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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喃     堪寻txt下载     堪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六章 暂时的盟友

    “原来半城曾经也是有鱼的!”千烨几次调息才把事情讲完,趁他喝茶调整的功夫卷堆捻着下巴说道。

    “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半城突然变得没有鱼了?”

    “你们说这会不会跟城主择余有关?”

    “你能办到吗?让鱼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说,还从此以后都不再有了,别忘了,那些鱼可是可以繁殖的。”

    “谁说不可以,你们忘了在桑榆城的时候那些蜘蛛了?”

    “你是说幻术?”

    “千烨,择余会幻术吗?而且还是对鱼使用幻术。”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到了需要别人来证明的地步。

    “不会。”千烨很是肯定。

    线索中断了,三人又陷入沉思。

    “你们说那个愚人会不会就是跟疯十年有关的那个愚人啊?”更云从一件事跳到了另一件事上。

    “你才疯十年,人家是风拾念。”卷堆对他这种乱叫别人名字的行为十分不齿,况且还是对自己崇拜的人。

    “从千烨对这个愚人的描述来看,很可能是同一个人。”寸言说完看了一眼千烨,可千烨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是很感兴趣,也不知是在这件事当中这个问题没有那么重要还是有些力不从心了,总之他并没有很特别的表现。

    “可是这和现在焦暮启抓飘飘有什么关系?”寸言见千烨缓得差不多了接着问道。

    “问题不在于飘飘而在于叶芦栩,你们没有见过叶芦栩所以不知道,他们两人仔细看根本没有一个地方长得像,可是问题就在于第一眼就觉得两人很相似。加之红稀剑更是让人进一步生疑。”

    “我们门口那副叶芦栩的画像是你放的?”卷堆接着问。

    “不错。半城暗潮汹涌,有所察觉就必须及时行动抓住先机。叶芦栩是个关键人物,谁都会心动。”

    “怎么说?”

    “你不要再打断他。”卷堆才问完,寸言就嘱咐他,大家不得不考虑千烨的身体状况。

    “无妨。”千烨微微摆手,继续说道:“叶芦栩是在择余带着船队远行期间来到的半城。说来有趣,这个叶芦栩总是给人一种神神叨叨的印象,他有时候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可是他来自于桑榆城叶家啊,不管是桑榆城还是叶家那可都是天下闻名的,自然不乏人攀附于他。也说来好笑,他每次到这里来都说自己是迷路到的,总不会有人次次迷路吧?可他就是这样的,每次到了这里都似睡非醒,发觉自己到的居然是这里就会很不高兴。有一次到这里他带了一把剑,大家都知道桑榆方城的叶芦栩是世上少有的铸剑高手,但他却几乎不铸剑,忽然间有机会得见,大家自然纷纷赶来凑热闹。据说当时就有人照着画了那把剑,说待回到家乡后用来跟别人吹嘘。那时浦晨听说后都几次三番下帖子前来拜访他,可是他并不感兴趣。说来奇怪,浦晨向来只打点城中事务,根本不热衷于人事关系,更谈不上想攀附桑榆城,可是自从叶芦栩带着红稀剑到过半城,她不仅找人高价买过红稀剑的画,还安插了人,只要叶芦栩一到她必定登门拜访。事情巧就巧在浦晨多次上门都吃了闭门羹,可就在半城出事那天叶芦栩见了浦晨并答应赴晚宴。第二天大家就知道半城出事了,那一次出动了很多捞尸人,所有在半城出事的外地人的尸体都被打捞到了,唯独叶芦栩的。半城的人都全部消失了,那些外地人的家属也没有立场到桑榆去问。即便想问,我想也没有谁有那个胆量。半年之后四处传着消息说桑榆城叶家的古法酿酒恐怕要失传了,从叶芦栩这一代人开始。往来桑榆城做生意的人也说几乎与半城的事情同步,在桑榆城中再不见叶芦栩。于是有人说叶芦栩和半城一同消失了,而他又是其中唯一不是半城子民的人,要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叶芦栩或许才是那个最关键的人。为什么他一出现就发生那样的怪事,大家猜测这恐怕和半城的秘密有关。所以在择余当城主期间愚人和叶芦栩成了焦点人物,他们让半城变得更加神秘:愚人到底在山上找什么?为什么浦晨要如此执着于见叶芦栩?半城全城消失是不是叶芦栩所为?他们见面的过程中说了什么?这些都是现在打着半城主意的人最关心的问题,因为这些或许是打开问题的切入点。”

    “既然当时半城事件中的所有人不是死了就是消失了,你为什么会知道?”卷堆更加有棱有角的三角眼中透着锐利的精明。

    “首先知道这件事的人有些根本就是当天就离开了的。再则叶芦栩每次到半城都落脚我家,我母亲是从半城嫁出去的,所以我算得上半个半城人。叶芦栩答应见浦晨那次就是托因因从中说的话,而恰好那天我们都要回我的家乡就把他一个人留在半城。”

    “你就是歌颂?”

    “歌颂?哦,我不是,歌颂另有其人。”千烨稍作迟疑继续问道:“你们来半城是为了歌颂?”

    “不错。”更云有些激动,不自主地往前迈了一小步。

    “哦,呵呵,咳咳……”千烨一笑也有些激动,立即咳嗽得停不下来:“我就说嘛,那时候大家都知道叶芦栩尚未娶亲更谈不上孩子,现在跑出一个女儿来。那就说明他还活着,那既然他还活着怎么会让女儿再回到这么危险的地方?原来是来找歌颂的。”

    这话仔细听是为了套他们的话而说,所以当更云准备开口时立马被卷堆咳嗽打断了。

    千烨见状努嘴一笑:“你们有所怀疑是对的,所有事情都需要时间来证明。但是关于歌颂,我必须要等到飘飘醒了再告诉你们。”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还是在你身体这样的时候?”寸言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就问。

    “你们带着很纯粹的目的来到半城,可是莫名其妙事态就发展成这样,想置身事外已经来不及了。既然如此,你们肯定不愿意被动挨打,我告诉你们这些是让你们多知道些信息好判断从哪里开始主动。而对于我这半个半城人来说,敌人的敌人基本可以算得上暂时的盟友,何况你们对半城本就没有兴趣,所以盟友过后也不会变成敌人。不知这个理由能不能证明我的真诚?”

    “你的目标是半城?”卷堆直截了当。

    “当然不是,我操不了那个心。我在为半城寻一位可以依托的人好让我余生过得平平淡淡。在此之前我至少应该先护住它。”

    寸言和卷堆互换了一下眼色,两人再转向更云时,这个平时不爱动脑子的人现在居然很是认真地朝他俩点了个头。

    “好,那我们不在这里的时候请多多照顾叶轻飘。如果有什么不清楚的我们可能会随时再上门请教!”三人同时抱拳,寸言说道。

    “我会早点好起来好跟你们联手。”千烨也同样硬撑着起身抱手作揖。

第七十七章 大家的猜想

    “为什么不跟他说后山那些种甘蔗的人和红衣女子的事情?”远看出了千烨家的大门很远,更云才追问。

    “那个事情是可以缓的,现在问不一定最好,何况还不能确定是不是适合问他。我隐隐约约觉得那里藏有很大的秘密,如果到了非查不可的那一步我觉得答案最好是我们自己去弄清楚!”

    卷堆在说这话的同时很认真地在拉扯着衣服上的褶子,其中还有两次因为苦恼褶子怎么都拉不平而把话中断下来,似乎衣服问题更值得严肃对待。只不过他在说完后还是有意看了一眼寸言,像是在征求对方的意见,寸言似乎把他的话当作参考般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当然也没有发表自己的观点。

    “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不容易相信别人的!”更云说着背着手走上前去了。

    前几天那种担心叶轻飘的紧张气氛缓和了许多,可是没有她在,家里反而安静得有些尴尬。

    三个青年回到家的时候正瞅见垣顷在平日常坐的栏杆上喝着酒远眺着灯火辉煌的另一边。三人正欲跟她打招呼,她反而故意装没看见迅速把目光调离开。

    大家也都不介意,因为这也不是第一次。寸言略微停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等他把这个念头暂时搁置在脑袋里继续往前走的时候,却看到卷堆饶有兴致地正在看他。

    看到被寸言发现自己在看他时,卷堆又笑了一下转身跟更云一块儿迈进了门槛。不知为什么,寸言一下子觉得卷堆的笑很怪,怪得有些别扭,总觉得那里面有自己没能正确理解的意思,但很快又想或许是叶轻飘出事后自己变得太过谨慎了。

    综合各种渠道得到的消息,几个年轻人狠狠做了一番分析。

    说起来很简单,半城的秘密基本上分为山上和水下,山上的是那些所谓的财宝,水下的大概得从鱼开始。

    本来这些和大伙儿出行的目的似乎没有太大关联,可是事关叶轻飘,若是单纯的保护恐怕太被动且盲目。

    再则,查清十几年前半城所发生的事情或许就能知道些有关叶芦栩的事情,这总比毫无头绪地到处寻找要强些。

    既然如此,四人就分成三批,苏桂照常守住酒馆,卷堆和寸言上山去搜寻而且正大光明不只是晚上才去。更云下水,但晚上才去,这完全是因为在整个半城茫茫水真的算是最安宁的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水势的原因,这里看上去尚无人染指。

    其实卷堆也是水性很好的,而且是很自信的那种好,所以他也跟着更云下过一次水,但是还好有更云把他拖上来才算保住了小命。

    这期间大家也去看望过叶轻飘,虽然她已经能每天迷迷糊糊醒过来一两个时辰,但是浑身上下那几十道深浅不一的口子好些已经因为长时间卧床而感染胧化。结合天气和她身体的原因也不能包扎,血水和着胧液经常把衣服粘住,每天要换好几次衣服或是过几个时辰就要去撕拉开,这个过程往往会把那些浮在胧包上的疤块一起撕下来,所以她总是在这个过程中被疼醒,满头满脸满身的汗水让人心疼不说还稀释了敷上的药,所以照顾她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有一次,三个小伙子在外面等待,留了苏桂在里面帮忙。可是才弄完不到一半,苏桂已经嚎啕大哭着跑出来趴在墙根角一阵好吐。寸言一着急全然忘了她这时候是一丝不挂,提脚便冲了进去。

    那一刻他所看到的已经让他完全忘记了她是个姑娘家,他应该要回避——

    她那一身的胧血和伤口溃烂波及到全身,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肌肤。他们来看她时她还在昏睡,可是现在疼痛却让她无比清醒。她看到他怔在那儿,便吃力地抬起细小的胳膊欲尽快拉衣物遮盖,可就是快不了,她手臂上的汗水如同溪流……

    他的心像拧湿衣服那样痛到无法呼吸,眼眶中的湿热一下子奔涌而来,他紧握拳头转身怒向门外。可是她叫住了他:“等我,一起报!”

    隔了半晌……他用这个时间来让自己听上去尽量平静——

    “好。”

    她的话让他心里好受了许多,觉得眼睛没有被那些憋住的泪水逼得那么难受,他松开拳头让那包不住的泪珠化成涓涓细流,双手扣上房门,把差点就闯进去的更云拦在了外面。

    “如果可以,能不能所有的疼和痛都让我替她?”他紧贴在墙的三角处,任凭更云问他到底怎么了他愣是一句话也不肯说。

    千烨说,之前熏炉里的药很多都是与其他药性的药水火不容,只能分轻重缓急按步使用,所以才导致现在伤口溃烂。但这也是好事,说明她的身体机能已经恢复,现在她大部分的昏迷是来自于伤口感染造成的发烧还有自身身体的虚弱。而凭他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一定会还大家一个完好的叶轻飘,保证一丝疤痕都没有,只不过她得多遭罪。

    这真的是个让人又喜又忧的消息!

    就在第二天大家去看叶轻飘的时候就被汤因因告知:叶轻飘说请大家不要再去,等她好了自己会回去的。

    叶轻飘的心情大家都能理解,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加速查半城的秘密,至少不能让焦暮启先找到答案。因为听苏桂在酒馆中打探到的消息:他可是已经痊愈了,又开始各种活动。

    苏桂的酒馆里还有人传:当年择余城主带着船队出行,浦晨带着一众女人在给自己的丈夫送行时,曾说每年月亮最圆的那一天和每年的腊月二十七那天都会划着船,在船角挂上喜庆的红塔灯一起去迎接他们回来。

    “送郎晨晖里,迎郎明月夜;日月不同时,郎行有归期。江上唤郎音,是妾呢喃语;吾郎犹莫忘,红烛话此生!”

    有人甚至在酒馆中有模有样地吟唱这首歌谣。据说择余两次出行,第一次都没有很特别的地方,可是第二次临登船时浦晨拉着择余的手泪如雨下念了这些话。

    大家都感慨或许有些事情是真的会有预感吧!

    几个年轻人找千烨和汤因因证实了这件事的真实性,寸言结合那天晚上和叶轻飘一起看到的,猜测:会不会半城的那些女人们不是死了,而是带着孩子老人藏起来了呢?

    大家都觉得不排除这种可能。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要藏,如此神出鬼没他们又是怎样做到的,焦暮启是不是也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他采取的是什么措施呢?一下子可以做的事情仿佛多起来,事情好像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无迹可查。

    半城再大,也无非山水,大家决定花更多的时间和力度来查找。

    叶轻飘事件后似乎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走出繁华处,才知那些风平浪静的享乐和放纵背后,其实很多人对无一人提及的暴风雨中一战关注度极高。那件事意味着那个伪装下的目的被撕开了,这对于大家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装,其实是件挺累的事,谁也不怕承认自己的野心。只要一年后是空手而归,那么你照样可以当自己是来玩了一年,又有谁规定过来这里必须玩什么呢?一旦这个想法被放任,就有一大批人不再隐藏,于是大家不再是只有晚上才去山上翻找了,江里也随时有人在浮浮沉沉。

    近一个月的搜寻,卷堆和寸言在山上一无所获,更云也几乎把半城区域的江摸索了个大半,就连卷堆也又跟着下了几次水,但除了觉得江下的水域情况复杂得有些诡异外,也没有其他更多的发现。

    于是大家暂时把希望寄托于水底的复杂,期盼它会有一些出其不意的东西,可是更云多次下水也还是没有什么进展。

    更云说论水性和水底活动,叶轻飘恐怕是最具有天赋又从小受篱酿专门训练的。可是快两个月了,焦暮启夫妇比之前更加频繁地在各种地方出没,而叶轻飘还在治疗中。

    这一个多月来大家也都没有见到过她,每次去也只是跟千烨打听她的情况。

    千烨说其实她也没有到别人一眼都不能见的地步,她现在醒着的时间其实很多,多些人陪或许还能好得更快,可她就是不愿意。

    伤口感染造成叶轻飘身上坏死腐烂的状况频发,这成为她苏醒后最难控制的事情,要想正常长肉就要剔除那些腐烂的。由于人工剔不干净,尤其是生在骨头上的那些,所以千烨用自己能剔下来的叶轻飘的那些腐肉现养了一只蛊虫,现在剔除腐肉这件事基本上就由这只虫来做。

    尽管千烨已经跟她讲过这只蛊虫吃了她的腐肉以后就生死都只会为她,等她好了也无需再喂食,因为这种虫子一生只吃两个人的肉——吃第一个的是为了生,吃第二个的是为了同归于尽。也因如此,千烨给这种蛊虫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嘀嗒”,源于“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其实算起来嘀嗒是个可怜虫,可是叶轻飘还是接受不了,所以每天看过虫子吃食自己的腐肉后都狂呕不止吃不下东西。大家听着又是着急又是心疼,可叶轻飘还是不愿意见他们。

第七十八章 城郭初探

    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似乎都是徒劳,再是一番考量,寸言他们决定放弃上山搜寻这件事情。

    原因不外乎两个。

    一是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搜了那么久都没有结果,而大家又都不知道在找什么,不妨换条路试试看或许会有用。这条路就是查清楚为什么几任半城城主都要去找而且是在自己地盘上找,他们到底缺什么?

    二是既然有人找了,自己人手又不是那么多,何必再浪费时间。那么多人同时找,一旦有人找到必定会很快走漏消息,如果真是宝贝且有必要的话,“抢”也不是不可以。

    其实有一个很好的突破口,那就是卫队。至少可以问清楚当年他们远行去了哪里,干了什么。沿着这个明明可以查到很多,可是寸言也是在几次碰壁后才知道不是没有人想到这点,而是行不通。

    寸言几次三番到江边卫队所在的地方,可是没有一次是敲得开门的。甚至有今年才居住到半城的人出来阻止,因为半城有规矩:所有居住在半城的人都有义务和职责保证卫队不被打扰。

    卫队也基本上不出他们的大门,成日生活在他们的山洞里,和外界形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局势。寸言最后一次到那里的时候,肆儿已在外等候,并告知他沈远江说除非叶轻飘否则谁都不见。寸言以为是因为叶芦栩,无法反驳但同时也更为叶轻飘担心。

    “你们知道吗?”苏桂、更云和寸言一块从外面刚进到家,卷堆就迎上来,一脸兴奋。

    “什么?”更云和苏桂根本不理他,因为实在是太累了,只有寸言拖着疲惫的身体边在他前面走着边回应。

    等大家都坐下了,卷堆才迫不及待地说道:“最近七八天我把整个半城上上下下仔细查看了几遍,发现一个重要的秘密。”他说完顿了一顿,大家也没兴趣听他卖关子都要起身回房睡觉,他才赶紧接着往下说。

    “你们还记不记得千烨说过半城是胡涂家的石匠自己修建的,而那个愚人到了半城之后不做生意却到处溜达。我想他就是在溜达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个秘密,才能够用一盏茶的时间留择余一个傍晚,进而是跑去跟人家住在一起,还成为人家的学徒。”

    卷堆这话说得甚溜,一长串话说完中间都不带喘气的。他很兴奋,可是大家只听到了他的啰嗦,刚被吊起的胃口已变得不耐烦,他才赶紧转入正题。

    “其实半城每一个区域的房子是差不多的样子,这其中是有窍门的。这个窍门就在于半城所在的山体是上宽下窄的锥体,而在建城的过程中这些石匠们有意把整个城郭分成了很多层。这个分层是按山体上下的走向来分的,每一层纵向上对应位置的房子是一模一样的,只是由于山体上大下小,所以在大小比例上有所变化。”

    “这个我也发现了,总是隐隐觉得这样的修建别有用心但又说不清是什么。”被这么一点醒,疲惫不堪的寸言又开始绞尽脑汁。

    见另外两人都是一脸茫然,卷堆就知道这里只有寸言能听懂他说的,于是转向寸言:“不仅如此,我还发现每一层都比它的上一层更往山里面凹进去一些……”

    卷堆说完紧盯着寸言,等待他的反应。

    “这是什么意思?”没想是更云问话。

    “意思就是:如果你在山顶丢一根绳子到山脚的话,绳子绷紧了你会发现最上面那一层还跟绳子贴在一起,可是越往下的层离绳子越远。也就是有些层的房子是刨进山去修的。”苏桂眯闭眼倒的,但脑子可一直是高速运转着。更云听她说完又扭头看着卷堆。

    “就是苏苏说的这个意思。”

    明明是更云在向他寻求答案,可他却是对着寸言说的。见对方虽没有搭话,但已经进入了更深层次的考虑,卷堆继续说道:“这种建城的方式看似把问题复杂化了,可别忘了这些石匠都是当时最厉害的,他们不可能平白无故折腾半天还闹个笑话让世人耻笑。”

    “你的意思是?”寸言若有所悟。

    “对。”

    两人像打哑谜,苏桂倒是已经微鼾,可是更云却急坏了。

    “那些石匠在建城的时候一定会为多年以后的城防做考虑。石头建城一是取材方便,二是城建在山上,若山上的森林着火,不至于一口气烧完整个城。可万一有一天有外界攻城怎么办,靠水上逃生吗,那无疑是坐到船上任人宰割。”

    听寸言这么一说,更云好像明白了许多,但又不懂这和他们说的半城的房子有什么关系。恰好卷堆又接过了寸言的话茬——

    “半城层层一样,唯独大小上,所以这很容易迷惑外界来的人。并且这样实际利用来建城的空间绝对跟我们看上去的不一样,可以有隐藏的。”

    “可是这很难找到,因为每一层都有可能存在。”

    “你们的意思是那些突然不见的妇孺老人会藏在那里?”更云真的是绞尽脑汁才勉强跟得上两人的思维。

    “有这种可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说道。

    “唉,要是有一张半城的城郭图就好了。”三个人在一起,人家两个那么有默契,更云也一点不觉尴尬继续思考着。

    “嗯?”寸言心里咚地一声,更云的话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垣顷。

    每次都觉得她不是单纯地在凝视整座城或是关注某个方向……难道,难道有关她的一切没有那么简单?

