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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喃     堪寻txt下载     堪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灰尘的方式被带走

    叶轻飘起身看着寸言,一个熟悉的场景在寸言脑子里一闪,他眸子里划过一个紧张的神情,就近往案边的窗口跃身出去:“跟上!”

    叶轻飘双手往身侧一扒,撩开布帘子,也随之追出去,她视线从旁闪过的时候看到更云正脚不沾地地在房顶上狂追,没几步到了自己前面。

    “幽兰楫!”前面又传来那粗狂的声音,听语气,犹如前来寻仇的仇家。

    纸笔刚刚展开,幽兰楫看了一眼纸上刚刚写下的几个字,腹稿打了几遍,刚刚理通思路……

    他朝那几个字上哈了一口气,理理衣袖,一推门,一股冷气迎面而来,起风了。

    日光已经有些淡,天上灰白色的云渐渐聚拢来,他知道要下大雪了,在剥麻营村,刚刚那种出太阳被称作“开雪影”。他看了一眼满院子晒着的衣服和被子,不知能不能赶在下雪前把它们收回去。

    轮椅滑到院子中央,四周的房顶上一个方向站了一个人。寸言最先,接着是更云和叶轻飘相继落下,三人朝三个方向,把幽兰楫围在中间。

    “寸言”,幽兰楫朝寸言说道:“把更云和轻飘都带到那边去。这件事情,如果你们插手性质就变了。”

    “可是……”

    “去吧!”幽兰楫朝三个年轻人挥手,“今天发生的,都不要告诉阿月。”

    寸言他们很无奈,但只能听他的。

    “抱歉了四位,又让你们亲自跑一趟!”幽兰楫在椅子上抱拳。

    “幽兰楫,抱歉的话你已经说了二十年,就不要来那些虚的没用的。所有的事情我们今天做个了结!”

    “水真,再缓我些日子,我尽快给你们一个交代!”幽兰楫拱手,言语间尽显真诚。

    “这也是我们已经听烦了的,幽兰楫,你就是个骗子,你的话我们不会再听!”站在另一座房上的人脾气显然更暴躁。

    “我……”幽兰楫面露难色,朝着刚刚说话的那人:“汤合……”

    “闭嘴!”那人手一挥,指尖一把剑直指幽兰楫。

    “企檀……”幽兰楫拱手低头,额头碰在作礼的手上,然而对方并未说话,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许旌绦……”幽兰楫再以同样恳求的姿势转向另一个人,半晌没有人应,他抬起头来时眼中的痛苦让他看上去无比的弱小。

    “什么都别说了。”刚刚被幽兰楫唤作许旌绦的人说道。他的声音很淡,温文尔雅:“多少年了,我们促膝谈心过,彼此理解过,放过狠话,亡命打过架。兰辑,你以为是我们真的拿你没办法么?你可一直记得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你带的我们。纵容你太多了,所以今天无论我们怎样对你,都不为过!”

    许旌绦越说幽兰楫越是满目的愧疚无助,寐的幽兰楫从未如此让人觉得孱弱!

    “请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给阿月留一封信!”幽兰楫请求着。

    “算了,兰辑。你我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是不需要那么多眷念的人了。何况我们也有事答应了别人……”水真说着朝企檀脚下那座房子的三楼廊上看去,纤云月从柱子后默默走出来。

    幽兰楫眼仁瞬间放大,他瞳孔中的阿月,自出来就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他一阵紧张,抓在椅子扶手上的手颤抖着。

    纤云月刚刚站定,水真出手成爪状直逼纤云月所在的房顶,幽兰楫没有想到他出手这么快,双手一转椅子扶手,连人带椅子一道朝那个屋顶飞去。

    他本想在水真的手指抠穿纤云月的脖子前撞飞水真,可是没想到他算准了水真的速度,却忘记自己还带着椅子。在他到达房顶的那一刻,水真一把抓住纤云月的脖子……提起、举高,转身一把甩出去,中间没一个环节有过停留,所有动作都在瞬间完成。

    幽兰楫的椅子还没落下,纤云月已经从眼前掠过,他眼睁睁看着她朝另一个方向飞过去,同时就在对面一座楼的汤合剑锋一扬,朝着纤云月的胸口刺来。

    汤合向来剑下不留情面,不犹豫思考,只论是否命中……

    幽兰楫心口一阵刺痛,感觉天就要塌了!

    他双掌向后,“砰”的一声,一把椅子被震个粉碎。他直立起身往前一翻抓住纤云月的一缕衣衫往旁一甩,如此拼命却又微小的力量只让纤云月向右倾斜向下坠去。

    幽兰楫一把迎上去,身子一偏抓住汤合的剑,两人方向一对调,他趁势把汤合往身后的房顶上拉。

    他脚尖刚落地就迫不及待往纤云月掉落的方向一看,从企檀的屋顶已经飞来四五块瓦片,分别对准纤云月的几大要穴。他放开汤合的同时后退一步拉开些距离送了他一脚,借力一个后翻头直转向下倒立紧追纤云月,与此同时,他听见“啪啪”几声过去,企檀发出的瓦片被击落。

    他没有侧目去看同时击落瓦片的是寸言和许旌绦,他只看到纤云月无恙以及她正盯住自己的脸。

    没有时间多想,他加快了自己的速度,在就要落地的地方他张开双臂试图去抱住她的腰,可是还没抱稳,纤云月已经掰住他的一个指头挣开了他。

    也就在她成功逃离他的同时,幽兰楫看到汤合的剑只比他慢一步,已经直逼纤云月而来。

    他一阵着急,只眨眼的功夫已有人从下面迅速把她拖开了,晃眼一看是更云,他一闭眼,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回去了。

    糟了……

    落地的一瞬间,幽兰楫的心也彻底凉完了,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击得他满目慌张泪!

    他在十面八方一眼找到纤云月,自己满眶摇曳的泪珠里她的样子摇摇晃晃……

    这一眼,必须得看清楚、真切……

    他双手拉住衣袖想去擦拭眼中滚不出来的泪水,要两只手一起擦两只眼,他怕时间不够……

    然而从他抬手那一刻,他就已经感觉到地上仿佛有千斤的力量在阻止他做这件事情。

    鸦雀无声。

    他根本看不清他水潭般泪珠里晃晃荡荡的那个人,她现在满目恶狠狠的恨意和全身心的无法原谅,她一眼都不想看他,被更云接住站稳后就一直挣扎着要离开。

    刚刚发生的事情快得让叶轻飘有些摸头不着脑,她无法在过程都没有看清楚的情况下去抽出心思考虑眼前的状况。然而更加让她无法相信的事情又接着发生了……

    幽兰楫的全身颤抖着,不,或者说震动着,可是那样的幅度只限于凭晃动的衣袖来判断,他的双手似乎在挣扎,因为那比全身其他地方动的幅度更大些,但他无法挪动一点点。

    “寸言……”叶轻飘伸手去拉身边的寸言,才发现他不在,脑中这才想起他刚刚也出去救纤云月了,同时她看到他站在自己的斜前方。

    “寸言……”她拼命叫着,但她发现那声音弱小得可怜,她又继续喊了几声,也是一样。

    “寸言……”

    这次她听见自己的喉咙都被喊破了,因为寸言回头看她了。但是也没必要了,因为一阵揉纸的声音从幽兰楫那里发出来。

    这声音才发出来还是有一会儿了?谁也不知道,因为距离幽兰楫落地还不过是喘几口气的时间,可是能够肯定的是当大家都朝那声音看过去,包括纤云月……

    当他们都朝幽兰楫看过去时,恰好一阵风经过,没有过程,只是经过,幽兰楫就被带走了,以灰尘的方式——

    目瞪口呆,谁都是。

    就如同被放着烧成灰烬的一节木头,之所以仍然保持着木头的样子,那是因为没有风,当风经过,灰尘蒙了眼,你无法看清,当你能睁开眼,就只剩下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颗粒……

    发生了什么?半晌无人问,也无人想,直到卷堆带着阿夭他们一群小姑娘赶到。

    “啊哟,跟着妹妹们跑,就是不一样!你前脚刚走我们也跟着拔腿就跑,怎们样,够快吧?”卷堆兴高采烈地用胳膊肘拄了几下更云,“怎么样,那些人追上没?太嚣张了,大白天的!”

    叶轻飘和寸言环顾着四周,屋顶上哪还有一人,一切如同自己站在这里幻想了一番。

    三人面面相觑,竟真的有些怀疑自己刚刚经历的。

    “啊……啊……”纤云月喉咙里低沉的声音颤抖着。大家朝她看过去,见她面如土色,双手交叉摁住心脏的位置,一步步颤巍巍地朝刚刚幽兰楫消失的地方挪过去。

    “兰楫……”她站在那里原地转着,就在那个位置四处寻找,“幽兰楫……”

    她在那里一声声呼唤,跪在地上一寸寸摸索着,但是地上除了厚厚的积雪,天上除了零星的雪花,什么都没有。

    “发生什么了?”卷堆拉着更云既着急又惊恐。

    “嘘……”更云暗示着他。纤云月的反应,三人基本可以肯定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

    “云先生……”叶轻飘过去蹲在纤云月的面前,叫住她,竟发现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好仰头无助地看着寸言。

    “刚刚的事情你们看见了吗,没看见,对不对,对不对?”纤云月突然一把抓住叶轻飘摇晃着她。

    “你说你没有看见,对不对,都是我怪他,所以自己想象的,对不对?”纤云月一脸渴望看着叶轻飘,可是叶轻飘要如何告诉她刚刚那如梦似幻的事情都是真的,因为大家都看到了。

    “阿夭,你们兰先生呢,今天要剥豆子的是不是?”纤云月突然起身朝着阿夭过去。

    “我,是的……可是……我……”阿夭是个聪明人,看大家的反应,已经猜到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但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支吾着。

    “不,不是的。”纤云月突然转身愣愣地看着寸言:“那群人说你们兰先生的腿没有事,他能站得起来的,他能站得起来……呵呵……呵呵呵,他能站得起来?十年了,他居然骗了我十年,他怎么能骗我呢?我问他,给过他机会,他都没有承认。那么其他事情呢,我还怎么能相信他说的,于是……”纤云月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于是水真他们说帮你证明他的腿没有问题,以此来当面揭穿兰先生的真面目?”这么残忍的话,更云不忍心问,寸言也不忍心问,可是叶轻飘问了。

    “是呀,他们说帮我。”纤云月转向叶轻飘并拉住她,“没想到是真的,是真的!”纤云月紧紧盯着叶轻飘的眼睛,连目光都在强调“真的”二字。

    “云先生,我们先回屋里好不好?身体要紧。”更云使眼色给叶轻飘,大家都劝她。

    “请问幽兰楫大哥是不是住这里?”

    大家的心情都暂且还在纤云月身上的时候,突然有人问道。

    纤云月转身看着来人,慢慢地抬起手指着她:“你,你,你是邵玉芝?”

    “是啊,你还记得我,月姑娘。”对方激动地跑过来抓住纤云月的手。

    “你,你,你放开你!”纤云月使劲甩脱邵玉芝并往身后退了几步:“那么多年了,你一直给幽兰楫寄东西,今天还亲自跑上门来了,你,你想怎样!”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月姑娘,我没有给大哥寄过东西。我嫁出去后就没跟他有过联络,这次来是想把我父亲母亲都接到夫家去养老,以后这里就没有亲人了,或许一辈子都不回来了,所以来看看他。”

    “你没有给他送过碎花?”

    “碎花?怎么可能,哈哈,我们庄稼人实在,要送也送……咯,这个……”邵玉芝说着举起手中的一个纸包。

    “这是牛肉干,自己做的。那时候大哥坐在我家围墙上偷看你,简直是废寝忘食,就靠这个充饥,这次带这个来还想好好取笑他一番呢!”

    “不是你送的……”纤云月突然默默念叨着,一个人朝着幽兰楫的书房走去。众人都不敢轻举妄动,见她一个人进屋,一个人合上门,然后半晌,屋内传来“咚”的一声,寸言和叶轻飘赶紧冲进去。卷堆和更云把所有人都劝回去,留下了阿夭帮忙。

    大家把纤云月安顿好,卷堆给她吃了自己做的药丸,说是她气急攻心,缓缓自然会苏醒。

    “阿月,吾妻。吾自知时日无多,不忍开口,实难下笔,有意瞒你,无奈至极,”

    叶轻飘看完把这张纸笺递给了寸言,大家一个个看完,神情凝重。

    “看来,兰先生也没有料到会发生什么,而所有的秘密他却没来得及写完。”卷堆最后一个看完,他发表的意见,谁都知道。

    “我们去找那四个老头吧,他们是唯一知道真相的人。”更云建议。

    “嗯。”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还请一定要保密

    关于水真、企檀、汤合、许旌绦,在剥麻营村即使是年纪最大的人也没有听说过这些名字,更没有人见过他们。

    他们唯一出现过的地方就是碎树和寐。然而关于寐,他们再未造访。关于碎树,这些天寸言他们已经去过无数次,除了发现幽兰楫和其中一尊石像一模一样,也就只剩下那些时时刻刻都在掉叶子和花的碎树了。

    “原来居住在这里的那个古族?”这个问题让商零和优泥周都犯起了难,五个年轻人很是有耐心地等待他们慢慢思考。

    无意间来到这里,幽兰楫夫妇好心收留,原本打算尽快找到离开的方式,可是现在幽兰楫在诡异事件中突然消失,不知生死,纤云月迷迷糊糊时睡时醒。不管从哪方面讲,寸言他们都没有办法做到撂着这事不管。

    “说实话,我们也不是很清楚。”优泥周言语间有些闪烁,狠了狠心还是说道:“本来溶川沿线的山里就经常有一些没办法说清楚的事情发生,所以关于剥麻营村的一些传言我们着实不敢提及,生怕族里捕风捉影让大家没法安心生活。但是涉及到兰先生的事情,其中因为不清楚事情的过程,所以传言才千奇百怪,一个比一个离奇。我们选择告诉几位,是因为觉得你们年轻有学识又见过世面,定能帮我们查清楚真相。但是关于接下来我们要告诉几位的,还请一定要保密!”

    优泥周铺垫了半天,一旁的商零一直连连点头,几个年轻人也不停地保证定会守口如瓶。

    “其实论我俩的年龄,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说到这里优泥周的神情开始变得虔诚起来:“羽族和鳞族刚刚谈合的第二天,莫涛贤老族长就在族中动员想要挑选一人前往五尊石像的地方清扫碎树叶和碎树花。族里将会给这个人提供食物和住处,但是三年的时间里他必须日出而至夜至方离守在那里,保证那里时时刻刻都是干净的,尤其是石像身上不许今日还铺着昨日的落叶落花。当然也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层层挑选,再加之老族长本就有意向人选,所以最终去的人是纤云月。”

    关于这些,几人之前也是听说了一些的,相信在剥麻营村也不算什么秘密,所以优泥周讲得比较轻松,他讲完之后把眼神递给了商零。

    商零看了优泥周一眼,眨了几下眼睛,领悟到了他的意图,然后咳嗽两声、清清嗓子:“纤云月并非我族中人,在那场大战的路途中,我们捡到了她,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无依无靠,后来两族有了落脚点,她跟着安定下来,有了安身的地方,自然做什么都心甘情愿,去扫落叶让她欢欣鼓舞。到第三年未满的时候,莫涛贤老族长提出他要到‘春风得意’等死一事……哼……咳……”商零讲着讲着,一旁的优泥周突然咳嗽打断。

    “是这样,关于‘春风得意’,那是一个我和商零都不完全清楚的秘密,也请五位不要追问也不要向他人说起。”优泥周插话解释,然后示意商零继续。

    “莫涛贤老族长在冢林跟我们说过三年期一满就立即将纤云月叫回。我们问原因,他说是因为时间到了。在进一步追问的情况下他才告知,原来老族长本也是一名往修的人,所以他能够听闻更多的事情。和所有往修者一样,到溶川也是老族长的心愿之一,但是在过去的三百年里除了溶川,所有往修的人几乎都不敢踏入剥麻营村其他地界一步。但老族长不同,有差不多十年的时间他一人独居剥麻营村,所以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他都很熟。也正因如此,当我们两族厮杀至此,才敢在他的说服下打算在一个曾经被自我诅咒过的地方安定下来。”

    “被自我诅咒?”卷堆不由得瞪大了三角眼,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自我诅咒?真真是有毛病啊!

    “是的。”在卷堆的过渡下,优泥周自然接话,恐怕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刚刚还保留得很好的小心翼翼已经有些忘记了。

    “这个地方叫剥麻营村从未变过,我们来了也未给它更名。老族长说原先住在这里的那个古族生活富裕、民风淳朴,族人热情好客,就是与周围其他村庄有些隔绝,也恰巧是因为距离上的原因,除了姻亲往来,剥麻营村相对孤僻。即便坊前的大道修得很是宽阔,可是依然鲜有人来。世世代代也都如此,时间一长,大家也就都习惯了。可是有一年周围村庄都突发时疫,而剥麻营村因为鲜与外界往来,加之唯一的水源溶川又是一渠没有源头没有归处的清流,所以少了一些传染渠道,剥麻营村成了当时未有一例患者的村庄。一时间,很多人前来投靠。本着以善为本的情怀,族长鼓励族里的人尽量收留这些人。同时也为保全自身,明确只收尚未患病的人。可是后来有一个村子的村长带着全村尚且活着的人来到村子乞求收留,因为他们已经被很多个村子赶过来赶过去,实在无处可去。族长搬出剥麻营村收留人的原则,并请来诊断的大夫,现场诊断留下未患病的人,请患者离开。然而那是一个非常团结的村子,不论生死他们都要在一起,不愿分开。这下就两难了,最后那个村长说如果不愿意让他们进村的话,他们也不为难,毕竟现在剥麻营村住着那么多人,生死可不是小事。他们请求族长允许他们住进溶川边的山岭里,因为他们相信溶川会庇佑他们全村个个好起来。考虑再三,族长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请求,即便是那个村子仅存的那几十口人全部下跪哀嚎乞求,族长依然没有应承。那个村子带来的人不断有人在剥麻营村的牌坊前倒下,饥饿、疲劳、生病各种原因都有,村长着急便在牌坊下与族长理论起来。在言语冲突间,村长指责族长说族长是因为其他几个村庄年年都有姑娘嫁到这里来,或是姑娘嫁出去,所以和其他村庄有亲戚关系,而自己的村庄以前因为隔得太远,即便姑娘小伙们彼此间有情义,村子里也有规矩不许往来,所以剥麻营村优亲厚友,现在在危难时刻为难他们、见死不救,其实剥麻营村收留的人里面本来就有不少患病的人。族长冒着危险见义勇为却被村长指责怀有私心,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矢口否认。村长逼问‘你敢发誓吗?你敢发誓我就敢带着村民走,去别处自生自灭’。族长自然说敢啊,于是发誓:倘若剥麻营村收留的人里边有一个患者,那么村里将会所有人传染这种时疫,直至全部病死,一人不剩!”

    优泥周讲到这里,五个年轻人个个倒吸凉气,这种誓都敢发?族长,你真的草率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封尘咒

    “是不是真的应了?”苏桂觉得有一个东西堵在胸口,憋闷得慌,迫不及待想要解除。

    “说也奇怪。”优泥周的言语前奏才刚吐出半口气,话题已经被商零抢过去了。

    “那个村长果然带着那些人很快离开,并且拒绝剥麻营村给他们的任何食物和药品。然而就在三天后,剥麻营村开始出现大面的患者。当大夫给被隔离开的人一一确诊之后,紧接着另外的人里边也接二连三出现病患。而且同样的疫症出现在剥麻营村,人一旦染上,死亡的速度比其他村死亡的速度更快。不到一个月,整个剥麻营村的人无一幸免!”

    惊恐至极!

