着两只被咬断脖子的死鹅或是被吃掉一半的狗,单看这些东西的话,场面让人有些恶心!

    “下来,你们给我下来……”两个脑袋刚伸出去把情况看了个大概,一个大婶已经朝她俩喊道。

    两人赶紧缩回脖子去,叶轻飘在脑子里把眼睛看到的和干净一联系,所想象到场面画面感很强!

    她一哆嗦,甩掉那样的想象,赶紧胡乱一通穿衣,脚下匆忙急行的同时,赶紧整理着脑袋上那被刚刚弄得已经打结的头发。

    “轻飘……”

    人还没赶到呢,阿夭已经迎上来了,一把拉住她就赶紧跟她说:“你的小老虎昨晚出去咬死了好几家人的小动物。”

    “都有些什么?”

    “鸡鸭鹅、猫狗羊不少,牛和猪也有!”

    “什么?”叶轻飘紧急刹住,已经走出去的阿夭又折回来。

    “会不会搞错了,干净可是一只还需要我们背在口袋里的小老虎,前不久它甚至还在被猫欺负,猪和牛这会不会……何况它也吃不了这么多哇!”叶轻飘一把抓过身后赶来的苏桂和卷堆让他们作证。

    “嗯嗯嗯嗯!”卷堆和苏桂的脑袋点头极其一致。

    “哎呀,它没有把他们都吃掉,大部分都只是被咬死了。而且干净被逮了个现行,你看!”

    随着阿夭一指,叶轻飘果然看到干净五花大绑正被一个壮汉拖在身后。

    “嚎……”叶轻飘气不打一处来,也不知是因为五花大绑干净的村民,还是怒它竟咬死人家那么多动物。快速移动的脚步几乎无影,眉间的怒火都快烧化剥麻营村一个冬天的积雪,她两只手握拳,冲着干净而去。

    “飘飘。”刚扎进人群堆,叶轻飘就被寸言一把抓住。

    “放手,让我先打死这畜生!”干净闻声立刻缩成一堆把眼睛埋进雪里。叶轻飘刚瞪完干净,同样凶恶的目光立马转向那个壮汉:“你凭什么把它绑成这样啊?”

    叶轻飘使劲挣扎着就要上去厮打,寸言赶紧死死抱住她。

    “凭什么?凭它咬了我家牛,我可是抓了个正着的,我家牛现在脖子上还在汩汩流血,还没断气呢!”壮汉说着说着眼泪珠就蹦到了眼门槛边儿,没闪几下就掉了下来。

    “就是,就是,我们都看见了……”人群里你一言我一语,干净的罪行板上钉钉。

    “且不说马上入春了用牛的地方很多,就说它已经跟了我家这十几年,从一个小犊子变成了一头老牛,现在它马上就要死了,全身倒在血泊里不说,它就那样眼泪巴巴地看着我,我却没办法救它。噢,绑一下你家老虎你就这样了,那我家牛呢,它还在那央求着希望有人救它,呜呜呜……”

    壮汉说着说着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只手抹着眼泪。

    “我家牛也还没完全断气呢!”

    “我家的肥猪都已经死硬了。”

    “哎呀,真是造孽呀。”

    没有人再大声吵,但不指责而纷纷互相小声诉说的声音更戳人心窝子。

    叶轻飘不再死命挣扎了,她仰头看着寸言,寸言冲她微微点头,松开她,在她肩膀上轻拍了两下就把她往身后拉,但她伸出一只手拦住寸言,抢在寸言前面走到那位壮汉面前蹲下来。

    “对不起,大哥!”叶轻飘递上自己的手帕,那个壮汉并没有接,“呼哧”吸了一下鼻子,把头别往他处。

    “对不起,我没有站在你的立场去想你失去牛的心情和我看到我的老虎被绑的心情是一样的。甚至你的更糟糕,因为你的牛,就像你的亲人一样的牛,它现在正慢慢死去,你却无能为力。对不起,你的损失我一定会赔!”叶轻飘把手帕塞到壮汉手中,然后站起来。

    叶轻飘看了一眼干净,它把眼睛藏在雪堆里,只有眼睛周围的毛在一动一动的。

    “对不起,乡亲们!”叶轻飘深深鞠了一躬,人群里的斥责声和倾诉声小了下来。

    “对不起!来到剥麻营村,作为主人的你们没有赶走我们,反而亲切地接纳我们,我们已经是感激不尽。你们真的是一群淳朴、善良而又体贴的好人。”

