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山上新娘
耳边只先后传来“劈里啪啦”四声不同的摔落声和每个人对疼的不同反应,并未发觉有异于这个世界的其他状况。
每个人关心的都是生死,所以还未顾及疼痛,可也尚且没有确认是否还活着,大伙儿就已被眼前的一切震惊了。
风和日丽,这是对这里最好不过的形容,那都是因为外边的气候实在是太糟糕了,尤其是经历过刚刚那种大雾弥漫的环境后。
“别有洞天”这个词实在是发明得太妙了,借所有的脑洞给某一个人他也万不会想到在这崇山峻岭之间会有这样一方天地。
然而上述的这一切并不是让人震惊的真正原因。四人尚且还匍匐在地,就已被这里的色彩给惊呆了。
放眼望去,这里寸草不生,全是褐色的山石,四周都是远远近近的山峰,斜晖笼罩分不清或晨或晚。
说也奇怪,四周的山峰均是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绿色,唯独这里,这个被尖尖的山峰包围的地方,一点绿的生机都没有。
可是,这里有红色,喜红色。
没有风雨洗涤过的残旧,犹如刚刚布置好:丝滑光泽的帷幔,制作精巧的花球,身下一尘不染的红毯,还有正面山壁上诺大的“喜”字,与一般喜堂不同的是这个“喜”字只有右边那一半,左边虽没有却留有位置,似乎在等待着填上去。
“哇,这里今天有人要成亲喂!”更云直起身双腿盘坐。
其他三人默不作语,坐直了身体开始打量四周,没错,这里的的确确是一个崭新的喜堂。
“不对呀!”卷堆捻着下巴四周一阵好看,扫得自己晕头转向。
“我也觉得。”更云躺下去翘着二郎腿。
“太安静了。”寸言补充道。
“不。”叶轻飘刚说完,其他三人立马瞪着眼珠子看向她:“嗯?”
“是寂静,是鸦雀无声。”叶轻飘赶紧补充完自己的话。
“去去,这时候就不要咬文嚼字了。”更云嫌弃地坐起身来,可刚坐起身来眼珠子就定点在某一个地方,差点没把眼皮子撑破。
三人见有异状也朝着他眼神的方向看去。
“嗯嗯嗯……”更云的视线还定在那里没动,就怕只要一动那东西就会消失,手却四处抓挠着示意自己的同伴们。
其他人都没有理他的手,卷堆却把他双手都给抓住了,要不然他还在四处抓扯。
四人的目光聚焦处是在大家跌进来的方向,也就是跌倒在地时的身后,所以刚刚趴在地上时并未看着。
那里犹如这个被山峰围绕的喜堂的门楣,也是一座山峰,样子和别的相比并无什么特别,只不过……只不过在峰尖上伫立着一抹红色的身影,严格来说那是一个身着喜服的女人的背影,她头上红色的头纱随风轻轻荡着,朝这里看过去,她似乎在看向远处又似乎是看向脚下。
“喂,新娘子……”更云乍懵懵一声,实在让同伴们难以理解,于是纷纷看向他——这种情况不应该是不要惊动她,悄悄地溜走么?
“怎么啦,我不该喊么?”更云小心地问道。
大家也不言语,又望回那身影,还好她好像没听见。
“你们说她会不会想不开啊?”更云腆着脸又问道。
“你才想不开。”卷堆瞅了他一大眼。
“你……”更云本想给卷堆脑袋上一巴掌,不料手抽不动,低眼一看才发现自己的手正紧紧地被拽在卷堆手里。
“起开,变态!”更云使劲甩开卷堆的手。
“你什么时候才能想得复杂些呢?”这次说话的是叶轻飘。
“这里荒无人烟,连只鸟都没有,却偏偏有个喜堂,还有个待嫁新娘。你不觉得诡异吗?”
更云在心里一抿……的确,后背不免一阵鸡皮疙瘩:“那怎么办,我们悄悄溜走吧!”更云慢慢挪动着挤进卷堆和叶轻飘中间。
“同意。”卷堆悄声道。
“我们去看看吧!”叶轻飘收回目光挨个看过每一个人。
“何必冒险!”卷堆反对,更云头点得跟槌鼓似的。
“回去会不甘心的!”叶轻飘决心从寸言下手,于是紧盯着他的眼睛。
“我无所谓。”寸言表态完,叶轻飘立马看向更云。
“我不去,我要回去睡觉。”更云抱着手撅着嘴把头别向一边。
叶轻飘又看向卷堆:“你不是本来就冲着那些好玩的东西才出来的吗?”
“可我武功太差,上不去。”
“有我啊!”叶轻飘大拇指倒向自己。
“走。”卷堆立马起身。
他刚起身,叶轻飘与寸言早朝着那山峰飘去了。
“喂,我……”卷堆一着急原地跳着。
“更云,卷堆交给你啦……”撂下这句话,叶轻飘和寸言已在一处山石上一蹬,借力向更高的地方去了。
“叶轻飘不要太过分了!”更云气急了,奈何自己连说“不”的机会都没有了,只得一把抓住卷堆朝他们的方向追赶而去。
山巅之上大有寒冷之意,虽无风,但太阳的热度似乎并不眷顾这里,看似很近,几个人却几次借力才到达。
脚尖刚点地,更云就一把撂开手中的卷堆,一路的嘟嘟囔囔好像并没有抚慰他心里的不平,然而又怎样,也没谁理他。
被一把松开的卷堆在仅够放一只脚的山峰上剧烈地晃荡着,险些摔了下去,好在摇晃中也不知是抓住了谁的腿,他也不敢抬头看,只好慢慢地蹲下去,双手紧抓山石双脚紧紧蹬住,大气都不敢喘。
越是往下看越是连心都在颤抖,即便下面不深处全是雾罩什么都看不见。卷堆顺着抓住的那条腿一路往上看才发现那是寸言的腿。
这个地方与其说是山峰不如说山脊。原因是在这最高的地方真的像脊梁骨那样只能容得下一只脚侧放,这样细小的一条线就构成了整个山峰,粘连得并不牢靠随时都在滚落的小石块上连一根杂草都没有长。所以四人只能并列站成一排。
卷堆以拉屎的姿势蹲在更云和寸言的中间,他都被吓成这样了,别人连嘲笑都不耐烦给,就更别说帮忙安慰什么的了。
他仰头打量着左右两边的人,只见他们在够着脑袋往同一个方向看。他也想知道他们都在看什么,奈何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
“前辈,抱歉,打扰您了!”卷堆在这头听叶轻飘这样说,就料想大家都在看的是那个红衣服的女子。
但没有回应。
“前辈?”头实在晕得厉害,卷堆便闭起眼来,用心去判断此刻面临的情况。
沉默了一会儿,卷堆估摸着着那三人肯定正你看我我看你呢。
“你们也看一看?”只听叶轻飘又说道。
又是一片沉寂。
卷堆正猜想更云和寸言看到的情况时,只觉左肩被人一把抓住,脚下一轻还来不及大喊就又着地了,这次肩上那只手并没有松开,所以他不得不站着。
站定了之后,卷堆那双已被吓得睁开的眼睛才真正发挥作用。原来寸言提着他换了一个位置,现在自己紧挨着那个红衣女子站着,红衣女子的另一侧是叶轻飘和更云。
从卷堆的角度看去,红衣女子面色红润,嘴角的笑涡里透着娴雅从容,一双水亮的眼珠子透着幸福与期盼,一头青丝和着身上的红纱轻轻飞扬,一身一头的梳妆打扮正是新娘装束。
只是这年龄……这年龄恐怕怎么着都会有三十七八,难怪叶轻飘要叫她前辈。
“这么老的新娘,嫁得也真够不容易的!”卷堆心里想着嘴上也就说了出来。
“她不会是……?”更云面对着红衣女子仔细打量,但又不好伸手试探,毕竟这是母亲辈的女子。
“你也觉得吗?”这是叶轻飘的声音,但卷堆判断这是在问寸言。
“但她的面色和下面的喜堂……难道她刚去世不久?”寸言小心地一步步推测,说完又仔细打量红衣女子,生怕稍有不慎就得罪了,毕竟是大家私闯了别人的地方,且还多管别人的闲事。
听几人说来说去也没有个准确的答案,卷堆一只手稳稳抓住寸言,另一只手搭在红衣女子手腕上,在寸言和更云开口前抢先说道:“别忘了我可是懂些医理的。”
这么说就找得到理由了,到时候真要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且还能被称得上是一个热心肠的理由。
“不用担心,她已经死了,且是十年以上!”更云面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不仅搭了脉也从其他方面查看了她的生命迹象。
“你不会诊错吧,你看她的面相,怎么可能!”更云嗤之以鼻。
“她应该是用了某种秘术保存了自己,也或是别人帮她保存的,我之前在一些传说里看到过类似的记载!”卷堆信心十足,但更多的是好奇,因为他的另一只手已经离开了寸言的手而自己浑然不知脚下还踩得稳稳的。
“如果真是这样,我猜是后者。”寸言说着瞟了一眼身后的喜堂,从这里看下去,可纵观整个喜堂的全貌。
“不错。喜堂看上去是新的,证明有人每天收拾甚至更换。”
听这么一说,更云也朝身后看了一遍:“可是她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这下面明明烟雾缭绕什么都看不见。”
经更云这么一提醒,卷堆往脚下一看,腿一抖差点没掉下去,这次是寸言及时抓住了他,不过在抓住他的那一刻,寸言手下稍微一怔,眼神犀利地盯向卷堆。
“我知道了!”更云声音洪亮,尤为兴奋。
大家都眼睛发亮看向他时,他说道:“这里肯定有出去的路!”
真是雷声大雨点小,大家表示蔑视他。
“你是猪啊,虽然下面全是雾,可你看你脚下这笔陡犹如刀片般薄的山体,你怎么下去?”叶轻飘挖苦道。
“你有点脑子好吗,雾下面反正什么都看不见,万一只需要一跳就可以呢?”更云很是不服气。
“哼哼,我还想说万一你这一跳直接就跳到半城的茫茫水里去了呢!”
渺渺山茫茫水,还真是。听着叶轻飘的话,寸言和卷堆都觉得还是有些道理的,但有时候有些事情总是会很出人意料,所以更云的话也不能就被全盘否定掉。
“你们看……”又是更云一惊一乍的声音。
大家都受够了他没脑子地随时乱喊,不过当他们的眼睛看到更云说的那地方时,他们不得不承认有时候他眼睛的确很好使,不得不说人总是在该的地方才会真正地发挥作用。
由于脚下的雾随时会飘上来那么一两缕,所以刚刚没有留意。
雾来得快去得也无征兆,现在大家才看到右边一座山峰明显高于脚下的这座,就在高出来的那一部分竖刻着一些符号,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是说不清那是几个还是一个,因为大家都不认识。
“这是字吗?”叶轻飘轻轻挪动着脚步。
“快,快,快……”卷堆显得尤为激动,三角眼放着狼般的光芒,嘴唇嗫嚅着,一边是眼睛紧盯着那山体上的符号,一边是扭着身体双手抓住身后寸言的手颤抖着。
寸言不想打断他的思路,只眼神回应着他的激动,等待着他说话。
“快,快带我离它近一些……”
卷堆的话说完,寸言再次打量着他,眼中交织着敬佩、疑惑与提防。
寸言把他带到更近的地方,他又仔细琢磨后,脸上露出无尽的满足与骄傲。
“你懂啊?”正自我陶醉之时,更云脑袋杵在他肩头问道。
卷堆被吓了一跳,但并不妨碍他卖弄:“之前家乡有一位喜欢研究古文字的老者,我曾有幸在他那里帮忙晒过书简。记得那几天他在研究的就是这种文字,他说这种文字他手头上拥有的资料少之又少,所以我通通跟他学完也不过才几十个字……”
“拣要紧的说!”更云早等不了了,更是见不得他逮到机会就卖弄。
“好吧,在我学会的那几十个字里,这几个都有!”卷堆自豪得很。
三人一听,都忘了脚下道窄,通通往卷堆的方向挪了几步。
面对一双双充满求知欲望的眼睛,卷堆咳嗽两声说道:“你说风起时水中你的倒影无与伦比!”
卷堆说完,三人的表情并没有收起,显然这和他们想象的有差距。
“就这样?”叶轻飘一脸的不相信。
“嗯!”
“这不就是句情诗嘛,我估计是这女子的情郎跟她说过这样的情话,后来又把他抛弃了,于是她天天站在这里等。这里高嘛,看得远。然后有一天她觉得自己等不了了,便刻了这句话。”更云说完自顾自地使劲点了一下头稍作沉思又说道:“没错,肯定是这样!”
虽然他一贯都是没脑子,只不过大家也都没啥更好的解释,何况说好听了是好奇心重些,说难听些不就是大家都对自己以外的事物盼着它能跌宕起伏些。现在这样顶多是有些失望罢了。
“咦,你们听……”又是更云一惊一乍的声音,这时候来个出其不意,大家心里还真是被吓着。
在给过他表情上的鄙视、警告、无奈后,大家侧耳听去,果然在某个方向传来若有若无的声响,说实话这样的声音即便是在这个安静得要死的地方也真的是不容易发现。
穿越层层山峰才知为何这声音如此之小,那是因为隔得真的很远,也正因如此才知道原来这地方这么大。
更云负担着卷堆这么一大个人,几次对其投来凶狠狠的目光,但对方总是呵呵一笑简单对付之。好吧,这充分论证了脸皮厚的重要性。
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大家都感觉到气温越来越暖和,山上的色彩也逐渐丰富起来。
接近目标地点,四人在一座高峰的巨石后隐藏,也方便侦察情况。其实说起来即便已经在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了,那声音也不大,这的确是为难更云的耳朵了。
第六十二章 脏腑图
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眼前的一切很是简单又很是让人吃惊。简单的是,下方一片甘蔗地,齐刷刷的一片甘蔗,没有夹杂别的任何品种。
这片甘蔗的一角已经被放倒,看来是到了收获的季节。在倒下的甘蔗和站立的甘蔗分界处一排人,大约十来个正挥舞着镰刀不紧不慢砍着甘蔗,大家听到的声音一部分来源于砍甘蔗一部分来源于风过后叶子的响动。然而让人吃惊的也是这些,本以为半城所有人都住在半山,山上这种禁区还有人居住真的是出人意料。
“这些人好像只是寻常老百姓,我们下去问问吧?”叶轻飘向三人征求着意见。
就在大家都准备下去的时候,寸言突然一把抓住卷堆:“瞧那儿……”
要是更云这样冷不丁的来一声,早被大家以各种表情轮轰了,但寸言不一样。
循着他所说的方向,三人朝正前方看去,那是白花花的一片山壁,伫立在甘蔗地的那头,但很肯定地说它并不紧挨着甘蔗地。
那山壁本身没有什么特别,这样子寸草不生的山在这里多的是,大概寸言让大家看的是那山壁被用石头重新镶嵌过。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石头堆成的样子有些面熟?”寸言用垂着的手对着空气写写画画,眼睛一直紧盯着那山石,眉头紧皱。大家都知道他问的是卷堆。
“人的五脏六腑构造图。”卷堆虽回答得一脸轻松,但依旧是陷入迷思。
寸言听完,眉头顿时疏解,侧头看了一眼卷堆,满眼敬佩。叶轻飘和更云一点不懂什么五脏六腑构造,所以完全像个局外人似的。
“但是……”再次看那山石的时候,寸言依然又是疑惑重重。
“但是在心脏的位置居然是个大洞,而且这个洞一直通到山那头。不仅如此,心脏在所有脏腑器官中占了太多的比例。”这个时候恐怕是卷堆最为严肃认真的时候了,从更云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与一路的被嫌弃相比,这时候他可真算得上是扬眉吐气。
不错,叶轻飘虽不懂脏腑构造,但他们说的那个位置的确是心脏所在,而且从那个洞一直可以看到对面透过来的光明,看来是个直的洞啊。
“为什么这里的人要造这么一个没有心脏的脏腑图呢?”一向不爱动脑子的更云也开始跟着思考。
“对呀,跟你一样缺心眼儿,也不知造的人是怎么想的!”卷堆总算有机会还一句回去。
“你……”一个字才吐出口,更云就发现那句话已经成为了过去没有了时机,因为卷堆和寸言好像又很默契地对某件事达成了共识,双双向自己身后退了几步,面对面站着,看向大家来时的方向也就是那个红衣女子站的位置,又看看那山石,然后眼睛迅速移动,试着把两者连成一条线看。
更云很想说好奇怪啊,在这里居然看得见那红衣女子,也想说我发现了在视觉上那红衣女子和这山石是一样高的。但挨个把两个人打量一番,再看看叶轻飘,叶轻飘向他摇摇脑袋,他还是把话憋了回去。
然而看了半天后,寸言和卷堆什么也没说,各自用脚尖在地上的灰里画着圈圈沉默许久。
“哎呀,算了,太伤脑筋了,万一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卷堆首先放弃,寸言也觉得有道理,瞬间释然。一行人下到甘蔗地时,两大排甘蔗又被放倒了。
四人翩然直下,但直到已经站在甘蔗地边,依然没有人发现他们,于是更云判断他们或许谁都不会武功。
更云的观点并未得到完全肯定,以防万一,大家还是走进去,并尽量避开遮蔽物让自己更容易被发现。
然而整个过程地里的人都各自忙各自的,没有一个人朝他们的方向多看过一眼。于是尚未走近,卷堆就开始朝着那些正在劳动的人又是大跳挥手又是大声打招呼。
本以为要叫上半天才会有人理他们,不曾想,卷堆才喊出第一声,整个甘蔗地的劳动者们如同被惊吓到一般,一下子定住,全部人目瞪口呆。
这样的反应反过来也是让四个年轻人感到很尴尬,于是大家以各种方式原地赔礼道歉。地里的那些人吃惊程度少了些,不过似乎不是因为他们的赔礼道歉,因为他们似乎看不懂这几个人上蹿下跳、挤眉弄眼的所谓何意。他们不那么吃惊了完全是因为他们接受了这个现实,这个有其他人突然出现的现实。
更云一行无比尴尬地站在原地,进退都不是。那群人也慢慢地互相靠拢,有人双手握起甘蔗棒,有人举着镰刀等各种顺手能拿到的东西作防御状。
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确实不会什么武功,仅是一群平凡的老百姓。尝试过好几次语言交流后,四人确定对方听不懂他们讲话。
真是糟糕,但也不能不交流,双方这么僵持更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大家推选出叶轻飘举着双手慢慢去靠近他们,以表达伙伴们的善意。
“唔……”叶轻飘才侧身走出一小步,那群人立马一跺脚,嘴里哼着警告声,大家共同往前迈出一步,竖起身上每一根汗毛,眼睛炯炯地盯住他们,看上去他们个个勇敢且无畏。
“呵呵呵……”叶轻飘赶紧停住脚,整张脸都快笑裂了,弯腰作揖、各种点头哈腰表示自己是无公害的。
见对方虽依然绷得紧紧的提防着他们,但是攻击指数明显下降,叶轻飘开始嘟嘴拧眉,手揉着肚子一脸可怜相看着那群人,然后又往回吮吸着快淌出来的口水眼巴巴地看着地上那些已经砍好的甘蔗,再扭头眨巴着眼望向地里的那些人。
终于,那些人开始嘀嘀咕咕互相讲起话来。基本可以肯定,他们的话,更云他们听不懂。不过他们并没有那么在意,因为刚刚叶轻飘的表现实在是让对她还算熟悉的几人无法想象,大家还处于努力消化中。
那群人严肃地叽里咕噜商量半天后,几个年长些的朝着他们走了几步捡了一捆甘蔗抱到他们面前,就在他们面前把甘蔗叶剔除,用弯刀削了皮递过来示意他们吃。
人手一根后,那几个人又削出几根放置好才又退回队伍里,然后跟他们的同伴一起就地坐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叶轻飘他们吃。
主人家都坐下了,这是叶轻飘他们求之不得的,累了半天谁想站着吃呀,于是很快形势就变成了两边的人中间隔着一块地坐着两两相望。
叶轻飘他们的出现似乎很是出乎大家的意料,如同这里出现了稀有物种那样,那些砍甘蔗的人以各种姿态同一种眼神盯着吃甘蔗的年轻人们。
说实话,这甘蔗是真的很甜,起初大家还回应着他们的表情,到后来谁还在乎是不是有一群人在盯着自己吃东西。
这样香甜的吃相倒很是让那些人放心,渐渐地他们也松弛下来,互相嘀哩咕噜讨论着。
戒备心还是要有的,经过一番观察,眼前的这一群人小的有二十来岁,年纪大的也是老态龙钟了,只不过大家意见很统一——他们都只是普通老百姓。
要说不好奇那是假的,太多疑问了。但依这些人对他们的提防,别说语言不通了,就是大家能正常交流恐怕也不敢问哪!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四个年轻人心里那点不便说出来的小九九其实也都是同一件事:他们为什么会和大家的语言不一样?即便他们不属于半城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因为他们几个人自身就是最好的例子。
几个人合计之后,一致推选出卷堆去跟那些人交涉:帮忙砍甘蔗以当回报,最重要的是只有大家处熟了才能打听清楚怎么回去。
倒是没有想到卷堆这样只会啃书的人肢体表达却很像那么回事,虽芥蒂依存,但人家好歹也还是答应了。或许是这里鲜有外人来访的原因,大家一起劳作一段时间后,也开始熟络起来,加之四个年轻人本就活络逗趣,自然惹得甘蔗田里一片欢声笑语。
日头尚早,大家已开始捆绑甘蔗,起先过来交涉的那几个老人表示让四个年轻人帮忙把一捆捆的甘蔗运回去。关系能到这一步着实出人意料,四人满口答应。
要把甘蔗运回去只能靠扛,另外三个人肯定没有问题,那么既然叶轻飘一个姑娘家都没有问题,卷堆怎好装手无缚鸡之力的书儒,一个人扛不动一捆就主动找了个老人一起扛一捆。
本以为要走很远才是村子,因为这里放眼望去除了一片山,什么都没有,可大家运足了的气力还没怎么用呢,就到了。因为这个地方其实只是甘蔗林的另一个尽头。
一直埋头走在最前面的更云差点一脚没刹住掉下去,脚下的大坑出现得真的是很突然。
还以为他们住在村庄里,但其实他们住在坑里。
深,脚下转了几个弯的石台阶,越往下显得越小,其实这只是瓶颈处;宽,如此深的坑,如同大肚子的罐子,坑底正在满目的石头中间敲敲打打的人却一个个都看得很是清楚,完全没有因为深就影响底下的光线。
这样的深坑让四个人瞠目结舌,然而更让人吃惊的是:那面人体脏腑图的石壁就在眼前,你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目睹它的全貌及细节,甚至你可以清晰看见它上面密布的经络和血管。这面石壁其实是一整个山体的一面,就那样威严而又诡异的从坑底拔地而起,伫立在大家的对面。
结合坑底的情况再看那石壁,显而易见,这是人为。只不过这么近距离地再看那石壁还是让人觉得恶心感不足毛骨悚然倒是十分。
大家没有被允许下到坑底,但是还没有开口,已经有人被指派出来给叶轻飘他们带路。
临行,所有人以各种手势表达了他们的愿望:恳请他们不要告诉任何人这里的情况。
卷堆很想用一些精确的辞藻来表达他们会对这里的一切守口如瓶,可是语言不通就罢了,偏巧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是识字的。
你万想不到回去的路竟然在几棵看上去并不特别的甘蔗底下。这个地方除了甘蔗似乎没有什么其他的庄稼,不仅是那一大片,在其他地方也东一棵西几棵地竖着一些甘蔗。
那个带路的人带着大家围着那个一面是人体脏腑图的山体绕了半圈,突然站住侧耳听了一会,然后跳下一个沟渠,一块块石头摸过去,最终在几棵甘蔗旁停下,绷紧了马步双手扶着甘蔗扎根的那块土皮咬紧牙关推了两下后又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两把,然后是左边旋转半圈反向再半圈,换到右边后同一方向旋转了九圈。寸言用心观察着这一切,但却没有看懂这到底属于什么路数。
最后一圈转完后,那人累得满头汗,一脚蹬在对面沟埂上撑着,一屁股跌坐在这边沟埂上。
看上去挺玄乎的,大家以为会有大动作,可等他几口粗气喘完了,眼前还是一片祥和的景象。四人你望我我望你,又不知道说点啥!