    “怎么?”寸言面上那已经被隐藏得很好的疑惑还是被卷堆发现了。

    “有一个觉得可疑的地方,但只是感觉而已还不能跟你们说。”寸言实话实说。

    “嗯。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这几天都遇上曳心,总觉得他和我查看的是同一类东西。我们或许不能简单地来看待他,要尽快查清他来酒馆的用意。”

    “嗯,我同意你的看法。”寸言再次和卷堆达成一致,更云一把拍到自己胸脯上:“交给我吧!”

    “你继续下水,我的直觉告诉我那里才是半城最有意思的地方。我来跟曳心。卷堆你继续查查有关半城的事情,哪怕是鸡毛蒜皮的也不要放过。”

第七十九章 各遇怪事

    也记不清是更云第几次下水,他都觉得由于江底水况的复杂,自己水下本领居然比之前有了很大进步。十个手指都泡得发白了,皮肤皱皱巴巴的。

    几乎一天中的每一个时刻都下去过了,只有这傍晚,还得看看月升日落会不会让这水下情况简单些。

    夕阳黄昏。江面变得平静了很多,更云也换了一种悠闲的方式,如同一条饭后散食的鱼潜入水中东看看西瞅瞅。

    虽说水下确实平缓了许多,可和其他时段相比区别也没有那么大,依他的经验可以排除那些可能存在的特殊。继而更云由远处向近了游,情况和往日一样。

    更云不敢用自己的经验来总结,更不敢凭直觉,因为叶轻飘病着,四人当中只有自己能潜入水底这么深、坚持时间这么久,且在水下如同徜徉于大地各个方向往来自如,所以任何自己的判断都怕会是武断。他只能在水底多次尝试,记牢自己探寻到的。

    所有可能有问题的地方似乎都围绕着半城的主城,基本上分为两个截然相反的情况——

    一是不用下水多深,甚至下水之后都还能看得见东西,只不过由于水呈混沌的状态也没有啥可看的而已。更云感觉到前面并非江岸,眼前的也是水,且可以判断水域还在挺广,可是自己却如同洞穿水镜一般……

    那感觉就是:明明眼前是可见的,能判断那是一片水,于是直直地往前游,你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从一块薄而柔的东西中间穿过去,可就在你有这个明显的感觉之后气定神闲、卯足了十二分的劲儿再往前一拨水……却发现自己居然转个弯回来了,你面对的是你刚刚的身后——

    一开始更云以为这是水流的作用,但是好几个白天傍晚来尝试了好几遍之后,他发现这里恐怕是半城境内最温和、情况最简单的水域了。

    但如同鬼打墙,自己每次下去都在那里进出得晕头转向,上岸后更是吐得昏天黑地。且在这片水域的垂直上层至水面或是下方直至黑暗,都还能够正常往江岸的方向游许多。

    第二一个就是在靠近卫队的地方,也就是上次叶轻飘他们去取胡涂金錾的地方,那里要潜下水很深。

    可那里最困难的地方还不在于水深,而是水流很复杂。水下的涡流来自于四面八方包括上旋和下陷的,且方向也是乱七八糟,涡流速度也随时在改变。而胡涂金錾就放在最上层的漩涡里,因为这里的情况是这一片当中最简单的。

    说实话,更云还是很佩服放胡涂金錾的人,錾子由一个涡眼儿旋转至另一个,几乎每天一轮回就在这一片涡眼儿中跌宕漂浮,永不下沉。

    那个人能掌握这个方法不说,还能把它放上去!这里别说几乎没有人能潜下这么深且在这么复杂的水况中活下来,就是有,就是发现了,也鲜有人有本事把它取走,就像叶轻飘能拿到而更云自己不能那样。

    除此之外,就像上次叶轻飘说的,这里看不到一条鱼,可是涡流中却有阵阵鱼腥,在某些时刻似乎能感觉到鱼就在鼻子边游过。

    为此,更云也去仔细研究了半城的山势水形——对于他和叶轻飘来说,这是他们从小生存的必须技能,所以基本还算是精通。

    也是花了大力气,他才敢说那片复杂的水域其中的涡流有蹊跷,有人借助了那里地理位置的特殊,在其中做了手脚。

    曳心是和城主焦暮启他们居住在一块的,叶轻飘一事过后大家见面居然也没有丝毫觉得尴尬的地方,谁都不去提那件事。也是,在这里本来大家就都只为自己活得痛快嘛!

    寸言跟了曳心好几天,他似乎生活很是规律,每天早起都必做的事情就是绕城。有时他会在一个地方徘徊很久,还这里摸摸那里敲敲。

    不管他做什么,那个述音都像个木头人一样竖在一边一言不发。他从来不去除叶轻飘酒馆和自己住处之外的其他任何欢乐场。有时去酒馆跳舞的时间差不多快到的时候,他会找个干净的地方和述音一起吃些自带的干粮。

    然而有一天寸言却在去城主家蹲守的路上遇见了他,寸言心底还庆幸幸亏那天出门早否则就错过了,因为那天曳心出门的时间比平日里早了许多。而他去的地方更是让人吃惊,那里是护卫队的地盘!且他到那里的时候天都还没有大亮。

    寸言之前去找沈远江,次次苦苦敲门,总没有人应,可是曳心到那里的时候早就有人等候,等的人也不是肆儿,仿佛约好一般。

    接待他的人也是毕恭毕敬,就连对述音也是十分的客气。

    之后寸言发现他每隔三天就会去一次,每次都是披着斗篷,把自己包裹严实,接他们的也每次都是同一个人。

    不仅如此:曳心是个讲究的人,因为跳舞所以衣服难免褶皱,可是他每一次出现在大家面前的时候衣服拉得都很抻。然而每一次他从卫队大门出来,寸言都留意到他的衣服跟进去的时候不一样,就是多了很多褶子,且是拉不好的那种深褶子,再看一旁的述音,他身上完全没有这种情况。

    他们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能如此轻而易举地进去?寸言一直在思考这样的问题。

    卷堆一直哼唧自己的任务太难完成了,因为这个半城像没有过去那样。除了千烨告诉他们的那些,他基本找不到任何记载半城事迹的东西。或许真的被大水全部冲走了——他这样解释。

    在嘲笑他半天后,苏桂很无心地提到她老早就在酒馆中听到过别人八卦择余。她只这么一说就准备睡觉了,估计她还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价值。直到看见卷堆那放光的眼睛,她才清开了嗓子,郑重其事地重复她所听见的。

    那些八卦说的无非是些择余的私生活,说别看他与浦晨郎情妾意,江边送别情意绵绵成为佳话。其实择余曾经可是跟别人私奔过的,还说那个跟他私奔的姑娘叫凤矣。

    凤矣和浦晨都不是半城的人。

    以前城中有一个老石匠在外有一个挚交,两人往来了一辈子,都年老之后,再这么长途互相间走动已经变得有些不容易,于是老石匠邀请好友一家迁到半城居住。他的这个好友家有这么一个姑娘,这个姑娘就是浦晨。

    浦晨一家原来靠采石营生,所以才会与老石匠有渊源。那时择余还在苦学石艺,这是半城每一个继承者都应该会的事情。

    在上山采石的过程中,浦晨与择余相遇。探讨起对采石的心得和采石过程中遇见的一些趣事,两人很是聊得来。遇见的第一天夜里浦晨就一夜无眠,在兴奋一夜依然一整天神采奕奕又魂不守舍之后,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他了。

    恰值情窦初开的年纪,浦晨根本没法抑制内心的狂热。凭那之后她故意设计的数次偶遇,浦晨觉得择余或许也是喜欢自己的,至少不讨厌,这就够了。

    只要不讨厌,那么就会有他也爱上自己的一天——

    自此她开始了追求择余的漫漫长路,其中的第一步就是混熟择余的生活。作为半城下一代的城主,择余的父母对他的成长自然是小心了又小心,所以择余突然有了这么一个好朋友,大人很快就会知道,并且对浦晨进行了一番考察。

    意外的收获。择余的父母尤其是他的母亲,竟然很喜欢这个性格脾性和自己很像的姑娘,且发现她对择余也有意。

    于是和浦晨的父母一商议,双方就把这门亲事定了下来。事情已经说成,择余的父母才和他说这件事情,他竟也没有反对。

    “讨个媳妇儿而已,娶谁不是娶,我相信你们的眼光!”择余答应得甚是爽快,甚至比答应哪天穿哪一件衣服还要不挑剔。

    一切似乎都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只待两人都到可以成婚的年龄。

    择余算得上是近几代人以来最被大家所期望的城主。他天生沉稳、天资聪颖且好奇心强,涉猎的知识面广,小小年纪对于半城的未来及过往历史的传承已有一番自己的见解,每每与几大家族的重要议事人员在一起谈论城中大事总会有令人刮目相看的观点,在行事上也是雷厉风行,所成之事无不让人为其成效而感到惊叹。

    随着时间的推移,婚期将至。

    此时的择余已有自己成熟的人生想法。在他的眼中和设想里,男儿当成就一番事业,何况自己肩负半城的重任。选择浦晨这样的女子为妻,恰好也是一个有智慧有头脑的男人才能作出的选择:她家世清白、家教良好、见过世面、大方稳重、处事得体。

    娶妻如此,作为“家”这个人生的后方大本营一定会是安定的,所有的一切她都能打点好,让他安心在外驰骋。

    再则长相、头脑各方面,对于以后所生育的后代来说都是城中所有姑娘比不上的。实话说他很满意,甚至他也为自己如此抉择而感到骄傲。

    两人相敬如宾,如同挚友又像是亲人,一切都让人心里感到妥妥的。

    然而,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过的情关……

第八十章 择余的选择

    就在成婚前的两个月,应择余自己的规划,那时老城主请了许多深谙水性的人来半城教习他水下知识和水下所有能用到的技能。

    在下水之前需要花一天时间来驾驶大船在江面熟悉情况,那天风有些大,择余主动要求爬到桅杆上修理一些晃动的地方。

    眼看都修整得差不多,择余也已经在下来的途中时,大家就各自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择余小心翼翼踏下最后一步,满心以为安全落到甲板上时,先落地的那只脚却被不知哪里来的一锤子砸得差点疼昏过去——

    他本能地抱脚坐下来,刚要开口大叫,就看到那个举着锤子目瞪口呆的罪魁祸首眼睛都不眨地盯着他,原来是个小姑娘!

    算了,这样叫喊出来恐怕她要被船长罚,择余把那痛生生咽了下去,干脆坐到甲板上脱下鞋袜查看伤情。

    袜子还没脱下来,血已经汩汩地浸出来。他忍着生疼把袜子扯下来,大脚趾甲都已经快脱落了……看着眼前的一幕自己都觉得自己冤,可是眼前这姑娘到现目前为止不道歉不帮忙,这就让择余不得不胸中憋火了。

    他气极了,恶狠狠地抬头朝她看去,可她依然还是刚刚那表情,一手举着锤子就那样一脸惊愕看着他。

    他以为是吓着人家孩子了,赶忙把脸上的凶恶抹掉:“没事,我没有怪你!”,他伸手欲接过她手中的锤子——这样冒失的小姑娘,哪知道那锤子会不会什么时候就掉下来,再砸自己一次。

    对方仿佛这时候才清醒过来,喃喃地说道:“你长得好好看!”

    “啊?”

    那姑娘真是心大,干脆把锤子抱住盘腿一屁股坐下,整个过程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择余的脸:“你长得真好看!”

    这次听清了。择余一怔……半城少女何止成千,仰慕自己羡慕浦晨的那更是,可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地这样说过自己,更是从未想过“长得好看”这种娘里娘气的字居然可以用来形容男人。

    择余很少认真地去看一个女人,哪怕是浦晨。但眼下两人这样面对面,由不得自己看或是不看,所以他不知道眼前这位算不算得上好看,只见她长得很是干净,细眉长眼,一开口讲话就必定会笑,笑得很开的那种。

    她坐下之后依然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一刻也没有懈怠过。

    “凤矣,你,不会是你……”一个露着膀子的大汉跑过来,像拎小鸡般把她提溜起来,并责问是不是她砸了择余的脚。这样子,她的意识才回到眼前人流血的脚。

    择余并没有为难她,那天也再没有和她讲一句话就离开了。可是很奇怪,在择余自己沉静思考问题的时候,脑子里总会冒出她那句“你长得好好看!”,于是他也暗自嘲笑自己原来也喜欢听这些花哨的话。

    三天后,择余才又回到江上准备下水。

    没想到还是那艘船,看见她的时候她在甲板上敲敲打打,想必她是在甲板上做那些简单的修补事宜。

    从舱内脱掉上衣上甲板准备下水的时候,她恰好提着工具箱站起来。他无意看她,却还是和她同时把目光落在对方身上,她先是一怔显得有些局促,想要说些什么,但一看择余身后的人立马又缩回去,脸上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总觉得她的笑和别人有哪里不一样,又说不上来。后来的好多天都是这艘船,都看到她在船上修修补补,时间久了就发现这船上只有她一个姑娘。

    之后有几天还是同一艘船,却不见她,正当他快忘了她时,她却又出现了。

    趁没人的时候,她左顾右盼从角落里跑出来把他拦下,从背后抽出一束花递给他,他吃惊得眼珠都快掉出来,完全不知这莫名其妙的姑娘在演哪一出。

    但是她说那是洋槐花,半城没有,是在回程的时候路边摘的,送给他表示对砸他脚的歉意。他能够听她讲完已经是最大的耐心,当然不可能再去接那束花。

    可就在第二天,大家的午饭里却多了一道槐花饼,他从不在意吃什么,但是由于半城从不产槐花,所以那天的饼口味新奇,他连吃了几个,一问才知这是那个叫凤矣的姑娘做的。他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为之,但心里还是小小留意了这件事。

    之后再见她,每次她都会缩回角落里,一声不吭只露出大大的笑容。

    一个多月过去,一条船上的人都很熟络了,唯独和她。她似乎和谁都不熟,见谁都会突然变得局促,身子本能的缩小也往身后退了又退。

    他本以为凭见他第一次她说的那些话,她定是位大胆的姑娘,但是一个多月她说过的话也就最开始的那两三句。

    现在看来,那句“你好好看”也不过即兴发挥。之后她再没有那样放肆地盯着他看,反而她会有意在大家都下水之后才开始检查船只,修补船只,大家都快上船时她又有意躲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也算是在半城境内活动的人,于是择余有意问过船上的人,才知她并非半城的人,从小就在另一座城的岸滩边帮人补补渔网之类的养活自己。在那里就算是小孩子都可以仗着父母欺负她,后来船长可怜她就把她留在船上帮忙跑跑运输。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她的孤苦,择余开始对她心生怜悯。一早出门他会顺手给她带上家里桌上的瓜果,路过集市看到好吃的点心也自然就会给她带些。

    从一开始只是把东西给她,到和她一起坐在甲板上什么话都不说,只看她欢乐地把那些东西吃完,看她大大地咧嘴笑,择余心里也会有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满足感——

    那是学会一项技能、解决一个城中问题所无法给他的体会。

    她随其他船只往返回来,还是一样给他带一束洋槐花。他心下暗自好笑:这不都是只有男人会送女人的吗?何况她只是个小姑娘。可是直到那一天那一刻他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早已没有把她当成只是一个小姑娘。

    那天因为风浪太大,一直没有下水,大家都到集市上去了,但是择余还想等等看是不是会有好的时机。于是船长吩咐凤矣给择余做鱼吃,挺美的一件事。

    常年与水打交道的人,做鱼多半是他们的长项。择余吃得很开心,就在凤矣又像初次见面那样盯住他半天突然开口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好看!”时,这句久违的话让择余把刚送进嘴里的鱼一股脑就咽了下去,那可是还连着鱼刺的呀,当场择余就捂住脖子在地上痉挛成一团。

    凤矣起初还一阵慌,后来一拍脑袋瓜咚咚咚跑了出去,回来时手里提了一只鸭子,当着择余的面就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让那鸭子吐口水。

    痛苦难当的择余,直到她端着那宝贵的鸭子口水到他身边,才明白那不知是她从哪里得知的化解鱼刺的狗屁偏方……

    他可是亲眼目睹了取鸭子口水的全过程,当然打死不干!这丫头可不是这么想的,上来掰住他的嘴就要灌,他一着急一巴掌就把那盛口水的碗掀翻了。

    一看事情被自己弄成这样就想解释,可才动念想那鱼刺卡得就更厉害了,疼得他脸成了猪肝色,眼睛也似死鱼眼。

    凤矣一看吓得不行又无计可施,慌乱中她突然掰过他的头、使劲撬开嘴巴就把自己的对了上去……

    择余一下子连呼吸都忘了,眼前就是她长长的睫毛,她闭上眼睛用心地去吸那撮鱼刺。他看得见她眼睑上被太阳晒出的细斑,她的鼻子就贴在自己的鼻子上有些凉……

    良久,择余嗓子眼一往上涌,那撮鱼刺也跟着上来了,他感觉到她舌头在他口中一卷,牙齿咬住那撮鱼刺往上一抬就起来了。

    她得意地看了他一眼,往旁把鱼刺吐出去,又回来探着眼检查他的嗓子眼内——

    从未有过的感觉,没经大脑考虑的冲动,他翻身就把伏在他身上的她压了下去,她还未睁开眼看他他已深深地吻了下去。

    她皮肤很白,通体的白胜过那些洋槐花。他身下的她让他无比爱怜,心里翻腾出从未有过的情感,他发誓这世上再无其他可以和她相提并论。

    他吻着怀中累极了的她,她开心地咧嘴笑着就是倦得睁不开眼,她不知道那一刻他心中正狠狠地下着决心:四天后就是大婚,他深知父母绝不允许有她的存在,他必须在消息传出去之前就带她远走高飞。不管怎样,先走,之后的一切再说。

    在船上几个人的帮助下,当天晚上择余就带着凤矣逃了。之后半城都快乱成了一锅粥。

    当时本打算择余大婚之后就回家安享晚年的老城主,却在最伤心的时候迎来了他人生中的第三次远行。

    然而这次远行却只在三个月后就回来了,伴随着大家归来的是老城主病危的消息。尽管大家都觉得这不可思议,因为老城主向来身体健硕,可满城都是这样传的。

    很巧,那个时候择余也回来了,只身一人,据说他是打算来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就回去和凤矣成亲的,然而他事情还没说,老城主就去世了。接着就是他当城主,和浦晨成亲,一切真的是顺理成章。

    有关择余和凤矣之间众说纷纭,但这些都随着时间慢慢沉积在了过去。

第八十一章 赶明儿我也去调戏焦暮启

    根据大家收集来的信息,事情有了新的思考方向,且不止一个,于是又各自安排了新的任务。

    最先被排除的是曳心是择余的孩子这一点,一则找人证实过择余和浦晨从未生育过孩子;二则按年龄来看他不可能是择余的孩子,不管是跟浦晨的还是跟凤矣的,曳心比那都要早出生。若是兄弟,那也不可能,因为众所周知择余是独子。

    那么曳心到底是什么人?他可以凭祭舞的本领连续几年住在半城,又可以随时进出卫队的大门。与卫队往来他又是偷偷摸摸地暗中进行,这就意味着城主焦暮启对此并不知情。他既与城主住在一起,又在叶轻飘的酒馆跳舞,还和卫队有往来,看上去所有与半城相关的敏感人物关系他都占齐了。大家分析到此得出结论:他,不得不查!