    叶轻飘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来我们打算很快离开的,希望在短暂相处的时间里能给你们带来美好的记忆。但是我们大意了,因为这只老虎曾经是连猫都要咬得它无处可藏的,我们甚至还嘲笑过它丢老虎的脸,可是没想到它……它却突然间干出这样的事情。对不起!”叶轻飘又鞠了一躬。

    “这只老虎,这畜牲它咬死了你们家里的家禽和牲畜,你们随便处置吧,千刀万剐给它们报仇或是跟你们的家禽陪葬,我都不会阻拦你们拖走它,甚至我可以帮你们。”

    人群里安静下来。

    “另外,你们的损失通通报给我们吧,我们以三倍来赔偿你们的损失。如果你们觉得少了,那么你们随便开价,如果我们现在没有这个赔偿的能力,我们也会留下来做苦力也好、想方法挣钱也行,总之一定会履行我们的承诺。我们不求原谅,只希望你们心里能好过些!”

    “也没有那么严重啦,我们只是想要一个说法。”人群里有人说道。

    “就是,鸡再过一个多月,过年也是要杀的。”

    “是呀,就是看着可惜了,哪就到了深仇大恨的地步了。”

    人们开始纷纷聊起来。

    “姑娘,你就还我一头猪的价钱吧,让我家过年可以重新买一头回来杀。现在你们找个人跟我回去验证!”一个叼着烟斗的大爷说道。

    “大爷,不用验证,我们说话算话,三倍赔偿!”叶轻飘看了一眼管钱的苏桂,她点头默许了。

    “什么三倍呀,我们剥麻营村又不是土匪窝子,姑娘若是信得过我们,我们就不一家家请你去看了,直接跟你说损失,你尽快赔我们,你看如何?”站在人群最后面的一个中年男子说道。

    寸言和卷堆都注意到他是后来的,手中没有任何被伤害的家禽,神态和气质一看就有别于一般的老乡。

    “可是……”叶轻飘咬住嘴唇有些为难地看着面前的一张张面孔。

    那男子一下子明白叶轻飘的意思了,继续站在原位置大声说道:“剥麻营村不管是羽族还是鳞族的乡亲们,如果你们还有其他的要求尽管说,别怕,我给你们撑着!”

    “商零族长,赔那些大件的,比如牛呀猪什么的,我们一只鸡一只猫的,赔什么赔,传出去让人笑话咱们村人小气。”

    “就是就是,人家也道歉了,咱们也回去吧。”人群里大家互相约伴。

    “还有,那小老虎也放回去吧,畜牲有畜牲的天性。姑娘,以后可管好了,或者干脆放回那林子里去。”一个胡须花白的老者冲叶轻飘说道,叶轻飘赶紧朝老人拱手点头。

    “小槽子,放了吧,啊?”老者跟叶轻飘说完又劝说那个壮汉。

    “就是,放了吧,放了吧……”个个老乡都在指着那个壮汉劝说。

    那个壮汉双腿一盘站起来,拍着屁股上的雪:“我又没真想把这老虎怎么样,就是心疼家里通人性的老牛。这位姑娘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不放的理儿。”壮汉说着就把绳头递给叶轻飘。

    叶轻飘并没有接,更云接过去了。干净一直把头藏在雪里,更云拽绳子的时候,它依然没抬起来,所以被更云拖到面前的时候,它身后留下了一行深槽。

    “不管大家遭遇的是多大的损失,我们一定要还。”寸言上前作揖。

    “哎呀,说什么呢……”大家纷纷拒绝。

    “老乡们,听我说,我们还年轻,需要有这样的教训。你们的宽容和大度我们都知道,但是我们得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你们的损失我们现在立即当面偿还,晚一些我们也会挨家挨户亲自上门去,赔偿那些同样遭遇了损失而又没有来的老乡。”

    “这……”

    “老乡们,就按几个年轻人说的做吧,就如同我们的孩子出去了,我们也是这么教育他们的。”

    人群中有咿咿呀呀的讨论声,但基本都同意了这种赔偿。苏桂早已回去拿来钱袋子,卷堆招呼着老乡们一个个领着赔偿的钱,寸言和叶轻飘一个个跟人家道歉。到大家都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早上不在了。

    “谢谢您,商零族长!”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五个年轻人赶紧上去感谢商零。

    “哪里的话,我也是接到消息才赶过来的,让你们受委屈了。”

    “族长千万别这样说,这可真折了我们。原本就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保证后面的时间只安安静静在这里短暂停留,再不生事端打扰老乡们了!”卷堆谦虚地作揖表态。

    “没那么严重,你们轻松地在这里居住就是,剥麻营村偏僻,离其他村子远,平日除了往修的人,很少有外人来,你们的到来,也让这里的年轻人长了见识,我们欢迎!”