就在大家都失望极了的时候,那丛甘蔗跟脚处却传来“嘶啦”一声石块划地的刺耳声,随后那些甘蔗竟连着跟脚的泥土一道被移开了,露出勉强够一个人侧身缩脚通过的湿滑小道。
带路的人咧着大白牙眉开眼笑,抹一把额头的汗珠有些腼腆地做个“请”的手势后一步三回头地先离开了。
谁也没想到,走出那条阴湿的小道一回头就能看见蒙蒙的雾罩在眼前张牙舞爪。四人在原地感叹了一番,再查看刚刚出来的地方时发现眼前一团雾什么都看不见,哪有什么才被推开的大石。
一切如同做梦,而眼前已然不是进去时的地方,这是另外一片草地。
夜幕已至,半城依旧辉煌绚丽。下至山脚才发现出来的这片草地通向的竟是半城最繁华热闹的地带,这样一来大家又要走很远的路才能够回到家里。
“我们可以飞回去呀!”走在最后面的卷堆突然跑到最前面嬉皮笑脸地说道。
他当然会这样说啦,因为他又不会飞,那需要别人出力气。但是还不等那三人开口,一阵“叽里咕噜”吼得震天响的声音穿过每个人的肚皮出来在大街上抗议着。
每个人都拖着疲惫的脚步,也不知道在山上困了多少天,反正不眠不休只吃了那几根甘蔗。
“我想吃鱼!”叶轻飘稀里哗啦吸着快掉下来的口水。
“鱼汤我包了!”更云拖着沉重的脚步。
“那也得有鱼啊!”没有人驮着他飞,卷堆俨然成为一个包袱挂在更云手臂上。
“半城没有鱼卖么?”大家还以为寸言不饿呢。
“是呀,我从来就没有见过有卖鱼的。”
“不仅没有卖的,就连……喏,那江里也没有鱼,别说鱼就连虾米都没有!”叶轻飘扶着肚子走得气喘吁吁。
“你去捉鱼啦?”
“是呀,你床上那些癞蛤蟆呀、蛇呀、水蛭什么的就是我捉到的,就是没有鱼!”
这一听,卷堆就想起自己被吓得魂不附体的那些夜晚,可想起来又怎样,现在就是叶轻飘站着让他打他也得有力气啊。
“我们尽快离开这里,去一个有鱼的地方吧!”叶轻飘实在饿得不行。
“你不要你那坡头酒馆啦,那可是一分钱都还没赚着呢!”更云提醒。
“对哟,不行,我得去看看,也不知有没有如期开业,人多不多,那个曳心有没有按约去跳舞?”叶轻飘犹如突然还魂,精神抖擞说着就转向自己酒馆的方向。
“哎,你不饿啦?”更云搂着肚子欲拉住她,可她早已几个飞翻消失在霓虹里。
“有没有觉得今晚的半城很特别?”卷堆突然神神叨叨地说道。
“没有半个人影,太过安静。”寸言眉头微皱看向叶轻飘离开的方向。
两人一说,更云这才把自己一路上感觉到的那种不对劲理顺,确实这不是平日里的半城。
“会不会这里不是我们要去的那个半城?”更云虚着牙齿小声问。
寸言和卷堆都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尽管他希望有个明确的肯定或否定。
“我们先回去吧。”卷堆和寸言达成一致。
第六十三章 江月夜
与半城的热闹区不同,叶轻飘的酒馆周遭没有一盏亮着的灯,四处黑灯瞎火,一片静谧。
哎呀,完蛋了,也不知是离开了几日,是酒馆生意不好才开几天就关门大吉了?还是好吃懒做的苏桂根本就没有开张……
叶轻飘心下一阵气馁,可转念一想又觉不对:不只是自己这一家,回想回到半城的这一路,半城似乎少了平日里的糜烂。
不行,该赶紧回去跟他们汇合,而且苏桂……大家把苏桂一个人留在家里……叶轻飘心下一阵不好的预感,一提气准备尽快赶回家去。
“飘飘。”叶轻飘刚欲动身就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了,转身一看,寸言正从檐下的阴影中急急忙忙走过来,脸上也有些焦虑。叶轻飘这才留意到这是个月圆夜。
“你们那边有不好的消息对吗?”
“苏桂不见了。”
担心什么来什么!叶轻飘心里有些责怪自己和卷堆都打扮成她的样子出去,但深知这时候不是自责认错的时候,再说苏桂不在,认错给谁看。
“你们去垣顷家找过了吗?会不会……”
“不在。垣顷在我们到家时就立刻出现告诉我们苏桂被掳走三天了。而且她说虽是暗中进行,但她却知道苏桂是被住在半城最脚下的护卫队掳走的,而原因我们应该知道。她并不愿意涉足这里的任何事情,所以只能帮我们到这里。”
“半城脚下的护卫队,那是城主的人么?”叶轻飘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和我们夜闯山上的树林有关。那些人都蒙面,而且不只一拨人,只要他们不轻举妄动,我们根本无从清查他们的身份,这个城主何必要这样?”叶轻飘说着轻轻抬眼看向寸言。
“你心中的答案也是我所想的。”寸言正面迎上她的目光。
“既然他邀请了,我们是不是去会会?”
“明天。”
“嗯?”
“垣顷说这是半城的规矩,每年的这一天晚上整个半城的人都不许出门且要早早地睡觉,这十几年来没人越矩,我们要赶紧回去。”
寸言的话音如同一道指令,刚落,整个半城所有的灯火在同一时间“哗”地一下全部熄灭,放眼望去只见月光下的一片影影绰绰。
“看来我们要再次惹祸了……”叶轻飘嘴里还说着话就被寸言一把拉到了阴影底下。
本来还不觉得,被这么一拉,叶轻飘突然有点紧张起来,四周死一般的沉寂,唯有两人的呼吸声一前一后此起彼伏。
这是个连呼吸和心跳都被嫌太大声的时刻,叶轻飘正试着控制它们和寸言的在一个频率上时,突然听得一声口哨声响起,熟悉的声音,叶轻飘记得这声音,那晚也是听到这声音然后他们开始在屋顶上追赶黑衣人。
原来是故伎重施!有过经验,叶轻飘放松了许多,正欲说话,寸言一把将她摁住。
黑暗中寸言黝黑流淌的眸子轻易就把叶轻飘的注意力带到山脚下的江面上。
叶轻飘刚刚还欲挣扎的手现在轻轻握住寸言的把他的手从自己嘴上移开,即便有面镜子,她一定也不会去照看自己现在和嘴张得一样大的眼。
原本月光照耀下平静无奇一片朦胧的江面突然四处显现出星星点点淡淡的红色,犹如宣纸上一点点晕染开的朱砂,那些红越来越明显,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有了形状。
口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一阵凉飕飕的阴气弥漫在空气中经过人的每一个毛孔浸入心脾,也不知是从心底开始的还是从外面进入心底的,没头没尾地传来一阵箫声,哀哀凄凄,犹如女人……不,一群女人集体的哀嚎呜咽,没有平仄之分更没有吹奏技巧,却哭啕得让人心烦意乱难以平复而又后背生惧生怜。
也不知是不是幻觉,不知从哪一声哪一个调开始,叶轻飘听见这箫声真的变成了女人们凄惨可怜的呼唤,这其中有一个声音清越柔和在众多混杂的声音里尤为明显,充满了女性特有的细呢软哝,那声调如同海浪拍打着海岸,一阵高一阵低,在摇曳的声音里那些模糊的点点红色逐渐明朗成一个个具体的形状……那是一艘艘船,排满了整条江。
每一艘船的四角各挂着一盏油灯,所以整个船的轮廓被勾勒得很是明显,那些船一艘挨着一艘随着水波的起伏在江面上颠簸。
如果有一个制高点,那么相信这会是一道奇观,一道显眼的奇观!它应该绕了半城的一周。
不知是不是因为身旁有寸言在自己容易脆弱的缘故,叶轻飘竟有些害怕起来,这种莫名出现既让人觉得邪魅又让人恻隐之心大作的情景让她觉得周身的血液都流淌得很是坎坷。
“我们要不要下去看个究竟?”叶轻飘轻声问道。
寸言看了一眼她紧抓着自己的手,再看看她一直紧盯着江面的眼眸。是啊,她还是个孩子,尽管很多时候她也顽劣得没深没浅,但她只是个小女孩,她也敬畏那些鬼鬼神神的传说,比如她此刻颤抖的手,她恐怕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其实不敢下去。
寸言一把抓住她的肩头略微用力:“我们不去,因为她们不希望被打扰。”
“不希望被打扰?”这几个字让叶轻飘一惊,满脸恐惧地看着寸言。
“别怕,我在。”
寸言以她被抓住的肩膀为中心手绕了一圈,自己身上的斗篷顺着手臂便滑到她的身上。他为她把颈间的带子系牢,斗篷上的帽子戴好,然后把她带到阴影的更深处在屋檐下的角落里坐下,一只手覆上她膝上两只紧紧抓在一起的手,另一只手捂住她另一边的耳朵拨过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
这里,看不到江。
也不知是不是太疲倦,还是太温暖了,也不记得从哪一刻开始叶轻飘竟沉沉地睡着了。
第六十四章 胡涂金錾
一个温暖有厚度的梦,幸福得不愿醒来,在睁开眼睛那一刻叶轻飘还沉浸其中却已不记得到底梦了些什么,只觉得心情好极了,使劲回忆又好像没有做过什么梦。
“醒啦!”
一个可恶的声音,叶轻飘揉着眼看过去,从窗户透过来的光束里坐着更云。
“这是什么时候了?”叶轻飘翻个身欲继续睡。
“傍晚。”
“噢,傍晚。”叶轻飘嘴角露着满足的笑拉紧了脖子边的被子欲继续回味那个梦带来的美好感觉,突觉不对,立马弹坐起来:“傍晚,哪天的傍晚?”
“今天的呀!”
“我问我睡了多久?”
“昨天半夜寸言把你带回来的,然后你就一直睡到现在啊!”
“也就是说苏桂还没救回来?”
“是啊,我本来说数十下你如果没醒我们就要去救她了,但才数一声你就醒了。”
更云说着叶轻飘已起身到桌边抓起水壶仰头灌了几大口,取出手绢把盘中的饼装了两个,一桌子的菜也只拣了那只乳鸽撕咬了几大口,含着满口食物眼神示意更云出发。
夕照里夜幕已至。
风至浪涌,江波难平。光明并不是可以均匀地洒在每一个地方,哪怕同为半城领域,同顶十六的月光。半城最山脚的地方黑暗似乎都比别的地方来得要快,日光说散就散。
行走在江边抬头还可以看见半城那些星星点点的灯火,那里有温柔乡,有欢乐场,放纵、堕落、糜烂,可唯独不需要这半城山脚的黑暗与阴冷。
走在岸边,抬头看着那些灯火,你可以对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有一百万种想象,叶轻飘突然对这里的这些所谓的半城卫队心生好奇:他们也会对着那些灯火这么想象么,为什么他们能够甘于这里的冷寂?
大概这里是半城唯一没有统一建筑风格的地方了,前面不远就属于卫队地界,山崖下那青黑充满褶皱纹饰的两块大石板就是他们的大门。
这里是半城夜晚唯一漆黑麻乌一片的地方,只在大门的右侧山崖上,也算是最高的山崖上点了一盏青绿色簸箕般大小的灯,光线白里透着青,更显得这里的落寞阴森。说也奇怪,半城山脚这样一个连夜晚都不点灯的地方这盏灯却是盏长明灯。
“寸言、卷堆你们两在这里等等我们。”就快要跨入卫队地界时叶轻飘突然站住。
“你要干什么?”卷堆一脸防备看着叶轻飘。
“等着就是,你跟我走。”叶轻飘对着更云一抬下巴,一扬手红稀剑就像水蛇般从袖中飞快游出,叶轻飘一把握住剑柄递到寸言面前:“暂时帮我保管一下。”
“连剑都不带,你是要下水?”寸言突然明白。
“知道就不要说出来嘛!”叶轻飘故意弯着眼睛开始绑袖口和裤腿。
更云刚刚还迟疑,听他两人这么一说,突然显得异常兴奋起来,开始活动筋骨。
“哎哎,这可不行,你们不知道这江叫茫茫水啊,没人知道这水下有多深,何况江下水流复杂,不安全。”卷堆听后赶紧劝阻,可是谁理睬他呀!
叶轻飘和更云互相递了一个眼色,双手在头顶一举,泥鳅一般快活地扎了进去,泡都没有一个。
“哎呀呀,呀,完了完了,你倒是劝一劝呀,我这种深谙水性的也都不敢这么不知天高地厚啊!”一看两人入水后就没啥反应了,卷堆急得在寸言面前转来转去。
“他俩倒是下去干什么的呀,也不说清楚?”才转两圈卷堆额头上已经满是汗水,一会儿跑到水边伸着头看,一会儿又跑回来冲着寸言嘀咕,也不管人家理不理他:“哎,你说他们下去这么久了,不会有什么事吧?哎呀,也真是,下水干嘛非要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下,就算是要跑到人家地盘上来下水,那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嘛,那些卫队知道咱们要来肯定戒备森严,这个节骨眼上,哎呀……”
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卷堆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转得他自己都有些晕头转向,就更别提寸言了。
他抹着额头上的汗珠,看了寸言若干眼,可寸言都是同样一副表情杵在那里,知道多说无益但就是忍不住:“哎呀,你说也不经商量就私自下水了,好歹也跟咱们托个底说说他们的水性,好让我们心里有个谱啊,你说是也不是?你说要是再等等,他俩还不上来,我两个还去不去救苏桂呀,我是不但不能帮上你,还会拖你后腿的呀……”
“那再等多久合适呀?”卷堆正说得起劲,一个声音从旁冒出来。
一听有声音响应自己了,卷堆甚是高兴,再一认真想,糟糕!于是立马以最美的微笑转头看过去:“当然是等到你们上来为止,啊哈哈哈哈!”
“滑头……”卷堆才冲着更云这么一说,叶轻飘也从水底下钻出头,喷了一口水后啐了卷堆一口唾沫。
寸言不动声色松了一口气赶紧迎过去伸手把叶轻飘拉上岸:“东西到手了?”
“当然。”叶轻飘得意极了,但微吸一口气后,眉头又拧在一块。
“怎么了?”
“我在水下闻到鱼的味道,但是四处找了半天却没有鱼的踪影,好奇怪!”
“你是馋鱼馋疯了吧!”卷堆正愁没话题可以化解刚才的尴尬。
“我也闻到了,所以才会在水底耽搁那么久。”
“水下情况怎么样?”寸言盯着水面却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什么样的水才会这样清亮又浑浊。
“很复杂,不是我们吹牛,恐怕只有我和飘飘这样情况特殊的人才能办得到,所以他们才会如此自信不用一个人看守,或者说他们根本没有人水性好到能够到下面去完成更好的防护。”
有吹牛皮的机会更云当然不会浪费,不过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更云说个话的功夫,叶轻飘只在他们背后绕一圈就能换一身干衣服,这说明了他们有备而来更是量力才行的事。
“时间不早了,我们该抓紧时间进去。”
“走。”
没几步路就到了那石门边上,寸言扣门的时候,卷堆看了一眼更云发现他衣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惊得嘴都合不上,心下更是奇怪,奇怪他把衣服都带在什么地方,奇怪他怎么能这么快。
门刚被叩响立马有人拉开了大门,仿佛门那头的人手随时放在门闩上。
青色的甬道,四周被石板砌得一丝风都透不进来,更别说见天日了。说不好听点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山洞,只不过是个天然形成又经人工打造过的山洞,且算得上是个豪华的山洞。
虽说洞外一片漆黑,洞里面可是点了灯的,只不过这灯光吧,又凭空给这里多营造了些阴森可怖。
借着那惨白泛绿的灯光,四人看到除脚下的地板外这甬道的顶和两侧都长满了绿色的青苔,而且滴滴答答落着水珠子。
也是,本就临江,且这甬道延伸进去这么深远,潮湿阴冷是难免的,看来这些人对自己还是挺狠的。
“哎……”叶轻飘轻轻拉扯着旁边带路的人,他看上去三十来岁,一脸正经,这一路一直目视前方,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寻常老百姓的实在,可就是没有一丝表情,除了客套该交代的话再无它言,即便是现在叶轻飘主动和他说话,他也是完全无动于衷。
“半城这么大,阳光充足,地理位置优越,那么好的生活环境为什么你们却选择这样的山洞,时间长了你们会得各种病的!”
叶轻飘一副很懂生活的样子,说完后却不见对方有什么回应,可就在大家都没有继续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时,寸言却在他的眼中看到一丝痛楚,甚至他的嘴角也有明显的抽搐。
“啊……”
有女人在的地方每个男人恐怕都要做好她们这么尖叫的准备,因为她们的这种猝不及防尖叫会让你一时间无法分辨里面究竟包含的是什么样的感情色彩,就如同现在。
“呃……!”每次她和苏桂尖叫往往都是没有什么新意的大惊小怪,可是这次不一样,当几个男人摇着头各自转向离自己最近的洞壁时,都被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大步。
“天哪,这么丑!”
“嗯!”更云话刚说完,那个领路的人双目圆瞪,鼻孔喷着粗气,眉毛在脑门上拧成了山丘,两个握着叉的拳头颤抖着扑向更云。
更云一点准备没有又加上刚刚才被吓到,面前突然反常的这人直接把他逼到墙上,才靠上去,他就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了,且在那溜滑的壁上靠都靠不稳。
怎么说更云也算个高手,靠上墙的同时一把握住那人的双手把他稳在了自己面前。即便如此,那人的愤怒还是随着鼻息猛烈地扑在他脸上。
“你根本没有武功,除了力气大根本不会其他防身术,还敢有这么强的攻击欲望?”更云以为所谓卫队那必然全是高手,他这样对自己就必须毫不客气地反击,没想到人家才是弱者。
“肆儿,放开!”
一声呵斥,那个大力气的人松开了手,一个黑袍子的人迎面走来,他一头的长发直接遮盖住了大半个脸,从那仅仅露出来的小部分根本无法判断他的长相。
“此人才是真正该防的人!”寸言长袖下的手微微握住。是的,如此安静的地方人家是怎么来到面前的都不知道,可不该防么!
“抱歉,各位。从这里开始已经进入了这座山的山腹,所以两边洞壁每隔一段距离就会供奉一座山神像,你们不知道没有错,是肆儿鲁莽了!”
