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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喃     堪寻txt下载     堪寻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五章 忆忧烟波之路在鼓中

    “各位,这条长廊好像还有很长,我们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卷堆率先走到弯拐处作侦查。

    “我们也没有其他的选择,试试吧!”为避免卷堆也发现叶轻飘对那幅画的执着,寸言说这话时故意走到她与那幅画之间停住,侧身转正脸看着她。

    “嗯,就是!”叶轻飘口头上敷衍完后立马佯装真的知道,原地碎步。寸言也不揭穿,故意从她面前走过,她也自然尾随其后,但还是不免多看了几眼最后的那几幅画。

    即便拐了弯,这条路还是一样的宽敞,光线也丝毫不减,墙壁上都换成了叶家历代继承者的画像,只不过在叶芦栩的位置却只有简单的文字简介,暂时并无画像。

    “哇,通过这些画像就能知道叶氏一脉在整个桑榆的历史进程中是多不可小觑的一笔,而桑榆城的渊源与发展壮大从中也可见一斑。真想去叶藏馆好好翻翻那些记载!”

    卷堆的话简直就是寸言的心声。四人一路走一路看直到叶芦栩的空位后面,又留有至少和走过的路一样的距离后,一直等宽修凿的路和墙壁突然变得开阔,两边分别延伸开去,到正对面的位置又合拢形成一个圆形场所,中设圆形石桌石凳,而石桌上什么都没有。

    “哇,又到尽头了。”更云摊手。

    “尽头还是开头,还不好说。”卷堆把这个柱形空间的石壁通通用手摸了一遍,在不同的位置暗中用力,可是没有发现有活动的地方。

    刚刚在石道里还有顶,可是这会儿仰头根本一眼看不到顶,看不到顶的原因是往上光线变得不足,朦胧之中又有些飘渺和模糊。刚才的一路上大家的注意力一直在叶家的那些画像上,谁都没有留意那些光来自于哪里,现在仔细回忆似乎一盏灯都没有看到过。

    “传说有一些石头自身能发光,五彩斑斓。而其中有一种极为稀有的,它发出的光芒既像日光那样自然又没有日光那样耀眼,能很好的符合人眼睛所能接受的亮度。”寸言仔细琢磨着那些能触到的石头。

    “这么多石头,啧啧,这个叶家好有钱!”听寸言一说卷堆也贴紧墙壁想要洞察这发光石头的奥秘。

    大家都在研究石头的时候,叶轻飘突然提着鼻子到处嗅來嗅去。

    “你们有闻到一股酒味吗?”

    叶轻飘这么一说,其余三人也开始转移注意力。

    “你怎么知道这是酒味?”更云也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在六四那里闻到过,在幻境中也闻到过啊!”

    “你们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吗?”见两人讨论酒味,卷堆觉得甚是稀奇。

    “嗯。因为我们那里粮食很紧缺,没有多余的粮食来酿酒。”被卷堆一问,叶轻飘脸“唰”的红了,一不小心暴露的东西让她觉得囧到了极点。

    寸言也留意到叶轻飘一下子就蔓延到脖子根的脸红,“有没有发现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以圆形为主来建造的?”为阻止卷堆马上就要说出口的对叶轻飘的下一个提问,寸言把一个还没有成熟的想法抛了出来。

    “嗯。”卷堆在脑子里仔细回忆这一路走来的关键地方,“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还有我刚刚想过或许我们现在是在地下,这些石头不仅照明还能防潮,你说呢?”

    寸言仔细琢磨着卷堆的话,但不置可否,不过他说道:“如果按你说的,那么我们就要找到上去的路,我们是掉下来的,一路上都没有面临过路线的选择,是唯一的一条道通到了这里。圆形构造往往意味着从中心辐射开来会有千万种可能,而其中就包含了把我们送出去的那种,或许这里应该是一个枢纽。”为给叶轻飘救急寸言随意抛出的问题,不想却有了不一样的结果。

    “这里除了顶上,其他一览无遗,我们该怎么去找那些可能呢?”叶轻飘也四下张望。

    “在桑榆城只有王室的建筑才能是圆形,就连忆忧阁所有的建筑走向都是方形,圆形是慎用的形状。而叶家却可以用,这是为什么呢,难道我门的方向错了?”寸言看着卷堆的脸,但又像没有看见一样直直地穿了过去。

    为了回应寸言盯着自己半天,卷堆也对他挤眉弄眼一番,可是寸言丝毫不受其影响,卷堆在他面前让开又过来,他竟都不嫌弃视线被遮。

    “你真的当我不存在呀!”卷堆一步蹦到寸言面前。

    寸言突然聚焦眼神与卷堆对视,倒把卷堆吓了一跳。

    “当你不存在……虚实……”寸言又回到什么都不看到的样子径直把眼神挪开了,口中默念着一些旁人听不懂的话。

    “为什么这些石凳石桌什么用都没有还要修这么大的空间来专门摆放?”叶轻飘盯着中央的那些东西。

    “那是石桌石凳吗?我还以为是石鼓,所以我都不敢过去坐。是石凳我就要去休息咯,你们慢慢想!”更云说着就要过去。

    “慢!”寸言突然而至的一大声,吓得更云往后跳了几步回来。

    喝住他,寸言直直几步走近那些更云口中的石鼓,仔细观其外形,又仰头四周打量大家所在的这整个空间。

    他发现这个柱形的石造空间到垂直中间的位置时变得粗壮,往上又是稍微窄一些的走向。说白了,这个柱形腰部肥些,上下狭窄。他脑子里立马想起幻境中见到的那些横倒在地的酒缸就是这个形状。

    寸言当即领悟道一些东西,但眉头才刚有所舒展少顷又皱到一起去了。

    三人甚是好奇他到底想到了什么,但又谁都不敢去问也不敢乱动,只好原地站着你望我我望你,一动不动,很快就憋出了一身汗水。

    “我明白了。”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得这一声,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们可以动了么?”叶轻飘轻声试探着问道。

    寸言这才挨个看自己的同伴们,一脸疑惑地望着他们那满脸憋不住,问道:“你们是在干嘛?”

    “可以动吗?”三人异口同声。

    “当然!”

    寸言的一句话让三人得到解救。

    “我们怎么出去?”更云最先活动开来。

    “你说得对,这些不是石桌石凳,是石鼓,而这个……”寸言比划着身处的四周,“这是一个酒桶。”

    听这么一说,三人恍然大悟,脑子里或多或少有了些事物间的联系。

    “你是说这与叶家的招灵和酿酒有关?”卷堆问道。

    “不错,所以叶家才敢用圆形,而且大张旗鼓,有理有据。”

    “原来是这么回事,好像很简单,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出去啊?”更云只关心结果。

    “谁说的。这两样东西已经告诉我们路在那里了!”寸言信心满溢。

    三个人一听来了精神。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而这一路走来,桑榆却很讲究虚不离实,实毋真实。这话的前半部分讲的是桑榆的幻术,后半部分说的是他们的机关术。真实远不止你所看到的,所以路就在那几个鼓上!”寸言说完最后一个字目光犀利的指向中间那几个鼓。

    “嗯?”叶轻飘和更云表示他们完全听不懂。

    “这与他们以鼓为媒介,鼓音做向导来招魂是同一种信念!”卷堆茅塞顿开。

    “那照你说应该是哪一个鼓?”听不懂过程,叶轻飘只好直接问结果了。

    “生死即出入,也为主道,其他皆是旁枝末节,这和桑榆历代目标专一,从不随便修枝整形的宗旨有关。”

    寸言这么一说,卷堆想起那天唤蘅跟他俩也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中间那个最大的石鼓就是出入口?”

    卷堆说完,寸言并没有作答,而是背手抬足空腾几步跨到那鼓上,果然当他的脚踩下去时并不能真正踩实,而是浮于鼓中,至于那眼睛可以看见的鼓面就如同只为观赏一般,纯属假的存在。

    这一切,三人看得真真的。寸言这才说道:“我最先,飘飘你跟上,然后是卷堆,更云你最后!”

    见三人都没有意见,寸言才往下踩去。

第十六章 忆忧烟波之叠空组拼

    毫无悬念,一落到底。

    大伙儿都站稳了,才看明白这又是一个楼梯口。不同的是,这是一个要往上爬的楼梯。四周一片漆黑,唯独那鼓口的地方投下来一抹圆形的光亮。

    “走吧,上去!”寸言环视一周,大家都默认了。

    往楼梯上没爬多久,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光可以照耀到的地方。大家手上都没有照明用的东西,要让绺麦这时候出来爬楼梯好像又只会增加负担,所以只能摸黑行进着。可偏偏这个楼梯左拐右拐总是没有尽头,很快几个人都筋疲力尽了。

    越是大口喘气,大家越是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可是累成这样谁管得了这么多呀,只巴不得立马能走出黑暗,细节什么的都不重要。

    一个个正形神俱疲时,忽然“哎呀!”一声有些小调皮的喘气声传来,几个人头皮一阵发麻,头发都竖成了钢丝儿。

    叶轻飘本来落后于寸言有些距离,现在瞬间位移到他身后紧紧抓住他的衣服。

    三个男子均凝神暗中观察,却再无声响,除了那丝在每个人鼻子边忽浓忽淡的酒味。

    片刻打探并无异样,大家都很有默契:眼下不该逗留,快快出去才是上策。于是那些疲倦饥饿什么的都抛诸脑后,统统专注于快速赶路。

    真是大有山路十八拐的感觉,漆黑中偶尔会有刹那间“嗤”闪过的光亮,大伙儿都只觉是累晕后的眼冒金星。要适应黑暗也是很容易的,何况有走那么长路的时间。

    慢慢的,长时间快步走那种嗓子里的干燥感好像好些了,几个人都发觉空气变得有些湿润。虽然看不见,但是能察觉到四周不再是石壁,因为偶尔扶墙时能摸到有些黏手,甚至有些地方还沁出水来。渐渐的前方有了些薄薄的光线,且越走越明亮,大伙儿看到了希望,脚下也就自然增添了些力量。

    一阵“哗哗”的落水声变得愈发大声,拐过一个凸出的土包,眼前一片光明。不见有水却有一块巨大的假山石挡在眼前,石头中间又有细细的一根石柱子立着,突兀地把中间的一个洞口分成了两个。

    “哇哦!”一个愉快的欢呼声。

    四人一惊,均立定了脚步,四周查看,然后又看向彼此。

    “那声音我们谁都发不了,那么嫩!”更云摊手。

    “我觉得好像有什么一路跟着我们,那股酒味一直都在!”卷堆也说道。

    叶轻飘和寸言也深有同感。

    “眼下我们进哪个洞呢?有两个。”卷堆用下巴指那个假山。

    “不用选啊,进去里面都是同一个。”更云趴在那根细石柱上说道。叶轻飘探着脖子过去一瞧差点没笑出声来,卷堆有些尴尬地瞅了她一眼。

    果然,那细石柱不过一个装饰而已,进去之后是同一条道。严格来说这就是假山群中的一条小路,透过路边石头与石头之间的缝隙可以看到两边都是池塘。脚下这条假山中的路应该是架在这个池塘上的,而那个“哗哗”的水声就来自于池塘中的喷泉。

    这个被假山分成的两半池塘建得一模一样,就连两个喷泉喷水的节奏也都一样。假山上的顶没有一点空隙,也见不到天空,只能从两边的石头缝隙里见到池塘边的一排排灯笼,所以大家见到的光明都来自于这里。

    算是有些失落,毕竟好久没有见到外面的世界了。

    曲曲折折,终还是到了头。和入口处一样的一块大石中间凿了洞成为门,只是站在门口看出去或者说看进去,什么都没有,一片雾色。

    “要不要过去?”问的时候,卷堆期待着肯定的答案。

    “当然。”寸言都还没有说,一旁的叶轻飘极是肯定。

    “为什么?”更云很是不解。

    “回去的路也不好走啊!”

    这倒也是。

    依然是寸言在最前面,四人依次跨过那个洞口。只不过跨过去后没有一人再挪得动一步,眼前的院子让他们都傻了眼。

    “敢情绕了半天都是多余的?”更云一脸的不值得。

    “天哪,进出那么次,为什么都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洞!”叶轻飘说着往身后看去,然而转身过去的她更加傻眼,不禁伸手去扯旁边更云的衣衫。

    “哇!”更云既是意外又是惊恐,所以卷堆和寸言也不免回头看去。

    身后哪还有刚刚跨进来的那个洞口!前一刻那里本还是个假山,有棱有角的,现在一眼看去平滑顺实,没有半点凹凸。卷堆伸手用心摸过去,那是一堵墙,实体的,一切仿佛做梦。

    “发生了什么,不会是我饿得头昏眼花了吧?”更云的眼都快被自己揉烂了。

    “我想这是个单向的门和通道。”寸言虽也十分惊讶但深信自己头脑清醒。

    “你的意思是只可以从外边进来,不可以从这里再过去?”

    “对。”

    “真有意思,没白来!”卷堆一拍大腿,兴奋得很。

    “可是我们为什么要绕来绕去还是在这个院子里?”叶轻飘看着眼前这个常集家的第二个院子。

    “不,这不是我们平常见到的那个院子。”寸言往前踱几步。

    “怎么不是?这和之前那个一模一样。”

    “真的一模一样吗,飘飘?”

    寸言这么一问,叶轻飘变得有些心虚了,她眼神变得专注而犀利开始一点点洞察眼前的一切。

    “所有的都一样,可是灯光……”

    被她这么一说,卷堆和更云也开始留意周围的光线。寸言则进一步鼓励地问道:“灯光怎样?”

    “我记得我们进常家的时候特意留意到他们家添了些新灯笼,当时还以为他们是为了招待我们才重新布置过的。这里的灯笼多是多,但没有一个是新的。”叶轻飘说着目光又把所有的灯笼扫了一遍,再次确认这个证据可信。

    “有道理。”卷堆也一样环视着周围。

    寸言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叶轻飘的判断,而是径直朝院中第一排房屋的门走去。大家记得中间的房间应该有一个幻境,可直接穿门而过进入第一个院子。

    三人尾随。一切在预料中,无需推门径直走进去,一切都那么眼熟。到了屋中谁也不停脚径直走到前门,轻轻一推——是进大门后的第一个院子,甚至院坝那边一路延伸而上至大门的楼梯都是一样的,唯独这灯光……

    稍作停留。

    寸言一言不发,扭身又回到屋子正中。三人知道这个时候什么都不要说不要问,只是静静地跟着。几人又穿过那道门,回到刚才那个院子的廊檐下。

    “本以为是常集设了这里的幻境,现在看来并不是,它应该本就有的。而且这里还不仅仅只是有幻境。小小一个酿酒作坊也暗藏玄机,桑榆人真是闲得慌,难道还怕有人进来偷酒不成!”更云对这种麻烦的事情甚是不赞同。

    “你别忘了这个酒作坊原本是叶家的,叶家在桑榆可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我敢保证刚刚我们经历的只是这个建筑群的一小部分。”卷堆分析道。

    “可是这里分明一眼就能看个遍。”更云只相信眼见为实,轴得很!

    “建筑群?”这忽尔听得的话让寸言仿佛想到了什么,他急急退到院子中央再次看向那些灯笼。那三人以为是他们的聒噪吵到他了,立即住嘴又相互间用眼神责怪对方。

    “我明白了。”寸言突然大步走回来。

    “明白什么?”三个声音齐刷刷的。

    “建筑群。”寸言站到廊下:“这是一个折叠空间,我们几次进出的是它用来做幌子的那一个,这里还有其他的空间我们可以进入。”

    “你是说现在的是假的?”叶轻飘听得一头雾水,其余两人也好不到哪去。

    “不,是真的。意思是两个或是多个地方共用了一个空间,但人不能同时身处异空,所以当我们身处现在的地方时,另一个空间被折叠起来了,再进入另一个时,这个就会折叠起来。”

    寸言自以为讲得简洁明了,事实上听的人也多多少少懂了些,尤其是卷堆,他很快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现在在的这个院子不是我们往常见到的那个,可是屋子还是,这又怎么解释?”

    “这是因为所有在这些空间里建起来的实物处所都不是按固定的方式组接的,它们随机拼接,但总有方式把想要的连在一起,成为一体,比如人们平常所见到的那个酿酒坊。”

    寸言这么一说,几人既像是还没有想通透,又好像都明白了。这感觉:更加的云里雾里!

    “所以我们要见到常集,就要找到他所处的那个空间?”叶轻飘问道。

    “不错。”

    “可是怎么找,这里很可能有数以万种拼接方式,而且我们不知道他门组接的玄机。”卷堆发动了大脑最深处的沟壑,可毫无头绪。

    “这些玄机根本不是固定的,也没有规律可循,但眼前这个……常集给了我们暗示!”寸言看向叶轻飘。

    “你是说灯笼?”叶轻飘一开始发现的这点仿佛成了通吃今晚线索的所有,可她自己却又解不开,甚是郁闷。

    “准确的说是灯光。”

    “哎呀,管它灯笼灯光,反正我们也听不懂,寸言你直接带我们出去嘛!”很早开始更云的思路就跟不上了,现在成了看热闹也看不懂的,一着急起来就觉得成了局外人。

    “这里的玄机就在那道可以直接穿过去的门,它不完全是虚的。其中的关键在于这四周的灯光太散造成了干扰!”寸言说着看向卷堆,然后背手脚尖一点,腾空而起,眨眼功夫除了廊下正对门中线上的那盏,其余所有灯都灭了。

    卷堆和叶轻飘凑近门,没发现什么特别。寸言又让开位置,两人挤到他站的地方,经他指引,一眼便看见那道被认为是幻象的门上,竟然有一个门环把照到上面的灯光反回了几小束金色光线,站在寸言站过的位置,那些反回来的光还有些耀眼。

    “这里是真实的,不是幻象!”卷堆由不得感叹,身后的更云也好奇地从他和叶轻飘中间生生地拱进来。

    “对,所以这扇门要这样推!”更云钻进来还没看明白,寸言已经过来把三人拨到一边。

    只见寸言把指尖放到那个门环上,实实在在地触碰上去,然后深深地看了三人一眼。接着用力一推,“嘎吱”一声,一片光明扑面而来。

    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气息,放眼望去,里面是一个宽阔的厅堂。四人步调一致齐齐抬脚并排跨过门槛朝里走去。可就一步……身体刚刚进去,身后的门“轰”地一声关上了。还来不及去查看身后,眼前一条白影不知从哪“哧溜”穿梭而来,直逼四人。

第十七章 忆忧烟波之茶话破月

    情况突然,其余三人才刚感知,更云早已一个跟头往后,脚蹬门上,借着反弹的力双手硬生生接住那个白影送来的双掌,并再度用力将其遣了回去。

    更云脚下刚着地,那条白影已借堂中柱子的力返回,这次不等逼得那么近,更云飞速侧身往右,一是以防误伤,二是也给自己留出施展的空间。

    更云往右,身形刚稳,立马往左旋回顺势拉住已经扑向那三人的白影。那白影刚顿住,更云脚步后退手上用力把他拉扯回来又挥甩出去。

    眼看就要撞上途中的柱子。可那白影也不是等闲之辈,上身使劲内缩,双掌对上柱子,借反弹之力往后,为身体赢得蜷缩之势,抢住时机双腿一路蹬向更云,更云不得不腾出拉住人家一条腿的手来保护自己,并以掌影接住那应接不暇的双脚。

    几个回合看下来,寸言自知要应付这个白影恐有些吃力。可更云不一样,这不过是他进这常集家里以来憋坏了,现在借机拉伸一下筋骨罢了,要不然打斗早就在他拉住那人脚的时候就结束了。所以不再去理会,安下心来察看这厅堂。

    整个厅堂为长条方形,由两排各四根金橘色一抱粗重木柱子撑起整个屋顶。墙壁和地板是同种木材料,几凳摆设甚是简洁,正中顶空和屋子四角各挂一个吊盆油灯,所以屋中才会如此亮堂。

    对头处的一几一人,谁都能一眼就看到。长几上热气蒸腾,水声翻滚,那人手中木勺正舀着鼎中如珠串泉涌般的沸水浇灌着琉璃杯中慢慢舒展的茶叶。

    “三位请坐!”常集一拍身边,整个人连同身下席子地板统统前移,直达整个屋子的一半多些,方才停下。

    只见他所经之处和所到之处,所有地板均重新拼贴组合,接缝处完美无疵,如同原装,毫无违合,这该是在房屋建造之时早已考虑设计好的。

    寸言带头,叶轻飘和卷堆走到长几边的草团子上席腿而坐。此时,常集已将泡好的茶水倒入翠色的茶盏中,甚是热忱地招呼大家喝茶,并把木碟中的各色点心一一推到大家面前。

    “好啦,织织,他们都很累了,若非更云让着你,你哪能撑那么久,趁结局还不太难看赶紧见好就收!”

    常集一提点,织织马上收手,跟更云客套完后过来一一作揖问候。即便叶轻飘他们早在观斗时就已看清这个白影就是上门送请柬的那位,可眼下还是收不回眼睛,忍不住盯着她看好久。

    “你真好看,难怪大街上人家都在说你的美貌!”

    叶轻飘这样一说,织织浅笑一声拉住刚起身的叶轻飘一道坐下:“姑娘你只管说我,可知你自己有多俊俏?”

    “我?”叶轻飘一脸的不信。几个男孩子都因为这句话看向她时,她的脸立马变得绯红起来。

    “咦,可千万别夸她!织织,飘飘不以貌著称,她的代名词是‘野蛮’!”卷堆打趣道,叶轻飘扮鬼脸恐吓之。

    “说起美貌,我看这世间谁都比不过书籍中记载的掣荡国三位建国者中的女国主破月!可惜呀书中皆是文字记载,没有一张画像,所有有关她的容貌只能靠想象!”织织边给大家添茶边遗憾地说道,那常集也不动声色,且细细品着盏中的茶水,只不过在放下茶杯时似是无意地多看了寸言一眼。

    “说起掣荡三阙中的破月,比美貌更让我有无数遐想的是她所经历过的战争。据说在建立掣荡国的大大小小征战中没有一场不是她带领的,也没有一场是不赢的。一把破月枪指挥了千军万马,这种气概,哎……!”卷堆半眯着眼似乎又落入了那无尽的想象里。

    “是呀,所以掣荡国才能够在短短四年的时间里取代那个衰败堕落中的疏疏国,紧接着用六年的时间不断兼并吞没周边的小国,建立起一个强大的国度。试问它周边的那些所谓历史悠久的国家哪个能比得上它,比如那个消失了的羌泥国。”一说起来常集也是滔滔不绝。

    一听到羌泥,叶轻飘和更云心里都“咯噔”了一下,不禁对望了一眼。

    “飘飘,是这些茶点不合口味吗?”察觉到叶轻飘的异样,织织体贴地问道。

    “哦,你别管她。我们家飘飘只吃肉,哈哈哈!”也不知故意还是无意,不过卷堆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了。

    “这个破月我们怎么没听说过,是哪本书里有写啊?”更云也很是好奇。

    “我们所看到的也是记载,破月和掣荡国、羌泥国这些国家都不和我们同一个世界,他们在另外的空间里。”常集边解释边察看,眼前的这四人在听到这些他曾经第一次接触都惊呆了的词语时竟没有一个脸上有惊诧之色,不过很快寸言就给了他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些书中乱写的东西常集也信?我读的时候都当成是一些传奇故事匆匆略过了。现在想来这类文字记载甚少,我确实读得有些糟蹋了。”

    “我很是佩服这样的奇女子,所以掣荡什么的倒无所谓了,反正古今描写这种事情的书多得是,就是这个破月……不瞒大家,我曾试着去画过我想象中的她呢!”卷堆又一副心之向往的痴迷样。

    读书少的叶轻飘和更云此时一句话也插不上,只好默默地喝茶又喝茶,那些茶点也让人没什么胃口,肚子里甚是寡淡。

    一时间话题到此结束了。这个常集一方面甚是隆重地邀请四人,一方面又大费周章才见着。一见面他媳妇儿又大打出手来迎接,现下见了面也不做解释,只顾扯些有的没的。话题终结间,四人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寸言,叶轻飘和更云更是因为常集都提到了和自己相关的事情而暗自揣度他这算是在试探吗?