    五个年轻人一时间竟忘了要问点什么,然而有人比他们更激动,一股脑儿的话又接着来了。

    这次抢到话茬的还是商零。

    “更奇怪的事情是:在剥麻营村的人迅速感染时疫的同时,其他地方的患者却在乱七八糟吃了一通山里的草药无用而开始听天由命的时候,却开始莫名其妙慢慢好转。在这边的村子所有人全部死绝的时候,其他地方的人竟神奇地全部变好了。”

    商零故作感叹的嘴还没合上,话马上被优泥周接过去:“这件事渐渐平息人们的生活归于平静之后,对剥麻营村的事情坊间渐渐有多种传言。有人说,那个全村前来投靠的村子他们擅长‘降头术’。他们在众多的‘下降头’里边选择了甚是恶毒的一种:采摘各种山间野刺,裹上最恶毒的动物肝汁胆汁,并在刺上插花,伪装成漂亮的山花。这个降头必须要在十字路口才能成功完成,于是村长带领全村人在剥麻营村的牌坊前假装乞求几天几夜,每每有小孩子来围观,就哄骗小孩儿把那些被伪装的野花带回村里,等全部送完,就借故与族长争执离开。然而那一村子人刚离开,就有人发现了这件事情。族长带人抓回了那些村民把他们带到溶川边,实行了剥麻营村所谓的‘杀祭’,以此来压制那些降头。对于这个传说有人讲族长做这样的决定原也是本着两害相权取其轻,可是没有想到此举才是真正地把病源带到了剥麻营村。也有人讲是那个降头起了作用,那个村子原就盛行生了不易好的病就摘一个长满刺的树枝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丢到十字路口,然后暗中观察等待,如果有人把这个刺捡走,那么病人身上的病就能成功转嫁,而且被转嫁病的人会病得更严重。人们还举出许多例子,大多有鼻子有眼甚至有当事人可以作证。”

    “还有一种传言说的是族长的誓言诅咒了全村,因为诊断的大夫放水,真的有病人已经混入到剥麻营村。那村子的人也是闻风而来,没想到并没有人替他们求过情说过好话,绝望之下的他们才会在争执中逼迫老族长立下那样的誓言。原本他们也是不相信这些的,不曾想一切变成了真的。”

    优泥周在急匆匆地喝了一大口茶缸中的水后,赶着自己说的上一段总算是把事情说完了,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这些应该不算什么真正的秘密,因为都是周边村子流传出来的嘛。”寸言见两人讲得兴起,却讲着讲着就跑题忘记谈话的核心了,于是适时问道。

    “不,别忘了,这可是三百多年前的事了,除了口口相传没有其他任何形式的记录。几代人过去,现在大家的口味变了,即使是饭后茶余也不时兴讲这个了。而且关于剥麻营村为什么会废弃三百多年,传言可不止这一个,然而这一个是莫涛贤老族长说给我们的,算是很可靠的一个。”优泥周讲累了,换商零解释。

    “那在这个说法里面出现的两个,你们莫族长偏向的是后面这个?”卷堆斜着嘴角问道。

    “聪明啊,小伙子!”优泥周一拍大腿,又来了兴致:“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纤云月去打扫碎叶碎花的原因。”

    优泥周停顿了一下,故弄玄虚地挑了一下眉,看着五人的胃口被吊得足足的,他恰如其分地掌握时机,抢在商零开口之前说道:“这必须就得说说往修这件事情了,据说有一个叫作踞霞巍的地方,那里会有很罕见的七彩雾,沐浴过这种雾的人将不死不灭。本只是往修的人编出来的一种噱头,沿路好拉人作伴一起四处游历。可是没想到真有人遇见了这样的事情,并且是五个人。然而有些东西当你真正拥有的时候你会发现它同样给你带来烦恼,而且这种烦恼还无法解决。这五人困扰极了,他们起初并不互相认识,但是都听闻过溶川,于是先后来到剥麻营村。很巧的是他们到来的时候正是剥麻营村感染时疫、全村都快死绝的时候。当然他们也无法挽回那样的局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全村人一个不留地死去,同时他们也在这个过程中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了解了个大概。自己把自己诅咒死了,这说出去真的是个笑话,然而老族长的做法又情有可原。在溶川上游消失的地方,他们看到了村中原为了守护溶川而尚未塑完的石像,其中一人在那个地方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相互成全的办法。那就是封尘咒!”

    封尘咒?叶轻飘、寸言和更云同时一惊,但这并不妨碍优泥周侃侃而谈。

    “石像只有四尊,五人花时间按原有四尊的位置走向打造了第五尊。在这个期间,他们给那个古族的人收了尸,为了防止尸体中的疫毒渗进泥土和溶川,他们把尸体裹在茧中挂在树上,用巫术让那些树汲取那些死尸的养分,于是树和茧之间就自然生成了一个关系通道。而树同时吸取天地和溶川的纯净气息,滋养抚慰那些尸体上的怨气和不平。”

    “封尘咒具体要那五个人做些什么呢?”更云还是忍不住了。

    “替那个古族坐守溶川三百年,寸步不离开石像。那是个阵法,只是之前那个古族的人还没来得及完成,具体的我们也不是很懂。总之,他们是想以生命坐活石像阵,而封尘咒的启动就是从他们坐进石像那一刻开始,直至他们的生命终结,才是所谓的‘封尘’!”

    “以三百年换一死?”卷堆问道。

    “是的,据说这是那五人其中一个想到的,他的石像就是最后才塑的那座。”

    “你们来了之后,采取不把尸体直接放地上的原因也是这个吗?”卷堆继续问。

    “是的,哎……?”优泥周和商零突然同时反应过来,满脸狐疑地看着几个人:“你们怎么知道?”

    卷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成是听说的,想想自己也没有撒谎,确实是听说的,虽说是听寸言和更云说的,但也一样是听说嘛!

    优泥周和商零也好奇他们是听谁说的、还有谁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不止他俩知道。

    “那也是莫涛贤老族长的意思,他说因为两族之间的争斗而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些可怜人,能通过那里的树让他们的灵魂干净而安稳。可我们不能把他们也挂到树上去呀,于是就在他的指挥下按照你们知道的那种方式对应山上树的位置一层层安葬了那些死去的人,所以我们的第一层也就是直接接地的那一层都是空着的。”

    “还有一点,老族长还说过,羽族和鳞族世世代代都不能葬进土里,否则古族的祭杀博权造下的恶果终有一日是尿泡遗风所不能挡住的。”商零和优泥周总是能互相想到对方遗漏的地方。

    “祭杀博权、尿泡遗风?”苏桂又是惊又是喜的一声把两人惊得一愣一愣的。

    “姑娘知道?”

    “哦,哦,不知道,只是觉得名字特别。”

    “可惜了,莫涛贤老族长在讲这个的时候,生命已快终结,已经无力解释,我们至今不懂那是什么,还以为你们见多识广,我们也可以长长见识。”商零无比遗憾,脑袋摇了又摇。

    “可是这和云先生……”这两人总是讲着讲着就离题十万里,叶轻飘不得不小声提醒。

    “哦!”商零一点脑袋竖起一根手指:“莫涛贤族长说我们来到剥麻营村的时候离封尘咒完成的时间还有三年零十一天,我们只要知道这点就够了,其他的按他说的去做。所以时间一到我们一天都没有耽搁,严格按照莫涛贤族长的安排把纤云月叫了回来。”

    “二位族长,你们可知道幽兰楫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剥麻营村的呢?”寸言问道。

    “哟,这可不好说。”优泥周揪住自己的耳朵思考着,然后转头看着自己的伙伴:“你有印象吗?”

    “没有……没有……”商零否定了又否定:“那时候新的生活刚起步,老族长刚把事情全部甩给我们,又没啥经验,整天乱得跟无头苍蝇一样,哪会注意到这个呀!”

    “有印象是那三年之内还是之后吗?”寸言寻思着尽量能多些信息就多些。

    “那倒是能肯定,在三年之后,而且就在期限刚满不几天,两三天的样子。因为他要借住在邵玉芝家,那时必须在我这里登记过,所以我记得。”商零头点了又点,嘴唇也相应吧嗒着。

    五个年轻人相互看着对方,基本上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他们相信就凭这二位这倾诉的欲望,该说的不该说的估计已经被他们都讲了个精光。

    客套一番,五人起身告辞。离开前,优泥周和商零再三嘱托千万不要再跟别人提起。

    “二位族长”五人都已经出门了,寸言又突然回头,“春风得意,莫涛贤族长真的是在冢林告诉二位的?”

    “这铁定没错呀!”优泥周赶紧迎上去,“在村里交待后事的时候,老族长都没有具体说,他是直到冢林前的最后一刻才跟我们提及。”

    “好的,谢谢二位!”

    “哎,年轻人?”寸言他们刚转身欲走,优泥周又叫住了他们。

    “莫涛贤老族长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曾经往修。如果几位想多了解一些,不妨去剥麻营村的荒集,和村里的赶集日一样,只不过它在村子的最西头,往修的人到了剥麻营村都会去那里交换或是变卖自己一路上得到的东西,以换些歇脚费。”

    几人互相看对方一眼,不约而同躬身感谢这两人。大家同时感觉到,或许他们不是真的倾诉欲太强,这世间有一种行为叫“与人方便,自己方便!”。而不论他们的出发点是什么,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善良的。

第一百四十章 干净不在了

    “叶轻飘,你没觉得少了点什么吗?”通亮的地窖里苏桂蹲在一旁看叶轻飘挑选着红薯。

    “很明显啊,拜你所赐。”

    因为苏桂进出厨房没有关门窗,导致厨房里的蔬菜被从窗口飘进去的冰雪冻坏,而那些酥肉、丸子之类的也不翼而飞,更糟糕的是明天才是剥麻营村的赶集日,两天了,大家都只能靠吃红薯稀饭撑着。一想到这个,叶轻飘就生气。

    “关我什么事?”苏桂还没想到叶轻飘想到的。

    “还好意思委屈?”看着苏桂的样子,叶轻飘就气不打一处来:“以前就吃红薯稀饭吃怕了,现在还吃,不怪你怪谁?”

    “哦!”苏桂总算是明白叶轻飘所指的是什么了,“你们家很穷,吃不起其他的东西吗?”

    “不是我家穷,是我们那里都很穷。好想吃鱼!唉……”

    “好想念叶藏馆啊,那里没人管,可以想睡多久就睡多久,还不冷,唉……”

    “飘飘,快点上来,有鱼……”

    两人正在地窖长吁短叹,阿夭气喘吁吁扑到洞口兴奋地通知她俩。

    “真的?”叶轻飘哗啦啦倒光篮子里拣好的红薯,兴奋地往楼梯边跑去,猴一般几步就蹿上了楼梯。

    “你真的没发现少了什么吗?”咕噜噜的汤锅里满是阿夭跟卷堆从山上采来的野菜和冬菇,因为是冰天雪地,所以这些菜的味道更加独特和嫩爽。苏桂的话丝毫影响不到叶轻飘大快朵颐。

    从没有见一个人每次吃饭都像饿了几天,一桌子稀里呼噜的吃饭声里,寸言的目光始终在叶轻飘那里。才给她的碗里烫了蔬菜,又滚了鱼片塞给她,每次碗里放进菜,叶轻飘都只眯眼朝他一笑,立马埋头几口就吃完。

    “由此可见,某天我丢了,也敌不过一顿好吃的饭!”苏桂的问题问了好多遍已经问到由彼及己的地步了。

    “怎么会,你怎么会丢,你们都不会丢!”喝完碗底的菜汁,叶轻飘饱足地往椅子后挪了一屁股,一看大家都还在吃。

    “虚伪!”苏桂向来饭量小,早就吃好了,专等着找茬,此刻白眼已经翻了几百遍。

    “同感!”还在剔着鱼刺的卷堆和更云边用手帮着牙齿边举手。

    “嗯。”叶轻飘使劲想了一下又没发现哪里有问题,转向寸言。

    寸言也一直在等待她的反应,看她是真的不知道,不由得把微笑变成宠溺的眉开眼笑,糊涂起来是真的糊里糊涂呀,“干净不在了。”

    叶轻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咬了两下嘴唇,眨着眼睛,怯怯地盯着寸言:“不在了是死了的意思吗?”

    “呵……”想什么呢这丫头,寸言不由得被她毫不经过大脑深思的直接反应逗笑了。

    一桌子人都憋住笑默默地摇着头。

    “不是死了,自从那天有村民上门说干净咬死了他们的家畜,之后干净就没再出现过。”寸言柔声说道,深怕会让她有被指责的错觉。

    叶轻飘仔细一想,好像的确如此,椅子朝后一退就起身往外走去。

    “哎,你去哪?”

    “找干净。”

    “嗨呀,他们三个都找过了!”

    尽管更云和卷堆也端着碗追出去劝说,可叶轻飘哪听得进去啊,不由分说钻进大雪里,满院子开始搜寻干净。

    掌灯时分。

    比起外面,没有亮灯的屋子黑暗似乎更加深沉和厚重,一种无法抑制的颓丧感让叶轻飘经过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温暖小屋而没有进去。

    她一个人静静地在黑暗里躺了很久,没有脱衣物,没有盖被褥,和衣躺在被面上。赶路产生的那湿涔涔的热现在渐渐冰凉下来,把衣服紧紧裹贴在身上,她浑身哆嗦起来,却没有要钻进去或是拉过被窝盖一盖的想法。

    “我们以为你只是进来一趟,会很快下去,所以就赶紧把温着的菜端上桌,盛饭。”

    随着关切的声音,黑暗中有温暖的光逐渐明亮起来。寸言和那烛光一起很快靠近,她随手在身边一摸抓到一件披风,拉过来盖住了脸。

    寸言卷着嘴角微微笑着,把烛火灭了。

    “现在你遮不遮都无所谓啦,你不想看见我就不看,你试试。”说着,寸言伸手很轻松地把她脸上的披风摘下来。

    “你们吃吧,我不吃了。”

    “知道你会这样,我已经让他们先吃了。”寸言在床边的草墩上坐下来。夜太浓,寸言一时间也都还没有适应,但他能听见静静躺在那里的叶轻飘身边那些棉麻布料簌簌的声音。

    “一整天都去了哪里?”寸言轻声问道。

    叶轻飘并没有作答,她眼睛直直地盯着屋顶。

    “把院子搜了一圈又去街上打听了一遍,确定它没有再去别人家伤害村民们的家禽,你又去村子四周找到天黑?”

    寸言说的这些没有一点遗漏和偏差,正是叶轻飘这一整天所做的,他十分清楚是这样,但偏偏就是疑问而不陈述。

    叶轻飘颓丧死寂的心情开始有了波澜。

    “今天一天都在下雪,路上肯定很难走,早上的那顿饭又不扛饿,你全身的精力都耗光了,衣服肯定都被汗水浸湿了。老虎能去的地方很多,只要是林子里它都能去,而且越是大山深处它越爱去。你发现得太晚,不知道它何时不见的,所以没法判断以它的速度到底能走多远,进入到多深的林子里?”

    “嗯。”叶轻飘答着,嗓子里有没留意而随之涌上的哽咽。

    “干净跟我们时间太久,负气出走也算是有了人之常情。”

    “可是我明明记得我那天并没有骂它,虽说是瞪了它几眼,但它惹了那么大的祸,难道不应该管管的吗?”带着抽泣之声的叶轻飘委屈极了。

    “对的呀,我觉得你做得对极了,当时是人多给它做老虎该有的威严,要不然抽它几下都是应该的。”明明知道黑暗里叶轻飘也不一定看得见,但寸言讲的时候还是声情并茂,或许也正是黑暗之中才可以如此声情并茂。

    寸言说完之后,两手相互握着朝叶轻飘的方向倾着身子,默默地感受着她情绪的变化。抽泣完,她又吸了两声鼻子,微咳了几声,鼻音有些重地说道:“是我不好,你们都发现它不见了,就我不知道,你们都去找过它了,我也没有发觉!”

    “呼哧呼哧……”叶轻飘继续吸着鼻子。

    “飘飘,刚开始知道干净不见了的时候,我和你一样着急。我问了他们三个人并没有问你,是因为云先生,你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上心和替她考虑,你的注意力都在她和兰先生的事情上,所以没有发现是很正常的。我们以往也是把干净单独留在家里,给它预备足够的粮食,有时出去几天回来它依然好好的。日常和当务之急碰在一起,事情看上去就变成了你的疏忽,可事实不是这样的。”

    寸言缓缓的说话声让空气温暖起来,叶轻飘开始哽咽,试着讲了好几次话,都没成功。寸言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她开始停下来整理自己。

    “撇开责任不谈,万一它是被别的动物掳走的怎么办?”叶轻飘无能为力的着急让她的声音听上去鼻音更重了。

    孩子气起来真的是大脑完全停止了思考,寸言莞尔,不由得打算心底里为她此时的多虑感到心里软软的。

    “我起初也跟你想的一样,可是后来我想通啦。我们都别忘了干净不是普通的老虎,它在桑榆那可是神话一般的存在。更不要忘记的是它是一只老虎,它本就具有老虎的兽性,现在它长大了秉性渐露,所以才会出现咬死村民家畜的事情。如果它真的回归山林,剥麻营村周围那么得天独厚的条件并不是每只老虎都有的好运气!”

    “真的么?”

    寸言听见叶轻飘坐起来的声音,因为她并未脱鞋躺上去,所以她坐起来的时候恰好与自己面对面。黑暗中他感觉到他们之间离得很近,她的脸就在眼前。叶轻飘似乎也感觉到了,身体往后移了两下。

    又长大了些,比起之前的大大咧咧,知道害臊了。寸言极端理智的时候,总会莫名对她生起老父亲般的懂得和疼爱。

    “这不难想象,是不是?你只要站在它的角度,把你当作一只老虎就知道它要的是什么。”

    寸言点燃油灯,第一眼就看见她满面淌得乱七八糟的泪痕和粘在脸庞上的头发。

    “把我自己当作老虎?这话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怪……”叶轻飘盯着寸言的脸。

    寸言心里也“噔”地一下,正在给她擦着眼泪、捋着头发的手也停了一下,的确,刚刚说的时候无意,一细想似乎真的有问题。

    “吹一下!”想到这里,寸言赶紧用手帕包住叶轻飘的鼻子让她擤鼻涕,可不能让她有机会反应过来。

    “呼……”

    鼻涕擤完,脸擦干净,叶轻飘整个人清爽了不少,脑子也灵光了些:“可是我们相处那么久,它怎么舍得离开?”

    “我们不是干净,所以不能没有它的允许而胡乱揣测,如果它真的舍不得,那么就一定会回来,哪怕只是回来看望我们。”

    “真的?”

    “真的!”寸言看着她红红的鼻头和已经肿平的眼窝,很想揽过她来告诉她:不怕,会留的不用留。但是他把那句话咽下去了。

    “饿了一天了,想吃什么?”

    “面条,软软烫烫的那种。”

    “你去洗澡,换身干净暖和的衣服面就好了。”

    “嗯。”

    愁云说散就散,她一笑起来,再黑的夜再大的风雪都会变得明媚。

    给她冲好热水,出门把门合上。站在廊下柱边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那雪花落到手上就即刻变成了一滴水。

    更云、卷堆和苏桂三人要轮流守着纤云月,所以该先睡觉的先睡觉去了,该值守的值守。叶轻飘回到大家平时常聚的小屋,那里寸言还在等她。

    先是一碗姜汤之后,寸言才给她端上面条,她不爱吃面条,可又饿又冷的时候总第一时间想到这热乎乎的东西。

    有油炸的小鱼,叶轻飘心情瞬间甜到了极点。

    刚刚把面条吃上,更云又搬来了木盆,把盆放下,只看了她一眼,还是为了冲她扮鬼脸,接着又出去了,不一会儿功夫,提了一大壶开水,拧了一包东西又进来了。

    油炸的鱼冷了就只脆不香了,叶轻飘也腾不出嘴问他,目光只跟着他的一进一出起起落落。

    “砰!”更云搬了一个板凳往她对面一坐,拖过木盆贼笑着看着她,然后把那一包东西倒进去,一股子药味立即散开来,但并不难闻。

    “你,你,你要干嘛?”叶轻飘一边护着自己的鱼一边警惕地问道。

    “看你小气吧啦的。”更云撇着嘴往盆里冲着滚烫的开水,热气立马四处氤氲开来。隔着白气,叶轻飘看到更云拉着盆边儿轻轻震荡着,好让里面的药材能够充分浸泡。

    “我和寸言上次去冢林回来,卷堆给我们配了个方子,消乏驱寒特别好。卷堆说让我给你也拿一个,要不然你这在雪地里跑了一天,明天全身酸痛不说还很有可能出现一些风寒之症!来吧,姑娘,边泡边吃,人生简直到了享乐的巅峰!”

    “啧!”叶轻飘挑着嘴角,“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能说会道了?”

    “当然不是我,苏桂说的。”

    “也就是说你们都泡过啦?”