来者语气平和,甚至能听到他的微笑,可他的几句话却让三人都恶狠狠地看向更云,更云自知理亏只好站在原地几个手指头互相绞着。
“深夜造访,很是抱歉。不过我等前来是想请问阁下可曾见过我家里的一个小姑娘,穿红色衣裙,大约十六岁的样子?”寸言也不知对方是否能看得到,不过还是有礼有节很是客气。
“哈哈,我以为你们会怒气冲冲地开门见山直接要人,毕竟我们是在大白天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人的!”
“那既然你承认了,就请给我们一个说法吧,毕竟人可不是你随便就能掳的!”叶轻飘从最后头站到前面来,在寸言面前矮了一大截,但气势一点都没输。
“哈哈哈,各位,你们的朋友就在里边,可敢进去见上一面?”
“有什么不敢的?”其他人还没发话,卷堆已经甩起两个膀子朝前走去,可刚走两步发现身边没其他动静,回头一看,那三人都一副“我看你去呀!”的表情,立马又怂了,赶紧抠着鼻孔退了回来。
“请问阁下怎么称呼,既然抓走苏桂是为引我们到此,为何又不以实际面貌示人?”寸言轻抬眉眼轻声问道。
“抱歉,是我的疏忽,久不出户都不谙世事,忘记怎么与人打交道了。在下沈远江,因曾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故无颜见人,发过誓罪孽一日还在,在下便长留于此不见天日!”
“那么大的半城那么多的选择,你们卫队却选择这里,是被逼的吗?”
这话一问,沈远江突然全身僵住了,但立马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朝甬道深处一摆手:“各位,请吧!”
虽说叶轻飘话问得唐突又不礼貌,在寸言和卷堆都看了她一眼时,她也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这么冒昧,不过动身往里面走时,卷堆暗自给她竖了个大拇指,再偷偷看寸言,他似乎也没有责备的意思。
是的,人家口口声声说不见天日却只经过树林一事就知道即便他们逃得过初一,只要把苏桂请来,那么十五不就是他们巴巴地自己送上门来。
是的,他们送上门来了,且不知道对方到底什么路数,可不得探点什么!
走许久,一路都是他们所谓山神的石像,根据所经过的路程大概可知这洞绝不是只穿过了一座山,该是群山。
终于到了一个宽敞又更亮堂些的地方,这里甚是空旷,但其中大部分空间还是被一座巨大的山神石雕占据了,而这个地方之所以明亮是因为在石雕的四周摆满了油灯。
石雕的正面地上有三四十处明显凹下去的地方,最令人惊叹的是那些凹印是膝盖印,这里长期以来发生着什么很是明显,而这些膝盖印的数量也暴露着这里人的数量。这一切,似乎这个叫沈远江的人并没有打算隐瞒。
“苏桂呢?”都到了这里,叶轻飘反而有些迫不及待。
“姑娘别担心,你往里边走!”
“他以前一定是位很有礼貌的翩翩公子!”看着沈远江躬身为她指路的姿态,叶轻飘心里这样想。
叶轻飘绕过石雕钻进灯光没有照射到的阴影里,呆了片刻很快回来了,朝三个翘首以盼的男人摇了摇头,又狠狠叹了口气。
本只是耐心等待的三人脸色大变大踏步便欲往里闯,叶轻飘赶紧大大张开手把他们都拦住。
“别打扰她,要不然她会无聊的!”
“飘飘……”更云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痛苦起来。
“她,她,她死了……?”卷堆试探着问。
“谁死了,你才死了,呸……”叶轻飘本就朝着卷堆的脸边说边喷洒着口水,说完了还不忘啐一口。
“唉……”被她吓死了,她这么说话,大家一下子轻松多了。
“那你摇什么头啊,还说别打扰她,叫她出来呀!”卷堆揩着一脸的口水。
“我摇头是因为佩服她这种情况下还能酣睡如死猪,不让打扰她是因为我们现在还不能离开,她现在要是醒了不得把人烦死!”
“唉,人算不如天算呀,我以为能借别人的手把这祸害给除了!”更云的脸犹如变天,且变得挺像那么回事。
自己的事了了,四人纷纷转向沈远江,等待着他说他的正事儿。
“那我就直截了当了,各位。”从声音里可以听出沈远江微笑又正经的表情。
“你最好能给我们一个过得去的说法。且不说这半城少之又少的规矩当中本就是以‘为所欲为’为主,就是另有其他我想在这不过数日里我们并不曾与你们有过什么瓜葛!”在最需要说话的时候,叶轻飘总是那个最合适的发言人。
“叶姑娘,在下就是为了你!”
“什么?”最先有反应,反应也最大的那个人自然是更云,第一次大家发现他其实是个大块头。
也是,像现在这样,握着拳头,迈着大猩猩的步伐朝人家走过去,这样的背影不就是大块头么!
“各位,等我把话说完。”并不是怕,好歹是自己的地盘,只是没必要生出误会,所以沈远江立刻摆手解释。
“半城的卫队,这十多年里就只有这么一支,不踢谁出去也不招收新的成员。半城的人来了又走,谁都是过路歇脚的,然而卫队不是。”
沈远江的话语里有深深的忧伤却拼命克制到以为已经不留痕迹。
“最近从茫茫水上运输的酒中有一种酒只有一种货源渠道,那就是桑榆方城的叶藏馆。十六年前馆主叶芦栩曾带这种酒到过半城,一别十六年这种酒的再次出现让我们很是惊讶。卫队不可以进入主城,但并不意味着我们没有办法查证,那酒是出自你家的酒馆。”
沈远江说着偏头看向叶轻飘,说也奇怪,他明明满脸长发遮面,连缝都没有留给眼睛,可叶轻飘总觉得他眼光犀利地盯着自己,所以极力去隐藏当她听到叶芦栩和叶藏馆这几个字时的喜悦和兴奋。
“我酒馆的酒有好几种,说实话我并不清楚你说的是哪一个。不过你找我的原因是因为酒本身还是因为酒的来源?是半城不允许喝这种酒还是那个叶芦栩惹到半城?”必须要依靠动作才能自然地避开那道明明不存在的目光,所以叶轻飘边说边踱着步,尽量不把自己的表情呈现给他。
“当然是人,叶芦栩。但并不是你说的惹到半城。”
叶轻飘背对着他踱到自己的三个伙伴面前,朝他们会心一笑,大家都调皮地偷偷朝对方扮了个鬼脸以示回应。因为大家都心照不宣——原来被请来做客不是因为树林的事情!
“抱歉,我未曾见过他,这些酒我也是托了几层关系才买到的。”不熟悉情况,更不知他讲的是真是假,所以叶轻飘既否认也不敢问更多,生怕就成为先亮底牌的那个人。
“噢,这样啊!”对方说着转过身去,仰头看着那山神像的脸,语气中有失望也有不甘心。
“如果你没有特别的事,我们就走了。这一趟权当是到你这里来长见识了,日后自无其他牵扯!”见对方一时间陷入属于他自己的神思里,寸言上前告辞。
趁着这个时间叶轻飘早绕到后面去把苏桂叫了出来,苏桂睡得迷迷糊糊,人醒过来了,脑子还沉睡着呢。
对方似乎本抱有很大的期望,而一时间又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也并没有回应,即便是假装的客套也没有。
“对了,沈远江,这个还你。”已经走出去一段的叶轻飘突然回头从腰间抽出一截铁棒似的东西。
在回头看到叶轻飘手里东西的那一霎那,沈远江整个人的气场骤变,犹如末日来临,他这一眼风云变的样子让四人立即提高了警惕。
沈远江再看第二眼时整个人连头发丝里都散发着巨大的不愿相信和慌张:“糊涂金錾!”
第六十五章 再打都要成两口子了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空气开始流动得很是沉闷严肃,那满溢出的眼中杀气渐起直至变成必杀!
“我惹的这个祸好像比想象中严重得多!”叶轻飘看着她的同伴们。
更云上前一步欲把叶轻飘挡到身后去,但叶轻飘却把拿着糊涂金錾的手往身后一背,上前一步,另一只手已做好接招的准备。
“糊涂金錾是我卫队比命还重要的秘密,更是半城仅存的尊严……”沈远江的声音暗沉而嘶哑,在喉咙里撕裂出血。叶轻飘突然觉得自己鲁莽了,一直以来的那种自信忽然有些不足以支撑她对这件事情的判断。
沈远江面上的头发犹如被风吹过,一股突然升腾起的绝望和自暴自弃从他那里散发出来,犹如千斤巨石压迫着每一个人的胸口。
他脚下一踩,死寂般的殿里突然狂风大作,风掀起他的头发,那是一张棱角分明而又痛苦到扭曲的脸,叶轻飘很快调集所有注意力打算先接下这一招。
沈远江的那张脸近在眼前,已经迎上去的叶轻飘后脖颈被一把抓住并往后提了回去,还不待她站稳,沈远江那下了死手的一掌已生生被寸言一脚接住了。
“一个姑娘家家的事事都要亲自动手,你当我们三个男人是死的吗?”寸言掠过自己的肩膀送回一个严厉的目光,在叶轻飘看来这可绝非责备,心里顿时甜开了花。
沈远江哼出一鼻子冷气,那张脸又被头发盖住了,不过他用说的来弥补了那面上该有的表情:“争什么,谁都没有机会出去!”
“是么!”身随言行,寸言变换了一下脚步,换了一个能避开那山神像的角度,单手向着那张脸就劈过去,沈远江早有防备,但对于寸言故意避开神像这一举动很是吃惊,就在那一晃神里这一掌接得很是吃力,不过他很快调整了自己。
两人实力相当,不是同一路数,但却处处透露出他们相似的修习方式,纯粹、直接,没有多余的心思,他们都只是单纯的想以武力来解决这件事情。
“精彩是精彩,但换成我可不会这么打!”叶轻飘这样想道。在观战的过程中,她已经找到好几个时机可以给沈远江致命一击。她相信寸言也察觉到了,但他估计压根就没想过用。
“真是傻,道义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讲的!”叶轻飘在心里再次评判了寸言。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那些其他的卫队成员已闻声纷纷赶来,个个握紧手中的武器随时准备杀进去。但叶轻飘知道以他们的身手也只是来送死的,说实话真不知道这选拔卫队是以什么标准,难道武功不该是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么?
又继续观察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叶轻飘纵身跃入两人之间,双腿照着两人正打在一块的手蹬去。那两人虽然收手很快,但叶轻飘的速度那也不是凭空吹出来的,所以都结结实实地埃了一脚。
这一脚惊了那些卫队,个个举着手中的工具就要冲上来,沈远江一抬手制止住了。
“行了,你俩,再打都要成两口子了!”随着整个人着地,叶轻飘气愤地说道。
“你!”叶轻飘站在两人中间冲沈远江说道:“口口声声说要杀死我们所有人,你怎么能杀着杀着就视你的敌人为知己呢,你可以欣赏他,但不能对他抱有‘死’之外的希望。”
沈远江无比的平静,一战消百愁。
“你!”叶轻飘转过来对着寸言:“计策不错啊,不是非要死人才可以解决问题嘛,不过可不要真跟人跑了哟!”说完之后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一本正经的寸言哪能经受她这种有失客观的评价,立马严肃地看着她,碰上寸言目光的叶轻飘一下子怂了,迈着碎小的步子踱到沈远江的身边。
更云见她自动送上门去,心里一急就要上去,但是被卷堆拉住了。
“抱歉,临出门前有人告诉了我你们卫队最宝贵的东西是‘糊涂金錾’,但是她也说‘糊涂金錾’藏在深水里,目前还没有人可以拿得到,即便是你们卫队里也没有一个人有那么好的水性可以深入水底那么远。对于你们的宝贝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叶轻飘说到这里停了一口气,沈远江刚想开口,叶轻飘赶紧伸手止住,态度之强硬,只差把手捂到人家脸上了:“你千万别说,更多的秘密我们很怕知道。”
沈远江又欲开口,叶轻飘又立即制止:“你别说,听我说。我盗‘糊涂金錾’,只是以牙还牙。就是想告诉你我们到这里只是办一些自己的事情,并不想惹事,甚至避免惹事,但并不怕事。临时决定盗‘糊涂金錾’就是要告诉你你能以这种方式带走苏桂,那么上天入海,我也奉陪,并且有能力奉陪到底。现在既然苏桂没事,那么这一切权当警告,你们的秘密和有关这里的一切我们没有兴趣出去张扬,至于这个……”叶轻飘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继续说道:“你们如果放心我再下到那里去,我会帮你们放回去的!”
“我可以说话了吗?”沈远江在听叶轻飘说完后努力往身后退了一大步揉着自己的后腰问道。
叶轻飘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站这么近跟人家讲话,都快贴人家身上去了,再看自己的同伴们,他们真的都尴尬到无语了。
“呃,呵呵。”
“首先,我并不是想要告诉你更多的秘密,我想说姑娘好水性;再则,还请姑娘帮我们把‘糊涂金錾’放回去。”
“噢,没有啦?”
“没有了。”
“那我们回去吧,明天还要做生意的。”叶轻飘一下子松掉全身的劲儿,耷拉着一身皮肉左右晃荡撞着两边的同伴朝外走去。
寸言临行再次看了一眼沈远江,他很想问“阁下形容完好,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可是却憋回了心里。
“我没有资格!”沈远江那双别人看不见的眼睛却似乎看懂了寸言的心里话。
寸言略一愣,但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转身离去。
“叶姑娘!”沈远江再次叫住叶轻飘。
“关于‘糊涂金錾’,现在在半城的人里,除我之外,只有两个人知道,所以你要谨防告诉你这个秘密的人。”
叶轻飘乌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微微点头致意,挥手和自己的同伴们一同离开。
本以为苏桂会责怪大家,没想到她却说在哪里都是睡,何况沈远江的那个山洞挺安静的,其实还有点不舍得出来。
听完她的话,大家既感放心又觉无语,这得多没心没肺呀!
第六十六章 “就是上次摸我屁股那个”
秋雨绵绵,叶轻飘的店在苏桂的张罗下已不是第一天开业,但对于叶轻飘来说却是第一天当老板。
半城的阴雨天被黄昏的灯火照出另一番情趣。一切收拾停妥,叶轻飘刚把营业规则往门口一摆,一道藕色身影已出现在眼前。
随着雨伞仰起,叶轻飘看到那是垣顷,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大致寒暄几句垣顷就独自进去了,说自己先一个人到处看看,不需叶轻飘陪。
关于这几天他们去了哪里,关于卫队的事情她似乎一点兴趣都没有,像个不知情的人那样。叶轻飘在心底里琢磨着倘若她真的不感兴趣,那么为何又要告诉她‘糊涂金錾’?
她想起沈远江的话。
“凭什么我们不能进去啊?我们是要给钱的呀,并且是多给!”
“对,就是……”
叶轻飘被门前阶下的一阵吵闹声打断了思绪。下去问正在和一群女人理论的卷堆才知道原来这群女人已经被堵了几次都没有被允许进去。她们是为了曳心而来,可这里却以独身者的酒馆为由把她们拒于门外,她们当然不爽。
了解情况后,叶轻飘上前一步准备以理服人,和平解决问题,可不知是谁一把杵在她脸上就把她搡到一边去了。卷堆见状忙去扶刚被搡开又绊在别人脚上就要摔倒的叶轻飘。
“呸,你个丑八怪!”手还没伸出去呢,一大泡口水已经覆盖到卷堆的眼皮上,尚且还来不及开口问是谁,一个胖女人早已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小眼睛!”
“你……!”是可忍熟不可忍,才被骂完丑八怪又被骂小眼睛,卷堆再也不想管什么和气生财了,坏脾气犹如山洪暴发。
但那又怎样,才吐出一个字儿,那胖女人手上一用劲儿卷堆满脸已涨成猪肝色,连气儿都已经进出不得了。
叶轻飘正被一群女人围攻,一丝声也发不出来。眼看自己就要被憋死了,卷堆也是只求死的不要太难看,以防做人做鬼都要被骂长得丑。
“哇,曳心……”也不知哪里传来这样一声,卷堆脖子上的那只手松开了,一群女人如同一窝蜂子瞬间移动到另一个位置开始嘈杂得如同一万匹发情的母马。捂着脖子咳得身心舒畅的卷堆和叶轻飘看得目瞪口呆。
“太厉害了!”卷堆甚是服气,却见眼前“咻”地一下一个影子狂飙出去。
“走开,你们这些泼妇!”
是叶轻飘,一头扎进人堆里开始和那些女人扭打成一团。
“谁啊,这么不要命,敢惹这群疯女人,啧啧!”
卷堆也不看说这话的人是谁,听话就答:“叶轻飘!”
“什么!”
卷堆只觉一个啃得坑坑洼洼的苹果被使劲儿杵到自己的鼻孔上,另一个红色身影已经扭曲成一道闪电投身进入那群女人的战争。
一时间斜风细雨中,红红绿绿的颜色里一群本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厮打成了一窝马蜂。
寸言和更云出来的时候,正瞅见叶轻飘和苏桂被人骑在地上撕住腮帮扯住头发,脸上已经是紫一块青一块,急得正欲上去帮忙,却发现是一群女人,又没有谁动用武功,看来她们都是打傻了。
正着急间,只见曳心和他的那个小童举着伞从人群中走出来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朝着酒馆大门走去,如同这事和自己无关一般。
“叶轻飘啊,你能有点出息吗!”更云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喂,你就这样进去了,不劝劝啊?”卷堆喝住曳心。
“与我何干!”曳心从鼻子里哼出几个字。
“你……”卷堆欲冲上去,但已被更云一把抓住:“还嫌不够丢人的?”
“嘿,嘿,嘿,好狗不挡道,一边吵去啊……”那个曳心后脚刚离开,人群中就有一个大嗓门极为不耐烦地嚷道。不过很管用,一锅炸开花的女人顿时平静下来。
“嗬……你谁啊你,骂谁狗呢?”还是那个胖女人,手掐着腰,屁股上的肥膘晃荡着就冲人群后走去,大家纷纷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随着人群拨成两边,那个大嗓门终于亮相了。
迫不及待也在伸长脖子看的卷堆差点眼睛就要撑爆了,赶紧扭过身背对着。
“哟,有几分姿色嘛,难怪敢随便张口咬人!”胖女人走过去绕着那个男人上下打量起来。
“嘶……”那男人只看了胖女人一眼,便抱着自己的双肩打起冷颤。
“怎么,又要装神弄鬼?”
“被你这么丑的女人这样看,我觉得自己被凌辱了般自己都觉得恶心反胃!”
“呵呵呵……哈哈哈……”人群中传来一阵窃窃的笑声。
“笑什么笑,你们这群蠢货,看看你们自己,哪一个不如这半城的荼蘼花,正是怒放的时候,却要跟着一个长成这样的女人胡搞瞎搞,还有资格笑!”
根本不管已经气得抖成一团的胖女人,那男人继续火上浇油,但是这一群女人的嚣张气焰立马弱了下去,一个赛过一个做作出一幅幅娇羞柔弱的样子,偷偷整理着被揪扯乱的头发和衣服。
“看在我们都属于长得好看的人的份上,你们过来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那男人继续煽动着那些女人,只一句话不管用还开始挤眉弄眼了,很快就有人带头走过去,然后是所有人,除了那个胖女人。
只见那男人将那群女人聚拢,嘀嘀咕咕讲了几句话,人群里先是传来“啊”的惊讶伴着可惜声,接着又传来惊喜的“哇”声,紧接着一群人一哄而散,一点预兆都没有。
这一切看得叶轻飘一愣一愣的,也不知是这人的手段高明还是有比曳心更大的诱惑。
那个男人走到叶轻飘面前停住,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很多遍,叶轻飘知道自己此时看上去有多狼狈,虽说已经做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随他去看,但她的厚脸皮还是没有经受住考验啊!
“看什么看,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可以随便抹黑别人来夸张自己哟,我告诉你,我长得可不差!”叶轻飘心虚地把苏桂拖到面前来挡住。
“藏什么藏,你可比你想象中要美得多!听好了,不是好看,是美!呵呵,对吧,小伙子?”那个男人说着说着就扭头冲向寸言。
被这么突然地一问,寸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还真不知道怎么回应,脸唰地就红了。
“你说你也是,那么高的武功,你倒是打她们呀,非要像寻常女人那样打架,最讨厌看女人打架了,尴尬!”那男人数落着叶轻飘就抬脚要进去。
“嘿,你哪来的呀,刚吃完大粪来的吧?”叶轻飘上前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男人单手就跟她过了几招,然后往旁一卷身体,结束了打斗。
“还不错,就这样,该出手时就出手!”男人满意地说着:“不过,我是要进去喝酒的,你这店很满足我的胃口,而且我也符合条件啊,难道你不是打开大门在做生意的?”
“这……”叶轻飘一时又找不到话说,只好看着男人往门里进。
“喂!”更云把那人叫住了:“你是怎么劝退那些女人的?”
“我跟她们说其实曳心喜欢的是男人。怎么样,这个说法你满意吧?”
更云当然满意啦,瞅瞅叶轻飘居然因为他跑去跟人打架,这口气总算是出了。
“对了。”更云正得意,那人又回头说道:“还有我跟她们说有一个店我离开过来的时候,那里刚进去一批长得英俊不说还结实强壮的年轻小伙子,一进门就要了几大坛好酒!”
“噢,难怪她们跑得那么快!”叶轻飘抠着下巴:“那个店在哪呢?”
“坡顶上,那是我的店!”
