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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少女漫漫谈全文阅读

作者:萧里珍     灵力少女漫漫谈txt下载     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灵力少女漫漫谈全文阅读

填词

    碎了一生黎明

    换一场落日余晖同行

    像天际飘渺云影

    像前世寻仙问道时

    靴底泥泞             

    化了一帘春意

    抵一回共赏映月华星

    像红尘虚无之境

    像漫漫长路话别你

    故作绝情

    寒山半卷 似你双鬓染秋霜

    怎料动如参商世事无常

    天地坦荡 落花入怀归魂去

    只叹万般皆命大梦廖长

    深藏一身功名

    得一刻相诉千古衷情

    如乱世锦书难托

    是繁弦过雁字回时

    空肠寂寞

    了却一念执着

    得一次三生石名共刻

    如碧潭縠纹脉脉

    是顺水歌舳舻千里

    渡我无果

    凌霄长虹 喜怒忧思悲惊恐

    隐于不堪回首的七色中

    天下大同 一阙遗风正翻涌

    铁魄丹魂在乱世里峥嵘

楔子 夏芙蕖

    夏家长女降生的时候,正值五月仲夏之末。院落之中的槐树和柳树华枝如盖,绿荫似海。近几天虫声喧闹,快要临盆的夏夫人皱着眉头,唤来丫头青儿,想着要找一僻静之处。

    青儿十四五岁的年纪,在夏府里,手脚最是麻利。

    午后,狂风鄹至,在片片灰白的云间席卷,汹涌如一幅肆意泼洒的水墨画,暑热消了些许。

    夏夫人在房中小憩,难得睡得舒服,却忽然觉得腹中阵痛,青儿在一旁守着,急忙找来接生婆。此时,夏夫人痛的眉头紧锁,口中呓着什么,衣裳已全被汗水浸湿了。

    “夫人要生了。”这位接生婆四十有二,倒也稳重。忙遣人准备毛巾热水,夏府上下,顿时忙作一团。她又俯在夏夫人耳边念叨了些什么,青儿只看见夫人嘴边的话,都化作了一丝轻微的叹息。

    “将军传信说是今天回京啊,快回来了吧。”半晌,青儿听着产房里撕心裂肺的呻吟,像热锅上的蚂蚁,急里团团转。

    “千嶂里,孤城闭,归无计。”苏锦比青儿大了几岁,人也稳重,事无巨细都洞若观火,她向房门望了一眼,缓缓开口,说了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苏锦从小在夏府长大,习夏家武艺心法,这次若不是杜若水有孕,护卫上更加小心,她也是要随军出征的。

    ......

    “老爷,老爷回来了!快到城门了!”两个时辰后,外面的丫鬟慌慌张张的跑来报信。

    “哇!”身披银色铠甲的男子骑马穿过城门,一声清脆的哭声,从房中传出来,传进所有人的耳中。

    “生了生了!母女平安!”一个婆子出来报喜,闻到她身上的血腥气,青儿鼻子一酸,忍不住落下眼泪来。

    “没出息的东西。”苏锦嫌弃地睨了青儿一眼,厉声道,“大喜的日子,哭什么!”

    “人家高兴嘛。”青儿被呵斥后,倒也不似平日一般,觉得委屈,只扁了扁嘴,抬手抹去眼泪。

    接生婆出来吩咐事情,“......窗户要记得关,......底下的人要小心伺候......老爷?”众人,循声望去。面容坚毅的男子大步跨进院中。

    “老爷。”众人行礼,毕恭毕敬。

    说来,夏青云也不过二十岁,只是老将军早逝,他年少代父出征,这夏府上下,于情于理都应称他老爷。

    其它纨绔子弟走街串巷纸醉金迷之时,夏青云看的是苍漠沙似雪,燕山如钩月。

    那一方寻欢作乐的靡靡之所,是热血白骨堆砌的一梦膏梁。

    “朱大夫,情况怎么样。”这接生婆是京城朱氏医馆的传人,祖上几代,曾出过太医署令。后逢战乱,从此世代平民,令后人不得再入皇城为官,为保家族医术可以代代相传,薪火不断。

    “将军莫担心,母女平安。”行礼之后,朱大夫便将这几个月的情况简单给他说明了。

    “劳烦您了。夏府若有招待不周,还望见谅。”夏青云眼中的忧虑散去,吩咐管家带医馆的人去休息。刚过弱冠之龄,久听金鼓喧阗,世事沧桑在他身上,也是寻常模样。

    “将军客气了。医馆还需人手打理,吾等就不多留了。金大夫专擅为产妇调理,就让她留在府上照应着。”朱大夫见他连盔甲都没来得及换下,想来也没去御前回禀,看是还有很多事要忙。便推辞了。

    “如此,来日夏某必登门重谢!”夏青云抱拳示礼,深表感激。

    朱大夫点头还礼,嘱咐了几句,便带着余下的人回医馆了,临走前,朱大夫问苏锦道:

    “姑娘的伤,复发过吗。”

    “苏锦多谢朱大夫关心,已无大碍。”

    “那就好,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夏府门前的金玉街,平日里人来马往,好不热闹,这会儿天色深沉,街上的人早早散去了,朱大夫瞥见十步开外处有一个老乞丐,衣衫褴褛,甚是可怜,便遣身边的林姑娘去施他几钱薄银,“让他另寻个去处罢,别让夏府沾了晦气。”

    乞丐拿了银子,对着朱大夫的方向,作个揖。

    “师父,这乞丐好生奇怪。”林姑娘悄悄说,“看他知礼,倒也像读过书的人。”

    “许是家道中落,时运不济。”朱大夫望了望东边那一道诡异的白色,“风雨欲来,快走吧。”

    “是。”随行的人恭敬的答。

    老乞丐向西而行,路过夏府的外墙,正好听到夏家长女的哭声。

    “盛世逢雨,雨未落身先生,此子以后必为人中龙凤。”乞丐眯了眯昏花的老眼,“只可惜了,夏府这忠义之门,怕是不能交到他手中了。”

    攸而一道惊雷,划过天堑,劈向皇宫。

    ......

    “战况还好吧。”杜若水还很虚弱,无力的睁开眼,看到夏青云进来,她苍白的脸上勉强撑起一丝笑容。

    “都好。”坐在床边,心里的愧意一直挥之不去。两人的婚事,虽全是父母之命,但成亲三年,杜若水操持着夏府上下从未出过纰漏,对各府间往来的礼数也都很周到。反倒是自己,除了打仗从未为这个家付出什么,这次边关战事告急,连孩子出生,他也未来得及赶回来陪她。

    若不是回京述职,夏青云怕是没有机会见到女儿还在襁褓中的模样了。

    “在想什么。”男人久经风霜的脸上没有一丝初为人父的笑纹,她只能看他眉头皱起,却无力替他抚平,杜若水担忧道。

    “没什么,好好休息,别多想。此次回来尚未去御前,还得进宫一趟,你先睡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替她掖好被子,夏青云抱歉地说,复又深深地看了看襁褓中的婴孩。便起身。

    “好。”杜若水浅浅答应,一如这三年,他说的每件事,她都答好。

    “将军,在怪我生的是个女孩么。”等到看不到那人的背影,杜若水合上带有忧色的眼睛,无力再说一个字,沉沉睡去。

    等到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晌午,夏青云换了常服守在旁边。

    “好些了么。”关心的语气,温柔的让人想要落下泪来。

    “恩。”杜若水轻声应道。

    “我本向皇上请旨,望能准我半月......”看着躺在床上的人面容白戚,自己亏欠了她太多了,夏青云不忍再说下去。

    “是明天么。”聪慧如她,是一下子明白了,还是已经不敢祈求有再多的日子能团聚了。

    “对不起。”这三个字从男人唇边溢出,算是默认了。

    “那今天,要好好休息。”刚生产过的女人,心情最是脆弱,谁不希望丈夫能在身边,但她也明白,江山社稷,为重,儿女私情,为轻。“对了,孩子还没取名字呢。”拭去两颊的泪水,杜若水让人抱孩子过来。

    夏青云望向窗外,乌云散去,湖中风荷初举,美的摄人心魄。

    “湖中那花开得甚好,我女便唤芙蕖吧。”夏时芙蕖,愿她这一生,都能似这花一般祥和绚丽。

第一章 宫城寂

    黑色飞虫扑棱着翅膀,被眼前的火光迷了心神,直冲冲地撞进摄魂攫魄的焰芯。

    灼热的魔障让它失去理智,让它粉身碎骨万死不辞。

    一息没,神形俱灭;一念存,虽苦不悲。

    烛影摇曳,滋滋拉拉的响声显得突兀,室内骤然暗淡。

    一旁,凤椅上的人微微皱眉,却未发一言。

    掌事宫女添置完茶水,拿起桌边一把金绣剪,手腕一压,挑去烛芯里燃烧殆尽的余灰。

    她轻咳一声,睨了旁边打迷糊的小宫女一眼,低声斥到,“怎么伺候的。”

    小宫女吓得一哆嗦,赶紧跪下,声音颤抖着,“涟馨姑姑,奴婢知错了。”

    “主子,金乌西落,把上天今日的福辉带走了。”总管太监刘德安端来收纳绣品的米黄丝绸卷轴和放置绣针绣线的黑漆檀木雕花盒,笑嘻嘻地说,“您该歇会儿了。”

    “你看哀家这祥云,和玉帝天宫里的,像是不像?”当朝太后一身素衣,眼角浮着浅浅的笑纹,痴痴抚着缎面上亲手绣下的一脉一络。

    “哎哟,瞧瞧,玉帝的云彩也要比这逊色三分呐,怕是他老人家,正想着要来换呢。”德安总管向来最是知道如何讨太后关心,“您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你这张嘴啊,说话就是好听。”太后的目光流连于层层云烟之上,不舍得移开,片刻后,才缓缓道,“收起来罢。”

    用宫女递来的帕子净过手,太后慢慢踱到高台上,面朝天边那片片火烧云,瞬也不瞬地观赏起来。

    那张脸上,淡如止水,曾经也是容颜倾城的模样。

    “启禀太后,夏府的夫人求见。”听到掌事宫女的通报,德安总管的眉头微皱,脸上的褶痕多了些许。

    太后行宫里的灝宸钟响过六次,酉时四刻,并不是觐见的时辰。

    “夏府。”太后揉捻着手心里的佛珠,神情一点点清明起来,换上了位尊之人该有的面容。

    那是一种在历历旧事中拨云见日,看穿繁缚红尘过往的透彻,纠缠着想拥有而不得,想忘却而不能的黯然神伤。

    人生难得糊涂,有些事,不提,便能当作没发生过。

    可一旦记忆的阀门开了闸,泄了洪,便被如影随形地纠缠住,让你置身于两仪之间,脱身无法,也再不能忘却了。

    往事,总不肯饶过活着的人。

    “威承哥,塞外环境凶险,你第一次出征,万事小心。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我等你回来。”

    城门高墙上,明眸少女,细细叮嘱,语速极快。而后目送千军万马,望穿秋水。

    狮虎为旗,旌杆冲天。军队浩荡之声如卫临江水滔滔不绝。

    “我记住了。”此后一千个日夜,思念难挨的时候,耳畔总想起那几个铿锵有力的字,深刻的让人以为是用尽一生感情做出的承诺。

    三年沙场征外胡,平南夷,乾宏帝大喜,封夏威承镇岳大将军,名号如雷贯耳,响彻诸州。

    归来日,加官晋爵封侯位,奇珍异宝赏金银,独不见伊人。

    夏威承在宗祠里跪了一个下午,反复默念着祖父和父亲的教导。

    “‘五才’者为‘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也。”

    忠则,无二心。

    夏威承推开祠门,外面一众丫鬟小厮齐齐行礼。

    “见过大将军。”

    夏威承的曾祖父是擎渊的开国功勋,大将军本是世袭的名位,府邸、俸禄、仪制都是有数的。只是这位先人担心后世子孙不肖,便自请改制,不再世袭,待后人立下战功,再论军功封侯爵。

    “臣夏尉,有事启奏。今,民殷国富,物稠人穰,铸甲销戈,臣忝居高位,甚感不安,故自请除世袭之位,叩请吾皇圣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来督促子孙后辈,二来可保国家安宁。

    他的后辈也算没给先祖摸黑,到夏威承这一辈,大将军的位置,始终不曾旁落。

    夏威承的父亲过世早,最近几年又逢边境不太平,他继承这个位子,比前几任大将军早了十年左右。

    “承儿这趟回来,是该考虑终身大事了。”老夫人听到外面的叩拜声,对夏威承的母亲讲道,“不可草率,这孩子从小就爱自己拿主意,但这件事,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

    庭中,夏威承向丞相府望去,那是他此生,最后一眼看向那个方向。

    三月后。

    “丞相之女罗氏,德才兼备,兰质蕙心,深得朕意,今特禀皇太后,封皇贵妃。”

    煌煌一纸诏书,于旁人,是登上万人艳羡的云端,于罗玺,却生生断了唯一的念想。

    “女儿啊,你名字里有个玺字,注定命系国运鸿昌。”

    赤凤来衔玺,青鸟入献书。才知这是先帝赐名,其意不言而喻。

    呵,罗玺嘴角泛着冷冷笑意,江山社稷,泱泱万民,与区区一个字有何干系!

    “兄长。以后,我怕是不能在城门前,等你回家了。”

    珍珠珊瑚冠,薰貂镂金裙。风光好嫁,荣光门楣。从此深宫锁逍遥,四季皆无味,大梦方醒。

    同月,夏威承迎娶太子太傅的女儿顾清知。

    “承儿,顾太傅的长女,博览群书,略通兵法,模样也俊俏,你看可好。”老夫人还像从前那样哄着他。

    那是连三更天起来练功都还没有的小时候,他若不依,祖母便哄到他满意为止。

    可终究不再是懵懂少年了。

    “全凭祖母安排。”

    夏威承恭敬的应下,心里的某个地方有些苦涩,往后这辈子,是谁,又有什么不同呢。

    ……

    适才,懿正宫前。

    “姑姑,承蒙太后福泽庇佑,夏府前来问安。”杜若水在殿外候了许久,看到有衣着不俗的宫女从殿中出来,便上前求见。

    寻常时候,此时并未有人觐见,涟馨姑姑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

    “夫人叫我涟馨就好。”思量片刻,她并未按规矩直接回了杜若水,而是说,“太医叮嘱,太后娘娘最近不宜劳神,少见人为好。”

    涟馨心思通透,这些年,边境虽并无旷世大战,却始终暗潮涌动。

    将军府的老将军父子都不在了,也不知现任将军能不能撑得住。

    战功累累却不见拜大将军位,朝中的风向,似乎有些不太对。

    三年前,夏青云刚回城,就领了驻守东海的旨意。

    夏夫人一向深居简出,听说当年产女后心思郁结,身子一直不好,夏府是忠义之门,八年前一场大战,老将军和当时的大将军皆战殒,皇后体恤,除年节外的日子,免了夏府女眷问安的例礼。

    而太后礼佛,每日为国祈福,几乎不见除了皇上皇后以外的人,这也是总所众知的。

    夏夫人此时前来,怕是有什么要紧事,或者,不得已的苦衷吧。

    “涟馨姑娘,太后若是凤体不适,夏府更应尽为臣的本分,还请通融一下。”

    “好,夏夫人稍候,容奴婢进去禀告一声。”宫中的人太多拜高踩低,偏偏这丫头是俗世里一股清流,不把候门相府里嚣张跋扈的夫人放在眼里,对夏府这位性情温良的女主人,倒是礼让三分。

    “有劳姑娘了。”从容有度,不卑不亢,杜若水温婉的面容上,已经没了五年前刚生产时的憔悴,眉心一缕担忧,仍是若隐若现。

    太后行宫,是皇城中最朴素的建筑,却不怒自威,抬眼可及的阑额,散发着庄严肃穆的味道。

    罗太后似是仔细斟酌一番,握紧手中的佛珠,道:

    “外面风大,让她进来。”

    秋风过耳,叶落无声。

    “夏将军,你纵横疆场三十余载,哀家听闻,可令边境鼠辈闻声丧胆,甚好。不过此战后,也该让年轻人历练历练了。”

    那年深秋,逢太后五十岁的寿辰,宫里操办的极为隆重。朝中重臣皆列坐在席,虽然夏府的大将军位在两月前交给了夏伯仲,只是夏威承仍要领兵出征,于情于理,都应上座。

    正值出兵之际,她身为一国太后,此番关怀,也没有不妥。

    朝臣们当太后体恤将门艰辛。

    皇帝当母后记挂天下黎民。

    罗玺也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她才不是只担心那一个人。

    “臣,记下了。”巍巍宫殿上,夏威承起身,郑重道。

    依稀记得很多年前,他也这般答应过。

    可惜这次,又要失约了。

    他自认无愧君主,无愧先人,却一直没能为她,做些什么。罢了,就守好每一寸国土,替她和她的儿子分忧吧。

    东海派出的主力军来势汹汹,大有破釜沉舟之势。

    她何尝不知,他非去不可,只不过想赌一赌罢了。

    她还是输了。当朝太后又怎样,她太渺小,抵不上家国天下忠孝仁义在他心里的分量。

    “你放心,哀家在一日,便能保夏府无虞。该享的荣华富贵,一分都不会少。”那日,奢靡宫宴散后,罗玺对着一池残荷,许下承诺。

    “太后对夏府的恩情,老臣无以为报。”

    一个从眉若柳细,面如桃红的明媚少女,到雍容华贵,母仪天下的当朝太后。

    一个从鲜衣怒马,风华正茂的少年将军,到运筹帷幄,统领三军的一国大将。

    “威承哥,你们这次打仗要多久。”

    “最迟三年。”

    “那时我就可以出阁了。”

    “……”

    “威承哥,你听懂我什么意思没。”少女的嗔怪声穿破时空,碎进一池涟漪里。

    “这次再立战功,尊祖制,就能封大将军了,回来,我去求皇上赐婚。”

    过往揉捻成灰,化入心里,等到岁月可以波澜不惊,他们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金戈铁马去,马革裹尸还。

    那一战虽胜,战况却极其惨烈。东海不知怎样说动了五部相帮,两位重将遇伏而战损,擎渊并未讨到好处。

    漆黑的灵柩回都,罗太后冷眼看着朝臣们拂袖而泣,最该哭的是她吧,毕竟那里面,是她一生爱而不得的人啊。

    可她不能啊。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讬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兮!不可以讬些。”

    罗玺酸楚的闭上眼睛。

    他怎么能再次出尔反尔!