    每个人心中都正有一个小九九在盘算时,进门一角计时的水磨里一滴水重重地掉到了下层水中,激开一层层涟漪,上面的竹篾里留存的水已不多。

    “看样子快子时了,也不知我们要迎来的是哪一天的子时?”卷堆一句话把大家的思考从水磨里拉了回来。

    常集含情向织织点头示意。织织起立微欠身姿:“各位,稍微失陪一会儿!”说罢再次浅笑扬眉转身从屋内转入里间。如此风流韵致,纵是踪影已无,还是让人一时间难以回神。

    “抱歉,各位!”常集突然起身做了个揖,甚是出乎四人的意料。很快寸言反应过来,同样起身拱手:

    “言重了,我想我们刚刚经历的不过是这个酒作坊里的九牛一毛,常集你若是存心对我们有歹意,我们必然困死在那里,这样做想必定有你的道理。”

    说到正题了。叶轻飘他们也一时间来了兴致,虽说这又饿又累的,还让更云吐了些血,但他有坦白的诚意,何况寸言说得也不无道理,那么就且听他说一说。

    待坐定后,常集说道:“你们比我预料的早到了些时候,因为有别的东西帮助了你们。故我安排了织织在你们进门的时候挑战你们中的任何一位,紧接着在喝茶的同时扯起了破月的闲话以此来拖延时间。”

    “所以你要等的是子时?”寸言像是在问又像不是,所以常集并没有作答,因为这个大家心中都有数。

    “那么现在究竟是快到了哪天的子时?”这是卷堆一直都关心的事情。

    “第三天。”常集说道。

    “这整个作坊远不止于我们看得见的那么大,是因为它利用了折叠的空间?”寸言求证。

    “不错,寸言果然见多识广。那些祖辈生活在桑榆的人都没有认真留意过整个作坊一天中会有无数个变化,但只是刹那的重组,立马又恢复世人所见到的样子。这是很少人掌握的秘密,作坊的整个房屋结构总是在不停地堆砌展开。可惜自从叶芦栩沉睡后,这些堆砌展开就成了机动的,再不是因为需要而有选择的舒展变换。”说起来常集有些自豪又有些遗憾。

    “你说有别的东西帮助我们,可是一路上我们也没遇见别人啊?”叶轻飘问道,因为她总是不时闻到酒的味道,却又见不到酒坛子,所以一直疑惑是不是有人会隐身法之类的。

    “哈哈。”常集从一本正经的回味中一下子变得充满了慈爱,他对着这个小姑娘温暖地说道:“这个问题你来问就对了!”

    他这么一说,气氛一下子变得神秘起来。正当沉寂之时,叶轻飘耳边传来一声“哇哈哈……”的欢腾声,她一抬手,红稀剑立马从袖中扬出,其余三人也顿时提高了警惕。

    “莫慌张,诸位!”常集也跟着起身,稍作安抚之后,他手掌向四周微微一拂,屋里所有灯一下子熄了。

    四人心头一紧,却又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在叶轻飘的肩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第十八章 忆忧烟波之子时到

    正握剑打量四周的叶轻飘注意力也被那丝光亮吸引过来,侧目一看,这不就是在通道中带路的那一团吗?

    思忖间,那亮光忽地涨大了许多,只一眨眼立马又缩回原大小,一副吃了一惊的样子。踟蹰半晌,见也没什么人想要收拾它,便一蹦一蹦地跳到红稀剑上,围着圆形的剑头欢快地旋转起来,一时间形成一道绕剑的光环,几个男孩见了都觉可爱。

    正玩得欢快时,叶轻飘使劲“嗯哼”地一声,那光环顿时停住变回原来的一小团光立马远离红稀剑,在空中怔住。

    “飘飘,女孩子家不要那么凶,这样一点都不讨人喜欢!”卷堆对着叶轻飘严肃规劝,转向那光团时又眉开眼笑得满怀父爱:“来来来,来我这里!”卷堆对光团抖抖一只肩膀。

    那光团先是转了一圈停了一瞬,再收缩成更小一颗,然后运足气势冷不丁朝着卷堆的面门扑来,快贴到脸上时又变成白花花一大片,吓得卷堆抱头蹲地喊娘,围观的一群人乐开了花。

    成功吓到卷堆,那光团又欢快地蹦回到叶轻飘肩头。它一来,叶轻飘就发现一股酒味随之而至,她霎时明白了:“你就是一直跟着我们的那股酒味?”

    三人一听,很是吃惊。

    “不错。”四周灯光重新亮起,常集刚挥扫完的手尚未收回。

    “轻飘姑娘,你对于叶家来说恐怕真的比较特别。”

    忽然被点到名叶轻飘还真不知该如何作答,常集似乎也没有想要她应答的意思,只是目光到了她这里异常温暖些罢了。

    “想必各位在曲径通幽,也就是那个通道中,已经多多少少对叶家有了一些了解,知道叶芦栩长眠的事情。叶芦栩能够长眠不死达十六年之久,这其中有一部分原因要归功于他家中九十九只长明的清油灯和床头的一盏酒灯。叶芦栩长眠后,桑榆城城主曾不余遗力,派人四处求访以救醒叶芦栩。在一筹莫展之际,有术士在叶家的藏书里查到叶芦栩是在某处失了魂魄而不愿或是他的魂魄找不到路回来,这种病症被唤作怠死症。书中玩笑说,患这种病症的人连生死都已经懒得在乎了,所以算是无药可救。据说这种怠死症记载下来的只有症状,并无尝试过的医治方法,原因在于记载中从未有人患过这种病症,普通人患这种病的几率也是几乎不存在的。而叶芦栩本该在招魂舞中就与那斗舞的一块命丧祭坛,却意外的活下来,所以时常魂不附体,或者说魂魄与躯体的关联没有那么紧密,自然容易失魂失魄。城中但凡有这方面钻研的术士在一块商讨后最终按桑榆古术用九十九盏清油灯为叶芦栩的魂魄作回家路上的指引,同时用一盏酒灯作等待和盼望之意,以期叶芦栩的魂魄某天能够归来。”

    “所以这盏灯……”大家似乎明白了,但又说不透。

    “所以这盏灯是叶芦栩枕边那盏酒灯灯芯的一部分,这点灯芯被剪下来的时候掉到盏中的酒里,在盏中不添新酒之前它依然能够亮着,至于它为什么会找到你们,是不是真的因为轻飘姑娘我就不敢断言了。”常集说完对大家微微一笑。

    “你怎么知道这些?”寸言知道他说的这些很重要,但他没有表明的那些同等关键。

    “因为这点灯芯是我剪下来的,对于你们在通道里所经历的,我总有办法看到。酒作坊内部是一座活机关室,那么它就总得有一个总观察室吧!”常集轻描淡写。

    “哦,原来是这样。”卷堆轻轻叹口气:“飘飘,你该不会是被叶芦栩的魂魄附身了吧,啊哈哈!”

    “哼,一点都不好笑。”正如叶轻飘所说,卷堆很快觉察到只有他一人在笑,显得忒傻,只好尴尬地捂嘴把笑截住了。

    叶轻飘突然觉得那股酒味在眼前萦绕几圈一下子慢慢地淡了,心里意识到什么,侧目看向肩头,心里竟有一丝难过。

    她这小小的举动同时被寸言和常集看在了眼里,但他们都只是瞬间的注目,很快又恢复常态。

    大家都注意到常集不时打量着织织进去的地方,似乎在等待什么。随着他的神色变得有一些抑制不住的慌张,几人也做好了心里准备。

    期待又畏惧的时间最漫长。突然里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凄然叫喊,四人立马起身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可就那一声过后再没了动静。

    大家看回常集时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端起面前的杯盏,可是递向嘴边的茶托都快被捏碎了,因为使劲压抑内心而快速抽动的嘴角沁出一丝红色,他的颈部和肩膀都在不停地颤栗着。这样子的常集真是吓了四人一跳,大家纷纷看向寸言时,他也正眉头紧皱看着常集。

    那杯茶送到唇边,杯沿一直晃荡着透过他抽搐的嘴唇与门牙磕碰着发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在寸言的示意下,谁都没有去打扰他,直到他自己慢慢平复下来。

    这时厅角的水磨里最后一滴水从竹篾中滴落,同时机关控制的石磨开始转动,正中的磨眼里水汩汩地往上涌,很快盈满竹篾。

    子时已过,下一轮计时开始。

    这一刻的到来仿佛令常集放松不少,因为那杯子不再磕得叮咚作响。

    四人重新坐下来,常集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把杯子倒扣在桌上,却给四人的杯中续满。

    “诸位,纵然这个酒作坊已被荒废十多年,但是其中也不乏佳酿,之所以不用酒招待大家,是因为这茶是乞桑城特有。只有乞桑的土壤和气候才能种出这样的茶,它配上叶家独有的酿酒泉水,也就是你们刚刚见过的那两池塘:原本这泉水是地下水,叶家千方百计把它汲到地表,每天也只有那么半桶,可是因为停酿的缘故,才会积起那么多。乞桑的茶配上桑榆的水,这茶的味道纯正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它提神醒脑的功效才能发挥到最大。所以你们要相信接下来你们看到听到的绝不是因为疲惫而心神恍惚,一切都是真的!”

    常集说这段话的时候,曾在讲到乞桑城时大家的目光同时对上他的,但他并无半点因此而停留欲作解释的意思。

    话说罢,他一扬手,一阵火苗蹿到泡茶的琉璃盏中,那里的茶汁早被倒入四人的杯子里,一滴不剩。此时火苗一到,立即燃烧起来,片刻后,壶中只剩一些灰烬,半点茶的踪迹都不剩。

    大概除更云外,谁都知道常集这么做的用意:既是乞桑城的土壤和天气才能种植,那么这个茶岂不是很容易暴露乞桑的踪迹!

    “是时候了。”常集语气变得无比的柔软甚至其间带着溺爱的味道。

    四人不约而同将目光锁到刚才那声音传来的地方,果然一双白色卷尖便靴,一袭白裙,一头白色密纱直至膝间,阔步中轻盈坦然。

    “嘿”,纵使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丝合缝,大家也都知道这不就是织织嘛!美人总是让人倍感轻松的,四人刚刚紧张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各位,如果你们都准备好了,她就要将面纱掀开了。”常集再次提醒。

    如此地郑重其事,可这话又问得如此多余,让更云和叶轻飘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跌了回去。不过卷堆和寸言倒是真的准备好了。

    “嗯。”

    随着常集的这一声,那个大家都期待着的白纱被轻轻撩开了,她自己撩的。

    “咚”的一声碎响,是更云的茶杯坠地,可是谁也没理会。叶轻飘的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如此的眼熟!

    卷堆和寸言都倒吸一口凉气。很快寸言回过神来,扭头寻找叶轻飘,才发觉正如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站起来了一样,那三人也直挺挺地站立在自己的位置上。叶轻飘浑身的毛孔都在诉说着她的惊恐,一层冷汗珠像水泡般布满整张脸。

    他退后一步到叶轻飘身后,一手蒙住她的眼睛把她机械地转过来靠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她的脸贴在自己肩下,一阵冰凉透过衣服传导过来。

    良久她才开始本该有的颤栗,这时卷堆和更云早已从惊惧中回神过来。

    “织织……是你……对吧?”齿间萦绕的寒凉让卷堆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十九章 忆忧烟波之剪玉骨

    那个被问的人轻轻点头。

    随着她的头上下微动,脖颈以上的一坨乳色糯虫在那滩黏液中蠕动得更厉害了,你挤我拱,一个个互相蚕食着、推搡着,往外挣脱着,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有的地方几个缠成一堆,相互扭曲,拼命缠绕,巴不得刹那扭断对方也挤爆自己,那样子痛苦到死,又似乎上瘾的就是这种痛苦。

    有的地方在铺成一滩的黏液里突然有一连串的虫头一起死命往外撑。那层黏液形成的防线被撑得薄而透明,密密麻麻此起彼伏肉色的虫脑袋眼看就要冲破钻出时又发出“噗”的一声,形成一个黏答答的气泡。

    有些地方那些黏液就快要从头上滴落被挣得老长的时候,突然几个虫子扭成一股,在那黏液上缠绕几下往上一甩又把它甩回头顶……

    一头一脸的形态各异,越不愿意看就越想看个明白。

    更云和卷堆甚至都没察觉到自己全身骨头都软了,分不清是恐惧还是恶心,一时间难以回神,难以顾及旁的。满眼只有那一只只面目狰狞而又放浪恶心的虫子和密不透气的黏液,还有那腐尸般的浓烈气味,这是当时叶轻飘不曾告诉他们的。

    “更云、卷堆!”寸言在身后叫了好多声,两人才恍恍惚惚地听到。转身时,更云发现叶轻飘正背对着自己,欲走过去,可不料脚下根本不听使唤,内心里庆幸寸言早早地把她转过去,没有让她看那么明白。

    再看向织织时,才发现常集正扣住她的手指与她一同接受他们的目光,可是刚刚的情景……显然谁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叶轻飘在一片混沌的认知中逐渐冷静下来,在脑子里把两次所见均回想了一遍后,想想这样的织织其实并不难接受。把意识集中到现实才发现自己竟躲在寸言怀中,一时间有些尴尬。她红着脸离开那个让人觉得踏实的地方,稍稍眯眼看向寸言时他只是感受到她的离开而稍微查看了一眼她的状况,见并无其他异样后进而又转向织织。

    见几人都已多少恢复些知觉,常集把织织的面纱放了下来,拍拍手中她的手,她转身回到里间去了。

    “好了,年轻人们,这就是我所有秘密的源泉。”常集面色平静,极其疲倦但又满是恬淡之色。

    “抱歉!这两个字是替我说的,也是织织要求一定要替她说的。如非不得已,根本不会以如此面貌出现在几位面前。”常集正式地鞠了一躬。

    “也不知这会不会是最后一面,你们也看到织织现在的样子连五官都无法看到,根本没有任何方式可以跟大家交流。但是她让我转达,轻飘姑娘,她很喜欢你,如果有你这样一个孩子或者是妹子,她会很满足!”常集看向叶轻飘时眼神总是变得无比的温暖。

    “正如各位猜测的,我邀请你们来主要是托底,也是撇清关系的。我要救织织,时间紧,根本没有精力跟各位没来由地耗。经过护城河边的交手我也猜到或许你们和我一样是被别人刻意牵扯进来的,所以请大家进剪玉骨,为的就是证明这一点。”常集目光轻扫一遍所有人的神情。

    “剪玉骨!”卷堆上前一步:“你是说能通古今的剪玉骨!”卷堆满眼都放着光芒。

    “不错,但你们知道的无外乎其名字而已。剪玉骨是桑榆最古老的幻术之一,但它却是忆忧阁的幻术。叶家所擅长的是巫术和机关术,从不去碰幻术。忆忧阁的老祖宗袅幽天赋异禀,天生痴迷于机关术与幻术,十三岁便发现了桑榆地下自带的无上力量,并利用其设计了桑榆古墓,就是你们所知道的那个。这些在任何桑榆之外的书籍上都不曾记载。可惜慧极必伤!这个袅幽二十三岁的时候就患了恶疾,在自知命不久矣时,她和叶家的老祖宗商议,以自己的脊椎骨为形,以叶家酒作坊中酿酒的情景为引,主要利用酿酒中的各色声响和酒气使人先忘却自我,麻痹神经,进而为幻境作前驱准备,所以有了这剪玉骨的幻术。”

    寸言和卷堆在一些书上见过著书人零零散散的记载,这下有最真实的版本,自然听得很是入味,更云和叶轻飘也觉得真的是长了见识。

    “按常集你说的,那我们昨晚经历的幻境全部是在袅幽的脊柱里面?”叶轻飘细细一思量觉得毛骨悚然。

    “不错。严格来说,你们是分别进入脊椎骨的不同位置。”常集认真地回答道。

    “要不然怎么会叫剪玉骨!”更云因为听懂了,所以甚是得意,

    “可是这个剪玉骨用到的并不多,因为它的作用主要就是测人!”常集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

    寸言和卷堆看到的记载都是说这个幻术能够纵通古今,横贯异空,还不曾知道它的主要作用是测人,所以也是吃了一惊。倒是叶轻飘和更云,本来就对这个从未听闻,所以就没有好奇中的惊奇。

    “测人,只针对特定的人。至于通古今,恐怕只有袅幽本人才知道怎么个通法。”常集继续道:“从你们盯上我,而又恰巧坊间都在传你们中的叶轻飘姑娘放走了七姊妹,这让我很是吃惊。大概连唤蘅都没想到知道,收押七姊妹曾经付出那么大的代价,而它的机关却摆在很明显的位置,这不是设计的人笨,而是这个机关不是谁都可以打开的!”常集说着又看了一眼叶轻飘,其余几人自然也跟着看向她。

    叶轻飘一个“我”字含在嘴里又不知道该怎么吐出来。

    “你们知道当年唤蘅的母亲袁碎血祭枯死的蔷薇,用秘术囚禁了七姊妹,却不知这其中有诸多隐情。而其中之一就是这个血祭的秘术过于阴毒,并不是任谁都可以驱动它。唤蘅的祖父四处搜寻这样的人选……”

    “等一下,唤蘅的祖父搜寻?不应该是唤蘅的母亲说服她的祖父吗?”卷堆听到这个传说的另外版本,立马提出质疑。

    “所以我说隐情很多,你那个是听说的,我这个是亲历参与的。”常集微笑道:“唤蘅的祖父四处搜寻,标准就是这个人要与笔什花海有关。”

    “笔什花海?”寸言和卷堆同时说出声来,一下子又打断了常集的话。

    “不好意思,笔什花海一直只是晚上老人们口中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从来没有任何一本书写过,所以这真的很出乎意料!”寸言忙声解释,卷堆也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常集宽厚地笑笑:“那是因为你们没有读过叶家的藏书,叶家的藏书多为孤本,来自所有可能的地方。所以你们能读到的是多数人都知道的。”

    寸言和卷堆满怀歉意地点头:“受教了,请继续!”

    “要查一个人是不是与笔什花海有关,唯一的方法就是剪玉骨。剪玉骨本身就只是一个无止境的黑象,除了‘黑’什么都没有。这个幻象要靠特定的人在其中演绎特定的情景,而袁碎可以,所以她成为了那个血祭的人,也注定了只有和她一样追根溯源能与笔什花海有关联的人才可打开那个机关,可这样的人当年唤蘅的祖父是寻遍四海,最后不得已才设了一个弥天大谎让袁碎甘心情愿成为人选!”

    “那……”

    “不要问我这个弥天大谎是什么,因为它不该由我来说。”卷堆刚开口就被常集打断了。

    “不是,我要问的是袁碎与笔什花海到底有什么关系呢?”卷堆被突然打断有些尴尬,不过如果不问出来更尴尬。

    “哦,你是说这个!”听完,常集也有些尴尬。“当年久寻无果,唤蘅的祖父突然想起袁碎与唤蘅的父亲方梧本是青梅竹马。她先天不足,由于自带缺陷很是难养。七岁那年在命悬一线时,一个四处要饭的为报袁家曾经的施饭之恩,曾千里赶回来给了他们几片红色花瓣,告知他们这花来自笔什花海,不妨一试,没曾想真的就有了效果。”

    “哦,这样!”卷堆听完有些失望的样子,立马又想起什么似地问道:“那,那个要饭的呢?”

    “那个要饭的后来没了音讯,袁家当时为袁碎的病乱成一团,等顾得了答谢时,那要饭的早不见了踪迹。”

    “原来真有人去过!”卷堆自言自语道,一群人都很好奇为什么他对笔什花海如此上心,忽然他又转向叶轻飘:“飘飘,你去过笔什花海?”

    “当然没有啦,我之前听都没听过!”叶轻飘一副被冤枉的样子嚷道。

    “哈哈,飘飘姑娘,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确实和笔什花海有关。因为在剪玉骨中,能在黑幕中有影像的人是你。”常集笑道。

    “真的?那我在里面制造的幻象是什么?”叶轻飘来了兴致,赶紧追问。

    “这个……这个恐怕只有他知道。”常集说完换了一个另类的眼光看向更云。

    “我?”更云指着自己的鼻子尖。

    “恐怕小兄弟将来你也并非常人啊,我们能旁观幻象的异动,测出你们四人里只有飘飘能参与创造幻象,可自打有这个幻术以来,没有人能旁观这个幻术中发生的事情,连袅幽都不行,你是这数千年以来第一个。”

    常集说得连更云都怀疑他是吹牛的,因为在他看来自己真的很普通。当然除了帅得无人能比!