    “嗯,晚饭后卷堆我们三人一起泡的。”

    “哦,那我就可以放心地泡了。”一听大家都已经先试过,叶轻飘赶紧三两下脱完靴袜把脚伸进去。一种苏桂描述的享乐感立马升腾起来,什么烦恼都烟消云散了。

    炉子另一边的寸言故意把什么都没有看进去的书扬起来一些,把自己的笑容藏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腻歪

    天色尚浅,叶轻飘从被窝里钻出来,借着黎明微弱的光仔细查看了干净的窝,里面和昨天晚上睡的时候一样:空落落的。

    轻手轻脚摸到楼梯口才想起昨晚下半夜是苏桂在云先生房中值守,此刻她的床上没有人,这才不再憋气,挺直腰腹下楼去。

    空荡荡的寐谈不上一眼看遍,但是很肯定没有干净,叶轻飘把目光所能及的地方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有些失落,裹紧了衣服在廊下的木椅上坐下来。

    “哎呀!”根本没有反应摸到的是什么,叶轻飘整个人弹起来,原本她是坐下之后手自然垂到椅子上的,可是那里的触感却不是木头的。

    弹开后叶轻飘才往那里看去,是纤云月!这么早的早晨谁都还没有起来才是合理的,所以叶轻飘没有心理准备,即便自己就挨着她坐下。

    “你醒了!”叶轻飘坐下来拉住纤云月的手,既惊讶又高兴,“苏桂肯定是睡成死猪了,这么重要的事情就不该交给她做。”

    “不关她的事。”纤云月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一样,眼神空洞地看了叶轻飘一眼,“我第二天就醒了的,对不起,让你们操心了,明明和你们没有什么关系,还是那么任性地假装昏迷,耗着你们天天守着。”

    “快别这样说,我们愿意,只要能替你分担,什么我们都愿意去尝试。”

    纤云月试图以笑来回应叶轻飘的善意,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做不到。

    “所以你是一直不吃不喝不动躺了这几天么?”叶轻飘小心问道。

    “是呀,我想象着自己已经死了,可是发现躺够了头脑就会真的很清醒,你没有办法去逃避。”

    “那不是你的错,云先生。”叶轻飘把手套进她的臂弯,却发现她整个人如同干枯了一般,没有任何生气,叶轻飘心头不由得往下沉了一截。

    “是我的错。你不知道,那些人是我招来的。就为了证明他坐在轮椅上骗了我整整十年,以此来证明他还有别的事瞒我。”

    “是他们告诉你兰先生的腿并没有事,那他们有没有说为什么兰先生要撒这样的谎?”

    “并没有。”纤云月冷笑了一声,“所以我蠢,竟然什么都没有问清楚就答应他们帮我试探。”

    叶轻飘把那天的事情连起来结合纤云月说的一联想,眼睛一亮,有些东西似乎解开了,“我明白了,云先生,兰先生他是有苦衷的,他并不是存心骗你!”

    “呵呵……”纤云月笑得有些摇晃:“骗我又怎样,他明明对我很好,他这样的人,我应该争着抢着去得到。可是我却跟他说‘昔情如尘,扬去……随风’,呵……他是被我诅咒死的,呵……可是我明明不想要这样,那只是一时气话呀,呵……呵!”

    明明是哭的心情,纤云月的眼睛里却掉不出半分泪,叶轻飘突然觉得如果告诉她幽兰楫假装腿瘸在椅子上度过十年时间的真实原因,那么这样残忍的事情将会彻底将她摧毁。

    “我困了,轻飘姑娘,你送我回房,可好?”纤云月的悲伤说停就停。

    “噢……”叶轻飘有些猝不及防,连忙起身:“好!”

    直到纤云月躺到床上,苏桂还是没有醒来,叶轻飘是真想给她两脚。

    “今天赶集了,你们会做好吃的吗?”纤云月突然拉住叶轻飘的手。

    几乎已经整个儿干枯的她能问这样的话,让叶轻飘一下子放心不少,赶紧满口应着:“当然,我们会买很多新鲜的东西回来。”

    “多做一份儿吧,叫我!”她的眼睛里有一丝光芒。

    “嗯,好,今天卷堆亲自下厨。”

    她已经瘦得脱相的脸上一笑就更加显得皮包骨,“叫苏苏回去睡吧,有人守着我也睡不安稳。”

    叶轻飘犹豫了。

    “去吧,别担心,我是在死人堆里被捡回来的,惜命!”

    万分的不放心,把苏桂送回屋,叶轻飘“咚咚咚”敲响了寸言他们的门。

    开门的是顶着被子的卷堆,他两眼通红,眼眶乌黑,一看就是熬了一整夜。他回身看了一眼正在酣睡的更云,示意叶轻飘先到大家常聚的小屋。

    屋子里寸言已经烧暖了炉子,刚给叶轻飘盛了一碗豆粉糊糊,卷堆和更云也跟着进来了。

    四人凑到火炉边,叶轻飘把纤云月的事情跟大家说了一遍。

    “别担心,阿夭今天会来,有她在,云先生不会有事。”说到阿夭,尤其是有刚刚苏桂的事情做铺垫,卷堆一脸骄傲。

    “在云先生说出她被那几个人利用的时候,我突然间想到兰先生不能站起来,会不会是因为他一站起来就会变成灰尘?”

    三人沉默了,叶轻飘说的在她跟他们转述纤云月的那些话的时候,他们就想到了。

    “什么样的邪术是站起来会变成灰的?”更云转着手里的碗。

    “封尘咒?”叶轻飘大胆猜测。

    “他们五人在碎树下的对话,那尊和兰先生一模一样的石像,兰先生在剥麻营村出现的时间,兰先生不只一次独自一人去过碎树……的确这些都指向他很可能就是封尘咒中的重要一员,我的直觉也告诉我事实就是这样的。可是为什么只有他不能站起来,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明明白白地知道,没有任何含糊的地方。”卷堆说着一一打量着自己的伙伴们。

    “有一个地方。”寸言用线索来表明自己的立场,更云和叶轻飘立刻紧盯着他。

    大家的态度一目了然,卷堆眼角露出一丝放心和满足。

    “春风得意。”

    “那不是那两位族长说的地方么,在冢林。”更云兴致颇高,听得很是入神。

    “不错。更云,你可还记得我们正是从冢林到‘典’字阵,然后从‘典’字阵又到了碎树?”

    “当然记得。”更云嘴上这样说着,可心里很是纳闷他这样问的原因,不过还是试着总结道:“这说明在冢林众多的入口中,‘典’字阵离碎树很近?”

    “单独看这点没什么,但如果兰先生也知道春风得意呢?”

    “你是说……”更云突然间明白了,但又似乎不是很明白。

    “两位族长说过,莫涛贤老族长就只在冢林提过‘春风得意’,世上除了他三人,本应无人知道,那么除非当时兰先生就在附近,而且他听见了。”卷堆替更云把他那些若隐若现的想法整理清楚。

    “还可以加上一点,他知道莫涛贤族长放弃了剥麻营村选择了‘春风得意’。而且按另外两位族长说的,兰先生出现在剥麻营村的时间是老族长去世一年多之后。”寸言把那天在门口幽兰楫跟他说的话又跟三人说了一遍。

    寸言的话说完,大家沉默了,事实好像摆在眼前,但是又觉得差点什么。

    “你们说如果他们五人真的就是封尘咒中的五人,三百年满后兰先生来了寐,那么其他四人去了哪里?”更云望着大家的眼睛,并且尽量维持着思维的连续性,免得这突然出现在脑海中的疑问在还没完全表达出来之前就消失了。

    大家又再次沉默,更云以为是他的疑问对于这件事来说毫无价值,开始皱着眉头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

    “他们一定不会离开剥麻营村。”卷堆低头看着烧得很旺的炉火。

    “荒集?”叶轻飘小心地猜测,说得也很小心。

    卷堆突然立起来,直直愣在原地,大脑中转了几圈后,他低头看向伙伴们:“寸言。”

    “走。”寸言把卷堆思考的这短短时间里在炉火上烤暖和的手套递给叶轻飘。

    先前看寸言烘烤手套,叶轻飘只当他是思考问题时的一些无意识动作。现在他突然递过来,自己还有些不好意思,咬着嘴唇看着他柔软的眼神接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害羞都让自己意外。然而手套还没完全套上呢,寸言已经抓过围巾和斗篷一一替她围上披好。

    四人刚到大门边就遇上阿夭。四目短暂交会时,卷堆脸唰地红了。想说点什么却支吾半天没吐出一个字,只好囧得一趟跑到在前方等待的三个同伴身边。

    卷堆突然扭头就跑,阿夭的含情脉脉等待一下子变成满脸吃惊。看着他跑过去,而他身边的那三个人正捂嘴极力克制不笑。阿夭吸了一口凉气,手掐腰喊道:“卷堆!”

    还在前进中,尚未冲出伙伴圈的卷堆戛然立住,严谨地转身站定。

    看着他一本正经、一丝不苟的样子,阿夭的欢心溢于言表,一阵小跑到他面前,从头到脚把他打量了一番,直至他不自在地挪着脚、扑哧着眼皮,阿夭才从挎包里掏出一个耷耳朵帽子。

    “卷堆”,阿夭轻声唤道。

    卷堆一抬眼看她,脸立马就红了。而偏偏更云又是个没眼力见的,这种人家你侬我侬的时刻,他偏是饶有兴致地嗤着三十二颗大白牙猫着腰勾着头看卷堆的一脸羞涩,还不时发出“呵、呵”的猪笑,任凭叶轻飘怎么拖拽都无法把他弄走。

    “嗯……”阿夭对着卷堆朝自己的方向弯动着手指。

    卷堆立即明白阿夭的意思,但又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半蹲身体,让自己和阿夭一个高度,身边的更云也随着他蹲下来,比他蹲的幅度更多。

    见自己也够得着了,阿夭才把那个帽子往卷堆头上一戴,拉着两边的帽耳朵往下扯了扯:“挺合适的!”

    “噢……啄啄啄……”更云和叶轻飘立即以夸张的表情在一旁起哄,卷堆脸更红了,腼腆地转身朝向那三个家伙时瞬间瞪上三角眼咬着牙齿警告他们。

    “嗷噢……阿夭……卷堆他恐吓人家……”叶轻飘扭着身体嗲着声音在原地撒着娇告着状,她浮夸的样子惹得寸言不禁伸手隔着围巾掐住她的后脖子。

    “阿夭姑娘,云先生已经醒了的,辛苦你多照顾她,我们争取早些回来。”此刻甜得挪不动脚的卷堆已经指望不上,寸言只好自己开口。

    “你们去吧,我可是很能干的,放心。”

    “哇……”人家叶轻飘和寸言都已经识趣地站到一边去,偏偏更云要和人家两人站在一起,现在一脸坏笑地拍着卷堆的肩膀:“你果然很有眼光噢!”

    谁都看出来,绕过阿夭,卷堆传给他的那经过三角眼的轮廓处理的目光透露的是有多想踩死他,可更云本人就是没察觉。再说以他的脸皮,就算是察觉了也要让卷堆觉得是在浪费表情。

    叶轻飘和寸言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赶紧相约转身先行。果然他们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更云杀猪般的喊叫。

第一百四十二章 荒集

    在熙熙攘攘的市集每隔几家铺子就有一条岔街,而这里的每一条岔街几乎都一模一样。

    四人沿市集问路,每个被问的人都告诉他们荒集还要往里走,然而几乎已经走到市集的尽头了别人还是告诉他们往里走。

    “最后一条岔街就是荒集。”最后一个被问的人告诉他们,可是四人左顾右盼,站在市集的尽头还是没有看到哪里有岔街。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几个年轻人郁闷到怀疑自己的地步。

    “进去呀!”正在原地团团转的时候,一个之前已经被问过的老丈从前一个岔街口出来指着几人背后说道。

    后面哪有路?大家看看身后又回头无奈地望着老丈。

    “进啊!”

    几人还是一点都没弄明白,可怜巴巴地看着老丈。

    “可是幻境?”寸言问卷堆。

    “没有啊!”卷堆委屈极了。

    “唉!”老丈实在是替他们干着急,直叹气直摇头,穿过他们往那尽头直冲冲走去。

    “哎,老人家,那是墙!墙……!”叶轻飘不停提醒,可是老丈根本不管,冲着那墙如同看不见那般一往无前。

    莫非是要撞墙进去?厉害哇……卷堆捂着额头等待老丈被撞得哭爹喊娘。

    然而,那个老丈迎面上去,那面“墙”立即随着他的移动照着他的身形卷了起来,等他进去那“墙”又自动掉回来。随之老丈又钻出来,站在“墙边”淡定地看着四人的四种目瞪口呆。

    “哦,原来这是麻……布呀!”叶轻飘用手掂掂那布的边角,再用手指搓捏几下,是麻布了没错。

    “这纺织技术太了得了!”卷堆赞不绝口,所谓市集尽头的墙竟是一块伪装的麻布,那上面被风雨侵蚀的岁月痕迹和边角的图案处理,把几个人都蒙骗了。

    看着几个小娃一个个拉着那块麻布摸了又摸,一副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老丈骄傲的下巴都快戳到卷堆他们的后背了。

    “要不然你们以为剥麻营村的名字是为了好听?何况这上面的图案、印染那可都是云先生一手完成的,这可是荒集的门面啊!”

    老丈稀稀拉拉的两撇眉毛呈“八”字往两边掉下去,又看了四人一眼才转身离去,他背上卖剩下的栗子随着他的跛脚在背篓里唱着欢歌。

    进了荒集才发现荒集并不荒。宽阔的道路两边,店面上几乎每家都挂着颜色鲜艳图案精致的布匹,看店面布局,估计后院会是染坊之类的。

    路上鲜有人,与外面的热闹比起来这里简直是太安静了,也难怪叫荒集。

    正当大家以为这里就都一个样子到底的时候,这样宽阔的道路说完就完,因为前方开始是下坡路,而且道路开始变得狭窄。路面上有些在檐下没被雪覆盖的地方漏出被踩得光滑但形状不统一、大小有差异的石块。

    越往下走房子越破,这样的环境更加让人觉得萧瑟。四处都是苍凉的白雪,四处都是漏风的墙壁,断壁残垣处甚至只搭了几块被染坏的麻布,下面就蜷缩着一个人。

    路边的摊位都是在雪地上铺了两个麻布袋,上面就摆了要卖的东西,多是一些颜色各异的植物花草,当然也有些新鲜玩意儿。明明也有人在蹲着查看挑拣,但就是没有人说话,就连讨价还价都用的是耳语,似乎怕吵醒别人那样。

    那些卖东西的人满面风霜,衣衫单薄且破烂,不难猜测他们就是往修者。

    四人正到处查看时,街边突然有人多看了他们一眼,紧接着就有另外的人也看他们。虽然这样你接我我接你的信息传递做得很谨慎,但寸言他们还是发现了,伙伴之间相互暗示:小心!

    “村子东头着火了,村子东头着火了……”安静的巷道里只要有人喊出一声,就意味着整个巷子都能听见,何况他一直喊。

    路边刚刚还蹲着挑选东西的人们立马撇下手中的东西拔腿就往回跑。

    “寐!”卷堆惊呼一声。

    大家一阵惊慌,寐就在村子的最东头!意识到这点,几个年轻人跟上那些人的脚步,赶紧赶回去救火。

    可是还没跑几步,路边卖东西的、破屋子里躺着的、路上散晃着的……一群人突然围拢过来,除了身后,其余三面都是人,目的很明显了。

    喊救火的声音还在继续。阿夭还在寐,纤云月身体几天几夜没进一粒米全靠卷堆的药养着,苏桂肯定还在睡得跟死猪一样……

    必须得回去!

    大家相互看了一眼,更云三两步往前双臂朝围拢过来的人群一挥——被逼迫造就了武力反抗。

    狭窄的巷子里立即沸腾起来,从四处赶来的人全部涌动到前面像赶鸭子一样把四人往回赶。

    这些往修的人几乎个个都有两下子,但无一人有绝杀的意思,寸言一行也只想突围,所以尽管打斗一直在进行中,但凭不断后退的四人就知道他们处于劣势。

    “各位,进入荒集实属有事,若有不妥,请各位明示,谨防误伤了和气……”卷堆躲在更云的身后边退边跟那些人谈判,可是那些人犹如哑巴或是聋子,根本就没有人想要开口理他。

    一路后退,直至坡脚一个弯凹处,荒集到了尽头,然而右手边一个院落大门敞开着。

    一切明摆着。更云他们渐渐缓下来,对方也跟着收手。

    既然他们的目标是要把他们赶进这个院子,那么不妨先遂了他们的愿。寸言下巴往里一扬,四人停了下来,看了一眼那些同样停下来的人,转身进去了。

    土院落,盖着茅草,这是这里最温馨最完整的院子。

    四人后脚刚进入院中,身后已有人从外面把门拉上了,并未听到锁门声,外面那一伙儿并无一人进来。尽管这门根本锁不住四人,但这还是表明了对方的态度。四人的警惕性稍稍减了些。

    人刚至院中央,身后伴着一股强烈袭来的力量,一道灰色身影卷刀飞出,直逼四人全部。

    这是想要一刀劈死四个呀,野心不小,更是自信得无以复加!三人三面呈溅水状散开,更云携卷堆飞至半空一掌把他拍了出去,幸亏那里有一堆积雪,积雪下是一堆茅草,要不然没被别人劈死倒被自己人摔死了。

    “更云,以后这种情况能不能给点暗示,吓都被吓死了!”还没确定是否活着,卷堆就先从雪里钻出个脑袋冲更云抱怨。

    更云刚好落至围墙上,顺脚踢过一撮泡雪算是回应。

    那人提刀立定,更云朝寸言一瞅,两人合力从两方合围,各自以拳以脚朝着那人而去……叶轻飘眉眼一耸就退至一边,可人还没闪开呢,那人根本不管身后的寸言和更云,刀在手中一旋,叠步追来。

    刀风瞬间就至后脖颈,叶轻飘腰往下一沉,左脚往右侧带动身体旋转,另一只脚原地转了半圈,头至那人正下方的时候,意欲赏他一拳——都已经打算不三个人欺负他一个了,还不识好歹!

    岂料那人腹部一缩,后背一弓,拉住叶轻飘的拳头往后一挥,叶轻飘整个人迎着更云和寸言就飞了出去,两人一惊,不得不及时收住。

    叶轻飘在院子的另一头停住,脚下的雪跟着她滑至很远才停下。

    那人看都没看更云和寸言一眼,两腿弓开,右手扬刀指向叶轻飘。

    寸言担心地朝叶轻飘看去。

    “呵”叶轻飘卷着舌头笑了一声,解下身上的斗篷往旁边的雪上一扬,同那人一样,弓步,然后抬手示意放马过来。

    “哼!”那人鼻子里呼出内心的无惧,左手拉住刀尖,右手持刀柄,横刀至眼前。他眼中厉光一闪,出掌在刀背上一推,那刀映着地上的白雪,一道白光在叶轻飘眼前一晃,那人已如闪电,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手心推刀,刀锋紧逼叶轻飘的脖子。

    看来是个伙夫呀!

    叶轻飘心间一乐:可惜我不是砧板上的土豆,她身子往后一仰带动脚下后退数步给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身子回正时,手中已多了红稀剑,只是剑并未出鞘,她双手上下握剑,生生接住了那人横向而来的大刀。

    他让她一只手待她出招,她应当礼尚往来——

    可若红稀剑是把寻常剑,叶轻飘已人头落地。

    对方刀人合一,全身力量都汇集在刀锋,死死抵住红稀剑,两人同时同速在雪地上梭行至墙角,叶轻飘往后一瞟,故意缩腿至脚掌能蹬在墙壁上,再极速蹬直,借一个蹬力还回给那人。

    对方不傻,刚刚接收到那道反扑的力就立即脚尖旋转脚后跟先撤,随即往一侧抽身。失去承受方的叶轻飘,上半身往一侧一倒,横向翻身出去,两脚先后着地,让地面及时阻止了自己。

    好险的一个回合,寸言和更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对方的意图还没有弄明白,只能先撑,胜败无妨,但人不能有事。

    叶轻飘眉宇间露出的笑让寸言和更云放心了不少,证明她不再吊儿郎当,准备用心迎战了。

    对方也已做好十足的准备。叶轻飘右手持剑往旁一挥,剑鞘飞将出去,卷堆脸色一变赶紧抱头,“吭”的一声,剑鞘正好插在他盘起的双腿前,他抬起、移动的臀部这时刚好往后坐了下去。

    “你!”卷堆朝正冲他眨眼的叶轻飘吹胡子瞪眼,而一旁的寸言却看到他在抱头之前已经瞬间判断过剑鞘不会伤到自己,在做出惊惧的表情前他先有那么一瞬思考的时间然后故意抬了自己的屁股。

    他武功并不差!寸言看着此刻卷堆脸上毫无破绽的表情,希望他的秘密永远不会伤害或是利用到任何一个人。

    逗卷堆的笑容还在,叶轻飘折回红稀剑,在眼前双手握住剑柄,朝那人飞速出去,基本上与叶轻飘同步,那人也已拖刀前行,在雪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刀辙。

    在叶轻飘改前行为像锥子一般朝着自己的心窝处刺来时,那人同样双手握刀接住了叶轻飘的红稀剑。

    院子里顿时全是刀与剑的碰撞声,墙外人见到院内人影翻飞,只知里面战况激烈,全都趴到门缝或是墙头观望。

    可是没曾想刚找到各自的有利位置,在那么快的速度里还没看清楚是谁和谁在打呢,那人却先行收住了招式。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朔望罗

    “得罪了,各位!”那人抱拳朝四个人三个方向分别作揖。

    嗯?明明招招想致命,却就这么收手了?四个年轻人面面相觑。

    “敢问姑娘手上的可就是红稀剑?”