男人说完甩甩衣袖进去了,一双内容丰富的眼睛总让人觉得所有事情都只说了可以用语言表达的那部分。
生意好到没商量。
叶轻飘转了一圈,四处张望询问硬是没找到垣顷。三个小伙子加上苏桂也是快忙到疯。
好不容易逮到空,寸言不是很喜欢那么多人的地方,虽说大家都不吵,都在看曳心的舞,但还是不适应跟那么多的人相处,绕了好几个地点总算找到一个黑漆麻乌的角落,寸言打算去避一避。
可是他没想到这么不可能的地方也有人占据了,黑暗中寸言借助对面楼下台上的灯光,从那模糊的背影判断应该是垣顷。
以她的武功早就该发现有人上来,但是却没有。寸言之所以选择这里就是因为黑暗可以将自己隐藏起来,却又是个看曳心跳舞绝佳的位置,难道……。再看垣顷手边那已经倒了好几个的酒坛,寸言明白了。
“你说你是来撞南墙的,莫非就是他?”
垣顷没有回头,心下暗自吃惊,她并非怕别人撞破她的秘密,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能撞破她的秘密。
“要不要来点?”她反手往身后递着酒,寸言接住却又放了回去。
“不了,下面忙,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下去了。”寸言说着就打道回去。
一个晚上很快就忙碌过去,等客人走得差不多已是三更。曳心只到子时,这是约定。他走后没多久,垣顷也走了,叶轻飘忙着招呼客人,也来不及和她多说话。
最后一个走的是那个男人,他似乎故意等到所有人都走完。
“这位长得好看的人,我们今天的营业结束了,要回去睡觉了,你请下次再来!”敢污蔑曳心,叶轻飘只是太忙了没时间找他算账,但不代表她不记仇。
“哈哈哈,我叫千烨。叶老板,以后生意上的事还有很多往来,我们可要互帮互助噢!”
“哼!”
千烨一脸笑呵呵,但叶轻飘臭着一张脸巴不得人家赶紧消失。
千烨走到门边时,突然停住了,转向站成一排的三个年轻人,卷堆吓得赶紧把头捂住扭向身后。
“怎么啦?”更云见状赶紧追问。
“就是上次摸我屁股那个。”
“啊,屁股,谁……的……”更云还没问完,就感觉一只手掌已经盖到了他的胸口上,要命的是还没来得及出手人家已经摸完把手撤了回去。
不应该啊,自己出手有那么慢么?更云急着怀疑自己的能力,其他暂时不重要。
“嗯,不错,胸部很结实,身体很强壮!”
什么呀这都?旁边的寸言都看呆了,但同时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但千烨只看了他一眼然后出门走了。
“天哪,连你都被他吃豆腐了!叶轻飘,你要不以后就不许他来,要不就不准开这个店了!”
“去,更云还说得过去,你这样的他也下得了手,啧……”叶轻飘捻着下巴看了他一圈头摇得像设了自动摇摆机关似的。
“哈哈,敢情他才是喜欢男人的那个。哎,飘飘,记得他下次来一定要客气地请进来,我要看好戏,嘻嘻嘻……”
苏桂才说完,卷堆就以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看着她。她才不怕,反倒追着说也要摸摸卷堆的屁股,吓得本来还有些攻击性的卷堆立刻一副被迫害的模样,四处大喊“救命!”
第六十七章 幻术“穷极”
“菜青虫,我发了几封羽毛信,却不见你的音讯,可见你们真的很忙,不知你们现在又经历什么样的冒险呢?但我更关心你们是不是都安然无恙。你知道幻术当中有一种叫‘穷极’的吗?”
“扑通”一声更云已连屁股底下的木疙瘩一起翻到地上去了,罪魁祸首卷堆对自己刚刚鲁莽地一屁股把人家拱倒这种行为一点都没有觉察到,接着又一把把人家的木疙瘩扶到自己屁股底下,伸长着下巴满脸乐滋滋地:“哇,有幻术啊,我必须仔细听,这羽毛可是只能听一遍的。”
“‘穷极’,大概就是像我母亲对父亲那种吧。说来你可能觉得不可思议,我母亲说她爱了我父亲十世,是我父亲的十世,她说父亲的每一世都只有四十年。每一世她都找到他嫁给他。每一世他们都只短暂的相聚,然后等到我父亲去世,她要一个人过完父亲那一世剩下的六十年,然后再花二十年的时间等父亲的躯体苏醒,陪着他让他的心智长大,让她成为他最信赖的人,然后答应娶她。可是母亲说这十世,没有一瞬间父亲爱过她。因为他每一世在离开时都会念着一个名字,母亲甚至不知道他念着的那个名字是人名还是地名。这是父亲的最后一世,也是唯一一世他们之间有了一个孩子——我。母亲说她挣扎了近千年,决定不那么害怕真相,想一了父亲的夙愿——生我是为了去查清楚那个名字到底是什么。所以生我也是母亲爱父亲的一种方式。”
这扯着扯着扯远了,卷堆一脸痛苦的表情,而其他人也觉得这孩子没喝醉吧,这些事说得神神叨叨的。
“你听出来了没,我母亲活了一千年。哈哈哈,好啦,当然都是瞎编的故事啦。但这个‘穷极’却是真的……”
一听正题来了,卷堆翘着屁股三两下又把别人挤到后面去,昂首挺胸、正襟危坐。
“我和枣,哦,对了,我唤我那位一眼千年的姑娘叫作枣……”
“这姑娘是起床起得早吗,看来是个不错的姑娘,起得早证明勤快呀!”听见羽毛里这样说着,叶轻飘忍不住评了几句,不过立即引起了同伴们的不满,只好立即封嘴并尽量严格管束自己。
“我和枣白天黑夜不停地赶路,漫无目的。我不知道枣要去哪里,可我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赶,只是你知道的,痴迷于一个人你总会不自觉地保持跟她同步。”
卷堆全神贯注听了半天竟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耐心都要快要被耗完了:“更云,你跟你这个芙蓉鸟说他太啰嗦了,一件事情半天讲不清楚,这样是干不成大事的,还打人家姑娘主意,唉……”
“误打误中,我和枣竟然进了穷极村,本来只是路过,但你知道吗,这是个外人来了就有进无出的村子。一切看似正常,村庄干净整洁,村民们安居乐业,交通四通八达。我和枣本来打算在集市上吃点东西,然后穿过村子继续前行,但是快把村子绕完了却没找到一个可以吃东西的地方。找不到那我们就不找了呗,时间且早,我们完全可以出这个村子去其他地方找吃的。再不济,我们也有干粮的。可是奇了,一般情况下不管怎么走你只要一直朝着一个方向总能走出去,可这个村子不一样,不管你朝哪个方向走到村郭的最边界,眼看着出村只是踏一只脚跨出一步的事情,可是一步跨出去之后,发现又是从进村开始的。而且不管你从哪个方向走,从哪个边界迈腿,你总能回到最开始进村子的那个地方。说来你可别不信,觉得我是在侃大山、吹牛皮啊!我和枣以为是自己方法有问题,就亲自跟着这个村子的村民在同一个边界前后脚跨过,可是他们能出去,我们一样得回到原点。如同鬼打墙,但是我和枣又不甘心,相信总是有破绽可寻,于是开始研究这个村子,发现这里的人每一种情绪都极其夸张,你……你懂我的意思吗?就是悲是大悲、喜是大喜那种,他们似乎没有平静温和的时候,所以这才导致了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正常交流。不仅如此,村子里的东西圆是正圆、方是正方;甜是苦,而辣则是痛;这里的路平坦时是溜滑、坎坷时是荆棘遍布刚利如锥……总之这里的一切都是极端的,比如说辣到极致可不就是痛吗?可当我们跟他们交流说起这些时,他们却说他们从没有过我们描述的这种体验!呃,我和枣都怀疑是不是我们的脑子出了问题。”
“哇,我怎么觉得他说的这么邪乎呢,这个芙蓉鸟怎么有点像骗子呀!”
“嗯嗯嗯……”苏桂这么一说,大家接二连三头点得跟啄木鸟似的。
“我和枣在那村子里绕到精疲力竭,最后找了一户人家讨个吃住,想着顺便探点口风。但是好生奇怪,枣比我先动筷子,她直夸好吃,很是合口味。我兴致勃勃拣自己喜欢吃的菜狠吃了一大口,但是差点没把我牙给酸倒。那个菜在我家乡也有,只要别把酸味炒出来不管怎么做都好吃,那天在那农户家中吃的恐怕是我吃过最难吃的一次,可是枣告诉我一点酸味都没有。不仅如此,那天所有的饭菜都有各种各样让人难以接受的味道,我直到倒了一碗水边涮边吃才勉强把肚子装饱。饭后本来相处得很是融洽,那户人家也并没有因为我们是外地来的就生疏,反而他们性格直爽,有什么说什么,直到我们开始打探这个村子。其实如果有什么秘密他们不说就好,我们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一提到村子的情况,那夫妇两个说了一大堆一点用都没有的话,还说怪我们为什么那样评价他们的村子,他们的村子没有问题。说着说着本来两个很质朴的老乡居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们一个接一个对我和枣不停地指责发难。我们一句话都插不上不说,话题还越扯越远,甚至扯到了我们是不是要来他们村子寻找些什么,还让我们上什么山,说我们是恶人。说到这里我们肯定要解释清楚的呀,于是就开始和他们温言细语地解释,但是他们根本听不进去,也不愿停下来哪怕给我们一刻申辩。那些我们进门就表明过的情况和心意一下子就成了说谎,而且还有坏的居心。我和枣两个就不服气,想着一定要把这件事情给好好掰扯一番。可说着说着,那两口子一个顺手就取下支窗户盖的棒子,另一个后退着后退着就去顺板凳……明明是一顿饭前还同亲人一样的老实庄稼人,这一言不合就翻脸且是杀气腾腾,换成是谁也按捺不住啊。枣一激动直接就拔了随身的兵器,本来是想吓吓他们,让他们别乱来。可是谁想到这一亮兵器,他们张牙舞爪地乱喊一通后,一群邻居扛着各种农耕工具吹胡子瞪眼地就来了。我和枣一看对方气势汹汹、来者不善,撒腿就跑,可后面的人跟得紧啊,我俩不要命地跑,两只腿都甩得没知觉,完全不依身体控制,如同不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就完全像两只船桨。你能想象吗,菜青虫?你肯定想象不到逃命的那种滋味,而自始至终我们都没想明白我们是怎么三言两语把一群温良弱势的村民变成穷凶极恶的刁民的。”
羽毛前的五个人完全沉浸在那种紧张的气氛里,听得如临其境又不知身处何处。
“你知道吗,那真是一个团结的村子,到后来一个村子的人都在追我们。就在我跑得眼前的画面都已经左右上下成凸面的时候,我们听到了在磨刀石上荡刀子般的琴音。顺着那个琴音我们居然跑到了村子最北边的一个农家院子,并且没有一个村民跟来。当真正停下来,枣却说了一句‘惊眠’,对,没错,是惊眠……”
寸言、更云和苏桂没啥反应,正常当故事听,可是叶轻飘和卷堆都同时惊讶地重复了那个名字。
卷堆倒是情有可原,但是叶轻飘居然也表现得像是知道,这就真的是让人吃惊了,但是她解释那是因为六四。
“据说这是一把琴的名字,它的主人叫风拾念……”羽毛、叶轻飘、卷堆他们三个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
“我不知道当你们听到这个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知道,不过我听到枣说的时候对她一下子又增加了另一层意义上的爱慕。她说风拾念是一位很厉害的幻术师,和风一同居住,神吧!”羽毛里的那个声音充满自豪感,如同神的是他自己,说完还不忘在嘴里弹出一个很响的声音。
第六十八章 风拾念
“枣才说完风拾念的名字,那院子门咣地一下就开了,只感觉一块坚韧又锐利的东西带着风扑面而来,只眨眼间已到眼前。我刚欲出手,枣已经一把把我推搡开,同时挥出战刀。我被推搡的那股劲儿还没用完,人还在后退,眼前只电光火石的一刹,枣已夺回自己的战刀,因为紧接着追赶出来的那人似乎是冲着那柄战刀来的。那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说实话长得还凑合,就是让人有点什么感觉呢?诡计多端?阴险?好像都不是,但总之就是得提防着的那种。那男人再次斜吊着眼睛扫了一眼枣的战刀,轻轻一摊手接住才掉下的他自己的家什。你肯定想不到那居然是个缝缝补补的破苍蝇拍,哼,太藐视人了!而且在接住那破拍子之后,他居然立马对枣继续发起攻击。枣,我是知道的,她功夫不错,但那都是苦功夫。跟一老男人打,她若是缺少灵活性的话,就凭体力上那就不是人家的对手。我立即止住自己还在往后滑的脚步,脚上用力欲追回去把枣替下来,但是没想到到了两人中间却被他们两个同时送出局来。我立即明白他们各自的想法,准备先观察以作下一步打算。那个农家院落外的小树林里一棵棵杨树上红色的吊吊开始扑簌簌地往下坠落,还未长出嫩叶儿的树梢间逆光下两个身影交错疾驰。枣拼尽全力,有战刀傍身自然信心更足些,但那刀实际上并不适合她,所以尽管使得流畅熟练,但刀还是刀,她还是她。每一次都是她在攻击,似乎她占据了主动,实则她很被动。对方看似总在接招拆招,但实则一直在给枣出新的难题。这样的打法很快枣就有黔驴技穷之势,对方也失去了继续打下去的兴趣,在一拍子驳回枣的战刀后,借这个力回到原地。”
更云在旁边吞着口水,直呼想会会这个使用苍蝇拍的男子。
“姑娘来历不凡啊!二位,请屋里来……”羽毛那头芙蓉鸟在模仿男子说话。
“那男人说完这句话,我再看枣,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我一直就觉得枣很是神秘,这也是我为之倾倒的众多原因之一,不过关于她的事情她不说我就不问。‘你就是风拾念?’枣问他,那男人承认了。但是你们知道吗,什么‘和风一同居住’,从外面看那么亲切的小院子,可是那家伙的屋子里除了一扇狭小还要斜着身子才能卡进去的门,里面别说窗户了,就连一个缝都没有。那样的小木屋,四处被粘得死死的,一丝空气都透不进来,满屋子都是他的味道,虽说不仅不是臭味反而是些清清淡淡的草木味,但屋子里总是闷的,连正常的空气都快没了,哪来什么风!进屋后那个风拾念先往门边的墙上摁了一把,墙壁上一块木板‘噌’地往下缩进去,紧接着从上面滑下一块透明板子,还是一丝风都不透的那种,就这换板子的间隙里放进来的空气都让我觉得头脑甚是清明。换过亮板后,屋子里一下子亮堂起来。屋里陈设紧凑,但收拾得一丝不乱、一尘不染。屋子正中的竹席上仅一个蒲团,四周皆堆满了各种材质的书籍,杂木的书案上一把灰黑的琴看上去不仅做工粗糙,就连那木料本身看上去也像是朽木……”
“切,他懂什么,还敢在这里乱评价,惊眠可是流传千古的名琴,会是朽木……”卷堆实在听不下去,一拍桌子开始义愤填膺,可大家都正听得入神,他才开口已被阻止。不能开口说,还不允许心里咒骂了?他是真想爬进那羽毛去扯着芙蓉鸟的耳朵警告他:“不懂别乱说!”
“‘不好意思,委屈二位了。空气一流动就会带来灰尘,但是我又讨厌那些灰尘。’那个风拾念说着给我们倒了两碗茶,可是我闻着那分明就是草药的味道。‘老丈为何要帮我们?’我们家枣问的也是我想问的。那老头却跳过枣的问题而言其他:‘姑娘来历不凡啊!’他边说边又看了一眼枣的刀,那也是最后一眼。接下来他讲的东西,说实话我似懂非懂,直到现在我才真的想明白。”
见关键处来了,卷堆拉着自己屁股底下的木疙瘩往羽毛的地方又挪得更近,巴不得把自己的脸贴上去。只不过他还没坐稳,早被后面的几双手又拉了回来。尽管这是用来听的,可是大伙儿都盯着那羽毛不带眨眼的,就好像看着羽毛就能看到真实的场景一样。
“他说其实我们误会了村民们的意思,而且是单方面的。原因在于这整个村子其实都笼罩在一个叫‘穷极’的幻术里,村里的人都知道,但是他们从来都没有办法跟外来的人解释清楚。因为每个人的内心里或多或少都会把一件事情往极端去想象,人们对一件事情一开始本能的那种质疑在这个幻术里也会被发挥到极端。这也就是说如果你在穷极村产生了一个想法,那么这个想法就会被极端地偏离事实的客观,而你会以为那是事情的全部。这就造成了外来人永远无法走出这个村子,不管他跟不跟村民们交流。‘那为什么村民们不把外来的人带出去?’枣问的也是我好奇的。风拾念解释说这个‘穷极’本身就是放大的每个人内心产生的念头,所以即便村民带,也是出不去的,甚至有时已经出去了,可是当事人并不这样认为,也会活活把自己困死。‘这二十多年来,穷极村一直鲜为人知,就算被少数人知道,那也是以村民的邪恶而让人避之不及啊!’风拾念说起这句话的时候有些无奈又自责。”
“那个幻术到底是怎么做到控制所有外来人的心智的呢!”卷堆翘着屁股,拉着木疙瘩,一路小碎步又凑近羽毛去寻求答案,完全忘了这是不可以交流的。但是这次他还没跑远就被一把拉了回来。
“‘那是谁给穷极村使用了这么狠毒的幻术,可有办法能破除?’这是我问风拾念的。当他告诉我是他的时候,我真想问他是不是有病,可是我看他说这话的时候似乎也很痛苦,就没忍心。我和枣都问他为什么,他说是为了保护穷极村,而他当时想保护穷极村的那种强烈愿望和这些年对穷极村当年所发生的事情的悔恨让这个幻术更加激烈。所以作为施用这个幻术的人,他却也是最不能解除这个幻术的。而之所以帮我们,是因为枣手上的战刀告诉他我们来历不凡,想必可以出得去,那么希望我们可以帮得了他们!”