    这个任务还是得寸言来,因为更云还要继续在那片水中摸索。

    又是几天过去,更云已经完全丧失了信心,因为一天天的结果都一样。最后他干脆不出门了,大家也没法勉强他。

    那一天更云是从垂头丧气开始的,每个起床推窗或开门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也不知他是真的起得早还是没有睡,反正天才昏昏亮,家中起得最早的人就发现他已经坐在墙头上了,一言不发,谁也不理,一个早上就一个姿势,活脱脱第二个垣顷,谁也劝不好。从未见他如此较真过,大家都说让他缓缓也好,于是各自出门把他一人留在了家中。

    正午的时候他一个人去看望了叶轻飘,但同样没有见着。一人踱回家里他干脆蒙头大睡起来,直到晚上卷堆他们回来了也愣是谁都没有把他叫起来。等大家都睡了,他又仿佛突然撞邪一下从床上坐起,衣冠不整就直接冲到堂屋,抱来纸笔开始写写画画。

    “卷堆……卷堆……”睡梦中卷堆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轻轻呼唤,朦胧中第一反应是枕边有鬼,立马拉过被子把自己捂个严严实实在里面瑟瑟发抖,瞬间大汗淋漓,被子的边边角角都已经被紧紧裹住了还是觉得身子周围哪哪都在透着凉风。

    那声音还在唤着。卷堆缩在被中大气都不敢出,上下嘴皮子吧嗒着:“怎么办,怎么办,啊……更云你在哪儿……寸言你在哪儿……啊,苏桂……你们快来帮帮我,哇呜……飘飘……!”

    他这样念叨着慢慢静下来一感受,外面真没动静了。他尽量不动,连颤抖都努力克制,以便去感知被子外面是不是真的安全了。

    正当他敏感地察觉着外面的静悄悄时,肚子上方突然生出一股力量一把抓住被子,他都来不及扯住,被子就被揭走了——

    “啊,救命呀,鬼呀,更云更云更云……”卷堆在床上挥舞着无影拳脚,眼睛紧闭着,浑身挣扎得像抽风。

    “我我我我……我……我在!”床上这样的卷堆,更云实在不解。

    自以为的生死存亡之际,卷堆听到一个声音且有些熟悉,抱着头微微眯开眼睛一看……哦,眼前一片光明,更云两只乌黑的熊猫眼正不解地看着他,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他的被子。

    他使劲吞了一口口水,眼睛闭了半天才又睁开,然后上身仰起一把抓回自己的被子揉成一团用手抱住用腿夹住:“起开……”

    卷堆是真的生气了,尽管更云还杵在那里,他依然紧闭着眼睛假装睡着,但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怎么了?”他“轰”地一下坐起,喘了一口粗气。

    “我有些新的发现。”更云有些兴奋,凑近了他。

    “那你怎么不叫醒他们呀!”

    “就是他俩让我把你叫醒的,因为只有你最懂幻术。”

    一听幻术,卷堆立马来了兴趣,胡乱披上衣物就随他下楼来。

    果然,苏桂和寸言都已经坐在那里,脸上尽是憋都憋不住的坏笑,显然刚刚楼上发生的他们听见了些又自动在脑子里补充了些。这些坏蛋!

    “哼!”卷堆瞅了一眼楼下的两人,瞅过去的眼神又接着转回更云身上:“以后这种事情你若不是第一个就想到我,那就没有再想起的必要了!”

    这话更云是真的听不懂,认真琢磨了半天,直到卷堆的河东狮吼响起:“你把这屋子弄成这样,是以为明天我们就要搬走了吗?”

    卷堆的咆噪在叶轻飘不在家的日子已经升级到了王者的高度,三人都快被他吼晕了。

    “淡定淡定,别人家肯定都睡了呢这会儿。明儿让他扫不就完了吗?”苏桂捂着耳朵缩在椅子上轻悄悄地把地上的脚也慢慢往椅子上拖,生怕他又来一嗓子,还是寸言过来劝说。

    “他扫得干净吗他,哼!”卷堆甩着手下来看着满屋的废纸和甩得遍处都是的墨汁,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了何况是坐的,正欲重新燃起胸中的鬼火,却被桌上一张纸吸引了。

    “这是?”

    “嘿嘿……”刚才的事情犹如没有发生过,更云得瑟着一脚拨飞脚下的废纸滑到卷堆旁边。

    “我只有下水的硬本事,没办法判断水下是不是还有其他猫腻,只好把看到的都画下来啦,谁让我说了你们又不是很听得懂。”更云凑过去,见卷堆看得很是认真,又自夸道:“怎么样,很直观吧。早知道我就跟六四多学点,现在也不用浪费这么多纸墨才画成这样。”

    卷堆瞅了一眼更云,又把桌上的那一沓全部拿起来认真看:“不错啊,我觉得其实你脑子挺好用的,就看关键时候是不是灵光。”

    这话更云就有些听不懂了,既像是骂他又像是夸他。

    “你有什么看法?”卷堆完全看了一遍之后问寸言。

    “画上的已经很明了,但还是需要下水去真地感受。我和更云说好了,涡流极大的那部分他带我下去。我水性没那么好,需要他的帮助。但是另一部分,恐怕需要你来,这之前你听听他的想法。”寸言朝更云努嘴。

    “是这样的。我今天睡觉的时候突然想起芙蓉鸟在信中提到的那个幻术。”说到正事,更云无比严肃。

    “你说的是那个‘穷极’?”

    “不错,我觉得我在水底遇见的情况和芙蓉鸟他们遇见的情况很相似,明明知道前面是一片广袤的空间,但就是到达不了,我的任何前进到最后都是调头。”

    “所以你觉得有人在水底用了幻术‘穷极’?”卷堆继续问,苏桂已经又睡着了,寸言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强项,虽说也在思考但更多的是认真聆听。

    “不,我觉得只是手法相似。跟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我已经渐渐发现我确实不容易在一个幻术中迷失。我想若是我到过芙蓉鸟他们说的穷极村,估计会不声不响就帮疯十年破了那个幻术。”

    “所以你是在暗指愚人在水底施过幻术?毕竟他师承风拾念。”卷堆小心地说着眼神也小心地飘到寸言那里。

    “没事,我们的假设不妨都大胆些。”寸言肯定他。

    “那好,这件事就交给我了。反正你说的那里水势不算复杂,但还是得你带着我下水。”卷堆跟更云再三强调。

    “啊,要疯了,要疯了……”寸言刚欲迈脚下楼梯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推搡开——

    只见卷堆手里提着一只长满毛但依然丰盈的橙子,如同见鬼般挤到门口,人还未站定……“哧溜”一声,一只手一甩,那橙子就飞了出去,也不知会掉到谁家院中。

    “不大好吧,别人家会骂得很难听。”寸言见他气势汹汹,本来是有理的话也越说越没底气。

    “骂吧,骂吧……最好把叶轻飘接他们家骂去。”卷堆正在气头上,口沫横飞。

    “关她什么事,小心她回来揍死你!”更云伸着懒腰出来,模仿着叶轻飘的样子横到卷堆脸上。

    “关她什么事?除了她还会有谁把吃的东西塞到椅子的垫子下等到长毛才被发现。哼……”卷堆得了理变本加厉凶回更云脸上。

    “呵呵,呵呵,呵……那个,那个好像是我的……”外面正激烈,苏桂哈着腰往一边缩着身子挪出来。

    外头三个男人本都认准了是叶轻飘干的,毕竟她是能把东西搬到床上吃的人,塞到垫子底下那就再正常不过了。现在真凶居然另有其人,大家都很是惊奇。

    “哈哈哈,嘿嘿嘿,那是我用来逗干净玩的时候藏起来的,呵呵……!”

    “你,你……”卷堆一听,冲着苏桂就去,原本拉着他的更云赶紧放手。

    “你什么你,不就是一只橙子长毛了吗,了不起啦……”卷堆什么都还没做,苏桂的大嗓门已经吼得震天响,一步步差点把卷堆逼得掉下台阶去。

    见卷堆已经蔫了回去,苏桂拉过一旁更云的衣服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哼”的一声摔门出去了。

    “哇啊啊,若世上的女子皆是这般又懒又馋又邋遢还凶悍如虎,那世上的男人是要多作贱自己才非讨媳妇不可哇!”卷堆哭丧着抹着满脸的唾沫星子转身进去继续打扫了,门外的两人也不知互相该说些什么,各自挠着后脑勺出门去。

    站在大门口,寸言朝那个方向深深望了一眼。昨天在千烨家,千烨很兴奋地告诉他们她恢复得很好,基本可用完好如初来形容,只是由于好长一段时间都用来长皮,忌口的东西多,所以瘦得有些多。大家都很高兴,他心里也是,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

    该回来了吧!他嘴角不知不觉往上翘起,走路的脚步轻盈得快飞了。

    寸言在犹豫是不是要继续跟踪曳心,他每天都在做着几近相同的事情却看上去很是上瘾,寸言也在思考他会不会已经发现了自己的跟踪而故意为之。

    如果他仅仅只是跟卫队有关系,可能事情会简单得多,直接跟他摊牌就好。可是他偏偏还跟焦暮启也扯得上,从哪里可以有些突破呢?寸言有些头疼,觉得自己把这条路走得有些窄了,是不是可以先把他晾一晾?

    正纠结着,寸言突然发现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曳心出门后花青也跟着出来了。

    本以为他们是同行,但很快发现是跟踪。花青跟踪曳心!那就好办多了,虽说现目前还敌我难辨,但总好过他们都纠集捆绑到一块儿。

    惯例,曳心那么早出门直奔江边卫队。想过提醒他,但寸言忍住了,既然现在曳心这一块成了死局,那么总要想办法来破局,现在这样未尝不是好事。

    和寸言一样,花青也没有进去,就在门外崖边等候。每一次都如同重复上一次,有人迎接,同样的时长后出来,衣服上有很重的褶子——寸言都看腻了。

    所以他更多去关注花青的表现,从她的反应可以看得出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她脸上的惊愕远远超出寸言的想象。

    他以为她会再观察些时日,没想到她比想象中还沉不住气。

    “你到底是谁?”

    曳心带着述音已经爬上斜坡了,花青才从他们身后出来。

    曳心先是觉得在意料之中尔后又很是诧异,略作思考,慢慢扭头看着她,饶有意味地说道:“怎么是你?”

    “你似乎有些失望呀?”花青斜起嘴角冷笑,一张和衣服同色的紫色嘴唇媚得出尘。

    “哼。”曳心冷哼一声转身欲离开。

    “慢着!”花青话音刚落,身影已在他们前面定下来。寸言观察着这个花青,想象着雨中一战叶轻飘赢她应该很是艰难。何况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么多黑衣人,按自己对她的了解她根本不具备这样的实力,是什么支撑她到最后?一考虑这么多他就想到她浑身的伤,拳头不由得紧握了起来。

    “怎么,你还想送我一程?”

    “能如此自由进出卫队,你是半城的人?”

    花青可以问,曳心可以不答。

    “卫队的人能如此恭敬待你,你必不是半城的一般百姓。”

    花青问的正是寸言也好奇的。

    “择余并无后代,可当时胡涂家的几大家族中秘传:当年择余打算远行回来就卸下城主一职。曳心可听说过这件事?”

    曳心很是淡定,如同事不关己。寸言却是吃了一惊。

    “你可说完了?”曳心立了一会儿不见花青有下文,便问道。

    “回答我的问题。”

    “你?配?”曳心说着便欲走出去。

    “配不配是另一回事,可你日夜和我们居住在一起。我就不得不问清楚。”

    “还轮不到你来质疑我!”曳心说着目光轻蔑地往前一带。

    他说的又何尝不对,他可是可以连续住在半城的人,城主每年都在换,难不成他专是来和城主结仇的!不过,花青可不这么想,见三问五问也问不出个什么,干脆直接动手。

    曳心跨出的一步还没落地,一阵风已跟随着一鞭子朝他后脊梁裹来……

    寸言早料到她会这么干,但还是想等等探探这个曳心的底——他敢带个仆从就跟历任城主住在一起,胸中还谋着大事,那么就该有相应的本事。

    可没想到这个曳心是真的不会什么武功,直到鞭子已经到脖后跟了,他才转身,那鞭子朝着他的下巴就削过去。若不是跟在他身后的述音反应机敏,甩出怀中的琵琶撞击到鞭子,而让那鞭子到达曳心的脖子前变短了一截的话,想必他此刻至少是已经破相了。

    一招不成接着来。花青猛地甩开鞭子,另一只手呈爪状照着他的脖子抓来。

    焦暮启这两口子真是绝配了,寸言仿佛看到当初焦暮启也是用这一招打算一举要了叶轻飘的小命。所以他放弃了再看看的念头,横空而出,照着快到曳心脖子边的手就是一掌。

    意料之外,花青一个踉跄到旁边,但很快站稳打量着这个半途杀出的家伙,“是你!”

    “哧!”她冷面媚笑着整整肩边的发丝,旋身挥鞭而来。寸言早已看穿她假意使鞭,身子的重心却在执鞭的那边身体,鞭子飞出却不是直指寸言,而是形成密密麻麻的上下圈子旋转着朝寸言而来,越转越密,看得人眼花缭乱。

    寸言先收回目光,突然又凌厉地看出去,瞬间找准一个部位迅速出拳,准备一招制服……

    但这个女人甚是狡猾,鞭子圈也是个幌子。在寸言的拳头过来的时候,她瞬间撤出鞭子,另一只手五个指头并成锋利的剑锋直奔寸言喉咙……由于她脚微微离地,各种姿势可灵活变换,所以当寸言几乎已经快得手时她只稍稍往上抬身子,寸言过来的拳头遭遇到的是她的左胸,这显然不是寸言料想过的,他本能的偏移了攻击的方向,却已无瑕追击,只能被动地躲避脖子前的一击,花青的指甲几乎紧挨着他脖子间的皮肤划过。

    “呵。”花青得意地翘指掩面,柔媚无比。可只是刹那的时间那如水的眸子又立即布满杀意,撩手就扑向寸言。

    寸言当然是应战,可是这女人像是摸准了他的脾性,只要是寸言马上要攻击到的部位她立马就把衣服撩拨开,所以尽管寸言有数十次机会将她擒下,可是都无奈地临时收手,每当这时她又很是挑衅地一副媚态。

    寸言实在是拿她没有办法,无奈只得手上一发力吸过一旁山丘上的树枝。寸言的树枝刚到手,花青的长鞭已扬尘而来。

    寸言手中树枝一摆接到途中的长鞭,一铁一木两样兵器便纠缠到一起。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可恶了,寸言眼中一发狠一把紧抓手中的树枝欲借此把那女人拖过来捏住其脖子。不料那女人甚是求之不得,就势扑将而来,自己还加了把劲儿,一身媚功甚过武功!

    豁出去了……不管怎样,至少赏她的天灵盖一掌,寸言眼一闭暗中发力。可事实却不像预想中的,迎面随她而起的风突然转向,自己前面顿时清净下来。

    寸言睁眼一看,一个人影一把搂过那女人的腰直逼路边的山崖而去——居然有人半途把她截走了!

    寸言松了口气,这时候哪怕带走她的是焦暮启,也比跟她打强百倍呀!

    劫走那女人的人只看得到背影,一身男人的衣服显得很是不合身,当他把那女人压到崖壁上时险些被那长太多的衣衫绊倒,他脚下甩了好多下才把缠住的甩开,所以不得不顺着崖壁滑下,直到站在路上。

    两人都站稳了,那个背对着寸言的人还是没有直起身来,依然贴在花青身上,所以哪怕是花青也没有办法看清来人是谁。

    只见他把下巴直接搁在花青的肩上,一个手指贴着她的肌肤就把人家的衣衫慢慢往下扒拉,直至臂弯,他方才把自己和花青分开并往后小小地退步,边退边往下拉着人家的衣服边低垂着头紧盯人家的胸脯不放。

    “啧啧,大白天的也不知道爱惜自己,避避太阳,我就说嘛,这也没啥好看的!”

    寸言一直在朝那边打探,本就觉得这背影很是熟悉,但又碍于那一身男装和披头散发,现在……好熟悉的声音,寸言不自觉往前挪了一步,满面欢喜……

    “是你!”拉开有些距离了,花青眼前一恨提脚就来。那人使劲往上一捻,刚刚被他拉下去的衣服一下子又被扯到脖子根,就着手中拎着的衣服一个倒翻转到花青身后。在他翻身往后的过程中还不忘给寸言扮了个鬼脸。

    果然是她,这个丫头!寸言喜不自胜,却还是压制住,在心里叫了声“飘飘”。

    见叶轻飘已经翻到自己身后,花青一脚旋地右上一勾脚直逼叶轻飘左侧脖子。

    已经跟她打过一次,叶轻飘深知她最厉害的是长鞭,近距离的速度两人不相上下,并且自己在招式变化上还能有些优势,所以还算从容地往旁一让转至前方故意往下蹲了一蹲,用自己的右肩接住了她的腿,刚一接住立马又往下一丢,站直身子用胳肢窝紧紧夹住那条玉腿。

    叶轻飘眨巴着眼睛,盯着那白花花的长腿唆了两口口水,撒手丢了回去。对方才欲出手,她就扬手制止了:“回去把你男人带上再来,否则以多胜少我们有些不好意思!”

    说完她调皮地冲着寸言就走了过来,才刚走两步就又回头:“不过……”叶轻飘眼珠在眼眶里一打转,自己抱住自己的肩膀抖了两抖:“不过你下次不仅可以穿得更少,甚至可以不穿就来。我们那有个长三角眼的专治你们这种随便乱脱衣服的,有求必应……”

    花青甚是恼怒,但一看对方有四人,再说雨中一战之后自己至今防着他们来报仇,眼下也不能太过鲁莽,于是看了一眼曳心快速离去。

    “哼,我都还没把你怎么样,她竟敢调戏你,赶明儿……”叶轻飘抱着手一副拽拽的样子还未走到寸言身边就又被拖在地上的衣服绊了一下,她毫无耐心地左踢右踢才把那一堆堆布料理顺。于是欢乐地抬头继续她刚刚未说完的话:“赶明儿我也去调戏焦暮启。”

    她这话一说完,本来笑眯眯还停留在她话前半部分的寸言脸一下子沉下来:“这是姑娘家该说的话吗,哪里来的男人的衣服,躺了这两三个月竟连头发都不会梳了吗?”

    本来挺高兴的,也盼望了那么久,明明有许多软心肠的话,寸言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间像是窝了许多火。以至于叶轻飘被那衣服绊得三步两倒地希望他拉一把时,他却气鼓鼓地扭向一边。

    “噗哧……”甚是少笑的曳心都无法忍住笑了出来,但以袖掩口他转身就离开了,再无多话。

    也不能拦住他呀,以他的性格拦也无用。寸言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替他想着他下一步要面对的问题。

    正出神,叶轻飘已拽住他的衣袖。但任凭她怎么拽他就是不回头看她,她转到他面向的这边他又扭向另一边,她跑了几次终于被脚下的衣服绊得不耐烦了:“哎呀,这是新衣服。我原来的衣服你知道的呀,被打架打破了,汤因因的旧衣服也被我换得……喏,全是洗不干净了的……”

    叶轻飘边说着边盯着他的侧脸察言观色。她的话让他想起了那段时间里他见到的她,一下子心又软下来,脸上也温柔起来,缓缓地转过头来看着她,眼中满是心疼。

    见他没那么生气了,她又开始吊儿郎当甩着、踢着身上的衣服:“我这个衣服是汤因因自己做的,还没有被人穿过呢。她说怕被虫蛀了,就每年抱出来晒,导致它们看上去有些像旧衣服。我好不容易好了可以出门了,哪等得及她慢慢去给我选衣服呀……”

    看她又生机勃勃嘚啵嘚啵一开口就停不下来,寸言相信她是真的完全好了。

    “真好。”看着她,寸言不由得说了这两个字。

    “啊,哪好?”等了半天,这两个字之后就没下文了,叶轻飘一脸疑惑。

    寸言什么都没有说,就那样盯着她的脸,心中莫名地感慨。

    “你在身边,一直这样叽里呱啦,真好!”寸言心中说到,一种强烈的感觉涌上眉梢,却把这句话深深地放在了这种感觉里。

    “我们去买身衣服。”寸言嘴角上扬着,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也可以这般柔情地说这样的话。

    “你出钱!”

    “我出。”她已经瘦得凹进去的脸和眼窝让他心疼不已。

    叶轻飘眼前一亮,立马精神百倍赶在前头。但是才走没两步立马被石头勾住了衣服,险些来个狗吃屎,幸得寸言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这一握仿佛只抓住了一段空衣袖……寸言心头一揪,一种似曾相识的心痛让他难以呼吸,他很想撩起袖子看看她究竟是瘦成什么样了,但是他知道她不愿意有人这么做。

    刚刚的趔趄刚站稳她又迫不及待往前奔着,寸言只好帮她提着衣服的后摆跟着她的速度。或许真的是在床上躺太久了,所以才如此撒欢……

    “今天我们去吃鱼吧!”

    “真的?”

    叶轻飘惊喜地一回身差点两人就撞上,但她来不及管这些,脸上马上又暗下来:“可是半城没有鱼!”