第二十章 忆忧烟波之诛蛊

    “所以证明这个结果的目的是什么?”寸言捻动手里的杯子。

    “问得好,大费周章是要分清敌我。”常集厉声道:“我想说的是有人意在七姊妹,所以利用了飘飘,正如有人利用了我,让我不得已背叛曾经的诺言回到桑榆挖自己的祖坟,或许这两件事会有什么关联。说白了,我想说服你们放弃对我的干扰,因为我真的没有时间了,很快我就必须得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

    “那非得给我们看到织织那样吗?你知道这对她很残忍!”卷堆凑近了问。

    常集眉头痛苦地拧到一起,语气上却平缓地说道:“没有人比我更明白这点,但是织织没来由地觉得你们亲近,我也相信你们是有原则的人。何况正如我知道了你们中飘飘的秘密那样,要说服你们总需要把某些事情说透彻。”常集刚刚的严肃认真说着说着变成了百般无奈。

    “你可以不说,我也会信你!”寸言好吃惊于自己如此的感性,可是仔细想想对于这个常集这样的感性又岂是第一次。内心里总有一种感同身受无法说明白到底源于哪里。

    无奈而又凄凉地坦然一笑:“这到没什么,织织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我只要她活着。可是那些糯虫已经很快繁衍,生于她身体里的每一处。以前她只是子时发病,太阳初升便能面貌上恢复正常,午时会被体内的糯虫食肉喝血,蚕食五脏六腑,生不如死。可是从前日起,她要接近午时才能恢复容貌,恢复后不久就开始疼痛难忍,如果再找不到桑榆老祖先的墓室,恐怕我真的就要留不住她了。”

    “你要找桑榆老祖先的墓室?”更云听到不禁站了起来。

    “对。”

    “就是灭了乞桑城前身的那个老祖先?”卷堆又补充。

    “是的。你们大概都知道我和织织的故事,也都查到了乞桑城和桑榆之间的纠葛,所以我说些你们不知道的吧。”挑起话题,常集眼里话里都有一些苦楚。

    “正如你们所想,我是桑榆的前城主。那年初见织织,便与她暗生情愫,但碍于城主身份,哪能草率将这种事情跟人家挑破,以为忍忍就忘记了。可不曾想,有些东西越是压制,越是容易爆发得不计后果。后来从织织那里得知,她也和我一样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所以决心再不踏上桑榆的土地。可是她失败了,所以她来了,解救了我也沦陷了我。她告诉我她是乞桑城的人,这让我很是吃惊,每一任桑榆城的城主都有义务熟知和谨记祖上的这段渊源并传承下去。而在乞桑城,这段历史是作为一个孩子启蒙的课程。她违反城规、违背老祖先当初的誓言,几次偷偷跑到桑榆,原本只是姑娘家的顽皮只想多挑战些新鲜事物罢了,本想着见过城主后及早收手。那样的现实下,我们都很无奈,她不可能留在桑榆,于是我决定隐瞒身份随她去乞桑城。我的弟弟只知我要随一个姑娘出走,并不知她是乞桑城的人,所以也就是说除了织织的商队以及我们俩谁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们以为能瞒天过海在乞桑生活一辈子,只要一辈子就足够。为了减少我们自己心中的罪孽感,我们甚至不要孩子,日日背地里祈祷让我们安稳过完此生。说实话我们爱得很幸福,幸福得很辛苦,但觉得很值。直到前不久,我们之间的事情败露了。我俩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总之乞桑城的全城百姓都知道他们城中最富有的女商人和桑榆城的旧城主居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而且她还把我偷偷带回去养在乞桑。”常集起身游走在屋子里,说起那些事情仿佛很远又很近。

    “他们一直以为当年没有全族被灭是因为他们的承诺感动了神明,所以碍于当年的承诺他们不会对我怎样。但是织织是乞桑的子民,她要承担这全部的惩罚,那就是诛蛊。这诛蛊就是当初那个出嫁路上跑回来救下那孩子的姑娘所创,里面有她对忘记家国仇恨的乞桑子民最恶毒的诅咒!我们可以留在乞桑一直看着织织被糯虫吃得尸骨不剩,我们也想过一起去死,可是中了这个蛊,连死都由不得自己选择。我多次请求见乞桑城城主,可他根本不愿见我。最后有人传城主的话:此蛊不是在乞桑解,方法还请来问桑榆城的老祖先。”常集说到此再次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我有一万个不情愿,可是没有办法。那个你爱的人,你可以逼自己杀死她来减轻她的痛苦,可是偏偏这都做不到,你看着她难过会想到只要有办法,不论是什么你都愿意去。”

    常集说到这里,一阵痛苦袭上心头,寸言莫名地觉得很懂他的这种感觉。

    “所以你回来了?”

    “是啊。可是要找老祖先,不是只有去掘坟吗?说起来乞桑城的人当初是多么刻骨的经历才会有如此狠毒的解蛊方法啊!种蛊的人是当时就预料到在久久的代代相传中总会有机会用这种方式来鞭笞老祖先吗?可桑榆又何曾会是容人小觑之辈,桑榆的古墓机关只有忆忧阁和历任城主知道,可是老祖先的坟墓却只有忆忧阁的人知道怎么找。所以即便我进入墓地那么多次,依然只能找些新鲜的尸骸来暂时祭蛊,缓解织织的痛苦。”

    常集捂住心口侧身过去的佝偻身影,让人不忍心再听下去,因为那无疑是在徒手撕扯他的伤口。可谁都没法阻止,他继续说道:“想想我都干了些什么,我曾经也是祭拜过祖先告慰过先灵才当的城主,现在我偷走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我熟悉的人,他们曾经也是我的城民,我是老祖先直系的子孙啊!”常集说着说着声音几度哽咽。

    “可是……我能怎么选?”常集再次哽咽住,寸言走到他身侧紧紧握住他的肩膀,待到他平复许多后问道:

    “为什么他说要来问桑榆的老祖先,老祖先已经死了那么多年,可有什么家训之类的代代相传?”

    “当然没有。老祖先下令诛杀乞桑先祖全族,主动权在他,可是这事对他的冲击又何曾小过。桑榆人长寿,老祖先更是一百多岁才自然死亡,那件事之后,他再只字不提,即便是临死前也没有任何形式的遗留。大家都认定他们被灭族这是铁打的事实,因为那时一切都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直到差不多三百年后,天下开始出现乞桑城这个新的城邦,并且他们大胆承认自己就是当年老桑榆的遗脉。不仅如此,他们还以商队作为载体,所到之处都诏告世人乞桑城如何起源,如何发家。所以有了你们现在从书中读到的记载。乞桑城发展迅猛,他们的城民不管男女世世代代以吃尽天下苦和不设限四处走商著称,可是他们唯一的禁忌就是桑榆城。织织也是因为走商途中遇险,机缘巧合逃到桑榆。那时小姑娘家顽劣,历史中的灭族之恨也深烙心中,想着既然误打误撞到了桑榆,那么干脆作为好奇做一番打探再回去,不料……唉……真是孽缘啊!”常集感慨万分。

    “那么是她商队里的人出了问题吗,为什么过了那么多年才有人告密?”寸言问道。

    “我们自然查过,乞桑人的忠贞毋庸置疑。可是你们知道乞桑最开始也是靠那一个孩子一个姑娘慢慢吃尽苦头壮大成商队、富商,然后经过几辈人的努力,队伍壮大到四海皆有后,靠雄厚的财力吸引人口占地占村子,再到去人烟荒芜处开辟疆土,他们的发家史充满心酸和血泪,但同时他们人口混杂,除统治者是纯正的老桑榆人外,其他的什么人都有。并且乞桑人并不是都要居住在一个城郭里,他们戴着乞桑人的烙印四处走商,互帮互助。所以除了按当年的承诺不踏足桑榆外,几乎五湖四海皆有乞桑人。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乞桑人想要复仇,现在他们并不会畏惧桑榆。而就在混杂而四处分散的人口中,我居然被认出来了,而且他知道我就是前桑榆城主。”常集说到这里自顾自地冷笑了一声,笑这命运的安排。

    “那你知道他是谁?”寸言进一步问道。

    “并不。据说这人自曝身份只求证明所说是事实,之后就不再有他任何消息。”常集皱眉。

    “那你有什么仇人吗?”卷堆不知什么时候也和寸言站到了一起。

    “恐怕不是有仇这么简单。”常集背着手往前又踱了几步:“都道乞桑子民忠贞,可想我桑榆几千年的安稳那也是靠每一个子民共同捍卫的,所以要背叛桑榆而投到乞桑,我至今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才可以让他这样做。”

    “所以你是说那人的目的不是告发织织,而是在你?”听了半天,叶轻飘也前来分析原因。

    “我觉得是因为你城主的身份,他才告发!”大家都在屋子里四处晃荡时,只有更云一人还坐在原地对那些点心翻翻拣拣。

    常集背着手往后一瞧,颇有深意地盯住更云,尔后垂首说道:“这也是我在被你们盯上后才想到的呀!确实,那人处心积虑揭露,原因就在于我是城主。”

    “因为他知道诛蛊这个惩罚,且只知道解蛊必须回到桑榆。”卷堆一下子把思路打开了,倒是寸言开始沉默下去。

    “是。尤其是当我发现每次进出墓地都有人跟踪,且通过那夜在护城河边与你们相遇,证实了那跟踪的人不是你们后,我就更加笃定那人的目的就是桑榆古墓,或许确却的说是老祖先的坟墓!”常集说完转头看向寸言。

    “又恰巧七姊妹被飘飘放了,这事满城都知道,而我们还是外来人,并且我们还毫无关系硬生生地被牵扯进对你的调查里面,所以你把两件事考虑到了一块?”

    “不错。恐怕那人绸缪已久,我们都被利用了。所以我把你们招来,一是证明有人利用飘飘和袁碎类似这一点,另外是在你们面前坦诚我和织织跟你们要做的事没有关系,这样我好继续我下一步的事情。”常集说完忽感轻松了不少。

    “你下一步……”寸言刚开口就觉得这样问不妥。

    常集微卷嘴角:“一切都说开了,或许你们又有得忙了,或许此后也不会再见。多谢你那日没有追到墓地,也没有趁我们不备袭击酒作坊!”

    常集说完对着寸言躬身作揖。

    寸言赶紧上前扶住常集弯下的腰:“我总觉得你的感受我有切身体会,所以你的选择我总不忍心去阻挠!”

    “哦,公子相貌出众,少年沉稳,思谋深远这些都是会令姑娘们疯狂的,只不过我没有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我类似的经历,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姑娘如此让人嫉妒!”常集呵呵玩笑道,仿佛刚刚那些沉重的话题真的可以说说就过去了。

    常集这样一说,更云他们都坏笑着看向寸言,叶轻飘心里有些小小的异样,又说不清是什么。

    “啊!”寸言听完真是冏得哭笑不得:“当然不是,我孑然一身来到桑榆,无牵无挂,只不过说来奇怪我就是懂你不计代价为织织所作的那些。”

    听寸言说完,叶轻飘心里稍稍轻松了下来,或许她都不知道此时她心里的小小欢腾。

    “原来是这样,哈哈,愿你此生能遇到一位你可以不计代价对她却又不必不惜代价的女子!好了,你们回去吃饭休息吧,桑榆的夏天天明得早,马上就要日出了!”

    把所有的都说完,常集忽觉身上像卸了千斤的担子,无比轻松。纵然织织依然生病,纵然他的问题依然未解决,可似乎那都是下一刻的事情。这一切寸言都看在眼里,又再次奇怪自己好像真的懂常集此刻的心情。

    “那,为什么让我们进你说的曲径通幽呢?”大家都起身欲走,卷堆忽然问道。

    是呀,这个话题聊得太久,太伤感情,大家都忘了这次经历的可不止这个,不过常集似乎没有忘过。

    “允许你们跟踪调查我,就不许我跟踪跟踪你们?哈哈哈!”常集满脸笑意。

    几人面面相觑,都在想谁这么乍眼会被争分夺秒的常集跟踪,而且他什么意思?当然谁都没有发现叶轻飘眼中的那一丝异样。

    “好了,年轻人们,我跟踪过你们中的有些人,大概猜到一些事情,所以这个曲径通幽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不过或许对你们所有人都有用,走吧!”常集再次下起逐客令,并一直把他们送到大门外。

第二十一章 忆忧烟波之苏桂

    天色微明。

    桑榆大街已是人来人往,除了街道两旁的商家忙里忙外打扫卫生摆货外就是遍大街弥漫的美食味。

    “咱们是不是也吃点东西再回去啊?”更云面向三人倒退着走,眼睛一刻也没离开那些早点铺。

    “我要回去睡觉!”叶轻飘的上眼皮都已经快耷拉到地上了。

    “据说常集家反背的街上有一家黄金猪肘子,外面金黄酥脆,里面的蹄筋被烤得早已骨肉分离,找根筷子一捅,骨髓成柱状从另外一头出来,糯而香软,别提有多好吃了。更绝的是他们家的秘制酱料,酸辣入味,再就上一碗米豆汤简直是不可多得的人间极品啊!”更云形容得把自己都打动了,“哧溜”把耷得老长的口水又给吸了回去。

    自我陶醉完再征求三人意见时却发现他们的头都快垂到腰上了,没一个是睁得开眼睛的。好吧,这个话题只好改日再议。

    “找死!”大伙儿都正在前进的道路上瞌睡得眼前尽是重影时,身边有人大声呵斥道。

    声音之大,犹如洪钟,震得大家顿时清醒了不少,一抬头就发现叶轻飘犹如脚蹬到了弹簧已纵身贴墙而去,三人目瞪口呆,叶轻飘已在前方拦头与一个人打得难舍难分。

    哪有多话可讲,更云三两步穿过人群,到达那边仰面从那人腋下滑过,与叶轻飘形成犄角之势。

    一个叶轻飘还好说,加一个更云,那人只接一招便自觉应付不来。面罩之下透出的双眼很快打探到路边撑起来准备做生意用的大伞,那人于打斗间逮个空子犹如泥鳅一般双掌合十身如飞镖,直奔伞柄而去。更云和叶轻飘一看形势不妙,迅速抽离,分头避开垮下来的大伞,那人早已逃离开去。

    叶轻飘身形未稳溜腿就追,脚下一滑,差点朝前扑去,幸而更云一把抓住了她。

    “发生了什么?”

    “钱!”叶轻飘这脚下一滑再被更云那么一抓,那人早已远去,好在桑榆街道少弯拐,所以尚且还看得见些人群中的背影。

    “哎呀,钱的话就算了!”更云一把抓住就要脱离的叶轻飘的肩,她力气小又没意料到,所以被一把抓回来。

    “不可以!”叶轻飘嘶吼一声一把甩回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肩头还在牢牢地被抓住,立马转身就一掌劈过去……一起长这么大,叶轻飘从未和自己翻脸过,这着实吓到了更云。

    他手才松开,叶轻飘已如脱缰的野马使出吃奶的力气甩开双腿在空中轻点可以微微承重的一切东西一路狂追过去。

    眨眼功夫,空气中便只剩下还在轻轻摇荡的绳子、伞篷,被莫名点过的人脑袋……和她手脚同时狂舞后留下的余影。

    瞠目结舌。寸言和卷堆以为她真的是发疯了。

    “追啊!”卷堆经过他身边催促着,寸言已如疾风掠过,更云这才从惊诧中回过神来,瞬间便消失了踪影,只留下卷堆看着自己刚要抓更云衣服的手。

    寸言追到一僻静处,四周百姓早已跑光。

    按刚刚的观察,本来还担心叶轻飘一来追不上,二来是那人身手比她更滑溜,且不知目的是不是就单纯的为了偷钱,所以怕叶轻飘吃亏。

    现下追上了,一眼看过去谁吃亏还真不好说,主要是叶轻飘招招皆为致命招,所以超水平的发挥。

    认识差不多半月,她向来是保守的打法,只接招和拆招,所以寸言也根据这个去分析过她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现在的叶轻飘,从未有过的狠劲儿,一招接一招硬是把对方逼得毫无喘息的机会。

    身后一阵强劲的气流袭来,寸言果断伸出手臂一把拦住了欲打进去的更云,更云稍作停留便看清了眼前的局势。

    眼看对方已被逼到犄角,就在叶轻飘一掌直拨其面门,接下来的场面凭叶轻飘此时憋着的那股劲儿,不出意外的话那张面具下的脸至少会成为肉酱铺。

    叶轻飘居然已经恼到根本不关心那张面具下是谁!这才是让寸言很是好奇的地方。

    眼看一掌马上就要落下,那人忽然摊开掌心晃在叶轻飘眼前,这个动作突然得……叶轻飘的手甚至都已经触碰上去,但她瞳孔忽然变大,立即翻身收掌,另一只手一把夺过那颗碎银子,再不去管那纵身逃离的身影。

    落在最后赶到的卷堆一口气经过两人身边,脚下没止住直接到达叶轻飘面前。他也不敢去拿那块银子,只是近而远地打量着。

    “没有什么特别的呀,飘飘,都累成这样了,还追它干嘛,你早说,纵然我抠但还是可以给你好几块的!”卷堆大口喘着粗气,腰都直不起来了。

    打斗完的叶轻飘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手拄着因为猛烈奔跑而剧疼的肚子,每大喘一口气嗓子里都火辣辣地疼。

    “那就是篱酿给你的银子?”更云似乎明白了,但又不明白这银子到底特殊在哪儿。

    寸言看着更云,又看向瘫在地上头发完全湿答答贴在头皮上额头上脸上的叶轻飘。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顾喘气,待气息慢慢平复下来才靠着墙翻身趴在地上拒绝了更云伸向她的手,慢慢弓腰又伸手扶住墙还要一手撑腰才站得起来,刚刚那股拼命的劲儿好像一下子泻光了。

    本来就两个晚上一个白天没睡觉,已经累得没知觉,又经历过刚刚这一番,现在四人如同车轮碾过的鼻涕,一路无话直奔家门,什么法术轻功,现在均没了用的欲望。

    “如果要羌泥不躲躲藏藏,那么光明正大的底气是什么?飘飘,希望这个道理可以不需要血的教训你就会懂!”

    叶轻飘嗡嗡作响的脑子里忽然响起这句话,就快要倒在路边睡去的她使劲一甩脑袋,顿时灵台清明三分。她用心去感知到那块小银子正贴在她的肌肤上隐隐发烫。

    这细微的一切,寸言真真地看在眼里,他欲作揣摩,但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到她手上用力成拳。

    “总算是到了!”卷堆开门放三人进去,自己就粘在了门框上,再也挪不动。更云先进去,寸言则拉着门板给叶轻飘进,可是她却突然愣住了,寸言一脸疑问盯住她。

    这时已经走到里面的更云和摊平在另一个门板上的卷堆也发现气氛的不对。只见叶轻飘左手拉住腰间的一个香囊,轻轻捏来捏去。眼睛看看寸言再看看更云。

    “怎么了,是哪里不妥?”见她这副表情,寸言生怕语气上稍不注意就给她负担,所以轻言细语。

    “这个,我从来不戴这些东西的!”叶轻飘说着目光轻轻四处转动,小心查看,发现身边也没什么异常。

    “什么?”卷堆一下子从门板上弹起来,但立马又被快速走过来的更云一把摁了回去。

    “别怕,没事!”更云对着她温柔地点头:“什么时候被挂上去的?”

    “不知道!”叶轻飘轻轻摇头。

    更云立马腾上墙头居于高处四处查看,一无所获。

    叶轻飘把香囊握在手中仔细打量,寸言也接过来摸摸捏捏,再闻闻。

    “真是傻到家了,是忆忧阁的啦!”一个声音忽然从顶空传来,还真是吓了几人一跳。

    “你,哪来的小丫头?”三人一起抬头,偏偏是叶轻飘最先看到了从门内伸出的核桃树枝上蹲了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小姑娘。

    “你说谁小丫头呢?”谁料这蹲在别人家树上的还是个不容易招惹的,刚刚还嬉皮笑脸,被叶轻飘一说立马就翻脸。

    “当然说你,没自知之明吗?”叶轻飘手掐腰往树枝下挪了挪,比那小姑娘的声音大了一倍。

    “你好意思?你不也昨晚刚到十六岁,跟我同岁而已,牛什么牛?”那小姑娘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脚往下一松,整个人稳稳地扎到了地上。

    “哎哟,看我都忘记你昨晚就十六了,飘飘,今天把鸡蛋给你补上!”更云自责地拍着脑袋。

    叶轻飘都没看他一眼,凑到那姑娘面前:“你怎么知道我昨晚就十六了?”

    “我就知道,怎样?”那小姑娘也往前一步,眼对眼瞪着叶轻飘。

    有好戏看了!三人刚刚还神色凝重,好奇这人的来历,目前看来就是跑来斗嘴的嘛,索性抱手靠墙的靠墙靠门的靠门一副悠闲样子,且看看热闹。

    “你,说不说?”叶轻飘眼睛瞪得比对方更大,对着她竖起一个指头。

    “汪!”那姑娘对着叶轻飘竖起的手指一口咬过去,且是真咬,好在叶轻飘缩得够快。

    “你个属狗的!”叶轻飘一脚就踩上了那姑娘的脚尖并咬紧牙关在上面使劲用力。

    “啊……叶轻飘,你敢踩我!”对方嘴往两边脸颊咧得像脸盆一样,上手就撕住叶轻飘两腮。

    “啊……你哪来的死丫头,看我不打死你!”叶轻飘脸上一阵剧痛,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抱住对方的脖子,两腿夹在人家腰上就开始撕扯人家后脑勺的头发。

    哇,还以为有热闹可看,可越看这场面越不对劲啊!三个青年脸上一阵惊恐,“这就是女孩子之间打架吗?”。眼看叶轻飘也被人家撕住了头发,更云一阵惊慌。

    “女孩儿之间打架不应该像刚刚那种真功夫比划吗?”卷堆也瞪大了三角眼。

    “帮飘飘吗?”更云自发往前几步,可两个扭成一团的姑娘实在让人不知怎么下手。

    “帮什么帮,快拉开!”更云还愣在原地,卷堆和寸言已经上去一人捉住一个。两个姑娘死死抓住对方不放,即便被拔开了也还在朝着对方手舞足蹈吐口水,所以寸言腿上被叶轻飘蹬了好多脚,卷堆脸上也被那小姑娘在空中挥舞的手“啪啪”扇了好几个嘴巴子。

    两人直到情绪都稳定下来,才被放开。叶轻飘在被放开那一霎那意识到寸言是从后面抓住自己,而自己的两只脚刚刚是腾空吊着,脸“唰”地一下子红了,好在一头乱发被扯得满脸都是,应该不会被注意到。

    “哇,哪家的丑八怪!”

    叶轻飘正尴尬地站在寸言面前时,那姑娘突然尖叫一声,循声望去,卷堆已实实在在挨了一拳,现在一只眼睛周围全是乌青的。

    “噗……”没忍住,叶轻飘笑得口水都喷了过去,意识到那姑娘发现了的时候又生生憋了回来。

    “笑什么笑,他是很丑嘛!”那姑娘嗔怪道,但也没憋住立马笑出声来,叶轻飘再也不忍,于是宅子门口充斥着两人哈哈大笑的声音。

    三个男的,尤其是无故被踹了很多脚和被打了很多耳光的那两位,真的被眼下这种瞬息万变的逻辑给整糊涂了,一脸的不敢相信!

    “我叫苏桂,我只比你小眨眼的功夫。”那个姑娘边往耳朵边别着头发边走过来。这更是吓呆了那三位,分明刚刚还在是打得炸毛的战斗鸡,这就开始交朋友啦!

    “嗯!”苏桂朝叶轻飘伸出一个手掌制止了叶轻飘刚要出口的话。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知道你,从你出生的时候就知道你,天生就知道!这种感觉既糊涂又清明,你懂吗?”苏桂使劲想形容,但又说不清楚。

    这姑娘说得大伙儿都惊呆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叶轻飘只顾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见过我吗?”叶轻飘问道。

    “你到过我家,我跟踪你来的呀,我第一眼见到你就认出你来了。”

    “嗯?”三人一同望向叶轻飘。

    “呃,哈哈哈。”叶轻飘一脸心虚:“好啦,我也有其他的任务啦,呵呵呵!”