    那日,镇岳大将军的死讯传入城中,云彩也和现在一样,白是素衣缟服,红是鲜血淋漓。

    罗太后握住佛珠,指甲陷进肉里,似乎想要捻灭那天愁云惨雾的回忆。

    “臣妇参见太后娘娘。”杜若水附身跪拜,行君臣之礼。

    “你来了。”太后从天边浓烈的火烧云里回过神来,看向女子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没来得及收回的凌厉,“哀家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夏府的人了。”

    “臣妇无能,缠绵病榻,礼数不周之处,还请太后娘娘恕罪。”

    “你有个女儿是吗,怎么没一起来。”

    听到这话从太后口中说出来,德安总管似乎有些不解,太后理智果断,从来没对谁如此不依不饶过。

    “小孩子太吵,怕冲撞了殿中神明。”杜若水三分畏惧,七分谨慎。太后礼佛,最喜清净。

    “过宫门不来跪拜,你倒是不怕哀家因这怪罪。”太后用极淡的语气不着喜怒的说着。

    “是臣妇疏忽了。臣妇只想着太后娘娘心系天下庶民,定不会和不知事的孩童计较。”杜若水诚惶诚恐道。

    “你倒是伶牙俐齿。”罗太后摆摆手,“起来吧。”宫女立刻搬来座椅,“也是,能嫁入夏府,怎么能没有过人之处呢。”这句话说的很轻,像是在嘲弄什么。

    ……

    “后宫,不问政事。药我就留下了,你回罢。”罗太后的语气和神情依旧平淡,她已经听明白了杜若水刚才一席话的意思。

    杜若水有些不知所措。

    到底年轻,她跪在地上,不管不顾道,“如今将军行兵在外,臣妇愚笨,不知该求谁庇护,皇上若要怪罪,我愿意一人承担。”

    “大胆。这话被人听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苛待将门。”罗太后的眼睛里,竟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夏府的老夫人若还在,看到你这个样子,确实会觉得太蠢。”

    不知为何,罗玺又想起了顾清知,那个她最羡慕的女子。

    “臣妇放肆了。”杜若水冷静下来,才意思到太后话里的关照之意。

    “行了,你身子不好,别跪着了。”

    “谢太后娘娘关心。”

    “唉,看你也是个聪慧的人,以后,多来陪哀家说说话吧。”

    “臣妇遵旨。”

    罗玺抬眼看去,刚才的火烧云已经融进靛蓝暮色里。

    这宫墙寥落,她半生寂寞。

    杜若水离开后。

    罗太后正斟酌着刚才杜若水说的事情,四皇子宫中的宫女匆匆来报。

    “太后娘娘!四皇子不见了!”

    “废物!还不快叫御林军去找。”太后说罢,丢了一块令牌给她。

    赶上秋狩,皇上带着众皇子王孙出城去了,四皇子前几日烧了上书房里老师的书卷,被勒令留在宫中闭门思过。

    四皇子活泼好动,估计这会儿,又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出去了。

    真是难为了看他的宫人。

    ……

    “蕖儿,让苏锦姑姑带你在外面玩好不好。一会儿娘亲出来,带你去街上买好吃的糖人。”杜若水蹲下身,抚平夏芙蕖的裙摆,眼角眉梢尽是宠溺。

    “好的,娘亲。”夏芙蕖软软的答应道。

    “是,夫人。”苏锦这么些年,一直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夏芙蕖拉拉她的袖角,欢脱的指向雪堂街,苏锦的神情才柔和些。

    从宫门离开,苏锦凝重的看了一眼杜若水离开的方向,冷艳的面容隐隐挂着担忧。

    今日清晨。

    “怎么突然要进宫。”

    “昨日亥时一刻,皇城血月居中,将星衰微,位高权重之人似有杀心。听闻战局不利,东海却有求和之心。将军向来报喜不报忧……”

    “你要做什么。”苏锦听了个云里雾里,看杜若水着急,便没有细问。

    “我能做什么,听闻太后娘娘进来有魇症,需要一味安神的药材,我借着献药的由头,去探探虚实罢了。”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苏锦淡淡的提醒。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不了这么多了。”杜若水眉头微皱,无可奈何的说。

    苏锦诧然,夏府在朝中的熟知甚少,怎么探虚实,难道她是存了一去不回的心思。

第十三章 东海湾

    “昭炯东方,擎渊接壤,有一邻域,曰,东海国。

    浪滔俯而震地;水涨跃而冲天。浩浩汤汤,千百余年。

    地阔民寡,大境无患;惧我国威,多岁相安;

    奇产金斛,彩熠珠圆;临海之势,商贾纷繁;

    积铢累寸,沙聚塔成;先有邦交,后有战乱;

    野心之主,不为下臣;练兵养将,至此始强。”

    狂躁的海风席卷着荒沙野水,一路向西,孜孜不倦,裹送到城边。

    风声戏谑而讥嘲,夏青云站在城墙上,遥望远处与地平线相接的地方。

    这是他守城的最后一旬,换防的宋将军,不日就该到了。

    可他还是想,等一个机会,冲上前去,狠狠打上一仗,胖揍这些缺德的人一次,而不是隔三差五像过家家似的小打小闹。

    想了三年,机关算尽。

    脑子里演练了三年的五行八卦阵、兵法与军形,心里打遍了东海的每一个犄角旮旯。

    每个月将言辞恳切的请战书递上国都,可都杳无音讯。

    庆元帝只会说,“边境安稳,百姓之福。将军劳苦,朕心甚慰。”滑头的很,根本不提请战的事情。

    一张张废话连篇的书页压在擎渊与东海边境的军事地形图下面,每次宣旨的人来,他都想把它们揉烂了撕碎了啐上一口扔在那人的脑门上。

    其实宣旨的人也想。

    一连数月,舟车劳顿来这里宣旨,除了能买几个金斛珠回家让老婆开心外,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将军府是出了名的清廉,根本不会给他赏银之类的东西。再这样下去,他都想向庆元帝递上辞呈回家种田养老了。

    夏青云还在等这个月的圣旨到来。像今天喜欢天上掉馅饼的人等待双色球开奖一样。

    “报告将军!宣旨的大人来了!”小兵声音洪亮,字正腔圆。

    “让他进来。”夏青云闷声说道,连眼皮都懒得抬。

    “圣旨到。请将军接旨。”宣旨的大人耷拉着耳朵,也是无精打采。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夏青云跪下听旨,脊背笔直,眼神涣散。

    “将军夏青云守城期到,安心回都,一切事务,交于宋疾野将军即可。”庆元帝这是巴不得撵自己回去!

    宣旨的人也巴不得夏青云赶紧回去,越快越好!他的奏折,每个月都是长篇大论,皇上写不出来,又不好意思敷衍的回复他,派个人来宣旨,无非是想显得正式一点。

    宣旨大人内心OS:你是个武将好吗,非得抢文官的风头增加存在感啊!

    这次的宋疾野将军就不一样了,民兵莽夫出身,也没什么文化,可能大字都不识一个。自己总算能得些时日的清闲了。

    “臣领旨谢恩。”夏青云双手接过金灿灿的圣旨,谢这个他压根不想谢的恩。

    夏青云把圣旨丢在一边,想了想,长信候的儿子这几年在外征战,每次收到他的书信,对于战情的叙述是相当激烈,光是看着就觉得很爽,自己这么回去,说跟一群流氓打了三年的小型游击战,可不得让他笑话死。

    家书也来了,杜若水的字如沙划痕,一如既往的好看。

    信中说,家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很是关照,蕖儿又长高了一些,还交到了一个不错的玩伴。再过几日满了六岁,就打算请先生来家里教她读书了。府中的人都在等他回去。

    蕖儿有多高了呢,夏青云心里发涩,从这孩子生下来,自己就没看过她几眼。连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杜若水总是报喜不报忧,苏锦那个木头脸,也不知道有没有欺负她。

    苏锦啊,夏青云算了算,她已经二十三岁了,祖母临终前嘱咐过,给锦儿找个值得托付的人家,有夏府撑腰,千万别委屈了她。夏青云心底虽不情愿,但他也清楚,毕竟自己没资格照顾苏锦一辈子了,这次回去,先办这件事吧。

    “将军!今天该我们听你排兵布阵了!”手下一个护军领着一圈小兵过来。

    “走!”夏青云当即来了精神。

    清闲无事的时候,夏青云就跟手底下的人,一起讨论兵法,排解无仗可打的愤懑的同时,又能提高军队素质,也算这三年自己没白来。

    这些人大都了解了东海行兵可借的地形地势,明白从各方各处该如何应对敌人的袭击,他打算给宋疾野留下一半,以防万一。至于著作权的使用费,他向来大方,就不要了。

    “今天给大家说说,我十六岁在平荆邹原,打过的一场仗。”

    平荆邹原,两方对峙。敌方扎营密林,夏青云据河为险。

    芦苇丛中,树影欶欶,强弱无探,虚实不见。

    夏青云当机立断,一边出了三成兵力佯攻,一边派人去寻找并截断他们的供应线,一边带人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大肆挖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运回家盖房子呢。

    敌人看对方打过来的兵力不多,打算松松筋骨,给他们点苦头尝。

    看敌军打过来了,士兵们就按夏青云的命令往回跑。

    敌人知道有诈,偏不上当,便往回撤兵。

    此时夏青云派出去的部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折回来,一顿猛打战意消退的敌军。

    攻其不备,实则攻心。

    来回几次,敌人受了惊吓,渐渐处于劣势,藏在深林中彻底不出来了。

    等到敌人供应线断了,粮草不济,夏青云的大壕沟也挖好了。

    先行打草惊蛇之计,再使釜底抽薪之术。

    两计相加,效用大增。

    断粮多天的敌军,不想做饿死鬼,太窝囊!仗着人多,不得不破林而出,杀入重围,那样还有转圜活命的余地。

    最后夏青云一路突袭,敌军溃逃,逼至绝境,全军覆没在事先挖好大壕沟里。

    “这办法真妙啊!”护军甩了甩脑袋。

    “将军想着怎么不废吹灰之力攻城的时候,恐怕那些蛮夷还没从石头缝里没出来呢!”

    “将军,你是怎么想到的?”一个士兵问道。

    “哈哈,这也不全是我的主意。”

    夏青云低头笑了笑,那是苏锦提点过的。

    一次行军,中途队伍停下休整,夏青云捡了几个野果,凑到苏锦跟前,像往常一样,说起历史上那些大大小小的有趣的战役,其实他就是想逗苏锦开心,看她笑一笑。

    不过夏青云也知道,苏锦向来冷情。一笑千金。

    “他那是顽攻,治标不治本的。”苏锦翻翻眼皮,抢了夏青云手中的野果,也不吃,就放在手里把玩,“应该先引蛇出洞,把暗处敌人的实力摸清,然后克服他们看似固若金汤的攻守,等到把他们的优势耗尽了,才能一举拿下,干净利落。”

    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那次他们说的,应该是某位名将久攻一座城池而不下的不堪往事。

    几年后,夏青云领兵到邹原,虽形势不一,兵力不同,但按苏锦当日的说法来与敌军对抗,甚是好用。

    ......

    公主府外面,有一个生意颇为红火的戏楼。五层楼阁,红砖棕瓦,在暖阳下散发着琥珀色的光芒,一层一台,一天一戏。素日里,不少达官显贵都喜欢到这里品茶听曲。

    这天刚过巳时,里面又开了嗓。忽高忽低的咿呀戏腔,袅袅不绝,如山间清泉的叮咚声流入耳廓。

    苏锦跟着念。

    “上古五部,源于莽荒。

    金销熔生水,

    水润泽生木,

    木干暖生火,

    火焚木生土,

    土藏矿生金。

    专胜散,木胜土;

    刚胜柔,金胜木;

    精胜坚,火胜金;

    众胜寡,水胜火;

    实胜虚,土胜水。

    命由天定,事在人为。”

    “姑姑,我怎么听不懂。”夏芙蕖听得云里雾里,托着腮问,“这戏文里,唱的什么意思啊。”

    “就是啊,师父,你跟我们讲讲呗。”陈扶风扎着马步,力量都在腿上,说话提着气,有些虚浮。

    “放松,你的腿绷得太紧了。”也只有教习功夫的时候,苏锦才对陈扶风端着师父的架子。不练功时,还是称他殿下。

    “有五个部落,源于上古时期。分别是焚金部,鼎木部,沙水部,润火部,巽土部......”八年前,苏锦捡回了一条命,休养一月,元气恢复后,从书籍中找到了很多和五部有关的内容。

    这个邻居,他们的历史,比擎渊,甚至比东海,都要悠久的多。

    “焚金部族长,巴雅特廪青,英勇正直。焚金部擅格斗,目前在五部中,最具声望。”

    “润火部族长,博尔乌梁,野心勃勃,好战,精布阵,悉兵法。润火部是焚金部的老朋友,五部中,只有这个部落,对擎渊有占据之心。”

第十九章 将归日

    夏青云进了都城后,先安置好亲军,随后去了御前,向庆元帝回禀三年的外出务工情况。

    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这三年就是吹在夏青云脸上的一把土,没什么好讲的。

    庆元帝也心知肚明,说了几句,便让他回府休息,明天一早来上朝,有要事商议。

    “微臣见过黎王。”夏青云悠哉悠哉的从御书房出来,遇到了皇长子陈扶桑。

    “将军不必多礼。”陈扶桑开口,“将军如若无事,有个问题,我想请教您。”他是听说了夏将军归都,知道此人正在御书房,特意在外面等着。

    “王爷何事?”看陈扶桑的目光如炬,难不成想找他讨论兵法?

    “我想请问将军,我国和五部相比,兵力、人力、物力、财力如何?”

    不是吧,这么直白,一见面连寒暄都不用,就扔这么大的问题给他。

    老子都说让他回府看孩子陪老婆喝壶茶晒太阳了,儿子还在这儿提点工作,怕他业绩上不去吗?

    夏青云思考了一会儿,老实说。

    “回王爷,长信候,冯阳候都是出世的将才,其子孙也可独当一面,朝中诸位将军各有所长,夏某虽年轻,但自以为没有给先祖抹黑,各方军队秩序井然,若论兵力,自是不在话下。”

    “第二,人力。五部人虽多,但经过数年前的内乱,是否万众一心,还不可知。”

    “至于,剩下的物力和财力。”夏青云有些为难,从这两点看,擎渊并不占上风,便说,“微臣觉得这个,王爷可以,去问问户部和工部的两位尚书。他们应该比微臣要清楚的多。”

    夏青云拱了拱手,“臣说完了,王爷可还满意?”耐心等着黎王的下文。

    “将军,所言甚是。”陈扶桑颔首赞同道,都说夏青云文武兼备,此番对答逻辑严谨,言辞恳切,看来所言非虚,又问,“那将军认为,若是两军相争,胜算几何?”