    “我们去其他地方吃,叫上更云他们,我们五个人悄悄去。”

    “好啊,好啊!”叶轻飘高兴得真的是跳起来,她一看寸言手中还拿着自己的衣服,立马又很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自己抱着那长出来的。这次她不走在前头了,而是退回来一步和寸言并肩走着。

    “呃,我刚刚讲到哪里了?”叶轻飘刚欲开口却觉得好像有才讲完一半的话,边走边踢路边的小石子边问道。

    “嗯,你讲了好几个半截的,现在要接哪一个?”

    “啊!真的吗?”叶轻飘停住,一只手拉住寸言的臂弯,停了一步然后变成倒着走:“我真的讲了好几个?”

    “是的。”寸言抓住她往自己身边拉了一下,因为她后边有个尖石头。

    “天哪……”叶轻飘看了一眼脚下已经让开的石头又继续倒着蹦跳:“我居然记性这么差了现在,我跟你讲我以前可是很厉害的,有一次篱酿让我背……”

    日上三竿,地面上的影子一长一短。半城的大路上一个唠叨的姑娘一个话题跳到另一个话题毫无逻辑可言,讲了半天没有一个讲完整的。旁边听的人“嗯、啊”地回应着,看着她自己把自己逗笑得前仰后合,自己也咧嘴开心地笑起来。

第八十二章 初涉水涡流群

    湿润的黑石板路面,两旁的围墙上屋檐边伸出一丛丛或粉或白的李子花。

    “这里是春天啊!”来的路上叶轻飘已经换了一身黛蓝色束腰的衣服,寡瘦的她配上这一身显得异常精神,毫无大病初愈的样子。寸言嘲笑她年纪轻轻却选这么老气的颜色,她一句“为了跟你一样啊!”真的是让寸言觉得自己嘴欠。

    “这里真是有意思,不过是隔了一条江,半城是秋天,这里还在是春天。”更云以为只有自己这么仔细,所以得意地瞟了一眼卷堆,而他流离的眼神却告诉他或许他想到的不止这些。

    “谁告诉你和半城相比这里还在是春天,万一这里已经是春天了呢!”苏桂得意地捋着肩头的头发。

    “你是说有可能这里的时间比半城先一步?”更云好奇极了。

    “不是一步,是两个季节,也或许不只两个季节。”

    听着苏桂和更云你一言我一语,寸言发现刚刚还在神思的卷堆注意听了一会儿似乎又开始了另外的思考。

    “到了,到了。”

    大家的思绪都被叶轻飘的叫声拉了回来,于是纷纷停下脚步仰头一看,门楣上挂着“一钱”的牌子。

    “不是寸言选的地方吗,你怎么知道是这里?”

    “鱼的味道。”

    淅淅沥沥的小雨,古朴的院子。

    一个眯眯笑着的老妪闻声出来,各种嘘寒问暖,搞得大家很熟似的。好不容易叶轻飘抢到话题,问道:“老人家,你们这里的时间是要比半城先一步吗,为什么你们这里是春天那边却是秋天?”

    是呀,与其各想各的整得像各自心怀鬼胎,还不如问清楚。

    “眼下正是春天啊,你看我们李子镇的李子花正开得繁。哎呀,那个半城,神秘得很。自从十几年前他们满城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那里四季就变乱了,老天爷肯定是发疯了,高兴是哪个季节就是哪个季节……”

    “花儿……”

    “哎,来了!”

    老妪正说着,从堂屋的矮门伸出一颗老头的脑袋一声叫,老妪立马中断自己的话,草草对叶轻飘他们交代一番就冲那屋去了。

    她进去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呵呵哈哈爽朗的大笑声。并且之后的那一整天他们没再出来过,讲话声和大笑声也一直持续着。

    几个年轻人好奇极了,几次八卦地趴在墙边往里偷看,发现两个老人居然是在看小人书,那一整天都是,什么内容也不清楚,只见他们身边已经堆了很多看过的书,两人不时被笑趴。

    哎,实在无法理解!

    饭是要自己动手做的,不过满是新鲜的鱼和虾,大家称赞这样挺好。这一整天再也没有其他客人来过,走的时候几个人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大门外已经竖了“客满,打烊!”的牌子,那牌子甚至比招牌“一钱”都要大,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大家嘴都惊歪了,这老两口子可真是懒到家了,只来过一拨人就叫“客满”?

    不过寸言笑称这是自己在查半城的时候瞎溜达转过来的,因为看到这里的李子花就想起叶芦栩家的梨花,一时好奇转进巷子来。因听路人说起这家馆子特别,每日只招待一波客人,但他们家的鱼品种稀有、全是野生,肉质鲜嫩美味,所以才带着大家一起来。

    用更云的袋子打包了很多盒吃的,尤其是各种熟的鱼。借“一钱”的锅和灶,在卷堆的指导下,叶轻飘炖了汤,做了许多小菜,回到半城自己家都没有进,直接就去了垣顷家。

    还是那样在院中摆了矮几,一猫一人,垣顷用酒灌着自己。

    自从进入院中叶轻飘就激动无比,活着回来了且是那么久没有见,按她的心情她肯定会像和苏桂见面那样抱在一块左跳三圈右跳三圈,再大呼小叫狂欢一遍之后,背对背背着对方转得晕头倒地。

    可是当站到垣顷面前才发现不是这样的,这个女人可以把你胸中的火苗轻轻松松就扑灭!

    见到叶轻飘她没有很激动,甚至看都没有看她一眼,更没有问这两个月她去干嘛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叶轻飘也是自然就变得稳重起来,在矮几的对面坐下,把小菜和汤一一端出来,尤其用心地给垣顷盛了一碗汤。

    “你晚饭吃的什么?”叶轻飘坐在她对面,眼中闪着光,好像完全没有被路过鬼门关这件事影响。

    垣顷捏着手中的勺子看着她,想了一会儿:“好像是几片白萝卜,还是……”

    这样的问题为什么要如此认真地回答,垣顷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诧异,但还是说道:“应该是米糕,嗯,对,是米糕,白色米糕。”

    “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和我们搭伙。”

    “不喜欢。”喝完汤垣顷又开始吃起桌上的小菜,也不过是每样吃一点点。

    “挺好吃的,就是手法有点生疏啊!”

    “因为是我做的。”叶轻飘得意地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肩。

    垣顷很是吃惊地看着她,眨了几眨眼睛:“剩下的我明天用来下饭。”

    静静的一晚上,直到夜深了叶轻飘才回去。三个青年还在商量着事情,很显然苏桂已经睡觉去了。

    “我回来了。”声音如洪钟般的叶轻飘,在那么深的夜。

    “咕咚……”一声实物着地的闷响,大家都朝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是干净,叶轻飘的声音太大,所以把睡在椅子上的它吓得翻身就滚了下来。它落地的姿势恰好是四脚朝天,但是由于太胖了,干净的几条小短腿朝天灵活地快速登着,圆润的身体也不停地左右翻滚,但就是翻不过来。

    “哈哈哈哈……”大伙儿快被笑岔气了,叶轻飘扶着肚子在干净身边的地上席腿坐下。经过无数尝试,好在还是翻过来了,可是它腿实在是太短了以至于像匍匐前进般肚皮贴地飞快移动进叶轻飘怀里。

    “哎哟,干净哟,血的教训都没有让你少吃点,看来你是注定要一直被垣顷家的猫欺负咯,真是丢你们老虎家的脸,啧啧……”叶轻飘摩挲着干净圆滚滚的身体,它也很是发嗲地钻进她怀中,任她取笑。

    “飘飘,有你的信,我放你房间啦。”更云伸着懒腰准备回去睡觉。

    “信,谁写的呀?”

    “篱酿。你不是让我把绺麦放回去吗,恰好那天你受伤了,我就让绺麦顺便给他们带了个信,前两天他们回信了。我见是写给你的,就没有拆。”

    “多管闲事,这种事情你跟篱酿还有六四讲,她们会心疼的!”叶轻飘用幸福的口吻说着责备的话,话还没说完就搂着干净飞奔上楼去。

    看着她孩子般的激动,听着楼上她踢踢踏踏很是大声的动静,寸言心里突然有些难过。出来一年多了,掣荡是否一切都好,休堤,休堤——父亲,如此严格的你是否也同篱酿一样想过给我一封信。

    “哎呀,这有什么值得哭的,两个字而已嘛!”

    是苏桂的声音……

    起初卷堆和寸言都以为是两个小姑娘吵架了,但那一句过后又再没听到什么,唯独嘤嘤的低泣。两人在楼梯口听了半天,那啜泣声越来越伤心,两人正叽里咕噜商量要不要上去,苏桂就“噔噔噔”下来了。

    “楼上睡不了,我要睡椅子。”说着她抱着被子挤开两人,“哗哗哗”把几把椅子搭在一块,被子铺上去一半用来垫一半用来盖,刚躺上去就听到她睡着的声音。

    两人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一切发生,对她的睡眠又有了新的认知。楼上的哭声还没有停,紧接着就听到更云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说了很多话,但那哭声就是没有停。

    “哎呀,家里有小姑娘就是麻烦,走,去看看呗!”

    卷堆一说,寸言才跟着上楼去。屋子里只见叶轻飘头埋在腿间坐在地上,更云也坐在她旁边,似乎已经劝到词穷了。

    “怎么了?”卷堆用手碰碰更云:“跟苏桂吵架没吵赢?”

    更云瞅了他一大眼,把一方丝绢递给寸言。

    寸言接过一看,那是一张质地略微有些粗糙的绢布,上面漂亮灵动的字体让人心情舒畅,但写的却是两个字“蠢货”!

    “这,这是……”卷堆张大的嘴都合不上了,更云冲着两人点点头。

    “这也没什么的嘛,哎呀,我父亲母亲打我都是朝死里打的,才被骂两个字而已,这都哭,那换成我岂不是要哭死!”卷堆嘻嘻哈哈安慰着。

    “你,你懂,你懂什么,么,么嘛……啊,啊啊啊……”叶轻飘从腿间抬起头,鼻涕眼泪摊得满脸都是,抽泣声让她的话无法连贯,所以说完几个字她干脆“哇哇”的哭起来。

    “‘蠢货’不一定是骂你呀,是不是,万一她只是关心你受伤了才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

    “你,你不懂,出,你,你出去,哇哇哇哇……”卷堆话还没说完就被叶轻飘劈头盖脸一顿,不仅没劝好,她哭得更大声了。

    寸言也不知道深浅,所以不知说什么样的话。卷堆两次碰壁后不停用手肘拐他努嘴示意他劝劝,然后拉着更云出去了。

    叶轻飘在冲卷堆嚎啕几声后又把头埋在了腿间不停抽泣着,寸言把手伸到她头顶上空迟疑了一下又伸了回来,干脆也靠着床腿滑到地板上坐在她旁边,看着她抽泣得很是有节奏感的肩膀,他知道如果没有弄清楚真相,那么说什么都不是站在她的立场,就还不如什么都不说。

    雨中一战伤成那样,每日里连皮带肉换衣服,被蛊虫啃噬腐肉她都没有哭,篱酿的两个字却让她哭成这样,这何尝不是和自己很像,寸言突然想到了自己。

    叶轻飘的哭声慢慢完全变成了狠狠的抽泣,那抽泣也渐渐地变得平缓,整个人安静下来,只在间隔很长的时间里她又长长地抽泣一声,整个人很是伤心地晃两下。

    哭着哭着,她睡着了。

    寸言往她身边挪了一下,伸手把她揽过来靠在自己肩头,另一只手环过去轻轻在她肩膀上拍打着,很快她完全进入了安心踏实的睡眠里。

    寸言把她放到床上,起身洗了手帕把她的脸和手擦拭一遍,把那些凌乱的贴在脸上的头发整理好才离开。

    他以为大家都已经睡了,所以动作很轻,但是开门那一刹还是被吓着了。同样被吓着的还有一直坐在门外的更云,因为寸言开门就提脚却绊在他身上,所以他也被吓得不轻。

    更云扶了一把寸言,小心地不弄出声响侧身往门里看了一眼:“睡着啦?”

    寸言点点头。

    “那我也睡了!”更云伸手在嘴上拍打着,打着哈欠,连这样的声音都尽量避免。看着这样的更云,直到他拐角走进房间,寸言才朝自己的屋子走去。

    新一天的第一缕曙光尚未变得耀眼,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让更云辗转反侧忍无可忍,趿着鞋袜夺门而出。

    “非把他的脑袋拧下来不可,我练功都没起那么早!”昏暗的光线中更云几次被磕了脚,更是气得不得了。还不等他开自己的门,隔壁的门都已经相继嘎吱打开了,看来是大家都受不了了。

    门口一片明亮,叶轻飘手掐腰站在过道里,苏桂手中还在不停地敲着面盆,后面还跟着耀武扬威的干净。

    一个苏桂或者一个叶轻飘已经是够够的了,何况两人联手!恐怕这间屋子里,三个男人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两个女人天天大战三百个回合了吧。

    更云的怒火自个儿蔫了下去,不蔫也没办法呀!

    只见那叶轻飘抱着手往前一步,大家都准备好了,等她雷霆般的声音响起就赶紧把头缩回屋里躲一躲。更云感觉自己为了等待那一刻手心都出汗了。

    “卷堆堆……”谁料叶轻飘突然如同只小兔子一小步轻盈地跳到卷堆面前,眉开眼笑仰头看着离她最近的卷堆。

    “干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卷堆用自己的双手抱着自己往后退得紧贴着墙。

    “小更更!”她紧接着又迈着小碎步跳到更云门口,见她是这副嘴脸,更云豁出去了:“咋,有事说事!”

    结果叶轻飘使劲瞪了他一眼又缩手缩脚跑到寸言面前,满脸堆笑,以很是讨好的力度捏揉着寸言的手臂。寸言先是回以同样温暖的微笑,仅一刹就立马收回,连同自己的手臂。

    “嘿嘿嘿,我们今天下水吧!”叶轻飘谄媚地看看寸言又看看其他两个男人。

    “嗯。”寸言严肃地。

    “哇,太好了!”叶轻飘高兴得跳起来。

    “是我们三个,不是你。”寸言说着望向另外两个人,那两人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

    “我要去。而且我要去卫队边上那个,所有情况昨天你们做饭的时候我已经问过更云了。”

    “你的伤刚好,不行。”

    更云和卷堆也叽叽喳喳地附和着同意不许她去。

    “要么你跟我去,因为卷堆要跟更云去,要么我自己去!”叶轻飘毫不让步,一脸坚定眼都不眨望着寸言。

    寸言脸上升腾起少有的怒气,一时间空气凝固了,气氛有些紧张。卷堆左右看看,使劲憋住慢慢往角落里退了两步。

    “飘飘……”

    “闭嘴!”更云才上前一步打算劝劝她,但才开口就被她呵住了。然后她继续说道:“篱酿之所以骂我是‘蠢货’,就是因为她觉得雨中一战我不该如此拼命。你不会懂在我和更云从小生活的地方,‘活着’二字对我们的意义。所以倘若我的身体还不足以面对这外面的一切,我就不会从千烨家出来。”

    叶轻飘严肃地说完,立马换了另一副小姑娘的面孔转着眼珠子看着寸言:“这么说,我可以去了吗?”

    寸言仍旧一脸严肃,顾虑重重,他扭头看了一眼更云,见更云冲他点点头,他才答应了。

    “不过,下水后你不可以像刚才那般任性。”寸言再三叮嘱,叶轻飘赶紧装作很听话的样子。

    阳光明媚的一天。

    江面很平静,水下很深的范围内也是。寸言的水性远远超出叶轻飘认为的,直至胡涂金錾所在的地方。

    说这里有上万个漩涡一点也不为过——

    才接近这片水域,寸言就感觉已经达到自己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叶轻飘或者更云带路,自己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

    到达这片水域后,寸言才和叶轻飘一起吃下她给的一颗黑色药丸。叶轻飘说那是她家乡独有的,六四的配方,专用来在这种深水域中探路的。果然,本还是凭感觉来感知这四周的情况,那药服下不过片刻,眼前立即有了影像。

    眼前的水体如同就在面前和自己所在的水域被无形的边界隔开,横呈“一”字形无边无际延展开,纵为一个竖立面向脚下肆虐而去。顶上千万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漩涡各种方向不同速度打着转,快的已经转了几十转了慢的还在那里晃晃悠悠,有的就在表皮处平缓地甩着,有的涡眼一直往下旋得很深……

    不仅是顶上,从寸言他们的位置看去,从上至下的一片水域到处都是水涡流。不时有转得碰在一起的两个漩涡,或是突然幅度转得很大的漩涡甩出很大的涌流,朝他二人席卷而来……

    如果没有叶轻飘,寸言觉得就凭这点就够他死几百次,但是叶轻飘似乎很会与这些怒火冲天的暗涌相处,甚至平息他们的汹涌——

    她挎住他的手臂,跃于这些涌流的最上层,随着它们的方向而去,然而很快它们又会把他们带回来——用平缓许多的方式。

    在叶轻飘的指引下,寸言看到了在漩涡最上层从一个涡眼辗转到另一个涡眼、只浮沉淹没不消失的胡涂金錾。

    那么小的錾子在这样的巨浪里,只一个忽隐忽现的影子,甚至都会怀疑是不是眼花产生的错觉。难为叶轻飘和更云上次居然找到了,更让寸言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他们是怎样拿到的?

    外围的环境基本上已经摸了一圈,很显然漩涡内有很大的猫腻。尽管寸言觉得已经到了自己的极限,但还是又跟着叶轻飘往水下潜了很多,但依然没有到水底。再次回到这个位置时,叶轻飘决定搏一把,进入到漩涡群探探虚实。

    危险是明摆着的,里面未知的因素实在是太多。寸言实在不放心叶轻飘进去,但是搁在这里差不多一个早上的时间了,他们探寻到的也就只是更云带回去给大家的。

    茫茫水中真的有大家想要的秘密吗,解开这片水域的奥秘是不是就真对破半城这个局有用?寸言自认为从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就在叶轻飘表达出她想法的短暂时间里,寸言一时间真的没有办法权衡这其间的利弊和评价它的危险程度。然而,不待他的想法更不等他的同意,叶轻飘已经进入那漩涡了。

    寸言想起了篱酿给叶轻飘的那两个字“蠢货”,忽然觉得自己有和她同样的愤怒,可又能怎样,此时此刻只能祈祷她平安归来,哪怕此刻就调头回来。

第八十三章 巨石与鱼

    叶轻飘如同一条金鱼,借助一些漩涡之间碰撞产生的抛力攀援而上。她轻快稳当地穿梭于那些漩涡之间,比在大地上自由欢快多了,仿佛水里才是她本来该在地的方,寸言的心稍稍平缓了些,所以一时间忘了考虑她为什么要往那最上面的漩涡攀。

    寸言最后隐约地看到叶轻飘是她处于斜面上最大的那个漩涡边缘时,他只能看到水流间模糊的她衣服的颜色,似乎她在那里停留了一会儿。

    她应该是在朝自己这边看,寸言就当她确实是这样,所以朝那里抿嘴一笑,但突然心头一震,“糟糕”,他心底一慌,一下子明白过来……

    果然,寸言才这么考虑,叶轻飘已如他所想在所有水涡流最中心最大的那个边缘贴着涡流壁顺着它旋转的方向一路向下,无法直视的速度,乱七八糟的水流方向……叶轻飘那点衣服的颜色根本就是连一颗水汽都不如,掉进去就不见了。

    寸言突然觉得很丧,天塌下来的那种丧。没有心思责怪自己当时的犹豫,更没有心思去考虑她的生死。他只有一种想法:希望水流可以把她甩出来。所以他警觉地看着周遭。

    从未有过的冷静,哪里有一个浪涌就赶紧调动所有的感官去侦察。他尽量保持着理智不让自己冲进那些漩涡当中去,因为没用,那样做他救不了她反而可能是水涡流没把她怎样自己却把她害了。

    一点事实依据都没有,但他的内心却保持着一个执念:她一定不会有事。

    根据他的测算差不多两个时辰过去了,水涡流还是那片水涡流,还是一样的鱼腥味,叶轻飘没有半点踪影,他的执念变成了极力说服自己去相信。

    必须得采取点行动了,寸言以自己视角所能跨越的位置全局打量着这片水,思考着为什么胡涂金錾不会掉下去,为什么有那么浓的鱼腥味。

    鱼腥味!