“你们到底什么来历哇?”这次不是卷堆一个人这么问了,而是除寸言外的所有人。寸言不是不八卦,而是他在心底里问了。
“他要我们帮他,那就不得不告诉我们这个幻术被施的原因。近百年来风拾念是天下幻术第一人,其实所谓的‘与风同住’说的是他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睡醒第二次。他说他害怕停下来,那会让他感到焦灼。正因为从不在一个地方久留,所以他的生命里空空荡荡。难免会有百无聊赖的时候,那时他也会醉卧温柔乡,流连于烟花之地。有一次在一个小酒馆里跟人喝酒打赌的时候,他以清高自居以为自己与众不同所以人生难免孤寂,可偏偏有人嘲讽他不过是无奈于不谙人情世故难以与人交心而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罢了。风拾念自知百口莫辩,其实有时候你若是被狗咬了一口本没有必要再去咬回一嘴的毛,可那天风拾念确实是喝多了,于是自诩那是放眼天下没有一个地方没有一个人值得他多作停留。倘若他日真有那样的一个人出现,能让他与之同醉不愿醒,那么他将把自己三分之一的幻术教给他!虽是醉话并且很快在幻术的领域里被传得沸沸扬扬,但风拾念并未害怕,因为他自信那样的人不会出现。自此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寻找风拾念’风靡于世。可是与风同住的人没有方向、没有速度、不留踪迹,怎么找?”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我也去找过……呜……呜……”卷堆刚说话嘴就被几只手一块给堵住了。
“可是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越自信什么就越容易栽在什么上。这就是瓦砾村,也就是现在的穷极村。为了避免与人打交道带来的麻烦,风拾念夜宿的地方一般都是城里,因为他可以去那些风月场所,但未必与风月有关,他只是单纯的去那里睡个好觉。图的就是省事,吃饱喝足天亮后把钱放桌上就走人,不会有‘下回分解’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到了瓦砾这样的小村子,他就不能去打扰村民,因为淳朴的人却往往应付起来更麻烦。秋天的田野到处是一捆捆架好以便风干的玉米秆,风拾念从中挑选了一处舒适的用来宿一夜。是夜,正睡得酣畅,风拾念突然觉得有一只滚烫的手慢慢地摸上他的手臂……他在梦中惊醒,一把反扣住那人的脉门,点亮火折子才发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一个男人,爬到他身边时已经是奄奄一息,浑身都快烧成一坨碳。风拾念自己很少生病,但长期在外生活的经历告诉他眼前的人伤风了,也不难治,只是需要悉心照料。可是他怕麻烦呀,他不愿欠人人情,同样也不愿意别人欠他人情,这人情欠来欠去总是会生出多余的事情来。可是眼前的人根本耽误不得。他心一横,采了草药回来捣出汁让那人服下,不久那人的烧退了不少,小命算是保住了,可依然迷迷糊糊昏睡着。说实话,三十多年里都在避免与人过多接触,举手之劳的帮人也有无数,但这种救命级别的给予还是第一次,所以到第二天黄昏那个人已退烧的时候,风拾念打算在他醒来看见自己之前赶紧离开。就在他给他灌下最后一口药的时候,那人居然吧嗒了几下嘴皮子,紧紧地抱住他的一只手臂,用脸贴在上面蹭了几下。说实话,风拾念经过的地方无数,见过拥有过的风尘女子更是无数,可是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他觉得有撒娇那种意思。没想到竟是一个男人,一个比自己小十来岁的男人竟……他当时就懵了,但很快明白那是病中人小孩子般的脆弱。他几次试图掰开那人的手准备离开,但都未成功。夜里渐渐起风了,那人又呓语不断,缩成一小团。爱恨别离都未有过的风拾念在那一刻内心居然柔软起来,对那人起了恻隐之心,于是决定多照顾他一晚。外面对自己的那些传言是事实但并非刻意所为,所以更不用在意会不会打破。在那个草棚里风拾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再一日的正午,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病人,却发现草垛上哪还有什么人。他心想着这就好,免得麻烦。正打点行装准备上路的时候,那人却回来了,提着酒和鱼。风拾念执意要走,那人却说要借风拾念的锅。想要把锅直接送给他吧,那人又主动说不想欠风拾念太多。好吧,看来都是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瓜葛的人,也好,吃一顿鱼就当别人还了自己的人情,分道扬镳后就是陌生人。交谈中风拾念知道那人叫愚人,愚人炖的鱼汤很特别,特别的原因在于他用了特别的酒,据说那是桑榆方城叶藏馆根本不往外售卖的酒。”
本是当稀奇事听的,但是其中出现了叶藏馆,不仅是叶轻飘,其他人也都跟着神经绷得更紧。
第六十九章 风拾念和愚人
“两条鱼很快被剔得只剩骨头,鱼汤也喝个精光。风拾念第一次发现原来跟别人一块吃鱼也是可以不紧张的,说实话除了轻松还有另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觉得还不错。他心底想或许以前自己的想法是错的,没有尝试过的事情确实不应该急着下定论。或许是带着酒意,这样迷迷糊糊地想着,也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再睁开来眼睛时已经是那一天的日落时分,揉着眼睛坐起来才发现愚人已经在外面架起了锅,锅里咕噜噜的炖山鸡早就香飘十里,有一种感觉在风拾念的心头蔓延。晚上的一顿饭两人开始敞开心扉说了一些窝心话,相谈甚欢。生平第一次,风拾念觉得有人和他如此相像……接下来的事情大概你们是知道的。”
“他教他幻术啦?哎呀,太可惜了,我这么好的资质。那个愚人又是谁?风拾念一生中居然有一个徒弟的,这么大的事怎么没有半点风声?”卷堆还在尝试着找点心理安慰。
“风拾念说至今他都没有想明白为何那时候就鬼迷了心窍,他甚至没有多想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那样的日子要持续多久,以后要怎么办……就找村里的人买了现在的木屋。愚人的聪颖让他心生欢喜,不得不承认少有人有他那样的悟性,但是又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渴望要学那么多,在习得一些基础后他在风拾念罗列出的幻术名单中选择了一些丝毫没有很特别的来学习。大概三个月后,愚人显然对风拾念的那些幻术没了太多兴趣,但是他依然在默默自己学习。风拾念说自己是个闲散惯了的人,行里一直有他的幻术无人能敌的传闻,也说他的幻术无人能解,但事实上他更喜欢音律,所以花在惊眠上的时间和精力更多。正因为如此他才觉得和愚人相处甚是舒服,能在一起把酒言欢、醉卧麦田,更能互不干涉、彼此欣赏。这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年。风拾念说那是个下雨天,本来他和愚人约定好不进村庄去打扰村民,但是愚人已经三天没有回去。他只好进村子里去寻人。谁知把整个村子绕了一圈非但没有找到愚人,就连一个村民也没有见到。雨一直持续到傍晚,他打算回到木屋从长计议。可是还未到院子就看到一群村民把木屋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扶老携幼,手持各种农家武器,没有一个村民打伞或有其他雨具。很明显他们并非来看望他的,此生连人群都要远离,何况惹是非,可是他没有办法,只能穿过他们走近自己的木屋。村民们见他来了,个个把手中的锄头、钉耙、柴刀、草绳等等拽得紧紧的。他们嘴角抽搐着,在冷雨中泡湿的脸铁青着,他们眼中明明充满愤怒和怨恨,却暗藏着哀怜。风拾念握紧的拳头松开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相信倘若一顿打就能解决问题那他还是挨得起的。他径直走进自己的院子,雨声中他感觉到他们急促的呼吸和心灵的颤抖,没有人拦路,相反人群往两边让出一条道来。一直到木屋门口都有人,有些颤颤巍巍的老人,在他经过他们面前时早就一跤瘫了下去,仿佛他就是一阵飓风,几次他试图伸手去搀扶,但坐在泥水中的老人或是妇人避他如同黑煞神。发生了什么?他问自己,却独没有问这群包围他的百姓。‘壮士,你把我儿子儿媳放回来吧,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甚至我们可以世世代代侍奉你,壮士,我求你了,啊……哇哇哇……’直到有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妇‘咚’的双膝跪在泥水中,说完后把一张如同皱抹布的脸深深埋在泥水里匍匐在他的面前,这样的沉寂终于被打破了。风拾念一头雾水,然而劈里啪啦相继有人把手中的工具丢开跪倒在泥泞里。风拾念慌了,嘴开开合合几十次愣是不知说什么,原来自己真的不懂人情世故。突然一个孩子以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路跪走到他面前抓住他的手,满是稀泥的手抓住他的,他立即感到一股透心的凉意,泥和水顺着他的手背流淌下来,‘求你……’孩子话还没说完,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已经连滚带爬过来一把把孩子塞回身后,喘着隐藏不了的大气手抖得出现无数重影,好不容易把自己最里层的衣袖拉出来,那妇女小心的揩拭着风拾念手上的污泥。‘到底怎么了,大嫂子?’风拾念本是轻轻的一声,但那妇女一翻身回去一抱把孩子压在身下抬头惊恐地看着他。就是这一抱,把风拾念眼中的泪水给逼了出来。他丢开手中的伞,望向跪在这里的全村百姓,他不明白为什么平白无故自己就变成了恶魔一般。‘孩子,我们瓦砾村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人物,更没有出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人。我们世世代代居住在这里只求平平凡凡虚度一生,我们虽然没有什么村规民约,但谁都不会做什么昧良心的坏事啊,谁会想到有一天飞来横祸。你们居住在这里如果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好的,你们说,我们一定弥补。我们庄稼人,没什么本事,但也相信只要勤劳、肯吃苦,你们的要求我们能满足,只求你们不要再抓村子里的人了,如果你们可以把抓去的那些亲人放回来,我们更是生生世世报答你们的世世代代。’风拾念说站出来说话的是村长。他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但好在有这样的村长。原来近半年来村子里不断有人失踪,既没有外出的迹象,在整个村子翻遍之后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在那最近的一段时间,村民失踪得更频繁,于是就有几家人自己合起来试着做点什么。一切并没有那么难,村民们查到所有人的失踪都和愚人有关。大家本来打算跟踪他找到失踪的家人,可是最近几天愚人也不见了,于是村子里开始传言说愚人是人贩子,把村民们给拐卖了。但也有人说愚人根本就是会巫术,因为他们亲眼看到活生生的人在他的面前凭空消失,更有甚者说愚人和风拾念其实是专吃人肉的怪物,因为他们平时就很神秘。猜测五花八门,但归总起来就是村民们失踪了,和愚人和风拾念有关。风拾念的理智瞬间被唤醒,不是不相信愚人而是要就事论事,哪怕证明愚人的清白也好,于是风拾念开始查失踪的人。凭风拾念的本事,那很简单。可是结果很遗憾,在短短和愚人相处的时间里,他从风拾念的幻术中提炼改良了一些,自创了好几个幻术,而不管哪一个都是和不同空间的并存有关,所以他才需要那么多人去尝试,然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应该是失败了很多次,这些失败中他无法把那些被变没的人找回来,甚至可以说他都不知道把他们弄哪去了,所以村民不停地消失。很多迹象都表明愚人离开时他已经成功了,然而他并没有耐心去找回那些被他弄丢的村民。所以当风拾念破解了他一个又一个成功失败的幻术找到那些村民时,很遗憾没有一个没被饿死或是吓死的。风拾念说自己很自责,人生所有的潇洒和自负在那一段时间都成了笑话,连人都不会识还有什么资格谈其他。所以他借着那时心中最糟糕的自己不遗余力给瓦砾村施了保护的幻术,也从此把自己关在了木屋,这个幻术就是‘穷极’。时间久了,村民们原谅了风拾念,也懂得了他的苦和委屈,劝过他离开,可他说他已然没了和世界谈笑风生的勇气,他的下半辈子都交给黑暗。村民们把瓦砾村改成了穷极村,只因为穷极更好听!”
一口气儿听到这里,有人嚷着要去尿尿,有人嚷屁股疼需要活动,都希望芙蓉鸟能等等再继续。那头很有默契地停了一会儿,听动静应该也是尿完尿又喝了水。这头听着那很是分明的声响都不禁皱起眉头,好在两个姑娘都方便去了。
“风拾念说年纪一大把才初涉人事,在拒绝中选择,本来感觉还不错,可是没有想到却害了那么多无辜百姓。他甘愿从此一蹶不振,把自己埋葬在穷极村。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渐渐能接受那样的事实。冷静下来再回头看这件事情觉得这样的选择无疑是雪上加霜再次害了穷极村。他用封闭自己的方式打着一个赎罪的旗号一同封锁了这个淳朴的小村庄,当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已经无法解除自己给村庄施下的幻术。他说渴望以其他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错,但自己不能就这样走出去,除非这个‘穷极’被破。”
“原来如此……”大家都明白了为什么风拾念要用琴声引他们过去,可是怎样破这个幻术呢,芙蓉鸟和那个枣都出来了,莫非……
“风拾念说在这二十多年里,我和枣是经过这里的他唯一觉得可以帮助到他的人。他把问题琢磨了很久之后想到要解除这个幻术很简单,‘穷极’在手法上他自己就能搞定,但是这么多年过去,‘穷极’本身也是在成长的,它和他心意相通,它借助他曾经的极端和偏执成长得肆意疯狂渐渐不由他控制,当他自身平静下来,它已经不再服他管束。所以其实他——风拾念,‘穷极’的创造者他本身也是出不去自己一手创下的幻术的。直到我和枣去了,他选定了我们两个。”
“那你们出来了吗?”芙蓉鸟喘口大气的时间,苏桂已经迫不及待了。
很巧合,她问完,那边芙蓉鸟也接着说:“我和枣在里边困了很久,不是因为仗义答应风拾念而是我们必须得出来。我们两个都不懂幻术的人摸头不着脑。直到有一天我们都被逼疯了,尤其是枣,每在里边多过一日,她就显得无比惴惴不安。你们知道的,我心悦她一日胜过一日,自然希望事事都如她所愿。于是有一天我把她带到村民所谓的出口处给自己灌了几坛好酒,在我醉如死猪的时候让她把我扔出去,其结果是我真的出去了,可是幻术依旧没有破除。然后我又想办法再次进去,自然进出,依然出不去。反复好多次,最后枣忍不住了,她疯狂地大喊大叫,整个人几近崩溃。她说即便死她也要硬闯,她根本就不相信她不过从别处来怎么就有别于这里的寻常老百姓了。我无法拦住她,然而没有想到她成功了,真的是不费吹灰之力。我不解。但风拾念说枣有大过生命的偏执,我们不知道她经历的和执着的。但他可以肯定幻术‘穷极’是个坏家伙,欺软怕硬,它是极端不过枣了。如果有一面墙穿过去就可以看看枣走过的路,我一定头破血流都要去……”
芙蓉鸟还在尽情抒发他对枣的爱意,这边叶轻飘他们已经讨论开了,有关于风拾念提到过叶藏馆的事,也有关于‘穷极’的事,反正对于芙蓉鸟这种随时随地犯花痴的事情大家已经充耳不闻。
“对了,你们知道吗,风拾念把惊眠给我了……”
“啊?”大家不约而同。
“凭什么呀,要是给我,我带回去给六四的话,至少也是给它寻了个懂行的呀!”叶轻飘觉得真的是浪费了。
“我猜你们肯定觉得他是疯了,但风拾念说我可以把这把琴带给他真正的主人,那是残瞬,然而最需要它的人却另有其人,残瞬会好好利用好它的。我不懂,但是风拾念说不用懂,带到就可以了,真是矛盾啊!好了,给你们讲了一夜,天就要亮了,我们又要接着赶路,期待与你们遇见,记得多跟我说些好玩的事情。”
故事听完一群人也就轰然而散,更云一人留下给芙蓉鸟回信。莫以为这事苦了他,他可是乐意得很。除叶轻飘要求问的关于风拾念提到的叶藏馆的事,他还搜肠刮肚找了一堆好玩的琐事。
第七十章 表露心迹
不知是因为酒还是曳心的舞,叶轻飘的酒馆生意出奇的好。
一如既往,曳心每晚来一个时辰,没有任何渲染,到了之后直接就开始跳舞,他从不重样的独舞总能给每个夜晚带来最不一样的感受。所以每晚早早地来酒馆占有一席之位等待那一个时辰的到来也成为了另一种体验。一个时辰之后曳心总能恰逢其时地把握气氛的度,一刻都不耽搁即刻离开。
然而这天却是个例外。本来他每天都清清幽幽地来往,似乎所有一切都不在他眼中,更别说对谁有叵测之心了。可是那晚他却在所有客人到来之前就让身边那个弹琴的人先带着琴来了,并且先占据了一个静雅的位置。对了,相处久了才知道这个弹琴的叫述音。
曳心很守时,和往常一样的时间到,那晚的舞很是特别,但叶轻飘说不清楚是哪里特别,似乎他在其中投入的情绪很深,一种绵长的思念都不是他这个人该有的。
叶轻飘听得有些心疼,也不知是心疼谁。叶轻飘尚且如此,那些客人更是。所以曳心的舞结束,几乎每一桌都另叫了酒,别看卷堆长得丑,脑子可是很灵光的,立马让舞蹈之后的乐师选择了调子应景的乐器。
破天荒的,曳心在酒馆换下舞衣,着一身隐绿的衣衫白色的软靴出来,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径直走向之前已经订好的位置,也不要述音侍候,自己斟起了酒。
难得有机会接触,既然财神爷肯赏光,作为老板叶轻飘自然是要去招待一番的,何况叶轻飘以为他有意这样也自然不仅仅是坐一坐、喝一喝酒。
“来了,叶老板!”似乎知道叶轻飘会来,他早已准备好杯子,叶轻飘刚一落座他立马倒满酒。
“不知我会不会打扰到你?”叶轻飘坐下正好迎上他抬眸。一张清瘦的脸比姑娘家还要白,凸起的颧骨和脸的轮廓显得整个人瘦得有些疲惫,乌黑的眼眸里有些根本不愿意隐藏的忧郁,或者说是隐藏很久之后任性释放出来的忧郁,突然间叶轻飘不想再以那些“性本恶”的想法来揣测他。
“不会。”他顺桌子把酒杯碰在叶轻飘的杯子上然后抬起一口饮尽:“早闻坡头酒馆的酒无处可比,正因为是好酒才不该一个人躲在家里喝!”
“可是我对曳心你知之甚少,并不是一个好的酒伴!”
“有时你的身旁只需有个人影就会让人很是满足……”曳心说着又灌了自己一杯,放下酒杯再次斟满的时候他抬起眼皮有些慵懒有些忧伤,叶轻飘把这些归结为是酒的原因。
“曾经有那么三四年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包括述音。我的屋子里除了我自己没有一样有生命的东西,可是有一天屋角不知从哪里爬来一只蜘蛛。这是一件让人惊喜的事情,为了防止踩到它,只要天黑我就必须在屋子的每一处点上灯,且要通宵点灯直至天明。每天回到屋子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这只蜘蛛,说也奇怪它从来不爬到墙上去,所以我每次找到它后都是赤脚坐在地上抱腿盯着它,我可以坐上几个时辰直至一身的疲惫散去。可是大概也就三四天吧,它居然死了。我想它肯定是寂寞死的!”
曳心自顾自地笑了几声,然后抬头看着叶轻飘,眼中那种悲伤的情绪好像有些缓解,但看上去却更加落寞了。
他把面前的十来只杯子均倒满了酒,排成整整齐齐的一排,然后一杯接一杯一口气喝完,起身往外走去,述音立马跟上。
“我很羡慕你们……”曳心突然立住回头说到。
“嗯?”
“羡慕你们有彼此这样的伙伴,人生中有这样一段路是热热闹闹走过的,真好!”曳心从未有过的咧嘴笑让身边的述音都吃惊又着迷。
曳心已转身下楼去,叶轻飘走到临街的窗口,推窗望去,外面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几乎是同时,叶轻飘往楼下看的时候,曳心和述音刚好走到门口。在屋檐下踌躇要不要进去要伞的竟是垣顷,她踟蹰转身的瞬间刚好碰上油纸伞下的曳心。
叶轻飘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来。
就在那样的一霎那,骄傲又冷漠的垣顷竟然慌了神,欲躲又无处可藏、欲逃又无门可走。
不过就那么呼吸几口气的时间,叶轻飘见识了一个想象不到的垣顷。
然而曳心似乎并不认识她,甚至没有多看她一眼,就像在大街上恰好碰见对面来的人左右让不开路那样,曳心干脆站到一旁让她。垣顷好像也很快冷静下来,微微点头致意又回到酒馆。
“好奇怪!”叶轻飘看着楼下默默撑伞离开的曳心和述音,一种强烈的感觉升腾起来,可是这种感觉马上被楼下一阵欢快的笑声中止了。
坡头酒馆的规矩是从不通宵营业,这个点距离酒馆打烊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偏偏最近连着好几天差不多都是同一个时间点总会有这样一阵爽朗的笑声。
别人都走了她才来,她就只待这最后的半柱香时间。然而不得不说每天的这最后一点时间因为有了她的笑声往往都是以好心情结束的。
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长得很普通,甚至不好看,如果这样说不礼貌的话你可以说他们是长成耐看型的。但是他们有一种魔力,那就是不管多普通的话只要从他们嘴里说出来那就是天生带着蜜的,会让人开心至极!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她说她叫汤因因。多么美的名字啊,听上去纤秀雅致,可是这个女人长得甚是壮实,大概是因为她本身骨架子大,又是爱长肉的人,看得出她很讲究了,但还是比一般女人壮很多。所以女子该有的妩媚妖娆或是婉约韵律在她身上恐怕很难产生。
可她偏偏就有这样的本事,只要她来,店里的三个男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都爱凑过去听她讲话。而她也真的是每晚来都不找别人,就跟这三个人聊半柱香时间的天,取出自己存的酒喝上一杯,继续存着剩下的,然后离开。
每晚都这样,从进门到离开从来不看一眼叶轻飘和苏桂,纵然你凑到她面前她都不带抬一下眼皮子的。
“哎哟喂,我的娘,这事怎么能是姑娘家做的,快让我来!”叶轻飘刚拾起酒桌边的凳子打算反扣到桌子上,更云就学着汤因因的语气贱兮兮地跑过来。
其实汤因因说话并不嗲,甚至比男人还带些阳刚之态,不过说话直吐字儿快,又有些地方口音,所以自带些诙谐之感。
“起开……”更云撒开两腿还没跑到,肚子上就实实在在地挨了叶轻飘一脚。
“叶轻飘,你越来越泼妇了哈……”更云揉着肚子瞪着眼,那个最先说叶轻飘是泼妇的卷堆见自己的话已经被更云学走,生怕叶轻飘找他,赶紧趁机溜到一边去。
“嘿,谁惹她了?”卷堆用手肘碰碰一旁正在啃胡萝卜的苏桂。苏桂当然没有理他,只顾一脸坏笑。
“你们……”叶轻飘一把夺过苏桂已经送到嘴巴里的胡萝卜,险些没把人家牙齿撬下来。
“从明天起,你们提前一柱香离开这里!”叶轻飘用胡萝卜一个个点过三个男人。
“凭什么?”更云上前一步表示不服。
“嗯?”叶轻飘一扬下巴,更云赶紧一步退了回去嘴巴一瘪一瘪地和卷堆小声嘀咕着。
“也不知为什么到半城后你们三个也就学着恬不知耻起来了……”叶轻飘很是气愤地说着。
“你……”听到叶轻飘这么说自己,三个男人当即反驳,但立马被叶轻飘夸张的表情压了回去。
“我什么我,难道不是么?先是被一个中年老男人摸胸捏屁股,再是跟一个大姐天天在这里浪笑。你说被男人揩个油还被女人天天盯上,最不要脸的是你们还高兴得很,不仅骚气还一个个贱兮兮的,气死我了!而且还是那么丑的女人,难道看到我们她也不好好回去照照镜子的么,是不是,苏苏?”叶轻飘一通牢骚发得不忘记带上苏桂。
三个男人里,更云和卷堆听到自己被骂得那么难听当时是愤怒极了,但又能怎样。寸言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但听到她把苏桂和自己扯上的时候又觉她可爱,难免在心里暗笑起来。
“哎,别扯我哈,他们三个男人别说男女老少通吃,就是连畜生都不放过,我也只当热闹看的!”
听苏桂这么说自己,怎么可能还忍得了,更云和卷堆早下了“必须捶死她”的决心一路追赶出去。
“你怎么看这个叫汤因因的女人?”寸言一边锁着门一边问叶轻飘。
“哼!”本来还好好的,寸言这么一问,叶轻飘阴阳怪气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句甩手便走了。寸言思前想后也没明白这句话到底错在哪里。
按照日常,回到家里五个人总还要吃吃喝喝才睡觉,也不知是不是有心留意的原因,寸言发觉叶轻飘总是对他爱搭不理。
其实想想好像别的晚上两人也没有特别的交流,但问题就在于别的晚上寸言没有这样的感觉,甚至她的任何举动都不会引起他有其他的想法。于是忍不住去问卷堆。
“飘飘怎么了,你们招惹她了?”