    “什么时候啊?”更云轻轻拐了一下叶轻飘,叶轻飘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卷堆和寸言低头一沉思,也不再多问,毕竟谁心里都有那个数,自己的目的也不单纯。

    “你怎么知道那是忆忧阁的香囊?”寸言问道。

    “只有忆忧阁的唤蘅才用那种香味的东西呀,她们都不卖的,是唤蘅独家的!”

    寸言摊开手掌,果然一股独特的气味轻轻散发出来,似有若无雨后杉木的味道,很是纯正,但是淡到近乎没有,看来这姑娘的嗅觉着实很好。

    “既是香囊,说不准里面会有东西!”叶轻飘建议。

    寸言看一眼她。

    “打开嘛!”,叶轻飘丝毫没有领悟到寸言是想说要不要还给她,毕竟人家是给她的,万一有所不便。

    里面果然是一块血红色木屑,上面墨色的笔迹遒劲奔放:“寸言,今日影正,忆忧簪榭!”

    叶轻飘轻声念完然后仰头看着寸言,寸言也甚是惊讶,没想到会是给自己的。

    “这是唤蘅在约你?”卷堆一脸贼笑。

    “可是这影正和簪榭是什么?”叶轻飘的问题也是其他几人想问的。

    “问我啊!”苏桂一脸得意。叶轻飘满脸堆笑望向她,她觉得甚是满足:

    “影正就是太阳最高的时刻,桑榆人认为那时所有东西的影子都在它的正下方,所以叫影正。簪榭,是忆忧阁的秘密所在之一,据说里面藏有这几千年来叶家所有香料啊香脂啊等等的配方!”

    “哦,这样啊,如此女气的名字!”卷堆撇嘴道。

    “哎呀,我们回去睡觉吧,我真的好累!”叶轻飘左右摇着脖子。

    说收就收,这逻辑真是毫无章法,不过三人也有同感。于是纷纷揉肩捶背往院子里走,到大门边时叶轻飘突然一把把三人纷纷往门里塞进去,自己最后钻进去,随即把大门使劲撞上。

    “啊,还有我,我还在外面!”门外传来噼里啪啦捶门的声音。

    “你回去吧,我们今天累了,不招待客人!”叶轻飘用后背紧紧顶住那快被拍烂的大门。

    “叶轻飘,等你等了那么久,我不回去!”外面撒起娇来。

    “我,我不用你等的,回去吧,你家里人等你吃饭呢,哈哈!”叶轻飘说着把门顶得更死了。

    “我没有家人,我就一直等你的,飘飘……!”外面的声音愈发温柔起来。

    “呃呵呵呵!”叶轻飘勉强地笑着,三个男人都停住回看着她,示意可以放她进来。

    “飘飘,我求你了,你让我进去嘛……”外面拍得没那么疾了,但一下比一下重,开始哀求起来。

    “哎呀,你快回你家去吧,真烦!”

    “哼!”叶轻飘这么一说,外面突然不拍了:“叶轻飘,你放不放我进去?”

    “当然不放!”

    叶轻飘话音刚落,一片红影从屋檐上方落了下来,是那个苏桂。

    “你以为你不开我就进不来了,你屋子在哪里,我也要睡觉!”苏桂一身红裙子如同一朵石榴花随着她在原地摇曳,叶轻飘嘴都快被气歪了。三个看热闹的真是佩服这姑娘的本事。

第二十二章 忆忧烟波之簪榭

    晴空如洗,日渐当头。

    忆忧阁的两扇大门开得敞敞亮亮,刚踏入门口,左右门房就各出来一个小厮,均不是之前见过的,所以并不知晓寸言。寸言就这样生生地被拦在门边,这姿势说来也真是尴尬,因为一只脚还在外面呢!

    “本以为这个忆忧阁大打开大门无疑就是蕴含打开门做生意的意思,可不曾想有这两个凶神恶煞的小厮。说来也是自己鲁莽了!”寸言暗自忖道,但没有办法,所以往门槛外退出了那条已经进去的腿。

    “是你家主人约我来的。”寸言客气地说道。

    “抱歉,并没有人吩咐我们今天会有人造访!”见寸言已经退出门外去,小厮们也客气了不少。

    寸言知道忆忧阁管理很是讲究章法,小厮们说没有得到命令,那么就真的是没有人吩咐下来,可是脚下的影子已经一点点往内缩,眼看影正就要到来,一拍脑门,从袖袋内掏出那个香囊递过去。

    “这个……”其中一个小厮接过香囊,看看寸言又看看同伴,“不错,这个确是只有我们家主人才有的东西,请稍等,容我进去禀告。不过,影正将至,恐怕我家主人现在没有时间招待你!”

    “你家主人约的就是影正时分在簪榭。”

    “不可能呀,簪榭从不允许外人进入!”另一个小厮说道。

    “什么事?”说话间一队巡逻人员恰巧从里面的影屏处经过,带头的人发觉这边有异常立马走了过来。

    “原来是寸言公子!”那领头刚到门边发现是寸言立马拱手赔笑,随即又转向那两个小厮厉声呵斥:“不长眼的东西,主人早就吩咐过寸言公子来访一律不需要通禀!”

    两个小厮发现阵仗不对,弓腰缩脖,连连向寸言赔罪然后退到一边去了。

    领头的那人把寸言迎进门内,寸言把香囊递给他,告知实情。

    “这个……”那人一脸为难,转而又说道:“我家主人的确每日影正时分都要进簪榭,但都只是她一人进去,就连凤尾也只是进门后在门边候着。但这香和字迹又的确是主人的,我可以让公子进去,但能否顺利进入簪榭,只能到那边再说了。我等卑贱污浊,没有资格靠近那地方,所以只能凭公子你自己去!”

    那领头的给寸言描述过路线后,寸言绕过影屏,一路寻去。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忆忧阁,可眼下的路线依然是新的,一路多亭阁,以楼宇为主。路上尽管也多巡逻人员,但并未再被阻拦。

    一阵叮咚泉水声渐近,如那领头人描述的那般,循声而去,到了一片开阔之地,没有任何遮挡,只一大片空旷的湖泊。在湖中央有一所石楼,纯石料的,就连缝隙处也用细石作楔填补得密不透风,仅从二楼开始才有小的窗户,但并不正对外面,而是仰斜向天空。

    大石门门楣处衔着用不同形状石块拼成的“簪榭”二字,字形走向刚正简朴。

    没有任何路通往那里,唯独岸边和那边石楼门口一模一样的两艘铁船。

    这一路奇奇怪怪,此时寸言心中疑惑重重,但是脚下的影子已有往身后偏移的迹象,没有多想的时间余地。

    说也奇怪,原以为这铁船如此笨重,怕是需要很大气力才能划动,不想人上去后,这船自然就开动了。

    一切和预想的一样,不可能那么简单就到达石楼。船还未到湖心,随着一阵喷涌而上的水势,十余个黑衣人从水底仗剑而起,铁船在湖面左右前后上下颠得甚是剧烈,寸言大大张开双脚,暗自在脚底运力,方才稳住不至于翻船下去。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水声落回湖中,那十余个从头蒙到脚裹得严丝合缝的黑衣人行动统一、节奏合拍,招式同出一辙,把寸言团团围住,剑光一闪,齐刷刷向寸言刺过来……如果不出意外,那么刺在他腰间形成的那十多个窟窿足以折断他的腰!

    剑影急骤,剑锋直至寸言腰间,只是滑过那向上腾去的衣衫刺了个空。寸言脚尖轻轻踮在那些碰撞在一起的剑上,脚下暗自用力,脚踝轻旋,那十余柄剑立即被迫四处散开,但仅退后一小步落于船沿上,船儿轻轻摇晃几下,立马恢复平静且纹丝不动。

    依然停留在半空的寸言嘴角轻扬,掌心蓄足一股力量一挥手抛撒向四糟,那十余人立即人剑合为钢棍一般一起扑向寸言,一时间只听得“叮叮当当”的砍刺声,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穿梭于一团黑色的人影中间。

    几十招下来,寸言已累得满头大汗,也才跟对方打个平手。再这么继续耗下去必败无疑,寸言正想着怎么脱身时,一片七彩的东西在眼前在头顶扑闪扑闪的飘落。这么大的太阳还能亮得如此耀眼,寸言也被吸引住了。送出去的一招还没收效,那十余人来不及接招就如同滑溜溜的鱼那样一猛子扎进湖中,泡都没冒一个,湖面很快恢复沉寂。

    这时寸言才见得唤蘅和凤尾立于石楼门前。

    “寸言……你怎么会来簪榭?”船很快到达楼前。

    “不是你让人把香囊挂到飘飘身上,通知我来的么?”寸言一头雾水。

    “哦?”唤蘅也很是奇怪,接过香囊和纸条一看,确实都属于自己的。

    “哈哈,不管什么原因,来了就随便说说话也挺好。”唤蘅脸上的疑惑说散就散。

    “不打扰你做事吗?”

    “没什么,这簪榭每日影正自动打开,影正一过又自动关上,它的开启完全由日光决定,不受人控制。可这里边偏偏藏有忆忧阁所有的生意经,所以每日必来,它关上我也就可以回去了。”

    唤蘅说着伸手接过凤尾手中的油纸伞,踱到石栏边,临湖而立。

    寸言转身和她同一方向,刚欲开口,见一个很小的人影在凤尾身后一闪进入了石楼。寸言手才微抬,唤蘅就把伞递到了他那只微抬起的手里。

    “多谢你帮我拿一下伞,这手也不知在哪里沾惹了灰尘,我好擦一擦。”唤蘅说着掏出一块丝绢开始小心翼翼揩拭手指。

    唤蘅的动作慢到极致,十个手指挨个擦了一遍,眼皮都不抬一下,显然刚刚的事情她自己也察觉到了,并且另有打算。寸言见她有意如此就把心放了回去。

    “也不知你四人在此处可还住得习惯,原是我怠慢了,一直也没有时间去好好招待你们。”

    “哪的话,能在此有一个落脚地,我等甚是感激,何况对于七姊妹的事情一直以来也没能给你一个交代。”寸言身子微侧,故意背对那石门。

    听到七姊妹一事,唤蘅的手稍稍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换了另一张丝巾从头开始重新擦拭手指。这时身后的两扇石门开始慢慢向内合拢,传来极不流畅的“咔咔”声。两人都稍侧目向后看去,恰巧碰上凤尾正向石门内焦急地张望。

    唤蘅嘴角露出一丝极为隐秘的狠意,一闪而过,然后继续埋首擦拭手指。

    她并没有接上自己的话,寸言也就不好再往下说,于是空气里寂静了那么一会儿,直至一个同样不易察觉的舒口气的声音传来,接着听到两扇石门“轰”的一声重重合在一起。

    紧跟着是二楼相继传来八声相对较小的声音,寸言听到先后分别是东、东南、南、西南、西、西北、北、东北八个方位,看来是八个石窗户,声音刚落,寸言就留意到脚下的影子刚好完全偏离正下方偏向身后。

    那个凤尾似乎有些迟钝,这时才觉察到自己的失职,走到寸言面前欲接过寸言举在唤蘅头顶上方的伞,其实依寸言的身长,真的也就算举手之劳。

    “算了,我和公子还想说说话,前边的事情你替我去张罗。这一阵子跟我跑了那么多地方你也辛苦了,办完事早点回去休息,就不用再来跟我禀告,下午的事你拿捏着办就好。”唤蘅接过她刚从寸言手中接过去的伞说道。

    凤尾垂目欠身离去,柳腰春风、莲步翩然,风过处寸言看到凤尾腰间一个透明椭形小瓶中装了几颗红茱萸,瓶下流苏裹挟在裙裾间,如此特别的装饰,寸言第一次见到。美自然不必言说,不知为何寸言对这凤尾突生了几分好感。

    船已在对岸停靠,凤尾身影也已离去。唤蘅纤白手掌微扬,身后一个五十来岁,身形奇瘦,颧骨很高,眉眼相吊甚远,书生模样的男子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

    “怎么样了?”唤蘅并没有回头,淡淡对那拱手立于身后的男子问道。

    “阁主,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并查实那淤云坊到桑榆只一月有余,但在来此之前已买断原忆忧阁的几家经卖点,契约时间有长有短,我们在外地的有十多个销路均是被他们切断。且最近淤云坊出售的好几号香料与我们忆忧阁的从外观到物品本身都极为相似,他们在此处扎根并扩张的势头很是猛烈。不仅如此,我等作了更进一步地追踪调查,也使了一些手腕,发现我们有几十个长期合作的商点信息和好几款熏香制品配方已落入他们之手,并且已有造成实际损失的趋势!”瘦子就是瘦子,一口气说那么多,都不带喘的。

    “这么说来他们是冲着忆忧阁本身来的,不仅是生意!”唤蘅略侧身对着寸言,并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的确。”那瘦子显然对自己搜集的信息、作出的判断很是自信。

    “也好,现在我也算有点时间来好好招呼他们了,把剩下的饵都抛出去!”唤蘅说得很是波澜不惊。

    “阁主,您说的几家我已早作准备,可是真的要抛吗?”瘦子再次询问。

    “你觉得我是在浪费时间说笑吗?”唤蘅还是那个不温不火的语气,可是其中的威严一下子冻结了整个空气,那瘦子腰一下子沉得更深,叠并在一起的手举过头顶。

    “礼尚往来嘛,我已经让他猖狂得太久,不一次清理干净,有些不够尊重他!”唤蘅这才转过身来面对着那瘦子,瘦子立马把脸埋得更深。

    “阁主,凤尾姑娘……?”

    “那个你不用管,我留意她并非一两天,自有打算。”唤蘅说完再次轻扬手臂,那瘦子后腿几步,直立起身子挥袖背在身后举步跨过石梯点到湖面上,三步并作两步,湖面形成几个小小的涟漪,还并未扩散到更远的地方,那瘦子已经抵达岸边,大步离去。

    “唤……”寸言刚喊出一个字,随着唤蘅的手回落,两片黑点已落至湖面,唤蘅五指大张朝着那方向轻轻一抹,那两个黑点瞬间烧成灰烬。

    寸言神色骤变转向唤蘅:“那只是两只鸦雀!”

    “那又怎样,除了五根手指就能数过来的几个人,整个簪榭不能有任何活物,这是忆忧阁的规矩!”唤蘅一贯的神色不惊。

    “忆忧阁存在上千年难道还怕几只鸦雀不成?”寸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因为两只鸦雀就跟她动怒。

    “呵呵!”唤蘅婉转地轻笑几声,眼角向着高空一抡:“你看!”

    随着唤蘅的目光,寸言看到一只啄木鸟掠过湖面一路高飞至石楼前,还未靠近,就在空中晕转几下,然后连扑棱翅膀的机会都没有就垂直降落下来,摔落在游廊上。

    “这……”寸言看呆了,关于机关术的书籍自己也研读过许多,可是眼前这个,其中的奥妙还真是不知从何解起。

    “你一定知道忆忧阁并不擅长机关术,可是先祖袅幽却最擅长利用自然存在的东西因势利导为己所用。比如这吸收日光就可以自动开启石门石窗的簪榭,比如经过这片湖面后再去靠近那些石头就会自然死亡的鸟兽。当然一切并不只是你见到的这些,这里是忆忧阁的秘密所在之一,上千年来有多少人在打着这里的主意,比人小的生物没有可以靠近的,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比如那两只鸦雀为什么却可以!”

    话说到这里,刚刚发生的似乎已经可以解释了,寸言有些责怪自己的冒失:“那个进去的小人……”

    “对,是七姊妹中的四姐,名唤洛洛,但她已经出来了。因为这石楼密不透风,没有人可以在里面活到明天的影正时刻。”

    “可是她进去过,忆忧阁的秘密?”

    “我当然不可能让她带走什么,但我需要她给我带来点什么!”唤蘅说道:“这个很快你就会知道。可以再帮我一个忙吗?”唤蘅的目光依然平静可难得此刻这样的水般柔亮。

    “依忆忧阁的实力,根本不需要外人帮忙,可是我偏偏不喜欢欠人人情,正愁不知怎样还清七姊妹的事以及宅子的恩惠,所以你说吧!”

    “哈哈!”唤蘅脆生生地一笑,不再面对着寸言,转而向湖:“可七姊妹一事分明是叶轻飘惹出来的事情,你怕欠人人情,倒是很愿意卖她人情,甚至为她欠人人情!”

    唤蘅说完又看了寸言一眼,见他也不狡辩什么,不知是默默承认了还是懒于说明什么,可不管哪种,唤蘅都不愿意是。

    “好啦,本就萍水相逢,奈何容易无端奢望。我想你帮我查一个人,茱萸!”唤蘅的眼神很快就变成那种平日里的公事公办。

    “好,没有问题。”

    “我可以为你提供的线索是淤云坊,我手底下的人自会去查他生意上的事情以及身份背景,我需要你查的是他与忆忧阁的关系。”

    “可以。”

    一场简单的聊聊天!

第二十三章 忆忧烟波之淤云坊

    雨后桑榆,锣鼓喧天。

    “公子,这东西形小且味寡,为什么我们要守一夜,真的值吗?”喧嚣的人群中一主一仆小心错开熙来攘往的人流,两人互相忽前忽后忽近忽远交谈着,女婢很是专注于谈话内容,主子却似乎更在意眼前的热闹。

    “洛语,这你就不知道了。要的就是它的味寡,一般的菌类都要长在腐败的木头上,可唯独这种树木既少见且新木也能在雨后迅速长出菌朵,守着它长就是因为它长繁茂了反而失去了价值。可盖好啦,这日头正盛,别让它在篮子里继续长老!”

    那主子用手中的书简在篮子边敲打几下嘱咐着女婢,淡然一笑间如同秋日里彩叶间洒下的日光。如此美颜,人潮里不时有人忘记往锣鼓队伍里挤的步伐,频频回头看了再看。

    其实,那女婢也长得甚是好看,媚而不俗,俏而不娇。只不过一时间路过的人都注意那公子去了。

    行进的人流在一相对开阔处不得不慢下来,人群自发围成一个圈,打鼓敲锣者在表演的人群外沿,里边则是临时搭成的布景。

    彩布蒙在竹架上搭成一长排封闭的屋子,每隔一段长度就有一个布窗户。房子下段可以露出腿,随着锣声和鼓点,一排人在屋子里蹦来跳去,随着旋律,人脸以不同的喜怒哀乐出现在窗户口,这是桑榆特有的表演,那些表情和腿上动作讲述的是一个规定情景里的故事,所以要连接起来整体看。

    人山人海里欢呼声、鼓掌声此起彼伏,大家都踮脚或往缝里钻,个个都想把眼睛放在最开阔的地方什么好戏都不想错过。

    那公子和女婢也随着人潮被挤得昏天黑地,所站的位置正随人群挪动时,圈子中央的布屋子里表演者开始移动,情节即将有所转换。按理来说那些窗户不允许有片刻是空的,因为窗户在屋子内是对面开的,但不一定两两相对,这样方便屋子两侧的观众都有戏可看。

    就在窗户口表演者瞬间交换的一晃,公子从正对的窗户透过对面的窗户看到场地的另外一边也站了一位姑娘,一脸好奇,满目期待。不过她似乎也很诧异,从她那里的窗户居然可以看到这边的观众:恰好里面落了个空档,恰好两个窗户正好对上,这是多渺茫的可能啊!

    两个窗户恰巧框住两个大头,那姑娘很快对他咧嘴一笑,一排雪白的牙齿,心底里关都关不住的灿烂。

    有那么一刹那公子怔住了,等反应过来要还之一笑时,窗户口已被表演者的脸给堵上。公子心里一慌,死死扎住双脚立在原地,等待下一次窗户口打开,可是这房子是移动的,即便是认准那个窗户并跟着移动,却再也遇不上恰巧两个窗口同时空出来且相对。

    试了好几次皆无济于事,那公子干脆把书简一把塞给女婢,穿过人群到达对面,在一群群欢呼雀跃的人中间穿来穿去,一个个查看。

    一通好忙后,满头大汗不说,已被挤得衣衫不整,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那样,站在原地自嘲地大笑了几声,之后也再无看戏的兴致,跟着找过来的女婢离开了。

    淤云坊门庭若市,可若你以为整个淤云坊就招牌下所见的这一个奢华的商铺那就错了。

    叶轻飘也真算是开了眼了,离第一天来到这里不过个把月,这桑榆的街市恐怕就已换了另一种格局。

    所谓的淤云坊既是招牌名也是牌坊名,原本此处是桑榆较为冷清的街区,不想现在如此闹热。

    主街区的中段部位有一条往东的大街,规模一点不输给主街,只不过看上去更新,少了些岁月感罢了。这条街与主街形成一个“丁”字路口,街口就是高高耸立的牌坊“淤云坊”。

    坊下一条街功能布局划分明确,左边为男人区右手边为女人区,但总有男女相约而来,左边出了男人区的某个店铺,横过街又进了女人区,所以整个街面上往来人群穿梭不绝,一片繁华。

    “哇,那个唤蘅居然允许桑榆出现这样的竞争对手,而且还能等它扎根成这样了才来修理,她是不是傻呀!”苏桂牵着叶轻飘的手从一个店里走出来。

    “这样不好吗?多热闹呀!”两人十指相扣大幅度甩着手臂又走进另外一家。

    “这样不好,但是她也不傻。”两人刚进到铺子里就有人说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轻飘指着跟着两人进来的卷堆。

    “我来送钱的呀!”说着卷堆把一个钱袋子递了过来:“这是寸言的,他说全部用完吧。我们仨儿合计了一下虽然说咱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但也总不能委屈了姑娘家!”

    钱送到,卷堆转身就走。

    “卷堆。”

    一回头,叶轻飘已跑到跟前:“为什么你说唤蘅不傻?”

    “呃!”卷堆本想随便忽悠两句,但看叶轻飘一脸认真,在脑子里把话顺了一下解释说:“忆忧阁作为千年的老店,根基扎实,不可能随便被玩死,所以她玩得起;再则忆忧阁作为地主,消息来源广泛,所以这些她早就知道。还有你想淤云坊承包了一整条街,在管理严苛的桑榆,他们能随便就把一条街让给一个外来人吗?”卷堆故弄玄虚地暂停一下,不想叶轻飘马上接口道:“不可以是因为淤云坊出得起价吗?”

    “你还要不要听了?”卷堆翻着白眼,叶轻飘立马把嘴闭得严严实实的。

    “可以,但是在桑榆有忆忧阁在,谁心里没点数就随便炫富?淤云坊初来乍到就在别人的地盘上耀武扬威,这不分明找死吗?你以为淤云坊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肯定明白,可明白了还这样做,那说明什么?”

    叶轻飘刚要接嘴,卷堆立马抢先说道:“说明他在挑衅!”卷堆冲着叶轻飘一副说教的样子重重地点头。

    “你以为唤蘅那个傲娇的女人会容忍别人挑衅她吗?她是在等。”

    “等什么?”