    “谢谢,谢谢族长!”五人赶紧真诚地再次作揖。

    “好了,我回去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和帮助你们尽管去找我,兰先生知道我家住哪儿的。”商零说着,转身告别,大家把他送到大门口。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冬日暖阳

    商零刚被送走,拐角处就有幽兰楫膝盖上放了一篮子菜滚着轮椅回来了。一袭朴素整洁的旧衣,背对着明朗的太阳,他的轮廓被修饰得很好看。

    “我就说今早上这么大动静都没有把兰先生和云先生吵出来,还以为你们俩怕惹是非故意避人不见呢!”更云开着玩笑。

    “说什么呢你,也不注意点分寸!”卷堆白了他一眼。

    “哈哈哈,是么,你们惹祸啦,还真得亏我早早出去了,我最怕一群人乌泱乌泱的。说说看,你们惹了什么祸,让我听听热闹呗!”

    阿夭早已跑过去接了幽兰楫的篮子,更云也在开玩笑的时候就去推着椅子。

    “就是我们的干净犯了大错,咬死了村民们的家禽和家畜。”叶轻飘答。

    “噢,都有些什么?”

    “很多,大的小的都有。”苏桂接过话茬。

    “哈哈哈,看来干净长大了,开始释放天性了。那你们都是怎么处理的?”

    幽兰楫这么一问,大家都纷纷看向卷堆,因为“述说”这件事情,没有谁比他更擅长了。

    “不错,有担当、能扛事,你们以后都会是有大作为的人。阿月没有出来帮你们吗?她虽不是羽族也不是鳞族的人,但在两族中地位可是很高的哟!”

    “没有,那时候我们没有想那么多,即使想到了也不会去请云先生,因为那是我们自己的事情,总得自己去摆平。”叶轻飘一副较真的表情,惹得更云对着在最前面倒退着走的叶轻飘一阵鬼脸。

    “她出去了?”幽兰楫自言自语,说话间一群人已经来到了院中。

    “兰先生……”几个女孩子围上来。

    “你们都来啦,今天要辛苦你们了。阿夭,带你的小姐妹们去堆豆子的仓库,我一会儿来。”

    “嗯,好。”阿夭说着领着那几个小姑娘就走。

    “嗷,阿夭,菜篮子给卷堆吧,你不用提到厨房去。”阿夭过来递给卷堆篮子的时候,卷堆都不好意思完全抬头看阿夭,倒是阿夭故意弯着腰看他,顺便逗了他一下,惹得大家一阵好笑。

    “卷堆,今天辛苦你跟你的好朋友们给我们做一天饭咯,今年我和阿月种了一片豆子,收成不错,今天打算把它剥了全部磨成粉。”

    “兰先生,人家卷堆是想跟阿夭姑娘走啦,饭菜的话交给我们呀,寸言做饭也不错,何况我们更愿意听他使唤。”尽管叶轻飘很想笑,但还是憋着把话说完。

    “就是,兰先生,让卷堆来嘛。”

    “让更云也跟我们一起嘛……”

    “寸言我们也要,饭我们可以不吃的!”前面说要更云和卷堆的人还有些羞羞答答的,到了说寸言的这几个姑娘简直是大方得有些亢奋了,激动得直跺脚。

    “哎哎哎,前面两个你们尽管拿走,别客气。可是寸言不行,论打架你们一群人上可都不是我的对手哈!”叶轻飘撸着袖子站到寸言前面。

    “啧啧啧!”一群姑娘对着叶轻飘翻着白眼、吧唧着嘴皮子,很快有几个姑娘上来把更云和卷堆拉走了。

    “我们也可以留在厨房帮忙……”大家都走了,有两个手牵手的姑娘拖到了最后,一直偷瞟着寸言,柔声柔气地说完,脸上顿时一片绯红。

    “嘶……”叶轻飘举着巴掌就要上去,寸言赶紧拦住,“二位小妹妹,厨房有叶轻飘就足够了,你们赶紧去吧!”