    “不错。”

    “那姑娘就是叶轻飘?”

    “正是。”

    听到此人是冲着叶轻飘来的,更云和寸言已经围到她身旁。

    “哈哈……不要紧张,各位。有人有话要我带给一位叫叶轻飘的姑娘,他说这位姑娘手持红稀剑。在往修的途中我曾听说过这把剑,今日一见自然有些手痒。得罪了!”

    “你听说过红稀剑?”叶轻飘一激动,往前一步。

    “是啊,一个往修的人告诉我的,当然那时我不在剥麻营村。他说他曾在剥麻营村遇见一个人,那人告诉他他会铸剑,而且刚把一柄名为‘红稀’的剑送给了自己的爱人。那位往修的人说这个人是个很有趣的人,但有时又似乎并不懂他。和别人不一样,我就是因为这个人才来的这里。可是很遗憾却没找到他……”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叶轻飘打断对方。

    “得有十几年了吧,十七?十八?”那人尽力了,但还是没想起具体的时间。

    “只是看年龄姑娘你肯定不是那人的爱人,那……”

    “那是谁托你带话给她?”卷堆打断那人的好奇心。

    “幽兰楫。”

    “幽兰楫?”

    “嘘!”那人朝院子四面查看了一番,才压低声音说道:“各位,我们进屋说吧!”

    “我们还要去救火,这位伯伯有什么就在这里说吧!”卷堆心里挂念着阿夭,根本不想跟他啰嗦。

    “救什么火呀,那是我故意把他们支开的。还有,不要叫我伯伯,我还很年轻呢,伯什么伯!”那人不停眨着眼睛,像眼皮抽筋那般,对卷堆给他的称呼极为不满。

    “那这位年轻人,请问你为什么要把那些人支开呀?”在叶轻飘看来这样的犟老头恰恰很是可爱。

    “不支开,这么大的动静,还不得人人都知道!”那人故作生气。

    “可外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那都是往修的人,往修者有往修者的底线。”

    “嗯。”叶轻飘轻点着头,对这点,她还是相信的。

    “好了,进来吧。早点说完,我们好各自做打算,在这里留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那人强行稳住自己急躁的脾气。

    没有桌椅板凳,进屋后,五个人齐齐站在堂屋中间着实有些尴尬。寸言最先找了个角落,为了使自己看起来自然些,他有意斜倚着墙,平日里一站一坐都很是讲究的他怎么站都觉得有些别扭。

    叶轻飘他们也分别散开找各自的位置,然而很快那人就用效率告诉他们不用麻烦了。

    “飘飘姑娘,幽兰楫有话请你转告。”

    “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会来。”叶轻飘找了一面墙抱着手背靠上去,一只脚叠在另一只脚上,只凭背上一点和一只脚后跟平衡支撑了整个身体。这期间寸言已经跟那堵墙纠结了半天,看到叶轻飘的姿势,他决心还是好好站着当他自己。

    “其实他是两手准备。如果纤云月来就直接告诉她。如果你来,就请你转告。”

    “嗯。”叶轻飘若有所思。

    “往修本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修行,我已经达到它的极致,很好!”

    “就这句?”叶轻飘等了一会儿也没见他有开口讲下文的意思,于是自己问道。

    “他原本想着自己把事情妥善处理完的,留这句话只是以防万一。”

    “所以兰先生和水真他们真的是封尘咒的五人?”卷堆轻声问道,生怕语气稍有不对,人家就不说了。

    “不错。”对方想了一下,终于还是承认。

    “过去的二十年水真他们就住这个院子。七八年前我来到这里,因为生病在你们看到的那片废墟里四处辗转,之后被水真收留到这个院子。说来惭愧,这场病让我变成了往修途中后悔了的那种人,于是留下来跟他们四人一起居住。时间久了,有些秘密他们自然也就没想瞒我。”

    “唉……你跟水真他们不过七八年的时间,就愿意坦诚相待,可云先生和兰先生二十年夫妻,到头来要知道他的事情还得靠查!”叶轻飘一只手肘支在环于胸前的另一只手上,两个手指揉着太阳穴,对于这点她是真的不懂。

    “姑娘,你还小。男人对男人,男人对女人,女人对女人,这其中或许千差万别。”

    叶轻飘对这样的回答很是不以为然,但是又不想跟他理论,只在心底暗自为纤云月和幽兰楫再次哀叹。

    “据我所知,三百年的时间里封尘咒对剥麻营村起作用,三百年后应该是要对他们五人启用,同时也意味着终结,可是为什么直至现在?”最近几天的时间里,这个问题都是卷堆百思不得其解的。

    “看来公子在这方面应该是有所研究的。可我不一样,我一点不懂,我所知道的也是从幽兰楫和他们的一次次争执中累积的。不错,封尘咒要达成,并非一方意愿,是双方协议。他五人前三百年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三百年后本可即刻完成他们的心愿。这世上有人求永生,有一天却发现得到也算是一种痛苦。因为踞霞巍他们得到了很长时间的成就感和欢乐,可安知万物皆有定法,他们或许也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会有求死的一天,目标一致的几人要凑到一起也算是一种缘分。然而在最后的三年,纤云月出现了。一个十多岁、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每天在石像上攀上爬下,要知道幽兰楫的那尊石像可是依照他自己的模样打造的,且三百年里他们都化身在石像上。最后一天,当毫不知情的纤云月顺着他的手指下到地面的那一刹,他突然有了不甘心和对红尘俗世的眷恋。他跟水真他们四人要了十八天时间,理由说是去看看这个孤苦无依的小女孩怎样开启新的生活,所以他假装在人群中和纤云月偶遇。然而十八天之后他主动回来说他爱上了那姑娘,突然找到了‘生’的意义。他央求给他十年时间,十年后必定回来履行承诺。封尘咒本就是五人一体,一生俱生、一损俱损,何况他是带头的那个人。大家心软欲答应他再多十年,可是又怕十年后他携纤云月逃跑,于是他启用了封尘咒中的朔望罗:十年之期一到,他必定带领大家终结封尘咒,若有逃责之心,踏出半步他都将化作烟尘来履行诺言。”

    事情本身,卷堆他们之前已经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可是当真正得到证实,当所有的一切脉络清晰、因果明朗地摆在眼前,心里还是有些东西卡着令人难受。

    “为什么他不告诉云先生,兴许两人在最后的时间里还能相互理解和懂得,如此珍贵的时间两人却基本上都在吵架,最后连告别的话都没有机会说。”对此,叶轻飘始终意难平。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价值衡量,可是谁都沉默了。

    “您可有听说当初那个持红稀剑的人是怎样来的这里?”寸言问道。

    “这个还真不知道。”

    寸言问的都是大家最先开始在心里好奇的,可是答案却很是让人失望。

    “不过”,那人话锋一转:“剥麻营村几乎所有奇怪的事情都与溶川和冢林有关。当然这只是我自己觉得,你们不要当真。”

    那人说着已经换了一个站的姿势,然而还没等他下逐客令,外面有人已经拍了几下门。

    “大家都救火回来了,我也是时候重新上路。姑娘,请务必把话带到,有劳!”那人甚是真诚地把身子弓得很低作了一个揖,吓得叶轻飘一下子绷直身体站好还礼。

    出得荒集,叶轻飘故意落到大家后面,拉住寸言把他逼到墙角,两只手摁住三角形状角落两边的墙壁甚是严肃地说道:“以后如果,我是说如果,是我特别不允许发生的那种如果……如果有一天你心里想到要离开我,但凡有了这个想法,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独自一个人在心底筹划。世事无常,如果分别这样的事情是劈头盖脸突然砸给我的话,我会受伤会永远好不了!”

    叶轻飘说完后眼都不眨就那样盯着寸言,等待着他点头答应。

    寸言起初被她吓到了,仔细一抿她的话就知道她还在对纤云月和幽兰楫的事情不能释怀。

    他忍不住宠溺地细细看了一圈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他的神情像暖阳般照耀着她的面庞:“这位姑娘,请问你把我拉到这四下无人的地方,还以这样的姿势截住我,是想图谋不轨吗?”他说着故作无辜、无比配合地把双手往身后一靠,向她敞开更多的胸怀。

    “寸言,你必须严肃、严谨、发自内心地答应我!”叶轻飘有些着急了,一着急步子又往前迈了一步,离寸言更近。

    看着她恳切得发红的眼眶,看着她瘦削得根本经不住这着急渲染的面容,他突然有些心疼。

    有一种想要紧紧抱住她点断脖子的冲动,可是她还是个小姑娘!

    可是他忘记她已经十七岁了……

    他握住她的双肩把她的双手从墙壁上拿下来,比她更加认真地看着她:“该害怕的人不应该是我吗?”

    说完他身体一旋,已经从墙角把自己放出来,一手从路过的担子上取了一串糖藕递给她一手把钱递给了挑担子的小哥。

    “可是……”叶轻飘回味着他的话,有些不好拿捏分寸的甜蜜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高兴得原地手舞足蹈,犹豫间,寸言已经走远。

    手中的糖藕有一滴糖浆正往下坠,叶轻飘赶紧伸舌头勾进嘴里,甜蜜无比。

    “云先生……”五个年轻人一路嘻嘻哈哈,刚拐个弯到门口就看到纤云月独自一人立在檐下,手中灯笼里的烛火不时随风摇摆着。

    “回来了!”不过短短几日功夫,同样的笑脸如今已经少了些“有悦己者”的灵动,但不可否认的是她依然很美,一种凄然而又不可触碰的美。

    “你是在等我们吗,云先生,那么冷的天,不用管,我们都野惯了!”叶轻飘率先跑上去接过灯笼,给她些自己的温度。

    “呵呵……”纤云月反过来把她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袖里:“我不是在等你们。”

    “啊!”叶轻飘尴尬极了,小伙伴们都捂住嘴,决心做个好人,不随便雪上加霜。

    “等待和被等待,要对孤独的人才有意义,你们不需要!”纤云月说着眼光落到看不见远方的拐弯处,却是满满的幸福和满足。

    “云先生……”

    “我不后悔联手他人逼他站起来,也不后悔放那样的狠话,甚至不遗憾来不及跟他说‘好走’。可是当我刚刚回来在门口看不见他,当我在门口只等了那么一小会儿,我突然有愧,甚至会一生有愧:冰天雪地里的等待,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懂得越是艰难越是能清楚地直面自己的内心,认清现实之后的坚持恐怕只能凭执念吧……幽兰楫,为什么那么多个门口的再见,我却从未对他有过怜悯之心?”

    纤云月说着绚丽地笑着低头下去,却比放声大哭更让人难受。

    “云先生,你不要难过……”对于安慰人这件事,叶轻飘从来不敢有胜负欲。

    “不用安慰我。”纤云月抽出手抚着叶轻飘的后脑勺,抿嘴冲她嫣然一笑,转向寸言:“如果我想做一盏长明灯挂在这锅的旁边,你可以帮我吗?”

    寸言看着她手指方向的那口用来敲门用的锅,那夜初到寐第一次见到幽兰楫夫妇的情景历历在目。

    “当然可以,只是长明灯挂在这里……”

    “我怕他还没有一了百了!”纤云月说着又自顾自地微笑起来,是正常的那种,不是患病,也不会让人误以为是患病。

    她说着转身把苏桂和叶轻飘一边一人拉在手里,往院子里边走边说道:“明天你们就离开吧!”

    “你要赶我们走?”叶轻飘一下子停住,双手拉住她的手,更云他们也围上来。

    这个和他们母亲辈同龄的人,一直璀璨绚烂,只有这一刻突然像极了有很多个孩子的母亲。

    “我不需要你们,你们也不会留下来。”她把每个人挨个认真看了一遍。

    “我就爱他看我的样子!”那个用这句话炫耀的夜晚似乎还在昨天,可是此刻她的桀骜里却有不经意的苍老,让人心酸。

    当她的目光转向身边的苏桂,已经背对着更云和叶轻飘时,更云从叶轻飘脑后环手到前面,手蒙在她的眼睛上,指尖往掌根的方向轻轻一抹,带走她两只眼睛里的泪水,然后轻轻拍着她的肩,叶轻飘立即懂了,扭头把眼睛靠在他肩上蹭了两下,回过头来换了一副笑眯眯的面孔。

    “你确定不会今晚还赶我们走明早就后悔吗?”

    “呵……”纤云月眯眼一笑:“不会。我明早比你们早出门,阿夭二姐家也生孩子了,我主动提出来去帮他们看孩子,直到满百天才回来。”

    “啊,你居然连送我们都不愿意?”苏桂在她身上蹭着。

    “阿夭来送,听到这句话有人是不是心里踏实了?”纤云月故意逗着卷堆。

    “谢谢云先生!”

    “我还要去阁楼,你们早点休息,未来的路还很长,万事小心!”

    纤云月跟大家告别完,三两下就钻进了海棠林,为了让那些孩子放心地回去,她丝毫没有停顿,进了林子立即就上了木屋。

    几个年轻人一直等到透过林子看见楼上亮起烛光才一起约着回去。

    木屋内,灯火通明。

    纤云月靠着门双手紧紧捂住嘴滑坐到地板上,喉咙里稍微有一丝没忍住的哽咽声传出来她就更加用力的憋住口鼻,她已经竭尽全力去转移注意力,然而婆娑的泪眼依然无法去看这满屋子的画作。

    那些画,成百上千张,张张一样,一样的面庞,一样的神态,一样的坐姿,一样如同二十年前碎树下的石像……

第一百四十四章 寻找“春风得意”

    “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苏桂紧紧盯着身边高度不同、层次分明、遮天蔽日的丛林,目光所到之处必定要看个清楚明白才转移到下一处,脚下明明已经是紧紧挨着叶轻飘的脚了,却还是不停地原地往里移。

    “我感觉这里会有蛇!”话还说着,她已经一脚踩上叶轻飘的,然后换来了叶轻飘一个狠狠的白眼。

    “放心吧,这里可是连只蚂蚁都不可能有的,要不然还怎么成为剥麻营村大名鼎鼎的冢林!”仗着之前已经来过,更云嘴不停地叭叭着,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懂。

    “兰先生说冢林所在的山有一个很深的过山洞,春风得意就位于其间。”寸言安慰着大家,毕竟这样密集的林子真的是让人瘆得慌。

    “荒集的那人只说这个村子很多奇怪的事情都跟冢林有关,可我们为什么不去冢林,要来这个过山洞?”

    不知什么时候叶轻飘已经反手抓住了苏桂的手,明明看上去苏桂要比她害怕得多。

    “叮铃……叮铃铃……”还没有人来得及回答叶轻飘,一阵熟悉的清越的声音已在耳边响起,只不过这声音可比在村子里和山里听要刺激多了。

    “唔……”叶轻飘浑身一层鸡皮疙瘩,神经瞬间变得无比敏感,两下就拱开扎堆站在一起的三个小伙子,挤到他们中间去。

    “别害怕,这个铃声是冢林第二层那些房檐下的,做好心里准备,马上就会听见村子里的铃响!”

    果然,寸言话音未落,就听到有同样的铃声响起,听声音的不同层次和稳定情况,甚至就能大致判断声源的位置和外面风的大小,只不过节奏好像比这个慢一拍,或者说是外面村子里传过来的铃声在追赶这里的铃声。

    “可……可这又是什么?”心稍稍放回肚子里的叶轻飘突然神经兮兮地抓住身边的卷堆,她惊悸的神情让大家一下子紧张起来。

    仔细一听,果然有“咵……咔嚓咔嚓……”的声音,如同什么东西在拖行,又如同有尖锐的东西划过坚硬的表面。

    直到清清楚楚、实实在在听见这声音,大家才都如约好那般同时呼出一口气。

    叶轻飘、苏桂和卷堆依然害怕得要死,要知道这里除了植物和稀有的嚼舌根,可是没有其他活口的!

    寸言和更云都很快记起来这就是他们上次在冢林听到的声音,但他们也不知道从哪里解释能让伙伴们不那么害怕,因为他们自己都尚且紧张着呢!

    响铃越来越多,如同剥麻营村家家户户檐下的铃铛在呼朋引伴,一处唤一处,声音层次竟越来越丰富,不断有更远地方的铃响起,而且声音越来越大,似乎在与那“咵……咔嚓咔嚓……”的声音比拼,始终在相互赶超。

    两种声音都在不停地往高了飙升,冢林里外的铃声一直在企图压过另一种声音,以致于整个山几乎都被震晃了,五个年轻人开始头晕、恶心。

    “要不然我们回去吧!”苏桂开始打退堂鼓。

    “所有人当中,最想回去的应该是我,我都没有退缩,你们怎么好意思!”卷堆知道这两个女人就是要激才有用。

    叶轻飘不是不想退缩,而是她现在觉得天旋地转,鼻子里有一种爆裂的感觉,她不知道自己流鼻血没,但是开口说话肯定是做不到的。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暖流,紧接着两团软软的东西塞了进去,不太美妙的感受,但是外面的声音果然小了很多,她闭着眼睛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再次睁开眼时,她看到大家都把手覆在自己的耳朵上,再仰头,看到的是寸言的下巴,他四处打量着周围,两只手正罩在叶轻飘的耳朵上。

    渐渐的,那些声响没了,大家都试着把耳朵里的东西拿出来。直至那“咵……咔嚓咔嚓……”的声音消失,所有的铃铛声才由近及远渐渐停止。

    “看来我们不必太担心这些声音,一物降一物,它们已经有对手了!”卷堆骄傲地卷着他的嘴角。

    “我们还是要小心,两处坟冢加一个尿泡遗风,此处郁结之气甚重。”寸言提醒着伙伴们。

    “可是我们要怎样找洞口,这是群山又不是一座山,我们没法子四周慢慢一面面挨个扒拉着看!”苏桂看着四周密不透风的林子,绝望极了。

    “怎么可能做没有准备的事情呢,放心吧,这里就是过山洞的其中一个出口所在。”卷堆拍着手卷着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真要找啊,这么多矮丛丛,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苏桂像蛇一般扭动着脖子,把双手往袖子的更深处塞了又塞,她是真的打心底里不想动。

    “我还怕过于简单,太无趣!”卷堆绝对是个实干的人,嘴上说着手上早已从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开始找起。

    苏桂绝对不可能因为别人都在忙碌的时候自己干站着而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大家都在林窠子里仔细翻找的时候,她成了监工,这个这里用脚帮着踹两下,那个那里垂着眼珠子盯两下,这已经是她表示团结的态度。

    “我觉得你们这样找是行不通的!”苏桂从这里踱到那里,用手捻着下巴。

    对于什么都不做还对别人指手画脚的,一般情况下当然是没有人理她了,不过她可没有那么容易就放弃的。

    “你们想过没有,连优泥周和商零,莫涛贤都不想让他们知道,他又怎么会让洞口随随便便地存在,如果是我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原来的洞口封死了,另辟一个,什么叫领地意识啊,亏你们还说是有备而来,唉!”对眼前忙得气都没时间多喘两口的伙伴们,苏桂不但不肯定他们的辛苦,还用她的连连摇头来表示这样的辛勤自己真的欣赏不来。

    “就你能,你懂你说怎样才能进去这过山洞?”更云说着故意手脚共用飞快扫着周围的矮木丛,尤其是苏桂脚边的。

    “你们还有没有什么细节是忽视掉的?”随着更云的连环扫,苏桂被逼得不停地往后跳退,但她似乎并不在意,煞是认真地思考着。

    “许我春风得意,沽酒在瓠瓢;赠予青坡百里,斗酒向西风!”寸言停下来念叨着这几句话。

    “这是……”卷堆皱眉看着寸言。

    “这是上次在冢林遇见莫涛贤时他自言自语的。”更云替寸言答道。

    “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那你们遇见的是?”叶轻飘小心揣测着,虽然嘴上没说,但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答案,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肩膀吸了两口凉气。

    “我一早就怀疑他并没有死,只不过找借口来到这里,且不想有人来打扰。”寸言这样说,也算是对叶轻飘的一种安慰。

    “那会不会春风得意其实就是你们上次去的那里?”卷堆停下手中的活坐了下来。

    “我很肯定,那里的确是鳞族和羽族的墓地,而那墓地就是我们在山上都能看见的那一排房子,不是过山洞。”

    “至少也说明冢林里有可以通向过山洞的地方。”

    “嗯。”卷堆说完,寸言开始沉默了,其他人也不知该从何下手,只能跟着沉默。

    “你刚刚念的那些还有下文吗?”卷堆若有所思,突然问寸言。

    “果然,说给我带来春风,却顺走我的春风,送我西风;约我斗酒,却无人进酒,留我沽酒。”寸言说完看着卷堆,等待着他的见解。

    “不是很懂啊!”更云挠着脑袋。

    “‘春风得意’就源于他说有人许他春风得意吧?”卷堆那三角眼中神情变得深邃,他紧盯着的寸言给了和他想法一致的回应。

    “我觉得或许可以在前半部分中找答案。”苏桂说完,蹲着的大家都仰头看着只一人站着的她。

    “同意。”卷堆举手。

    “青坡百里……西风……可西风不是秋风吗?”叶轻飘解得很是不自信。

    “或许你想多了,就是西边的风这么简单。”苏桂说着就开始找这里的西边。

    “有可能,不管原来的意思是什么,他或许真的会选择大家都意向不到的方式。”卷堆每每有一个新的想法,势必都要去寸言那里寻求肯定。

    “啊……”

    只一声,处于进一步斟酌中的四人往声音发出的地方一看,风平浪静,如同幻觉,可再相互一看……没了苏桂!