    夏青云眼神一凛,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笃定道,“怎么这样问,若臣所料不错,王爷应该是主和。”

    接着又说,“臣也以为,边境相安无事,才是百姓之福。”并没有正面回答陈扶桑的问题。

    “将军也......?”陈扶桑眼中似是诧异,如今夏青云回来了,朝中多数人赞成庆元帝出兵的想法,可陈扶桑觉得,当年的事疑点重重。若是擎渊和五部开展,难免不被‘渔翁’得利。

    夏府与五部有血海深仇,难道夏青云,也不主张攻打五部吗。

    夏青云点点头,除了庆元帝,朝中众人,皆以为他对五部有杀而后快之心。

    他今日把想法对陈扶桑和盘托出,也并不是一时起意。

    陈扶桑专门在这里等着他,应该就是想试探他对五部的态度。到底还是年轻,什么都挂在脸上,藏不住。

    黎王性情温良,沉稳持重,不好征伐,做的皆是有利于百姓的实事。

    夏青云守了东海,才明白,自己若想稳住庆元帝,维持两境和平局面,凭一己之力太难,必须要让黎王知道自己真实的想法,知道夏府站在哪一边。

    这样才有机会,在保全各方的前提下,把真相告知庆元帝。

    黎王,黎王。

    黎,有曙光之意。

    夏青云掐了掐眉心,庆元帝所说的要事,难道和五部有关?

    夏青云在心里盘算着。

    庆元帝有七个儿子,三个最小的现在应该是话还说不利索的年纪。

    老大黎王,就是刚才见到的那位,主和。

    老二定王,中规中矩,心思缜密,主战。

    老三卫王,现在在江南一带管理漕运之事。不知是哪一派。

    至于老四,老四是谁来着?夏青云一时想不起来了。

    ......

    陈扶风来夏府找夏芙蕖,正好赶上教夏芙蕖的夫子从府中出来,便大摇大摆走进府里。

    夏芙蕖正在凉亭中练毛笔字。

    啧啧啧,比自己的狗爬字好看多了。

    “蕖儿,歇一会儿吧,累不累。”陈扶风悄没儿声的凑过去。

    夏芙蕖手一抖,一个字写歪了。

    “陈扶风,能不能不吓人。”

    陈扶风没来得及躲开,被夏芙蕖拿毛笔敲了脑袋。

    “夏夫人和师父呢?”

    “姑姑陪娘亲上街买布了,要做新衣服。”

    “那你跟我出去玩吧。”

    “门外守着的人不会让我出去的。”

    “你不是会爬树吗。”

    “姑姑早叫人把能爬的树都砍了。”

    “......”这下陈扶风没辙了,那就待在凉亭里看夏芙蕖练字吧,也不错。

    两刻钟以后,夏芙蕖拿镇尺把写好的字压住。抬头对陈扶风说。

    “走吧。”

    “去,去哪儿?”陈扶风不明所以。

    “出去玩啊。”

    “怎么出去?”

    “府里后门上的锁坏了,还没来得及叫人去修呢。”

    “你刚才怎么不说?”

    “字没写完的话,会被打手板的。”夏芙蕖吐了吐舌头。

    “没事儿,下次跟我说,我替你。”陈扶风摸了摸夏芙蕖的小脑袋,宠溺的说,换来夏芙蕖一个嫌弃的眼神。

    ......

    夏青云到溢香斋买了糕点,作为...给蕖儿的见面礼?

    唉,夏青云仰头望天,总怕闺女会不喜欢自己。

    出来时,看到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男孩高一些,正围着他拴在路边的战马团团转。

    夏青云走过去,估计是趁家人不注意,偷偷跑出来玩的吧。

    夏青云再看小女孩的身高,大概是六七岁的年纪,他的蕖儿,也有这么高了吧。

    小女孩也在回看夏青云。一双乌黑的眼眸忽闪忽闪的。

    刚和陈扶桑周旋过,夏青云看到如此可爱的女娃娃,心情变得轻松了许多。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女儿了,夏青云眼中的笑意不禁深了几分。

    这人好眼熟啊。夏芙蕖也盯着眼前的将军看,默默的想。

    他一身戎装,手持金枪,悍马伴身。

    像从画中一骑绝尘,策马而来一样。

    对了,是画!

    夏芙蕖猛然想起,这人,这人和她在母亲房中偶然看过的画中人,一模一样。

    是爹爹!夏芙蕖心生欢喜。上前摸了摸他身上的铠甲,冷如鱼鳞。

    该怎么告诉他自己是谁,夏芙蕖激动的想。

    夏芙蕖还在思忖中,夏青云看女孩不说话,便问。

    “小姑娘,你家在哪儿,我送你们回去吧,自己跑出来,家人会担心的。”

    “在前面!”夏芙蕖满口应道,张开双手要抱抱。

    夏青云意外的笑了笑,这是谁家的孩子,还挺会亲近人,看来自己还是挺招小孩子喜欢的,便抱起装傻充愣内心窃喜的夏芙蕖。

    “扶风,快跟上!”夏芙蕖挥舞着双臂,向目瞪口呆的陈扶风招手。

    夏青云看了眼毛头小子,总觉得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陈扶风在心里流泪,蕖儿见到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将军,连自己的手都不牵了!

    他一边惆怅一边快步跟上去。

    夏青云走着走着,觉得这些路眼熟,不是回自己家的必经之路吗?

    看来这小姑娘和自己是邻居。

    “到了!”夏芙蕖看到夏府的牌子,指着说。

    还没等夏青云反应过来,夏芙蕖又喊道,“爹爹!”

    “蕖儿?是你!”夏青云大笑,把人举到面前,惊喜的看着她。

    夏芙蕖搂住爹爹的脖子,软声道,“好想你。”

    夏青云听了,眼圈泛红。

    “那他是?”夏青云看着陈扶风,这就是信中提及的蕖儿的玩伴?哪家的毛头小子,刚才还敢牵着自己闺女的手。

    “四皇子陈扶风。”夏芙蕖脆脆的答道。

    “!”

    夏青云笑容瞬间僵了,轻手轻脚的放下女儿。

    向陈扶风行礼。殿下我刚才不是故意忽略你的啊,谁让你长得不如我闺女好看呢。

    “微臣见过四殿下。”

    一听这就是夏将军,陈扶风也慌了,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让夏将军给自己行礼,这可是他未来的岳丈啊。

    夏芙蕖只顾着爹爹腰弯久了会疼,当然不知道陈扶风心里想什么。

    “你还不让我爹爹起来。”夏芙蕖拍了他一掌。

    “蕖儿,不得无礼!”夏青云心道,这闺女脾气真大,对四皇子如此不客气。

    “哼。”夏芙蕖一撇嘴。更不客气了。

    “不碍事不碍事,将军免礼。”陈扶风回过神来,看夏芙蕖不理他了,赶紧说。

    “谢殿下。”夏青云看了两人的相处模式,心里犯嘀咕,这四皇子陈扶风,还挺平易近人。

第十四章 古五部

    “沙水部族长,和硕华秀,今年只有21岁。”

    “这么年轻。”宋疾野瞪大了眼睛,脱口而出,“若末将没记错,夏将军今年都二十六岁了吧。”

    夏青云点点头,眯起眼睛,面色不善的看着宋大个儿,我眼角纹不知道比你轻了多少,怎么,你嫌我老啊。

    宋大个儿也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赶紧用手捂紧了嘴巴,抱歉的笑了笑。

    “历任沙水部族长,都是二十岁左右接任,因为每一任老族长,都只能活到四十岁。”

    “什么?”宋疾野下巴拉得老长,“英年早逝?我听说沙水部有两件宝物,用神功怪力以运之,是不是和这神功有关系?”

    “你听说的还挺多。”夏青云一边的嘴角勾起,丢给他一个刮目相看的眼神。

    “嘿嘿,没将军知道的多。”宋疾野笑起来,更显得憨厚。夏青云真想不出,这个傻帽到底是怎么连下七城被封将军的,有必要给他当时的上级写封信调查一下是不是走了后门给业绩掺水了。

    “说来也奇怪,上一任族长39岁就过世了,现在的族长和硕华秀上任之后,一直不娶妻,也没有子嗣。”夏青云喝了口酒,以后再喝到东海出品的酒,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沙土部有一个总坛,据说两件宝器华星剑、映月刀,就保存在里面,只有族长才能见到。”

    宋疾野对外族那些族长大人的个人生活并不感兴趣,但听到华星剑和映月刀的后,立马像只看见母鸡的黄鼠狼,两眼放光,咂了一下嘴,“啧啧啧,什么时候咱也能亲眼见识见识。”

    夏青云觉得宋疾野的哈喇子都快淌成小河了。==、

    “沙水族人大都智商出众,他们的民众有一小波混在擎渊国国民之中,市井朝堂,都有他们的人。平日松散,战时紧密。”

    “朝堂中也有?”宋疾野如临大敌道。

    夏青云沉重的点点头,这些都是祖父暗中调查多年,在留给祖母的遗书中告知他的,至于有多少人,具体是谁,祖父也没来得及查清,就战死了。

    夏青云拍拍脸,松了松表情,清了清嗓子,继续讲道。

    “巽土部原本有四个长老,东长老多恭,西长老多冥,南长老多栗,现在只剩下了北长老多桑,别的长老好像是因为在内战中,不知犯了什么错,被赶尽杀绝了。巽土部通星相命理,爱好和平。明哲保身,比较稳定。拥护五部,乱世中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为了防止宋疾野再问问题打断他,夏青云一口气说了一大段话。

    “爱、好、和平??那他们多年前为什么要发起内乱?”宋疾野不解。那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只记得五部内乱,打的那叫一个难舍难分,以至于那时茶余饭后的八卦谈资都是他们。

    “这个,你要是有幸见到唯一幸存的北长老。”夏青云拉住宋疾野的手,佯装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讲到,“麻烦你替我问问他,我也想知道这个问题。”

    “那还有一个部呢,叫什么。”宋疾野听得入迷,追问。

    “鼎木部。鼎木部族长,阿古占。”

    “哟,瞧这名字取的。”宋疾野憨厚的笑了笑,一拍胸膛,忍不住自夸,“和我的一样,一听就不是省油的灯。”

    夏青云呛了口酒,一巴掌呼向了宋疾野的脑袋,被他躲开了。

    秉烛夜谈,继续讲睡前故事,不是不是,继续授课。

    “焚金部兴盛之前,鼎木是第一大部,后来在十四年前,五部的内战中,被焚金、润火、沙水联合攻打,只残存了少部分族人,基本上算是销声匿迹了。”这次,夏青云讲的很简短,宋疾野乖乖的闭嘴,等了很久,都没有下文。

    “那将军,鼎木现在,到底还有活着的人吗。”宋疾野急得抓耳挠腮,难得沉思道。

    “或许,有吧。”夏青云吸了口酒,含糊道。

    宋疾野认识的夏青云,从来都是成竹在胸自信满满,很少这样模棱两可。

    宋疾野到东海换防后,夏青云一看他长得这张缺心眼儿的脸,就没有着急走,想着把所有的事情细细给他交代清楚再拍屁股走人,下岗也得下得放心才行。

    诸如:

    军中多少人,吃饭用几口锅,

    哪个护军睡觉喜欢打呼噜,有什么不良爱好,

    东海那帮流氓最乐意什么时候来闹腾,闹腾的时候惯用的花招有哪些,

    最后竟然把五部和周边小国的轶闻都事无巨细的给讲了一遍。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可为师中典范了。

    交代完了,再巩固一次吧。夏青云就赖下了。

    赖着赖着,宋疾野就越来越喜欢他赖在这里了。

    等到庆元帝又派宣旨的大人来催他回都了,在没清闲几天的宣旨大人哀怨的眼神中,夏青云也觉得自己不得不回去了。

    “凡事留个心眼儿,什么事都多问问几个护军,再有不明白的就写信问我。在这里找个媳妇儿也不错,生个大胖小子,到时候记得寄喜糖给我吃。”夏青云发现觉得自己变得唠叨了,像和没长大的儿子话别一样。有一种好不容易养肥的猫崽,突然要放生的感觉。

    “将军,你就不能在这里再多赖几天吗。”宋疾野有些舍不得,夏青云一走,就剩他自己领兵守在东海,他心里挺没底的,“不是不是,能多待几天吗。”

    而且夏青云见多识广,宋疾野特别喜欢听他讲故事。

    “......”夏青云汗颜,看着这个一脸憨厚的傻大个子,说实话他也不放心,所以故意又多留了两成的兵给宋疾野。反正自己在都城,近期的任务应该也是去上朝,没什么仗可打。

    夏青云用力拍了拍宋疾野的肩膀,“好好干,有事欢迎随时传信给我。”

    “将军保重!后会有期!”宋疾野知道夏青云只领了三成兵力回去,把精兵都留给了自己,用了吃奶的力气、感激的、向夏青云绝尘而去的背影大喊。

    夏青云骑着马,迎着夕阳,背对着宋疾野,向他振臂一挥。

    回都啦,回去和庆元帝抬杠啦。

    他这一回去,庆元帝肯定要让他干一件事——打五部,上一次庆元帝让了他,这次不会轻易放过他了,夏青云一直在思考怎么应付。

    “将军既然对五部这么了解,皇上让您去打五部,您为什么不去呢。”几天前,宋疾野问过夏青云这个问题。

    夏青云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为什么非要来驻守东海,举目无亲,明珠暗投,没用武之地。

    夏青云不知道怎么说,就算面前的人是比宋疾野还不善言辞的庆元帝,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众所周知,四年前。夏青云惹得庆元帝不高兴,才被扔来守东海。

    “西北的倭寇打干净了是吧,干得不错,你修整几月,去打五部,狠狠地打!”

    “回皇上,五部元气恢复,擎渊又接连征战,此时不宜进攻。”夏青云此话一出,庆元帝像被人泼了一头冷水。

    庆元帝发火了。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你不去打,自有想要大将军位的人去打。”话虽这么说,可夏青云驻防东海的这些年,也没见庆元帝真得派谁去打过五部。

    原因就是他觉得:

    老子的仇,必须儿子来报!

    “不去是吧,不去你就去守东海吧!”庆元帝暴躁的怒吼道,“只许守,不许攻!”

    庆元帝要是知道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丫子,这三年被夏青云烦的够呛,估计就不会派他去了。

    庆元帝一直以为夏威承老将军是五部害死的,他很看重的幼时的伴读夏伯仲也是五部害死的,所以五部必须打,还必须让夏青云去打,一天不打,他一天不得安生。

第二十章 定盟约

    玉砌白阶,凌霄红梁,蟠龙绕柱,金殿威肃。

    殿下,文武官员神色严穆,分列两旁。

    殿上,庆元帝正襟危坐,接受百官朝拜。

    左手边为武将,第一位长信候,第二位冯阳候,第三位夏将军。后面跟着吏部、兵部、刑部三位尚书。

    头戴烫金远游冠,上镶精雕羊脂玉,白袜黑靴,一身浑黑色对襟宽袖窄口绛纱袍,用暗赤色革带束于腰间。

    这些华贵的衣饰都属于夏青云那张故作严肃的俊脸。

    “今日有两件事,和诸位爱卿商议。”庆元帝的声音从殿上传来,甚是震慑。

    “第一件事,朕想,出兵五部。”

    夏青云前边的两位老叔伯都是主战派,搞不懂他们一大把年纪了,为什么还喜欢打来打去的。

    趁长信候和冯阳候侃侃而谈发表长篇大论的时候,夏青云悄悄向左边的文官朋友们看过去。

    从夏青云有上朝资格的第一年,他就单独领兵出去打仗了,上朝的次数一个手就能数的过来。武将他都熟,文官就不太记得了。

    右手边是文官,黎王在第三位,那他前面的两位应该分别是翰林院大学士公孙录、藏经阁阁老郑学士,后面一位和他年纪相仿的应该是他的二弟定王,一看这人两眼精光,就知道他攻于心计。

    再后面是户部、礼部、工部三位尚书。

    第八位,是谁?夏青云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时,有瞬间迟疑,这人怎么没见过,看他的年纪,也不像刚入仕的新人。

    第九位程邈。总算看到了一位熟人。

    “夏将军,有何高见?”庆元帝见夏青云歪着头不知道在做什么小动作,直接点名。

    “恩。”夏青云猛地把脑袋转正,差点扭到脖子,“启禀皇上。臣以为,擎渊、东海、五部,三足鼎立,无论哪两方开战,剩下的那个,都能稳收渔翁之利。臣以此拙见,恳请皇上三思。”

    夏青云说明了利害,用一种不会惹得庆元帝在朝堂上当场发飙的方式。

    “这个不用你担心了。”庆元帝一反常态,显然夏青云已经很明确的表示‘这仗不能打!’,但庆元帝还是很温和,继续道,“第二件事,朕打算和东海订立盟约,一同攻打五部。”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他们虽想打五部,可他们不想跟东海喽啰定盟约!