    “飘飘,当你的花盆里突然出现从未见过的物种时你往往会很好奇它长出来是哪种杂草,等看清楚了你要拔它的时候又可能因为不大不小的不好捏容易拔断把根留在土里,最好的时机是你能够一把抓住它并连根拔起,哪怕带起一点土也没关系,抖回去就好啦!”卷堆说完拍拍叶轻飘的肩转身出去了。

    “哇,他好阴险!”突然过来的苏桂把正在回味卷堆话的叶轻飘着实吓了一跳。

    “可是我觉得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一路上甚是热闹,到街尽头才是一处大大的宅子,门额上悬挂写有“淤云坊”的牌匾。虽也有人进进出出,不过但凡到了这里的人好像一下子变得沉静内敛起来,就连走路的姿势都有了做派。

    无需通报,没有人在门口值守,甚是容易进出。

    入得大门就听见丝竹之声,只不过眼前是一片花海,各色奇花,并不知这丝竹声源于何处。绕过花海才是掩映在绿茵丛中的亭台楼榭。

    到了这里已在通往里面的入口处摆了几案,叶轻飘和苏桂正对里面的事情做着猜测,一个伶俐的丫头已满脸含笑迎上来。

    “请问二位姑娘是来跟我们哪一位姑娘学习的呢?”

    被这么一问,两人一头雾水。

    “哦,看来二位是第一次来。我给二位介绍一下,我们淤云坊呢有七位姑娘,分别是洛陶、洛华、洛鸾、洛洛、洛茹、洛红、洛语,她们会跟姑娘们一起研讨一些礼仪、服饰、舞技、妆容、发髻、乐理、食谱、诗书等等对大家的生活都很有用的话题。至于要找哪位姑娘,全凭你们自己选择。”那丫头说完抚腮微微一笑,仪态端庄让人觉得很是舒服自在。

    “那,那……”叶轻飘听得云里雾里,哪还知道怎么选择。

    “二位,除洛鸾姑娘的舞技外,恐怕其她几位姑娘的马上要结束了,就只能等到明天。如果明天你们打算来的话,今天就需要先跟她们约,因为每一天的名额有限。”

    “呃,那就舞技吧,不等明天了。”苏桂爽快地决定。

    “好,第一次的话我们是免费的,算是体验,以后若还想继续来,我们再按次计费,也可以办月票或是年票,二位请随我来!”丫头大方地在前面带路。

    拐弯就到,上了三层的一间大厅,一堆女子穿着舞衣在屋子中央的地上伸展翻滚,一抬手一递眼间婀娜自不必说,娉婷婉转,秋色连波。

    还没有看够,一个姑娘几个侧身转转到叶轻飘和苏桂面前一只手拉一个就把两人带了进去。

    实力演绎什么叫笨手拙脚。被一堆天鹅般的女人围住,一会儿功夫两人便已大汗淋漓,衣裙被自己踩了无数脚,而且是今天用寸言的钱刚买的新衣啊!

    好不容易被折腾完,那个跳得最好的突然光着脚丫快步行至门边欠身施礼:“公子!”

    “洛鸾,今日可还顺利?”那公子只微微一抬眼,一群跳舞的姑娘个个如花痴般各种娇羞扭捏,当然包括苏桂和叶轻飘,只不过其他人好歹知道找方手帕之类的挡挡,只有她俩明目张胆巴不得把俩眼珠子挖出来粘人家身上。

    “是你!”那公子甚是惊喜,也不顾正欲作答的洛鸾直奔叶轻飘面前。

    “我我我,我,是我,不过我们认识吗?”本来口水都已经流了几尺,但是人家真正过来时叶轻飘又吓得步步后退。

    “姑娘,我们下午才在大街上那个锣鼓队……”公子一脸期待很是希望这些提示能让叶轻飘想起些什么。但无济于事。

    “罢了,估计透过那个窗户姑娘并没有看见我。能再次见面已实属缘分!姑娘,我叫茱萸,不知能否有跟姑娘做朋友的好运?”

    “茱萸!”叶轻飘心里咯噔一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心下一阵窃喜,叶轻飘赶紧自报家门并介绍了跟她挽手并肩的苏桂。

    热闹的街渐渐安静下来,眼看夜已深两个姑娘还没有回来,卷堆和更云开始坐不住了,起身在院子里踱来踱去。就算是稳如泰山持卷看书的寸言眉宇间也尽显示着他内心的焦虑。

    “早知道就自己去了,根本就不知那淤云坊到底水有多深,也不知那茱萸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怪我们没有考虑周全……”卷堆边走来走去边唠叨。

    “哎哟,你别叨叨叨了,你这说得我觉得她们好像已经发生了什么似的!”被这么一说更云脚下的步伐更是快了许多。

    寸言把端到唇边的茶又放回了几边,起身果断地朝门外走去。

    “你干嘛去?”卷堆跟上两步又停了下来。

    “去接她们?”

    “哎哟,都到这一步了,有点耐心,不要如此沉不住气。本来派两个小姑娘去就是因为那些都是一些女人的东西,这样自然些,现在你又寻去,不前功尽弃么?”

    “为什么要管那么多,我也去!”卷堆话才说完,更云已经抢先一步,跃到门边开了门栓。

    这一开门也惊到了外面的一群人。只见叶轻飘和苏桂刚从马车上下来,一位俊朗的公子正与二人道别。

    见门忽然打开,那公子忙拱手作揖,上前一步来到阶下:“实在抱歉,初次见飘飘姑娘就觉得甚是投缘,所以把她留得晚了些,让你们担忧了!”

    “哼!”本来着急得要死的更云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抱手倚在门框处,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倒是寸言走到阶下抱拳说道:“让阁下费心了!”

    那公子略微一笑算是回应,然后转向叶轻飘二人:“二位姑娘,劳顿了一天,早些休息,告辞!”

    简单回礼,那公子上了马车还不忘从小窗里伸出头来跟叶轻飘告别,直至车行远,叶轻飘还目送着那车身。

    “哼,不就长得好看点,至于吗?”更云走下台阶用肩膀推着寸言欲先进去。

    “不就是看不惯有人长得比你好看又拿人家没办法吗?”叶轻飘拉着苏桂快步到二人前面使劲侧身把两人拐下台阶,抢先跨进门槛。

    “女人无一例外的败家呀,寸言,你不要太伤心,早该知道这是肉包子打狗的!”一看到叶轻飘和苏桂两人拧了那么大的几包,卷堆在一旁既是冷嘲热讽又是煽风点火。

    刚才只留意外面的翩翩公子,现在才看到两人手里的大包小包,寸言也难免奇怪。

    “桑榆的街市现在价格低到那么点钱可以买这么多东西么?”

    “你也知道你那点钱买不了这么多东西啦?”叶轻飘把自己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卷堆怀里又把苏桂怀中的也一并塞到寸言手中。

    “咦,你们这是搬到大门边来迎接我们呀!”腾开手的苏桂留意到菜畦边纳凉的草亭里设有炭炉茶盏,盘腿坐下就自顾斟了一杯。

    “是,我们三人都快急死了,有些人还花着我们的钱勾搭着小伙子,看来恣意得很嘛!”更云在一边抖着腿嘴快撇成了河堤。

    “是哪些人说这个任务在脂粉堆里要我们去执行的,嗯?”叶轻飘掐着腰咬着牙瞪着眼走到每一个人面前都往人家鼻子上瞪去,苏桂也有样学样。原先只是叶轻飘一人都够三人受的了,现在又多个帮手,哪还惹得起,三人都闭紧了嘴连连后退。

    “不过呢……”叶轻飘身子一转,头发一甩,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这也基本上算是个美差啦,尤其是有那么俊俏的好儿郎,还有那些美丽的姑娘,当然还有这些……”叶轻飘用下巴一一点过三人怀中的大包小包。

    “小桂桂,快去,把东西给分啦!”

    苏桂得令,立马挺直腰板,从三人怀中礼貌地抱过口袋,一一将里面的东西倒成一大堆在草席上。

    “喏,这些都是我俩给你们挑的,很累的!”叶轻飘尤其强调后三个字。

    “切!”更云从鼻子里继续哼着:“拿着我们的钱给我们买东西,还要不要脸?”

    “你今晚从头到尾的阴阳怪气哈!”叶轻飘翘着上嘴唇:“不要算了,小苏子,把他的分给他俩!”叶轻飘继续掐着腰使唤着苏桂。

    “哪……哪个小苏子?”苏桂向自己身后看去。

    “你,笨!”

    “慢着!”更云一把夺过苏桂正欲给别人的衣物鞋袜:“我的尺寸他们也穿不了啊,浪费可是要被六四罚的!”

    更云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但是嘴角还是掩不住的笑意。

    “就不信搞不定你!”叶轻飘暗自在心里嘀咕道,然后转向寸言把钱袋子归还回去:“谢谢你的钱买的衣服,苏桂我们俩都穿身上啦!”叶轻飘得瑟地转了个圈。

    “这去了一趟淤云坊,确实有姑娘样了呀,不错不错!”卷堆在一旁边试着鞋的大小边夸赞。

    “诶?这钱也没用掉多少,你们这些衣物……”寸言捏着还在鼓鼓囊囊的钱袋子。

    “不会吧,刚刚那男不男女不女的买的?”更云刚伸进一只袖子立马又伸了出来:“那我不要!”说罢立马气呼呼地将那衣物往苏桂身上塞。

    “就不能是我们自己买吗的?”叶轻飘手掐腰冲着更云喊道:“还有,谁男不男女不女啦,明明自己长得丑还不允许别人比你规格高点?”

    更云本来要把衣服塞到苏桂手里的,听得这话转身一把全塞到叶轻飘身上又转身朝院子里走去,几个大步后身影就淹没在了黑暗里。

    “德性!”叶轻飘本只是像平常跟他说话那般嚷了两句,真没料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生气了!”苏桂倾斜着靠在叶轻飘身上。

    “别搭理他。”

    “你说这些衣物是你们自己买的,怎么回事?”寸言把衣物全部放在自己旁边,席腿而坐,把两杯茶推到两人面前。见说到正事,卷堆也停下臭美回到原位。

    “这是我们今天的收获之一。我就把今天的所见所闻想到哪说到哪,你们自行判断,如果我说漏了,苏桂你再补充!”趴在叶轻飘腿上眼睛开始一眯一眯的苏桂重重地点点头。

    一开始进入正题叶轻飘就立马换了另一副认真模样,这让寸言很是刮目相看,给她刚喝空的茶杯又续了茶水。

    “刚刚你们在门口见到的就是淤云坊的公子茱萸。如你们所知,淤云坊乃是一整条街并非一两家铺子。在街尽头是淤云坊的教习场所以及生产基地,你们一定想不到他们的教习先生就是七姊妹。这七姊妹就是我们在忆忧阁见到的那七位的放大版,那是因为她们可以随便变大变小。七姊妹分别唤作洛陶、洛华、洛鸾、洛洛、洛茹、洛红、洛语。她们最特别的打扮是各自会戴一朵蔷薇、且个个长得都很好看!”叶轻飘一张嘴就噼里啪啦,并不理会卷堆和寸言脸上时而浮起的诧异。

    “据我观察那七姊妹似乎并不只是才认识茱萸一月有余,反而像是故交,他们看似主仆,但只有主仆的礼仪并无身份的贵贱。还有……”叶轻飘咬着茶杯的边沿。

    “还有什么?”卷堆迫不及待。

    “你有没有发现茱萸长得很像一个人?”叶轻飘盯住寸言,由于刚刚卷堆没有出去,所以没见着茱萸,现在只能好奇地看着两人。

    “你是说……”寸言欲言又止。

    “是像唤蘅啦!”苏桂仰起头说完这句又“咚”地一声摔回叶轻飘腿上继续呼呼大睡,叶轻飘不自觉地在她肩头轻拍起来。

    寸言垂下眼帘思考后说道:“难怪第一眼见到他,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在你不像更云,只看到人家比他长得好看,真是丢脸。”叶轻飘没好气地说道。

    这意想不到的成熟着实让寸言觉得出乎意料,说实话自己的第一眼也是看到对方棱角分明却又温润雅致、身材挺拔且气度不凡,直到他拱手过来才觉得有某种说不清的特别。

    他并不知道在这里说风凉话看似头脑清醒的叶轻飘,其实老早就已经流了几条街的哈喇子。

    “总的来说也就是:一七姊妹可能是茱萸劫走的,二茱萸和唤蘅有关联,三七姊妹现在已经明目张胆地在桑榆活动了,四茱萸和七姊妹是旧识。”卷堆总结。

    “还不好说,大部分还得进一步证实!”叶轻飘和寸言都深深地思考着。

    “对了,你说这些衣物都是你们的钱买的,你们哪来的钱?”寸言郑重地看着叶轻飘。

    “确切地说是跟淤云坊赊的。”叶轻飘得意地说道。

    “为何,我不是让卷堆给你们送了钱袋?”

    “目的自然不在钱上。”

    “你们打算怎么还?”卷堆满眼神采奕奕,横插一嘴。

    “帮工还!”叶轻飘坏笑道。

    “好样的!”卷堆对着叶轻飘伸过一个拳头,叶轻飘立马伸出自己的碰撞在了一起。

    寸言立马懂了,继而又问道:“茱萸和七姊妹有没有怀疑你,安全吗?”

    “怀不怀疑我,我不敢肯定,但是安全,起码目前是!”

    “凭什么判定?”寸言进一步追问,他觉得安全这事必须要有十足的把握。

    “凭茱萸敢大摇大摆地把淤云坊开成一条街,凭他敢如此放肆地使用七姊妹,凭他敢这样跟忆忧阁叫板,那他就根本看不上飘飘可能给他带来的危险!”卷堆精辟地总结完又继续说道:“话说,就这些他还真和唤蘅那女人一样的狂妄,说不定他俩真有点什么关系。”

    卷堆说的寸言也觉得甚是有道理,又望向叶轻飘:“你的根据也是这个?”

    “我的依据是他很忙没有时间收拾我!”叶轻飘耸耸眉毛。

    “呵!”这理由,寸言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好了,累了一天,赶紧回去休息,我们一早就烧了热水已送到你们房中。我明天再去忆忧阁问问,大家各自行动,要注意安全。”

    寸言说着和卷堆一道起身欲走,叶轻飘还坐在原地咬着下嘴唇发出“呜呜”的声音。

    寸言这才想到苏桂靠在叶轻飘腿上睡得正香,她根本起不了身。把那些属于自己的衣物夹在腋下,寸言过来躬身抱起熟睡中的苏桂,叶轻飘这才敲打着麻木的双腿龇牙咧嘴地站起来。

    “啊,痛痛痛!”

    苏桂一喊痛叶轻飘一手拉住她的头发又往她头的方向送送,可是才过一小会儿苏桂又瞌睡着脑袋直冲梳妆台的桌面撞去。还没撞到,叶轻飘正拉着不是梳就是盘的那绺头发就直挣得她头皮都快掉下,于是一阵鬼哭狼嚎的叫喊声又响起。

    “飘飘,我求你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吧!”梳个头头皮都快让叶轻飘揪没了,苏桂痛得异常清醒,拖着嘴角边老长的口水紧闭着双眼央求道。

    “不是因为你现在头没梳脸没洗,我早就出门了,哼,以前都是别人给我梳洗,现在倒好了!”刚梳好头发,叶轻飘在盆里弄湿绢布一把敷在苏桂脸上四处搓洗起来,当然又是一阵杀猪般的声音。

    “啊,叶轻飘,我不要洗脸我不要梳头,又没人看得出来,哇,痛……你是要把我眼珠搓出来吗?”

    好不容易收拾好了,刚要往门外泼水,就见到更云的影子从门口缩了回去。

    “干嘛!”叶轻飘把盆端在腰间,像平常那样嬉皮笑脸地冲着他。

    “那个,你今天还要出去?”

    “嗯!”叶轻飘知道他是在没话找话,但故意一脸疑惑等着他说下文。

    “飘飘姑娘!”

    更云正欲出口的话被寸言领着过来的茱萸一口挡了回去。

    “啊,你来啦!”叶轻飘显得无比热情,立马把更云忘在一边去了。

    “哼!”见叶轻飘无视自己,喜笑颜开对着茱萸,更云甩着衣袖愤愤离去,可是似乎除寸言外谁都没有留意到他的气愤。

    “寸言,那我就把苏苏和飘飘接走啦!”茱萸拉住叶轻飘就准备离开。

    寸言只微微一笑,然后对叶轻飘和苏桂说道:“晚上早些回!”

    “在还清欠债之前我们可以不回来吗,这样我早上就不用那么早起来了?”早起的苏桂一脸不甘心。

    “不可以!”寸言斩钉截铁。

第二十四章 忆忧烟波之当归枣红汤

    穿梭于林间草场寻找新的原材料,匍匐在案头几角研究新的香料,出入于各个会馆作坊争取更多销路……在叶轻飘看来这个茱萸是个很勤奋的人:勤于挣钱,心无旁骛,毫无攻击力。但或许对于做生意来说这已经是对别人很大的威胁了。叶轻飘这样跟寸言他们报告。

    “飘飘,其实我觉得头发每天梳会掉得很快,发型就更不需要每天都换了,披头散发才有利于它们自然生长。脸也是,那么早,皮肤都还没睡醒你就洗它,这对它来说是一种伤害,对不对?所以这些时间咱们完全可以用来多睡一会儿嘛,女孩子的美是靠养出来的!”叶轻飘在前面走着,后面的苏桂唠唠叨叨掉队一大截。

    “闭嘴,你懒还道理多。教训我?要是篱酿在,你还想睡到现在,看她不罚死你!”苏桂在身后拖着她的衣裙一角,叶轻飘甩都甩不开。

    “篱酿是谁,我怎么觉得好像听过?”

    “不可能,因为她说她没来过桑榆,她是我母亲!”

    “哦,那她为什么对你那么严苛,你和我一样还小!”

    “呃,你好烦!”叶轻飘死劲拽回自己的衣服,实在是没有耐心了。

    茱萸说今早有事不来接她们了,所以两人一路步行至淤云坊,跟往天一样,要先到茱萸的住处一同吃早饭。

    “来啦,飘飘姑娘!”一个听到声音忽然从花圃里抬头的花匠招呼道。

    “来了,茱萸公子还没出去吧?”叶轻飘随口一问。

    “哦,他应该还没有来。”那花匠也随口一答。

    “还没有来!从哪里来,他不就住这里吗?”叶轻飘心下暗自揣摩着这话,脚步也慢了下来。

    “啊……”那花匠像说错话那般弯下又直立起身子支吾道:“我是说,是说……”

    “他是说茱萸公子没有来花圃!”螺髻一侧简单别了一枝带点叶的枣红色新鲜蔷薇,同色轻点的唇间婉转如莺,这是七姊妹中生得最美的大姐洛陶。

    “洛陶姐姐!”叶轻飘一如既往的热情,可是洛陶也一如既往的冰冷。这是第六日了,每日里都见,可是似乎永远和她成为不了熟人。

    “你们去吧,公子在等你们吃饭。”洛陶继续路过,朝自己每日里呆的教习馆走去。

    叶轻飘向撅着嘴的苏桂耸耸肩,两人朝坊里走去。

    真的只是花匠没有说清楚吗,为什么每日里茱萸是去接了自己和苏桂才来这里吃早饭,这不是很麻烦吗?但是如果不住这里,那么他住哪里?那是什么样的地方需要隐藏?

    这几日里一切都是情理之中的样子,淤云坊似乎没有秘密,直到刚刚……会不会是自己先入为主所以潜意识里非觉得要找出点什么才会这般捕风捉影,叶轻飘边走边想。

    菜香四溢,只不过餐房里依然没有茱萸的半点人影。

    “飘飘姑娘,公子已派马车过来,请姑娘吃完后和苏苏姑娘一起坐车过去!”一个领头的男人带着几个小丫头端上各式菜品。

    只不过一个早饭而已,但在茱萸这里他好像从来不马虎对待任何一顿饭,所以叶轻飘曾想每日里按这个规格吃下去,以后回到羌泥该怎么办。

    “怎么,你家公子不吃吗?”刚刚花匠的话还萦绕在叶轻飘心头,现在就算是捕风捉影也要一试。

    “这个……姑娘不用管,公子说请姑娘帮他带过去就可以,我们都已经准备好了的。”那男子刻意避免多说话,所以带着丫头们匆匆摆好饭菜就离开了。本想趁着茱萸不在,多打探点消息,现在看来好像也不现实。

    一改往日里的马不停蹄四处奔波,这次叶轻飘她们被直接送到牌坊下的第一家店铺。

    热闹的店面后是雅致的普通宅院。桑榆少有的下雨天,其实这雨也是刚刚才开始落起来。

    五姐洛茹接待了她们。想必这院子就是她在打整,因为这里四处有她内敛沉静而又充满童趣的气息,院子一角的篱笆下堆着手工的陶制品,那些捏得神态各异的小童子怀中均挂着一个小篓筐,框中一颗颗猩红色的小颗粒看似一堆堆虫子。

    听说茱萸眼下正有客人,叶轻飘故意在院子里多逗留了一会儿。

    “碰不得,姑娘!”正想探清楚那红色的是什么虫子时,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把两人都喝住了。

    叶轻飘闻声刚转身,湿滑的阶上一个身影一步滑了下来……来不及多看一眼,叶轻飘一腿弓步一把搂住那滑下来的人儿,只不过手刚碰到腰间,那人迅速立起身来,原来只是虚惊一场。

    “谢谢姑娘!”那人本就戴着面纱,现在还有意连那唯一露在外面的眉眼也蓄意隐藏,叶轻飘根本就判断不了是否是认识的人。

    只不过手上的感觉甚是熟悉,刚才紧急间的一搂,好像摸到一个圆肚子的瓶子。

    “那个偷自己钱的人!”叶轻飘猛然在脑海里回想到那个感觉,“她是忆忧阁的人么?”叶轻飘有种直觉她该快速把这个消息带给寸言。

    “来啦,飘飘!”

    叶轻飘在费心的各种假设中被叫回神来。茱萸面色惨白,像是刚得了一场大病那样从嬉皮笑脸的苏桂手中接过食盒子。

    “你们都吃过啦?”