“没啊,挺好的呀!”卷堆抬头仔细打量了一遍叶轻飘:“跟往天没什么两样嘛,招惹她的话我们也得有那个胆呀,来,喝喝喝……”自从酒馆开起来,几个人都成了嗜酒的人,不喝点好像一天就没过完整。
寸言心不在焉喝着杯中的酒,偷瞄了一眼正在胡吃海喝的叶轻飘,还是觉得她有意不理自己。
寸言的猜想在第二天一大早得到了印证。打点好一切正准备出门时发现居然没有穿袜子,于是转身上楼去。
不巧,叶轻飘正从楼上下来。于情于理两人至少应该看对方一眼,可叶轻飘居然头都没有抬,靠向楼梯一边让道。巧得很,寸言虽一直盯着她但真不是有意和她同时站向同一侧的。
两人发现让到同一边了,赶紧都向另一边让,可是效果却是一样的,偏偏这时候就有这样的默契!
这样来来去去好几次之后,叶轻飘情绪一下子燥起来也不再让了直冲冲就往下走,寸言赶紧闪到一边去。看着她绝尘出门的背影,还是没搞明白到底怎么了。
才中午,离客人上门还早得很。可是那个让卷堆闻风丧胆的男人来了,要了一壶酒却不在自己桌上而是拎着酒壶端着一盘油炸蚂蚱就坐到寸言身旁的摇椅上晒起太阳。
卷堆被他捏过屁股,更云被他摸过胸,虽说两人都期待着看寸言也被他揩点油,但又更怕自己再次折进去,这种事吃了亏都无法大声嚷嚷的,所以惹不起总躲得起。
那男人和很是少言的寸言聊得好像还很开心,其实寸言也觉得自己的表现太过浮夸,可就是想看看叶轻飘的表现。
果不其然,按她的脾性这种场合她可爱凑热闹了,可是在寸言不易发觉的偷瞄里,他这种开心在叶轻飘看来很是扎眼睛。
整整喝完那一壶酒,那个中年男人才走。寸言努着嘴揉着酸痛的脸颊再偷偷观察叶轻飘时,发现她已经满脸气鼓鼓到爆发的边缘,但自己始终还是不明白哪里有毛病。刚想找点事情以便跟她没话找话说,汤因因来了。
这一天里两个不应该白天来的人都一前一后来了,寸言在想着其中有没有什么关联。
“哎哟,我的娘喂,看我这水桶腰,哎呀呀,走路都只听见这满身肥膘甩得哗啦啦响,我要绝食三日,以后都把你们那些好吃的下酒菜藏起来哈,对我别客气,现在先来一盘风干鸡腰子……!”汤因因一进来整个屋子就成了她的场子,因为她高亢的音色造就了她一个人就能撑起整个气氛,空气一下子活跃起来。
刚刚溜走的那两个就像吸了大麻一下子沸腾起来,也不知从哪里猴跳猴跳地追了出来。叶轻飘形容他们是苍蝇闻到了臭狗屎!
三个男人的注意力立马就被一个汤因因吸引了去,她总能有那样刚刚好的话题,同时满足三个男人的胃口。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三个男人就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谁,一脸憨相跟着傻乐呵。就连苏桂也旁听得很是上瘾,只是人家对女人不感兴趣,要不然早就扑过去了。
“哼……”叶轻飘一甩衣袖就出了门,经过他们身边时她有意动作幅度大些,可就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她,她感觉自己真的就快被气炸了。
出了门一路往坡上走去,叶轻飘使劲往外大口大口吐着气,但就是吐不完。刚爬上坡头就看到寸言背手立在老杨柳树下。不等他回头,叶轻飘扭头就朝坡下走。
“叶轻飘!”
叶轻飘完全装没听见,继续走自己的。
“作为老板,原来你处理问题的方式是这种,真是让人把你高看了!”寸言说着故意往另一头的坡下走去。
叶轻飘本就满腔不服气,现在哪经得住激呀,立马转身呵斥:“站住!”
“我不和没脑子的人讲话!”
“你!”叶轻飘迎风就朝着那个背影一脚送去,不料寸言转身单手拉住她的脚直接就往旁边凉亭拽,直至两人分别坐在一个石凳上。
“打个赌再打!”寸言一把把她的腿扔回地上,一句话堵回她紧接而来的招。
“赌注是什么?”
“我输了给你买一身漂亮衣服,你输了回答我一个问题。”
“好呀!”叶轻飘心里暗喜,这个赌注很划算:“赌什么?”
寸言往空气中一握,一把飞舞的蒲公英种子呈漩涡状扑腾进他手里:“单双!”
“好,我赌单!”
“我也是!”
“哼,那我双!”
“开了?”寸言努嘴一笑直盯着她的眼睛。
叶轻飘伸出右掌呈爪状,一旁池塘里的水立即凝聚成柱状,她取了上面的一部分一掌带过,“哗”的一声面前的石桌上已被冲洗干净,且变得水涔涔的。
这短短的数月里,她不仅成熟了许多,就连功夫也是精进了不少,寸言在心里暗自为她高兴。
“开!”
随着叶轻飘声音落地,寸言掌心一摊一把绒绒的种子直接铺呈到刚刚洒上水的桌面。
叶轻飘立即趴过来眯着眼睛一颗颗数起来,看她埋首伸着手指在桌子上扒拉的样子像个孩子一般,和刚刚气势汹汹的大女人模样判若两人,寸言忍不住莞尔,他或许都不知道他眼中的温柔已经不是溺爱就可以形容尽的。
“哼!”数完后叶轻飘又气鼓鼓地抱手坐住,脸都快拧得下水来了。
“怎么,输啦?”
“说吧,你要问什么?”
“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故意忽视我?别说没有。”
寸言也学她抱住手坐定,一副“跟你杠到底”的样子。
“哼!”叶轻飘今天的“哼”尤其多。
寸言一张脸天生长成“淡定”二字。
“谁敢忽视你呀!我是气自己不如汤因因会逗人乐。”叶轻飘撂完话起身就走。
寸言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但不容多想得赶紧追叶轻飘去。
“可是也没见你气他们两个呀!”
“你……”叶轻飘忽然停住扭头,寸言差点就撞上去,叶轻飘由气愤变成了气急败坏,脸都憋红了,但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转身很是大幅度甩着手迈着鸭子步离开。
寸言立即觉得自己讲错话了,至于为什么,这其中夹杂的东西他还来不及去捋顺就赶紧追叶轻飘去了。
“难道你认为你的自信是要输给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姐?”
“可是她能说会道,个个都喜欢她!”叶轻飘忽然扭头,这次寸言有所防备。
“你也喜欢?”
“我才不喜欢,我十六岁。”叶轻飘的恼羞成怒总算减少了许多。
“我十九岁,你知道的。”寸言上前一步,离叶轻飘有些近,她脑子”嗡”的一声,关于那句话她还没听太懂,但是很肯定她已经忘记现在她该还在生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叶轻飘,你不是挺聪明的吗,这个时候你脑子喂狗去啦!”寸言长舒一口气望了一眼下巴下她的头顶径直朝前走去。
事情来得太突然,叶轻飘觉得自己的脑子长得真的是太笨,一时间还无法客观地来分析他说的话,这些话结合前后语境也未必能恰如其分地理解,多一分少一分那可都是开不得玩笑的。
“还不走?”叶轻飘还怔在原地,寸言已倒退回来催他。
“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
去了果然才知道——寸言给她挑了一身衣服。
“嗯,长高了!”叶轻飘拉着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寸言以自己为参照比了比叶轻飘头部的位置。
“我输了,你还给我买?还给苏苏也买。”叶轻飘说着就要去换下来,美其名曰舍不得穿,重要场合再穿。但寸言告诉她万一放着放着她又长高了,会穿不得,她才高高兴兴地把那身衣服留在身上。
“飘飘。”
“嗯?”
“咱们任何时候都不要把沟通的渠道给关闭了好吗?”
“哦!”
“我的意思是……”
“先问先说也要先听嘛,我懂的!”寸言还未说完叶轻飘就抢答,一副“都好说”的懂事样。
果然还是个孩子,漂亮衣服就能解决所有问题,看着她这样,寸言顿时觉得自己竟能如此满足于眼前的一切!
“对了,你要小心千烨和汤因因,他们是针对你而来。”
“嗯?明明他们先对你们下的手,尤其是那个汤因因,哼……”
“又来了!”寸言没好气地笑出声来:“你这么伶俐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糊涂了。那个中年男人之所以对卷堆和更云动手动脚那是在试探他们有多大能耐,不仅是武功。至于那个汤因因,有一种人,对于越在乎的往往表面看上去越是漠然。你要知道你看到的很可能就是干扰你作出正确判断的。那个汤因因看似总和男人门嘻嘻哈哈,可但凡你那里有丝毫动作,她总能把自己所有的情绪瞬间调集到你身上去。”
“听上去好像很有道理嘛!”叶轻飘吊儿郎当绕着寸言转圈,一副顽劣不堪的样子。
寸言倒吸一口凉气“啧”的一声,真想给她一巴掌,刚刚的可爱立即在不听话中变成讨嫌。
“可是那中年男人为什么不试探你光试探他两个?”
“因为不管我武功高低都不重要,可是他们俩却很有必要弄清,所以才说他可怕。或许他比我们更了解我门几个人。飘飘,这个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但愿他对你是带着善意来的。”寸言的目光看向叶轻飘时隐隐有些担忧,担忧的不只是眼前。
“好啦,虽然你说的有些我不是很懂。但是别担心,事情的发展往往不是由单一一方的人决定的,或许我们会等到一个好结果呢!”
叶轻飘偏着头俏皮地看着寸言,她清澈的眼眸、无邪的笑容就在眼皮子底下,寸言一下子明白过来复杂的一切其实可以很简单地来想。
“咦……”叶轻飘的脸沿着一个弧度从寸言眼前划过去,顺着她的方向,寸言看到汤因因正从那边经过。
“我去跟她,看看她怎么就对我有了兴趣!”叶轻飘才说着已经蹦跳着出去了。
“小心些,一切都不着急。”寸言要拦已成枉然,只好再三叮嘱。
“知道啦!”
看着叶轻飘蹦蹦跳跳,寸言再次感叹:真是个孩子!这样感叹完,他又暗自嘲笑自己:不过也才十九岁,比她大三岁,怎么就会这种老父亲般的感慨了?
“寸言!”
“嗯。”叶轻飘冷不丁的声音,寸言抬起头来自我嘲讽的笑容尚且还挂在脸上。
叶轻飘猫着腰双手握拳在腋下前后拐着一阵小跑到他面前停下,踮脚直起身来,仰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扑闪着在他脸上像是寻找又像是打探。
她现在的样子明明是故作精明中憨态十足,却也让寸言很是心虚,心虚什么,他也不知道,好像也没有隐瞒什么秘密,可就是有一种怕被看穿的刻意躲闪。
“寸言。”
“嗯。”
“篱酿说得对?”
“啊?”
“等我长到你的年龄你会娶我吗?”叶轻飘一字一句,他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无法再继续思考,该怎么说,眼前的状况是?
她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逃也逃不掉。寸言感觉自己有些站不稳,重心前后摇晃着。他嘴唇启动了几次,但就是嗓子眼里不知如何打开。
“好吧,你还可以再考虑三年!”像一阵风说刮走就刮走,寸言还来不及听清楚她说的话,她整个人已经蹦出去很远。
“看你还敢不敢说她是个孩子!”寸言把那一幕在大脑里回放了无数遍,每想到她说那句话的时候他的脸就绯红起来,用手敲一下自己的脑袋重复用这句话自我打趣。可心里又觉得有一种滋味足以品千遍,还其味悠扬!
第七十一章 遭遇花青和焦暮启
话说叶轻飘的跟踪甚是顺利,尾随汤因因到了一处青砖白瓦的房子前。眼见她就要进大门去,自己跟了一路,除了知道她们家的房子跟大家住的不大一样,而且看上去像个大户人家外也没有特别的。她这一进去,跟踪就断了,一路上她也没有去别处,所以得到的信息少之又少,这样想着难免有些不甘心。
正当她犹豫如果翻墙进去会不会太过莽撞反而坏事的时候,那大门打开了。
“回来了,因子,辛苦你啦!”
叶轻飘从墙角处看去,你道出来的是谁?千烨。真是令人吃惊,果然像寸言说的他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从他出门就赶紧迎上来拉住汤因因的手可知他们或许是夫妻,至少也是相好的。
“因子,连跑了那么几天,你查得怎么样?”千烨那张脸笑得欠揍,叶轻飘心下暗骂原来两人都是探子,真是可恶!
“哼,还算你老实。我告诉你不许多跑几次就看上那里的小姑娘,要不然就凭我离乡背井跟你跑到这里来,让你断子绝孙那算是心慈手软的了!”
汤因因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搭在千烨手上任凭他搀扶着自己,那千烨也一副哈巴狗的样子,连声道着:“是是是,这世上除了因子你,别的女人那哪叫女人呐!”
“睁眼说瞎话良心都不疼的吗?”叶轻飘看着千烨的谄媚相,对他极为鄙视。
“不好说,万一哪天你像那个叶芦栩一样看到个……”
什么?他们说的是叶芦栩!
后半句话被关门声淹没了,没有多加考虑,叶轻飘风一般滑到大门边,可是门早已掩实。
回去跟他们商量从长计议还是现在就进去问清楚?叶轻飘掂量一番后决定要沉得住气,多掌握些信息也才有更多主动权。
“叮……叮……叮当……叮……”
叶轻飘刚打定主意,身后便传来一阵铃铛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依稀记得这一路上一直就很奇怪一个人都没有遇到,汤因因家为何住那么偏僻。可是现在的铃铛声又是……?
叶轻飘扭头的时候,一个带着黑纱斗笠的女子正从身旁经过。不,她是骑着……叶轻飘在脑子里使劲搜索还是无法叫出她胯下动物的名字。
纯白色,有着绵羊毛茸茸的脑袋甚至还有绵羊的弯角,可是却长着骏马的身子和长腿,马蹄子在路面磕得脆响,油亮雪白的皮毛,屁股后面却长着黄牛娇俏的尾巴!
这是什么动物现在根本还算不上重点。重点在于这动物背上的女人。斗笠上的黑纱一直垂到腰间,她外面也穿着黑色的罩衫,里面猩红的裙子在黑色的掩衬下红得更加热烈。叶轻飘觉得自己从未见过如此撩人的红色。
由于骑坐的姿势,裙子大部分一直被提拉到大腿的位置,溜滑细润白皙的长腿在脚踝处绑了一根红绸,系出一朵荼蘼花的形状。衣裙的少部分偶尔随风飘在她脚的部位,一双水嫩的玉足美到连脚趾头的微微扭动都让人方寸大乱。
妩媚妖娆!
大白天就光着大腿在大街上浪荡,要搁平日里叶轻飘肯定会把人家骂惨,可是这一刻她自己却着着实实觉得眼前的一幕让人惊艳!
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叶轻飘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羡慕过一个女人,不是她的样子,是她的味道,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叮……叮……叮当……叮……”
叶轻飘一直盯着人家看直到人已走远,整个人还沉浸在那种她所谓的女人味里。可是突然觉得这铃铛的声音回来了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大撞击着她的耳膜。然后她使劲晃着脑袋也无法唤回清醒的意识。
此刻她就是她的傀儡,行尸走肉,她紧跟着那动物的步伐,摇摇摆摆,世间再无其他……
叶轻飘要感谢的是一个炸雷!在无知的行走里,叶轻飘越陷越深。暴晒的天气说变就变,一个惊天的炸雷在头顶裂开来。叶轻飘本能地一抱头就往地上跪去,伸开手时远方的天边闪电道道,骤雨即将来临。
陌生的环境,耳畔似乎还残留着铃铛的回声。对了……铃铛的声音,叶轻飘警觉地立起一个膝盖,袖中的红稀剑已随时准备出鞘。
这个地方并不难认,虽然说只来过那么一次,这是第一天到半城城主大婚的地方。眼下头顶轰鸣的雷声显得四糟静极了。那个女人和她不知名的坐骑还在。
“你是谁,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运气不错啊,我都把你带到这里了,还让一个雷把你叫醒!”慵懒随意的声音酥到人的骨髓里。
她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
“不过老天也只能帮你到这了……”那女人说着赤脚往那动物背上一蹬整个人旋转飞升的同时一根黑色长鞭如同黑色绸带从她腰间盘旋而出。
疾瞟判断那鞭的长度,叶轻飘心中暗道“不好”,赶紧翻身顺地滚开,但那鞭子还是紧随身后而来。
叶轻飘背部一点着力,头的方向转回正对那女子方向的同时,拔出红稀剑用剑鞘和剑一起才把那鞭子挡住了。
这一招是接住了,但是叶轻飘背部一阵生疼,光看红稀剑上“咣当”的火花就知道这鞭子绝非普通鞭子,而那女子也非善类。
没有调整的时间余地,叶轻飘在准备接这招的时候就想好了如果让她继续发挥她长鞭子的优势,那么任凭她叶轻飘武功再高也是死定了。所以以退为进接下这招后,叶轻飘一点都没有多做停留,反手拉住鞭子借了一个力把自己变成一个球状直逼那女子而去。
靠自己的兵器来解救自己已然不实际,叶轻飘迅猛砸来的气势有些出乎女子的意料,可是她的反应也相当敏捷,在叶轻飘就要砸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她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偏离太远,不过那稍微侧身已足够救她一次,况且她在避开的同时还不忘打横身体赏叶轻飘一脚。
叶轻飘对自己的速度那是相当自信的,可那女子依然能那么快避开且不忘报这一招的仇,叶轻飘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敢轻敌。
两人针对自己的兵器都在扬长避短,所以反应速度和敏捷程度成了在这场打斗中最重要的一点,然而在这点上恰好两人势均力敌,所以尽管整个过程精彩又让人精神紧张但还是持续很久没有结束。
天下起雨来,瓢泼大雨。
一会儿功夫,升腾而起的水汽参杂着密集的雨帘子已经让视野变得很有限。大家的衣服都已湿透,裹在身上极为不便。在茫茫一片的天地间,谁都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对方的位置。
女子黑与红的模糊色彩成了唯一的判断根据,正当叶轻飘准备朝着那模糊的身影袭击的时候,耳边传来那鞭子的声音,躲闪已来不及,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腰往后一沉,那鞭子擦着她的脸、胸、腹而过,刚过腹部她便迅速起身,先给了那鞭子一个推力然后一把抓住鞭子尾部。
那女子并不知情,以为鞭子被擒使劲拽回,而叶轻飘以最快的速度挨近女子,趁她尚未完全反应过来,一把抓住身边飘过的东西,等真正抓稳了发现是斗笠上的黑纱。
叶轻飘大喜——
对方反应过来要摘斗笠时叶轻飘已抢先一步拉住那黑纱绕女子脖子一圈,最后一膝盖顶上女子背后脊柱中部将对方击倒在地。
女子已经遭受重重一击,脊柱或椎骨恐怕多少有折裂却依然拼命顽抗,所以叶轻飘不得不死命跪在她身上去勒她的脖子。
成功在望,叶轻飘以为她就要经历她生平的第一次杀人,然而风雨中一把匕首迎面飞来。她很想再使上最后的一股劲儿,否则前面的一切终将白费,可是来不及了……
尽管她在躲开的时候人飞出并同时使出红稀剑,可是就在她落地的时候红稀剑还是被人博了回来。
一个男人及时出现,雨水下他那张络腮胡的脸很好认,是城主焦暮启,那么这个女子就是……
叶轻飘认真去看那位早已见过只是没有看到脸的与城主成亲的新娘,她并不是很美,或许是因为先看到她绝美的身段而此刻有心理落差的原因。
“花青……”焦暮启抱起女子,一大口血从她口中喷出。显然他愤怒至极,手一扬,身后陪同而来的小厮得令后一传令,四面一群黑衣蒙面的人如同凭空出现,大雨中叶轻飘无从判断他们究竟有多少。
第一次心里这么没有底,可必须得出手……
从来没有料到看似堕落糜烂的半城竟然有这么多暗藏杀意的人,且他们本事都不小。说实话这些人武功都不差,要跟叶轻飘比确实也是有差距,可是叶轻飘在准备勒死花青的时候就已经爆发出全部气力。若不是突然生出的变故,可能她现在会精疲力竭地在雨中往坡头酒馆爬。
是的,寸言说过:速度、灵活度和招数的变换是她最大的优势,可是力量这一点上不去,有一天她可能会因此丧命。话是这么说,可眼下她很确定那么多的人,即便有九牛二虎之力,迟早也是会被耗尽的。
雨下得如同瀑布,让人无法睁眼……
叶轻飘小小的身躯在雨中随便挥剑都能刺杀到人,哪还需要什么判断,她需要软若无骨、身轻如燕、矫健似猴、溜滑胜泥鳅才能勉强在刀剑中自保。全身上下至少有几十处伤口,感谢她的敏捷让这些都只是皮肉伤,血和着雨水早让她的衣服看不清原来的颜色。
每一刻都在体验兵刃在皮肤上划过的冰凉,她甚至听到自己身上划拉肉的声音,也感受到别人的血水溅在她身上的温热,她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更没想过何时才能停。但是有一点:羌泥的人一定要惜命,无论何时无论何地要活下去!