    寸言的联想糟糕极了,猜想着现在的位置或许不是江里而是鱼肚子里,也或许这漩涡里有长满獠牙的怪鱼。

    寸言一阵紧张,要像叶轻飘那样攀到最高处进入漩涡核心,自己恐怕没有那个能力。

    他四处搜寻找到一处方向大致都一顺的小漩涡群准备赌一把:利用水流把自己甩进中间最大的水涡流。

    但他很清楚这个可能性很小,纵然是叶轻飘进去的那个水涡流它也不是从上到下一直贯通的,中间每一层都插进了不同大小、涡眼在不同地方的漩涡。

    可不管怎么说,拼一把吧!

    寸言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包括心里上和那些水涡流的相对时机。他双手一拨面前的水就朝那里游去。

    他以为只要进那片水立马就会被甩得晕头转向,更有甚者会即刻丧命,那样的体验他早有料想……

    可是很奇妙,除了从身旁乱七八糟穿过的且幅度没有那么大的水流,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原来水涡流中是这样的,他暗自嘲笑自己。

    但是仔细一品,他发现不对——

    并非水涡流中的真实情况就是他感觉到的,而是此刻整个涡流群停止运动了。眼前全是大大小小乱撞的水泡。

    他知道这是个好时机,只是不知道它会停多久,于是不要命地往他认为的中心方向游去。太过密集的水泡,以至于他连自己身边的情况都无法查看,就更别提寻找叶轻飘。所以他在游的过程中也尽量多地挥动着脚和手,希望能碰到她。

    可是有好几次,自己都狠狠地撞到了某些坚硬的东西上,也有好几次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甩过来拍打到,但无一例外那些都不是叶轻飘,不清楚状况自己也不能随便就用肢体去探查那些东西是什么。眼前依然是密集的水泡,连自己的手放到眼前都是看不清楚的。

    有时一串水泡直冲冲地喷来,引起水流的一阵骚动,他自己在水中失去了方向不说还失去了协调性,要歪歪扭扭调整半天才稳得下来。

    不仅如此,那些水泡还伴随着一阵腥恶的臭味。寸言不知道自己呛了多少口水,那些腥臭总让自己反胃,加之水流的挤压,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承受不住了。

    寸言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可以用来消耗了,但叶轻飘还没有找到。他使劲挥舞着双臂蹬着双腿但一点用都没有,如同一条已经开始在水中翻肚皮的鱼,他渐渐失去了平衡的力气。

    突然身下有一股水流从脚往头的方向涌来,紧接着一个身体贴着自己的往上蹿,反应已经开始迟钝的寸言才欲躲避这样的危险,一双手臂已经挂上他的脖子。

    叶轻飘的嬉皮笑脸就在眼前,几乎就要贴着他的脸。看到她,他忽然觉得身上那股绷着的劲儿就快要完全跨掉,整个人朝下沉去,叶轻飘的身体突然贴紧了他的往上托着他。

    “还不可以,这时候松劲儿会成为她的负担!”

    他这样告诉自己,开始给自己鼓足劲儿,睁开眼又看到叶轻飘的笑脸。看到他有了精神,叶轻飘侧身跟他平行游着,换了一个方向游大概数百米的地方忽然停住了,帮助他换成直立的方向,示意他看四周。

    水泡还是一样的密集,只不过这里的水泡方向没有那么乱,透过这些水泡,眼前的一切让寸言大开眼界——

    看不清排列,但眼前是一堆浮着的巨石,在巨石之间甚至就在自己和叶轻飘身边有一堆一堆停留着的大大小小的鱼,就像死了一般,那些鱼都没有游,但它们没有死,因为时不时总有一些在“咕噜噜”吐着泡儿……

    寸言看叶轻飘时,她正盯着自己。然而什么都还没有表达,水流突然开始有异动。寸言是没辙了,他现在只能说是尚有命在。叶轻飘眼神突然一晃,伸手穿过寸言腋下就往水流上层游去。

    如同被装在一个圆不隆咚的水桶中再拼命地转动并摇晃水桶,寸言感觉自己已经被转得失去知觉。那些水流拍打在身上起先还会有五脏六腑快被撞碎的感觉,后来觉得自己已经被撕个粉碎抛撒在这些洪水猛兽中,任凭它们把自己抛到任何方向又跌落在随意地方。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想到叶轻飘,尽管他认为他一直在努力给叶轻飘减轻些负担……

    ——

    如同一个苹果被人由内而外都捶打了一番,里面已经全部坏掉酒掉,捏在手中完全是软的,软到苹果核,但外面却没有允许流出一点汁液,寸言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飘飘”——这个靠撕裂的疼痛来获得的渴望成为他唯一的意识。

    一丝扎眼的光线里有叶轻飘模糊的面孔,只要确定这点就好了,他的眼皮只睁开那么一瞬,上眼皮就重重地跌回下眼睑上。

    这一觉寸言整整睡了两天,头昏脑胀,迷迷糊糊中觉得连睡觉都是件很辛苦的事情。

    当意识渐渐清醒,寸言更加觉得全身每一个关节似乎都脱臼了,然而要纯粹是疼那可能还会好些,一些杂七杂八的感觉冲击着大脑,就连血液也粘稠得流淌不动。一时间特别想冲到外面,最好能来一阵清风或是一阵细雨。

    尽管那样的冲动如此强烈,可他依然只能慢慢张开眼皮。映入眼帘的起先是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模糊中那双眼睛如天际的星宿,轻抚过身体里那些争着抢着往外蹦的慌张,心里的躁一下子凉下来。

    等能够看得更清晰了、看见的更多了,眼前的那张脸一如既往离自己那么近——无比踏实,他也放心地眨了一下眼皮。可是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脸就换了一张,他心里一阵紧张,然后看清还是她。

    樱红的嘴唇嘬成了松鼠嘴,上面两颗门牙咬着下嘴唇,两只眼睛撑得更圆了,只不过眼珠子都全部转得贴在鼻梁边,脑门上生生憋出许多皱纹,耳朵还奇异地掰向了正面,两只手缩在下巴处一颤一颤的……

    坏丫头!

    如此扮丑,寸言忍俊不禁,可是头才往上方稍提,就一阵揪疼如同脖子上被人狂踩过。

    “别动别动……”叶轻飘刚刚拧在一起的五官立马松开,起身双手小心托着寸言的脖子后侧慢慢把它放回枕头上。

    “太好了,我终于有机会照顾别人。”

    “你能隐藏一下你的兴奋吗,这样赤裸裸地表达你的欲望合适吗?分明可以委婉一些的,比如我,我终于可以在活人身上试一下千烨教的那些穴位啦,哈哈哈。”卷堆笑得浑身发颤,连手中的药托子都抖得稀里哗啦。

    “你,出去!”卷堆的笑说收就收,上前一步严肃地用手指捻着一点叶轻飘的衣服。

    “起开,要出也是你出。”

    “我们是要脱衣服的……”卷堆和叶轻飘正挤眉弄眼互相恐吓,更云进来了。

    刚才还无比张狂的叶轻飘一下子觉得无比尴尬,这两人也没谁给个台阶下,她自己只能四只眼皮眨得“叮叮咚咚”响。

    如此窘迫的叶轻飘真是很少见!全身感觉混沌如泥浆的寸言却清醒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忍不住往上扬:“据说莲子茶清心……”

    “你想喝,我马上去泡!”叶轻飘接过寸言抛过来的机会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第八十四章 移形

    阳光下茫茫水一片静谧,江面上有些地方不时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与卫队门前不同,叶轻飘爱极了那里水下的惊险与刺激,但此时此刻她也无比享受这样的壮丽和安详。

    趁着更云和卷堆给寸言疗伤的时间,叶轻飘来到茫茫水的其他水域。不是不信任更云,而是任何可能和叶芦栩有关的事情点滴都不能放过。她很清楚叶芦栩对于篱酿那是一个心结,她无法任性地出来寻他,那么自己就一定要为她查个明白。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把整条茫茫水都摸一遍,有些情况是可以从局部去总结的。重点在于更云和卷堆说过的那个地方,也就是半城的正脚下。

    水下沟壑纵横,有扪参历井的区域,也有虎牙桀立的地方,当然在平地上这些都是向上的走势形容,而在这水下,这些都是往下走的。怎么说呢?如同地上投到水中的倒影。

    “倒影!”

    叶轻飘在水底的复杂地势里飞檐走壁,同时也在总结着这一切。忽然觉得“倒影”这个词语曾经在哪里留下过深刻的印象,这么一想,她突然记起在渺渺山上。的确,这水下的环境的确如同那渺渺山在水中的投影。

    但又怕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而牵强附会,只好等待回去和他们商量。

    “我很确定那里有问题,剩下的交给你了!”叶轻飘啜了一大口茶,给卷堆使了个眼色,又提起壶往杯中续着水。去了一整天,饭都来不及吃就忙着跟大家分享她的发现。

    “你的依据?”

    “那里乍看是一片,但有很明显的分界。”

    “怎么说?”寸言歪在木榻上,脸色还是有些苍白。

    “我怎么看不出来还有分界?”还不待叶轻飘回答,更云就很是不服气地问道。

    “你当然看不出来,要不然我也不会是在水下比地面上更厉害,因为那一片水到了某一个位置的时候就没有水的感觉了。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甚至连水的流动感、水的气味都有。”

    “顺便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更云画的那些东西不见了。”卷堆撇着嘴,三角眼撑得没了棱角。

    “有人闯进我们屋里偷走了那些画?哈哈哈……”更云一听自己的东西居然还有被偷的价值,非但没有生气还有些小得意。

    “哈哈,我也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下水的时候发现了其他下水的人,还不少。”叶轻飘摊着手扭动着身子。

    “我们得快些了。”寸言神色有些凝重。

    “怕什么,人多,好玩!”更云面带挑衅,摩拳擦掌。

    “给我治疗吧!”寸言撑手坐起来。

    “喂,早上才治疗过,一天一次就可以了。”病人这么要求,卷堆很得意。

    “再来。”

    “噢,那,那,我去酒馆转转。”叶轻飘这次很识趣。

    “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已经转了一圈,卷堆问寸言,事实上叶轻飘和更云都来过了,但是卷堆还是强烈要求五个人再来一次这片水域,很显然在他看来寸言的意见很重要。

    “可以肯定这里没有施过任何阵法,至于是否有过幻术,那就要靠你。我们不妨同时思考另外一个问题,不论是幻术还是阵法,在这里用的原因是什么?”寸言本还想往下继续,可是在深思的时候一转身撞上了卷堆临时搭来在里面讨论问题的气泡。

    “这个很明显呀,隐藏某些东西。”更云摸着下巴。

    “不,那是一般情况下,可这次我觉得这个幻术没有那么简单,说实话对此我毫无头绪。我总觉得幻术只是表象,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有某种东西就在脑子里忽明忽暗,但就是无法具体出来。”卷堆有绞尽脑汁的痛苦。

    “你的意思是这里别有乾坤呗!”叶轻飘听了半天总结到。

    卷堆眼睛一亮盯着叶轻飘不放,接着又黯然神伤:“你一语中的,我就是觉得这里应该别有一番内容,可是又找不到很合理的解释。”

    “乾坤别是。”叶轻飘突然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什么?”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

    叶轻飘咬着大拇指朝三人抡了一眼,现出很为难的表情。

    “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飘飘?”寸言细声问道。

    叶轻飘看着寸言,像是在看他又像是没有看他,只很严肃地眨了两下眼后她又转向卷堆:“‘乾坤别是’是一个幻术,我在垣顷那里见到过。你们没有进过她的院子,即便进了,恐怕你们也不一定知道她的院子另有玄机,那里可以出现另一个世界……”

    接着叶轻飘就把第一次见到曳心那天早晨在垣顷院子里见到的跟大家说了一遍。

    “深藏不漏啊!”只要谈到幻术,卷堆总能变得神采飞扬。

    “不仅如此,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正在雕塑,当时就觉得她正在做的东西很眼熟,现在想来那是半城的城郭模型。”

    这句话一说完,寸言脸上忽然多了一些豁然明朗的神情,这一切被卷堆看在眼里。

    “你是发现了什么吗?”卷堆直接问寸言。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每次都觉得她坐在房檐上不仅仅只是凝视某个方向而已了,她应该是在观察。”

    “那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她离我们那么近,而且是她告诉飘飘胡涂金錾的事情,她是在利用我们吗?”更云的爱恨向来直接表现在脸上。

    几个人都陷入了沉思。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她是一个可怜人,我不知道在所有的帮忙里她是不是都另有心思,不过我们面临的问题是真的得到解决了啊!”叶轻飘替垣顷辩解着。

    听着叶轻飘的话,寸言也有同样的感觉。

    “苏桂呢?”

    更云一句话大家才发觉在这泡泡里讨论半天了,唯独没有听见苏桂的声音。

    “你不会把她圈漏了吧!”泡泡里一目了然,苏桂没有踪影。

    “我是办事那么不靠谱的人吗?”有人怀疑到他的能力,卷堆真想把“信任”两字揉成一团塞到更云脑子里。

    “她的确进来了,我作证。”叶轻飘蹲下来去摸那泡泡的边缘。

    “不可能漏出去,我总共就那么几样身家,还能整些拿不出手的来?”卷堆简直觉得这一会儿功夫自己的自尊屡受践踏。

    “不会有缝的吧!”一个叶轻飘这么做已经算是侮辱他了,又来了个更云。

    “不可能,以后还能正常合作吗?”卷堆急得脸都红了。

    “当然可能!”

    苏桂的声音,大家都惊着了。只见在叶轻飘摸的地方,突然伸出一双手紧握住叶轻飘的手腕,先是一股模糊不清的彩色气体从那里钻进来,等到那气体的末尾也进来的时候,那手放开叶轻飘,慢慢向上升腾立直,大家才从那气体里依稀看出苏桂的样子。

    每个人下巴都快惊掉了。

    只见那气体分几段扭了几下,一个完好的苏桂站在大家面前。

    每个人都愣住了,要知道大伙儿可是相处了那么久,且是那么熟悉了的,却不知道她还能这样。

    “你口水流下来了。”苏桂作怪地伸出一个指头去戳更云的脸。

    更云“嘘”的一声吸回口水,抬起手臂用衣袖把嘴边一擦往后退了一大步:“你,你,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也不知道啊!”

    “你真的是苏桂?”叶轻飘也吓着了。

    “嗨,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们忘了我跟你们说过从这世上有我,我就这样大的,我没有当过婴儿。所以在我身上任何奇怪的事都正常。”

    想想也是,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里确实不只是像你们看到的那样,有些东西的形被移走了。”

    “你怎么知道,你什么意思?”

    苏桂这么一说,把卷堆给急得。苏桂能从他的泡泡里钻进钻出,他本来就已经觉得很打脸了,现在一个毫不懂幻术的人都能看出些名堂却唯独他。唉!

    “因为我进过你们说的那个分界了。”

    “吹牛吧,小苏苏,哼哼!”

    大家以为是她有什么高深的手段,但她这么一说大家就以为她是在故弄玄虚了,尤其是更云,因为他都进不去那里的。

    “这也是为什么我知道那里有东西的形被移走的原因,因为里面剩下的和我类似,所以我不进去都不可能,那里会主动吸引我。你们看到啦,你们认为连缝都没有的地方,我恰好可以找到裂缝钻进来,所以不要凡事都以你为标准来衡量嘛!”苏桂说着特意过来拍拍更云的肩膀。

    “哼!”见到又提他泡泡有裂缝,卷堆气愤极了,但事实是大家都看到的,百口莫辩。

    “对了,里面还有一种莫名的力量和那个方向关联!”苏桂侧身往远处指去。

    如果前面她说的大家都还能只当趣事听听的话,那么她这一指就不得不多多少少当一下真了,因为她指的方向正是那片漩涡很多的可怕水域,而这件事情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过,连讨论都只有今天发了言,别人的话她都没有听的。

    “好啦,信不信随你们,以后我就守着酒馆不参和你们咯!”

    苏桂说着就欲走,但这次她又怎么都出不去,就更别说变成刚刚的彩色气体了,不仅另外四个人奇怪,就连她自己都搞不懂为什么。这下好了,卷堆得意地撤走他的泡泡。

    刚刚游上水岸,大伙都还在惊叹刚刚的事情,更云突然翻身到最右侧伸出手臂把大家保护到了后面。

    “你们游得挺快呀!”

    “是你?”卷堆惊呼,其他人也一样惊讶。

    “我就说这么骚气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更云说这话的时候,特意往身后欲用眼神告诉叶轻飘这个道理,不想头才转到一半就发现他们已经站到自己两侧来了。

    “别误会,我可不是跟踪你们来的。”曳心看都不看更云,但向叶轻飘解释道。

    “可是我们的图纸丢了。”叶轻飘直接发问。

    “你们帮过我一次,告诉你们也无妨。”曳心示意,身旁的述音打开随身的布包,一盘石头雕塑出现在大家眼前。

    “这……”叶轻飘吃惊地往前一步,她的几个伙伴都惊讶地看着她。

    “你这城郭模型哪来的?”叶轻飘一问,她的伙伴们就都明白了。

    “姑娘应该没见过,这是我请人做了几年才完成的,刚拿到,就是凭它……”曳心一指那个模型的最下边那一层,那里是现在整个半城都找不到的一层,而位置就在刚才大家下去的地方。

    大家的惊诧曳心都看在眼中,似乎他是有意这么做的,“现在相信了?”

    还有理由不信么!

    这恐怕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曳心话说得最多的一次,该说的说完,他傲娇地从几人身边径直离开。

    “你认识垣顷吗?”纠结许久,叶轻飘还是问了,这件事要是回去问垣顷她开不了口,现在不问曳心恐怕以后又没有时机。

    “不认识。”曳心斩钉截铁,前进的脚步也掷地有声。

    “他认识。”寸言心里平静地说道,他看着那个背影。有些事情的坚定无比只是凭硬撑的一口气,谁都不知道那口气一旦松掉,记忆会如何波涛汹涌。

第八十五章 有雕刻痕迹的巨石

    银月如钩。

    屋檐的勾角处一个人一壶酒一个酒杯。夜静得出奇。垣顷慢慢往口中倒着杯中的酒,身后的脚步声走到一半就停住了再也没有动过一丁点。垣顷手中的酒已喝完三杯,身后的人还是没有动过,那人的踟蹰也几近变成挣扎。

    “你那几步迟早都要迈出的,何苦呢!”垣顷独自又斟了一杯酒。

    “你的半城城郭模型已经完成,为何还要日夜坐在这屋顶上。”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问这么多。”

    叶轻飘往前走到她身后,她依然望着远方,似乎是看城也似乎是看那月亮。

    “怎么说?”

    “那模型的事你既已明了,更该知道现在我对于你敌我难辨,你是没长脑子吗?”

    “我也想过若你待我的心如同我待你,那么我若是问了就是质疑你,会伤了你的心;若你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与我亲近,我问了等于撕破脸皮,你知道我的事太多,这么早摊牌,对我毫无益处,所以我直接问了曳心。”叶轻飘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她害怕这样的面对面。

    “哦,那他怎么说。”垣顷像是在问又像是为了与她配合的随意搭话。

    “他说不认识你。”

    “那你的判断呢?”

    “我想听你说。”

    “不认识能说明什么,认识对于你的决定又能左右什么?”垣顷手撑着自己的膝盖站起来,那只肥胖的圆猫不知从哪里三两下就蹿过来,跟在她身后趴长四肢伸着懒腰。垣顷说完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就擦着她的身体走过,刚走过她,白衣袖一扬整个人就往她的屋子飘去。

    叶轻飘懊恼极了,她以为不管结果是怎样今夜都会有一番长谈的,然而……她有些怪自己的鲁莽。

    “回来了?”

    回到自己家的院子,寸言坐在门槛边用一些石块摆弄着什么。

    “嗯。”

    “问题都解决了?”

    “不知道。”

    “嗯?”

    叶轻飘将她和垣顷之间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寸言,说完后更加难过了。

    “你懂她那句话的意思么?”

    “那是她在摆明态度告诉我她不愿意跟我解释!”