    后面传来那一群已经走掉的姑娘的笑声,眼前的这两个脸更红了,赶紧一阵小跑溜掉。

    幽兰楫早就在一旁看好戏“咯咯咯”地笑到掉眼泪,寸言这下才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窘迫,瞟了一眼叶轻飘,赶紧过来给幽兰楫推椅子。

    “不用啦,你们去吧。我有点事情回书房一趟,本来我还说去跟他们剥豆子,看来不便打扰你们这些年轻人,我适合自己搬点豆子到一边去和云先生一起剥。”幽兰楫摇着轮子边走边说。

    “呃,哈哈哈哈……”人已经出去有一段了、话也说完有一会儿了,他突然没绷住又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有没有觉得今天兰先生心情很好?”叶轻飘一时间还没有适应幽兰楫这种毫不约束自己的样子,盯着他的背影问道。

    “不仅如此,他和我们刚来的时候认识的兰先生都不一样。”

    苏桂和叶轻飘还站在原地八卦,一回头寸言已经快走到厨房了,叶轻飘拉着苏桂就要走。

    “我要回去睡觉。”苏桂的脸说变就变,刚刚八卦人家幽兰楫的时候还一脸像打了鸡血似的,现在眼皮都快耷到脚背了,一把甩开叶轻飘,拖着已经沉睡的身体转身就朝屋子走去。

    “啊,睡觉好睡觉好啊!”叶轻飘高兴得只差拍巴掌庆贺了,“多睡会儿哈,不到吃饭别起来!”苏桂已经走远了,叶轻飘还在朝着她的背影喊。

    哪怕是凛冽的寒冬,正午的阳光也是不容小觑的,屋檐下的冰柱子开始融化嘀嘀哒哒落成一片水帘。

    一个时辰的时间,幽兰楫全部用来和暖阳下的积雪抗争了,海棠林里大转一圈已是汗流浃背。

    “阿月”木屋的门虚掩着,分不清纤云月是不是还在里面,把寐的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找了一遍的幽兰楫剩下的只能想到这里了。

    “阿月,阿夭她们来了,人手充足,今天应该能把所有豆子磨完。一个冬天都没有出过太阳了,你出来看看,所有的一切看上去格外喜庆。我把被褥和你的那些冬衣都搬出来晒着,挂满了所有绳索,看上去暖暖的。院子里一群年轻人的嬉闹声,好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一切都井然有序、妥妥的样子……我觉得心情很好……很安心……”

    幽兰楫边说边在脑海里呈现着这些让他无比满足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满目的暖洋洋一点不比这金灿灿的阳光差。

    “阿月,你在吗,阿月……”幽兰楫再次朝木屋楼上呼唤着,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她的声音。

    回屋的路似乎好些,沿着来时的轱辘印子就可以减少雪塞满轮子和椅子之间缝隙的机会。没有唤来纤云月,不过他还是很高兴,以前都是,只要她出去走走,回来后基本就不生气了。

    “你们会很快就离开这里吗?”

    “不一定,我们不赶路,所以时间自由一些。”阿夭主动上来把推磨的更云换下去,虽说更云被换去剥豆子这意味着卷堆自己磨豆子会很辛苦,可是她上来就问这样的问题,而且这可是远离那一群叽叽喳喳的姑娘,相当于独处,卷堆欢喜得不得了。

    “我们刚到剥麻营村的那天晚上,偷看见你们气势汹汹地聚到一起准备打架。我们原以为那么多人,战况必定激烈,可是为什么后来就只是那样草率地比划了两下就敷衍过去了?”阿夭过来,卷堆还有些脸红,心里更是紧张得不得了,生怕跟人家没有话聊,脑子一转就想到这个了。

    “我们也没想真打呀!”阿夭扫着磨盘上的豆粉,一双黑黝黝的大眼睛往卷堆那边一扫,卷堆立马羞得毫不自然地躲开了,正在偷看而被发现的做贼心虚显露无余。

    “那,那既然不想打,又何必造势,天寒地冻的?”

    “就是为了虚张声势。冢林里葬了羽族和鳞族这些年来因为世仇而死去的族人,或许是对于现在两族的言和共生他们有些意难平,每隔一段时间,山谷中就会有很大的响动。时间久了,我们就基本能够总结出那样的响动大概多久会有一次,所以在那之前我们会声势浩大地假意闹一次。至于‘为什么’,我们也不懂,我们只知道这很管用。”

    “这也是那位莫涛贤老族长给你们出的主意么?”