    屋内干净舒适,桌上的安神香升腾起袅袅青烟。

    洛茹帮茱萸盛到碗中的是当归枣红汤,这汤在羌泥的时候叶轻飘见六四给别人做过,没想到在桑榆也有这种做法。

    叶轻飘这时候才慢慢回想起平日里茱萸总是在清晨的时候眼中隐约有些乌青,脸色和嘴唇都发白,到中午时分就会好些,但是第二日再见又同样。

    “原以为他真的身家清白,原来经不起推敲!”叶轻飘看着眼前这俊朗的面孔,心里很是抵触把他往那些不愿意想的事情上去靠。

    “为什么你看上去很糟糕?”苏桂趴在茱萸一旁巴巴地望着茱萸喝着那些汤。

    “你是说我很难看吗?”茱萸拖着重重的眼皮玩笑道。

    “不是,你看上去好像病了。”几日处下来,本已是很熟悉了,要是往天叶轻飘早对桌上那些吃的毫不客气了,但是今天也不知是为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多看几眼,很快顺着苏桂的话问道。

    “哦,不是,昨晚熬夜熬多了。怎么,今日的果品不合胃口吗?飘飘。”茱萸一副很挑食的样子,花了很长时间才把那碗放下。

    看到碗底还有剩余,洛茹立刻缩回了去接碗的手,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但茱萸立马会意,端起碗紧紧皱着眉头喝光碗里的残余,递过去:“再来一碗!”。

    “不是。”叶轻飘轻轻地说道,“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忙吗?”

    “嗯……昨晚没有回去,要不然就不会不接着你们一起了!”茱萸“嗯”了许久,最终没有正面去回答叶轻飘想要求证的那个问题。叶轻飘心底里明白他不想撒谎,可是这个答案就已经够了。

    一切都与往日不同,叶轻飘不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茱萸突然间开始拼命起来,手上的事一件接一件,这倒好,叶轻飘啥都干不了,闲了一整天,而苏桂则是睡了一整天。

第二十五章 忆忧烟波之山墙合葬墓

    乌云抱月。

    一驾马车在一个青石围墙的院落门口停下。

    “飘飘,明天一早我来接你!”茱萸把苏桂接下车,对叶轻飘嘱咐到。

    “你要是很忙,我们可以自己过去,而且我们也可以去你其他铺子里帮忙卖东西来还债的。”叶轻飘一把揽住下了车很快又进入睡眠中的苏桂。

    “哪需要你真的还啊,你能来,我就已经很高兴了。”茱萸临上车前没好气地说道。

    “嗯……”说实话叶轻飘刚刚也只是那样一说罢了。

    “飘飘。”茱萸掀开车帘子又探出头来,叶轻飘认真地侧耳听着。

    “你知道,有一个词语很适合你吗?”

    叶轻飘有些不好意思地摇头。

    “明媚”

    茱萸神往地继续:“我第一次见到你,这个词语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里。你知道那种感觉就像日出后沐浴到的第一缕光,走出屋子后呼吸到的第一口新鲜空气,临睡前长长伸的那一个懒腰……总之……很美好,很轻松,很惬意!”

    “啊?”叶轻飘真的是年轻,所以真的是不懂。

    “算了,你不需要懂,明早见!”茱萸在疲惫的眼中把那些心驰神往拉回现实,放下帘子,车轱辘声“嘎嘎”响起。

    看着那远去的车子,不知为什么叶轻飘心里有些难过。这种难过不是被篱酿罚,不是对着空气喊“父亲”,也不是和更云吵架那种。

    那是一种失落,一种从脑到眼到喉到心的酸,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

    叶轻飘有预感,明早他不会来接她了!

    刚扶着苏桂转身,立马被眼前的一道影子逼得退了几步,恐怕心都停止跳动好一会儿。待到看清楚眼前的人时,叶轻飘才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会在这里,刚才那个……?”

    “嗯,我都听到了,虽然实在没有兴趣听。”寸言一脸的毫不在乎:“你和那个茱萸……”

    “什么?”叶轻飘使劲把完全瘫在她身上的苏桂往上揽了一下,很是吃力,所以当寸言很留意她听到这个问题的表情时,却只看到她一脸费劲的样子,只好失望地欲帮忙摇醒苏桂。

    “你抱她进去就好啦,为什么要摇醒?”叶轻飘很宝贝地把苏桂往怀里搂,挡开了寸言的手。

    “我要去跟踪茱萸,你一个人没法把她搬进去。”寸言说罢起身就走。

    “我也去。”叶轻飘一把扶正苏桂,使劲晃动几下,仿佛刚刚的吃力全是伪装的那般。苏桂耷拉着眼皮立直身体看叶轻飘还在眼前,刚想靠过去,那飘飘却“嗖”地一下不见了踪影。

    “苏苏,自己回去睡。”

    密林深处,未满的月穿挂在树枝间。

    出了闹市,经过一条影影重重的刚好够马车过的小路后到达一片林子。这些并不是什么参天大树,也并无粗大的树木,只不过就是长得直和密。

    荒芜人烟。

    实在难以想象每日里如此干净爽朗地笑过,茱萸竟要回到这么阴森可怖的地方,他在城里明明有很多房子可以落脚,叶轻飘实在觉得在事情的两面差别竟如此之大。

    自己真的想象力有限……那种难过又浮上心头,同时她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什么篱酿一定要她从羌泥出来四处闯荡。

    穿过这片密林,在月光下可以看到前方不远处独家独户的一所破落房子:木栅栏,木大门。

    在茱萸手里灯光的照耀下可以看到那房子的墙由篱笆和泥巴合在一起建造,准确地说由篱笆编织成墙又往篱笆上敷上稀泥建成屋子的墙壁。

    桑榆如此富庶,没想到还有如此衰败之地。

    “不要小看了这墙,冬暖夏凉且扛大地动的。因为篱笆间互相拉扯,房子不容易坍塌。”寸言像是看透了叶轻飘心思那样,说了一个让她心里好过些的理由。

    茱萸下车进屋时,两人才看清楚一开始赶马车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到这里的只有茱萸一人。

    茱萸进了院子再掌起四周所有的灯,院子里顿时光明起来,刚才的那些阴森恐怖感少了许多。

    奇怪的是灯火通明后茱萸并没有立即进屋点亮屋子里的灯,而是默默在屋子拐角处静立很久。

    等得都快睡着了,寸言才摇醒叶轻飘告诉她可以进去了,因为茱萸进里屋已经有一会儿。

    一眼看向四周,只有月光以及月光下的重重灰影。

    院子很静,只有蛐蛐的“叽叽”声。院子很宽,毕竟四周多的是空闲的土地。屋子在最北角,且是侧墙面对着院门,好奇怪的构造。

    进了院门穿过空旷的院坝到了拐角要进入屋子前面时却被一个土堆拦住了,两人记得茱萸就是在这里站了很久,在土堆和屋子的墙之间只留了刚好够一人通过的宽度。

    叶轻飘小心跟着寸言从土堆后面绕到土堆前面时,差点没被眼前的一幕吓背过气去。

    香烛齐全,才烧过纸钱。在微微扬起的纸灰和摇曳的烛光里,一眼就识得这是一座坟墓。

    和死人同住一个屋檐下!这是什么风俗习惯?

    在寸言的无比安静里叶轻飘听到自己憋气许久后倒吸一口凉气的断断续续声,后背升腾起来的寒气渐渐变得浓烈,犹如一只冰凉的手覆上每一寸肌肤,蜡烛映衬着碑文,眼前的一切挤压着叶轻飘的整个胸腔,她感觉到这个空间里找不到可以安放自己的地方。

    她尝试分散注意力,可是没用,不由得向寸言靠了又靠。

    “没事。”一只温暖的手抚过她肩头,这种温暖一路向下击退那些寒意,她立马觉得好多了。

    在烛光的映衬下,两人看到碑上刻着:“母柳绫父方梧合墓”。

    原来这是座合葬的坟墓,可是为什么茱萸要这样子埋葬自己的父亲母亲?叶轻飘和寸言都无从得知。

    寸言拧眉再次进入思考中。叶轻飘甚是害怕这样的气氛,因为除了胡思乱想和害怕,她没法进入其他任何状态。

    “你说,茱萸的父母就葬在家门口是用来看家的吗?堵在这里岂不是太不讲究了?”叶轻飘哆哆嗦嗦的。

    寸言耷拉着的眼皮往上抡了一下,叶轻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双手合十原地向那坟墓鞠了几个弓,嘴里还念叨着:“不是有意冒犯,有怪莫怪!”。

    刚念完马上又说道:“你说,如果葬在家门口是用来看……咳……用来庇佑茱萸的话,那么,那么……”叶轻飘边说着眼睛边四周打量:“他父母的阴灵会不会在四周盯着我们啊……现在?嘶……”叶轻飘此刻的思绪被彻底放飞,收都收不住。

    “庇佑?”寸言把这个词语轻轻念了一声又琢磨起来。

    叶轻飘正在以不易被察觉的速度和幅度一点点挨近寸言时,不知哪间屋子传来“嘎吱”的开门声,寸言一把按住叶轻飘的肩膀与她一起蹲到墓边,缩小隐藏起来,确定没有被发现后,偷瞄出去。

    一个身着红色滚边白色罗裙,头梳倒钩髻正冲前插一朵粉色蔷薇,衣着开放、体态风流的女子抱着一把琴正去往茱萸刚刚进去的房间。

第二十六章 忆忧烟波之原来中计

    以为这院子只有茱萸一人呢,没想到……本来叶轻飘看到茱萸形单影只回到这偏僻诡异的地方而有些心疼他,现在却发现还有一人在,且是本来就一直在,心里竟然好受了许多。

    “哇,这个茱萸挺好色的嘛,桑榆还有如此身段的女子,嘿嘿。唉,有些人要难过死咯!”

    耳朵边突出其来的调笑声差点没把叶轻飘吓死,倒是寸言像是早在预料之中那样,只看了来的那两人一眼就又目视前方。

    “你不是正跟飘飘冷战得脸都拧得下水来吗,怎么有姑娘钻进茱萸屋子你就高兴成这样,莫非你是在吃错?”卷堆手指着更云调侃道。

    “无聊,下流!”!叶轻飘啐了一口唾沫,更云也使劲拧了一把卷堆的大腿。谁都没有留意到寸言往叶轻飘脸上瞄了一眼。

    “这是七姊妹中的洛华,听说是陪在茱萸身边最多的。”

    听叶轻飘这么一说,更云仔细留意她的表情,见她也没什么失落之类的,顿时心下大悦:“你怎么知道?”

    “你以为我这几天是去吃干饭的!你来干什么?”

    “这种热闹的地方你们也不带我们一起玩,我们又不会拖后腿!”卷堆在坟墓边扒拉着,还不忘用最小又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抱怨。

    “我发现这合墓中还差一人,你们看这边这个泥土并没有箍紧,显然是预留出来的。”

    卷堆来了,寸言如遇知音,听他这么一说起身走到他对面坟墓的另一边:“而且,桑榆有集中安葬的墓地,没有谁家会单独设立坟地。”

    “对。”卷堆也深表同感。

    四人刚安静下来,房内忽然传来一声拨弦的声音,接着调子圆润,琴音环绕在整个院中。

    曲子一开始低沉幽怨,如同胆怯的诉求,接着弦上硬转以奔浪之势嚎啕呜咽,犹如破口大骂,指天划地,听得人胆战心惊,似感天地间电闪雷鸣,墨云翻滚,让人不禁扪心自省,然而在最高潮处时琴音忽转悲悲戚戚、拨拨转转,凄哀之声汩汩从指间涌出,犹如呜呜啕啕的抽泣之声,让人心生委屈碎裂之情,这声音慢慢缓下来,犹如坠入绝望般的死寂,正当听者也觉心如死灰时,“当”一声开启了新的乐曲篇章,眼前犹如一片山涧溪下的青青草地,祥和踏实。

    “是桑榆有名的《魂诉》。”寸言听得很是耗神。

    “不错!据传当时谱这曲子的人就是满怀不甘心,曲子末尾可以是回归可以是沉溺曾经难以自拔,因人心境不同而感受不同。所以桑榆人在谱这曲子的时候是告诫后人沉沦或是新生本无明显的区别,却又有天大的差别!”卷堆和寸言总能在同一件事情上有共同的认知,这让叶轻飘很是佩服。

    “可我怎么觉得这曲子不是一个人在奏呀!”更云绞尽脑汁。

    “你说得没错。”

    卷堆话才说完,那间屋子里突然传来“沙沙”的声音,本是细细作响,竟在须臾间变成山洪般那样。只见那屋子所有见亮的地方迅速被一层血红色蔓延包裹直至整个屋子都向外透着一股血色,紧接着是蚕食的声音,那声音清脆响亮犹如在耳,如同在啃食听者的骨与肉,极为慎人。

    叶轻飘害怕中猛然想起茱萸,一扬五指,红稀剑已紧握在手心,抬腿就跑,寸言一把抓住了她:“这是茱萸自己的阵法,别担心。”

    “这并不是桑榆的阵法或是幻术,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好像很是阴毒,所以当时没有去记,哎呀,想不起来……”卷堆敲打着自己的脑袋。

    四人心跳都加速了不少,什么都做不了,就这么看着,直到那个屋子墙壁四周的红色犹如锈迹那样一层层剥落,看那影子似是最终掉至墙根。

    屋子恢复正常后不久从茱萸屋子里依次出来八个人,最后那人顺带把门关上了,八人出来后很快那屋子的灯就灭了。

    “其中七个是七姊妹,我都见过,可是另外一个……”叶轻飘拿不准。

    只见那八人围在一起嘀咕一小会儿后,最后出来的那个朝这边走来,四人大气都不敢喘,做好了恶打一架的准备,可是那人却朝院门口走去了。

    “天都快亮了,她不住在这里么?”更云说出了大伙儿的心声。

    “可惜蒙面,根本看不出是谁,但我又觉得见过,好奇怪呀!”叶轻飘迷茫极了。

    “你见过,在哪里?”卷堆追问。

    “你们还记得偷我钱的那个人吗,我上次在洛茹那里碰见过,可以肯定是同一人,因为她腰间有一个圆肚子的瓶子,前两次是摸到,刚刚是看到。”

    “瓶子,你是说那人腰间有瓶子?”这么一说寸言回忆刚刚那人走路的姿态,确实觉得有些眼熟。

    “要不要跟?”更云问道。

    “不用了,我知道她是谁,凤尾。”

    “凤尾?”三人异口同声。

    “想来那唤蘅这下惨咯,她会被气死的,她那么信任这个凤尾。”卷堆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

    “走吧,我们回去。”寸言一说,大家都觉得困了。

    才说要走,不知那卷堆又从哪里摸出一卷书,借着昏昏的光边走边查看起来,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查到茱萸刚刚那个红色的是什么。再次从坟墓与墙中间的小道走过时,叶轻飘晃眼看到在一排屋子的墙根脚堆着一排陶制品,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

    霞光满天。

    “干嘛呢,卷堆?”叶轻飘绑着袖子上的丝带伏在厨房门框上。

    “快去叫他们起床吃早饭。”卷堆头也不抬,手里捏着一卷书对着一锅汤满眼放光瞎琢磨。

    “哇,好香。”叶轻飘把头伏到锅边把那些香气往鼻子边扇。“可是,只有汤,也不顶饱啊!”

    “你去看那边。”卷堆嘴巴一努指向蒸屉。

    “哇,这是什么呀,看上去很好吃,谁教你的?”

    “饭团子。”

    “怎么五颜六色的?”

    “你只要知道五颜六色是来自于各种蔬菜水果就可以了。”

    “原来你是照着这本书做的,这是桑榆的食谱啊!”叶轻飘拿过卷堆手中的书卷一行行字一幅幅图指着看下来。

    “有没有肉啊?”叶轻飘忽然想起来,又去揭开蒸屉的盖儿。

    “有。放心吧,快去把他们叫起来。”

    “嗯。”一听有肉叶轻飘精气神十足刚蹦几步又觉不对:“我是来找苏桂的!”

    “苏桂?”卷堆拧着三角眼:“苏桂不是跟你一张床睡觉吗,她今天比你起床早啊?”

    “昨晚回来太累了,倒头就睡,没留意她,今早起来发现她没在。”

    “她昨晚没找你和更云吗?”寸言悄没声地就到了厨房外。

    “是我们遇见她呀,是吧,卷堆?”更云每个早上早起练功,时常神出鬼没,大家都不足为奇。

    “哦,是。”卷堆把吃的一一端到门口矮几上。

    “那后来你们把她弄哪去啦?”叶轻飘逼近更云。

    “问卷堆啊,我急着追你们,让他把苏桂送回房的。”更云洗完手出来在常坐的那个蒲团上盘腿坐下伸手就到处揭揭看看。

    “我急着追更云,你们知道的,他本来就功夫极好,要是再耽搁根本就追不上,所以告诉苏桂让她自己回来睡。”

    “天哪,她该不会……”叶轻飘扭身就跑,其他几人也似乎懂得了,赶紧跟过去。

    等众人先后赶到时,一眼就瞧见苏桂在门外石阶梯的右侧下酣然大睡,大概是昨晚大家都松懈了,何况她撅成这么小的一团,所以谁都没有留意到。

    呃!大伙深深松了口气,但也真是无奈啊,什么样的瞌睡才能在这么硬的地板、这么暴晒的太阳底下睡得浑然不觉有什么不舒适的。

    “嗨,睡神,天亮了,大街上裸睡都被别人看光了……”更云蹲下去使劲摇着苏桂。

    “呀,你起开,这地板是石头的,要撞伤她怎么办!”叶轻飘本想拉开更云,不料这一把竟是把他丢到身后去了,很是在更云的意料之外。寸言更觉惊奇,因为之前观察她跟别人交手,她多次因力道不够而落在下风。

    叶轻飘单膝跪下来轻轻拍着苏桂的脸颊:“起床啦,睡神……啊呸……”也不知为啥就被更云影响到,叶轻飘往一侧呸了一声又转回去:“苏苏,快起来,这是大门口!”

    “起开,叶轻飘,你太聒噪了!”苏桂呓语般嚷嚷着翻个身背对着叶轻飘,立马又呼呼大睡起来,众人着实无语。

    叶轻飘起身转向更云眼睛往苏桂方向一抡,纵然他不是很乐意,但还是过来抱起苏桂,大家朝里走去。

    刚到院中,除卷堆外一行人立马觉得不对。叶轻飘和寸言中邪般不经商量突然就站成犄角之势把另外三人保护起来,卷堆和更云也立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只有更云怀中的苏桂依然睡得很是香甜。

    “饭做得不错,各位,我就没等你们了。”用来遮阳的草帘子后传来唤蘅的声音,几人放松下来朝屋子檐下走去。

    “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卷堆坐下给大家盛着汤。

    “我原想哪天请你们吃一顿正宗的桑榆菜,没想到你们这个菜也做得很是地道,而且比我家厨子做得更有新意!”

    唤蘅放下手中的空碗,立马端了一碗刚盛好的。更云牙咬得咯嘣响,因为她刚刚喝那碗是去找苏桂之前自己先盛了凉着的,而这碗是自己手已经伸到碗边的。

    一想到还有个比自己更讨厌这女人的,更云就转眼望向他,企图达成同盟,但是人家才两句好听的话就把那个家伙收买了,此刻卷堆正眯着他那恶心的三角眼又给人家夹了一个饭团:

    “你再帮我试试看这个饭团子,和的是野菜,我一大早进山摘的,刚好被今早最温暖的阳光晒过!”这个耳根子软的蠢男人,更云在心底里把他骂了无数遍。

    “你怎么进来的,我们就一直在门口。”寸言淡淡地问道。

    “进这个院子我从来不走正门的。”到目前为止,寸言是她进门后唯一一个正眼看过的人了,即便是才被她夸过的卷堆也没有。

    “你一个人来?”寸言继续问。

    “那不适合我。”

    几句话下来,大家发现这女人自以为是得很是欠揍,但又总不能因为说看她不顺眼就动手吧,所以各自找个盘子,把每种东西都盛上点准备约着一块找个凉快地儿呆着去。

    “我吃饱了,你们跟我一起去趟忆忧阁吧,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说。”

    不仅自以为是还是个自私的女人,在场的谁都还没有吃呢!所以谁都没有理她,继续做着各自正在做的事情。

    想要热情地、有礼貌地对她真的很难!

    “你们在这里折腾了快两月了,就不想知道个中原委吗?”

    这个正中下怀,经过这么长的时间,知道的信息越来越多却越来越不成系统,觉得越来越深,明明深陷其中又觉得是局外人,所以再讨厌她也没其他办法。

    “爱说不说,如果你想说就在这里说,去什么忆忧阁,我们又不是寸言,从来不讲什么江湖道义和信誉,大可以甩手不干了!”叶轻飘早就想发飙了,另外两个男人借着这股霸气抬头挺胸,要不然还真不好去跟一个女人一般见识。

    “还好意思说,这个麻烦可是你自己惹的,你连累了大家还装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你说谁死猪呢!”叶轻飘话刚出口已经一掌朝着唤蘅劈过去。

    “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一点脑子都不长……”唤蘅并不躲,硬生生接了叶轻飘一掌,一点事没有。

    “你骂谁没长脑子呢……”人堆外忽然传来另外的声音,一个红色影子已犹如撒腿的兔子直奔唤蘅面门。

    “苏苏,回来,我自己收拾她!”叶轻飘看清跟唤蘅打得正欢的人是苏桂时赶紧想要叫回她。

    “收拾什么,停下!”寸言赶紧阻止,但四个如同泥鳅般的男人也从不同的方位同时冒出来,还未来得及动手,唤蘅一掌送回苏桂,另一只手长袖一挥,只眨眼间那四人哪还有什么踪迹。

    “好啦,我又不是来找你们打架的,熬了一夜还准备早点回去睡觉,就在这里说吧!”

    寸言率先随着唤蘅坐下,其他几人很是不爽地靠着柱子立着。

    “我来有两件事,第一是请你们打探的茱萸的事情,不知各位查得怎么样?”