    叶轻飘的心情简直是跌到了谷底。

    “哈!”寸言侧头看着与自己并肩坐着的叶轻飘,她的沮丧像极了掣荡凛冬的雾气,厚重得一个冬天都挥散不去。

    看她脑袋耷拉得耳朵都快搭地上了,寸言内心无奈地笑了好几次。这丫头,这是什么理解能力?这垣顷也是,话不能好好说吗,非得拐弯抹角。

    他伸手绕过她的脑袋在她另外一个肩膀上轻拍了一下,她再也没憋住抽泣了一下头顺势就趴在了他膝盖上,很快他就感觉到她的眼泪浸湿了他膝盖上的那层布料,冰冰凉凉的。

    她小声抽泣着,他看着她一耸一耸的肩膀,心情像极了一位慈爱的老父亲。他由上往下抚摸着她后脑勺的头发,呵呵笑道:“傻丫头!”

    她抽泣得更加厉害,仿佛内心委屈到了极致。

    “你再仔细想想她那句话,真的是你想的那样?”

    叶轻飘听寸言这样说,停止了啜泣,慢慢抬起头来,吸着鼻子问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吗?”

    “你再琢磨琢磨!”

    叶轻飘果然听他的,开始认真地小声念着那句话,逐字逐句揣摩。没用多长时间,她忽然眼睛一亮,但又很是小心地问道:“她的意思是说不管她与曳心认不认识都不关我的事吗?”

    “你这样转述她的话不会让自己陷入另一层不开心吗?”寸言笑出声来。为什么笨起来会如此的笨呢?寸言看着她忘了自己。

    叶轻飘又一重复刚刚自己说的话,才发现好像真的是有问题的,不禁自己都笑起来。

    破涕为笑也还在是满脸泪痕,寸言再一次为她的样子自顾自笑起来,并拢四个手指把手腕上的衣袖捏到手心轻轻为她擦着满脸的眼泪鼻涕。

    在寸言休养的时间里叶轻飘和更云就已经几次下过水,基本上已经掌握那个漩涡群会在哪个时间点停留以及停留多久。之所以这次四人一起下水,是因为漩涡群每次停留的时间很短,多一双眼睛或许会有更多的发现。

    几人当中只有叶轻飘一人能够从容应对那样复杂的水流,可她能确认的也只是那个巨大的群体当中除了水之外还有许多巨石和各种大小不一的鱼。

    然而那些水涡流一旦运作起来,根本就捕捉不到任何一个巨石或是鱼的完整形态,不过是一些“呼哧”闪过的浮光掠影,甚至夹杂于水流之中无影无形。

    好在寸言和卷堆都说这些信息对于他们来说已经足够,至少他们有了大致的方向——

    说是停留其实只不过是水流旋得没有那么凶猛而已,水下的行动对于卷堆和寸言来说本就要艰难很多,何况还是这样,所以他们都需要更云和叶轻飘一人护着一个。

    时间紧迫,进入漩涡群中,大家就两人一组分头行动。

    每个人都充分调集自己的敏锐力,只见此处水流并没有固定的流动方式,无论纵向还是横向上的水流,位置上相差毫厘也会是相差万里的流动方式。而且随着巨石不停地调换位置也导致即使同一个位置的水流也随时在变换。

    大家本都企图能顺利破解这种奇怪的运动,但没一会儿卷堆和寸言就开始晕得昏天黑地,于是干脆放弃水流,琢磨石头和鱼。

    上千块的巨石由上至下呈螺旋状排列,只不过上面还是直筒型,到中部偏下的位置又突然向两边排开,人在其中也无法观察整体,看看这是什么形状,有没有什么罗列的规律。

    很肯定的是水流形成的漩涡群就包裹住这个由巨石围成的不知什么形状的东西。胡涂金錾就那样悬浮在上半部分直筒最上面的中心,此时此刻就那么晃晃悠悠地从一个漩涡至另一个漩涡,仿佛也是因为在之前的剧烈运动中累坏了,借机休息喘气。人悬游在由巨石围成的水域中,仰面看着上头的錾子真的是既壮观又想吐!

    不管是距离多远的两块巨石中间总有那么一群鱼,没有一条是在这巨石群中心位置的,它们全部头朝空间外机械地随着水流转动。就在那些不同转法的水流换方向的瞬间,那些鱼都会立即把头转到朝外的方向。

    很快寸言发现,在鱼、水流和巨石之间,并不是像常人所想的那样:水流的快慢或是方向、猛烈程度影响另外两者,而是那些巨石在旋转的过程中相互间的距离总会发生一些说不准的变化,每当这时那些局部的石块之间互相影响就会转得靠近或是越转越远,可能这边的发生变化了,另一些地方的还没有开始或是发生的程度不一样,这样成千的巨石之间跟任何一块都可能产生不同的效果,在同一时间也不是只跟一块石头产生效果。

    不仅是石头之间互相影响,水流、石头、鱼三者之间也一直在不停博弈,每一种力量都恰到好处,抗击时不会把谁抛出,靠近时又永不会合拢。这样的关系既像是敌对的,却又靠这种博弈来维持着这种运动,达到平衡。

    “好巧妙啊!”寸言心里正寻思着,突然自己向一侧无法控制地偏移起来。

    寸言心头一惊,接着发现是叶轻飘在拽他,原来她正夸张地扑腾着双手示意他看石头上。

    寸言眯紧了眼依然发现不了有什么特别,叶轻飘又携他与那些企图把他们带远的涡流抗争,但还是被卷到另外的方向上去。

    有时候真要感谢那些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就在寸言又被呛了几口水的时候,隔着眼前晃荡着的水流他看到那些巨石上有一些被雕刻的痕迹,只不过距离太远又几乎没有机会靠近所以不易被发现。

    突然,一个漩涡朝着叶轻飘和寸言所在的漩涡涌来,寸言示意叶轻飘,后者会意,拼命稳住现在在水中的平衡。

    两人用同样的呼吸频率来共同倒数着,眼看那个漩涡立即就要撞上他们的这个漩涡时,寸言朝叶轻飘一点下巴,叶轻飘稍微往下一蹲,好让寸言一脚蹬在她的手臂上,然后她猛地往上挺直给寸言一个上浮力助他在两个水涡流撞在一起的瞬间登上那个水涡流的最高斜边,这样能离最近的巨石最近。

    借着这样大的水涡流和它动得并没有那么快,寸言迅速研究起那些雕刻的东西。

第八十六章 杀不杀

    很眼熟,他也记得很清楚,这是在半城后山的山壁上见到过的,虽不是同样的,但能够判断出这是半城很久以前的文字。

    就在他上来不久,叶轻飘也随之上来了,她轻拍寸言的手臂努嘴又斜眼瞟,寸言点头示意他也看到了。

    “这就只能靠卷堆了。”两人想的一样,所以不免同时朝同样的方向四下里搜寻着那两人。

    这一看不得了,也得感谢这一看!

    只见有五六个黑衣人此刻正朝着更云和卷堆背后而去,而那两人不知用什么方法靠近了一块巨石此刻也和他们一样正研究着,显然他们也发现了巨石上雕刻的痕迹。

    寸言和叶轻飘借着水势拼命朝那两个不知道背后马上就要被别人袭击的人游去,然而水势复杂,尽管那些偷袭者也面临同样的问题,但人家还是离得更近些。

    眼看一切都来不及了,寸言和叶轻飘使劲扑打着水试图引起他们的注意或是吸引那些偷袭者,但毫无用处。

    两人内心狂喊着警示他们……眼看别人就要得手,叶轻飘已经憋住了胸中的那口气——

    然而令人吃惊的一幕发生了:更云和卷堆拼命随着水涡流的旋转方向移动以维持与巨石之间的高度和距离,可是所处的水涡流突然反方向剧烈转了一下,两人直接被甩向叶轻飘他们的方向,已经扑过去的偷袭者落了个空继而被水击散。

    时间已经很接近,再不离开,遭遇的就是那些疯狂的水涡流群,还理那些人干嘛!

    四人以逃命的速度和狠劲儿拼命扑腾着水往上走。

    那些黑衣人很快也追赶上来,并且有针对性的分工。尽管当务之急是甩开他们,但四人又怎耐得住他们的纠缠。三人一边要保护卷堆,一边也边打边往顶上退。

    水中的架不好打,对方又像狗皮膏药,似乎一定要他们毙命。眼看就要到顶的时候,那些黑衣人忽然都抽出匕首,打算做最后一博。

    如此不要命,令叶轻飘很是郁闷,真想告诉他们出去一定奉陪。可是他们已如同这水中凶猛的鱼扑面而来……

    迎战吧,总不能缺胳膊少腿回去。

    三人示意卷堆先走,做好了以最快的速度把他们一举灭掉然后逃生的准备。就当他们也主动扑向那些人的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那些人手舞足蹈,手脚往前挣扎着,身体却往后猛烈飞去,如同那里有一双魔爪突然看上了他们!

    叶轻飘和寸言突然觉得有人在踢打自己,一看,原来是更云。

    此时此刻他脖子都快甩断了,还不停地往逃生的方向努嘴、鼓眼睛就连头发丝都在尽情地往那个方向甩。

    寸言和叶轻飘这才明白过来更云的意思: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如同一个被大力甩过来的锅铲,钻过三人的脚底下顺带撸起三人就往一个不知道什么方向的地方飞出去……

    在那完全只能靠本能反应的紧要关头,叶轻飘和更云一人拉一只寸言的手往自己腋下紧紧一夹,之后就真的是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

    浑身如同被千斤大石压过,最后一个巨浪直接把三人送上江滩,并且狠狠地撞上一块大石。

    “哎哟……”即便是趴在地上了,叶轻飘和更云还是在寸言左右一人紧紧拽住他的一只胳膊。

    “哎呀,疼死我啦,为什么不直接撞晕啊,这样就算是疼死也感受不到啦,哎哟,我的头,我的腰,我的皮肤……”眼睛都没有睁开,叶轻飘就已经向着沙子里面拱来拱去。

    就在叶轻飘还如同沙虫拼命寻找着沙子里最凉快的地方以便减少身上的疼痛时,握住寸言的那只手突然被松开了,紧接着她感觉到了周遭的无边寂静和更云寸言“唰”地从沙子里立了起来。

    有危险!

    她几乎紧挨着更云和寸言的速度直挺挺地从地上立起来,身上的沙子落得扑扑簌簌。

    站起来才发现虽然没比这两人慢多少,但他们都已经把她挡在了身后,或许他们以为她已经钻进沙子里去了,这样正好可以藏住。

    即便站在两位高个子身后,但焦暮启和花青那两张可恶的臭脸还是一目了然,除此之外就是他们那些穿黑衣的奴才。

    “看来我们也不用等了,那些没用的东西已被你们折脱在水下!”焦暮启皱着鼻头,使劲往上抻着眼皮却又没愿意把眼睛完全睁开。

    “也不是不可以等,只不过这茫茫水又何曾放过任何一个没本事的人!”更云以比焦暮启更恶心的表情也是连眼皮都未曾抬起来看他,脚还在沙子里一拱一拱的。

    叶轻飘觉得更云这话说得真是很合她的胃口,就上前一步一把勾在更云脖子上,但以她的身高这么一挂必定有一只脚没法着地。

    偏偏这一幕又被花青看见了,她轻蔑地半掩娇唇“扑哧”笑出来:“像这种还没发育完全以至于算半个残废的也是有本事?你也真好意思说啊……哈哈。”

    叶轻飘一听,赶紧挺胸,伸手扒拉着裤子,但发现怎么扒拉也露不出花青那样的长腿。想着抖两抖肩膀显得精神一些,不想还把脖子扯出了落枕般的酸痛。她相信此时的更云和寸言比她好不到哪去,估计也全身都是朽痛的。

    “何必嘴上痛快,抓回去关着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焦暮启斜搭着一条腿在地上抖动着,络腮胡子随着他讲话时肌肉的抽动也上下摇曳着。

    就他那样,更云恶心得连自己的口水都不愿意咽下去。

    “就这么猥琐的二流子,你们当初还围了一条街嚎得跟杀猪似的,也不知你们这些女的都什么挑男人的眼光!哧……”更云鄙视地看了一眼叶轻飘,拔腿就冲焦暮启那群人杀过去。

    “嘿,就那样邋遢的胡子脸我能看得上吗,那是苏桂!”叶轻飘撕声辩解,嗓音都破了,几乎与寸言同时杀进人群。

    几重突破,三个人很快找准了各自的目标对手。叶轻飘与花青几乎是同时找上对方;寸言与更云步调统一得惊人都去抢焦暮启,这很是让焦暮启得意了一把。

    焦暮启在与两人同时交手的两个回合中,狂喜着攻了一招后反而被动地接了一招,险些招架不住。心下暗惊这拨人的实力。

    焦暮启的那波下属慢是慢了些,但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黏上来。再说两人缠着一人打好像也不是他俩愿意的,两人故意帮对方引入新的对手,好让焦暮启成为自己独有的。

    几经更替,寸言成功把更云送入一群黑衣人的包围里,这下可以安心地收拾焦暮启了。

    才经刚才的几招,寸言就已明白焦暮启是个性格暴烈阴鸷的人,但不得不承认他也是有实力的。反过来,寸言的一招一式间也同样散发着对焦暮启的挑衅,刺激着他的征服欲,所以两人干脆跳出人圈子。

    空中对接一掌弹出人群后,两人再次纠缠在一起打得甚是难舍难分。二者的对立位置随时在更换,眼珠子转得没有那么快的人很快就会分不清那两道人影中此刻谁是谁,只听得拳脚相交的“空空”声带起一阵阵狂风,一时间两人身后浪花溅起十余丈高,身边湿润的黄沙也飞上高空轻舞飞扬。

    边打边往那边瞄的更云真的是心不在此,再看看自己面对的这些三两下就撂倒一个的菜瓜,他眼红极了。可是这些黑衣人似乎都是在附近巡逻的那样,一群接一群没完没了,一时间无法脱身,只得在人群中无奈地突围着。

    这边的叶轻飘与花青也打得甚是胶着。

    叶轻飘不知第多少次告诉自己,打架这种事一定要凭真实力、硬碰硬直接把对手擒住或解决掉,最好是一招致命,这样的境界才是自己最向往的。

    取巧这种投机钻空子的事情总是有些拿不出手,也向别人讲不出口的,可关键时刻有了那样的空子她又毫不犹豫地去钻。

    就像这次,她就是靠引诱花青挥动长鞭攻击远距离的她时忽然溜滑到她身后,扰乱对方的分寸。

    花青只是稍微的一小个分神,她便立马揪住鞭子中部,继续干扰对方,让其误解她的意图是要像上次那样借助鞭子勒死自己。可就在接近她的脖子时叶轻飘临时变换招式——打这么久,只为最后一下使出红稀剑架在花青脖子上。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寸言制住了焦暮启。当叶轻飘得意地在混乱的人群里一眼就找到寸言时,他刚好两个手指掐住焦暮启的颈间要害处,同时也第一眼找到叶轻飘。

    自己的头目被擒,那些黑衣人在更云的呵斥声中全部停了下来。看着那两人一人抓住一个得意洋洋的样子,更云真的是恨得牙痒!

    此时,寸言的两个手指只要微微用力,局面就会变成另一种,可是他等待那些还欲挣扎一番去救他们主子的黑衣人全部停歇安静下来,才眨了一下他那一直定定看着叶轻飘的双眼,然后他柔柔的声音穿过人群:“飘飘!”

    “哎!”人家叫得很轻柔,叶轻飘当然不好意思回得很粗鲁。

    “杀不杀?”

    “嗯?”

    “只要你一句话。”

    “杀,当然要杀。但是不管谁逮住的,我的仇我都要亲自下手,我叶轻飘就是这么不要脸!”叶轻飘说着还吊儿郎当地左右摇着脖子扭着肩膀。

    “要啥脸,你哪知道什么是脸,哈哈哈……”刚才还闷闷不乐的更云见叶轻飘都乐成那样,自己也跟着傻乐起来。

    叶轻飘一手押着花青,另一只手反手执剑,剑锋直指焦暮启的喉咙。剑随时可以离手,而且她准备就这么穿过人群,一剑送过去。

    太不隆重的赐死,焦暮启突然明白自己将会死得多么草率,他的瞳孔一下子变大,大惊失色,脸上的肌肉剧烈抽动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可以,叶轻飘你不可以……”花青娇滴滴的声音此时急得有些沙哑,但叶轻飘以跟寸言几乎一样的手法捏着她的命脉,她又能怎样!

    剑几乎就要脱手,对于这一剑叶轻飘可真不是说说而已。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卫队大门的山头上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叶姑娘,这次先放一放!”

    大伙儿朝那个方向望去,只见山间石头包上伫立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合身的衣物剪裁让他看上去更加挺拔,然而长发随风将脸几乎完全遮住,谁也看不清他长什么样。

    “不放!”叶轻飘明明剑已经缓在手里了,但还是调皮地说到。

    “哈哈,主人果然还是个孩子,你的剑已经出卖了你的心思。主人坚信:杀他,只要你想,就可以随时。所以我刚刚说的时候,你对我这样请求的原因比对他的命更感兴趣!”

    “慢着,她怎么成你的主人了,沈远江!”叶轻飘才欲张口,被人制住的焦暮启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和他一样想知道答案的当然少不了更云和寸言。

    然而沈远江并没有理睬他,而是继续冲着叶轻飘:“主人,我一直在找机会想把这件事说清楚,不如今日吧,你看如何?”

    “说也可以,不过说清楚前可不要乱喊噢,小心我当真!”叶轻飘仿佛心情真的很好,调皮地朝沈远江那个方向横斜着嘴。她不知,眼睁睁看着这一切的更云心里刚才是愤愤不平,现在是被陈醋腌制。

    沈远江笑而不语,翻身下山朝这边而来。叶轻飘也很爽快地把焦暮启夫妇放了,虽然他们很是不甘,但能把命捡回去已是万幸,哪还有不赶紧溜之大吉的理儿呢!

    “明明红稀剑一出就可以为之心头一爽,想想你受的那些罪,这样放掉他们,心里不会不平衡?”瞧着焦暮启夫妇渐远的背影,寸言戏谑地问叶轻飘。

    叶轻飘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夫妇两人,以同样的笑颜毫不躲闪地迎接着寸言的目光,两人就那样对视好一阵儿,叶轻飘才答:“平衡得很,他们的命放哪儿不是放,你又不是帮我逮不回来了!”

    叶轻飘的话说完,寸言突然觉得自己脸上已经有了忍不住把嘴角撕到耳朵根的笑容。看着她蜜糖般的得意劲儿,他自顾自舔了一下嘴唇使劲把心情包进心窝里。

    “哼!”这一切的发生两人似乎都视站在中间的更云为白痴。可更云是白痴吗,他们以为他真的不懂吗?对于更云来说这一天绝对是又酸又孤独。

第八十七章 跳舞的姑娘

    “呃……”沈远江已经到达三人面前,开口却迟疑良久,然后才说道:“叶姑娘!”

    “嗯。”叶轻飘背着手,一副“这还差不多”的表情。

    “不如我们去吃碗面吧,边吃边说?”沈远江刚要说话,叶轻飘突然搂着肚子猫着腰。

    “呃?”如果沈远江的头发不是遮盖了整张脸,此刻一定可以看见他满脸的惊诧,惊诧于叶轻飘这奇怪的逻辑。

    “他肯定很久没有吃过外面好吃的东西了,你请他去‘一钱’吃面吧,鱼汤面!”叶轻飘吸着口水等待着寸言答应。

    什么沈远江好久不吃外面好吃的东西了,明明就是她自己想吃!沈远江也看出来了,但就是不言明,静静在一旁看好戏。

    “好哇!”

    谁都还没有说话,却从身后的江下传来声音,大家这才想起卷堆。

    也不知卷堆从哪里来,反正不是水里,因为他满身都是沙子。

    “去吧,我得补补,这一次弄得我都瘦脱水了!”卷堆艰难地翻上来仰躺在地上,现在倒也不嫌弃泥土脏了。

    “各位,面,你们去吃吧,我不能离开卫队的地界。再说人杂的地方也不适合说事情,此处就很好!”看着已在天另一边的太阳,沈远江说道。

    “既是你的地盘,都不用请我们进去坐坐吗?”偏生叶轻飘是个不嫌事多的,明明自己并不想去,但还是想逗人家一下。

    大家都以为沈远江是个历经世事,沉稳且阅历丰富甚至有些滑头的人。不想谁都知道叶轻飘是在说笑,就他一时间却当真了,尴尬了半天,语不搭调,是真走心地理顺了思路才用略带腼腆的语气说道:“那个地方并不适合姑……不适合待客!”沈远江再次收住心性,把话题带到正事上:“既然姑娘拿到了胡涂金錾,我也不怕说。”

    一听要说正事了,大家都聚精会神,只差把耳朵竖到沈远江那个方向上去。

    “卫队之所以常年累月住在那个山洞里不见天日,是因为我们没脸见人。那一年的远行我们本为保卫自己的家园和亲人,可怎知三年后回来,半城已成荒城,家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要背负屠害外地客商的骂名。身为半城胡涂氏的子孙,我们本没脸继续呆在这里,可无奈我们有自己的任务。择余城主说过他把胡涂金錾放在水底,按胡涂家的族训那个能够拿到錾子的人就将会是我们的主人,我们凡事都要听从。所以叶姑娘,你随时可以去水底取走金錾,只要你号令,散布在各方哪怕是天涯海角的半城人都会赶回来听你的安排!”