“我要活着!”自从杀进黑衣人群,红稀剑每刺进一个人的身体叶轻飘嘴角就念着这句话,当血水无法再被雨水稀释敷满她的眉眼时她唇边颤抖的依然是这句话!
暴风雨中,雷声风声雨声都大不过肉的声音……
叶轻飘满身满头已分不清是血还是雨,乱糟糟的头发盖满她的脸庞,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脸颊淌到衣服上顺流到路面的坑坑洼洼里……她全身颤抖着,一口气要分两三次才能喘完,拖在地上的红稀剑随着她身体的颤抖在地面磕得叮叮当当。
尸陈满地,剩下的十几人手持刀剑作防备姿势,可就是没有人再敢往前靠。
半个时辰前他们就以为一个一把就可以掐死的小姑娘很好解决,可是她似乎杀人杀急了眼,居然以亡命徒的姿态来捍卫自己的生命。
满地的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何况虽说她没有一处被伤到要害,可是全身的口子在这雨水中又有多少血来流,所以大家都退缩了……她迟早都会死,又何必更多陪葬!
“一群废物,让开……”
一个粗狂的声音,一只如铁锅般的拳头照着叶轻飘的头顶盖下来。叶轻飘拼命往地上一杵红稀剑,双手紧握剑柄使出撕裂自己的力气往上勾泼出一串水珠。
对方误以为如钢弹般弹起的是剑锋,本能一让,拳头上力道稍减并且让叶轻飘有了可乘之机,她身体往后倾斜,脚下用力身体与焦暮启平行梭行,到他腹部下方时来不及换回剑身,她直接握住剑柄以剑首攻击其腹部。
对方早对她痛下杀意,求胜心切,哪愿意放弃机会躲避,所以在腹部受敌的同时双脚狠狠地给了叶轻飘一顿……
如同一个潮湿的棉花包,叶轻飘砸到地上都不带反弹的,一口鲜血差点连皮囊底下的肉骨连同内脏一起喷呕出来。
是的,比起叶轻飘所受的重创,那一剑首算什么!总算出了一口气,焦暮启心里痛快多了。眼前已成血人的叶轻飘如同死人,连喘气的迹象都没有。
“带回去,还剩一口气就行……”花青休整了那么久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如同猎手欣赏猎物,在手下人带走叶轻飘之前,焦暮启走到叶轻飘面前蹲下来:“是啊,半城的秘密全靠你,差点坏了大事!”
就在他起身要走的时候,叶轻飘忽然蜷缩如梭子从身下迅速调顺红稀剑双手持剑朝着焦暮启后背穿去……
“小心……”
花青张牙舞爪翻滚而下明知不可能却还欲阻止那一剑。焦暮启迅速抽身的同时转身,叶轻飘的剑从他腋下穿过,一个对穿的皮肉伤立马激起他的愤怒,他反手一掌仅使出五分气力——
叶轻飘尚未坠地,他已尾随其后,反手成爪照着叶轻飘的头顶而来,雨渐渐小了下来……
倘若抓住,相信焦暮启一定会赐叶轻飘一个脑浆迸裂。眼看就要得手,一把消怒火……然而就在他不遗余力一把捏住的时候,一个黑影从眼前一晃,他抓住的是雨丝中的一股冷风。
第七十二章 救治叶轻飘(一)
第一次这样抱住她,他从未知道原来她瘦小得根本不够抱。现在更是,他甚至觉得自己一只手臂弯到胸口形成的圈子都无法环住她,她不停往下坠去迫使他不得不赶紧落地。
她全身冰冷,眼皮早已沉沉盖住,长长的睫毛被血水凝固成两三缕,毫无生气地贴在下眼睑。
她在他怀里他感觉不到一丝生机……犹记得,两个时辰前她还问会不会娶她,那时她还是充满生命活力的一个孩子!
“嚎……这……这……”一阵扑过来的苏桂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她往后退着,寸言一把抓她过来把叶轻飘轻轻放入她怀中,一转头起身,他血红的眼中一面奔腾着千军万马、杀气腾腾,一面又朦胧着厚厚一层水汽!
就在他先焦暮启一步抢走叶轻飘的同时,更云已从旁攻入,此刻两人正打得酣畅。
哪知寸言从天而降,直接介入两人之间,强行分开两人且丝毫没有停顿……
他一把抓住更云的肩使劲往旁把他丢了出去,毫不停歇,他反向一扬脚焦暮启头上已连续挨了十数下,昏天黑地……
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更云没反应过来寸言是不是发疯了,更诧异这世上居然有人能把自己甩飞。
焦暮启还没明白眼前的形势就已被踢成猪头,血肉模糊的他尚且在倒地途中,寸言早以奔雷之势夺步而来……
他还未碰触到焦暮启,一根鞭子已朝他飞舞过来,紧接着一波黑衣人举着刀刀剑剑冲将而来。
“飘飘……”寸言身后传来更云雷般的爆吼,这声音犹如寒冰练就的利剑剜着寸言的心窝,也给他刚刚迷糊的大脑重重一击。
他拉扯住那根鞭子一闭眼强逼自己稳住心性,使劲一拽一甩,那头的花青如石头狠狠被摔打在地上。他一转身一只手拦住如猛兽般咆哮而来的更云。
“救飘飘!”
更云巴不得上去把所有人撕个粉碎,尽管他的脚不停往前迈着步子,然而寸言还是一路把他拦回。
在苏桂和更云看来叶轻飘已经是个死人,寸言也是突然间明白自己刚刚的打斗无疑是已经浪费了叶轻飘那任性不起的时间。他几乎是以夺的方式一把从苏桂怀中搂过叶轻飘脚下一蹬就欲走。
“我们找谁救,已经来不及了,寸言!”更云一把抓住寸言的手臂。
是啊,找谁救?平日里在这半城连是不是有医者都不知道,寸言面上闪过一丝无助的痛楚,但他立马迫使自己振作起来。
“先回去找卷堆!”寸言话一落音就只留下一些杂乱的背影,人早已出去数十丈远。
凭日里没觉得半城这么大,可是现在要从最南边赶回最北边却如同去到天涯海角永远在路上。
淅淅沥沥的小雨,或许是因为才下过暴雨的原因,路上少有行人,这让三人都心安不少,毕竟这时候的叶轻飘已经耽搁不起了。
更云那些可以飞的东西已经满足不了大家对速度的要求,借助各种能够借助的东西已经很久脚不沾地。寸言刚刚一落地,前面就迎来也十万火急赶路的三个人,带头的正是千烨。
谁让谁这是大问题,寸言心急火燎斜身往左让,因为对面来的人抬着一个长盒子。没想到千烨也和他同一侧生生把他截下来。
二话不说,更云上来欲打,想让寸言先脱身,不想千烨却是个深藏不漏的家伙,一把就制住了更云。
“只有我能救她……”千烨朝寸言说道。
寸言皱眉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要把叶姑娘带走!”
“交给卷堆我更放心。”
“先不管卷堆的医术能不能救她,就凭她现在已如同死人就根本撑不到你们回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叶芦栩曾留给我三滴血,凭我曾给桑榆城的一个巫医当过学徒。”
寸言稍作沉吟,瞅了一眼他们抬来的那个透明长盒子,里面雾气缭绕。
留意到寸言的眼神,千烨当即解释道:“那是半城山上树林的雾瘴,需要把叶姑娘放进去。”
更云还欲阻止,寸言已大步过去把叶轻飘放了进去。
“你们不可以跟去,但她能不能活过来,我会及时派人通知。”千烨说着一扬手,跟来的那两人已抬起盒子如同鬼魅几步就没了人影。千烨后一步走,也是一晃就消失了。
“你怎么把飘飘给他了,万一……”更云揉着肩怒向寸言,苏桂一个小姑娘家早已没了主意。
“他说有飘飘父亲的三滴血,证明他早就知道飘飘与叶芦栩的关系,更重要的一点是飘飘的状况回天乏术,这时候我们所有的挣扎都有可能是枉然,不如选择相信他。”
天边已有了淡淡的白,一夜即将过去。干净几次从这个身边晃到另一个人身边,用下巴在别人的膝盖上蹭来蹭去,嘴里哼哼唧唧,被大家用手摩梭它的后背来作安慰后它又能趴回自己的窝得到短暂的安宁。
卷堆准备的饭菜谁都没有动,大家都没合过眼。早在昨天大家告诉卷堆叶轻飘的情况时,卷堆就很肯定地说应该庆幸把叶轻飘交给了千烨。因为无论叶轻飘能否坚持回到家中,此刻都已经得到了最终结果——他救不了她!
卷堆推测千烨应该是打算先用半城树林中雾瘴的致幻来短暂留住叶轻飘的生命意识,然后用桑榆城巫医的方法,利用叶芦栩留下的血来恢复她身体的觉知。
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可是卷堆说桑榆城是个历来都能创造奇迹的地方,这点为天下所尽知。桑榆世世代代尽出鬼才,没有什么不可能,除非那千烨学艺不精。
大家听到他这话的时候心一下子凉到了心窝。不过他又说叶芦栩能把三滴血给他,说明他信任他,包括能力上的。大家这才放心下来。
他们在屋子里尽量压制住各自心中的焦虑,只有那苏桂还能伏在椅子上睡着。尽管每隔半个时辰左右她就会被惊醒,但很快她就又会睡过去,似乎这种睡不是寻常的睡眠,而更像是休眠。
在黑夜的雨丝里,有一个人在围墙上同样徘徊了一夜,很想知道情况怎么样了,但是她却不允许自己有如此关心一个人的样子。想方设法把消息透露给千烨,已经是禁忌……
“垣顷,莫要忘了你来这里只有那唯一心愿……”她警告着自己,目光忍不住朝城中央望去。是的,他在哪她的目光就在哪,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发现叶轻飘被袭一事……
尽管天还没有亮,寸言一行四人就守到千烨家门前去,然而直至傍晚千烨家一点动静都没有,他家门前的路上也没有一人经过,世间万物如同静止了。
这样的死寂让人很是着急,但心里也同时得到些许安慰。没有人敢轻易去拍响那道大门,生怕就成为鲁莽而坏了事。
回到住所夜已深,昨晚的饭菜还在桌上摆着,也没有心思收拾。卷堆重新烙了饼,苏桂直接没有吃,到家后倒头便睡,卷堆也是一半饼还捏在手中已靠着椅背睡着了。
“你也休息吧,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生熬。焦暮启那边情况我们还不了解……”
才说到焦暮启,更云已满面青筋暴起手攥得咯噔响站了起来,但寸言立马又把他摁回去:“更云,我们并不怕他,飘飘的仇我们非报不可。但是不是只简单杀了他解一时之恨还是他还有其他用,我们要等到飘飘醒。这期间我们需要养精蓄锐以应对任何突发的状况,眼下做的所有事情都只为飘飘的命。”
见寸言说得有些道理,更云才平静下来,接过他手中的盘子提起一张饼卷了一大块肉。
“这里交给你,千烨家那边我不放心只把飘飘一个人留下。”
“可是你进不去。”
“哪怕就守在门口,也好过我们就这样糊里糊涂的。”
“我……”
“你就好好去休息,万一有其他情况还要倚仗你。”
与更云协商妥了,寸言才出门。黑暗中,墙头一个黑影晃了一下,似乎没料到门会开,而此时再躲明显已经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站定。
寸言在出门的那一瞬间已经觉察到了围墙上垣顷的存在,但他像不知情那样拉好门,轻轻放下门环径直出外去。
垣顷心里的紧张一下子放了下来,看着寸言远去的背影,再深深看了一眼眼前的宅子,干脆抱肩坐了下来。她脚边圆滚滚的白猫依然闭着眼睛,连脖子都是擦着地面匍匐进她的怀里。
第七十三章 救治叶轻飘(二)
千烨家的大门打开那是在临近午时。听到推门的吱呀声,寸言立马旋身正面转到门打开的位置,没想到他和对方都被吓到了。
“你在这里多久了?”
“我昨晚来的。你……?”
“哦,千烨是我的丈夫,前段时间他老往你们酒馆跑,我以为他是奔着哪位姑娘去的,才偷偷跟着去查行踪。”
汤因因这样一说,寸言疑惑的眉头也舒展开来。不过……
“可巧,我正要去你们那里报信,出门就遇见你,也省了我走这许多的路。”
“飘飘她……”寸言的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
“命保住了,但还未醒。从带回来,我家千烨就一直医治到刚才,现在估计刚躺下。他要我告诉你们,请你们几位晚上到家里来,有些事情是时候讲清楚了。”
“那我可不可以看一下飘飘?”
“我家千烨吩咐了,你们肯定要先确认飘飘姑娘是否平安,但只能一个人去。她的身子现在修补好了,但很虚弱,扛不住精气神一下子全回到身体里,所以需要极静的环境,以防吵散她的魂魄。”
坦白说汤因因说的寸言听懂了,但神神叨叨也不知是不是故弄玄虚,可现下还有什么是比亲眼看到她还活着更重要的?
千烨家很大,各种山石景观、林木盆栽别具匠心。寸言从不研究园林,但觉得这些风格甚是眼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似乎绕了很久才到达叶轻飘住的地方,说实话这一路太漫长,经过的点很多,寸言有些迷路的感觉,他都已经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幽雅别致,最重要的是安静,寸言想这里恐怕是连鸟叫声都不会有的吧。房间里有淡淡的熏药香,寸言观察到这屋子里至少有四五个熏药的炉子,想必是不同功效的药在空气中混合后通过一呼一吸直接进入到叶轻飘体内。
叶轻飘的床在屋内折进去很远的地方,寸言尝试屏住呼吸以免这些药香有毒。可是就在一眼看到叶轻飘那一刻,他是真的停住了呼吸……
狠狠地吸了一口气,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些药要通过药炉在空气中混合才送给叶轻飘了——因为这恐怕是目前对她唯一可行的方式。
他已经在脑海里预想过她最虚弱不堪的样子,但不曾想是这样疲倦虚弱。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薄如蝉翼,灰青的色彩根本不属于那个会彪悍暴走的叶轻飘。犹未完全散去的死亡气息还在她周围萦绕,若不是他已经战战兢兢地试过她的脉搏和气息,他会以为她已经死去多时。
他拉起她的手,若不是因为自己已经在外面冻了整整一宿,那么她身上那点微微的温热根本就不会被感受到,他迅速将她的手放回去,生怕那仅有的温度会被自己带走。
他把双手塞进自己心口的位置捂了好久才轻轻拂过她脸上的那些口子,心里一阵揪痛。
“寸言。”汤因因附到他耳边:“千烨听说来的是你,他想见见你。”
跟随汤因因,寸言来到千烨的房间。说实话,第一眼见到千烨他也是吃惊不小。
千烨面如死灰,连从床上坐起来都是喘着大气,仅仅两天不到的时间他的头发已经花白了许多,皮肤皱巴巴的,眼睛浑浊无神,哪还是平日里那个神采奕奕的千烨。
“你……”寸言上前一步欲搀扶从床上撑起来的千烨,但对方制止了。等他坐下,汤因因满脸心疼一步一回首最终掩门出去。
“我气力有限但假以时日定会恢复,你且不必大惊小怪。”此时的千烨讲起话来如同体力不支的老头。
“有什么话等千烨你好了再说也不迟。”
“不,这时候说才不会让别人起疑。我利用桑榆城的巫术把叶轻飘的精气神,也就是所谓的魂魄与身体分离,再利用半城的雾瘴将其魂魄暂时留住才去治愈她的身体。她受伤太重,身体里的血已经流光,我要利用叶芦栩留下的三滴血去帮她创造新的血液。这个过程耗时太长,让她的身体无意识太久,险些回不来,所以我自己才会亏损这么多。”
“可,这听上去很匪夷所思!”这一切很难想象,可是叶轻飘身上很多生命体征都能证明这点。
“不错,这世间恐怕她是唯一一个用这种方法成功得救的人。在叶藏馆所珍藏的巫医医典里记载过这个方法,但即便是写这个方法的人他当时也只是设想。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拼死一试的原因之一。”
千烨略作停顿,寸言也不敢打扰,以免让他耗费更多的唇舌来阻止自己。
“叶轻飘之所以能被救回来,可能是因为她的生命源于笔什花海!”
“笔什花海?”寸言说完方知自己有些失态。
“对。那本巫医医典里记载这个方法可行的最基本前提就是:被救的对象要跟笔什花海有关,这也是为什么这个方法鲜有成功的最主要原因。你们不知道寻常的生命根本就经受不住这样子把魂魄与身体剥离,何况之后为了刺激她的身体恢复自行运转,我用倒行逆施的方法让她的血液和气息逆行了近三个时辰,一般人的意志力根本熬不住,这也是为什么你在她身上发现她疲惫不堪的原因。”
“可我还是不懂这些和笔什花海有什么关系?”尽管知道这时候追问有些不近人情,但寸言终是没忍住。
“笔什花海是不是真的存在,至今无从考证。传说它是个如梦似幻的地方,与那里相关的人魂魄与身体会更容易分离。换言之,他们的魂魄在离开身体后会不那么着急找到依附的东西,那么用来救治的时间就会长一些。”
“既然如此……”
“对,我也不能肯定叶轻飘是不是就真的出自那里。此事事关重大,它若是属实必定引起不小的轰动,我不敢跟除我之外的任何人讲。据我这段时间的观察,你是个品行经得住考量的人,关键是你同时具备这样的能力,所以我必须告诉你,万一哪一天跟这件事情相关的时刻到来,我希望叶轻飘身边能有一个可以靠并靠得住的人。”
“你为什么要帮他,难道你就是歌颂?”
“不,歌颂另有其人。这件事我会当着你们几个人的面说清楚,咳咳咳……”
寸言还有一万个想问的但不知话从何处说起,而且他又这样疲惫,于是安慰道:“你放心,有关你刚刚跟我说的,我不会再让任何一个人知道,他们几个那边我知道怎么说。我们晚上就不过来了,你多些时间调养,我们后天再来吧,那时飘飘应该会比现在更好些,也更适合他们三个探望!”
千烨不再说任何一句话,他也实在没有更多的气力来说话。寸言出来后跟汤因因又说了些感激的话方才离开,毕竟叶轻飘放在那里是要他们照顾的。
叶轻飘的情况当时大家就都看到的,甚至除寸言之外其他人一度以为她已经死了,而真相是叶轻飘也的确到鬼门关走了一遭。
为了不穿帮,寸言对叶轻飘的伤情直言很重,但告诉大家千烨的医术真心了得,也很尽心尽力。借着叶轻飘最后的那口气,千烨利用巫医之道把她救了回来。她现在情况很好,至于救治细节因为涉及到诸如师门誓言之类的不便多说。千烨需要调养,已经另约了时间去看望叶轻飘,到时候他也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总算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大家纷纷欢呼可以睡个好觉了。
而为了提防焦暮启,寸言和更云商量更云睡上半夜,寸言睡下半夜,轮流值守。
月朗星稀。
看到叶轻飘他们的院子连续亮了两夜的房间此时挨个熄了灯,垣顷终于放心地喝了一口酒。身体再次转向城中央的方向时,又满怀惆怅。
“喵呜……”这么多年来,这只白猫就是最好的陪伴者和守护者。它直立起来冲着她身后以声示警,同时伸出爪子抱住她的腿。
“我知道了,你去吧!”她弯腰抚摸着那猫仰起的圆脑袋,它应声往别的屋檐上奔蹿出去。
“你们家的猫和我们家的干净一样,最美好的时光都用来长肉了。”寸言望着远去的猫咪脸上顿时温暖起来。
“干净也长胖了吗,好久没有见到它。我倒是担心它长大变凶猛了,会把我们家的猫吃掉!”垣顷转身坐在筒瓦上,手中的酒壶在瓦上的另一壶边碰了一下,仰头自我灌了一大口。
寸言就地坐下拿起她碰过的那一壶同样喝了一大口。
“飘飘的命保住了,只是完全康复需要时间。谢谢!”寸言朝垣顷的方向一倾酒壶又喝了一大口,有滋有味。
“那就好。”垣顷莞尔,可是眼中很快又蒙上忧伤。
“你心系于他,他知道吗?”寸言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呵!”垣顷自嘲地笑了,朝那个方向深深地望了一眼,心痛欲碎。
“我很少与人打交道,更是没有一个朋友,却从不孤寂害怕,因为我心里有他不远处也有他。我存了一肚子话想着哪天一股脑全部跟他说,然后撒泼打滚、添油加醋跟他倾倒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不依不饶各种哄不乖,贪婪自私各种提要求,当着他的面千娇百媚各种撩男人,百般迁就依然不满足,让他明白我可不是好说话的,到他快被我闹疯的时候假装原谅得甚是不情愿。对这一天的到来,我从不质疑、满怀希望!”她说着这样的话敬了寸言一口酒,自信得毫无底气。
“在飘飘这样的年龄开始,我便追随着他的脚步。后来他跟我讲我会影响到他,我跟他说我并没有也不会占用他太多的时间,他还是说我打扰到他。我追问他是不是喜欢上别的女子,他觉得我污蔑了他的人品道德,后来他说我这样质疑他是在践踏他的骄傲。他说我万般不好非分开不可,我说就再多半年吧,半年太多的话一个月吧,一个月不行的话两个七天也行,再要不然……三天……不可以再退让了。我说这话的时候想着只要多争取一天我就多一天赢回他的心的机会,也或者我可以试着去寻找他的不好,接受现实尝试放弃。事实是我计划着未来的时候他却在谋划着分开,这样的猝不及防我没有心里准备,我会觉得是被自己人背后捅了刀子。可是那一刻他一眨眼的功夫都等不了,只待我一个干脆利索分开的承诺,我当然是扮猪装蠢。他说别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而我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垣顷说到这里紧紧地绞住胸前的衣服很久很久,久到寸言觉得提出这样的话题真的是一件很残忍的事。
许久过去,她把酒壶递到嘴边迟疑了一瞬又放了回来,继续说道:“任凭他把话说得多么难听,我当时都只是嬉皮笑脸。不欢而散后我又继续纠缠了差不多两个月,然后他音讯全无。之后有近五年的时间我都在反思他说的我身上的那些不好,他说的那些直接导致我们分开的我身上的毛病。他有意躲避,而我总能找到他。所以十年了,他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从来不走近他,甚至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怕会影响到他。我只要望着他在的方向,那年的争吵和纠缠就历历在目,或许他已经不记得我了,可是那又怎样,我就是来撞南墙的,与他无关!”