    “进展不大,他好像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做生意了。唯独昨晚我们跟踪他到城外,奇怪的是他家院子里的那座墓?”谁都不理她,唯独寸言。

    “墓,谁的墓,桑榆不允许私自建陵墓的!”唤蘅坐直了身体。

    “墓上刻的是柳凌和方梧,好像是他的父母。”

    “方梧?”唤蘅一失常态极为震惊,气鼓鼓的几人也被她的反常给怔住了,立马竖直了耳朵。

    “不可能。”唤蘅极为肯定:“方梧是我父亲,而且他是和我母亲一起下葬的。”

    “会不会是同名同姓?”更云问道,这才一会儿功夫他们就忘了刚刚还打过架的,立马围拢过来。

    “不会。在桑榆,从不会有人和忆忧阁、叶家的人同名同姓。”唤蘅说这话的时候刻意看了一眼叶轻飘。叶轻飘倒没觉得怎么,那是因为被这么一说她还没想起唤蘅从来不正眼瞧他们几个的,其余几人就不一样了。

    “我看过,那个合葬的墓里事实上方梧这边是空的,会不会这个茱萸和你……可是你说过当年迷惑你父亲的是七姊妹啊……”卷堆说着说着声音就小到了没有。

    经这么一说,唤蘅很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眼神突然变得极为陌生。然后说道:“这件事你们就查到这里吧,在我说完另一件事情之后你们随时可以离开。”

    话题说收就收,四人毫无心里准备,倒是苏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诸位,我要告诉你们的是进入桑榆城后你们立马被卷进忆忧阁的事情里,这本身就是一个圈套!”唤蘅说完故意顿了顿,等待四人愤怒起来,但是并没有,因为从常集那里他们已经知道了。

    见大家也没特别激动,唤蘅继续道:“把你们卷进忆忧阁是凤尾所为,并不是我指使。但我一早就有所怀疑,不仅如此,还故意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逼你们去找七姊妹,是为了将计就计,投石问路。”

    “你是说你利用我们让凤尾幕后的人也就是现在我们知道的茱萸露出更多马脚?”卷堆问道。

    “其实很简单,凤尾知道叶轻飘是目前唯一一个能打开七姊妹机关的人。我观察她很久,每月的那一天她都是去采蜜自己食用而不是去采花,可是最终她却把你们带进关七姊妹的地方,并不是她没有掌握好路过桑榆大街的分寸,而是因为她在路上看到了叶轻飘你的那只蚂蚁。恐怕你都不知道那只蚂蚁的出处吧,它只产自生长笔什花的地方。这个很少人知道,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为了查我母亲的那个血祭,而凤尾知道是因为她本身是一只幻蝶。”

    “幻蝶?”卷堆眼睛瞪得老大,其他的人也很是惊奇。叶轻飘更甚,刚刚还在思考为什么又和笔什花扯在一起了,立马又来一个更不敢想象的。

    “不错,幻蝶是一种蓝色的蝴蝶,很稀有的品种,却并不生长在桑榆,因为美得不现实而得名。幻蝶的寿命很短更不可能变成人,但是凤尾确实是一只蝴蝶变成的,这也是最近几天才查到,我自己也没有找到其中的原委来解释这互相间的矛盾。我的嬷嬷说她是在我父母相继死去的当天在忆忧阁大门口捡到的凤尾,我们一起长大,基本上也算信任,即便她有一些很奇怪的地方,但也只是留心而没有想过去质疑,直至她处心积虑把你们带进忆忧阁,这世上知道那个机关秘密的人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么两三个,纵然是我也是直到祖父去世从他的手札里才知道的,而那本手札早就按祖父的遗训烧成灰随他而去。”

    “所以你想让凤尾感觉到你并没有怀疑她,更没有亲自去查,好让他们为所欲为,自己露出马脚。”卷堆再次问道。

    “不,我该要有所作为,但又要让他们觉得我的有所作为也不过是小打小闹,没那么重视。”

    “所以我们就是你所说的小打小闹,只是恰巧碰上了就顺水推舟来混淆视听?”卷堆又一次问道。

    “当然。他们连一个曾发誓不背叛桑榆的前城主都可以弄过来刨祖坟,我怎么可能当他们只是淘气玩玩。只不过我没有时间陪他们玩这样无聊的游戏。”

    “所以你是找我们来陪他们周旋,你在背后随时放饵养大他们,等到他们都把自己变得毫无遮挡了,你再一网打尽?”寸言也同样的轻描淡写。

    “不错,现在是该收网了。”唤蘅说着起身就欲离开。

    “不仅如此,除了刚刚茱萸父母坟墓的事,你没有采纳我们任何一个信息,这是因为你从骨子里根本看不上我们。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这个信息你也要亲自派人去核实过。”卷堆一口口喝着汤匙里的汤,目光恍惚间有一缕被世俗渲染得无比淡定的笑,不是他这个年龄该有的习以为常。

    一旁的寸言也同样淡定地听着这一切,而他的这个淡定是因为真的不在乎。

    “哼。”唤蘅轻笑一声,眼皮往下一抻离开几案边就开始挪动脚步。

    “慢着!”叶轻飘一把挡在她前面:“你戏弄了我们所有人,连个道歉都没有,桑榆就如此成为千年大国的吗?”

    “道歉?呵……”唤蘅冷笑道:“哪本书记载过桑榆是靠道歉、感谢成就的千年大国?为何你要因为一小块银子就跟凤尾拼命难道你忘了吗?”

    唤蘅再次抡眼看她,并立马出口制止了她想说的话:“我并不知其中的缘由,也没兴趣,不过你要走的路还很长,相信你有你的使命,与其在这里计较我尊不尊重你们,不如好好去想想如何看不上别人的尊重,何况你所在的国家在乎的就是耳根子上听到的那几句好听的话吗?”

    唤蘅说完很是戏虐地死盯着叶轻飘,更云和卷堆往前欲帮助叶轻飘,叶轻飘却一把挡住了:“女人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

    只有寸言冷眼旁观着这一切。那唤蘅飘然而去,同样没有走大门。

    “飘飘,别生气,我已经帮你收拾她啦!”苏桂拍拍手掌很是兴奋,可是还没高兴完,几根蛇噼里啪啦被丢回院子,在地上曲曲折折扭几下变成两根花线头。

    尽管身后的人都想安慰她些什么,但是那么多双眼睛都只看到她像木偶般一个人默默朝自己的房间挪去。

    “苏苏……”寸言轻声叫住了欲跟上去的苏桂:“她现在需要一个人呆着,而且这未必是坏事,并且我们都需要反省!”

    “你真的是现在才知道么?”卷堆凑到寸言的耳边:“你如此培养壮大后患,希望日后不会有自食恶果的那天!”

    “先顾好你自己!”寸言耷拉下眼皮朝前离去。

    “是呀,如果真遇见那么一天,我可以像她那样有底气来帮助篱酿守候羌泥吗?”叶轻飘再一次想到了羌泥的那些淳朴的子民,他们和桑榆尤其是和唤蘅和茱萸这样的人比简直是没有见过世面。因为贫穷,他们根本无法想象在羌泥那个暗无天日的国家之外居然存在像桑榆这么花哨热闹的地方,更没法想象人心的这种深不可测。叶轻飘隐隐有些心不安,同时又很是心疼羌泥贫困简朴的生活。没有比此刻更思念篱酿和六四的了,她多想扑到她们膝下说:“我们想办法让羌泥变强大吧!”

第二十七章 忆忧烟波之闲坐

    人心难测,天变一时。草帘外淅淅沥沥地落起雨来。

    寸言轻掸着身上的雨珠,在叶轻飘身旁坐下:“好几个时辰过去了,这么点问题还没想明白?”

    “它和我之前对人的看法不太一样。”本来还挺硬气的,计划着要如何不再被别人骂得这样一句话都还不了嘴,现在张口却哽咽得很是委屈。

    “所以现在你心里很抗拒这些不一样?”

    寸言一句话正说到叶轻飘的心坎上,一大滴眼泪掉了下来,鼻涕也拖得老长。

    “一开始你抗拒,那是因为伤了你的自尊。现在掉过眼泪后你突然觉得自己很脆弱,没有办法和勇气承担这些生活里遇见的不如意,更没有能力面对前方那些未知的事情,你退缩继而想念你的母亲?”寸言浑然不觉自己从未一口气说过那么多话。

    本来叶轻飘还在尽量死撑,被他这么一说,现在根本就变得泣不成声,脑袋埋在双腿上的肘间,肩膀随着啜泣剧烈起伏着,嘴里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词。

    但是寸言听懂了,那大概先是浑着说会机关算尽有什么了不起,有点钱有什么了不起,再接着好像在说篱酿怎么办啊,六四怎么办啊,啊哇哇哇……

    后来哭着嚎着的也就那么几句话,寸言开始以她同样的姿势把腿并到木椅上,望着帘外天空那些斜线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叶轻飘的哭声渐渐没了,换成了使劲吸鼻涕的声音,她抬起头眯开肿得只剩两条缝的眼睛看到寸言还在自己旁边坐着。

    散乱的头发一缕一缕被她的鼻涕眼泪口水混成的液体黏得满脸都是,一双眼皮上两个鼓包亮堂堂的都快高过眉毛了,白皙的两颊还挂着几滴泪珠,一根根眉毛也在眼泪浸泡后被手肘压得四处散开贴在皮肤上。

    “那些好吃的是不是都被你们吃光了?”眼角的泪还没擦干,叶轻飘死劲撑开沉重的厚眼皮看着寸言。

    看到她的样子本来就已经很是惊讶了,从来不知道人痛哭过后是这样的,可是她突如其来的转变寸言还真没法立马反转心情。

    正吃惊地盯着她看还没来得及回神的寸言尴尬地顺口回答说:“哦,他们给你留了,但是我给你做了更好吃的。”

    他扭转身体从自己的另一侧端出一个托盘放在自己和叶轻飘之间的空处。摆好了,叶轻飘才看到那是小炉子上的一个汤锅,锅里的汤还“咕嘟嘟”冒着泡,托盘里配了几盘菜,数量不多,但都是她爱吃的,当然肉是最少不了的。

    叶轻飘胸口忽然猛烈地抽泣一下,然后问道:“这是卷堆做的?”

    “我做的,我家乡的味道,你尝尝。”寸言微笑着帮她把已经熟了的几片肉夹到碗里递给她。

    她胸前再次剧烈地抽泣了一下,抽泣得连肩膀都不自觉地跟着耸了好几下,却浑然不知地咽了一口口水,双手抹开贴在脸上的头发,接过碗筷吃起来。

    “好暖和!”几片肉吃下去,叶轻飘已经眉开眼笑地自己去动手煮喜欢吃的菜:“没想到你还会做饭,而且做得还不错。”

    “更云为什么会做好吃的饭菜我不知道,但是我想卷堆和我一样都是希望任何时候离开家人我们都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

    寸言无心且文不对题的一句话,叶轻飘却听进去了,举着筷子思忖了一会儿又开始埋首默默地吃起来。

    有一点寸言留意很久,叶轻飘从不剩菜,这一顿也是。这个姑娘身上有很多被父母宠爱过的地方,但又有很多地方显示着她没有被娇生惯养过,甚至她以前的生活应该是艰苦朴素的。

    虽然他一次次告诉自己不要用那种一贯的判断方式去企图摸清她的背景,但却总是不停地会有新的蛛丝马迹让他无法不去关注到她。

    “把你的那个银子藏起来,不是所有东西都可以在人前暴露的!”寸言递过一个只够装那块小银子的布囊。

    叶轻飘接过布囊,那是用一根鱼线穿成的小口袋,粗糙但是结实。和一般衣服布料差别不大。

    “收拾好碗筷,茱萸在外面等你!”寸言突然变回他平常的样子,抖抖衣袖起身离去。

    “啊?”

    “那个茱萸身上有那么多可疑的地方,何况我们明明已经和这里的事情不相关了,不该让飘飘去的,或者至少应该让苏桂一块儿!”更云在一桌子人面前转悠着。

    “对呀,早知道跟她一起去我就不会这么无聊了。”苏桂慵懒地把自己蜷缩进软垫里。

    卷堆手中的书卷换了一扎新的,轻叹一口气用右手食指的关节重重地环形揉按着脑袋两边。寸言也对着一整桌未排完的阵法陷入沉思。

    更云一眼扫过各顾各的三人,心里突然有一种感觉:只有自己才跟飘飘真的那么熟,会真心在意对方的死活。

    这么一想,他突然心下一横旋身欲出去寻找叶轻飘,不料脚尖还未碰到想要借力的那片树叶,一个方形木块突然飞至,将那片叶子打得向下一沉,脚下要踩的那片叶子高度骤降,更云转而用另一只脚把那木块一脚踢回寸言处。

    木块“当”一声落在寸言阵法中正苦思不得其法的位置,他眉头一展,忽觉豁然开朗。

    “始料未及,佩服!”寸言起身第一次对更云拱手施礼,倒弄得更云有些不知所措。

    气氛突然变得这么一本正经,卷堆也不禁朝寸言的阵法看去,虽然不太懂,但还是同样地对更云刮目相看:

    “还以为你只是四肢发达些,没想到啊没想到……”

    “呃,碰巧而已!”更云说着转身又要走。

    “你别去了,叶轻飘她是安全的。”寸言神色漠然,整个面上只有他的那两片嘴唇在动,可是内心里他又想起那晚茱萸对叶轻飘说的话。

    没错,茱萸眼里的飘飘是明媚的,是一缕橙色的光,哪怕茱萸的行事有些不折手段,但他不会伤害叶轻飘。

    更云正打算听从寸言的话耐下心性来再继续等一会儿,叶轻飘却连唱带跳地来了,看上去心情很是不错。

    “祖宗,你总算是回来了,这么晚了,我们恁是一个都没睡,就这么干耗着等你!”卷堆乐滋滋地盯着叶轻飘随身带着的那一只黑色漆皮盒子。

    “骗子,你不是一晚都对着那些书唉声叹气么!”苏桂从鼻子里哼出对他的鄙视。

    更云回到草席挨着叶轻飘坐下,帮着她把那盒子打开:“怎么去了一整天,那个茱萸为难你了?”

    盒子打开才知道这是一个大肚子食盒,里面各色吃的。对于吃,大家已经不需要言语招呼了,各自动起手来,哪怕是寸言也不再像当初那样,现在面对吃的,顶多也就还有那么一点斯文吧。

    “什么一整天,我是下午才出去的!”叶轻飘比大家伙都狼吞虎咽,使劲咽下去嘴里的东西才开口说话。

    “飘飘,喝我这碗茶,已经不烫了”苏桂适时递上茶盏。

    “你的眼皮怎么看上去像假的?”卷堆坐在她对面,猛一抬头就看见她两只眼睛上消肿后变得异常松弛的两块眼皮。

    “这个……”叶轻飘含住一口未咽下去的酥鱼块,眼珠在眼眶里打转。

    “你没吃饭么,我还以为这些是带回来给我们吃的。”更云又给她倒了一碗茶。

    谢天谢地,更云问得太是时候,叶轻飘赶紧叉开话题:“你不知道,今天我忙着赚钱,午饭晚饭一顿都没有吃。”

    “嗯?”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钱了,爱到可以戒饭?”苏桂舔着手上的残渣。

    “你忘了我们那天去逛淤云坊买了一大堆东西?”大口吃肉大口喝茶半天,叶轻飘终于见饱。

    “嗨,茱萸是不会跟你计较那些的啦,他当时也就那么一说。”

    “那怎么可以,欠债要早还,今天我是在他那里拿了东西去其他地方卖的。”

    “啊?”其余人真是惊呆了。

    叶轻飘有些小得意:“我在他们店里拿第一批货的时后没有付钱,第二批的时候用第一批卖到的钱给了第一批的钱和拿到了第二批货,还给了第三批货的定金。第二批货就是净赚到的啦,补清了第三批货的货款和还完了我们的赊账!”

    “这么能赚!不要成本的呀?”卷堆眨着小眼睛算了几遍都没能算清楚这笔账。

    “在教习坊学习的那些女人,她们有闲钱去干那些无聊的事情,那我肯定得赚她们的钱!我以於云坊那些店里两倍多的价格卖给她们,何况我货拿的是成本价。平时我跟她们聊天的时候就听说她们每天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溜出家来,所以学完了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店里逛。我前几天就跟茱萸讲过了这笔钱要留给我来赚,他不可以下手。”

    “那你也不至于回来这么晚,还饭都没吃!”一听有这个方法可以赚到这些钱,卷堆羡慕得不行。

    “因为我的第三批货是趁着夜市去摆了个地摊,价格略比淤云坊店里的低些,但还是稳赚的嘛,嘻嘻嘻……”

    叶轻飘从腰间取出一个荷包,那荷包看上去果然鼓鼓囊囊的,她也一副财迷的样子,毫不掩饰内心的欢喜。想到她白天还哭成那样,再看看现在,寸言也是忍都忍不住想笑。

    “那他接你去就只是让你去卖东西?”终于更云把主题扭转到了重点上来。

    “不是,他说以往都是跟他在店里转,今天原本是要请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但是最后跟我去赚钱了,不过茱萸说这样也挺好!”叶轻飘说着说着有些迟疑……

    “有什么不妥的么?”寸言没有理听到这些后一脸不爽的更云。

    “我在淤云坊店里拿货的时候发现他们的存货不多,而且光今天就有好几家上门催货的。也听到教习坊里的那些丫头们私下讨论好像他们的原材料供应线断了,事情听上去很严重。”

    “那茱萸还有心情请你去吃吃喝喝?”更云只要听到茱萸总是气鼓鼓的。

    “不知道。”

    “还有其他特别的么?”卷堆问道。

    “对了,他说有事请我们帮忙。帮他约唤蘅去一个地方,我们可以跟着去,但唤蘅只许一人去。这个就是他说的地点。”叶轻飘从袖中取出一张布条,摊开来一看,是张地图。

    “这不就是那天我们跟踪他去的地方吗?”更云指着那线路图一直到顶。

    “看来这个茱萸是要跟唤蘅摊牌了。”卷堆又啃上自己的大拇指。

    “我觉得他是要跟忆忧阁摊牌了。”寸言自言自语般地轻叹。

    大伙儿各有各的心思,只有苏桂早窝在垫子里不知翻了几个身。

第二十八章 忆忧烟波之袁碎血祭

    厚重的夜幕如同烧过百年的锅底,茱萸老宅的院里却灯火通明。被太阳晒过一整天的夜晚,地表上散发着余热,使得这个院子没有了上次来时的阴森感。

    “来了。”院子里累年的荒草干枯的、新绿的杂陈在一起,杂草丛里摆了方形的桌子,茱萸面朝院门而坐,并未抬头却像是老熟人那样打招呼。

    “你就是茱萸?”唤蘅最先坐下,落座前叶轻飘特意去寻了房子的墙根脚,发现早已没有了那些陶罐子。

    茱萸并没有应答,两手分别一推面前桌边的推闩,桌上正对自己的一炉一壶一杯子直线下滑到对面的唤蘅处。然后是其余四人,刚好每人有自己单独的一套茶具。看来他算好了会来几人,他甚至知道这个点苏桂瞌睡并不会来。

    也不知怎么坐的,叶轻飘就坐到了他的左手边。所有人包括叶轻飘在内都没有刻意在乎到这个问题,直到他站起身帮叶轻飘打开炉子的阀门开始烹茶,紧挨着叶轻飘的更云才一把把叶轻飘拽到自己椅子上,两人互换了位置。那茱萸倒也没有十分在意,顺手把两个人的茶具也一道换了过来。

    茱萸坐回自己的位置,往茶壶里又加了些水:“诸位,今晚不会结束得太早,大家还是把自己的茶都煮上,到夜深的时候也不会太冷。”叶轻飘久久地看着那张从容的被四周灯火镀上一层清辉的脸,她不敢轻易揣测这背后的事到底有多复杂。

    “这茶?”唤蘅嘴唇还未离开杯边太远:“这是常年生长在雾里的那种茶?”

    “不错,终年长在雾里。”茱萸浅尝了一口望向她:“你没有想过这茶现在还有吧?”

    “的确。除了家父留下的那些,我再也没见到过这种茶。所以你叫我过来到底是要喝茶还是要聊我父亲?”显然唤蘅并不是很乐意耽搁时间。

    “哈哈哈。”

    坐下那么久另外四人一直在情景之外,还真有些略显多余。

    “你知道现在淤云坊的处境吗?”唤蘅轻轻把杯盏放回去。

    “当然知道,我所有的原料供应都被你截断了。淤云坊还没有形成规模的花苗种植,我已然面临停工停产。而这背后的结果是我卖掉淤云坊的所有产业也不够赔偿那些刚谈拢的商家,我很快会要隐姓埋名逃亡四方。”

    “那你可知你谈下的那些大买卖里绝大部分背地里都隶属于忆忧阁,或者是忆忧阁的托?”

    “这并不重要!”

    “当然重要,你材料的供应源是我,产出来的东西最终流向大部分也是我,难道我们此刻坐在这里的目的不是谈这个吗?”

    “当然不是。忆忧阁的基业不是一蹴而就,岂是随意就能毁掉的。我只是想证明有一天我在桑榆这个大池子中的搅弄也能够惊动忆忧阁的掌舵人,并且我有胆量有能力与之抗衡,哪怕结果一开始就注定。”

    “明知以卵击石还要为之,为何?”唤蘅一副懒散的神态显得有些不赖烦了。

    “呵……!”茱萸冷笑道:“你看到更云和叶轻飘身后了吗?”

    大家一下子神色骤变,刚刚太过留意观察茱萸,都忘记那坟墓原来离大家这么近。即便坐的位置只是坟墓的侧面并不是正对面,也还是觉得心里有些瘆得慌。

    唤蘅起身绕到坟墓的正面碑石面前,本来一早听说过这里的事情,可亲眼所见后着实一惊。

    “方梧和柳绫是?”

    “我父母。”

    “你可知桑榆不允许私造陵墓?”

    “你倒不如问我为何这里死人和活人要住在一个屋檐下?”茱萸眼神里满满带些痞气的荒诞意味,戏谑地看着一本正经的唤蘅。

    唤蘅仔细查看了那坟墓,确实如卷堆所说在方梧这边只是一座空坟,心下多多少少就有了些谱便转身坐了回去。

    “阁主刚才问我可知桑榆不允许私自建造坟墓,我当然知道,呵……!”茱萸看上去眉开眼笑温暖如初:“之所以违背桑制,那是因为我母亲根本进不了桑榆的陵园。”

    本来很是淡定的唤蘅眼眶里眼珠一斜,目光变得令人不可琢磨。

    “我母亲柳绫和忆忧阁阁主的接班人方梧因为一种常年长在雾里的茶而结识并相爱。”

    茱萸并没有停止讲述,不过这句话真的是震惊了寸言一行。方梧是忆忧阁的接班人,也就是说他的确是唤蘅的父亲,那么茱萸和唤蘅就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或兄妹?但是看唤蘅一脸的不高兴中没有丝毫讶异,看来她早该知道了。

    “自初相识我父亲就告知母亲他早和青梅竹马的袁碎有婚约且婚期将至。无奈两人一见倾心,再难将心思从对方身上移开。父亲和母亲用各种办法克制内心的情感,直至母亲茶饭不思终日神情荒迷、生命垂危。父亲去祈求当时忆忧阁的阁主望能成全二人,但那时方梧与袁碎婚期已订,阁主以大局和信誉为由驳回父亲。”

    大家都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茱萸突然停了下来,换了一把壶,慢慢把一种新的茶研磨成粗颗粒放进茶壶:“那种长在雾里的茶虽然稀有但味烈且不经冲泡,味道很快就会变得寡淡。你们要换一换么?”