    啊!

    四人惊呆的表情一模一样。

    “她刚刚做了什么?”卷堆表示难以想象。

    “不知道哇!”叶轻飘和更云同时摊手,甚是无辜。对于‘思考’这件事,两人本就已经算是没使上力了,偏偏还连人都没看住。

    “她刚刚思考的方式是对的。”寸言很快锁定这里的西边。

    四人齐齐上阵,每人占据一小块地方,开始地毯式地搜索,可是几乎把那里的每一寸土地都踹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几乎连一棵小草都没有被放过,所有植被都已经被这四人薅光了,可别说是过山洞了,连蚂蚁洞都没有。

    看着光秃秃的黑土地,四人大眼瞪小眼。

    “她究竟在这里做了什么?”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大家都觉得太不可思议。

    “会不会姿势不对,所以看不见。”更云脑洞大开,并付诸行动来检验。

    “不对。”寸言突然抬头。

    “向西风,在东边!”卷堆的声音几乎和寸言的叠在一起。

    大家立即转向对立面,但没有像刚刚那样立即对这一片进行毁灭性的作为。

    卷堆开始抱着手从这一片的左边走向右边,又从右边走向左边。

    两三遍走完,立住,他抱手看着寸言,寸言也同样陷入思考的僵局。

    “找风口!”寸言眼睛一亮,突然对卷堆说道。卷堆考虑了一下,也同样眼睛一亮,转了半圈,身子朝后,从左边走向右边,又从右边走向左边。

    四五圈走完之后,停下来,无奈地看着寸言。

    “飘飘,你来,你的感觉向来最为灵敏。”寸言冲叶轻飘说道。

    “我要做些什么?”叶轻飘果断往前一步,然后才问道。

    “感受西边吹响对面的风,或许并不能成其为风,但有那样的感觉。”卷堆向她解释道。

    “明白。”叶轻飘说着走到最左边,准备开始。

    “等一下。”寸言突然说道,话说完他转身走向离自己最近的更云。

    在更云面前站住后,他伸手就开始解自己的腰带。

    “嗯?”更云一阵莫名其妙,赶紧双手捂在自己胸前。

    “你的。”

    “唔……”更云摇着脑袋,抬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卷堆:“我不要!”

    “解啊!”卷堆突然一拍脑袋,三两下已经把自己的解了下来,并丢向寸言,同时向更云喊道。

    “啧……”更云以别样的神情看着卷堆:“呃,你个禽兽!”

    寸言也懒得跟他啰嗦,还没等他躲闪呢,已经上去,手上一拉扯,更云的腰带也拿到手了,立即转身向叶轻飘走去。人到叶轻飘身边的时候,三条腰带已经被他结成了一条。

    “去吧。”寸言把腰带的一头给叶轻飘,自己握着另一头。

    刚刚还在傻眼的更云一下子看明白了,不由得连连点头称赞。

    “慢一点,再慢一点……”寸言跟叶轻飘保持斜着一些的位置,跟她同步慢慢移动,并指挥着她的行动。

    走完一遍,大家都充满期待地看着叶轻飘。

    “有戏。”叶轻飘一说完,大家眼里都开始有了光泽。

    “再来一遍!”

    这一次,寸言没有说话,叶轻飘凭感觉自己体会。突然她停住,惊喜地看着大家指着脚下。

    她快速移到另一边,然后示意寸言,加快了速度朝另一边走去,就快要到她之前指的位置的时候,特意加快了步伐——几乎是飞奔的速度。

    “啊!”干脆利落的一声,寸言往后一仰,往前一个趔趄,随之不见了。

    哇,目瞪口呆。

    眼皮子都没眨一下地盯住,所以叶轻飘、寸言是更云和卷堆两人看着消失的。

    效仿……

    稀里糊涂的感觉……

    阴、湿、黑……

    “咦……啊……”

    此时此景,没有什么比突如其来的女人尖叫更加让人提神醒脑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销魂

    刹那的时间范围里,更云紧紧摁住心口,免得里面脆弱的那位跳出来。

    “嚓……”

    就连这样点燃火折子的声音都把相互间吓了一跳。摁住心口缓过劲来,大家相互一看,还好,似乎确实是五个人!

    也只不过就这一眼,刚点燃撑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立马又灭了,再点……再灭……再点……再灭,甚至除了点火折子的那个人本身自知,其他人都没有看清楚是谁在点。

    明暗在瞬间交替,本来该有的明亮或是黑暗换成了忽闪忽灭的火星子。

    “卷堆”

    “在”

    卷堆自己点自己的名字,自己回答,这样别人很快明白了他的意图。

    “更云。”

    “在的。”

    ……

    五人的名字被通通点了一遍,谁都不差,万幸!

    “会不会是受潮了?”叶轻飘问,点了那么久,一根火折子都快要燃到尽头了,可就是没有真正照亮过黑暗。

    “不是。”寸言已经无数次打算放弃,但鉴于叶轻飘的原因,他不到最后不放弃。

    “销魂……”卷堆咬着手指头如同突然想到般冒出这样一句话。

    “什么?”更云表示连他到底说了哪两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销魂。”寸言放弃了手中的火折子,原因在于卷堆的这两个字提醒了他。

    “是那两个字吗?”叶轻飘小心问。

    “是。”寸言答道。

    “何解?”苏桂出奇的冷静,相对叶轻飘而言。

    “两个字分开解,再放到一起。”

    三人沉默了,大家很快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叶轻飘伸着手抓挠了一番,也不知道抓住的是谁的衣袖,总之顺着就往衣袖主人身边靠过去。

    “所以你是说……”更云一贯的作风,哪怕心里只是模模糊糊的想法他都会说出口,似乎他懂了,但事实上他并不十分懂,因为他这一顿,接下来就有人会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所以刚刚的火折子点不着不是因为受潮,而是有东西把火光吸走了。”

    “嗯?嗯!”叶轻飘一听,顿时觉得正身处一种毛骨悚然的黑暗里,不由得感叹了两声。

    卷堆停了一下,朝叶轻飘的方向看了两眼,尽管四周黑如锅底看也白看。

    “就如同刚刚飘飘在外面感受到的,事实上外面被重重叠叠的植被包裹,根本就不可能有一丝风,即使有也不可能只在那一个地方有。”

    “不是风又是什么?云,我感觉‘丢’的一下,一个小漩涡,还挺享受!”苏桂还在回味着刚刚进入这里那瞬间的滋味。

    “你们是被吸进来的,和刚刚吸走那些光的是同一种东西!”

    卷堆说着顿了一下,叶轻飘一直在卷堆描述的情景中,本以为是好的体验。可被他这么一说,突然间有些头皮发麻。

    “事实上这里的某些东西感受到了外面有人气,于是一直对着外面尝试,企图吸食。这样就引发了外面会有细细的风的感觉,而那有细细的风的地方就是这里的缝隙。你们明白了吗,你们不是被风卷进来的,而是被某些东西吸进来的。”

    “某些东西是什么?”更云细声细气问道,这种环境底下他的声音可比问题本身更吓人:“鬼?”

    “呃……”卷堆扑闪着眼皮子半天也没下定决心是不是要这样定义。

    “这就是所谓的销魂。销魂是那些东西的一种自我救赎,特别是那些不甘心的噬灵,由于生命消亡的过程太过残酷漫长,它们经受的折磨让它们对那种痛苦刻骨铭心。也正因为它们背负着那样的记忆,所以会惨上加惨,难以忘记意味着难以选择和难以前进。想卸下就只能自我救赎,方式就是它们需要吸食其它丰富的幼灵,充斥自己的羸弱,稀释以忘怀或是丰盈以不在意。”

    “好难哦!”苏桂表示听不懂。

    “就是说死得太惨的人后来成了噬灵,因为忘不了惨痛所以噬灵是羸弱的,这种羸弱不仅是之前的痛苦记忆还有在那记忆之上的耿耿于怀带来的恶性循环。它们想解脱就只能自我救赎,要自我救赎就只能去吸食那些活得开心过得阳光灿烂的人的幼灵。”寸言说着说着险些被自己打结的舌头绊晕。

    “什么乱七八糟的!”苏桂简直被说胡涂了,一下子觉得很可怕,一下子又觉得不明白。

    “哎呀……”更云也真的是听不下去了,一甩手说道:“就是说有鬼打算吸走我们的命,但是用力过猛,结果连我们的人也吸进鬼窝里了,喏,就是我们现在在的地方。更糟糕的是它们一直在努力吸着,因为刚刚那些被它们吸走的火光就是证据!”几乎不带喘气的,更云一口气说完觉得舒畅多了。

    现在大家听懂了,一想到此时此刻一些被黑暗掩盖的东西正吞噬着自己的气息,叶轻飘不由得脚下挪了好多步,本来是拉着一个衣袖的,她想着想着不由得一把伸手下去抓住了那只手,也不管是谁的就十指扣上紧紧握住。

    一阵温热,寸言一怔但立即猜到是叶轻飘。

    “这么说这些噬灵应该是来自于尿泡遗风之前的祭杀!”寸言一说话,叶轻飘就确定自己抓住的是他。

    “我想的和你们一样。再给你们看一个东西……”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卷堆的意思,四周突然亮了起来。

    “啊……”一声尖叫让场面更加刺激了,几个年轻人谁都没有第一时间去反应光线来自于卷堆那些会发光的石头。

    大家都想跳起来,可不是谁都能像叶轻飘那样在看到自己脚下站了那么久一直在踢来踢去的竟然是一片森森白骨之后可以毫无借力之处就神奇地像猴子一般挂在了寸言身上。

    就像是踩到了火红烫脚的烙铁,除卷堆外谁都上蹿下跳着,但跳到哪里都同样无法下脚。

    “稳重点,就当没看见,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卷堆刚劝完别人就觉得脚下不对,一低头,自己一直觉得站不稳的地方原来是两根大腿骨,吓得往后一退,结果又踩上一颗颅骨,险些一个趔趄摔倒。

    “罪过呀罪过!”卷堆连连后退发现实在是劝别人容易自己做难。

    “怎么办,卷堆?”脚下实在是没有可以落脚的地方,大家都在喊卷堆,如同这祸是他惹的一般。

    “我哪……”卷堆一门心思全在脚下了,哪还有空余的脑子来思考大家的问题,可是一个个的喊叫声又着实让他焦头烂额。这不,刚想开口安慰一下,一大坨东西已经生扑过来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骑在他腰上。

    “喂喂,你下来……”不难明白扑上来的是更云,他那么高一个子,卷堆哪扛得住他折腾呀,可是任凭卷堆怎么撕、抖、扯、甩、缩、推都无法把他给弄下来。

    “唉,舒坦……”更云哪管卷堆死活呀,反而像猴子一样缠得更紧了。

    “啊……”更云才有感觉自己的两条腿被别人拽住,整个人就已经被使劲往后一拉、一放,然后当他最后着地的嘴唇在吻上一块钩状骨头的瞬间,他全身发麻,头脑无比清醒,反应无比灵敏,动作无比敏捷……闪起,尽管这次还是站在成堆的骨头上,但他觉得这次好多了。

    唉,有能凭默契瞬间结盟的叶轻飘和苏桂在,又岂能容他好过!

    “依我说,不管怕不怕,都得赶紧离开这里,要不然我们也很快会成为这些白骨中的一员,别忘了剥麻营村原来那个古族的祭杀博权,或许并非无中生有、滥杀无辜!”

    “可……可可,可这怎么走哇……”叶轻飘看着脚下延伸至远方的白骨。

    “这样会不会好点?”

    大家都满怀希望等待他的好主意,卷堆却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坏笑……

    然后,所有光明换成了黑暗。

    “啊……”两位姑娘的尖叫使得每个人脑子里回音响了半天,也好,等清静下来,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怎么样,诸位,眼不见心不惧嘛,走着,轱辘们……”卷堆才说完才迈第一步,大家就听到他脚下一个踉跄。

    “可是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苏桂还站在原地狡辩。

    “那你还有得选吗,等会儿那些东西把该吸的吸得差不多了,你再想从那些骨头上爬出去都会是妄想!”叶轻飘说着上来牵住苏桂的手,往身边一带,她假装很是不情愿偷摸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脚下虽然磕绊,但是阴冷之气渐退。走得累了,而且走了那么久也没见有什么灵异的事情发生,大伙儿蹦到嗓子眼的心渐渐落回去开始偷懒打盹。

    “哎哟,好困,我们要不要停下来睡一会儿?”苏桂在寸言前面叶轻飘后面一个劲擦着汗水。

    的确,反正也不用眼睛去辨别方向,所以她这一路基本上都是闭着眼睛甩着两条腿的,起初还能靠恐惧作动力,现在好了,眼睛早就闭得孤单,腿也不再那么好哄了。

    “现在,你确定,那你是要躺着睡?”叶轻飘双手拽她都已经没用了。

    “那倒不必,我站着就可以,嗯……”苏桂才说着大家就已经听到她进入梦乡才有的那种均匀的呼吸声。

    “咚”,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声个个以为是幻听的声音突然轰击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瞬间紧张到十二分。

    “咚。”干脆利索的一声,大家的呼吸不约而同骤停,就为等这一声。

    “听到了吗?”更云小声问道。

    没有人答。

    “咚。”

    “喂,听到了没?”更云再问。

    没有人答。

    更云开始伸着手到处乱抓,“听……”

    “又没有聋!”气氛紧张到凝固,然而更云像一只苍蝇,叶轻飘一把挡回他的手,低吼到。

    感觉有一万个小东西在头皮上骚动。

    “咚。”

    什么时候开始的,还是一直就有,谁都没有注意。苏桂呼吸的声音也没有了,大家判断她是醒了。

    “要不要把珠子拿出来照一照?”卷堆小声问。

    “要。”苏桂和叶轻飘同时小声说道。

    “点火折子!”寸言按住卷堆伸进袖袋的手,卷堆一下子明白过来。

    “呼”的一声,火折子竟然亮了。五双眼睛露着恐惧又谨慎的光密集地扫过周围的每一寸,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咚。”光明之中却找不到源头的一声如同炸雷落到每一个人的心坎上,再次迅速环视,没有任何发现,除了脚下铺路的白骨,现在为了查那声音的来源,大家这才冒着胆子往脚下细看。

    难怪一路走来脚下老打滑,那些骨头好些都长了粉红色或是青黑色的苔藓,那些从骨裂缝里钻出来或是从骷髅眼里鼻里齿缝里冒出来的藓类已经有招摇的叶子,看上去嫩闪闪的。

    那声音还在继续,依然找不到出处。

    “尽量不惹事,只要它不攻击我们,我们的目标是穿过山洞。”

    “嗯。”此时此刻,总要有一个人出来充当主心骨,何况,大家都觉得寸言的意见还是中肯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咄嗟煞

    以为可以不受干扰一往无前,可是渐渐地大家发现这声音似乎就紧跟在身边,仔细看又没有,而且它似乎在蛊惑人心,因为大家呼吸的间隔、每一次迈脚的脚步声都渐趋一致,直至大家同时呼吸、同时迈同一只脚、脚步声和呼吸声都与那“咚”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每一个人的内心都在挣扎,都在说“不”。可同时他们又都不想与自己的同伴交流,不想告诉他们此刻自己对那声音既抗争又服从,更多的是愿意服从,他们忘了自己在干什么,也不想强迫自己去知道,对那声音甘心情愿、俯首称臣!

    突然一阵欢乐调皮的口哨声响起,大家脑子里犹如被扔进了一块石头,激起杂念一道道……

    几人眼睛使劲一眨,听清楚了口哨声正是当日在半城的《羊羊书》,也明白了是寸言。再往四周一看,这哪还是刚才的山洞呀!

    此处为一宽敞圆形处,依然有四壁,不,四面八方都是洞壁,没有出口,连个缝都没有。顶上一片漆黑,虽说看不见,但可以肯定上面也是洞顶,同样连个针鼻子大小的洞都没有。

    五人谁都不知道是怎么进到这里的,从哪里进来的!

    “咚”!

    五人当中就连那双最小的眼睛都要鼓成牛眼睛了——这声音居然在!

    任谁随便往哪里看,都能一眼就看到往下掉的某种液体,粘稠液体。

    何止是一处,简直到处,可是这些东西居然在落地的时候能统一地只发出一声,声音之整齐,根本听不出任何参差的破绽。

    借着其中一堵自带光芒的洞壁上那白色的光,那些看不见从哪里开始掉落的液体绿得很是瘆人。

    晶莹剔透的青菜绿,此刻让人一点都喜欢不起来。

    “这绿?”更云突然转头看着寸言。

    “冢林茧子里的尸体!”

    “对。”

    无需多解释,冢林的事情,寸言和更云已经跟大家讲过,现在两人这么一对话,另外三人已经猜到了个七七八八。

    “唰唰唰……”一样事情都还没有搞清楚,在看不见的那些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哄而上且越来越急促的声音。

    如同一堆蛇蜂拥而上。

    五人赶紧聚集起来,紧紧挨在一起。无需费劲去查看,因为那些东西很快就从四面集合到场地最中央。

    一开始凑拢到一起的那些东西起初还是乱麻麻的一片,刚碰到一起的时候甚至还有因为速度太快方向没找准而乱七八糟撞到一起的情况,但它们并没有因此停止,而是不停让开、移动,找自己的位置,密密麻麻的一片竟然很快就井然有序。

    没有任何指令——声音的或是形状的、颜色的、味道的都没有,可是五人都能保证他们没有看错:那些东西是在排队!

    排队。

    而且,等它们理顺规则,开始有章法地移动,大家也看清楚了那是一只只拳头……

    不,严格来说那是一只只紧握成拳的右手手骨。如果只剩骨头也算是拳头的话,那就且当成是拳头吧!

    好奇、讶异!所以没有谁有这些之余的精力去跟同伴们交换意见。

    那些拳头以最快的方式排列组成了一只新的手,一只从肩以下开始有、伸着食指却还在左偏右偏没有确定好指向哪里的手。

    那只手原地摇晃很多遍,一次次挨个指过五人还是摇摆不定。没想到如此具有行动力和凝聚力的拳头们却选择困难,也或者它们此刻正在内讧也不好说。

    左右看看自己的小伙伴,五人开始捂住嘴偷笑。

    那些拳头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被取笑一事,所以干脆一下子随着食指指向苏桂,排在后面的那些拳头还来不及反应没及时停下来而又摇摆了几下。

    大家都瘪着嘴看向苏桂,既庆幸不是自己又替她担心。

    那只手形里的拳头们刚从头至尾停稳妥,那手指头忽然又偏向叶轻飘,并在指向她的瞬间犹豫了一下,最终食指朝拇指方向弯了两下,等后面胳膊、大臂部分抖了两下后果断地指向了叶轻飘。

    “唔……?”对这样的大逆转,叶轻飘表示无法接受和不解。

    但没关系,紧接着那不知从何而来的粘稠绿液里就有好多根在那手后面凭空垂下来,垂到叶轻飘举手可触的地方停住了。

    这次不只是叶轻飘,个个不解。

    即刻,那绿液的下端开始像有东西往里吹气一样渐渐胀大,直至成为透明的椭圆体坠在那里。

    个个一样大小,几乎一模一样,那后面成为一片帘子,好看,却让人喜欢不起来,那颗颗椭体似乎都在冒着阴绿色的湿气,诡异阴鸷。

    “尿泡遗风?”更云小声附到卷堆耳畔。

    “一个理儿,但应该不是。”

    卷堆话还说着呢,那手指突然对着叶轻飘点了两下又往后一扬。

    一切很明了了。

    叶轻飘咽了好几口口水,舔了好几下嘴唇,脚下轻挪了好几步,伙伴们都看着她呢。

    她双手使劲一握大步出去。

    “飘飘!”寸言叫住她,并朝她走去,但那手指立刻开始左右摇动。

    “没事,万一是好事呢!”叶轻飘回头一笑,大家都能看出其中的勉强。

    叶轻飘站到那些绿色东西面前,她才往那里一站,那些东西都纷纷往她这边死命抻着,巴不得不要她选,自己就扑过来。

    叶轻飘从这头走向那头,尽量避免那些东西自己巴到她身上。好不容易选定了一个,她回头看着寸言,谁也不看,就看着寸言。

    寸言朝她摇了摇头,她回正把手伸向另一个,再回头看寸言,寸言没有任何表示。

    那即将被采的东西欢欣鼓舞,当叶轻飘把手握在那东西上她才明白根本不必担心那东西会找上自己,因为如果不用力,即使手放在上面也没用,它根本下不来。而且当她握住它,她才发现它居然很是温顺,在她握住它形成的小小手圈子里四处亲昵地蹭着。

    几乎她就要把它拿下来了,然而她也不清楚为什么她却松开了,转向之前看上的那颗。其实每一颗都一样,可是当她转回去的时候,无比笃定,她没有再向寸言求助,刚握住就一把抓了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与此同时,其他的消失于无形。

    东西摘下来了,叶轻飘毫发无伤。大家都渴望地看着她手里的东西。

    她捧着那绿油油的东西走到大家面前,热烈地看着寸言。

    总要看看是什么吧,这么点事总不能还你推给我我推给你,寸言朝她摊开手心。

    在把那东西放上去之前叶轻飘看了一眼寸言,他朝她重重地点了下头。

    她手刚移开,如同变魔术一般,刚才绿油油的椭圆的东西,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药丸状的红色小瓶子。

    “啊?”大家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心里的复杂。

    “咄嗟煞!”卷堆很专一地吃惊。

    “什么?”即便是寸言也表示没有听懂。

    “咄嗟煞。我也是在寐翻查书籍来治飘飘的时候,看到过相关的札记。据说这东西可以帮助别人来平分你的任何东西!”