她说完自嘲地笑了一声,放下酒壶,抄起旁边的酒坛,仰头,直到那坛子变空为止。
“你这样很傻,有一天会后悔,也会恨他!”
“哈……”她扭头看了一眼寸言,继续提起先前放下的那壶酒,重新选了一个翠玉杯子自斟自饮一杯,又倒满一杯握在手里。
“很奇怪,我居然会跟你说,大概是不怕你会嘲笑我。”
“当然不会,每一种情感都值得被尊重,祝愿你撞倒南墙之时,慕然回首,身后花团锦簇!”寸言在身旁的瓦楞上磕响酒坛,另一边的垣顷回应着。
“我下去了,免得等会儿更云换班发现我不在又要多问。”
垣顷微笑着点头,自顾自喝了一口酒:“叶轻飘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你应该要明白人生难料,每一刻都该被郑重其事的珍惜,早作决定,早作抉择!”
寸言稍作停留听完这句话,微微一笑一步跃回自家院子里。
第七十四章 胡涂家
酒馆人来人往,尽管大家都奔着消遣而来,可难免会有人八卦几句,这就形成了最好的消息来源。
酒馆里的日常事务就快要打点得差不多的时候,更云跟大家知会一声后到焦暮启家打探消息去了。有些事情暂且不是动手的时候,但多些知己知彼总是没有错的。
更云打探回来的消息是那天城主的护卫损失惨重,而这也证明了焦暮启并不是白当的城主,在暗处他有精兵不少,可见他到此还有其他的阴谋。
而他的阴谋是不是和花青绑叶轻飘有关,决定了接下来他对叶轻飘采取行动的速度。
焦暮启和花青都受伤很重,可是据说他拥有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材,身体恢复得还不错。
一切不能再被动地等待了,可是除了他差点把叶轻飘害死,更云他们对这个城主一无所知,于是大家开始合计要采取行动去调查清楚事情的真相。
正当大家聚在一起开始分工部署的时候汤因因来了,他和千烨的事情寸言已经跟大家解释过。
由于知道了些根底,按道理说大家都应该更熟络,可正相反,毫无往日的寒暄打趣,汤因因一本正经告知千烨想见他们。
于是坡头酒馆就交给苏桂一人打点,小伙子们交代她如果搞不定的时候可以请垣顷帮忙,再不济就关门回家,可她信心满满叫大家不要以为她只会睡觉。是的,别忘了这酒馆开业那几天全部事情都是由她坐镇的。
大家等汤因因先走,然后才出发去到千烨家。到了的第一件事情少不了是要去看望叶轻飘的,苏桂说了可要看仔细些回去细细跟她说。
叶轻飘还没有醒,可已经面色红润起来,如同正在酣睡。亲眼所见,几个人心里都踏实了许多,也不敢多作停留就去见千烨。
他已经勉强能下地走动,不过气色可就大不如尚未醒过来的叶轻飘。更云和卷堆虽都知道是因为叶轻飘伤得太重他才会这样,可真正却只有寸言知道那其中的厉害。
“我怕你们因为叶轻飘一事贸然行动,所以着急把你们叫来。需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希望对你们有所帮助,免得再吃亏。”或许是知道自己的情况,千烨未作什么寒暄,几人一到就开门见山。
汤因因给三个人上了茶便远离这个房间甚至不在门口,而千烨则迅速切入正题。
从千烨那里,大家知道了有关半城的一些事情。如同每一个地方都有自己的故事一样,半城子民的老祖先其实是个石匠,也就是说他们是靠做石工发的家,直至在这里建设了一座城。
系谱中记载最早的那个石匠名叫福禄,一开始他只是父母为减轻生存负担送去学艺的一个小学徒,他的名字在大伙当中叫着叫着先是被叫成了“葫芦”,等自己有了本事自立门户的时候就在石匠当中被叫成了糊涂。
“糊涂”顺口啊,随着他在那一行里名声大噪,“糊涂”便渐渐成了自己都默认的名字,于是他干脆把“糊涂”改成“胡涂”成了自己真正的姓名。
胡涂是个有福之人,一生儿孙满堂,且个顶个都深得他自己的真传学得一手好手艺,也算是衣钵能够继续往下传。
晚年的时候,儿孙们给他打造了一把錾子,就是石匠们经常用的那种。等他仙逝之后,子孙们把这把錾子称为“胡涂金錾”,行里也有人称其为“糊涂金錾”,由每一代家族中推选出来的主事掌管。胡涂金錾一代又一代往下传,除了那些寻常的意义之外它还有另一重作用,那就是召集的作用。
只要持胡涂金錾的人召唤,无论你在哪里什么时候,都要迅速集中到他身边,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常言说“祖坟埋得好!”,胡涂家世世代代尽出能人。经过好几代人之后家族发展越来越壮大,学徒中也皆不是泛泛之辈,但均飘散在四处。
于是经过几辈人的酝酿,大家决定建一座城,让家族成员们以及志趣相投的人住在一起去,这简直会成为世上最痛快的事情。
在选择地点的时候,大家纷纷想到了一个经常采石的地方,觉得那里山水甚好,尤其是山脚的一江清水,既是跟外面接触的航运优势又不失独门独户的清雅,这对于匠人们来说是很具有诱惑力的。
大家心中的理想之城建立起来之后,这样一座盛产好石料又是天下石匠云集的地方在外面一下子出了名,一时间商贸往来,姻亲联谊,一片繁华热闹的盛景!
石匠中不乏有才华知情趣的人,有了钱,又不再奔波,生活稳定,自然开始寻思其他的东西。所以那时专属自己的语言文字应运而生,这个想法一开始源于碑文和石头上的其他刻字,工匠们在与石头打交道的时候突发奇想,于是互相一撺掇就有了实际行动。
那时候其实半城并不叫半城,是因为新的语言出来后,半城原来的名字发音特别像“半城”,这是后来的事。
世上的诱惑实在太多了,半城的石匠们开始一代不如一代,他们开始沉静不下来去忍受那些日日夜夜在石头上敲敲打打的孤独和清寂,他们更倾心于那些钱来得很快或是可以直接生钱的事情。到了这一代人的时候,许多新生的孩子甚至都忘了自己的祖先是干什么的。
近几百年似乎历任城主的压力都很大,半城大有衰败萧条之势不说,每一任城主在任的一辈子至少要远行两次,每一次都挑选大批对半城最忠诚的人随行,而回来的时候能剩下一小半就不错了。
不仅如此,近几代的城主都开始在山中寻找,甚至外界小道消息传:半城的城主们都快把半城刨个底朝天了,可就是不知道在找什么,而参与这些事情的人更是秘密筛选出的,保密事宜做得万无一失。
二十年前的一天,城主择余带着船队开始了他当城主以来的第二次远行。这一次,他基本上带走了半城13岁以上70岁以下的所有男人们。
半城历来是男人当家,可是他临走时却把半城暂时交托给了他的妻子浦晨。浦晨是一介女子但并不弱,没花几个月时间就把城中事务一一熟练运转起来。这时候的半城基本算得上是个商贸集散地,来往人员混杂,一城中的女人在她的带领下城中人人安居、事事兴旺,竟比择余在的时候都要闹热繁华。
择余这一去足足三年,然而就在择余回来的前一月,半城竟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空城。
那一夜过后,在半城江水的下游,人们发现了许多客商的浮尸,唯独就是半城那些女人和老人孩子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也有客商的亲属纠集在一起千里迢迢来讨公道的,顺江而下或逆流而上,才到半城边境就已被这里的阴森气息给吓退回去。
那一月的时间里各种帮派、组织都有被委托进过城里的,不仅对于讨公道这件事情无功而返,就是想趁机掠夺搜刮点东西似乎也是妄想,因为整个城里如同从无人迹,不仅人没了,就连半城世世代代在这里的足迹都像被雨水卷走一般。
择余带着很少的几船人回来,他们士气低落、风尘仆仆、疲惫不堪,没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本以为是倦鸟归巢,望天伦之情能抚慰心灵的淋漓鲜血,可一路的不对劲在进了城后得到证实——
盼望中的床前小儿女、窗边暖心人成为了无可触及的往事。
择余带领一众青年潜下江水水底很深,搜寻了一月有余,一无所获。绝望之际突发奇想,大家又前往后山搜寻近两月,同样毫无结果。
就在大家从山上撤离的那天,隐忍许久的择余在退至江边的时候突然大喊一声“一切都是山神的怨啊!”,接着口吐鲜血倒在江边。
三年之行有一部分人本就是带伤归来,由于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和生活调养,所以这一次好多人没有扛下来陆续生病死去。
奄奄一息的择余坚信这是胡涂一脉在自食恶果,山神赐予他们的好运气已经被他们挥霍干净,不知“惜福”不说,还随随便便就惊扰了山神。所以眼前的一切是山神在警示半城该易主了。
择余在身体勉强康复的时候决定带领剩下的人飘零他乡,并在山神面前立誓:除特意留下来守护半城的一支护卫队外,所有人都会分散到这世上的角落,除非半城有新的可以世世代代守护半城的城主出现他们会回来听命,否则他们的子子孙孙将永不会踏上这片土地。
同时每年都会换一批人入住半城成为那一年当中半城的子民,每年在这里只举办一次婚礼,能够在这里成婚的那一位男子会是当下的城主。而原来半城的子民,即便是留下来的护卫队,也只能在江边活动,永远不踏入城中。
这所有的一切都只为祈祷山神保佑胡涂一脉有香火可以往下延续。
择余及其他人在往各个地方游走的过程中四处散播要成为半城永远城主的条件:有能力守护半城!
他所说的有能力守护半城,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很深,标准也不明确。但有这样一个地方毫无规矩需遵守,争着抢着要来的人自然是排着队上赶子,所以有了半城现在这样的情况。
可是一年又一年过去,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发现:每一年的每一批人当中总有人是奔着半城其他东西来的,久而久之形成的传言里说的是:半城的财宝。而这可不是空穴来风,其依据就是择余所说的“惊扰到山神。”
这说的就是在择余当城主期间发生的另一件大事:“愚人滚坡。”
第七十五章 愚人滚坡
有一年城中来了一个叫愚人的男子,作为一个生意人集聚的地方,这在半城很正常,也没有谁会特意留心谁来谁往。
可是这个愚人不同,他高调到达半城,四处宣扬他是来学艺的。至于学什么,他却故弄玄虚称全半城只有城主择余一人配当他师父。
当城中过往客商都把他当饭后茶间的谈资时,他却更加热衷于穿梭在酒馆茶楼、集市商铺,总之就是哪热闹往哪儿钻,每到一处必定大肆宣扬他的目的。
这事本也无异于坊间的万种趣事,可由于那愚人甚是执着,半年之后大家耳朵都快听起茧子的时候,他还是乐此不疲,以至于一时间他和择余成了大家最耳熟能详的名字。
择余一次次在忘记中被提醒还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件事,于是亲自去街面上特别留意这个人,发现不管是在本地人还是临时的生意人中这个愚人的口碑都很好,大家似乎都很喜欢他。
也是好奇心驱使,择余竟登门去见了这个愚人,他本来也只是为“闻名不如见面”这句话,可是愚人却用一盏茶留了择余一个晌午的时光。
这一个晌午两人相谈甚欢,煮茶的碳炉子换了几次,择余第一次发现人世间居然有人能懂如此多的东西,去过那么多的地方,而且会的也很多,对于做生意他更是有自己闻所未闻的主张,其中最吸引他的是愚人对奇门遁甲、对幻术等均有研究。
茶水喝淡了几次。
日落西山时,愚人留择余吃饭,说那天的落日最适合配鱼汤。择余则当场表态说自己那里有全城最好的鱼,但就是缺一位擅做鱼的师傅,问愚人是否愿意长期住在那里做鱼。
择余也笑称自己是全城最有资格当石匠的人,愚人的眼光不错。
所有的一切都是愚人期许的,他当然十分愿意。
自此,愚人跟择余住到了一个屋檐下成为了半城第一个城主亲自授课的非城中原住民,可是择余教得很高兴,甚至连采石挑选石料都亲自带他到后山去。
然而人往往是越走得近越容易生出嫌隙,不到半年的时间,愚人就从择余那里搬了出来。此后两人就如同从未认识一般,愚人再不提学艺一事但也一步都没有离开过半城。
对两人关系的议论林林总总,这其中就包含了愚人找择余学艺是假,窥探城主在后山的秘密才是全部目的,因为被识破才撕破了脸皮。
这个说法很快得到证实,因为真的有人遇见他在山上翻找,人们问他,他只道是在找好的石料。
又是半年多过去,之前的事情差不多已经被大家所忘记。那时半城的山上并没有那么多的树木,且并不是所有人都居住在城中,也有一部分人当时搬来不是因为自己也是石匠,而是半城需要农民,想着以此也可以谋生,所以他们祖祖辈辈住在山腰偏上,且居住得很是分散,但他们的日子也算是很好过。
半城这样一个重商的地方,人员多,农户们每日里把农产品背到山下很快就会被抢光,在城中溜达一圈凑凑热闹才三五成群约着往山上赶。
一日,阳光甚好。
一群农户绕着环山形的羊肠小道往山上赶,有人站在路边抹把汗水、也有人坐下来把从城中带来的食物拿出来吃上一些权当是休息,也有人故意停下来看看山下依然闹嚷嚷的集市。总之一切祥和安宁。
可就在这时,从山更上面的林中咕噜翻天滚下一个东西,本来这么大片的山滚个大石什么的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那天那声响尤为剧烈,如同天上掉下的巨石一下下砸在山体上,大家都能感觉到脚下山体的震动。
一开始人人都以为是大地动了,惊慌成一片,可是等那东西滚近了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个人……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你根本就无法想象目睹人从山坡上滚下来是多么骇人的一件事情,也或许是只有那天才是那样可怕!
那人的身体每一次接触到山坡上就会像弹珠一样弹起很高,然后砸在山上……然后再弹起,一路就这么弹着……砸着……甚至抛过人们头顶、穿过人群继续往下,整个山坡上的人都惊呆了,没有人惊呼,没有人替他喊救命,更没有人救他,一直眼睁睁地看着他在山坡上弹起——砸下,那“乒——乓”的声音在每一个人脑中轰鸣,那脚下大地的震颤使每个人都觉得毛骨悚然,直至他最后一下掉入江中……
随着那水花四射的一下,天地间一下子宁静下来。人们吐掉心口处堵着的那口气,惊魂未定,谁都没有办法开口去讨论眼前才发生的一幕,默默转身疾步回家去,掩上家门才虚脱在地对家人说起。
很快证实了从山上滚下来的那人就是愚人,然而即便是当时就在江边或者泛舟江上的也没有人去打捞他,关于之后他是不是变成尸体——鲜有人关心……
半城的夜市一样热闹,大家依旧大把捞金。
人们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发现了奇特的事情:半城的山似乎长高了,仰头根本看不到山尖。
随着天越来越亮,人们还发现有一层似烟非烟、似雾非雾的东西从山的最高处漫下来,这层东西带来的还有阴影,其实也就是那层东西还未完全笼罩之前那地方已经没有了太阳光而成了阴天。
在大家都议论这一奇怪现象的同时,有人发现整个山上的粮食蔬菜一夜之间竟被人完全拔起来丢弃在地里,没有一处例外。
那东西直到傍晚时分才停下来,半城成了真的“半城”:一半在雾罩里,一半在阳光里。
更瘆人的是那雾罩所到之处,所有的植物瞬间枯死连灰都不剩,所有红土地都变成黑色。那些住在高山上的人哭爹喊娘一路滚着下来,但很快也和那些植物一样枯死化为乌有。山上的老百姓都吓得全部跑到城中跪求择余为他们做主。
可一切都还不算完。
入夜,山上开始滚下巨石,半城本就建在山腰上,山上滚石头,许多房屋都被砸得稀烂,不少人被砸死,半城顿时乱了,外来的商人们纷纷连夜驶船离开。
混乱中有人说这是报应,因为半城的人眼睁睁看着有人滚坡而死,他滚了那么久明明是有机会获救的,可是大家就只都看人热闹,难道就只因为他是一个外乡人?
且愚人滚坡的时候动静极其的大,他滚坡的情景不仅人人震粟甚至是惊扰到了山神,所以这也是山神对他们的惩罚:惩罚半城子民见死不救,也惩罚半城子民让这件事惊扰到山神!
结合这一连串事情的始末,这种传言越来越被当真,半城的人们开始闭口不言,然而外来人群中有人建议应该要惩处那些见死不救的人以安抚愚人的灵魂、平息山神的愤怒,方可止住事态的继续恶化。
谁都有父母妻儿、三亲六戚,所以谁都狠不了心开口赞成,也谁都不敢开口拒绝。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尽管有人内心彷徨、挣扎。
最终有人说如果惩罚他们就可以化解一切的话他们心甘情愿,说话的人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当时的旁观者。接着他之后“呼啦”站出来一片,大家都恳求城主尽快做决定,这样可以救多些人的性命。
城主择余很是为难。
最终有人建议开坛祭祀山神水神,时间为四十九日,在这四十九日里把所有当时看到现场的人全部浸泡到江中算是为自己赎罪。大家听到这个办法纷纷赞同,虽危险,可是依江而住的人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水性的,何况不用马上死,就能多些生还的可能。
这个方法很奏效,开坛不到一个时辰所有坏的事情立即停止了,大家都很是欢喜。
整个城里的百姓也都还算是团结,谁都不去埋怨谁怪罪谁,每日里天刚明就到祭坛边参拜,诚心悔过。
四十九天的时间在大家的战战兢兢里慢慢过去,第二天一大早就可以把人打捞上来了,大家都有些兴奋。
那一夜大家跪拜祭神到很晚,临离开时各自还远远地看着江中漂浮的人:他们都很虚弱了,但熬剩下的半夜也不是问题。
然而就在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纷纷赶到江边时,却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
有人当场呕吐晕死过去——江面上漂浮着一具具尸体,且这些尸体并未随江水飘走而是集聚到祭坛边的水面上。
最残忍的事情是这些尸体均被啃咬得支离破碎、面目全非,江水混杂着血水发出一阵腥臭。
泡在水中的人本有两百来个,然而现在就剩下三十来个人,且他们还在被“凶手”团团围住,而这些“凶手”就是江中的鱼。
大大小小的鱼漂亮无比,它们吃起那些人来也悠闲而优雅,甚至有鱼从这个人啃噬到那个人,这个啃咬几口又换另一个再啃几下,那样子像极了半城夜市里吃通一条街的食客。
眼前的一切,所见到的人即便没有昏过去或是吐死,也是满眼噙着泪水瘫倒在岸上。
不停有人嘶喊着,“噗通噗通”跳入水中游向那些鱼。也一直有人呼天喊地在水中胡乱拍打着那些鱼,飞溅起的水花一层高过一层,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让每一个人每一个毛孔都在发抖。如此惨烈的场景给人造成的惊悚一点不亚于那天的“愚人滚坡”。
择余仰天望去,不知如何是好。
祭师匆匆结束祭祀,有人驾着早已准备好的船把那些尚未死去的人和之后跳下水的人救了回来,然而那些鱼穷追不舍,船只在抵达岸边的时候也是被啃破沉水的时候。
被救下的人当场得到简单包扎,择余一抹脸上的泪水,痛下决定:“半城儿女没有一个是扛不起事的。事情既然发生了,那么就要为自己曾经的不作为负责到底——从水中救起的人全部送进那雾罩里,倘若进去死了就算了,如果有幸活下来也不得出来,终身在里面种植甘蔗。”
因为现在的半城在未建城以前漫山都是红皮甘蔗。
择余的决定没有任何人反对,那三十来个人当场就被送上山去,他们的家人包括那些无奈从山上搬下来的老百姓也在城中得到了很好的安置。从此半城再无种粮食的人,他们所有的食物都要靠从外面运进来。
就在那些人被送上山的三天后,大家发现半城脚下的江水变浑浊了,而且奇的是江水打上来装在哪里都是清澈明亮的,一倒回江中立马就变得浑浊起来。以前可以往下看很深的江水现在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不仅如此,大家还发现所有的鱼竟然一起消失了。不仅是鱼,就是连小虾米在半城也是找不到的。
这件事情连续好几年都成为半城所有人忌讳提起的事情,也有好几年半城一不如从前冷清了不少。直到事情慢慢被淡去,直到大家可以没有负担的把半城的山水叫成“渺渺山茫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