    “皇上,与葇夷小国结盟,有失擎渊国体尊贵。”夏青云皱了皱眉,庆元帝想出这个新套路,也是不容易。

    “诸位爱卿,有人和夏将军政见相同吗。”庆元帝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不搭理夏青云,转头问向其他大臣。

    “父皇,儿臣赞......”众目睽睽之下,黎王提起步子,想要帮夏青云说几句话。

    夏青云蹙着眉,赶紧向他递了个‘你给老子闭嘴’的眼神。

    “你想说什么。”庆元帝眉头微皱,看向欲言又止的大儿子。

    黎王换了口气,“儿臣暂无别的意见,但儿臣以为,东海狡诈,盟约之计,不能长久。”

    “这个朕知道。”庆元帝点点头,“那有关盟约的事宜,再细细商议,诸位爱卿有什么卓见,随时上奏禀明。”

    看来,这五部,庆元帝是非打不可了。

    “要是无事,就退朝吧。”庆元帝意味深长的看了夏青云一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长信候的儿子邱向猷撵上夏青云。

    “云兄,你一带兵的,怎么能打扮的这么好看。”他本来想笑话夏青云的,说出来才觉得不对劲,怎的和夸赞他似的。

    “天生的。你羡慕不来。”夏青云还没来得及卸下严肃的伪装,看到邱向猷那张二百五的脸,顿时想笑,脸上瞬间形成了一个诡异的半哭不笑的表情。

    台阶下,有一个人正在等夏青云。

    “向猷老弟,你先回,我从东海带回了几瓶好酒,找时间请你去府上喝。”夏青云撞上那人疑惑的目光,把邱向猷先支开了。

    “黎王殿下,请借一步说话。”夏青云恭敬道。

    “夏将军,刚才在殿上......”陈扶桑顿了顿,“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就是说您也赞成不攻打五部呗。”昨天你都找过我,并且说得那么明显了,这还有什么难猜的。

    “我也担心父皇生气,会降罪于你。”陈扶桑坦诚到。

    “殿下啊,您的好意臣心领了,但帮人不是这么帮的。”

    你还是不了解你的老子啊,我都和他杠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在庆元帝心里,管他黑猫白猫,能捉得到老鼠,就是好猫!

    “小王愚钝,还请大人明示。”看样子,陈扶桑还是想不通。

    “不敢不敢。”夏青云还礼,“殿下只需记住,五部的事,是皇上的一块心病,必须得治,但是,万万急不得。”

    那年,夏青云出征在外,苏锦传信来说,杜大人死于流放途中。

    “老将军说五部对擎渊并无敌意,还再三嘱咐说,让你当心杜大人。”至于原因,夏威承还没有来得及跟苏锦详说。

    老天看不过眼,把杜大人收了。

    可当年的事,孰是孰非,就成了一件死无对证的悬案。

    误会要是这么容易解开,天底下就没有冤死的人了。

    “夏将军文武双全,小王自愧不如。”夏青云与五部有诸多牵扯,还能站在时局的角度,深刻的考虑其中的利害关系,让陈扶桑很是惭愧。

    “殿下谦虚,殿下还年轻。”夏青云颔首,黎王也就十九岁而已,“以后有什么事,殿下尽管来问我。知无不言。”

    夏青云从前也是个只知道打仗练兵的莽夫,不过他比别的莽夫运气好了点,在东海的那三年,招到了一个犹如诸葛再世的军师,深谙朝堂上人心的复杂,交给了他很多纵横朝堂的权谋之术。

    他回都的时候,头脑一热,把军师也留给宋疾野了,现在想想还有些心疼。

    世外隐者,高人在野啊!

    “对了,王爷,我想问你一个人。”夏青云想起来那个他没见过的人。

    “夏将军请讲。”黎王在心里认为,夏青云是可以当做自己人的。

    “恕臣眼拙,文官那边,站在程邈大人前边的那位大人,我怎么不记得见过他?”

    陈扶桑想了想,“夏将军说的,应该是琼保大人。”

    “琼保?”一听到这么奇怪的名字,夏青云问,“他是外族人?”

    陈扶桑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他的来历是什么,三年之前,他开始出现在朝堂上,那时我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对他怎么入仕的,也不甚清楚。此人甚是神秘,从不与任何王爷和大臣来往,听说他曾替父皇办了几件棘手的事,都做得不错,才得到赏识。”

    “既不是豪门望族,又不去结党营私,这得身怀什么绝技,才能爬到这个位置。”夏青云背过身去,小声嘀咕道。

    “说到身怀绝技......”陈扶桑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黎王殿下的听觉还真挺好,夏青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宫中有一处高台,听说是建了,让琼保大人观天象用的。”

    好吧,又来了一个懂玄学的!

第十一章 忆故人

    “扶风去天牢里救的那个孩子,是谁家的。”庆元帝从奏折中抬起头来,掐了掐眉心,问道。

    老太监福寿看皇上眼角阴翳,在心里嘀咕,准是东海的事宜,又让他烦心了。

    “回皇上,听说是夏府的小姐。”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种时候回话千万得小心,别触了庆元帝的霉头。

    “什么?”皇上的脸色果然又难看了几分,“佟妃疯了吗,怎么把她关了进去。”

    “皇上息怒!皇后娘娘找夏夫人说话,夫人偶尔会带夏小姐来。”福寿抖着手说,“夏府一向行事低调,佟妃娘娘大概不知道她是谁。”

    “罚,重罚!”摔了奏折,庆元帝起身,背着手在案前踱了几个来回。

    惊得福寿抬手擦了擦头上的冷汗。

    仔细想一想,庆元帝的后宫里,也没有多少人。

    一后四妃几个贵人。

    皇后出身显贵,温良贤淑,深得太后爱重,育有皇长子成年,其他嫔妃自是不敢比肩。

    德妃、贤妃、越妃虽然素日里互相争风吃醋,但也没掀起过大风浪。

    几个贵人位分低,倒是一直很安分。

    最不让人省心的,就是这个佟妃,当年封她贵人,也是念在她和景惠贵妃沾亲带故罢了。

    佟妃刚入宫的时候,谦让恭谨,为人平和,颇有几分景惠贵妃的韵味。

    哪成想她生了七皇子之后,晋了妃位,愈发目中无人。

    这几年夏府不涉朝政,前朝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人,现在连后宫的风气也变了。

    “走,朕去看看四皇子。”庆元帝瞥了一眼奏折,无心再看。

    书房里,程邈正在给陈扶风授课。

    “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参见父皇,父皇万安。”

    “平身吧。你们在讲什么。”

    程邈丢给陈扶风一个眼神,看你刚才听得如痴如醉,都记住了吧,自己说。

    “回父皇,程大人在给我讲汉代名将卫青的故事。”

    陈扶风曾听夏芙蕖说过这本书,上书房不学这些,他便粘着程邈,让他讲给自己听。

    “哦?卫青。”庆元帝看着陈扶风,“那你说说,卫青是怎样一个人。”

    “青山白玉柱,驾海紫金梁。”陈扶风直接说出程邈刚才的形容。

    “不错。”庆元帝看了看程邈,知道肯定是他说过的,感叹道,“曾经,擎渊也有两员这样的大将。”

    “父皇,我也想去打仗。”陈扶风跃跃欲试道,他要向父皇请求的事情,现在说,正是时候。

    “在宫中住几年,成年之后出宫建府,一辈子锦衣玉食,不好吗。”庆元帝显然并没把这个毛头小子的话当回事,随意问道。

    “回父皇,锦衣玉食虽好,可我希望所有人,都能衣食无忧,安居乐业。”

    陈扶风此话一出,程邈感觉两道犀利的目光向自己射来,连忙像拨浪鼓一样,冲庆元帝摇头,不管他事,这可不是他教的。

    庆元帝想起,景惠贵妃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候皇长兄还在,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坐上这个位子。

    “王爷不能只想着我们这个小家,万民同乐,才是真正的和乐。”

    如果秦宓还在,听到风儿说这句话,应该很开心吧。

    庆元帝登基之前,封的是庆王。

    庆王府里,除了当时还是庆王妃的皇后,封了侧妃的德妃,贤妃,还有秦宓,后来的景惠贵妃。

    秦宓来自东海国,是一个显赫世家的嫡女。彼时的东海不似现在这般国富兵强,和亲以示交好,期求擎渊庇佑。

    庆王一向看不惯外族人,秦宓刚嫁过来时,他对秦宓并不好。

    后来偏宠佟妃,也是为了弥补想起那段时日,自己对秦宓的愧疚。

    下人们见主子这样,也不敢善对秦宓,什么东西都故意给她不好的。幸好庆王妃于心不忍,多少帮扶她一些,才让秦宓免受了很多欺负。

    直到有一年,东宫被有心人算计,发了瘟疫,来势汹汹。庆王在东宫用过膳,也染上了疫症,高烧不退。

    正逢东海使者来擎渊进贡,罗玺知道秦宓在儿子的府里受了委屈,召她进宫,赐了些东海特有的吃食给她,算是安抚。殊不知秦宓并不把这些委屈放在心上。

    等秦宓回去的时候,才知庆王府已经封了府。

    宫中的御医尽数安排给了东宫,罗玺接到消息的时候,能想到的救命稻草,也只有城郊川谷镇的茯苓堂,那里的堂主朱大夫是夏府的世交,远离都城纷杂,专治疑难绝症。

    “我去请!”秦宓当机立断,“还请贵妃娘娘赐我一块令牌。”

    陈婧当然不肯弃亲兄的性命于不顾,非要跟着秦宓一起去。

    罗玺虽不放心她一个十岁的女娃去川谷镇那不毛之地,但拗不过她。

    秦宓带着陈婧去茯苓堂求医,紧赶慢赶,回来的时候,皇城已经挂了丧。

    太子殡天。

    庆王府里,保住一命的陈舆玏,得知长兄的丧情,偏过头,不去看端着药碗的秦宓。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救我做什么,我对你又不好。

    “王爷,这里是我的家,哪里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秦宓把药碗往前凑了凑,满不在乎的说。

    后来庆王陈舆玏登基为帝,尊生母静和贵妃罗玺为太后,应了早些年那句‘赤凤来衔玺,青鸟入献书’的预言。

    庆王妃尊为皇后。

    虽然秦宓一再推让,庆元帝还是将唯一的贵妃位,加号景惠,赐封秦宓。

    景惠贵妃去世的这些年,虽然德妃和贤妃按理也当得这个位置,庆元帝的贵妃位却一直悬着,始终没给任何人。

    “皇上看见四皇子,难免伤心。”太后看着襁褓中的四皇子,惋惜的说。

    陈扶风随母相,眉眼间有相似的神韵。

    见子思亡母,断肠忆故人。

    所以庆元帝一直冷落陈扶风,心里是有苦衷的。

    接去凤仪宫之前,陈扶风一直一个人住在殿中,太后偶尔也会过来,其余时候都是宫人在照顾他。

    久而久之,大家都认为庆元帝因为东海近年不安分,生了心结,厌恶四皇子。

    但他对陈扶风的放纵,又显而易见。陈扶风惹了这么多祸,传到庆元帝耳中的不少,却不见庆元帝动怒。

    庆元帝既不喜丝竹管弦,又不好歌舞戏文,平时为数不多的乐趣,就是站在池边喂一喂里头的几尾金鱼。

    宫人都当陈扶风不受宠,又烤了皇上极爱的狮子头,那就是滔天的罪过啊,避不过去了。

    庆元帝却只是叹息了几声,伤情道,“他是在提醒我,美丽的东西都不长久。”

    其实陈扶风只是被冷落的太久,想引起庆元帝的关注而已。

    东海掀起战乱,宫中都以为景惠贵妃以此为辱,心生郁结,才导致难产血崩。

    贵妃落葬皇陵之后,庆元帝消极度日了几个月,奏折摞成了小山高,大有撒手不管的意思。太后实在看不过眼,到御书房训诫。

    “秦宓在天有灵,若是看到你这副模样,想必会后悔当日不顾性命也要救活你。”

    “母后啊,是,朕无用,可朕不傻。”他笑得狰狞,连带着皇袍上龙的眼睛也似要滴出血来,“她是因为什么死的,别人不知道,您心里还不清楚吗?”

第三章 命天定

    十几年前,夏威承救过一个人。

    乾宏帝陈煊在位时,敬德中年,逢五部内乱,殃及周遭地域,致使大量难民涌入擎渊境内。

    某月,夏威承得闲会友,拜访时任九江提督的岑见奚大人。

    “五部就差把天打下来了,周边各国趁乱作祟,百姓流离失所,你没去镇压,怎么还有空来我这里。”两人身居要职,每年也只有岑见奚进京述职的时候,能坐下来喝杯酒。

    夏威承轻装简从,带着两个护卫,一身常服出现在岑府的时候,岑见奚的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内人的侄儿管理五部邦交的事务,身份敏感,我不便插手,皇上知道,便派长信侯爷去了。”

    “也好,你难得来,带你看看这江南美景,比塞外荒漠可有趣多了。”

    “那就,叨扰兄长了。”

    “咳,就别跟我客气喽。”

    河埠廊坊,过街骑楼。

    岑见奚选了一家邻水的酒楼,桌上布的,三套鸭,荷包鱼,清蒸蟹粉狮子头,均是江南的特色。

    “既然提到了,这次五部的事,岑兄怎么看。”夏威承放下酒盅,北方都是大碗喝酒,这样小巧的杯子,用来也新奇。

    “五部看似和衷共济,可再牢固的船艔,也会有翻的时候。”岑见奚从未和五部对战,却一直关注着这个擎渊最大的邻居。

    还没到秋风起菊花开之时,蟹肉的味道差了些。

    “本以为,大道之行,人人为公的景象,会在五部先实现。”夏威承有些遗憾的说。

    “夏府世代都是武将,难道一直坚持儒家的思想。”岑见奚惊讶道。

    “也不是。”夏威承摇头,“小时候,听族学里的先生讲学时,枯燥的很,却不知为何,唯独对这句话,一直印象深刻。”

    “原来如此。”岑见奚了然,他知夏威承善战却不恋战,“虽说列爵分土、成王败寇的大势一直没变过,但圣人都说了,这种气象,也不是没有可能实现。”

    “五部内乱的原因,岑兄可清楚?”

    夏威承从侄儿口中得知,五部同力协契,“五位首领歃血为盟,五个部落相克相生。五部众人均以五部利益为重。”

    如今之境,若非有故意挑拨之人,也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原因了。

    “具体的不知。只是听说,是有人用了上古的邪术,有违天道,这才引发了大战。”

    “鬼神之说,坊间谈资罢了。”夏威承只觉得好笑。

    “我怎么忘了,你不信命。”岑见奚端起酒杯,就知道他肯定不认可这种说法,“你只信自己。”

    把酒言欢,杯莫停。

    夏威承仰头,一饮而尽面前的酒。

    世事一场大梦。

    人生于天地,如蜉蝣草芥一般。老天爷多想不开,偏偏要和人过不去?

    回程的路上收到消息,发动内乱的鼎木部,最后竟是自取灭亡的结果。

    自作孽,不可活啊。

    一阵刀剑摩擦声,打破了林间小道的平静。

    “将军,前面好像有人闹事。”

    “怎么回事,过去看看。”夏威承抻了抻缰绳。

    相距百米处。

    杀气笼罩之下,一个手无寸铁的老者背靠一棵歪脖柳,身后是荆棘丛生的树林,他已无退路,直直看向围住他的人,一副等死的样子。

    离他最近的一层人,抬手挥刀,本该是手起刀落的时候,那些人却像纸片一样,轻飘飘的倒在了地上。

    后面的刀不疾不徐的砍向老者命门。

    千钧一发之时,夏威承一跃下马,踢开大刀阔斧,在这群人面前站定,出了手。

    奇怪的是,筋骨还没完全施展开,这群人就作鸟兽散,四处逃窜。

    夏威承皱了皱眉头,余光瞥向一旁。

    “老人家,您没事儿吧。”护卫跟上前,托住老者瘦骨嶙峋的手臂将他扶起来。

    “去前面的镇上,找个地方歇歇脚吧。”看见老者身上的刀伤,夏威承示意连他也带上。

    “咳,咳咳,咳,多谢大人。”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老者直起背,抱歉的笑笑,这时草丛中跑出来一个小家伙,脏兮兮的模样,像抹了灰的竹竿。

    夏威承并未发难,他就一直在后面跟着了。

    是夜。

    “进。”夏威承的声音几乎是和敲门声一同响起。

    “将军,咳,咳,将军在和自己对弈啊。”老者的伤口已经上了药,这人形容枯槁,已是行将就木。

    夏威承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

    “将军,自己跟自己下棋,活棋容易下成死局啊。”

    “废话少说,杀一局?”