    “嗯?”叶轻飘卷着舌头瞪着眼前的瓶子,“也就是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嘛,哎呀,我要它作甚,扔了!”

    “哎呦,别呀,留着以后炫耀也成。”卷堆赶紧劝阻。

    “那给你好了,这种东西留着岂不是祸害。早知道听寸言的别选!”

    “放心,即便别人要平分也得你同意才行的,这东西是认主的。看刚刚那么多东西都在等着找主人,这手怎么不指我啊?”

    卷堆说着往眼前一看,那只手哪还有什么踪影啊,不过是黑暗里还有些没完全收完的嗦嗦声罢了。

    与此同时,面前的洞壁不见了,基本上每个人都亲眼目睹了那个过程,它不是凭空不见,而是一个淡去的过程:由看得见的墙壁淡化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地势平坦,环境干燥,没有骸骨,没有莫名其妙的声音,一切本该都是让人心安的,然而不是,因为真的太黑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莫涛贤

    黑暗中大家感觉这似乎是围绕山包的一个过道,因为从进入这里开始走的就是弧度越来越大的狭窄土路,有那么一段只够一人侧身通过不说,身体还得紧贴在两边的洞壁上,能很明显地感受到大家似乎已经到了弧度最大的地方。

    “噗!”很响亮的一声,大家都听到了,除了最前面的更云,他后面的每个人都撞上了他们前面的人。

    “走哇,停下来干嘛?”跟在更云后面的苏桂抱怨道,就是因为他不吭声地突然止住,所以才造成后面的挨个撞。

    “嘘!”更云朝后面暗示,“你们听……”

    从他的语气就能完全想象他脸上那神神叨叨的表情,只不过其余四人沉住气一听……真的有动静!

    “呼吸声?”苏桂压低了声音,用几近气流声表达出内心的疑惑。

    苏桂的猜测立马得到大家的认可。

    “似乎不止一个!”卷堆也用同类型的声音说道。

    这样的消息让人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但对于叶轻飘来说恐惧才是顺位第一。

    “继续,是人是鬼,得眼见为实!”所有人都在等一个肯定的指令,走在最后面的寸言义不容辞。

    很快就都能听清楚呼吸声是来自于两个人,但声音大小并不随着大家的前行而有所改变。

    转过最凸出的位置,路好走了些,有些微弱的光线传来,这真的算是好消息!

    也管不了那么多,有了光明也就有了劲儿,年轻人们只想欣喜地一往无前。

    第二次“挨个撞”来临,不过这次更云没有堵得住身后的伙伴,苏桂第一个挤开他,从更云和狭窄的洞口中间抻出来。

    不过,上一刻还挤得面目狰狞的她下一刻表情木然以最轻的脚步贴着洞壁挪到一旁把路让出来,安安静静地盯着前方,变得无比乖巧。

    她身后的伙伴们无一例外,和她一样,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都抢着往前挤!

    “怕什么?”叶轻飘用胳膊肘左右拐着寸言和更云。对了,大家都依次从那条狭窄的洞里出来,唯独就只有更云一直占据着洞口的位置,所以他不就成了队伍中的最后一个?

    “只要是活人,就不怕,而且他看上去还是个老人!”大家都盯着前方侧面对着大家坐在一把椅子上像是面壁一样一动不动的灰衣老人,不敢言语,不敢轻举妄动,就叶轻飘一直叽里咕噜说着话。

    “你怎么就知道他是人了,不要忘记这里可是冢林!”更云贴在叶轻飘耳边,一句话说完咽了四五次口水。

    “嘁。”叶轻飘极为不屑,拍着手心里刚刚在洞壁抹上的灰朝那人走去,更云拉都拉不住。

    “忘记有呼吸声啦,看我的!”

    大家个个在想尽办法尽量不发出声响,她倒是好……轻狂、草率、鲁莽,所以别人怎么可能不对其怒目而视!

    阻止不了也没想阻止,寸言随叶轻飘朝那人走去。说实话这里很是宽敞,所以那人距离大家还真是有那么一段距离,着实也不必小心到战战兢兢。

    借寸言和叶轻飘还在去接近那人的途中,卷堆腾开视线打量起这个地方。很容易判断这里并不是过山洞内,也不知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还是一开始就走错了地方。

    这是一外窄内宽的开阔处,越朝里走越宽阔,朝外的收口处已经窄到如同碗底,在那里只有几块巨石拼接在一起,亮光就是从那些缝隙透进来的。从那些缝隙中看出去还能隐隐看到些绿色。卷堆大概能猜到外面是什么样的,是哪里。

    卷堆转头看向寸言——他和更云来过冢林去过碎树下的护阵,应该是最先洞察了这里也是最能准确作出判断的人。想到这里他一言不发,紧跑几步追上两人。

    既然五人已经去了三人,剩下两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更云和苏桂也赶紧追上。

    “老人家……”叶轻飘试着小声喊道。

    没有应答,一动不动。

    叶轻飘继续叫了几声,结果都是一样的。她小心回头看着伙伴们,同他们交换着眼神,很快统一了意见——上!

    “呃,好像已经死了!”她和寸言最先到达,经查看和试探,最终得出结论,但寸言始终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是他!”更云看完椅子上的人再看向寸言时脸都绿了。

    寸言没有直接给他肯定或是否定的表示,眨了一下眼皮子又进入了另一层思考。

    “谁啊?”叶轻飘也警觉地看着更云,她知道此刻问寸言等于白问。

    “莫涛贤?”卷堆猜测着问道。

    “可是,可是你们说上次在冢林见到他,他还和你们说话、请你们喝酒了,可这又是……?”叶轻飘说着说着声音神情惊恐地左右瞟起来,同时不由自主地朝苏桂靠近。

    “本来人家剥麻营村的人就说他已经死了,这很合理嘛?”只有苏桂最轻松。

    “不合理。”终于寸言开口了,大家都很是期待地看向他。

    “优泥周和商零说莫涛贤去的是春风得意。”

    “这里不是吗?”更云朝四处张望的大眼睛把这里的诡异放大了一倍。

    “不是,这里是冢林第二层的房顶,就是我们那天在半山看到有人起舞的地方。”

    “啊……”苏桂和叶轻飘同时叫起来,那天晚上的情形犹在眼前。

    “可是这里是封闭的……”更云说着不由得也朝那光线传来的地方看过去,“莫非……”

    “是的,那里是现堵上的。”这次说话的是卷堆。

    “可……可,可那天晚上我们看见的不只一个人……”叶轻飘把那样的情形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想越诡异。

    “呃……咳、咳……”

    每个人的瞳孔都因这两声咳嗽放大到了极致,叶轻飘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已经害怕到酸痛,她一动不敢动,绷紧了身体,脸上的表情已经憋到扭曲,因为通常情况下她会大叫一声的,可是这一声咳嗽不一样,它打断了自己的思路,怕上加怕!

    不需要互相间排除,因为那是一声老人的咳嗽。

    最惊悚的那一刻过去,大家几乎同时把目光投向椅子上的老人:除了颜色死灰之外,他面色安详。头发丝、胡须一根根都很灵动,面容完整,说实话不太像已经死了的人。

    苏桂朝前走了半步弓腰下去,伸出一个手指,在真正动手之前她抬头看向她的伙伴们,大家都看着她的眼睛没有说“不”的意思。她沉头盯着他的颈间伸过手去……

    “啊……”带着回音的一声,几乎是一跳三丈高。吓得叶轻飘眼珠子保持住了呼之欲出的状态以被吓死的样子、从未有过的安静立在那里。

    谁都自顾不暇,所以暂时没有人去关心她是不是真的被吓死了。大家都亲眼看到苏桂的手指刚碰到那人的颈间,那里就发出“喀嚓嚓”微弱的声音,随之裂开无数细纹,掉下一些渣滓粉尘,当然还像朽木一般向里凹进去了一个手指印。

    那样的触感大家感同身受,可是被苏桂用极具穿透力的尖叫声表达出来还是让这恐怖升级到了巅峰。

    她的惊叫还在每个人的大脑皮层上撞击,返还着“嗡嗡”的回声。

    大家已经平复下来的时候叶轻飘的魂才苏醒过来,属于她的恐惧才真正被感知到,她捂着心口蹲下来,用坚硬的膝盖帮忙稳住那急欲从胸口蹦出逃逸的心脏。

    “别怕!”尽管知道这样的安慰很无力,因为自己同样是被吓到的那个,但寸言还是把手按到她肩上,他深信能给她些力量。

    “你们说为什么他要以这个姿势坐在这里,哪怕死也要保持,而不是躺着?”更云咬着手指问道。

    “他似乎很满意很得意的样子。”苏桂转到椅子正面蹲下来,仔细观察。心还在扑嗵嗵跳到快骤停的叶轻飘实在是对她羡慕极了。寸言看出叶轻飘所想的,紧紧握住她的手把她拉起来放到自己的左侧。

    “这里面……”卷堆顺着椅子上那位的视线一直理到对面的洞壁。

    “对,他是在看这里面!”苏桂一下子激动起来,如同有了惊人发现。

第一百四十八章 窥

    “咵嚓……咵嚓……”理智刚刚占据上方,突然又响起这清晰的声音,这和在山洞外面听到的是同一种声音,只不过这次只响了几声就停止了。

    几个年轻人很快就判断出这声音来自于面前的这堵墙,而且是在偏左边的位置,大伙儿相互一鼓劲,七手八脚在那洞壁上摸索起来。

    “这里……”更云忽然停住,招呼大家。

    “松的?”

    “是。”

    “我这里也是……”大家都赶到更云这边的时候,就在他的不远处,应该说是相邻的位置,卷堆也说道。

    “扒开。”寸言甚是笃定。

    并不难,哗啦啦几下,两个窟窿眼儿已经呈现在大家面前,伴之而来的是越来越浓烈的恶臭,这种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睛甚至把叶轻飘心中的恐惧完全驱赶跑了。

    只脑袋般大小的两个窟窿,其他的就再也不是那么轻易动得了的。除了恶臭,好像也只能看得见里面黑漆漆的一团。

    “似乎是人为。”卷堆摸着洞上那已经被磨得很光滑的边缘。

    “看来是他。”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椅子上。

    “有声音!”更云突然说道。

    大家仔细一听是很微弱的呻吟和喉咙里的“呼噜噜”声。

    “我这边……”卷堆的三角眼甚是精明地盯着伙伴们,然后掏出他的珠子。然而他还来不及伸进去照看呢,就听更云在唤大家去他那边,于是他一只膝盖往下一点,另一只脚往前跨出一步最先把自己的眼睛塞到更云的眼睛旁。

    倒吸一口凉气,卷堆伸出一只手扒开更云的脑袋,把自己的下巴放在洞的下端,额头顶在上部,整个洞如同量身定做,刚好够他的头卡进去。

    他举在脸边的珠子能照射的范围很是有限,所以尽管他看了半天,待到他把脑袋抽出来还是不能满足大家对他的期待。

    “我们需要把洞扩大。”他镇静的语气无法掩饰脸上的惊骇。

    “可是这很难。”

    寸言看着他,他也以同样的神情看着寸言,只不过他的神情里告诉大家这件事情没有商量的余地,“里面有人。”

    其余的人沉默了。

    “两个。”

    “真的是人不是鬼?”这是叶轻飘最急于弄明白的。

    “是人。”

    叶轻飘一听,心里轻松下来,只要是人,那所有的困难就算不上是困难:“挖,必须挖!”

    “大姐,我很负责任地告诉你这一整面洞壁完全属于同一块石头,它不是拼接的,怎么挖?给你个小錾子坐在这里慢慢凿?”

    从来没见更云的舌头如此利索过,而且说得甚是有道理。他说完后,叶轻飘立即给他鼓掌,其他人也都竖起自己双手的大拇指。

    “可里面有人。”叶轻飘冲着卷堆微耸了一下眉,两人很少这般直接达成共识。

    “我觉得我们没有必要硬生生地去砸洞,或许可以问问他们是怎么进去的。”苏桂提议。

    “别白费力气,我们已经到这里半天了,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没有吭过声。”卷堆一贯地卷着嘴角。

    “你想说的是?”寸言正面迎向卷堆。

    “他们要么听不见,要么没能力表达。”

    “万一是外面的动静无法传到里面呢?”苏桂插嘴,难得她坚持那么久没有瞌睡。

    “因为我们都能听到里面的铁链声。”比起才从那个洞口移目回来,卷堆的情绪平复了许多。

    “说明白。”涉及到一个关键声音的来源,寸言实在很不愿意一点点挤着他说。

    “嗯……”卷堆并没有看他,下巴往那个洞口的方向一扬,把手中的珠子也递给了他。

    看着卷堆这样子的举动,寸言抬眼朝那个洞口望去,随后接过那颗珠子。

    大家都好奇地等着他看完然后自己过去看,然而他在那里看了不过几眼的功夫随之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便原地愣住了。

    “有什么?”叶轻飘好奇极了,一直以来自己就是那个最胆小的,没想过他也有这样的时候。

    叶轻飘走到他身旁,但他并没有给她任何回应。叶轻飘伸手去拿他手中的珠子。

    “飘飘……”就在她刚要把脑袋放上去的时候,寸言叫住了她。

    “没事。”她回头看着他,故意把眼睛眯成一条缝朝他点了个头:“嗯!”

    叶轻飘不得不花些世间来调整自己适应才到洞口就扑面而来的味道,她吧嗒眨着眼睛,感觉自己眼泪都要下来了。

    学着他们把脑袋放到洞口,事实上依她脑袋的大小,她完全可以全部伸进去。

    的确,在她无法相信眼前的景象的情况下,她眨了几下铜铃般大小的眼睛,哧溜一声就把脑袋全部伸进去了,从她脖子底下塞进去的珠子驱逐着里面的黑暗。

    珠子加上她的脖子,整个儿已经死死地把洞口卡紧,没有办法,她只能转动洞外的身体以带动脖子转动来看完整个洞壁。

    没有办法抑制住想看的眼睛,以致于外面的人看到她的身体以奇怪的方式在扭动,还以为是里面有人在把她的脑袋当轴承转。

    珠子的朦胧光线里,洞壁上全是划痕。大家都觉得无法再扩大洞口的石头,里面却是深深浅浅密密麻麻的划痕,整个目光所能及的地方全部都刻满了,所以才会有因为重复刻而出现入石三分的样子。

    叶轻飘觉得喘不过气来,不是因为里面的味道,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憋得很难受。

    她并没有看见卷堆所说的人,虽然她闻到了人的味道。可是任凭她再怎么往下看,就是看不到底也看不到有人。

    必须得在憋死之前马上出去!当意识到这点的同时她也觉察到了另外一点:在刚刚转动的过程中,不知什么时候拿珠子的那只手已经跟着伸了进来,所以那个只够卷堆放脑袋的洞口,现在被她的脖子加一只胳膊卡住了。

    她听到外面的人在朝她嚷嚷,一着急之下耳朵里只嗡嗡地响,也听不清他们在嚷什么,只好大声喊:“拉我……”

    这不喊还好,一喊,真的就有人抱住她的腰把她往外拽。这一拽,脖子和胳膊被同时嗤拉得生疼不说,人是被挣出去一截了,可被卡住的位置直接变成了脑袋和脖子相接的地方,这意味着什么?

    叶轻飘有一种横着上吊的感觉,如果里面有人的话一定能借着珠子的光看见她涨成猪肝色的脸。这下好了,别说开口阻止他们,她连进出的气都已经相互连接不上了。

    晕头转向中她听到外面依然在吵吵。这群蠢货……叶轻飘咬牙切齿,无奈地闭上眼,用心试着去感受那洞口的边沿,看看有没有奇迹。

    这样一做,发现果然能静下来不少。在感受洞口边缘的同时,她渐渐地也感受到了另一种异样。她甚至用鼻子嗅了嗅,然后在心里把这种异样反应了一番,有些难以置信地睁眼以求亲眼目睹……

    “呜哇呜哇……”叶轻飘几乎是自动弹出来的,顺便把抱住她腰往外挣的苏桂一块儿弹到另一头。

    另外三人丝毫没有心里准备,随着她俩的弹射轨迹把目光落到地上后,又同时回头去查看那个洞口。

    “哇……”三人当中就数更云叫得最大声。

    从再次看向那里,就谁都没有眨过眼,一直盯着。只见叶轻飘刚刚所霸占的那个洞口现在伸出一只黢黑的手状或是爪状肢体,这么说的原因是那只类似手的东西上面大块大块鳞状物体有些已经翻起来夹在另外两块中间,真正的皮包骨下青色的血管里偶尔有“突突”的跳动,尖端内卷包裹的指甲长得像匕首,里面充斥满黑色粘稠的污垢或是污泥,总之卷堆一直在旁边反胃。

    而真正把叶轻飘吓得弹出来的或许应该是手后的那两只眼睛,白得发黑往上吊的眼珠子里充满了愤恨、绝望、痛苦、不甘和一丝炙热的欣喜!

    卷堆和寸言试着走近那个洞口,那双眼睛忽然开始闪着泪花,他的嘴唇不住地颤抖着,当随着寸言他们移动,被遮挡在身后椅子上的那人露出来,洞里那人猛然一下眼睛放光紧紧盯着那个地方。

    “哐”的一声,叶轻飘弹走后依然留在洞口边缘的那颗珠子掉下来,那五根长如匕首的指甲使劲向那把椅子上的人伸着,他的脸也拼命往洞外崩。此刻的他毫无智商可言,全凭冲动,像要用脸直接崩碎那块石头,然后一步迈向那把椅子。

    有那么一瞬,大家真的感觉到他就要把那石头崩烂,或者把自己崩炸。

    良久……精疲力竭后直接的崩溃。那人的嘴如同猿猴的嘴上下两块嘴唇被他无法控制的面部表情牵制得愈张愈大,然后大家在他的口中发现了创口处已经愈合的断舌。

    大家的心无一例外一阵揪痛,太残忍了。叶轻飘和苏桂相互搀扶走到三人旁边,情况不明,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那人张着嘴却不是在嚎啕大哭的样子,脸上也没有要流泪的预兆,但他的痛苦却不是轻易可以形容。

    “喂……”叶轻飘小心防备着捡了根树枝轻轻触碰他的指甲,他完全没有理她,依然沉浸在那样的痛苦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莫涛贤把你关在这里的?”然而那人依旧没给半点反应。

    “他会不会是聋子?”叶轻飘向伙伴们求救。

    “或许他只是不想理你而已。”苏桂自认为自己说的完全是大实话并非在攻击叶轻飘,因为她也过去试着跟那人说了几句话,然而结果都是一样的。

    随着一阵铁链的声音,那人往下一沉,那双寸言他们还在看不懂的眼睛和那只已经不再像是手的手一起消失在洞口。

    没有谁再去洞口查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大家心里都不好过。

    “你们说这里边会不会也有一个?”更云举着珠子把脑袋伸进另一个洞口看了半天什么都没有看到。

    没有谁回答他的问题,因为答案真的不好说。

    “我觉得他是骆回!”