    “真的呀?”

    “不假。”

    “那为什么你叫我主人而不是城主?”

    大家都知道叶轻飘又在逗她,估计沈远江也是知道的,可他偏是一本正经地解释着:“你要能够保卫半城才能够成为城主,这是两码事!”

    “这样啊,那我要考虑一下要不要那个胡涂金錾了……”

    “主人……”叶轻飘继续玩笑着,但沈远江却更加认真了:“可能世人都认为半城敬山神,因为我们是从石匠开始发迹的,也确实是。但那是胡涂家的,对于半城来说,我们崇的是水……”

    如同混沌中的一声清音,沈远江的这几句话让几个年轻人心中对之前的判断有了些动摇,事情似乎应该要有新的思考方向了。

    “如此泾渭分明的话,原本是任何一任城主都不敢说的。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我斗胆说的原因是主人一身水下好本事,我想拼一把为半城争取一下。半城的事情越是往后推越难有个结果,我也想在有生之年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然那些为保卫家园丧生的兄弟们死得不值。大家都拼了命,却不知道我们当年到底做了什么,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都不甘心!”

    沈远江说得有些激动,声音里带着些沙哑。面对人家如此沉重的事情,叶轻飘无法再造次,但又不知道怎么办,所以望望更云又望望卷堆再看看寸言,乞求帮助。

    “那你们当年远行究竟去了哪里,都做了什么?”他都已经提到这个份上了,寸言知道这是询问的好时机。

    沈远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说道:“这个恕我不能说,择余城主当年说过半城有半城的传承方式,何况有本事去弄清楚这些的人才能有本事保卫半城,成为城主。”

    这下就让几个人为难了,本来是为查清楚一些事情,现在弄得好像是挂羊头卖狗肉,主要目的是为了当城主。

    “主人!”

    刚刚才经历过敏感的事情,现在沈远江这么叫,叶轻飘听着有些刺耳。

    “啊!那个我们本来也有一些事情要弄明白的,所以如果一不小心就帮你们把当年的事情查清楚了,你完全不要太较真哈,就当是我们在这里住那么久的房租啦,呵呵呵!”

    与其让他继续把话题扯得那么深入,还不如自己先表态。叶轻飘说完才察觉没有经得自己伙伴们的同意,好在她心虚地一个个观察时发现大家都以各自的方式给了她个鼓励的表情。

    “如果有一天半城重建了,卫队就可以回到城中居住,我们就可以自由地穿梭于各地,我……我也可以不用再披头散发!”

    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完,竟让人有些心酸。

    “放心吧,如果可以,我们一定顺便帮你们把事情查个透彻!”更云一心软就说了这样的话。其余几人虽觉得如此轻易表态不好,但这是事实,从某种角度说,他们想做的事情和沈远江说的其实是同一件。

    听这么一说,沈远江心下暗喜,这多多少少都算是收获吧!可以见好就收了,有些事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

    “对了,焦暮启在原来居住的地方势力庞大,现在动手是不是划算?”

    沈远江很巧妙地把话锋转到另一件事上,虽说有些生硬,但时机却是刚刚好,寸言和卷堆不由得相视一笑。然后卷堆说道:“你的意思是先留住他,必要时加以利用?”

    “对。”

    “明白了,你说得很有理,但这得看飘飘的!”寸言说道。

    叶轻飘听提到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抿嘴一笑。

    “那我回去了,主人,有什么事你都只管吩咐。”沈远江拱手弯腰作揖转身离开。

    “我可以送一些酒给你们吗?久居潮湿的地方需要酒。”沈远江都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叶轻飘才突然想起似地喊道。

    沈远江站定,明知道回头别人也看不见他的脸,所以回不回也意思不大,但还是扭头冲着叶轻飘他们的方向说道:“我想兄弟们肯定会很感动!”

    叶轻飘没有告诉他的伙伴们,沈远江的这句话让她突然心生感慨。她想到了她自己居住的地方,想起了那些也同样为一点很人之常情的温暖就心生感动、感恩的族人们,心里竟有些难过。

    “我想帮他们!”

    她朝着沈远江远去的方向喃喃说到,似乎只是说给自己听,但卷堆自然就接上:“没问题呀,我们一起!”

    卷堆的话把她的思绪唤了回来,更云肯定没得说,她再看寸言,寸言冲她笑着眨了一下眼。

    叶轻飘酒馆打烊的时间差不多是人们在半城夜晚生活的分界线。一般来说和叶轻飘的酒馆同时收工的人差不多就只当在酒馆喝酒为铺垫,到点了其实也急着回去。

    回去吧其实也没什么事,往往会关门闭户、沐浴焚香、吹灯灭烛,在最舒适的角落把悲伤掏出来小心擦拭、自我陶醉。他们大多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不愿出来,也惧怕别人闯入。他们也失眠,甘愿失眠!一整夜。

    这样的人和繁华地带那些纵情生命的人其实也都一样,只不过燃烧的方式不同罢了。

    凉风习习。

    不得不说半城的夜晚真的很迷人,回家的路上隔三岔五的就有一堆人围在一起或高谈阔论或载歌载舞。

    对于叶轻飘他们来说这种热闹自然是要去凑的,就哪怕是寸言吧,他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喜欢往这样的人堆里扎了。

    叶轻飘和苏桂那就更不用说,这一路玩就罢了,一路吃可还了得!

    吃就罢了,还见什么吃什么,吃上这样就把先前的硬塞给后面的人,幸亏酒馆被苏桂打理得很好,挣钱不少。

    可谁在家还不是父母的心头肉了,到了这俩丫头这里就变成专给她们吃剩食的。叶轻飘也反思,犹记得以前自己不是这样浪费的人。每次追悔不已,喊着要改,但也一直是在喊口号而已。

    有时吧,有些事还真是忍忍就能过去的,一开始三个青年还嚷嚷、抱怨、誓死不屈,可最终还不是被以暴制暴而平息。

    慢慢的时间久了,在她俩买任何吃食的时候就都只要两人份的,因为也许她俩连尝鲜都算不上就会喜新厌旧而塞一大堆给三个小伙子。

    然后时间再更久了,他们会直接接过来就吃,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的。

    “啧,以前吧,我和苏苏走在你们旁边就是对自己最大的炫耀,多少少女终其一生就想找一位翩翩公子常伴其左右。可我们,你看,三个诶!虽说卷堆丑是丑点吧,可这身材这气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叶轻飘挽着苏桂在三个小伙子前面倒退着走,嘴里边撕扯着手中的烤鸡心边把三个男人一番打量。三人一听被夸成这样,自然也是昂首挺胸更加迈着方步踱得地上一阵黄灰。

    “可是现在,啧啧,唉……”叶轻飘语调一转又是唉声叹气又是用手遮了半个脑袋:“你们也不节制一下少吃点,胖成这样了,带着你们出去,说实话,有些拿不出手!”

    “叶轻飘……”

    叶轻飘才说完“可是”,小伙子们就料到会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想到她既不要脸还没啥良心,三人气愤地把手里的吃食塞回她手里,抱手就往前走去。

    “哎,我说,这么好吃的东西别浪费呀,嘿,嘿……”

    “傻、还蠢,我要少跟你在一起,要不然也跟着变傻!”苏桂看着远走的背影再看看叶轻飘,赶忙甩开她的手紧追而去。

    还在半道上就听到前面一片嘈杂,围观的人都快把那么宽的路完全占据了。见缝就钻那可是叶轻飘的强项,三两下就钻进人圈子的最里面。

    原来是一个赤脚的姑娘在跳舞。在半城,关于跳舞,除了曳心都不算什么稀罕事,然而这里却还真让人见识到什么叫稀罕。

    姑娘周围已经围坐了一圈的人,目的就是为了让后面的人也能够看得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都在拍着自己的巴掌配合着姑娘的舞步。

    那姑娘流水一般的长发随着身体的节奏晃动,婀娜的身姿被得体的衣物包裹,蜜汁般的笑任凭转向哪边人们都以为是在看自己,所以人群中不时传来欢呼声,那随着光脚下的步调扭动的身体风流而不风骚。

    人群中不时有人跟着晃动身体,但很快就因为遮挡住后面的而被强行按下来。

    在不知跳了第几支舞后,尽管人群中呼声一片,个个都还没尽兴,但那姑娘以转圈圈的方式结束着舞蹈,大家就都不得不让道,不过也免不了有一群人跟着她踏着小碎步旋转着。

    那姑娘在转到叶轻飘身边时凝了一下神,多盯了她一会儿,本来也在跟风旋转的叶轻飘敏感地停了下来。但也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那姑娘已转出圈外,到路边用脚勾出藏在草从里的鞋边穿边看着叶轻飘,最后大大地咧嘴冲她笑了一下奔跑着消失在一路上的人群里。

    “明晚接着来啊……”那姑娘已经不见了人影,但还有人在朝着她离开的方向大喊。

    “你认识她?”

    “不认识。”叶轻飘回答完才惊觉该去查看回答的是谁的问题。

    “你那些吃的东西呢?”待她转身,寸言盯着叶轻飘空空如也的双手问道。

    寸言这么一问,叶轻飘才低头左右看着自己的手,再看看旁边的其他几个小伙伴:“我,我……我不知道啊!”

    “姑娘,你的肉!”大家都正瞅着败家还不知道败去哪了的叶轻飘时,一个男子从卷堆后面挤到叶轻飘面前。

    大伙儿细细一看,可不就是叶轻飘之前的那些东西么,这下不用问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滚滚滚……”那人手中的食物还没有被接走,更云就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提溜出去了。

    “叶轻飘啊叶轻飘,你说你这么霸道有什么用呢,到手的肉什么时候拱手给别人了,给了谁都不知道,亏得不是什么江山之类的,唉!”

    这话恐怕只有苏桂敢如此直言,而且说完后像个大人般背手而去。显然,叶轻飘意识到自己果然错了,一只手抠着眉毛梢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但谁也没有要找个台阶给她下的意思,一个个表情漠然相继离开。

第八十八章 消失的一层

    才到家门口就听得院子里一阵阵“呵乐呵乐……”的笑声。几个人互相察视一番又一番,不会错,所有人都在这里了,那么自家院里那两个笑得跟傻瓜似的又是谁?

    大家再一查看,门锁也好好的,看来里面的人是翻墙而入。

    五人会心一笑,大家携着卷堆起身跃过围墙落至院中。只见在院坝东角的石头墩上背对门的方向坐着一胖一瘦两个人。

    半城的大部分院子基本上都是彻夜灯火辉煌,叶轻飘他们的也不例外,所以一眼就能辨出那两个背影是千烨和汤因因。

    也不知是有啥好玩的,只见两人的后背笑得一颤一颤的,嗓音都笑破了,对于主人家已经回来这件事他们毫无觉察。

    尽管五个人都好奇极了,想知道那么好笑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但还是尽量克制,蹑手蹑脚走到他们背后,越过他们的头顶看过去。

    你道是啥?原来千烨把一个绒球拴在了干净的尾巴上,干净要是想把那个球咬下来就不得不往后扭动头,但是凭它那么胖的身材,越使劲就越够不到,几次下来弄得晕头转向不说还摔跤无数次。

    偏偏它那憨笨的体态深得千烨两口子的喜爱,它明明许多动作都在重复,可这两人就是能一遍又一遍笑出声音的不同高度。

    这两人真的太幼稚,四人相视都觉得太无聊。大家都看完了叶轻飘才赶过来,因为今夜那些没人接手的吃食完全下肚后,她实在是走不动了。

    “干净!”

    叶轻飘的狮子怒吼立马让一切都安静下来:千烨夫妇开怀的大笑,干净傻乎乎的乱转……一下子都静止下来。

    “干净,你不是猫,你是老虎,老虎也是要有老虎的尊严的!”叶轻飘已经是把自己最粗的嗓音拿出来吼了,干净吓得连连往后退至另一块石头边,无意中被一绊跌坐下来,一低头发现那绒球居然就在自己的两条腿之间,俯身就能咬到。

    如此轻而易举,这下就尴尬了。

    它把脖子缩到最短,也不敢抬头只好眼珠子向上看着叶轻飘,这一看竟成了翻白眼。

    “噗哧……”

    “噗哧……”

    “噗哧……”

    干净的样子,叶轻飘第一个没忍住,接着就有一大堆没忍住的。

    “哈哈哈哈……”

    院中笑成一片。

    叶轻飘眼泪都笑出来了,口中直喊“哎哟!”,这时发现有人用手碰她,是汤因因。

    原来大家都已经停止笑了,就她,本来最严肃,最后却笑得最一发不可收拾!

    也不知是谁最先发现的,大家笑成那样的时候,干净默默地爬起来从大家的脚边钻过,颓丧地晃动着肥胖的身体朝屋子里默默走去,那个绒球拖在它的尾巴上在坑洼的地面欢快地上蹦下跳。

    “干净!”

    大家都意识到自己过分了,正如叶轻飘说的老虎也是有老虎的尊严的。寸言唤了一声,干净停下来,头垂得更低了。寸言走过去把它搂住,把那个球球取掉,再把它抱进怀里,它立马朝寸言的臂弯里钻去。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敢再说什么。

    “为了躲我们,您二位不是连酒馆都不去了么,今天却送上门来啦?”

    “去,有你这么对我的救命恩人说话的么?”叶轻飘一屁股挤开更云并训斥他。然后笑眯眯转向千烨夫妇:“这事儿总得要沉得住气,对吧?”

    “哈哈!”

    千烨什么时候是这么轻易就被别人损了的,一般不都是只有他呛别人的么:“虽说我救了姑娘的命,年轻时与你父亲也算打过些交道。但我却从来都不是那种因为相互麻烦对方的事情多就自然拉近关系的人。”

    “嗷……”听着这话叶轻飘冲着对面的卷堆眨了一个眼睛,然后笑语盈盈地说道:“原来你是来撇清关系的呀!”

    叶轻飘说到这里暂时停了一会儿,因为寸言恰好带着苏桂端茶过来。

    “我已经从寸言那知道了,你救我其中有很大原因是想尝试你那从未在真人身上用过的巫医之术……”叶轻飘边说边观察着千烨,说完又转向寸言:“对吧,寸言?”

    寸言被这么一问,先是愣了一下,但见叶轻飘给她使了个眼色,立马满口附和。

    “所以放心吧,我肯定不会因为你为了救我而变老许多就心存愧疚的,因为大家都为各自的收获在付出着嘛!”

    叶轻飘留意到这些话虽然说到了千烨的心坎上,但是他眼底还是有隐藏不住的失落,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收获与付出的一对比,我好像还是占了些便宜。和你一样,我也不是谁的人情都愿意欠的,所以针对你容颜受损这件事我想办法跟桑榆那边打听了,帮你找了一种巫药,你回去试试。不过事先申明,无论好与不好,我都不再欠你什么啦,以后别又说你救了我一命这样的话!”

    叶轻飘故意嘟囔着嘴,把声音放得有些抱怨的味道。

    卷堆和寸言都明白,千烨一家在这半城从来不愿与任何人有任何瓜葛,算得上是独门独户。叶轻飘在他们家住了那么久当然深知这点,自己故意挑明,把大家的关系撇清,处起来反而自然一些。

    “哈哈哈,本来是我主动上门的,这怎么反倒成了你跟我撇清关系了呢?”

    “那你倒是觉得成还是不成?”叶轻飘说着调皮地盯着千烨。

    “当然。”千烨回视着叶轻飘:“丫头,人生大多数时候不必清高,便宜嘛,该占还是要想尽办法占的!”

    “诶……”叶轻飘突然抬高语调把身体往旁边的更云方向倒,与千烨互作着鬼脸,互相皮笑肉不笑的调侃一番后又凑近了去:“那是必须的,但要看是什么便宜。接下来我就想占点你的便宜了,能么?”

    “说说看。”

    “好嘞。”叶轻飘应一声然后转向自己的伙伴们:“大家尽情开口吧。”

    被她这么一说,房间里的人反倒一下子变得拘束起来,个个都转着眼珠子看旁边的人,等待着别人先开口。

    “啊,呵呵,我出去转转,你们说的那些我又听不懂,直想打瞌睡。”汤因因是所有人里坐得最没有耐心的一个,她早就想出去了。

    “啊,我想起来了,你别走,因姐姐……”

    “因姐姐!”——几个伙伴都同时瞪向她,人家可是她父亲辈的人,她居然叫得出口,苏桂在一旁嘴都快撇歪了。

    “我前段时间在你们家穿走了一身男装,还记得吗?”

    “记得。”十个胖子,大概会有九个五官都长得很标致吧,从某种角度上说汤因因长得很有味道。

    “我记得你们家没有孩子的,难不成是你的?”叶轻飘说着搞怪地望向千烨,还上下打量着他。

    “去吧,我来说,你不需要操心这些事情。”千烨一跟汤因因说话就变得无比轻柔。

    汤因因一开始在酒馆出现的时候本是个能说会道的人,但现在才发现其实她很安静,闲言少语。

    大家之所以谁都没有开口问,是因为实在是不好揣度这千烨是敌是友。依千烨的精明,恐怕从某些他们的问题中就能判断出他们现在的进度,所以都想找一个合适的问题先撕个口子,以便大家互相观察,才好决定哪些该问,怎么问。

    “我来说吧!”千烨起身把妻子一直送到门口,看她又招惹上了小老虎干净,这才回到位置上,咂了一口茶水说道:“我和因因没有孩子,就是生不了的那种。因因是半城很会织布的织娘,可是我心疼她织布辛苦,所以她织的布基本上只作为家里用。可是二十多年前的一天浦晨到了我家,和因因单独见了面,两人叽叽咕咕说了半天话。从此因因的布料有一部分便分了出来。布织好染好,浦晨就会分很多次来家里将那些布料做成衣服,男娃儿的衣服。她从来不带回去做,每一件成衣都是在我家做好的,也正因如此,因因和她才会关系处得很熟。”

    千烨说着呷了一口茶,转动着脑袋看向每一个人,似乎在等待他们对这个结果满意的表现。

    “可是你说过浦晨和择余也没有孩子的。”卷堆说道。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择余的一个同宗叔叔因为做错了事情当众被揭穿,夫妻二人羞愧难当,回家后双双服毒,留下稚子被择余收养。浦晨因为没有孩子,所以对那稚子照顾甚微。曾有传言说择余会把城主之位传给他,这话传了许久。因因也把它当成女人之间的家常话问过浦晨,可是她从未把这件事说得让人明白。就在半城出事的三年前,也就是择余远行不久前,这个孩子被送出外面游学去了。于是大家更加肯定这点,因为历任的城主都必须要出去游学过,那是为了见过世面。那三年里浦晨依然到我家做衣服,可是每年都会在年底的时候让我们把衣服拿出去送人,因为她坚信按那孩子长身体的速度衣服必是不合身的。你在我家穿的是我们拿出去送人还未送出去就听说半城出事,后来一直没有再送的。”

    这是一个很平凡又有些让人情绪低落的故事,大家听完都有些难过。

    “那个孩子就是曳心?”