    “好。献丑了。”

    黑白错落,一场无声的较量。

    子落,局毕,棋平。

    “有什么话,旦说无妨。”夏威承对上老者的目光,压抑却不凌厉。

    “将军慧眼。”老者坦白到。

    “说吧。”

    “将军可不可以,收留跟着我的那个孩子?作为回报,有一件事,我可以给将军破解之法。”

    “她是?”

    “那是我女儿。”老者见夏威承狐疑的看着自己,自嘲的笑了笑,“我做了错事,上天罚我,这才容貌衰老,其实我只有三十几岁,却像古稀之龄。”

    “我还有一事不明,巽土一直明哲保身,这次是何故?”

    “将军在说什么,我,不明白。”老者惊恐的移开眼,哆哆嗦嗦的,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比死还可怕的事情。

    “不明白?你使的暗器,是巽土部的夺魂针,让我猜猜,你是哪一位长老。”夏威承目露寒光,这人非让自己把真相说出来才甘心,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老者摇摇头,当时若是夏威承不出手,后面的人也是同样的下场,一针毙命,“事已如此,唉,说什么都晚了。”

    老者颤巍巍的拿出一张纸条。

    夏威承接过,每看一行,周身的戾气便重一分。

    “哼。”夏威承笑,笑的讽刺,移手将纸页放于灯焰,很快化成了灰烬。

    一丝烧焦的味道,让老者皱了皱眉。

    “大将军,我知道你或许不信。我女儿有观天象见吉凶的本事,万不得已之时,还望你听她一言。”

    “求镇岳大将军收留!”那时才八岁的杜若水破门而入,在父亲哀冀的语气中,了然他们的处境。

    “我命由我不由天,这法子不用也罢。”

    老者听了这话,眼中唯一的光芒也黯淡下去。

    夏威承想了想,又道,“至于你女儿,府中小孙女和她年纪相仿,你要是舍得,两人可以做个伴。”

    杜若水随夏老将军到夏府的时候,一身麻布衣服,脸上脏兮兮的,看到庭院里修习剑法的夏青云和苏锦。

    “孙儿拜见祖父。”

    “拜见大将军。”

    “这是我孙儿,夏青云,长你两岁,这是我孙女,苏锦,小你一岁。你排老二吧。”

    夏青云好奇的看着这个虚弱但双目有神的女孩。

    “哥哥好。”杜若水行礼道。

    “妹妹也好。”夏青云说完,戳了戳苏锦,“说话呀,木头脸。”

    苏锦冷冷的瞥了夏青云。

    “见过姐姐。”那是苏锦为数不多的一次,称杜若水为姐姐。

    “妹妹好。”杜若水回礼道。

    又过了几年,夏青云到了随军上战场的年纪,出征之前,老将军在庭院外面,听到夏青云大喊。

    “木头脸!照顾好祖母,不许欺负若水。等我回来!”

    等我,回来。

    夏威承恍惚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只是要比夏青云现在稳重得多。

    “等我回来。”他自己也曾这样说过。

    苏锦自顾自的练剑,冷哼一声,当做没听到夏青云幼稚的喊声。

    杜若水静静看书,她体质弱,不适合习武,夏老夫人就教她识文断字,读歌赋,品诗词。

    “我就说,锦儿也该这样教才对。”夏顾氏看着杜若水从初见时的瘦瘦小小长成大家闺秀的模样,又看看一身武者装扮英姿飒爽的苏锦,“也算是文韬武略,相得益彰。”

    杜若水心道,夏家的人都很好。

    她看着一阵微风,刮过苏锦湿漉漉的刘海儿,像极了一声装满少女心事的叹息。

    虽说同为夏府养女,她的性格也比苏锦温顺很多,可夏青云就是和苏锦更亲,而对自己,始终客气有加。

    夏青云常端来一盘水果放在自己读书的桌前,一边说若水歇一会儿吃水果,一边每次都不忘单把黄桃挑出来给苏锦。

    犯了错被罚抄书,他也只求苏锦帮他写,苏锦骂他,杜若水说要不让自己来,苏锦递过去,夏青云瞪了苏锦一眼,摆摆手笑着对杜若水解释,你的字太好看。

    苏锦对府里的每个人都很客气,除了夏青云,或许苏锦自己也不知道,她根本就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讨厌夏青云。

    诸如此类。

    也罢。比起惨淡的流亡年岁,这样平淡的过一生,也不差。从记事起,夏府是唯一能称得上是家的地方,她应该知足了。

    又过了两年,苏锦能随军出征了,杜若水又成了一个人,她照顾老夫人,帮夏夫人打理家事,做着为孙为女分内的事情,闲时就去书肆读书。

    有时她会想,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会偷听到父亲是如何倒行逆施,让族里四分五裂,她不会看见父亲把夺魂针射向族人,只为了讨一个人可怜,她不会算知参与那场战争的人的宿命,那样她也许只是接到噩耗为亡者流泪。

    “是你,把少爷支开的?”那段时间,府里到处挂着白绢,老夫人颤巍巍的问道。

    “是云哥哥贵人多福。”杜若水也不知何故,她没经过修行,应当没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却在战前强烈的感知到,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征伐。

    她知道自己说了也不会有人相信,无奈之下灵光闪现,散布传言,称有附近有大量土匪将为祸京城,杜若水只当是根救命稻草,不料皇上真的在出征前调夏青云防守京城,只是调了夏青云。

    那一战苏锦照常跟着去了,却只有她活着回来了。

    带回了老将军的遗言,“不必守孝,娶杜若水,有战即出。”

    夏威承许是知道,只有苏锦来说,才能让夏青云点头答应,只有夏青云答应了,若有朝一日,白纸黑字的预言成真,夏府才能保住。

    他一辈子与命运相争,最后一次,却破天荒信了命。因为他再也没办法保护任何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没做到的事情,他的儿子,他的孙儿,竟然也没有机会做了。

    夏青云与杜若水成亲之日。不喜热闹的苏锦在老夫人房里抄做法事用的经书,她的字歪歪扭扭。

    “孩子,我不许云儿另娶,你可怪我。”老夫人也不想委屈了苏锦,想着来日给她指一门好亲事。

    “祖母言重了,苏锦只想报养育之恩,别无他求。”在府里,大家都把苏锦当二小姐待,她却向来规矩,只有在夏老夫人面前,唤一声祖母。

    苏锦很冷情,却发现不知在何时,那个令人讨厌的所谓兄长,让她付了一生深情。

    ……

    夏威承一生峥嵘,戎马倥偬,他自认看人从未看走眼。

    当年的老翁,揭了年迫日索的皮相。摇身一变成了皇帝身边潜伏的毒箭。

    “各自为营,又何谈好坏呢。耳濡目染,骨化风成,站在我们一边的五部人不是也有吗。”夏威承意味深长的看着位高权重的杜大人。

    “将军是不是对擎渊的国力太自信了。我最清楚,那边一直虎视眈眈这片疆土,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想要太平,唯有斩草除根。”

    “好坏之说,就看你心里装的是自己,还是天下苍生了。只是,不知大人是哪一派。”

    “挡我者死。”那人的眼睛里淬毒,心头有难消之恨。

    最后一役,夏威承宁肯玉石俱焚,也绝不认输。

    有人以为老将军把战死沙场当做归宿,只有苏锦知道,那一仗,本不至于如此惨烈。

    他们那一小队人马遇伏击,折损了几个兵。

    穷寇莫追。是知道前面会有陷阱。

    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空寂的山谷如洪峰过境般涌出大量人马。

    夏威承看了一眼那些大刀阔斧上的徽印,就明白,都是那个人的主意。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死士,究竟为何而死?

    凤鸣关距离鼎木部几十公里,夏威承顺了杜大人的心思,派人去求援。

    待这人带着增援赶回来时,早已血染空谷,尸横遍野。

    苏锦听到人声,用了残存的力气,从草丛里爬出来。

    夏威承把她丢到这里,下了最后一句军令。

    “苏锦女娃,若你能活着回去,告诉青云,五部没有与擎渊为敌之心。”

    马蹄迫,血色映山河。

    那边乾宏帝得到的,却是老将军和大将军被五部伏击战陨的消息。举国同悲,龙颜大怒。

    自此,擎渊和五部剑拔弩张,打破了数百年的和平。

    ……

    当时报信的人是贫民出身,在军中当,不过十五岁,夏府念此恩情,送他去了学堂。

    这孩子虽出身贫寒,却不知从哪里读了不少书,资质尚可又勤奋好学,几年后登科及第,也入了朝堂。

    此时龙椅上已换了新君。

    “这个程邈,入仕几年了?”庆元帝陈舆玏寻问自己的老师,上书房的大学士公孙录。

    “启禀皇上,三年了。”

    “四皇子还缺个夫子,让他去,老师觉得可以吗。”

    “程大人为人清正,才气过人,可担教导之责。”

    一日,程大人走到四皇子的小书房外。

    “殿下,抄书累不累啊。”

    “要不你们来?”

    “殿下,墨用完了吧,我吩咐人去拿。”

    “殿下,我去给您炖鸡爪,补补腕力。”

    “殿下,我,我……我去帮您把别的书拿来。”

    “苍天啊。”陈扶风一声长叹,“昨天我的头白磕了?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真是,养了一票白眼狼。

    “程大人好。”听门缝的程邈,被鱼贯而出的宫人们看到,正了正脸色,走进书房。

    “参见殿下。”

    “程大人,你来的正好。”看见程邈,陈扶风瞬间乐开了花。

    “……”

    作为四皇子的文学老师,程邈免不了听说昨晚的事情。

    “殿下重情重义,”程邈看出太后对这个孙儿,表面严厉,却很是爱重,“以后若生祸事,没有母妃庇佑,念在殿下帮他们保命,这些宫人也更愿意护着他。”

    太后看起来是惩戒宫人,处罚皇子,实则是在替陈扶风收买人心。

第四章 惹祸精

    经过月余,陈扶风总算抄完了所有书目,这里面当然多多少少有程邈大人的友、情、帮、助。

    古人曾说,书,心画也。

    程邈写字如风雷在笔,上书房的大学士看过他写的文章后评价说,“觇此人气象,胸怀沟壑,假以时日,必有大作为。”

    不过要模仿一个垂发孩童写字,那种自然而然的幼稚“神韵”,还是让他费了一番脑筋。

    也不知是皇后娘娘有意放陈扶风一马,还是程邈真模仿的出神入化,反正没有人看出来蹊跷。

    罚也罚过了,太后交代的管教陈扶风的任务也该提上日程了。

    一个静谧午后,皇后精挑细选过的伴读,接到了四皇子的殿中。

    成为皇子的伴读,可是一件光荣的事情,多少有上进心的官宦子弟求之不得。

    因为这意味着能接受名师中的名师们的指导,日后登科及第的机率不知道比同一起跑线上的别人大了多少倍。

    另外,如果运气再好一些,说不定这位皇子十项全能,又深受拥戴,能够坐上象征普天下最大权力的那把椅子。那么伴读的前途,自然是好到不用说。

    目前看来,陈扶风是没这个缘分坐上去了,一个一年有八九个月都在惹祸,剩下三四个月被罚抄书,面壁思过,哥哥们都太优秀,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的小皇子,以后最大的可能,就是做个闲散王爷吃着俸禄安度余生。

    庆元帝点名把程邈安排给四皇子的时候,上书房的大学士一惊,把程邈的工作表现想了一遍,连袖口是不是多了几道褶子让素来爱干净的皇上不开心了都思考过,确定程邈没犯什么错误才放心,最后认为程邈是太“走运”了。

    不过能得到皇子之师的教导,也是一件令人心动的事情。

    只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四皇子这里,想吃上这碗饭,你的运气要比他的哥哥们的伴读还要好才行。

    现实往往令人心酸,才半个月,六皇子的伴读,就换了三个。

    头疼欲裂的程邈站在皇后的凤仪宫外,踱来踱去,不知如何回禀。已经入冬了,他额头上却渗出来一层薄汗。

    已经没有世家子弟敢来做陈扶风的伴读了。

    有了伴读之后,陈扶风果然不想着跑去宫外玩了。因为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十月初八,陈扶风带着礼部尚书郭清川的三公子上树掏鸟蛋,第二天郭尚书就告罪说犬子身体不适需要卧床休养请皇上和皇后娘娘另择良才。

    十月十二,少府监的小儿子在陈扶风的指导下,把庆元帝平时喂养的几尾狮头金鱼捞出来,借御膳房的火苗烤成了干。

    在挨了父亲三十个手板,禁食一天之后,这个倒霉孩子发誓再也不和陈扶风玩了。

    十月二十二,被关了小半月的陈扶风,在马场里,见到了冯阳候的世子,一个出身军候之家,武力值显然在他之上的小孩。皇后娘娘是这么想的,文官们的公子容易被欺负,如果找个功夫好的孩子,说不定能杀杀陈扶风的锐气,让他安分一些。

    只能说她不了解孩子啊,陈扶风哪里是轻易服输的人。

    于是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世子,在比试赢了陈扶风几次后,不出意料的被四殿下算计了。

    陈扶风非得和世子比蒙着眼赛跑,两人跑来跑去,踩碎了御花园里年初皇后娘娘亲手栽下还没来得及开一次花的莲瓣兰。

    冯阳候的儿子也有种,傻小子直接效仿名将廉颇,在殿外负荆请罪。

    好在他只是个小孩子,要不然皇家的颜面就团一团放在陈扶风口袋里,不用要了。

    “礼部尚书家的公子,四岁读论语,六岁背四书,您让他干什么不好,非得让人家去爬树,郭尚书整天跟我唠叨他儿子都快吓傻了。”程邈抱怨到。陈扶风关禁闭,他作为夫子,教导不力,肯定得陪着。

    “那是他自己胆子小,我在一边给他示范过很多次怎么下来了,他就是在树上挂着不敢下。”陈扶风不屑道。

    程邈在心里嘀咕,您为了出宫玩翻了那么多次墙,方圆百里谁能比您爬的高啊。

    “还有皇上的狮子头,您是有虐待癖吗,听大学士说皇上心疼的不行。”

    “我就开个玩笑,他用脚趾头想想,也不能真把它们扔到火里去啊。”陈扶风狡辩,事实上是他自己将父皇宝贝的不得了的金鱼丢入火海的。

    “您说这话不觉得不妥吗。”程邈叹了口气,做臣子的,就算主子让你上刀山下火海,你也是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

    “程大人,你说,父皇为什么总不来看我。”陈扶风突然问道。

    这个问题,让巧舌如簧的程邈怔了一下。

    “这个,殿下有所不知……皇上……皇上日理万机,实在抽不开身,等您再大一点......再大一点,就能体会到了。”程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换了一个在他看来或许比较好接受的理由。

    “还有啊,皇后娘娘对殿下挺好的,您为什么跟几棵花过不去啊,唉,好不容易才栽活。您应该乖一些,要不然,您闯了祸,皇后娘娘在太后和皇上面前也不好做。”

    皇后既然管教陈扶风,对他犯的错,自然要把责任归咎在自己身上。

    “恩,我知道。”陈扶风还是明白事理的,他胡闹的原因,其实归根结底,是希望父皇多关心自己一些。至于皇后种下的莲瓣兰,陈扶风真的没想打它们的注意,他本以为那只是几棵普通的花花草草。

    候门相府等各个世家明白过来,跟的皇子能不能飞黄腾达不重要,甚至自家孩子中不中状元也不重要,一不小心碰上陈扶风这样的小主子,能保住脑袋已经很万幸了。

    一来二去,符合做伴读的条件的孩子,都不敢进宫了。

    反正四皇子下面还有几个弟弟,等他们长大,也有的是机会做伴读。

    发生这一系列的事情,皇后也是头疼的很,无奈之下,硬着头皮向太后请示,将陈扶风带到凤仪宫自己看管几天。

    受了程邈的一番说教,陈扶风明显乖了许多,又因为那几棵莲瓣兰心存愧疚,就算不情不愿,也是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这样说不定可以早点被放出去。

    对陈扶风而言,这里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牢笼。相较之下,还是自己的寝殿待着自在。

    皇后看着安分守己又阴奉阳违的陈扶风,一时间想不出什么辙。

    这一天,陈扶风正伏案桌前,练习书法,乍一看甚是认真,其实不知道在涂鸦什么。

    “皇后娘娘,夏夫人来问安了。”外面的宫女通报说。

    又到了月末请安的时候,杜若水自从进宫见过太后,再称病不进宫门就不妥了,便说身体已经大有好转,理应遵守礼制前来问安。

    所幸皇后娘娘是个开明的人,并没有过多追究。

    “快宣进来。”皇后想到夏府的家法一向严格,说不定,可以讨教一些好办法。

    西夏,西,夏!