    “骆回?羽族的那个骆回?”卷堆严肃起来绝对是无人可比。

    “你在洞里看到了什么?”寸言也问道。

    “柳欢。”叶轻飘反应了一下自己说的话,觉得似乎有毛病,又补充道:“我说的是柳欢的名字,这个人在洞里刻了很多字,很多被其它字覆盖了好几层看不清楚,但柳欢这两个字却出现了很多次,所以我猜他是骆回。”

    才说着呢,洞内又开始传来大家之前听见的那种坚硬刺耳的划拉声,只不过此刻大家都没有那么害怕了,因为不看都能猜个大概,这是洞里那位用身上的铁链不停刻字的声音。

    “我想我们不一定要拆洞,但需要知道真相,需要把他们救出来。”

    叶轻飘的提议,大家纷纷赞同。

    揣测一番莫涛贤这样做的意图后,大家的想法得到了统一:此处应该有机关。因为设计一个只有两个洞窗的关人的地方,这说不通,因为不方便啊!要知道莫涛贤可不是一般人!

    所有事情的难度似乎都在逐渐减小,现在已经到了不用拿着小錾子慢慢凿石头的地步了。找机关,找而已嘛,无非是这里瞅瞅那里摸摸,大家积极主动得很。

    确实没有那么难,因为按照叶轻飘、更云和苏桂的逻辑就是这摸摸那按按。

    三个人动作迅速敏捷、心思细腻,几乎连那上面的每一条细纹都不放过。三人把那块大石摸完,又换其他三面洞壁上任何凹凸不平的地方继续开始。

    效率之高,心思之细,大至每一块石头,小至莫涛贤坐下的椅子榫卯缝隙,可最后三人的搜寻以失败告终。

    累死事小,丢脸事大。在他们从斗志昂扬到挫败倒地的这期间里,卷堆抖出一块麻布,席地研习他的幻术,寸言则找了一个空气好些的地方歪靠着闭目养息。

    “喂,凭什么我们累成这样……”叶轻飘把自己这边的人指了一圈,然后又指着他二人:“而你们却要在那里偷懒!”

    卷堆收了招式,取出另一块麻布重叠在刚刚那块上,边四处拉平边招呼更云:“把你的袋子拿出来,我们得赶紧先填饱肚子!”

    更云和苏桂一体会,果然腹中已空,赶紧相互搀携朝卷堆那边走去。

    “说完再吃!”叶轻飘抢先夺过更云的袋子。

    “唉!”卷堆冲着寸言一阵长吁短叹,寸言自恃自身没问题,当然是不理他。

    “你看你看,还没点自知之明。原先飘飘多聪明伶俐有主见的一姑娘,恁是生生让你变成了一傻子还加一碎嘴婆子,唉……”

    “我傻子、碎嘴婆子?”叶轻飘手指倒指着自己的鼻子尖,“来来来,你,讲清楚、说明白!”

    话说着,叶轻飘已经直接上手准备撕了他,卷堆向来是靠脑子吃饭的,所以见机赶紧溜。不料才转个身一步没迈出就被寸言脚下一绊险些摔了个狗吃屎,幸得寸言没想让他摔,所以脚再一伸直,人随着蹲下来。

    就这样,在离地面还有一寸远的地方,卷堆扑在了寸言的大腿上,并紧紧地抱住了。

    慢慢虚开紧闭的双眼,灰土地就在眼皮子底下,一摸全脸,还好没摔下去,否则定会毁容,卷堆松了口气瘫软在寸言的腿上。

    “说清楚,怎么就怪我了?”寸言凑近了。有人替自己出气,叶轻飘自然是抱手看好戏。

    “有人可以依赖,她自己就不动脑了,你自己前后回忆对比一下,看是不是这样?”

    寸言把这话一想好像还真是有点,不觉向叶轻飘望去,叶轻飘也正好看向他,似乎也和他想到了同一点。

    寸言自知无言以对,眼珠子一转猛地抽回脚来,卷堆腿往后一蹬,手往地上一拄在寸言抽腿的同时自己立了起来。

    “哈哈!”他拍着手上的泥土,“看到了没,任何时候都不要停止思考,也不要放松警惕,要不然有你哭的一天!”卷堆手指叶轻飘腿往后一迈转身就坐在了麻布边,更云和苏桂这看热闹二人组早已开吃,卷堆坐下来毫无违和感地加入他们的阵营。

    “吃啦吃啦!”叶轻飘一拉寸言也坐下来。

    叶轻飘卷了一块饼一口塞进嘴里,边咀嚼边饶有兴致地看着依旧还在认真打理着双手的卷堆,津津有味地把口中的食物吃完才先开玩笑后嗲着声音:“很明显你不是在挑拨离间,不过说得越多暴露得越多,引导别人的思考方向这件事也要慎重哦,卷堆堆,小心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卷堆的手不自主地停了一下,寸言也不露声色地把这些全看在眼里,但整个人看起来却似乎完全身处于这件事情之外。

    更云和苏桂这个看戏二人组也不知是第几次对着对方挤眉弄眼了,洞中实在无聊,两人巴不得事情闹大点好有些看头。

    “愿永远没有埋怨对方的一天!”

    叶轻飘正准备吃第二块饼,卷堆突然虔诚认真地看着叶轻飘并把一块肉给了她。叶轻飘一时间有些摸头不着脑左右环顾,别人也正以同样的表情看着他俩。

    “呵呵……”叶轻飘尴尬地把那块肉推回去,“堆堆,我是不是把话说错了,应该是要全部当成玩笑话的,对不对?”

    卷堆紧紧压低头,一字不说,脸都快绷成蛤蟆的肚皮直至忍不住了才笑喷出去:“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愣全笑开了,见大家都完全笑趴叶轻飘也反应过来了,牙一咬,抢过他手中的肉一把塞进他嘴里并跪在地上双手生硬地把他的两瓣嘴唇摁在一块,任凭卷堆快呛死就是不松手。

    哐啷……哐啷啷……

    耳畔厚重的铁链声忽起,叶轻飘手下一顿,松开卷堆,帮他拍着后背;“你们等待的到来啦,我看你也别咽了,痛苦,等会儿一吓就吓进去了,省事儿!”说完还不忘抬一下下巴逗他一下。

    “你,你,你知道……”此刻的卷堆已被那块肉噎得泪流满面。

    他这么一说,更云和苏桂莫名地看着叶轻飘,她当然是无比炫耀的表情啦。再看寸言,若无其事,一副洞若观火的样子。

    两人几口吞完手中的点心,摩拳擦掌,随时准备着。再看旁边的三人,一个比一个悠闲,依然吃着手中的小食,一点不着急。

    “如果你们三个再装模做样,我俩可就要撤了,从这里打开一条路!”更云指着那几个透光进来的大石头。

    谁也没有理更云,连更云自己都没有在意刚刚自己说过的话,因为那里面的铁链声越来越大,而且听上去不只一处,突然猛地一下子,四周有了些地动山摇的感觉。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我一直在唤你的名字,你听到过吗?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里,叶轻飘和寸言打起精神站起来,直奔莫涛贤椅子的位置。卷堆也三两下收拾着地上的东西,虽然动作麻利但毫不慌张,最后还不忘把袋子口扎成更云习惯的样子,最后才递还给他。

    “我们需不需要做什么准备?”更云朝寸言问道,同时有意识地站到叶轻飘前面去。

    “不需要。”寸言悠然说到,同时看了一眼更云的那下意识一挪。

    面前那块巨石剧烈地颤动着,大家很确定脚下的震动就来源于那块巨石。巨石轰隆隆的声音夹杂着里面铁链的哐当声,地动山摇的感觉甚是明显,本来该躲在后面的卷堆颤颤巍巍好不容易挪动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更云的腰就不再松手。

    “咦呀……”撕心裂肺的一声喊叫煞是出人意料,不过没有人来得及去惊讶,因为随之那块巨石上就被往两边拉出了两道门,整个空间里如同大地动一般,摇晃得紧,大家东倒西歪,相互搀扶,尽可能地稳住自己。

    摇晃引起的混乱中,寸言看到那个山洞竟被从中间人为地分隔成了两半,模糊的影像里并未看清门内有什么。倒是莫涛贤,地面如此晃动他那一碰就掉渣的身体竟和椅子一起安然无恙好比生根在那里纹丝不动。

    “叮铃……叮铃铃……”一盏茶不到的功夫,四周的铃声就已经由近及远渐渐响起。

    这铃声大家再熟悉不过,可是在外面听和这里听完全两回事,每个人都开始头晕目眩,随着周围响起的铃铛越来越多,声音的层次感越是分明,大家眼前开始出现重影,耳朵渐渐失聪,脑袋里嗡嗡的声音让人恶心无法思考。

    那两扇被拉开的门在逐渐合拢回来,几个年轻人四处踉跄蹿倒捂紧耳朵抵御这铃声。

    耳朵里那尖锐到失聪的嘶鸣让人想一头撞死且有些神志不清,一片模糊颠倒中大家看到寸言在疯狂挥舞着手臂。

    重复次数多了,每个人都明白过来,纷纷按照寸言的指挥朝门的方向移动,尽管这很难,不过大家很快找到离自己最近的入口。眼看门就要完全关上的最后一刻,更云拖着紧紧拽住他的卷堆和苏桂一起进了左边的门,寸言和叶轻飘进了右边的门。

    门哐啷的一声同时重重地合上。

    啸叫……进了山洞,才知道什么叫铃声让你受不了。外面那所有的铃铛声和着铁环声传到了洞中竟合成了一股几乎在人的脑中、脏腑中不停直线切割的长声,经久不衰、扬长环绕,晕头转向、昏天黑地,那短短的时间里,疼痛算什么,疼痛有时好歹还能让人清醒,那种无法忍受、无法形容的痛苦是这世上任何一种极刑都没法比拟的!

    那啸叫尚未结束,五人均已意志力丧失,在洞中不省人事。

    “飘飘……”不知过了多久寸言在黑暗中醒来,四下里密集搜索找到叶轻飘。

    “你水都倒我脖子里去了。”叶轻飘揉着太阳穴坐起来,把衣领拉过来拧着水。

    “啊!哦……”寸言感觉到她已经微微动了几下,还以为是喝水有用,还又多灌了一会儿,没想到……

    “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受伤?”寸言握着她的双臂紧张地问道。

    “没有,就是头晕反胃,你呢?”

    “那就好,我没事。”寸言伸手往后一摸就碰到了一面洞壁,四下里用手试探了一番确认安全,才把叶轻飘抱过去。

    “更云……卷堆……”寸言四处敲着洞壁,把耳朵贴上去仔细听。

    更云他们没应答,可在离他们不远处却传来一片稀稀窣窣的动静伴着铁链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叶轻飘一害怕,手往身边一挠,恰好抓住寸言的脚踝,他蹲下来紧紧抓住她的手,和她在一起。

    “谁?”寸言冲着声音发出的方向问道。

    仿佛是翻身的声音,比刚才重些,铁链声又响了几下。

    “谁在那里?”寸言再次问道,对方显然是直到这一声才听清楚,因为他弄出来的声音停了一阵。

    寸言见对方的动作停止了,他已经注意到这边。看来之前的判断不对,他并非聋子。

    “请问,是你吗,前辈?”寸言又试着问道。

    等了一会儿,对面的铁链声和衣物之间的摩擦声却都更大更密集了,对方在朝着他们移动,叶轻飘紧紧挨住寸言。寸言一只手环过她的头搂住她另外一边的肩膀。

    “前辈,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晚生,有缘见到您似乎被困于此处,所以冒昧闯入,还请见谅!”尽管伸手不见五指,寸言还是毕恭毕敬。

    对方并没有回答,同时也没了动静,寸言判断他已经离他们俩很近了,于是把声音收敛了许多,低声问道:“请问,前辈可是骆回,羽族骆回?”

    对方一怔,然后他所在的位置一阵躁动,随之带着一阵急躁的响动挪近二人。

    突然一双手准确无误地紧紧抓住寸言的手,寸言被吓一跳,反应过来后就安静地让他握着,他听到他的情绪起伏得很是厉害。

    “你就是骆回?”

    那双手紧紧抓住寸言的手……寸言感觉到那枯瘦如柴、皲裂如大地的手上每一个茧子每一根倒刺都在颤抖。

    良久,那双手在寸言的手上重重按了两下。

    “剥麻营村的村民都说你去和柳欢前辈谈合,之后就一去不复返,都说你二人已死,可为什么……”话已经问出去了,寸言突然反应过来他应该不能说话。

    什么都看不见,寸言却感受到了他的悲痛,那双握住他的手慢慢松开然后他往回坐去。

    突然叶轻飘握住他在她肩上的那只手,然后牵引他到他们身后的洞壁上,指腹刚覆上去就感觉到了一些刻痕,刚才着急叫更云他们竟忽略了。

    如果眼睛能看到,这定是触目惊心的一幕,寸言的心无法平复,他一路摸索,手指所到之处,没有一块光滑的地方。

    触摸中突然手一落空,手竟掉了进去,他往里一探,里面很深,直到他的脸和耳朵已经紧紧贴在洞壁上,手指才在另外一头感觉到已经穿透了。

    嗯!有异样,寸言赶紧往后撤手,但已来不及了,有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抓住他的手。

    几乎快要把手挣断在那边还是没有挣脱,那边的力量很足,对抗他很是轻松。

    “寸言?”那边突然问了一声。

    “更云?”

    还在另一边摸墙的叶轻飘什么都不知道,听见更云和寸言的说话声才摸过来。

    更云往寸言手里塞了一个东西,寸言缩回手时带着光明回到洞里。

    光明刚到达这个洞,骆回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双眼,良久才慢慢一点一点松开。

    他用了许久时间来适应光明,而寸言和叶轻飘在这个时间里已经举着卷堆的珠子开始仔仔细细查看洞壁四周的字。两人不时交换着脸上的憎恨、遗憾、同情,也不时同时看向地上的骆回,他的眼睛依然只能迷成两条缝来看两人,也看洞里的一切。

    突然他起身朝着寸言刚刚才伸手进去过的那个洞奔去,然而他身上已经磨得光亮的粗链子紧紧拉住他,任凭他怎么调整位置都到不了能直视那个洞的位置。

    这边洞里的铁链声惊起隔壁的注意,更云又把头塞在那个洞口大声问怎么了。

    “没事,这边的前辈果然是骆回,有了光能看到这个洞他很激动,但他又看不到你们那边的情况。”

    “奇怪,我这边柳欢前辈也被铁链控制住,可是他能到洞边!”

    “你是说你那边的人是柳欢?”

    才听到寸言提柳欢两个字,骆回就又很是激动,拼命地挣着身上的铁链,然而他似乎很害怕那铁链,所以只敢一个方向直线与其抗争。看久了,叶轻飘明白过来,他是怕那链子发出声音。

    “对,但是他眼睛瞎了,卷堆已经跟他谈了半天。原来他并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多久了,只知道时间很长,他也不知道你们那边洞里的是骆回……”

    “寸言……”更云说着说着突然被一把扯开换成了卷堆的声音。

    “在。”

    “你听我说……”

    “呃……”卷堆一句话还没说完呢,声音又断了,透过那个洞的有限视线范围,寸言看到那头换成了一张全被乱七八糟的头发掩盖住的脸,眼睛部位的两个窟窿干枯如树洞,在他突然换过来的第一眼,寸言也确实被吓得够呛。

    那边的声音颤抖得厉害,几度控制终于哽咽出一声:“骆回!”

    还在跟铁链以极限抗争的骆回一下子停下来,脸上痛苦的表情让他的脸看上去如干瘪皱皮的土豆,两滴眼泪从眼中滚出后开始在脸上那些皱痕里四处分流根本没有机会掉下来。

    然而就那两滴泪后,他再流不出一滴,痛苦地跌坐下去。他心如刀绞,但是哭不出一声。

    “是你吗,骆回,真的是你?”那边的柳欢很激动,侧过头紧紧把耳朵挤在洞口,恨不能把耳朵摘下伸过来。

    “我一直在唤你的名字,你听到过吗?”这次他改为把嘴对紧洞口。

    他这句话让地上的骆回更加痛苦不堪,他的手指紧紧在地面抓行。寸言举过珠子,瞬间泪如雨下,尽管那地面上的石头也已经被铁链到处刻满他的故事,可是他的手指在那上面抓过时依然鲜血淋漓。

    是的,他听到过,一直听到过,这个体无完肤的洞无数次记载了他听到柳欢在对面问是不是骆回,可是他无法告诉他是,也无法看见他!他问他的每一个问题、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在这边刻字做回应。

    他听到他在对面被莫涛贤折磨得痛苦癫狂,他却无法安慰他,无法问他可还好,在一点声音都没有的时间里他无法问他是否活着,他还无法向他解释清楚当年他真的如约而去了……

    “骆回,我们族的姑娘柳绦生性温婉、宽容大度,即便成了亲也不会以顾家为由阻挠你我往来,我说过要把她说给你当媳妇,你可是那个骆回?”

    柳欢的声音无比激动,但一直等骆回亲口给他一个答复。

    骆回颈间哽咽得几近断裂,即便折断那匕首般的长指甲抓秃所有指头都无法让他的情绪好一些,尤其是柳欢这么说的时候。

    他激动的嘴张得快撕裂到耳根,他很想要亲口应一声“哎!”,可是任凭他全身毛发都在喷张,寸言和叶轻飘都只看见他口中那枯萎成死灰色的断舌在喉咙里上下颤动。

    最终他无力地放弃了,双手合起来抓住手上的镣铐使劲在地上磕着,拼命磕着,火花四溅,他痛苦得几乎用脑门去磕那地上的石头,然而除了开始的那两滴泪,现在他的口水已经堆满地却还是没有一滴眼泪。

    “我听见了……”洞口的那边传来很满足的声音:“听见了,是你……是你,骆回,那么久了,原来你就在我的隔壁,真好……”

    柳欢发自肺腑的一声笑,骆回终于抬起头来,他脸上的痛苦少了一些,两行清泪滚下来,滴落在他手上的镣铐。

    叶轻飘早已哭成个泪人,看见骆回和柳欢情绪都好些,本来就紧紧十指扣住寸言手的叶轻飘向他的方向一翻靠在他的肩头啜泣起来。

    自己都几度泪目,怎好再去安慰她不哭。寸言只好在她肩头轻轻拍打着。

    “我这边已经差不多问了个大概,你那边怎么样?”卷堆问道。

    “这边所有的事情都刻在石头上,我们都说说自己了解到的吧,也算是替他们把这些年各自经历的跟对方说一说。”

    “好。”

    达成一致,在遵循骆回和柳欢意愿的前替下,从卷堆开始两人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

第一百五十章 意气风发时

    那是柳欢、骆回和莫涛贤都还年少的时候。

    二十多岁时的骆回和莫涛贤、莫涛贤和柳欢分别是很要好的玩伴。少年无忧更不多虑,一切皆因真诚,大家什么话都敢说,什么梦都敢做,意气风发、肆意张扬,拳拳真心全在一壶酒间。

    在莫涛贤的搭桥牵线下,骆回和柳欢这两个彼此在莫涛贤的闲聊或是慷慨陈词中闻名已久的年轻人一见如故,恨没能把莫涛贤说要介绍两人认识提上议事日程。

    三人初聚,畅意无比、把酒言欢,心中激动之情毫无保留倾诉得淋漓尽致。

    酒到酣处,柳欢酒洒四方,言随风行:“莫涛贤,我许你春风得意,沽酒在瓠瓢……嘿嘿……”柳欢把控住酒态,思维无比清醒:“不过,你要带上我!”

    “哈哈哈……”骆回将坛中酒狂饮三口,扔与莫涛贤:“那么,莫涛贤,我定当赠予你青坡百里,斗酒向西风”骆回放纵着酒意踉跄至莫涛贤面前摇晃着身子,向他一勾手指头:“不过,也得带上我。到时可不要认怂哦,哇哈哈哈……”

    三饮回骆回,其余敬西风,坛碎掷地有声,酒扬乘风破浪!莫涛贤是三人中最激动那个,热泪盈眶却一句话没说。

    谁都以为情谊有他朝,也谁都没想到三人的首次大团聚也是真正意义上的最后一次。

    待得青坡百里西风起,醉死也愿意——

    这是一直以来让莫涛贤一想起来就满怀激动的。因为第二天他便奉命随师父远游了,他所知道的“后来”都是通过骆回和柳欢二人给他的信件。他只能在到达每一个落脚点的时候迅速给两位好友写信,有时运气好些,他能在那个地方等到回信才离开,有时尽管心有挂碍,却不得不随师父离开。所以他给距离上离自己越来越远的两人写过很多信,可是真正收到的却寥寥无几。

    但他知道他们两人越来越惺惺相惜,越来越欣赏彼此,越来越不愿意被生命中其他的人打扰,这让他很羡慕,他没在信里说,却盼望着三年的远游可以早些结束。

    再后来,突然间他竟一封信都收不到了,纵使他会在写完信之后在那个地方等足够的时间,可远方的那两人音讯全无!