    “是……”

    才脱口回答完寸言的问题,千烨就愣住了,有些后悔的样子。

    的确,他刚刚说的时候一直沉浸在回忆中,大家也都基本上陷入了故事的诡谲而忘了不能跟着他的思路走。好在寸言一直清醒着,也只有这样的时机问出的答案才真的放心。

    “唉……”千烨叹了口气,仿佛对刚刚自己不小心说漏嘴的话释怀了:“也好,事情总会有被查明的一天。我们不说,是因为他坏了择余的规矩,但又挡不住他进城,只好帮他隐瞒。”

    “关于城中江上会出现红色的船,而大家都不出门打扰这件事,是不是有人在装神弄鬼故弄玄虚?”寸言继续问。

    “这个说实话还真的无从考证。那么多年了,年年如此,其实这个就是当年浦晨向择余描述的要去迎接他们回来的场景。有那胆大的,在江上铺满红船的时候下水去查看过,可是只见船橹划起的水花和声音却不见船和橹,只听见歌唱和呼唤声却不见人,上岸一看江面又什么都有。据说这样的人不只去过一拨,但后来全都疯了。”

    几个年轻人沉思着,谁也没有说话。

    “半城的人都会水性吗?”这是卷堆问的。

    “不尽然,但城主必须会,且是好水性。就如我告诉你们的,择余就是因为下水的时候认识了凤矣。”

    在听完这话后尽管已经尽量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大家还是互相望着对方。

    “有一件事。”千烨主动说道:“我相信你们已经查到了些什么,但又不是十分信任我,所以一直不好开口问。”

    千烨的直截了当一时间让几人有些尴尬,都支支吾吾地尽量躲避他的眼睛。

    “很好!”千烨肯定道:“我来说破也是一样的。半城的地形恐怕你们已经查过了,相信你们已经查到半城还有一层,我还知道你们下水找过了水下,但并没有找到那一层。老实说我也去找过,但当初只是怀疑。也正因为没有,所以就打消了这个怀疑的念头。直到曳心给我看过一个半城的模型图,说实话做这个模型的人真是个天才。我也是看过模型,仔细回忆才发觉自己那么多年的疑惑是对的,那就是现在我们住的半城似乎离江水更近了。虽然缈缈山终日被雾笼罩,但我想山应该也变矮了吧!而所有的答案都在半城那消失的一层里,因为那一层才是当年半城最热闹的所在,择余夫妇也是居住在那一层。”

    “你的意思是半城不是隐藏了一层,而是当年和半城子民一起消失了一层!”卷堆脱口而出,他的伙伴们也是满脸同样的疑惑。

    “没错,在我看完那个模型图后更加肯定这点。”

    “也就是说找到消失的那一层没准就能找到那些消失的人,当年的事情就能解开。”好难得苏桂竟然没有瞌睡。

    “可是连你都疑惑的事情,择余作为城主难道他当时没有看出来?”更云的目光从千烨转向卷堆。

    “嗯……”

    这其中的确有些说不通,大家都沉思着。而千烨仿佛是故意来丢这样的难题的,大家都陷入迷思,唯独他旁观。

    “各位慢慢想,我要带因因回家了,夜深了!”

    “还有……”见千烨已经打算出门,叶轻飘赶紧问。

    “别怀疑。关于我的动机,我们在此之前就已经讨论过。”千烨头都没有回就要跨出门槛去。

    “谁稀罕你的动机啦。我是要问歌颂!”

    千烨这才回头过来,眨巴着眼睛,几个年轻人都站起朝他围拢过来。

    “歌颂不在半城,你得去一个叫‘一钱’的地方找。”

    “‘一钱’?就是那个自己动手做饭吃的地方?”

    “是。”

    “可那里就只有一位老头一位老妇人!难道……”

    “不!”千烨果断打断卷堆的话:“歌颂是位漂亮的姑娘,没人知道她的年龄,即便你们现在见到她也会以为她跟你们一样大。你们去了没见着,这一点都不奇怪。当年叶芦栩就是听说她四处游历、见多识广,才找她帮忙办《穗卜》的事。”

    “《穗卜》!”

    寸言大惊,上前一步,周遭的人都被他的举动惊着了,他这才意识到此举的不妥,进而解释道:“传说中这是一本关于占卜的书,没想到是真的有!”

    他这么一说,大家对他刚才的大惊小怪虚叹了一口气,包括千烨。可是卷堆就不同了,他第一次如此吃惊地盯着寸言的后背,直到寸言感觉到后脊梁发毛而转身第一眼就精准地对上他的目光,他才立即把面上的表情生硬地转换为日常。

    “我知道的就这些,还是东一耳朵西一耳朵听来的。走啦!”千烨一扬手,出门,门外石阶上的汤因因立即站起来挽住他一同朝大门走去,似乎她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第八十九章 石碑

    关于半城“消失的那一层”,卷堆又多次下水探究。虽然他没法理解苏桂的判断方式,可是结合很多事实加之自己在水下呆那么久又查阅许多书籍,最终得出的结论竟和苏桂是差不多的。

    这个幻术里面应该是综合了许多单一幻术,所以变得复杂,甚至其中有很多幻术是属于入门级别的,但凡会一点幻术的人都能用,就单一一个来讲甚至是很容易识破也很容易解。

    可问题也就在于这里,整个幻术看起来如同一团缠绕在一块的线,拉着哪一根都以为能找到源头,可拉哪一根却又都会形成新的死结。所以事实上卷堆下水多次的尝试是加固了这个幻术的,因为他的破解其实是变相的添加。

    卷堆在水下研究得都快疯魔了,有时痴迷到连着几天都不回去的。他甚至都怀疑最初使用这个幻术的人他现在还解得开吗,因为这么多年过去了指不定有多少人来尝试过。这意味着不知有多少人把自己的幻术又施加在这上面。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当初施那个幻术的目的就是把某些东西……呃,直截了当的说吧就是半城的最基层,把半城最基层的“形”移走,而之后持续加固这个幻术都只为一个目的——就是隐藏它。根据这个再继续推,就不难猜测“消失的一层”到底被移去哪里,当然是苏桂说的:那个巨大的漩涡群!

    既然这边无从下手,而寸言他们那边又需要他去看那些仅有他懂的文字,那么就只能再危险也得去。

    “有一个问题哈……”为了让自己在水下能尽量睁眼去看那些文字,也为让大家好过些,卷堆改良了之前用过的泡泡。

    他说他最初想到这个也是来源于鱼,但研究时间短尚且还处于不断根据实际运用而无尽改良之中。

    泡泡也是要有源头的,虽然他还是借的水中的泡泡,但要保证它在大浪中不破,就要在借用之后能保证泡泡之所以能成为泡泡的必须供给。

    所以卷堆的泡泡从人的鼻子出发,紧紧罩住包括两个鼻孔在内的嘴唇以上位置,这样的用途很容易就能想到。

    之所以不把嘴也装进泡泡里,卷堆说是以防万一身体感到不适的时候打喷嚏把泡泡吹破。

    苏桂笑话他说:外面的大风浪和漩涡都抵御得了,还忌讳一个小喷嚏?

    卷堆的观点是,泡泡的外在具有韧性,并不惧怕以弱小正面迎接强者。可是真正具有毁灭性的攻击在内部,哪怕是一个小小喷嚏。

    可是嘴放在外面就容易管不住想说话啊!这不,临下水前卷堆突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同伴们说道:“半城的卫队既然叫卫队,那么他们保卫什么呢?保护主人的话,也没见他们寸步不离跟着叶轻飘啊,从前跟现在没啥区别嘛,依然在洞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卷堆边说着边摊手,刚说完后背就被人踹了一脚,只能手脚并用狗刨着扎向深水。

    踹完他,更云拍拍手,朝盯着自己竖大拇指的寸言和叶轻飘扭动着肩膀和屁股也扎了下去。

    卷堆的泡泡果然是很有韧性,下水之后任它多大的漩涡也没被甩脱,任凭它多大的浪涌也没把它挤碎拍碎。

    可问题在于它太有韧性了,跟着涡流和浪涌上下左右、东南西北摇摆伸缩,里面的脑袋不被拍坏也被摇晕了。

    卷堆倒似乎用得很是顺遂,尤其是这泡泡还爱管闲事,总是跟水里原有的那些泡泡过不去。那些密集的泡泡一来,它就仗着自身的韧性疯狂驱赶,卷堆觉得它真的是个宝。

    其他几个人是取也取不下来,漩涡群集体小憩的时间又很短,只能苦撑着。

    叶轻飘和更云负责在速度和方向上协助卷堆,尽量保证他能最大程度的只要盯住一块巨石就能一直研究到换下一块为止。

    寸言继续研究这些巨石与鱼之间的秘密,说实话暂且不说鱼,就光是这上千块的巨石就让大家觉得甚是奇妙的了,因为这些巨石没有一块是空白的,几乎都凿上了字。

    那么问题来了,每一块巨石都是活动的,这些石头是一直就在水里的,还是凿好字才被弄下水?

    在水下凿字,半城的人真的就可以做得到了吗?如果是凿好字才放下水,那么怎样才可以做到不被人发现?话说光是运那些巨大的石头恐怕就是不容易的吧!

    这些事情不管哪一样都不是轻易就可以弄清楚的,更不是一天两天就够了。在这期间也有别的人下来过,尽管都是一些不认识的人,且不断有人消失在漩涡之中,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中间不乏厉害的。

    卷堆每一天能够带上来的信息很有限,那上千块巨石要看完可就真的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但积少成多后就总能判断出一些事情,况且卷堆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根据得到的信息判断出那些巨石可不是在水中胡乱飘荡的,它们的位置在时间上有先后之分。

    将卷堆每天带上来的信息累积起来推测:每一块巨石记录的是半城每一任城主任职期间所发生的大事。但不要误会,你可以说这些是石碑但不能说它们是丰碑,因为没有哪一块石碑上在歌功颂德,都是些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大事纪。

    这些石碑也不是半城一建立就有的,它是从某一代城主才开始。那个城主兴起此事后,从他开始,每一代城主一块石碑,而也是从他开始延续了好几代城主他们完成了之前的那些先辈们的大事纪刻录,且先辈们的就没有限定必须只在一块石碑上全部刻录完。

    石碑上也记载,每个城主在其任职期间每发生一件大事就必须及时刻录一件,且必须只能自己一个人亲自完成,终身不得向下一任城主之外的任何一个人透露这件事。

    石碑上说历届城主的终极使命就是寻找下一任最有利于半城的城主,并且把这件事情一代代延续下去。

    在卷堆终于把这些信息拼接完整的那一刻,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半城毁了之后,难怪择余要给下一任城主设定这样的题目,原来他不仅是想用解救重建半城来选拔城主,同时也在解谜中做城主与城主之间的交接。

    在接下来的碎片化信息拼凑中透露的可就真的是半城最大的秘密了。

    卷堆很有把握,尽管每天都有不同的人下到那片漩涡中,可除他之外尚且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克服水下的艰难只是其中之一,此外还必须得懂半城最古老的那些文字。

    在确定这点之后,几个人的任务就多了一项:不能再让别人靠近这些石碑了,保不齐哪一天就有完全具备这些能力的人下到水里。所以更云和叶轻飘两个人在轮流协助卷堆的同时,其实也是在轮流阻止其他人的侵入。

    卷堆拼接出的那个半城最大的秘密就是:为什么近些年每任城主都需要远行?

第九十章 半城和择余的秘密

    卷堆怪自己不仔细,因为这个信息其实不下到水里也该往那个方向上想。

    从半城最初的以石匠手艺在外名声大噪,再到后来有大胆者领头一步步突破老祖宗的饭碗开始做起贸易,并且短期内就让半城变成一个繁盛的商贸集散地。大抵城主们都忽视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人怕出名,猪怕壮。”一定会有那眼红者,时间问题而已。

    所以有一年半城被另外一个城的人围攻了,半城人少且毫无防御工事准备。

    围击半城的一方并未攻城更没有杀戮,但当半城四周的江上遍布船只,而人家只要求他们弃城去到对方的城郭,对方会有人入驻这里的时候,当时的城主无计可施。

    败掉老祖宗的基业,还是败掉老祖宗基业的同时白白牺牲老百姓们的性命?无论选哪个这个城主恐怕都要深背骂名。

    在对方给的期限就要到的前一夜,居然有人给他们送来了第三种选择。

    这个选择来自于另一个城:乞桑城。

    乞桑城愿意佯装去围攻包围半城那个城的大本营,迫使他们撤回去。同时在他们撤回去之后送给半城武器以便不至于别人再次攻城的时候他们手无寸铁。

    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乞桑是个每寸土地都靠抢来的城市,作为交换,乞桑要求只要他们有需要半城支援攻占其他地方的时候,半城无条件支持。同时也以此为条件,乞桑城可以保留攻占半城的愿望。

    乞桑的豺狼之心毫不掩饰。可是很无奈,即便是暂行缓兵之计,半城的那位城主也不得不答应。

    那一次危机解除之后,半城意识到护城的重要性。可是纵然半城有人但没有武器。

    他们根本在短期内就摆脱不了乞桑的要挟,所以城主给对方加了条件,那就是乞桑在固定的时间间隔要给他们兵器。

    对方也不傻,知道控制怎样的时间间隔供给武器是更新,而不是给他们机会储存。

    关于万一类似被攻城的事情再次发生,乞桑甚是不放在眼中。他们说如果有一天半城是要以被攻占的方式结束它的历史,那么做这件事的只能是乞桑城!

    卷堆用连续的叙述方式讲解着他拼凑完整的往事,大家觉得真是一段既荡气回肠又有些悲伤的历史。

    有关乞桑的故事,大伙儿已在桑榆城听过。所以当半城摊上乞桑城,大家不知道是该说它幸还是不幸?

    幸,有人会保护你一直不被别人欺负;不幸,保护你的那个人却最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欺负你,甚至欺负你到死的那个!

    寸言和卷堆读书、见识都比其他几人多些,两人很快联想到其它的并大胆推测:半城历代城主在山中搜寻的应该是炼铁石。

    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当持红稀剑的叶芦栩出现在半城的时候会让浦晨几次三番求见。半城需要自己能保护自己,纵使有一天不得已与乞桑正面抗衡,那也得有武器呀!

    另外在择余的那块石碑上,卷堆读出了更让人吃惊的东西。大家都庆幸,卷堆不是敌方,否则他能知道那么多,真的太危险了。

    择余当城主期间做过许多事情。

    在他当城主的那一年他刻录下的第一件事情是他对凤矣的承诺。他说他与凤矣相约,回来跟老城主说清楚自己的意愿,请求另选其他人为城主,让凤矣在半城的山上等他,如果请求成功了那么就去接她回半城,两人买一艘大船以运输为生。

    可是他没有想到在半城等着他的竟是老城主远行出师不利,第一战就身受重伤,回来不久就离世了。如果他按期和浦晨成亲的话,这一战原本是他去的,择余为此深深自责,于是答应与浦晨的婚事,并于大婚当天举行大典成为城主。

    自此他再也没有上过半城的后山,不是不想去给凤矣一个交代,而是那必须是一个说得出口的交代。于是自当上城主那天起,择余就同时在物色接替自己的人选。

    然而,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半城,城主并不是那么好当的,选一个城主也并不容易。

    在“愚人滚坡”事件中,依择余刻录的最初对愚人感兴趣是觉得他是个人才,想招贤纳士,并拜托他选人这件事。

    他认为愚人整天出没于各种人群混杂的地方,想必见过不少人和事,对于知人识人应该更是有一套,就好比他总是有办法让自己找上他那样。

    但是他没有想到,愚人并不是一个真诚的人,他的野心让人难以捉摸,为实现那种野心的欲望甚至有些变态。

    愚人很快识破了择余与浦晨只是形式上的婚姻。并抽丝剥茧得出择余随时准备撇下半城去寻找凤矣,就此要挟择余说出半城的宝贝,也就是历代城主都在山上寻找的东西。

    这根本就不可能,作为城主来说这是最后的底线。

    择余在把愚人领回家的时候留了一手,派人去查愚人,竟意外发现像毒蛇般独来独往的愚人有妻女。所以当愚人要挟择余的时候,择余派人控制住了他的妻女。择余提出直到自己本人亲口说出他和浦晨的事,正式把胡涂金錾交到下一任城主手中方才还他妻女的自由。

    愚人倒是很乐意,说反正妻女像讨债鬼四处找他。如此甚好,他可以不用像避瘟神那般四处躲藏。于是自己搬出择余的家,开始了在后山没日没夜的搜寻。

    愚人滚坡后,本以为祭山水就可以挽救那些老百姓的命,但是没想到作为半城江边的生灵——江中的鱼,竟然去啃食那些老百姓以致他们丧生。

    要知道自第一代胡涂氏的人搬到半城,在每年最隆重的祭祀中最后一环就是往江中投撒鱼苗放生。整个半城的百姓从孩提时代,大人就教导他们从江中打捞上来的鱼但凡还没有巴掌大的都要放生不能吃。

    守着一条江,可半城人从来没有渔民,一直以来没有一个人以打鱼卖鱼为生。就是因为他们觉得在江中,鱼是先他们而到这里的,鱼才是这里的原住民。可是没有想到……

    择余唯一能想到的办法是把那个事件中剩下的老百姓送到山上,他没有说的私心是:倘若凤矣还在山上,那么她不至于太孤单!

    就在当晚,择余潜下水底,利用老祖宗们刻下的石碑,这些石碑并不是随便选用的石头。说起来这些石头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那样,有亲疏远近的先天缘分,就算是它们的位置也会相互间影响它们的脾性。

    胡涂氏很多辈都在研究石头,也正因如此,当半城遭受乞桑要挟的时候,一任任的城主决心就近取材,寻找炼铁石锻铁打造兵器,但就算是为了防着乞桑也不能明目张胆。所以就给外界造成了他们是在寻宝的误会。

    择余潜下水之后,利用那些石碑布下了石碑阵。利用那些石碑自带的特性,制造了这个疯狂的漩涡群,目的就是利用水流没有固定方向且不停更改这一点来囚禁这些鱼。

    不仅如此,择余说他这一生做过最残忍的事情就是:那些鱼里没有一条鱼的鱼骨是完整的,他用了很久的时间,逐个折断了那些鱼的鱼骨,并在折断却又未完全断开的鱼骨上穿了鱼线,所以在那个漩涡群中除了石碑和鱼还有密密麻麻的鱼线。

    择余在他当城主期间大事的倒数第二项记载:他准备远行了,这一次之后就会让位给新的城主。他不会再回到半城,如果死了那么自然无话可说。如果活着他也会想办法在归途中诈死,让人带回胡涂金錾和让浦晨当城主的消息。他会借此机会直接去找凤矣,这是事先就和浦晨商量好的。他在这一项的最末尾表达了对浦晨深深的歉意。他大概想着等浦晨当了城主也是要下到这水中来的,那时她一定会看到。

    择余人生中的最后一项记载,他说他都没有料到还会回到这里,他原以为一切早就该结束了。尚未启程归来,半城灭城的噩耗就已传到。寸言不得不快速解决战事赶回半城,他也希望查出个所以然。作为城主,并未废什么功夫他便察觉到了半城的最基层不见了。然而在下水的过程中他并没有找到这一层,他也上过山,并花费掘地三尺的功夫去寻找,他并不相信会一个人都不剩。如果尚有人生还,那么藏在山上或许是他们会选择的避难方式,然而并没有。

    择余暗中下水的次数比别人知道的要多得多,毕竟水下藏着半城的秘密。他在水下苦思冥想的过程中想起了初次见面愚人跟他说过的一个幻术:乾坤别是。

    于是他作了大胆地猜想:愚人当时并未摔死,而这次半城的事情至少是半城消失一层的事情必定跟他有关。可是他并没有办法去证实更没有办法去破解,也就在那时他发现了自己的石碑阵内有某种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

    以自己曾经跟愚人打过的交道和为了妨他而对他的研究,择余猜测愚人发现了这个石碑阵,并且在阵上做了手脚。

    他不知道他人在哪里,将会做些什么,但择余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固这个石碑阵。他的方法就是以自己祭石碑阵,他打算以自己去扰乱原来石碑阵的运行。

    他下派任务并驱散了那些剩下来的半城兄弟,让他们把半城的事四处宣扬。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打算这样做,所以制造了自己也一样流落他乡的假象。

    在最后,择余说他自己守住了半城的一大秘密。至于另一个,如果有一天半城有了新的城主,有人会转告的。

    算得上是他的弥留之际,可他再没提起凤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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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介绍:
肩负掣荡国使命的清冷公子寸言,四方寻父的神秘少女叶轻飘,只为“两小无嫌猜”的翩翩少年郎更云,说是为了“好玩”却处处透着古怪的三角眼卷堆,睡神级别的红衣少女苏桂,五人在桑榆城遇见并结伴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不问。
但那不重要,痛快的是恣意飞扬的时光,一起见过最深情的人,经历过最凶险奇特的事,吵过最“鱼般记忆”的架……一起贼精,一起犯二……哪怕明天就会翻脸!
同一时间里或许他们在各自的空间彼此来来回回无数次擦肩,而在这同一时空里他们莽莽撞撞、并肩同行,是最好的伙伴!
与此同时,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显露出来……堪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堪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堪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