    “夏,你是说夏府吗。”装模作样老实写字的陈扶风,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回殿下,是夏府。”宫女点头道。

    皇后娘娘看到陈扶风双眼放光,心道不知他又有了什么小心思。

第六章 味全楼

    走到藏书阁,门竟然没挂锁。程邈暗自嘀咕,懒散悠闲的郑学士什么时候也开始拼工作量了,还给不给他们这些年轻人晋升空间了。

    程邈推开门。

    一低头,一抬眼。

    院中小筑里,一个清丽的女子容颜映入眸中。

    头发用一条白底黑色月牙纹的绸带高高束起,不以任何珠冠宝石加以装饰。着一身藏蓝色米白旋涡纹的翻领长袍,用玉带系于腰间,其上挂了一个玉佩,彰显身份不凡。手里捧着几本书卷。

    那一刻,只消一眼,便让他忘却了自己在茫茫天地间的存在。

    “母后礼佛,师父赠了自己珍藏的经书,让我带回来。”女子没察觉到有人进来,依然对面前的老学士说,“这几本儒学经典,专门讨来给老师您的。”

    巧笑之瑳,佩玉之傩。

    有美一人,宛如清扬。

    程邈似乎对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有了新的具体的认识。

    他在门边站了一会儿,待心里的小鹿不撞了,才带着陈扶风向凉亭走过去。

    “郑老师又得了什么好书?”程邈见亭子中的两人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和陈扶风的存在,只好出声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是程邈呀。你又来讨书看了。”郑学士听到声音,一边答应着一边才从书中抬起头来,看到程邈身边的陈扶风,赶紧起身参拜,“啊,见过四殿下。殿下今日来的,真早。”

    “郑学士好。”陈扶风规规矩矩的行礼。

    “四殿下?你是扶风?都这么大了。”一旁的女子惊喜的说道。

    “诶,姐姐你认识我?”陈扶风被点名了,指着自己的鼻子问。

    “错了错了。”郑学士皱起一脸褶子,向陈扶风连连摆手,“殿下不能称呼她姐姐。”

    “为什么?”陈扶风无辜的接受着郑学士嫌弃的注视,一头雾水。

    “微臣参见凤华公主。”程邈反应过来,这虽不是普通女子,但也不是世家的小姐,而是太后娘娘最小的女儿,庆元帝的亲妹,凤华公主陈婧。

    八年前,十六岁的凤华公主自请去白云山青越观修行,为擎渊国祈福。

    “大人不必多礼,叫我陈婧就好。我去修行的时候,就放下了公主的身份。”在佛性禅心之地过久了壶中日月的日子,陈婧没有宫廷女子的雍容华贵,而是一副仙风道骨,眉眼间的笑意,在料峭冬风里也能让人生暖。

    “这是你小姑姑。快叫人。”程邈拍了拍还没搞清亲戚关系的人,小声对陈扶风说。

    “姑姑?”陈扶风一时大脑短路,无法接受多出来一个的像江湖侠女一样的直系亲属。

    “哎。是我。”陈婧蹲下身打量着陈扶风,笑意更深了,掐掐他的脸,“你生的真好看。”

    她其实还想说,像你母妃一样。

    陈扶风难得听到有人夸他,一张脸顿时像极了煮熟的龙虾。有些不自在的往程邈身边靠了靠。

    “对了,老师,我得问问夏府在哪里。我受人相托,带个东西给他们。”陈婧刚蹲下的时候,腰间口袋的东西硌了她一下,才想起来。

    “姑姑我也想去!”陈扶风一听到夏府,也不害羞了,瞬间和陈婧亲近了许多。

    “殿下今日的书还没有背。”郑学士慢悠悠的数落到,“您的进度太慢了,千字文本应该五天就背完,您都背一旬了。”

    “郑学士,你,我,你,明天,明天我一定背完。”陈扶风着急到结巴,怎么能随便揭人短。

    “程邈,你觉得呢。”郑学士瞥了一眼闷不做声的程大人。

    程邈装哑巴,他不想说话,他不想背这个锅。

    “那你就跟着去吧,明天我来看着你背书,背不完不准吃饭哦。”陈婧貌似看出两位大人做不了这么“大”的决定,便主动接下了她自己完全不知道多令人头疼的烫手山芋。

    “好!”陈扶风欢呼雀跃。郑学士和程大人在心里欢呼雀跃,有一种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收了混世魔王孙悟空的画面感。

    陈婧牵着陈扶风的手,一大一小两个背影逐渐消失在阁前的拐角处。

    “你去看书吧。”郑学士看程邈站在原地像冰雕一样,就差摆个沉思者的pose了,他指指那整阁的书,嘲笑程邈,“颜如玉走了,那里不还有黄金屋呢”。

    程邈被戳穿了小心思,脸上发烧,拱手行了礼,头一次有些不情愿的向中阁走去。

    陈扶风站在宫城正门口,看侍卫验过陈婧的令牌,感觉做梦一样,他都想不起自己多久没正儿八经昂首挺胸大踏步的从正门走到宫外了。

    ......

    巳时已过,杜若水还没回府,苏锦正纳闷,就接到皇后派人过来传话,说留了夫人在宫中用午膳。

    杜若水不在,夏芙蕖来找苏锦商量午饭,娘亲一直说吃的清淡点好,她还是老想着三畔巷味全楼的那几盘荤菜。

    “想吃什么?”

    “板栗烧***宝鸭,蒸鳕鱼,油焖虾......”夏芙蕖摇头晃脑开始报菜名。

    “打住,只能选一个。”苏锦打断了能背出一个菜单的小人。

    夏芙蕖默默低下头。苏锦看着她的发旋,这些都是味全楼的招牌菜,很难做决定吧。

    “我知道这些吃不完,可是姑姑得多准备些菜才好,今天有客人要来。”夏芙蕖突然有模有样的说。

    “你还没睡醒吗。”苏锦看着她像是有理有据的样子,觉得好笑。府里逢年过节都鲜少有人登门,更别说这冷风倒灌滴水成冰的寒冬了。苏锦只当她馋了,便替她决定道,“那就八宝鸭吧。”

    “青儿照顾好小姐,我出门买些食材。”苏锦飞快的站起身,交代了几句,夏芙蕖还有话没说完,就看不见苏锦的身影了。

    要说这味全楼也会做生意,每月初三都买二赠二,四层楼挤得满满当当,吃过味全楼的人里回头客很多,周围的饭馆总要门庭冷落几日。

    程邈虽然住在味全楼附近,但他一个黄金单身汉,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按理说不会凑这种热闹。

    今天巧了,旁边不知哪个看不过味全楼生意红火的老板,雇了几个砸场子的,来味全楼闹事。

    店门口,一片黑压压的人正等着用饭,最前头就有需要打包带走苏锦。

    几个打手突然冲出来,拳头一顿乱挥,揍向正在说感谢词的老板。

    打架声引得程邈往味全楼的方向看了一眼,一个身形瘦削的女子对打几个大汉,正是反应极快出手相帮的苏锦。

    那个多年前浑身浴血,还有力气甩刀救了他的命的女子,那个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有打架的时候才会目露凶光的女子。

    程邈抬步,急忙走过去。在人群后大喊一声,“店被砸了,咱们以后就没好菜吃了!大家快帮忙啊!”

    一呼百应!

    陈婧和陈扶风此时也在,陈婧当然看不过,早就往前挤着,想要帮忙。

    陈扶风被人流挤出去,向后跌近一个人怀里。

    “多谢。”待他站稳后,转头过去道谢。

    “殿下?”

    “额,程邈。”陈扶风看到那张熟悉的知识分子的脸。怪不得觉得刚才喊话的声音,文里文气的。

第二章 初相遇

    “姑姑,想什么呢。”夏芙蕖看看这家的花灯,摸摸那家的彩塑,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雪堂街的尽头,要不是无法挣开苏锦一直攥着她的手,她早就跑完这条街好几个来回了。

    雪堂街是距离宫城最近的一条街,店铺不多,但都很精致,供来往使者和身份煊赫者停歇驻留。

    杜若水平时对夏芙蕖管教严格,约束繁杂,大小姐出来放风的时间少得可怜。老夫人在世时常说,老这么在家闷着,再成个小傻子怎么办。

    不过,如今看起来,夏芙蕖不光没有变傻,反而鬼马机灵得很。

    她一仰脖子,就看到苏锦姑姑目光深沉,像是在合计着什么。

    “没什么,只是不知夫人怎么还没出来。”对于杜若水,苏锦仍有些心结,掩饰着自己的想法。

    “姑姑在担心娘亲吗。”夏芙蕖一脸天真的问道。

    “啊,没有,就是觉得有些晚了,夫人不常放你在外面呆这样久的。”苏锦轻轻一笑。心里掐着时间,约莫过了一个时辰。

    “姑姑不用担心,娘亲没事。”夏芙蕖笃定道。

    “你怎么知道。”苏锦低头问道。

    “恩,预感。”夏芙蕖胸有成竹的点头。

    ……小孩子怎知什么是预感,许是母女连心吧。

    “蕖儿,咱们去宫门外面等着吧,夫人出来若是找不到我们,会着急的。”苏锦跟夏芙蕖商量道,声音比平时缓和很多。

    夏芙蕖虽然年纪小,但比寻常孩子懂事得多。

    “好的,姑姑。”只听她脆声说道。

    “前面的人快让开!”听到前方一阵轰轰隆隆的骚动,苏锦立即把夏芙蕖牢牢护在身后。

    只见尘土弥漫中,一匹黑马向两人奔来,马上一个孩童死死抓住缰绳,快到两人跟前的时候,马儿好像受到了什么重击,像一旁的摊位撞去。

    “小心!”苏锦飞身跃起,接住从马上摔下来的小人。

    “姑姑厉害!”夏芙蕖没有被吓到,看到这桌仰马翻的场面,还跳起来,拍手叫好。

    “街上纵马……”苏锦刚想训斥,视线飘过男孩衣服上的纹络,生生住了口。

    一旁摊位上的瓷器,摔得粉碎。

    “喂,你是哪家的公子,怎么没人看护。”走上前,夏芙蕖打量着这个小子,比她高一些,刚才那么一摔,头发有些散了,生的还算好看。

    “小姐,不得无礼。”苏锦看见男孩衣服上的团云密纹,像是宫中皇子穿的样式。只不知是身边哪个胆大的随从一不留神,让小主子一个人跑了出来。

    姑姑称娘亲为夫人,但很少听她叫自己小姐,夏芙蕖很快闭了嘴。

    “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爹你娘怎么管教的,让他们赔我这摊子!”摊主怒上心头,上前抓住小孩的手腕。

    换来小男孩一记凌厉的眼刀。

    苏锦几乎替这人出了一头冷汗,寻常商贩,显然看不出来这是谁家的孩子。他这句话,也就够掉十次脑袋吧。

    “对不住了,这个给你。”苏锦递给摊主一锭够他赚一年的银子,把小男孩的手抽出来,趁摊主掂着银子分神的时候,一手牵着芙蕖,一手牵着男孩,离开了周遭狼藉。

    寻了一处僻静之地。苏锦看小男孩默不作声,以为他是吓到了,想开口安慰他几句。

    “你家在哪儿,我们送你回家吧!”夏芙蕖自顾自地挨过去,握住他的手。

    一直镇定自若的男孩,登时,脸红了大半,手抖了一下,似乎想要抽出来,却始终没有再动。

    “我认识路,自己能回去。”小男孩开口,并没有惊吓之意,反而抬头看向苏锦,作揖,郑重道,“今天多谢夫人相助。”

    “不敢当,公子没事就好。”苏锦回礼道。

    “你是哪个府里的。”男孩突然问向夏芙蕖。

    “西……”夏芙蕖虽伶俐,可到底是懵懂不知事的年纪,还没有九曲回肠应付这些意味深长的问题,当然心直口快。

    “举手之劳,公子不必客气。”苏锦反应机敏,这也是杜若水放心将芙蕖单独交给她看着的原因。

    苏锦明白,虽说夏府被那股势力当成眼中钉,这些年却一直也没放到明面上来。才更让人不踏实,所以还是谨慎些好。

    “好,以后见面再说吧。”男孩狡黠的勾起嘴角,褪去一身老成,露出孩童的天真,朝夏芙蕖摆摆手,“再会啦。”

    “公子,回去的路不好走,千万小心。”苏锦微微颔首。

    月上枝头,鹊声依稀。

    看着小男孩离开的背影,一种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扎在夏芙蕖心头。

    “蕖儿,我们走吧。”苏锦看着夏芙蕖一脸茫然,“在想什么。”

    “姑姑我们为什么不送他回去,他还是个小孩子。”

    “蕖儿,我不知道,现在对你说这种话是不是太早。”苏锦顿了顿,“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姑姑我知道了,就是不要和不认识的人乱说话是不是。”

    “现在来说,差不多是这样吧。”苏锦就知道,小孩子的世界最单纯,有些道理,不到一定年纪,是很难明白的。

    “姑姑,你看今天,月亮好亮啊。”夏芙蕖拉着苏锦的衣袖,指指天边一轮白玉盘。

    “是啊,快到中秋了呢。”清冷的月光打在苏锦脸上,衬得她愈发冷艳。

    “我想爹爹了。”夏芙蕖小声呢喃着,“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这么好看的月亮。”

    夏芙蕖从不在娘亲面前提起从自己出生起就在外面抗敌,记事起只在三年前见过面的父亲。

    她知道娘亲会伤心,虽然杜若水掩饰的很好。

    只是她不知道,苏锦姑姑也会伤心。可是苏锦的心思密不透风,谁都不知道。

    “将军也记挂你们。”苏锦不常笑,勾起嘴角的时候,就像有粗糙的手掌摩擦她的心脏。

    那时苏锦还小。

    “木头脸,你还是笑起来好看。”

    “去你的。”

    “真的,你看那里,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

    ……

    “找我有事?”苏锦见门开着,就敲了敲门框。

    适才在院里练功,青儿过来传话说夫人找她。

    “过来坐。”杜若水斟了两杯茶。

    顶级的乌龙茶,秋日里喝最好,杜若水对季节时令一向注重。

    “从我进了夏府,你就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你想说什么。”没外人在的时候。苏锦对杜若水说话,其实不算客气。

    杜若水在心里叹了口气,脾气怎么就这么臭。

    两人从小在夏府长大,相识多年,杜若水性格温婉,再加上她确实心存愧疚,所以私底下,凡事都让着苏锦。

    “妹妹之前随军出征,可曾与五部对峙过?”

    “有过。”

    “可曾遇到过鼎木部的人。”

    “没有。”苏锦眉头微皱,鼎木是一个多年前就已经消亡了的部落,“怎么了?”

    “宫里似乎有鼎木部的人,昨天观天象,他误导了我。”

    “你确定不是你修为不够?”苏锦呷了一口茶,天生能够夜观天象,十几年前流落至擎渊,杜若水的身世,她大概是能猜到的。

    “参未知之事需要修为,只是观天象,我还是能应付的。”杜若水汗颜,她确实没接受正统的修行,只是掌天象,见吉凶是上天所赋,祖宗所传,也是能否当任族长的参照,不是后天历练就可以掌握的。

    “这个月的信件,今早太着急,忘记给你看了。”夏府的事情,杜若水从来不瞒着苏锦。

    “所以,如此看来,那个人是故意让你进宫的。”苏锦看了个大概,自顾自的思索着,“从将军的信中看,订立盟约的事鲜有人知,这个人肯定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将军并没有提到盟约一事有何不妥,而这个人明显想让我们知道订立盟约于夏府不利。今日在宫中,情急之下,你若和盘托出此事,难免不被有心人抓住把柄。夏府在朝中熟知不多,出了事,最可能庇护我们的,也只有她了,可是……”

    “可是就算夏府的人,知道她与夏府渊源的,也是少之又少。”杜若水低声说出苏锦不敢说的话,眉头紧锁,顿觉后怕,“今天是我大意了,还好信中的事没跟太后多说。”

    夏府握着军权,这些年一直低调,与朝中臣子结交甚少,却一直承蒙太后关照。老将军曾嘱咐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惊动懿正宫。

    “那么,这位藏在暗处的高人,目的是什么呢。”苏锦眉心拧了个结,“不对,他似乎,更像在试探什么。”

    “我也这样想,虽说我们的秘术和鼎木巫术容易互相感知,只是,好吧,以我的修为,对方若真想隐藏,我确实察觉不到什么。”杜若水不情愿的承认。

    “所以?”