    路,越走越心慌。

    三年时间即将结束,然而莫涛贤实在等不及便提前跟师父分开,操近路返回。

    然而不仅两人不见了,就连他们所属的两个部族也都跟着销声匿迹。

    莫涛贤担心两人,却又不知从何查起,于是按之前他和师父远游的路线又重走了一遍,主要寻找那些他曾给他们写过信留过地址的地方,也去找曾经给他捎过信的人。他以为自己写出很多信,那么两人每人给他回一封,他就会有很多。然而原路重游让他很是失望。最终就着这次重走,莫涛贤开始了他的往修路。

    正如幽兰楫留给纤云月的话:往修本就是一场没有归途的修行。莫涛贤没有停留过他的脚步,直至剥麻营村。

    有时,“重逢”来得很是随意、草率!

    他本只是去溶川路过,奈何遇见了与柳欢有约先到的骆回。没有欺骗,骆回直接承认当年由于他的远游,自己和柳欢的关系越处越好,从心理上疏远了莫涛贤。

    任何三个人相处的关系往往最是微妙,也总是不得其法!然而莫涛贤怀念的是相处的最初,苛责的是变了的三人,他将骆回打成重伤藏匿起来。

    从之后赶来的柳欢那里他得到了和骆回同样的说法,他企图抹黑骆回来赢得柳欢,所以他告知柳欢骆回未到恐故意调其至此而另行灭鳞族之事。莫涛贤也许诺愿意助柳欢一臂之力灭了羽族独占剥麻营村。然而柳欢坚持相信骆回,极力驳回莫涛贤对骆回的恶语中伤。

    莫涛贤恨柳欢的有眼无珠,愤恨之下剜出柳欢的眼珠子。他将过山洞隔为两部分,一部分囚禁柳欢,另一部分囚禁骆回。他当着已经眼瞎的柳欢的面割下骆回的舌头并做成肉碎拌入饭中,又当着骆回的面喂食不知情的柳欢,并在中间间隔的巨石上凿洞,让柳欢日日对着洞口却不知故人就在眼前。让骆回明明知道好朋友就在隔壁却无法唤他一声看他一眼。

    没有多久,受剥麻营村冢林及溶川边尿泡遗风的影响,被关押至癫狂的柳欢和骆回已不能安安静静地呆在过山洞里,每逢癫狂之症发作,他们俩能挣开莫涛贤特意为他自己留的那两道门不说,整个剥麻营村都听得到冢林的地动山摇。

    莫涛贤的往修和当年的远游并没有白费,他很快找到了铃铛这个法宝,并且他用柳欢的眼珠子做了最关键那两个铃铛的铜舌,用以引发所有的铃响,产生的效果就是更云他们刚刚经历过的那些。

    长期居住在这个地方,莫涛贤的身体也出现了问题,他开始出现长眠的状况,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死去。他花了很多时间打造了这个椅子,把自己固定在上面,让自己永远看着那两道门。

    “那他?”叶轻飘突然想到外面的莫涛贤万一只是睡着。

    “一碰就掉渣,他已经死了。”卷堆在隔壁说话,声音听上去有些愤怒。

    “两位前辈可知他什么时候死的?”寸言突然想起什么,然后问道。

    “不知道,他经常会睡很久才醒来,所以无从判断。”

    “那我们之前两次……”

    “我们先想办法出去。”

    更云突然想起在冢林里遇见的和看到在房顶起舞的,正打算问个明白,就被寸言打断了。

    “可是怎么出去,等……”苏桂的话说到一半停住了,但大家都知道她没说的那些是什么。

    “你们确实不必担心,等下次我们的癫狂症再发作的时候你们完全可以原路出去。”柳欢在那头安慰道。

    “不,我们得把你们带出去!”更云斩钉截铁十分有主见。

    “那倒不必,有生之年还能有彼此的消息,我们都知足了,不过一块石头而已,什么都阻隔不了。”

    “前辈,如果能有更美好的相处方式,为什么我们不努力争取呢?交给我们,放心!”

    卷堆的话让柳欢和骆回都沉默了,不过他自己说完才发现话是这么说,可还没底能否做得了那四人的主呢!

    “寸言,这些铁链你有办法吗?”

    “恐怕硬来不得,两位前辈能把这石门拉开,却没有挣脱,足以证明它的坚硬。”

    卷堆的顾虑很快被更云和寸言的一问一答打消了,他的两只手拳掌互击了一下:就知道会的!

    “难道当初莫涛贤在困住自己两位好朋友的时候就真的不打算留一丝余地吗?我不相信。”叶轻飘自顾自地思考着。

    “那我们四周找找看会不会有什么暗门,比如说洞壁上的镣铐位置会不会有能一扭就开的机关。”苏桂也积极动脑想着办法。

    “你傻啊,你会把机关设在关人的地方?自己要控制的话还得跑进来?”

    更云一时间很是开窍,大家纷纷沉默了,将思考方向转移到他的话上。

    “所以若是有机关,那也应该在外面?”难得苏桂不偷懒,况且还是不随便和别人抬扛。

    寸言和卷堆分别走到两个洞壁上的小洞前,不管从哪个位置看出去都能够完完整整地看到莫涛贤。一瞬间,两人有些动容。

    “也就是说我们还得等到下一次门打开吗?”叶轻飘从寸言的下巴底下露出一双眼睛,看着椅子上的莫涛贤。

    她本只是去凑个热闹,却在看过一眼刚缩回眼神时立即又往上顶了一下,紧盯着莫涛贤整个人。她收回脑袋把两只手在衣服上来回蹭了很多下,才分别把两只眼睛向两边小心抹了一下,再张开,左右看了几眼,确定眼睛不花,也没有其他异样的感觉,然后又从寸言下巴底下钻出脑袋并一直往上把寸言的脑袋拱开,眯着眼睛仔细盯着那个地方凝视很久。

    “我们真的能够确定莫涛贤已经死了吗?”她没有把脑袋从那里挪出来,甚至就像在外面看那样,把整个脑袋几乎都伸出去了。

    寸言正纳闷她何以盯那么久时,她开口了,于是不仅是他,更云也同时答道:“确定啊,我们都是亲眼见到苏桂试探时的情景的!”

    “就是。我可以证明,我最可以证明!”苏桂一把拉开更云,把嘴对到横亘在洞中间的那块石头的洞上,生怕叶轻飘听不见是她。

    “可是我怎么……”叶轻飘把脑袋从那上面挪下来,仰头看着寸言,眼神怯弱地挠着眉角。

    “怎么,有什么不对吗?”寸言极尽温柔。

    “有些荒唐,我不敢说!”

    “还有你不敢说的?你都差点以叶大胆自称了……噗嗤……”更云说完一想到她每次被吓的样子就忍不住,苏桂一听也是尽量克制。

    “不荒唐,你说的我也看见了。不过他确实是死了,只是……”卷堆的眼睛自从盯上外面的莫涛贤就没离开过,也没打算离开,不过一听有状况,他立马就被苏桂和更云争着抢着扒拉开了。

    寸言并没有挤到洞口边,只不过他低头认真看着叶轻飘。

    “他的心口处有‘突突’的跳动,所以我怀疑他没死。”叶轻飘以同样认真的口吻回答他。

    “嗯,我看看。”寸言把叶轻飘放到自己身后,通过那个洞朝莫涛贤的胸口处看去。

    “你认为他是用了某种术法保持心脏活着?”

    “有可能。”不指名道姓,卷堆也知道寸言是在问自己。一听到这个,叶轻飘就又开始觉得如芒刺在背,不自觉地去抓寸言的手。

    “我们先解决铁链的事情吧,毕竟他在外面。”更云提议。

    “可万一机关真的是在外面。”苏桂的眼睛依然还凑在那个洞上。

    “可也不能坐以待毙呀!”对苏桂这种随时泼冷水的行径,更云总得回她一次。

    “哎,我有办法!”苏桂回到大家中间。

    “说。”

    “飘飘,你可以用你的红稀剑砍了试试,要不行,你就在上面慢慢磨也是可以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嘛!”

    她的提议可真是让人无语,几个小伙子都捂着额头把脸搁到一边吐了口气。

    “我觉得我真的可以试试!”本是玩笑话没想到叶轻飘却当真了,松开寸言的手,蹲到骆回身边便拔出了红稀剑。

    “前辈,我要试试,你放心,虽然这里光线不是那么好,但是我眼睛还行,不会砍到你手的!”

    “哈哈哈……”叶轻飘话才说完,那头就传来柳欢的笑声。这爽朗的笑声竟让骆回抬头朝柳欢所在的方向愣了一眼,他的嘴角才微微扬起,眼泪就滚下来了。

    叶轻飘一看骆回掉眼泪,自己一下子变得比人家还要激动,袖子往眼角一抹,双膝直接跪在铁链边:“前辈,我一定要帮你,砍不动就磨,一直在这里磨。”

    她一手拉着链子举剑就要劈,剑举到最高点却劈不下来了,抬头一看,寸言正拉住她的手。

    “不能这样劈,我来!”

    寸言蹲下来,捡起那铁链仔细观察。

    几乎不可能,他看着那到处磨得油光水滑的链条,心里很是清楚再过多少年都做不到,再是多好的剑也做不到。可是他还是决定按叶轻飘的意愿去试一试。

    一只黑瘦鼓着青筋的手伸过来从寸言手中接过了链条,寸言抬头看着那双浑浊不再闪着光芒的眼睛,那眼神平静安详却逐渐燃起希望。

    只听得“哗啦……哗啦”两声响,寸言再一低头,骆回手上的链条已经脱离他的手,冰凉凉地躺在地上。

    “前辈!”叶轻飘一惊,一下子蹲到寸言身边,不敢相信地捡起地上的链条:“这……”

    寸言拉过骆回的双手,轻轻一握,才发现那两只手掌上早已没有一块完整的骨头,就如同捏一个装了碎石子的沙包,里面的骨头早已碎成颗粒。

    难怪寸言看他敲动铁链的时候是两个手掌合到一起,原来他的单手根本就没有办法抓握任何东西。

    “这骨头碎成这样,却没有再以其他任何方式长到一起,定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的,前辈你用了多久来一次次捏碎稍微又生长了些的骨头,直到它们在你的手里以这样的方式存在?”寸言握着那两只手,他甚至一点力都不敢用,他能想象也能体会得到这里面的骨头每一次碎裂的疼痛。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所以即便叶轻飘已经跟他说了很多话也问了很多问题,可他一个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他吞咽了无数次口水才平复住自己的情绪,红着眼睛看着骆回:“你早就可以逃出去了却因为柳欢前辈选择没有,是吗?”

    这一句话让一旁的叶轻飘突然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了?”更云、苏桂和卷堆一直交替着在问,唯有柳欢一直安静地坐在那个角落里默默地听,没有人看见他脸上那平静而知足的表情。

    “轰隆隆……”卷堆它们还没有得到寸言他们亲口说的答案,那两扇门的地方已开始剧烈震动、摇晃起来。

    两边都同时查看了身边的柳欢和骆回,确认他们的癫狂之症尚未发作。

    那边的三人一边护着柳欢,一边嘶哑着嗓子问寸言他们怎么了。寸言和叶轻飘起初也一样的慌张,但是再看身边无比镇静的骆回,两人心里大概有了谱,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因为骆回也无法回答他们,于是只跟着他往后退了些,同时告诉更云他们那边不要靠近石门。

    再坚固的石门也搁不住这样的摇摆抖动,在那石门几乎不可察觉的无数次扭曲摆动之后,随着“轰……”的一声,寸言他们这边的石门坍塌下来,往外倒去。

    黄灰漫天里,寸言和叶轻飘看到外面莫涛贤的椅子也在拼命震动,此刻他身上该掉的已经掉得差不多了,那团“突突”跳动的东西越来越明显,直至他身上什么都“簌簌”地掉光,直至那里逐渐出现绿色,直至没有什么东西再可以支撑,那绿色“哐当”一声掉下来。大家才看清那是一个泛着绿色荧光的袋子,也不知里面装的是什么怪物,却能够把袋子撑得一涨一涨的,所以大家才有了蹦跳的错觉。

    寸言、叶轻飘紧跟骆回的步伐走出去,骆回很从容,而他俩四处提防。

    “别随便碰,寸言……”卷堆从那个洞口伸着脑袋,“骆回前辈也是一样!”顿了一下卷堆又说到,他的下巴处依稀可以看到更云的脑袋和苏桂的脑袋在争夺地盘。

    尽管想,可是来不及,也阻止不了。骆回到那个地方就立即用双手去拾那个袋子,但是那圆滚滚装得很饱的袋子翻滚了几下除了滚远之外,他没有办法让它在位置的高度上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骆回还在尝试,寸言一步过去一把抓起来,那袋子握在手中冰凉得有些割手。

    骆回冲寸言微微一笑,转身对着更云他们那道门。

    “为什么你们那边门开了,我们这边没有?”一个不留神,更云已经占领了洞口。

    寸言走近洞口,并未看更云,又回头问道:“前辈,接下来应该怎么做?”

    骆回四周一看,用脚扒过一块尖石头踩在脚心然后脚迅速挥舞移动,脚下所让出来的空地上立马呈现出苍劲有力的笔触。

    “好字!”身后那个洞口不知什么时候又换了卷堆,而且这次那两人再没和他抢,毕竟这种时候还是该要分得清轻重缓急和该有些自知之明的。

    “打开袋子,倒在铁链上,随时撤退。”

    寸言看完地上的字,冲骆回点了下头,再看了一眼叶轻飘,叶轻飘也点头表示随时准备好了。

    “给我吧!”

    寸言一回头,卷堆就伸手过来。

    “万事小心,随时告知情况!”

    “知道!”

    寸言很是担心,毕竟他们在外面。卷堆却显得轻松许多。

    卷堆一转身蹲下去,寸言立即把头放在洞口,可是他却看不见地面上的情况。

    在外面的三人很是着急,里面半天没有传出一点消息,又不敢开口打扰,好不容易才听到更云在里面说道:“这东西我怎么觉得是冢林里那些茧子里面的?”

    没有人应答,谁都紧张。

    “滋滋滋……”的声音传出来,同时绿烟袅袅弥漫过洞口,更是让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外面的人手心里全是汗水,叶轻飘看了无数眼寸言和骆回,最终忍不住自己开口问道:“怎么样了?”

    哐当、哐当,响亮的两声。

    “哇……开了……开了……”苏桂欢呼着朝洞外挥手,没办法,以她的身高,要在里面踮脚才能看到外面的。

    叶轻飘一阵欣喜,激动地转身抓住寸言,寸言却是神色凝重地看了一眼骆回,然后朝里面喊道:“冷静下来,随时做好跑的准备,我没估计错的话,这道门马上要打开了。以防万一,现在你们赶快帮柳欢前辈看看身体情况,如若没有问题,现在就往过山洞的深处跑,门一开我们立即跟上你们。”

    然而,里面还没来得及回应,欢呼还没来得及收起,那道门果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熟悉的场景。

    “走,你们先走!”寸言朝里面喊道。

    几乎是和上次一样,门开得很快,寸言他们冲进去的时候还看得到前面卷堆他们的背影。和他预想的一样,外面的门开了,接下来该轮到里面隔断的那道门了。

    毫不迟疑,只一眼看清状况,寸言他们拔腿就跑。还没跑几步,大家就听到后面如洪水来袭的轰鸣。

    飞奔间,叶轻飘扭头看了一眼,后面绿油油的一片正以排山倒海之势追赶而来。

    收眼的时候,一片东西擦着自己的眼皮而过直追骆回的脖子,叶轻飘凌空而起两个指头一捞,收回手在眼前时看到那是一片叶子。

第一百五十一章 飞奔

    什么叫玩命?五个年轻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因为一堆叶子的穷追不舍而对“玩命”这个词有切肤的体会。

    跑在前面的更云和苏桂因为要同时携带柳欢和卷堆,很快就被后面的寸、叶二人携骆回追上。

    那叶子大军甚是嚣张,感觉它们的锋利就挂在寸言和叶轻飘的屁股上。前面有四个人挡着,叶轻飘他们也无法放飞自己的速度,只能在使劲收着屁股的同时消灭那些不在团队里非要出头冒尖飞掠而来的叶子。

    “卷堆……”在叶轻飘、寸言和骆回三人形成的两道缝之间有两队叶子乘疾风而来叫嚣着穿过。几乎紧贴更云他四人脑后这些叶子被截住了,叶轻飘还没来得及得瑟,就发现自己看漏了一片,张嘴便提醒,提醒的同时心底一个声音也惊呼:完了,提醒也没用的!

    嚓……叶子穿过时轻盈优雅,卷堆的鞋子立马被削飞一片,露出白嫩嫩的脚边。

    叶轻飘眼珠子都快被吓飞,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合情合理,也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谁让他在大家都穿皮靴子的情况下,非要穿阿夭给他的布鞋没事就大大伸长脚在人前显摆!

    叶轻飘一走神身后就有几片叶子割断她的裙角直奔前面几人而去,害得寸言跟着她一阵好忙,也正因为那些叶子得了这个契机,一切就变得不再那么好控制了。

    “去帮他们,跑快些!”手忙脚乱中叶轻飘被从骆回头上翻越过来的寸言一把揪住肩膀就猛地扔到前面去。

    没有迟疑,叶轻飘脚刚落地就一把从卷堆那里接过柳欢的其中一只手,与苏桂一起带着他如同行在冰上,没有一步是踩实的,几乎像飞一般奔驰。

    前前后后的三组人渐渐拉开距离,这也减少了被那些叶子割到的几率。大家都有了奔跑的空间,更能放得开一些。

    “为什么我觉得我们在下坡跑啊?”叶轻飘和苏桂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把柳欢架空起来,只觉脚下渐渐地几乎只是脚尖象征性地与地面接触,手上没有任何压力,越跑越没有感觉,脚下越来越不受控制。

    “哇……让……让……”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嚎叫,乍一听还以为是两个女人的尖叫声。

    叶轻飘和苏桂以为自己就算是浮夸的了,没想到身边犹如一阵风卷过,只收到些掠影而已,更云已经脚下挥着乱影,带着挂在他身上的卷堆冲到前面去了。叶轻飘敢保证就他那样的速度,怕是连脚趾头都没有沾到地,脚下乱蹬也不过是心理安慰而已。

    可是来不及笑话他,因为她很快就体会到了这样的速度一点不刺激、一点笑不出来,她感觉到自己那匪夷所思的表情就悬在自己前面。

    “哇……怎们办……怎么办……会被撞死的……呜……哇哇……”恰逢其时,突然而来的一股强风直灌叶轻飘正大张着四处求救的嘴。

    风过了人也便拐过弯来了,然而地面更湿滑,脚根本不能沾地,不时有水溅得嘴里咽都咽不过来,就别提什么睁眼之类的了。

    “前面……前……”前头隐隐约约传来更云几个根本听不清楚的字,然后就彻底无声了。

    “小心前面!”寸言的声音跟着他的人哧溜擦肩而过,叶轻飘使劲甩一把脸上的水,勉强睁眼一瞧:哇,无数个好亮的洞!

    叶轻飘似乎还从某个洞中看到了白云,但只一眼的功夫,只看到个模糊的背影,寸言已经从某个洞中消失了。

    是哪个?

    叶轻飘心头一急,那些洞依然在眼前,但她还在挣扎走哪个洞?慌张中脚下一滑肩一斜,整个身子“嘎噔”怼了一下,她能感觉到是苏桂那边暂时抓住了什么,但是毫无作用,就因为这突然的“中断一下”,她根本就没办法再站直起来,接下来她全程被拖在那水滑且毫无抓着力长满青苔的石板上一路拖行,直至脑中一片闪白,“咕咚”一声砸进水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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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介绍:
肩负掣荡国使命的清冷公子寸言,四方寻父的神秘少女叶轻飘,只为“两小无嫌猜”的翩翩少年郎更云,说是为了“好玩”却处处透着古怪的三角眼卷堆,睡神级别的红衣少女苏桂,五人在桑榆城遇见并结伴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不问。
但那不重要,痛快的是恣意飞扬的时光,一起见过最深情的人,经历过最凶险奇特的事,吵过最“鱼般记忆”的架……一起贼精,一起犯二……哪怕明天就会翻脸!
同一时间里或许他们在各自的空间彼此来来回回无数次擦肩,而在这同一时空里他们莽莽撞撞、并肩同行,是最好的伙伴!
与此同时,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显露出来……堪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堪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堪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