    茱萸巡视四周见无一人响应,手里继续煮着茶,眉间一挑又把那个大家都着急听的故事摆到眼前:“身为忆忧阁唯一的继承者方梧没有选择的能力,柳绫说人生一场但求淋漓尽致、不计后果。二人约定以方梧成婚那天为期,剩几天就爱几天!这看似疯狂的决定把二人推到疯癫的极致,岂知感情这事哪是喊停就能停的。”

    茱萸说到这里冷笑或是嘲笑了一声,像个真正看故事无非是投入得多些的观客那样笑出声来。

    “那后来呢,方梧回去成婚了吗?”叶轻飘听得有些发抖,她害怕这样的不顾一切。

    “柳绫是幸运的,因为她的痛到极致即是乐到巅峰,一切皆因有方梧奉陪。方梧最终还是要回去和袁碎成亲的,只是那时柳绫已经怀孕了,那个孩子是我。”

    茱萸像在说别人的事情,语气四平八稳,毫无跌宕之感:“因为有了孩子,所以更加不可能说断就断。方梧一开始只是偷偷摸摸地去看柳绫,那之前忆忧阁院子里的一株老蔷薇一枝开了七朵,且连开七年不败。这当中谁都没有发现一只想要逃脱短命命运而飞离自己种族所在地,日夜兼程途经山山水水,只为多活几日的蝴蝶在弥留之际竟然翩落到这株老蔷薇下。每日里七朵蔷薇花分泌滴下的花蜜滋养了这只蝴蝶,吃了整整七年花蜜的蝴蝶保住了它的小命。在树根下长睡了七年之所以不醒来是因为即便是桑榆这样的天气对于这种蝴蝶来说还是太冷了。一日,方梧在路过这株蔷薇花时发现了躺在树根下的蝴蝶,并认出这是一种罕见的品种叫幻蝶,是蝴蝶中最美的品种,通体的蓝,蓝得通透。方梧自认为捡到了宝,第一时间想到了柳绫,于是欢天喜地把这只蝴蝶送到她那去当作标本。没有想到柳绫房间里的温暖让这只蝴蝶慢慢苏醒,常日看着柳绫和方梧愈发恩爱,看到柳绫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然后是柳凌和方梧的孩子出生。生活在柳绫家里的幻蝶看到了人间的烟火气,觉得奇妙的同时心生向往。而对于标本突然能复活,方梧说那是因为柳绫肚子里的孩子把生机传递到了幻蝶那里,幻蝶本就是一种灵蝶,它能通过一个新生命感受到生的气息。蝴蝶深知幻蝶一类美则美矣,但它们的美都是用生命交换来的刹那,现在自己逃过了命运的追责居然活了那么久,旁听来的方梧的解释让它觉得甚是有理,从此它一直以为它是寄生在柳绫孩子身上的,因为他所以它活下来了。”

    如果说讲了那么多还有什么是能让茱萸情绪有波动的,那么就是这一段了,他仿佛讲得口干舌燥,连喝了好几杯茶。

    “唉,那么好的茶只是用来解渴的么?”叶轻飘这么想。

    大家都知道那个被幻蝶寄生的孩子就是茱萸,即便他没有说。讲这些似乎是很耗心神的一件事,茱萸看上去倦极了,不过只是耸耸眉,他又开始神采奕奕:“话说那忆忧阁的七朵蔷薇因为吸食了经过那里的花的精气,早已按捺不住不甘心只呆在那园中,又目睹蝴蝶被带走,更是想方设法要挣脱束缚。就在蝴蝶离开后的不久,七朵蔷薇憋足所有力量,一夜间耗尽整株蔷薇的生命幻化成七个姑娘开始出去在各行各业各显风骚,一时间成了桑榆城最让人头疼的事情。接下来……”茱萸突然停住了,挑眉看向对面的唤蘅。

    “怎么了?”唤蘅还是那样的表情,似乎对什么都无动于衷。

    “没什么,接下来的你或许知道些,但并不是全部。”

    “那就接着讲。”

    茱萸嘴角向一边稍稍有些倾斜,竟是和平时的纯粹温暖不一样,有一些阴柔诡异,但竟是另一种好看。每到这样的时刻,卷堆就在心里埋汰自己怎么就没生得一副好皮相。

    “从孩子临近出生到孩子开始慢慢长大,方梧一开始还能怀着愧疚之情对袁碎相敬如宾,多些担待,但是慢慢地已经没法再继续伪装,竟经常不回家。终于忆忧阁老阁主不得不亲自上门谈判,未果。恰巧城中人人道那七姊妹如何如何,虽不知她们来历,但恁是让她们把桑榆的山中方城搅成一池污水,成了桑榆史上最拿不出手的几年。老阁主合计设局四处放出风声说方梧被七姊妹所魅惑,并设法让袁碎得到消息,幕后看着袁碎上门向七姊妹讨要方梧并被初初涉世不知天高地厚的七姊妹羞辱后遍处寻访破解之法。恰逢其时,老阁主安排了外商向袁碎透露了那个秘术,并假装在袁碎主动提出时被说服,然后为血祭做所有准备。”

    茱萸再次停住,他是想让唤蘅能有时间缓一缓,或许在场的人谁都不懂,但是他知道,他懂。因为那个为爱很傻的人是她的母亲,正如他的母亲也是一样。

    “万事俱备,在袁碎的孩子已经出生并开始血祭时,方梧才匆匆赶回来。袁碎心想这样也好,让他亲眼看看他终日沉迷的是些什么,看清了或许就能回头了。忆忧阁后继有人,桑榆少了几个祸害,如果用血的教训能让他不再那么贪玩也是好的,她以为他只是贪玩,只是成熟得没有那么早!”

    “你怎么会知道这一段,这是我母亲书札里记的?”唤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我怎么知道的!”茱萸看上去也高兴不到哪里去。

    “是凤尾?”

    “在方梧从柳绫那里赶回来的时候,那只幻蝶趴在他衣衫的褶皱里跟着一块到来。他们都亲眼目睹了血祭的整个过程:风平浪静却四周都是阴风惨雨里的凄凄哀号,漫天血色闪电却没有一丝雷鸣之声,青色的天空被一道接一道的闪电四分五裂成千沟万壑,汹涌着冥咒的滔滔血水。紧接着七姊妹像撕开碾碎一般脱胎换骨被重塑……那天整个桑榆方城都听得见七姊妹油炸般凄厉的喊叫声求饶声,人人都忘了拍手称快因为都颤粟于那恶毒阴邪的秘术,还有许多平日里沉溺于她们之间的男人在家裹着被子瑟瑟发抖,甚至疯癫发狂。七姊妹犹如进入炼狱般那样,所有骨骼血肉通通被揉碎了重新捏合直到她们成为忆忧阁那个机关里的小人。当然也要感谢那个秘术,现在她们七人才可以自由变大变小。”

    大家听得胸都快要被憋炸了,茱萸在喝茶的当口偷瞄了几眼唤蘅:意料之中,她保持着一度的平静,显然这些她知道。

    “血祭完成,袁碎的血也快流干了。那个秘术的关键其实在于刚生完孩子,因为借助脐带血再生功能的同时,那时血祭的人身体处于极阴极寒之时,她只要保有一口血就还有活命的机会,不过这几乎不可能,所以大家都做好了她会死的准备。可是谁都没料到她做到了,她在心口处始终憋住了那么一小口血,自始自终都在找那万分之一可以活下来的机会。她以为只要她活下来,那么就会有一个回头的浪子。作为灵蝶的幻蝶是当时唯一看懂的。血祭完成,袁碎第一眼在祭坛中找到了围观人群中的方梧,并伸手召唤了他。她匐在他膝上还未来得及邀功,他就问她为何这样傻,是他自己爱上了别的女人,于是一五一十告诉了她他和柳绫的事。他以为她血祭是因为知道他和柳绫的事,所以自暴自弃迁怒于城中七姊妹一事。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其中的隐情原来是这样……所以她心口那最后一口留给自己的血最终还是留不住,她拼着最后一丝气力推开方梧,匍匐在地爬离他直到再没有力气为止……在她看他的最后一眼她喷出了那最后一口血,血溅了他一脸,她对着他问:‘袁碎,值吗?’躲在方梧衣服褶皱里的幻蝶也被那本来用来血祭的最后一口血溅到。所以幻蝶借着这口血和心中对世间烟火人生的向往在当日幻化成一个孩子,被忆忧阁的嬷嬷抱养。那个季节,嬷嬷们住的房门口凤仙花开得正盛,丫头们一个个都跑来摘花去染指甲,常常有一群凤尾蝶跟着穿梭其中,那是嬷嬷们觉得最悠闲的时光,所以给那个婴孩取名凤尾,却从不知道原来凤尾真的是只蝴蝶。”

    原来如此,大家心里的很多疑问解开了。听得很累,就像茱萸一开始就说过的那样听得很晚。

    大家绷紧的神经稍微松点看向当事人唤蘅时,她眼角还残余着憋回去的通红。她松开手去握住杯子喝水的瞬间,离她最近的寸言看见她两只手心里紧握拳头时被自己的指头深深摁进去的窝痕,以及那早已空了却还被她送到唇边的杯子。

第二十九章 忆忧烟波之嗜血咒

    “那么,忆忧阁到底是哪里招惹你,不惜花这么大的代价来如此证明,根本划不着!”只那么一会儿,唤蘅立马恢复她的冷静和理智。

    “哈哈,我原本还想给你那么一点时间来消化你母亲的事情!”茱萸仰天长笑几声,明明笑得那么肆意,但是叶轻飘却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紧紧裹挟在其中的哀伤:“因为愧疚加之一时情急,方梧在你母亲尸首旁以死谢罪。可是在我看来,他除了空有一腔深情,比别的富家公子高明不到哪里去。对我母亲一见倾心便立马从戏院赎了她,却没有一点生活常识,根本不知道我母亲出了戏院又没有合适的归属地,就办不了桑籍,没有了桑籍就证明不了自己是桑榆的人,不是桑榆的人死后怎能进得了桑榆的陵墓。你母亲的死刺激了他,头脑一发热他就跟着自刎,我想如果多给他那么一点时间或许他又不会跟着去死。说实话我为你母亲和我母亲感到不值,可是又有什么办法,我母亲爱!”

    “这什么规定和逻辑啊,需要那么复杂吗?”更云听得后脑勺都快被挠破了,叶轻飘用手肘狠狠地拐了他,他才闭上嘴。

    “你母亲袁碎用生命和长恨换来的是老阁主的认可和在忆忧阁的无可替代。方梧不在后,我母亲从悲痛中很快被现实拉回来。她需要活下去,因为她想要我活下去,却又不知道怎样养活我,所以她带着我上门去希望认祖归宗。可是老阁主说忆忧阁永远只会有袁碎,从来都只有唤蘅,哪来什么茱萸。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我母亲带着我上门乞求,哪怕给我们一个活干,只要够糊这两张口就可以。可是老阁主反问我母亲除了会唱曲和勾引别人家的男人还会什么?”

    茱萸讲得眉开眼笑,仿佛回忆一件很久的事情:“我母亲听说忆忧阁在门口捡了一个孩子,所以她也尝试把我放在忆忧阁的门口,远远地躲起来看,可是哪怕我哭得声音都哑了,忆忧阁的大门依然紧闭。她也试过把我送给别人家去养,可是没有人要。所谓祸不单行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当你发现自己无路可走的时候,就连你脚下站的土地都随时可能崩塌。很快,方梧帮我母亲租的院子也因为到期而不能再住,所以我们偷偷搬到了这里,人烟荒芜却平常连生火都不敢冒出大一点的炊烟!之后的漫长时光里,我母亲偷偷摸摸地把我养大,仿佛我们的存在根本见不得人。我们生活在一望无际的荒山,一年四季阳光充足,可是内心却躲在桑榆最阴暗的狭仄角落,直至她去世我在这世上再没有可以失去的。”茱萸讲完眼皮向上耸了一下,一副调皮模样,仿佛还是叛逆的少年时代。

    “你母亲没有熟人吗,她不可以再回到戏院去么,或者没有人可以帮帮她吗?”茱萸讲过的在叶轻飘脑子里都形成一幅幅鲜活的画面。

    当遇上叶轻飘的眼睛,茱萸就变得很认真很温柔:“呵——,没有。有时命运就是这么奇妙,所有你以为的牢固关系真的会是让你彻底绝望的真正原因!”

    “现在这样就是你想要的么?”唤蘅很快清理完思路,进一步试探地问道。

    “哗啦啦,哐啷!”一声脆响从堂屋门口传来,大家伙儿朝那看过去,只剩半杆水就到子时了。

    一时间很安静,茱萸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四下里瞟了几眼然后看向叶轻飘:“抱歉了,飘飘,需要你在这里跟他们一起吃点苦!”

    “嗯?”叶轻飘一头雾水,其他人的警惕性一下子被这句话勾了起来。

    不过晚了,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箫声,紧接着脚底下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那东西很快就会爬到脚上那样,众人赶紧低头去看,同时都不自觉地向身后移动脚步,殊不知那声音就是从四周包围着过来的。

    大家立马发现势头不对,几人一道携着卷堆就往上蹿,可还是有人比他们快了一步。

    茱萸纵身跳出一丈外,双掌由内向外运足气力一抹,形成一个透明的泡泡,立即把五人全部装在里面。这时一群红色的东西一脚脚蹬着那泡泡的外表皮向上攀爬,很快把整个泡泡包裹得严丝合缝。

    大家这才想起那晚看到的东西,也是在这个时候大家才看清楚这是蜘蛛。一只只肚皮圆滚滚的,从泡泡里迎着外面的光看出去,甚至能看到这些蜘蛛那通红的身体里所有的脏腑器官,还有那密密麻麻的细血管。

    “为什么看不到它们肠子里的屎,只有血?”更云浑身冒着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好几下,大家都往里缩,即便知道隔着泡泡那蜘蛛咬不到自己。

    那密密麻麻的一群不时有滑下去的,但很快又听到它们往上爬的声音。还有那些小脚蹬在泡泡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紧贴着泡泡的那层每一只都张着嘴在啃咬着那层薄膜,那些细小得像绒毛的牙齿和聚少成多的口水真的让人很倒胃口。

    “因为它们只喝血!”唤蘅使劲抽出被卷堆和更云背靠背夹住的衣袖慢声说道。

    “只喝血?”这次换叶轻飘和寸言同时发出这样的声音了。

    “对,这是嗜血咒。”

    “嗜血咒?”卷堆声音大得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啊,我终于想起来我在哪里看过了。这几天我把书都翻遍了,没想到你懂啊!”卷堆像找到知音般一巴掌刚要拍到唤蘅肩上,却被她抬起的眼神吓住了,可明明人家唤蘅什么都没做,只是平淡无奇的神情。

    “啊哈哈!”卷堆尴尬地笑几声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这个嗜血咒,其实是一种巫术,和你母亲那个血祭或许有点像,所以你是查那个的时候偶然翻到的对吧……呵呵呵……”

    这个笑声真是贱兮兮的,自己的三个伙伴都忍不住鄙视他,但很无奈他确实懂得多:“这个嗜血咒就是要每天用自己的血去喂养这些食素的白蜘蛛,直到它们变成现在只喝血的红蜘蛛。”

    “什么?”更云问得无比大声。

    “你没听错。”卷堆一副博学多才的样子,忍不住又偷偷瞄一眼唤蘅,见她也听得很认真,立马很满意地继续给大伙儿灌输知识:“这些白色的蜘蛛首先要被养透明,就是褪去身上的白色,然后才是变成红色,准确用词的话,是血色。其实它依然是透明的,而且现在它们没有了肉身,只有一个透明的皮囊,如果现在把血放干的话,它们马上全部会变成一些皮皮,别看它们现在凶巴巴的那么多,放完血,完全可能也只有那么一把!”卷堆用自己的手比划着,大家都嫌弃地回避他。

    “看颜色这些蜘蛛被喂养得很好,或许它们就是茱萸养的。”

    “你是说茱萸用自己的血养了它们?”叶轻飘盯住卷堆,看到对方点头,她陷入了沉思中:“难怪他要喝那些补血的东西,难怪每天早上他的脸都是那个颜色……”

    “看来他并不想我们死,要不然的话……”更云说着,鸡皮疙瘩又洒了一地。

    “那这……这个嗜血咒该怎么解?”寸言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是又没说。

    “不知道啊,我对这种比较阴毒的种类没兴趣,所以从来不研究它。”卷堆抱手找了个离开人群的角落打算斜躺下,可一眼看到那一张张渴望的蜘蛛嘴,哆嗦着又回到人群里。

    眼下这些蜘蛛赶是赶不走的,这个泡泡大家更是不敢贸然出去。因为谁都知道,这么一大群,要是出去,那可是一眨眼功夫就要变成干尸的。

    “你们说那个茱萸为什么要把我们关在这个泡泡里,直接把我们放出去跟那些蜘蛛斗,估计我们也是占不到什么便宜的。”大家都一筹莫展的时候,更云却长回了脑子,这个疑问给大家提供了一个思考的方向。

    “也就是说他并不是想灭光我们?”卷堆也晃荡到更云一旁,听到这句话的叶轻飘狠狠地瞪了卷堆两大眼。

    “那么他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就是听故事的?”更云跟着卷堆的节奏两人一唱一和。

    “为什么七姊妹中只有洛茹一个人在,其实平常陪在他身边最多的应该是洛语,而且是以婢女的身份。”虽然不愿意但是眼下的境况,叶轻飘不得不去从蛛丝马迹中剖析茱萸的行事,毕竟她是所有人中接触茱萸最多的。

    “洛语?”唤蘅还不知道这说的是谁。

    “噢,就是那个七姊妹中最小的一个。”叶轻飘跟唤蘅解释,大家都很奇怪明明那天她才毫不客气地修理过叶轻飘,可是现在她趾高气扬的嚣张气焰好像在叶轻飘那里少了很多,叶轻飘也没有之前那么与她针锋相对。

    “那是谁给取的,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唤蘅背过手又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脸色是说变就变。

    “哟,你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凡间的事儿了,关了人家几十年都不知道的吗?”更云嘲讽完嘴都快憋成鸭子嘴了。

    “咳,之前有机关控制她们,我无需跟她们交流更不必称呼她们!”唤蘅一脸的不以为意,叶轻飘想说些什么终究又咽了回去。

    “那么茱萸为什么只带洛茹,跟我们讲了那么多却似乎只是简单地找些人来倒倒苦水,离开的时候是子时,你经常带的是凤尾,这次茱萸又要求你一个人来……”寸言总能在关键时候把话题拉回正轨。

    “管他呢,那个茱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他又没打算把我们怎么着。我算是看清楚了,他就是把我们困在这里好去办其他事情,关于你……”更云抱着手高抬着下巴把唤蘅从脚看到眼:“你那么能耐,哪用得上我们呀,我说我们就等着吧!”更云示意自己的同伴们,但无人睬他。

    “不,准确地说他是把你困在这里。”叶轻飘看着唤蘅,唤蘅表示她也看懂了。

    “有什么事情是必须要你才能做的?”卷堆也深陷这个问题的思考里。

    唤蘅一时间真没办法回答。

    “不仅如此,我们还要考虑有什么事情是子时才做的?”寸言也补充着。一时间大家又都在脑子慢慢把最近这些相关事件的碎片拼到一起。更云看伙伴们都这样,失望极了。

    “子时……”卷堆咬着大拇指。

    “最近和子时相关的不就是常集和织织嘛!”常集两口子在叶轻飘的心里一直就是个不可随便逾越的坎。

    “那就是桑榆的陵园……也就是说那个背后去乞桑城告密的人有可能是茱萸?”寸言忽感这件事情牵扯了许多个人。

    “父亲!”唤蘅一眼朝那座坟墓的方向看过去,可还是只有密不透风的蜘蛛群和越来越响亮的“沙沙”声,她继而看向寸言。

    “你是说,你父亲,不,茱萸的父亲,呃……”寸言怎么说怎么觉得这话拗口,不禁稍作停顿后继续说道:“就是外面方梧的那座空坟?”

    “我明白了……”卷堆一下子变得很是激动:“也就是说,什么针对忆忧阁的生意都是假的,只是个迷惑你的幌子。他真正的目标是墓地!”卷堆故意停了一下,一副“哼,看你还拽!”的样子瞪向唤蘅,可对方依然面不改色。

    “他是想挖你父亲的遗体回来和他母亲葬在一起,所以才有了外面那个合葬墓。看来他筹划多时了。”大家把所有事情一相互联系都觉得合情合理,可唤蘅还是一样的波澜不惊。

    正当大家都还在理思路的时候,卷堆忽然感叹道:“唉,当对手是你们这样有千年家底的人的时候,抢具尸体,不,抢副骸骨都要费这么大周折经营那么些年,我开始感觉到茱萸的不容易了!一副骸骨而已嘛,我竟然也有些佩服他了。”

    卷堆看着更云摊摊手,和他一个姿势靠在一起,更云很是乐意自己多了一个同盟。

    不过,唤蘅对此似乎也并不在意,任由他说,任由他进行着这样的道德评判。

    “为什么他要单独拖住你,你对那个墓地的作用是什么?”寸言甚是严肃。

    这个时候,没有因为同情茱萸而所有人一般倒,正常来说唤蘅应该暗自高兴,可是她没有,一副“我不需要”的样子,让人很是不爽。

    “常集想要找到的是桑榆老祖宗的陵墓,而茱萸想要找的是我忆忧阁的墓地,继而找到我父亲母亲的陵墓。可事实上,历代桑榆城主的墓地只有忆忧阁历任阁主知道,忆忧阁的恰好与之相反。桑榆城其实允许私设陵墓,那就是叶家!”唤蘅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叶轻飘:“因为叶家肩负每六十年一次的招灵,所以他们的坟墓是唯一可以不设在陵园内的。这意味着:在桑榆,叶家有着无尚的自由,尤其是灵魂的自由!”

    “真是复杂!”更云继续在一旁冷言冷语。

    “也就是说茱萸已经参透了这点,所以他现在可以直接威胁常集带他去找方梧的坟墓?”卷堆本来想插嘴说这句话的,但是一想到自己的立场马上又憋了回来,寸言看了他一眼替他说了。

    “桑榆陵园有阵法,所以没有守陵人。忆忧阁作为阵法的创建者肩负保护的职责,而为了不破坏陵园,所以不建立大规模的队伍,但有一只精英队伍,且只听历任阁主差遣,这支精英队伍由历任阁主自己组建训练。一旦有需要,他们在进过陵园后如能安全出来都必自我了断,是为保陵中的秘密。”唤蘅说着这一切犹如看着整个忆忧阁的全局。

    “真是变态!”更云的冷嘲热讽就是停不下来。

    “那么常集和织织岂不是危险?”

    一经叶轻飘提醒,更云和卷堆也不再相互倚靠,觉得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那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去吧!”提到救急,更云很是上心。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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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6572/ 第一时间欣赏堪寻最新章节! 作者:周喃所写的《堪寻》为转载作品,堪寻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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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寻介绍:
肩负掣荡国使命的清冷公子寸言,四方寻父的神秘少女叶轻飘,只为“两小无嫌猜”的翩翩少年郎更云,说是为了“好玩”却处处透着古怪的三角眼卷堆,睡神级别的红衣少女苏桂,五人在桑榆城遇见并结伴而行。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也都心照不宣地不说不问。
但那不重要,痛快的是恣意飞扬的时光,一起见过最深情的人,经历过最凶险奇特的事,吵过最“鱼般记忆”的架……一起贼精,一起犯二……哪怕明天就会翻脸!
同一时间里或许他们在各自的空间彼此来来回回无数次擦肩,而在这同一时空里他们莽莽撞撞、并肩同行,是最好的伙伴!
与此同时,那些背后的故事也渐渐显露出来……堪寻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堪寻,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堪寻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