    “所以你觉得,该如何是好。”杜若水知道,苏锦对自己有心结。但事关夏府的事,她从未糊涂过。

    “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苏锦答到,“我们在明,若想对抗,也只能等他先把尾巴露出来再说。将军说明年守城期到后,不日可归,还需他来拿主意。”

    “好。”杜若水点头,算是赞同,有想到了什么,“对了,你们今天,遇到了谁吗。”

    “一个男孩,是宫中的人。”苏锦方才想起雪堂街的事情,如实道来。

    “你做得对。”听完苏锦的话,杜若水捻住衣角,有些伤神,“最近,不要让蕖儿出府了。”

    “好。”苏锦答应道,知道杜若水隐隐预知到了什么。若真是那一族的血脉,杜若水有预知后事的能力,也就不奇怪了。

    就像对已经发生的事情,杜若水相信苏锦的判断一样,对未知的可能,苏锦虽觉得不太靠谱,也从来不反驳。

    ……

    “御马监里的马,果然性子烈。”陈扶风叼了根稻草在嘴里,一边回想着刚才的一幕幕。

    那两个人胆子也够大的,就定定的站在路中央,像上书房里面的千年古木一样,要不是他把自己的小命抛到脑后,狠狠掐了马儿一下,这撞上去,非死也得重伤。

    不过,接住他的那个人,武功肯定在自己的教习师傅之上,就是心思太重了。

    西什么呢。刚才的话被打断了,陈扶风也不知道她们住在哪儿。陈扶风看那小女孩单纯,是个可以结交的玩伴,本想问清楚她是哪个府上的小姐,不过年长的女人似乎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有意避之。

    看她给出去的那锭银子,像是金漆花银,啧啧啧,出手真是大方,应该是城中的名门望族。

    陈扶风原本应该回自己之前偷偷跑出来时走的矮墙,那里还有拿着绳子等着接应自己的小太监。

    可他想的太投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正和门前。

    “统领!你看那个是不是?”一声大喊让正在分神陈扶风清醒了,发现自己走到了大门,那八九不离十是来逮他的人,他下意识的转身向相反的方向闷头快跑。

    只听身后一阵风呼啸而过,陈扶风的脑门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肚皮,然后他弹出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呲牙咧嘴。

    他这才明白,没从马上摔下来,是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您没事吧!”那个被撞的人倒是稳如泰山,扶起摔在地上的六皇子,刚才只顾着截住他,别让人又跑丢了,就直接翻了几个跟头过来,距离没掌握好,失误了失误了,“得罪了,小人该死。”

    “没,没事,你是御林军的统领吗?”陈扶风摆摆手,暗道不妙,看来是惊扰了皇祖母,完了,这要让父皇知道,回去又得面壁了,说不定几个月都不能出来了。

    “见过四殿下。御林军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统领大人看着眼前的小人儿,他们把城里翻了个底掉都没找到人,正不知怎么保住自己脑袋的时候,还好这个四皇子慢慢悠悠的自己出现了。

    陈扶风被一队人马围的严严实实,走向懿正宫的方向,心底无声的流泪。

    进了懿正宫,先向皇祖母和皇后行礼,悄没儿声的环视了一周,跪在地上的都是自己宫里的宫人们,这些人吓坏了吧,肯定在心里把他骂惨了。

    “你瞧瞧,成什么样子。”罗太后看见陈扶风一身的灰,黑下脸来。气压低到旁边的众人大气也不敢出。

    陈扶风感觉后面像火烧一样,估计是肿了,揉一下吧,没关系的,一个声音在心里叫嚣着。于是,在场的人,也只有这个罪魁祸首忍不住疼痛还敢动。

    “你怎么了。”陈扶风的小动作不出意料被发现了。

    一旁的大统领发怵,小祖宗啊,对不住您了,可千万千万别把我供出来啊。

    “皇祖母,您消消气,我今天救了一个人呢,是不是也算将功折罪了?”陈扶风开始昧着良心编瞎话。

    “哦?说来听听。”太后把不相信全写在了脸上。

    “禀告皇祖母,孙儿今天……恩,出门历练,遇到一个姑娘从树上摔了下来,怕她受伤,就在下面做肉垫,接住了她。这不,我屁股现在还疼呢。”说得自己都信了,陈扶风夸张的做了个呲牙咧嘴的表情。

    “那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私自出宫。害皇祖母担心了。”陈扶风恭恭敬敬道。

    “还有呢?”

    “还有……”陈扶风一时间想不起来,难道是最近犯的错太多,找不到重点了?

    “口若悬河,罪加一等。”这罪名,定的一针见血。

    陈扶风前一秒还沉浸在逃过一劫的快乐中,此刻彻底绝望了。

    “孙儿知错,甘愿受罚,请皇祖母处置。”投机取巧不成,那就端正态度,说不定还能得个从轻发落。

    “四皇子少不更事,闭门抄书一月。”

    小书房的书都快抄烂了,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本,哪里用得着一个月。

    罚的不重,陈扶风舒了一口气,刚想谢恩。

    “至于你们,护主不力,留着何用!”罗太后疾言厉色。

    此话一出,一众宫人面色惨白,胆小的直接晕了过去。

    “皇祖母恕罪,皇祖母恕罪,还请皇祖母饶他们这一回。”陈扶风立即跪下,接连磕头,叩头声显得格外响亮。

    沉沉的砸进在场的人心里。

    “孙儿再也不敢了,您让孙儿抄多少书都行。”

    “殿下啊,您不要磕了。”一旁的宫人心疼的不得了,一直照顾陈扶风的老太监都快急哭了。

    “按人头算,抄一本书换一条命,书从学士府的藏书阁里出,你可愿意?”罗太后看着陈扶风红的像小兔子一样的眼睛,问道。

    “愿意愿意!”陈扶风怕皇祖母反悔,赶紧应下。

    “那好。”太后点点头,“哀家也乏了,你们退下吧。”

    “谢皇祖母,孙儿告退。”

    “谢太后娘娘不杀之恩!”

    这件事到此为止,就算翻篇儿了。

    “母后,刚才风儿若是不求情,您会拿那些宫人怎么办?”皇后小心扶着罗太后,笑着问道。

    “唉,那些人要有你十分之一的聪明,也不至于连个孩子都看不住了。”

    “四皇子虽然贪玩,但本性纯良。和他母妃很像。”

    “是啊。可惜了。”太后叹息道,“我一直在想,兄弟里没有和风儿年纪相仿的,他老想着往宫外跑,是不是太孤单了,老这么罚抄书也不是办法。”

    “母后的意思是?”

    “从文臣武将的孩子里,给他寻个玩伴吧,做伴读。”

    “是,儿臣遵旨,明日就去办。”

    “难为你了,这些年,你做的不错。”

    “母后谬赞了,都是分内之事。”

    “风儿生性不羁,为防以后被人利用,还应加以管束。”

    “儿臣谨记。”

第十七章 青越观

    宫中设宴,皇后娘娘也请了杜若水和夏芙蕖。

    陈扶风让海棠姑姑接走了。

    陈婧不想去,自己在府里又觉得冷清,就飞鸽传书叫上程邈,一起去夏府,找苏锦喝酒。

    陈婧走到夏府门前时,程邈已经到了。里面传来程邈的声音,他在跟苏锦争执些什么。

    鲜少听到什么人和苏锦斗嘴,陈婧饶有兴致的站在门框边听了一会儿。

    “你就不能对我有个笑脸,我还背你走过三十里地呢。”是程邈的声音,“差点没把我累死。”

    “那是你太弱。”苏锦不会骂人,只能冷声道。

    谁知道怎么会谈及这个话题,反正程邈曾背着苏锦走了三十多里的事,让陈婧听了去,记在了心里。

    ......

    宫宴上,鼓乐喧天,歌舞升平。

    陈扶风托着腮,对这些都提不起兴趣,扭头寻找夏芙蕖,发现她也无所事事,在夏夫人身边,用指甲刮着桌子。

    于是,趁着人多,陈扶风悄悄把夏芙蕖带出了殿外。

    可是去哪儿玩呢,经过上次的事情,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我们去藏书阁吧。”他思前想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绝对安全的去处,“我上次答应读书给你听,还没有读。”

    夏芙蕖过了六岁,已经有夫子来夏府教她识文断字。那本《卫将军骠骑列传》,她也早就听完了。

    不过她从夫子口中,听过藏书阁这个地方,陈扶风一提起,她顿时心生好奇。

    夏芙蕖点点头,又不放心的问,“你认路吗。”

    “当然,那地方我可没少去。”陈扶风心道,多亏了那些年的英雄事迹,他才有机会比别人多去了百十次藏书阁,要不然宫里这么大,藏书阁又偏,他还真找不到地方。

    他俩没有手谕,是借着藏书阁的围墙边,那棵大柳树翻进去的。

    陈扶风翻了N多次宫墙,第一次翻藏书阁的墙。好在不高。

    于是他在下面接住跳下来的夏芙蕖后,才惊奇的发现,关于爬树,夏芙蕖也是个行家!

    “蔡洪赴洛,洛中人问曰:‘幕府初开,群公辟命,求英奇于仄陋,采贤俊于岩穴。君吴楚之士,亡国之余,有何异才,而应斯举?’蔡答曰:‘夜光之珠,不必出于孟津之河;盈握之璧,不必采于昆仑之山。大禹生于东夷,文王生于西羌,圣贤所出,何必常处。昔武王伐纣,迁顽民于洛邑,得无诸君是其苗裔乎?’”

    这书本是随便找的,他们读来解闷。

    陈扶风也没想到,终有一天,‘圣贤所出,何必常处’会成为他一生的信条。

    “等我们都长大了,我还这样读给你听。”陈扶风合上书卷,看着在书架前转来转去的夏芙蕖,美滋滋的想。

    “陈扶风,我们长大了,还会在一起玩吗?”夏芙蕖养在深闺,唯一的玩伴,就是陈扶风。

    “会的,蕖儿,我保证!”陈扶风坚定的说。

    ......

    “你不喝酒吗。”陈婧喝了两杯,鄙夷的看了看只夹菜的程邈。

    程邈晃晃头。他很少喝酒。

    “我陪你。”苏锦举起面前的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陈婧还在往自己杯里添酒。

    苏锦按住她的手,想拿走她的酒杯,再喝就该醉了。

    程邈轻轻地对苏锦摇了摇头。

    “让她喝吧。”程邈老道的说,“有些事,不说出来,容易憋出内伤。”

    “可......”苏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开了手。

    几杯酒下肚,陈婧果然掌握了桌上的话语权。

    “父皇都把我送出去了,可他那年还是走了。”

    ......

    八年前。乾宏帝大病一场。

    杜大人懂玄学,乾宏帝吃了太医院很多药都不见好之后,让杜大人想想办法。

    杜大人当即卜卦观天象,算得让宫中辰时二刻出生的女子去青越观带发修行,能为皇上祈龙体安泰、为擎渊求上神庇佑。

    翻了翻生辰簿,只有凤华公主陈婧合适。

    那是他最小的女儿,自小锦衣玉食,众星捧月的长大,送那么远,乾宏帝舍不得。

    几位重臣却一直坚持。

    陈婧不想父皇为难,便告知了母妃后,自己请命修行。

    出发的那天,庆王和庆王妃从皇城的白玉长路,琉瓦红墙,一直送她送出了城外几十里。

    “道观清苦,委屈皇妹了。”庆王就这么一个亲妹,也心极不忍。

    “我不委屈。只是希望,哥哥你,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在四下无人的某处官道上,陈婧跪下,行的是拜见君主的大礼。

    皇长兄几年前染了时疫病故,父皇的病情一日不如一日,别的兄弟还不够堪此大任,这江山落在庆王兄身上,估计不会太远了。

    ......

    “不早了,我该回了。”陈婧站起来,“下次再来喊你们喝酒。”

    酒劲上来,头疼欲裂,陈婧试着迈了一步,脚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摇摇欲坠。

    “陈婧。”苏锦见状,伸手去扶她。

    程邈放下筷子,依旧坐在桌前,低头看着手边还满着的酒杯。

    喝醉了的凤华公主,像个小孩子一样。

    拉住苏锦的手,打了个酒嗝,愣愣的问她。

    “你为什么还不嫁人啊。”

    程邈不知怎的,攸地睁大眼睛。

    “你不也没有。”苏锦无奈道,你不是比我还大。

    “也是,普天之下,配得上咱们的人太少了。”陈婧不同凡女,气质出挑,难得笑的这么傻。

    陈扶风若是听到,会发现原来有比他还自恋的人。

    陈婧打量着程邈。

    “把程邈给你好不好,虽然唠叨了点,但人还不错,长得也不是太难看。”

    苏锦气没顺稳,呛了一下,这话让她怎么接。

    “算了,知道你也看不上他。”陈婧自顾自地说,话里对程邈满是嫌弃。

    向来心直口快的陈婧,原来也会口是心非。

    程邈无辜躺枪,唉,算了,不跟醉鬼计较。

    “你喝醉了。”苏锦把陈婧按回座位上,“我备马车送你。”

    “不用。”陈婧挣扎一番,只是苏锦的力道本来就在她之上,她又喝的烂醉,根本就是无用功。

    “你!”陈婧突然不乱动了,耷拉着脑袋,听话的坐好,闭着眼,抬手指了指程邈,“背我回去!”

    程邈惊得抬起头。

    撞上苏锦不善的目光。

    “还愣着干什么。”苏锦真想撬开这个榆木脑袋,看看里面有什么,“过来帮忙扶着点,我让人准备马车。”

    “奥,奥,好。”程邈连忙过去,接住了人。

    陈婧顺势瘫在程邈身上,抱着他,怎么都不肯撒开。

    “你背我回去,背我回去。”陈婧缠起人来,当真一点都不输陈扶风。

    “先别喊了,我送她回去吧。”程邈被她折腾的够呛,看到向来开朗逗趣的公主,此时难过到不能自拔的模样,心里发涩。

    程邈对皇城中的布局甚是熟悉,找了条去公主府最近的路走,这条路僻静,一路上都没看到什么人。

    他认命的想,或许自己天生就是个背人的命。

    陈婧伏在他背上,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嘴巴依旧没有停。

    程邈一边看着脚下的路,一边听背上的人说话。

    “读书人,你什么时候入朝为官的?”陈婧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三年前。”

    “奥,三年。”陈婧把脸贴向他温热的脖颈,想了想,“那你肯定没见过那个姓杜的。”

    程邈在心里说,不,我见过他,还印象深刻。

    不得不说,程邈的意志力惊人,背着人,说着话,他已经到了深一脚浅一脚的地步,却拼命忍住腿和胳膊的酸疼,不让陈婧摔下来。

    天上一块云彩,慢慢遮住头顶的白玉盘,路上变暗了很多。

    程邈身上浸满了汗水。

    “为什么,还不封夏青云当大将军。”陈婧又问程邈。

    “大概是皇上心里有气未消罢。”

    “我皇兄脾气那么好的人,怎么会生这么大的气。”

    程邈知道,夏青云的父亲夏伯仲是庆元帝幼时的伴读,两人情义深厚。庆元帝把替他报仇看得很重要,奈何夏青云就是不去攻打五部,那就耗着吧,你不去,大将军的位置也不给你,看谁耗得过谁!

    “不说这些烦心事了,明天,你跟我去把马骑回来吧。”冷风一吹,酒醒了很多,陈婧想起那匹养在外面数月的马,给驿站的钱得花完了吧,马会不会已经被人宰了,吃掉了?

    “什么马?是你幻想的吗。”程邈心想,这种时候,脑子难免糊涂。等陈婧清醒了,估计什么马啊驴的都不记得。自己要是被涮了,也没处说理。

    “一匹枣红色的骑乘马,我寄养在川谷镇的驿站了。”陈婧让程邈蹲下,从他背上撤下来。感觉比刚才好受多了,虽然头还有些沉。

    程邈看她酒劲确实消了大半,放开了扶着她的手。

    “陪我去,好不好。”陈婧反手拽住他的袖口。

    “好。”程邈没过大脑想都不想就应下了。

    “诶,不对,你个书呆子,不会骑马吧。”陈婧得了便宜,却不卖乖。

    “别小瞧人,你不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程邈回了一句,可不能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把天吹破了都不管用,明天,明天试试。”

    陈婧依依不舍的松开手,“送到这吧,还有几步路,我自己走回去就行。”

    “殿下回去,记得喝碗姜汤暖暖身子。”

    “好吧。谢谢你了。”陈婧双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比酒更醉人的东西。

    “殿下客气。”

    陈婧也不想跟他客气,不过这样做,似乎能让自己显得,淑女一些?