    “是呀!”阿夭对卷堆居然知道莫涛贤老族长且能猜到更多而对他心生好奇,不由得多盯着他看了几眼,羞得卷堆手忙脚乱地四处找地方安放他眼中那赤裸裸展现无余的心情。

    平日里被叶轻飘他们挤兑多了,突然身处一群小姑娘堆里,更云应对起来游刃有余,一群人里不时传来欢快的笑声。

    把幽兰楫买的菜一一查看完,对“吃什么”心里已经有谱了,寸言把早晚的菜分开,正犹豫着先做什么,叶轻飘进来了。她头上包了头巾,腰上系了围裙,袖子卷得老高。

    叶轻飘见寸言以那样的眼神打量着她,得意地转了一圈:“怎么样,是不是很有厨娘的样子?我要是随便一捯饬,那可也是有居家过日子的样子的。来来来,你也需要包一下……”叶轻飘说着从围裙的口袋里扯出一块月白帕子就朝寸言过去。

    这还了得,寸言一惊,连连摆手后退……

    “来嘛……这颜色和你衣服颜色很搭的。”叶轻飘朝寸言伸长爪子,“炒一天菜,又是柴烟又是油烟,那么冷的天气,洗头很麻烦的……”叶轻飘继续哄骗着。

    寸言连连后退,一直到石水缸边退无可退的时候,伸手往后一摸,摸到一把长柄的木瓢,赶紧一把抓过来挡在前面。

    看到寸言的决心,叶轻飘只好打消这个念头,恨恨地盯着寸言防御的眼睛路过他旁边的时候把帕子往自己兜里一塞,气呼呼地一把抓开寸言。寸言吓得紧张地往上举了一下瓢欲挡住脑袋。

    “我是要洗菜啦!”叶轻飘更气了,夺过木瓢就开始舀水。

    寸言总算是放心下来,悄悄吐了口气后,过去接过她的水盆:“水凉,寒气重,你去烧火。”

    “哦!”这么一听,叶轻飘心里刚刚的气呼呼变成了喜滋滋,一下子变得很乖,连出去抱柴禾的走路身法都讲究了很多。

    厨房里一阵忙碌,两人分工明确,所谓的配合默契也是叶轻飘只负责烧火一项,所以没什么添乱的机会。

    不得不说叶轻飘的火是烧得不错的,很旺,所以很快厨房就成了无比温暖的地方。

    “嗯……”正在切菜的寸言被叶轻飘用手臂拐了好几次才感觉到。

    “怎么了?”寸言依旧认真切菜没有看她。

    “嗯!”叶轻飘又降调哼了一声,寸言不得不停下来看她,把她全身看了一遍再把她的脸看完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嗯!”叶轻飘撅着嘴,嘴和鼻子、左眉毛和右眉毛相互使劲靠拢,一大滴汗水穿过眉毛,淌过眼皮,顺着脸颊落到围裙上。

    “呵……”寸言咧嘴笑开来,他总算是明白了,连连点头肯定她的辛苦。

    “嗯。”叶轻飘身子微侧,一耸腰。寸言看到她腰上的帕子,明白她的意思,把手在菜板边的抹布上一擦,扯下她腰上的帕子递给她。

    “嗯。”叶轻飘脸一扬,下巴一抬,并未接帕子。寸言懂得她的意思,但偏不顺她的意,拉过她的手,把帕子塞过去,转身洗手继续切菜。

    “哼!”叶轻飘一跺脚,往额头上一抹,发现汗水都已经自己干完了,再看了寸言一眼生气地回去继续烧火。她不知道寸言已经偷着笑了好几次。

    “幽兰楫!”叶轻飘刚刚蹲下,头顶上……准确地说是屋子上空就传来一个粗狂的声音。紧接着几片衣衫翻飞的碰撞声伴随着脚踏屋顶的声音飞快地闪过。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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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介绍:
肩负掣荡国使命的清冷公子寸言,四方寻父的神秘少女叶轻飘,只为“两小无嫌猜”的翩翩少年郎更云,说是为了“好玩”却处处透着古怪的三角眼卷堆,睡神级别的红衣少女苏桂,五人在桑榆城遇见并结伴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不问。
但那不重要,痛快的是恣意飞扬的时光,一起见过最深情的人,经历过最凶险奇特的事,吵过最“鱼般记忆”的架……一起贼精,一起犯二……哪怕明天就会翻脸!
同一时间里或许他们在各自的空间彼此来来回回无数次擦肩,而在这同一时空里他们莽莽撞撞、并肩同行,是最好的伙伴!
与此同时,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显露出来……堪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堪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堪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