第五章 藏书阁

    “母后,今日的字写完了。”过了半个时辰,陈扶风拿着自认为整整齐齐的一页字,献宝似的凑到正在和杜若水说话的皇后身边。

    “好。”皇后这才发觉,陈扶风安静了许久。

    “殿下万安。”虽然面前的人是个毛头小子,但君臣尊卑有别,杜若水应该行礼问安。

    “夫人好。”陈扶风觉得这位没有见过的夫人,眉眼之间有种熟悉感,马上肯定了刚刚冒出来的猜测。

    让陈扶风练字,是因为程邈说,书法修身,可以收敛心浮气躁的脾性。

    “程大人,风儿被罚抄书的次数不少,却始终不见有什么改善。”皇后疑惑道。

    说白了,意思就是,写字那么好用,天底下就没有熊孩子了。

    “以前被罚抄书的时候,四殿下写得急,没用心,好东西都糟蹋了,没有发挥书法的作用。”程邈解释说。暗戳戳的想,如果自己小时候有这些书可以读,是多么开心的事情。“现在让殿下练字,量不用多,每日一页即可。只求写的时候心无二用、笔画分明。”

    陈扶风用的书房,是皇后的长子他的大哥陈扶桑小时候的书房。陈扶桑年初出宫建府后,这个小书房一直空着,没有改动,现在正好用上了。

    大概是之前抄书太多,陈扶风一看到笔墨纸砚,立马变成打了霜的茄子。

    那支纤细的紫毫楠木笔,握在手里有千斤重。那方上好的婺源松烟墨,看在眼里像万丈深渊。

    寻常时候,陈扶风光写字就要一个晌午,因为写完字他就要去藏书阁背千字文,在凤仪宫还有瓜果糕点吃,藏书阁只有满脸褶子不会笑的老学士,不想去,便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虽然给了他充足的时间修身养性,奈何陈扶风就是坐不热板凳,写一个字发一会儿呆,思绪早就不知道飞到御马监的伊犁马还是兵仗局的刀枪剑斧那里去了。

    今日也不知是哪位神仙开了眼,陈扶风老老实实的写了半个多时辰。虽然字体有大有小,还有错字,但是端正的态度足以让皇后明白,小家伙有事相求。

    晾了他一会儿,陈扶风依旧眼巴巴的在旁边站着。

    “说吧,什么事。”看在陈扶风没有闹腾的份儿上,皇后玉口轻启,想听听是什么不得了的请求,能让陈扶风夹起尾巴做人。

    “母后,我想去藏书阁。”陈扶风一本正经道。

    此话一出,皇后一头雾水,看着陈扶风,不可置信道,“你是想去,读书吗?”他把字写完,就是为了早点去背书!该不是想去放把火把书都烧了吧?

    “是!”答应的如此恳切,陈扶风也差点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其实他会想去天底下自己最避之不及的地方,只是想找一本名册而已。

    “可是,藏书阁的郑学士,这个时辰还没有到。”皇后估计也想不到,有一天她发愁,会是因为陈扶风想要读书。

    “让程大人带我去,他肯定愿意。”陈扶风立刻想到了程邈。罚抄书的时候他仿字,关禁闭的时候他陪着,没人管的时候叫他来,虽然他替皇后出了让自己练书法的馊主意,不过这次既然又有事相求,就索性原谅他吧!

    藏书阁浩如烟海,囊括天下经史子集,兵法术数,古乐残谱,境外奇书。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程邈资历尚浅,通常需要上书房大学士的手谕。就连皇子们入阁,也得先经过大学士的允许。

    “去上书房找一找程大人,让他带着大学士准入藏经阁的手谕过来。”皇后唤来掌事宫女海棠,吩咐道。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海棠是宫中的老人,一般有重要的事情,皇后就会差她去做。

    皇后再看向陈扶风,这人已经自己走去小书房等着了。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回事,突然就转了性。”皇后有些不好意思。方才刚抱怨过陈扶风的种种行径,倒显得她苛刻了。

    “小孩子贪玩是天性,需要管束也正常。”杜若水这话,是说小孩子不定性,想起一出是一出,给足了皇后台阶下。

    “听说武将家的孩子,犯了错要跪祠堂,一天不给饭吃。扶桑小时候,也是有错必罚。只是皇上和太后爱重风儿,我不便过多责罚。”皇后话里露出一丝无奈。

    “四皇子心思纯良,皇后娘娘不必太过担心。”杜若水对程邈还有些印象,也清楚藏书阁的规矩,误以为陈扶风是为了让程邈去看书,才向皇后请求的。

    “夏府的女孩,也是这样教吗?”皇后好奇的问。

    夏府家风是众所周知的好,且夏府的将军在外征战多年,朝堂之事参与甚少,立场不偏不倚,不会引起无妄的揣测和争端。

    皇后当时为陈扶风挑选伴读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夏府,可惜夏府没有公子,只有一位小姐,很是乖巧。

    “夏府的孩子怎么样?”那时皇后还没听几个学士介绍世家的孩子,就先问了夏府。

    “回禀皇后娘娘,年方五岁,能诵诗经。”一位学士答复道。

    “就他吧。”将门之子,武术自是不用旁人提点,能背诵诗经,应该算得上聪慧。

    “怕是,不行。”

    “为何?”

    “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夏府只有一位小姐。”

    “不像人们说的那样严厉。”杜若水想起从前夏青云犯了错,去祖母面前装可怜,总是抄书了事。到了夏芙蕖,许是女孩天生含蓄,也没有机会动用家法。所以一直没机会见识家法的真正威力。

    “娘娘,程大人过来了。”

    “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程邈要了大学士的手谕,匆匆赶了过来,还以为陈扶风又做了什么感天动地的事情,被告知陈扶风主动要求去藏书阁后,程邈脸上也是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您是受什么刺激了吗。”从凤仪宫出来,到藏经阁还有一段路要走,程邈觉得自己有必要听一听陈扶风真实的内心剖白。

    “程大人,你如此质疑我想要读书的请求,我在你心里就没救了吗。”陈扶风一直觉得高级知识分子程邈很鄙视自己,谁让程邈一看见陈扶风就忍不住说教几句。

    程邈心道,您对自己的认识真到位。

    “程大人,你一会儿帮我找本书,然后藏经阁的书你就可以随便看了。”陈扶风倒是大方,似乎忘了手谕在程邈手中,他完全可以选择把自己丢在阁外。

    “您要找什么书?”程邈就知道陈扶风的目的不单纯。为了防止他毁经灭典让自己连带着遭殃,还是留个心眼比较好。

    “记有在职武官名录的簿册。”

    “什么?你心里不爽要找人打架吗!”程邈不明白,陈扶风为什么要找这种东西。

    “我想知道关于夏府的记载,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夏府。”

    往常陈扶风说这个不知道,那个不知道,程邈都是在心里大吼一句您真是孤陋寡闻。

    不过没听过夏府,对这个只有七岁的皇子来说,很正常。

    八年前,陈扶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那一年发生了很多事。

    先帝乾宏帝陈煊旧疾复发而崩殂,庆元帝陈舆玏登基继位。老将军和大将军战死沙场,年仅十七岁的夏青云独自领军,追击去而复返的余寇。

    对擎渊国而言,这是动荡的一年,对程邈来说,是他人生的转折点。

    程邈的眼神黯了黯。边境不稳,夏青云长年在外,夏夫人与其他世家的夫人相交甚少,年宴上夏府的位置,已经空了好几年,夏府最盛之时就不结交权贵,现在不刻意提起,后来出生的皇子,没听过曾经举国同殇的往事也不奇怪。

    “你就是为了知道夏府,才要去藏书阁?”程邈也不知道陈扶风怎么生出这个想法。

    陈扶风点点头,小孩子的大脑果然没有发育完全。

    “武将的名册在兵部,藏书阁也不是什么都有的。”

    “那你能带我去兵部吗?”

    “你当......”程邈本想说,你当兵部是你家开的啊,想想不妥,确实是他家的,索性直接揶揄说,“您去不合适。”

    “那都城中,有几个夏府?”

    “大忠大义,仅此一家。刚才皇后宫中坐的那位,就是夏夫人。”夏府的两位老夫人相继过世后,程邈也很久没有见过夏府的人了。今日见到,也很是意外。

    “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夏府的事。”陈扶风觉得程邈应该对夏府很了解。

    提到夏府,程邈一贯欢喜的脸上,显得有些悲怆。

    “您还要去藏书阁吗。”程邈显然并不想理会陈扶风的要求。

    “你讨这个手谕不容易,干嘛不去。”陈扶风理所当然的说道。

    程邈差点让这个小混球感动到留下两行热泪。陈扶风有时候还是会体谅人的。

    不过他在感动了一丢丢后,瞬间清醒了,陈扶风这个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可是天字第一号不要脸分子。

    “那你做什么?”程邈狐疑的看着他,目光灼灼,一副你别想干坏事的样子。

    “等着,等你愿意给我讲故事听。”陈扶风耿直的说,对自己的目的一点也不藏着掖着。

    程邈把头转向一边,坚决不再讨论这个话题。

第八章 香饽饽

    几日前,陈婧从京郊打马而过,在川谷镇歇了歇脚。

    喝了几碗茶的功夫,天色就暗了下来。眼看都城就在不远处,陈婧索性找了个客栈,住一晚再走。

    离都多年,本以为自己能做到了无牵挂。可等到山河入眼,周遭尽是熟悉气息,心里那片潭水,免不了渌波微漾。

    陈婧安慰自己,不用走那么快,总有些情绪,需要沉淀。

    许是路途劳顿,第二天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这匹正值壮年一日百里堪称马中“马草”的枣红色骑乘马,竟然蔫了。

    陈婧一拉它,被喷了一脸的热气,又是寒冬天,就化成水敷在了脸上。

    看这暴脾气,大概是病了。

    得治。

    要不然剩下的这几十里,用脚走回去?还是算了,遇到个把俩儿的坏人倒无妨,关键是,她不会轻功,又带了很多一包袱书,怕把宝贝靴子给磨坏了。

    陈婧询问了一下店小二。

    店小二思前想后,川谷镇没有马匹,自然也就没有能给马治病的人。

    “诶,姑娘要不去茯苓堂问问。”

    茯、苓、堂。

    陈婧半拉半拖着爱马,费了番功夫,总算找到了这间大隐隐于世的,听说货真价实包治百病不好不要钱的医馆。

    已经有很多人早早就来等着了。

    把马拴在一边的树上,陈婧就拿了牌子进去替它排队了。

    一股药香扑面而来,陈婧在道观的时候,师父用的就是药香,此时一闻,熟悉感油然而生。

    等了半天,不到我,还没到我,怎么还不到我,陈婧恹恹欲睡。

    “十号。”陈婧听到喊的是自己手中的牌子,打了个激灵,走上前去。

    “大夫,您能不能移步,我带的病人在外面。”陈婧指了指门外。

    “......”坐诊的大夫头一次见有人提这种要求。

    “大夫,您看是怎么回事。”陈婧拉了病马一下,又被喷了一口气,引来旁边看热闹的人的嘻笑声,“能治吗?”陈婧小声的问,尽量显得客气一些,天地良心,她可不是来砸别人招牌的。

    “姑娘,您看这里。”大夫举起马的左前蹄,指了指臂部。

    有很多黑点,不仔细看不出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的。

    “这是我们这里的一种毒性较大的虫子咬的,那种东西专咬马牛等牲畜。”

    难怪川谷镇见不到马。

    “来往的有经验的官员啊商人啊,都是把马寄养到驿站,姑娘想必头一次来不清楚。”

    陈婧痛心疾首,住客栈的时候也没人告诉她,是觉得她财大气粗死几匹马不会心疼的吗。

    “那还能治好吗?”陈婧发愁了。

    “治好没问题,不过三五日内是没法赶路了。”大夫想了想,“姑娘是往都城走吗,明日有一批经商的人路过此地,应该可以借姑娘搭个顺风车。至于坐骑,姑娘得闲的时候,可以再来驿站取。”

    “那太好了。”陈婧取出一把散银,“那您就帮我寄养在那什么驿站吧。”

    茯苓堂不好意思收那么多钱,陈婧又不肯拿回去,医馆就借了陈婧一间空房住,又备了些上好的饭食,第二天她在驿站找到商队的时候,手里就多了一个盒子。

    早上醒来的时候,茯苓堂的堂主朱大夫找到陈婧,听说她去都城,有一事相托。

    “您但说无妨,我能做,必不推辞。”陈婧表示她很乐意帮忙。

    “姑娘可知道夏府?”朱大夫问道。

    “是将军府?”都城中,谁不知道赫赫夏府。

    “对。”朱大夫颔首,解释道,“按日子算,过几天夏夫人该来拿药了,正撞上我们医馆要进山采药的几天。我看您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姑娘要是方便,能不能帮忙把这些药,带给夏夫人。”

    “交给我好了。您放心,一定如期带到。”一语应下。

    陈婧本就古道热肠,况且,都在人家的地盘上住了,哪有不帮的道理。

    ......

    “夫人,这几瓶药,是京郊茯苓堂的朱大夫让我给你的。”陈婧拿出仔细保存的盒子,里面装有几个精致的小瓶,用红布包着木塞封口。

    “劳烦公主殿下。”

    “夫人别客气,东西带到了,我也该走了。夫人好生休养,就别送了。”

    “谢过殿下,来日必去府上拜会。”杜若水欠身行礼。

    陈扶风早被按时上班的程大人带回了宫,陈婧不用带他回宫,可以直接回公主府了。

    “我也告辞了。”陈婧想了想,对苏锦说,“以后是朋友了,有事就找我,千万别客气。”

    “多谢......”苏锦看着陈婧佯装不善的眼神,把到嘴边的‘公主殿下’咽了回去。

    “恩?”

    “知道了。陈婧。”相处了一日,苏锦能感觉到这位公主是个性情中人。她已再三强调不拘泥于公主身份,自己再行那些繁文缛节,倒显得矫情了。

    陈婧慢慢踱回公主府。她在这座城中长大,这里的一街一巷都记得。

    月光如水水如天,风景依稀似昨年。

    在外的这些年,说不想回来是假的。只是回来之后,府里又只有她一个。

    她仅在府中住了一年,就只身去了青玉观,那时遣散了所有的小厮和婢女。

    回都城后,皇兄给她安排了很多人,她都直接拒绝了。一是因为这个当口召她回来,大概是有什么事让她去做,她知道自己这次在都城待不了多久。二是因为这些年自由惯了,也的确不需要人照顾。

    第二天,陈婧按照约定,来皇后宫中,接陈扶风去藏书阁,要亲自看着他背书。

    在陈扶风练字的空档,陈婧跟皇后抖出了昨天在夏府发生的事情。

    “皇嫂,我回宫之后听了扶风很多的传奇故事。”陈婧摸了个桃子,一边啃一边说,“不过昨天,我真的对他有了新的认识。扶风竟然......”

    皇后听后,难得不顾仪态,掩口而笑。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孩子,能把陈扶风弄得这么狼狈,她真是越来越好奇了。

    “而且,昨天我问夏府的小姐......”

    陈婧想起昨天无意中与夏芙蕖的对话。

    “你知道你父亲在做什么吗。”

    “娘亲说,爹爹和将士们在东海戍边。”夏芙蕖嘟了嘟嘴,又叽里呱啦的说,“府里一直很节俭,我想,娘亲是在教我,有人为了我们的安定不能安定,我们不能只顾自己享乐,应该记住别人的辛苦。”

    陈婧动容,五岁就能明白富贵不能淫的道理。

    耳濡目染,默化潜移。

    人们总以为孩童无知,其实只是不愿意和孩童站在同样的角度罢了。

    原来夏芙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莫名其妙的收获了爆棚的好感值,成为了大家眼中的香饽饽。

    这是陈扶风听完门缝后,做出的肯定判断。

    “那我以后出宫找芙蕖玩,应该更容易了。”他把这当成一个充分必要条件,在心里喜滋滋的想。

    虽然昨天被捉弄的惨兮兮,陈扶风却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因为终于遇到一个胆子和他一样大的人了,美中不足的是,这个人知道自己害怕什么,这就让他有点跌份儿了。

    而且就目前来看,夏芙蕖是第一个敢拿冬哥来吓他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不在意他皇子身份敢喊他名字的人。

    陈扶风其实和姑姑陈婧有一样的烦恼,玩伴老是敬着你,无论怎么被欺负都不还手,左喊一个殿下右喊一个皇子,正眼看你都不敢,更别提和你一起怼天怼地怼空气了,这样就会少很多乐趣。

    想清楚了这些事,他暗暗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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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间的爱恨情仇,上古部落的神秘文化,文武百官朝堂对峙,三国鼎立战场征伐。灵力少女漫漫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力少女漫漫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