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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里珍     灵力少女漫漫谈txt下载     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66章 旧相识(2)

    由陈扶风引路,苏锦随着他走到青越观中,正好看见夏芙蕖在跟翟孟兜圈子。

    顺着翟孟挥手的方向,看到陈扶风,夏芙蕖并不惊讶,可当视线落在他旁边的人,夏芙蕖的表情瞬间石化了。

    刚才在翟孟面前,舌灿如莲的夏芙蕖,此刻看着苏锦,畏首畏尾的说,“姑姑,我知道错了。”

    千算万算,夏芙蕖就是没算到,一向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姑姑,也来了青越观。

    苏锦神色如常,自在百晓生口中,得到夏芙蕖失踪的消息,苏锦便知这丫头没往都城去。

    能让夏芙蕖害怕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陈扶风清了清嗓子,强忍着笑介绍道,“师兄,这位,前辈也是我师父。”

    翟孟和苏锦按江湖上的礼节给对方行过礼。

    夏芙蕖疑惑的看着陈扶风,这人也太自来熟了,姑姑什么时候收了这么蠢的徒弟,她没好气的说,“你是谁啊,怎么哪里都有你。”

    陈扶风扯了扯嘴角,心头泛酸,知道她不记得自己了是一回事,真切的听她问自己是谁又是另一回事。

    苏锦皱了皱眉,轻斥道,“蕖儿,不得无礼。”

    “姑姑,他...”夏芙蕖也不怎的,就想在苏锦面前数落陈扶风,一开口才发现,他们统共见了两次,上次她救了陈扶风,这次陈扶风帮了她。

    苏锦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说了句让夏芙蕖一时无法接受的话,“蕖儿,这位是平王爷,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翟孟是局外人的淡然,苏锦是惋惜,陈扶风是失而复得的欣喜,在三个人不同目光的注视下,夏芙蕖愣了片刻,看向陈扶风。

    她的眼神中,藏满了深沉心事,却还是轻而易举的,让陈扶风心里小鹿乱撞。

    哪知夏芙蕖破罐破摔的说,“当时在客栈看见你,我还以为你脑子不好使呢,着火了也不知道跑,现在看来,我也没好到那里去,连你这么有身份的傻子都不记得了。”

    这话虽然不中听,却让陈扶风身心舒畅,多年未见的人如今就站在他面前,现在就算是夏芙蕖骂他,陈扶风也高兴的忘乎所以。

    苏锦脸色沉下来,提醒夏芙蕖主意言行,“蕖儿。”

    前一秒还倔的跟头驴似的夏芙蕖,马上拱手作揖,给陈扶风赔礼道歉,“平王爷好,刚才的话得罪了,您听听就行了,别往心里去。”

    听到那声‘平王爷’,陈扶风眼圈一红。

    他好像听见数年之前,被关在日月无光的颐和殿里,夏芙蕖翻墙进来看他,跪在他面前,唤的那声‘平王殿下’。

    今时不同往日,虽然她不记得了,可陈扶风还记得自己允诺过什么。

    陈扶风提步上前,扶住她的胳膊,柔声重复着当年的话,“蕖儿,没关系的,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往后别喊我王爷了,听着疏离,不管什么时候,你我都没有身份之别。”

    忘记昔年旧人的夏芙蕖,不理解陈扶风话里的辛酸和苦楚,她退后了几步,低头不语。

    可苏锦清楚的记着沉时往事,能听出里面久别重逢的珍视和经年不灭的深情。

    有一个算一个,他们这些从暗潮涌动中侥幸走出来的人,每当想起故人旧友,心头便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沉重。

    对于夏芙蕖,翟孟略有耳闻,能让陈扶风捧在手心里的人,不会是凡夫俗女,如今见到本尊,只觉比传闻中的还神奇。

    ......

    夏芙蕖合计着,既然没去都城的事情,已经被姑姑发现了,她便拐弯抹角的,跟苏锦提起琼保的事。

    “姑姑,我之前遇到了一个特别坏的人,叫琼保。”夏芙蕖试探道,“我爹的死,是不是跟他有关。”

    琼保城府深沉,不可能随便暴露身份,百晓生都没找到的人,夏芙蕖岂能轻易把他揪出来,苏锦眸色一沉,“你离开祁门之后,是不是中了他的圈套?”

    夏芙蕖没敢说实话,“哪能啊,我把他教训了一顿。”

    看到夏芙蕖的目光飘忽不定,苏锦语气重了几分,“再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

    吐了吐舌头,夏芙蕖编了个看起来靠谱一点的理由,“之前打仗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听一位做将军的朋友说的。”

    苏锦过的桥比夏芙蕖走的路还多,猜测夏芙蕖已经得知了琼保的藏身之所,想瞒着自己去报仇。这丫头刚才那么问,大概是想确定,琼保到底是不是仇家,冤有头债有主,别寻错了仇。

    苏锦想把夏芙蕖从这件事中择出去,把关系撇的越清楚越好,便说,“我明日回镖局,你...”

    夏芙蕖化被动为主动,急忙表态,“姑姑,我跟你一起回去!”

    苏锦当机立断道,“等武林集会结束,你跟着平王走,去都城。”

    夏芙蕖不情不愿的说,“姑姑...你忍心就这么把我打发了吗...”

    苏锦坚持道,“你先去都城待一段时间,等我跟镖局交待清楚,就去都城跟你回合,我会让王爷帮我看着你,在此期间,你哪里都别想去。”

    苏锦不想让夏芙蕖冒险报仇,借回祁门处理事务之由,勒令夏芙蕖跟着平王回都。

    夏芙蕖知道自己失忆,苏锦姑姑对平王又是雷打不动一如既往的信任,她便被迫跟着平王回了都城,回了自己从前的家。

    ......

    穿过城门,径直回到王府,刘氏已经带着王府的管家下人们,站在门口等候迎接了。

    陈扶风从马上跳下,转身想去扶夏芙蕖下轿。

    夏芙蕖虽是小姐的命,这些年也没过锦衣玉食的日子,不像娇滴滴的府中贵女。

    只见她撩开轿帘,惊鸿身姿,空翻下轿,落地时,一丝尘土都没扬起。

    府中的下人们看得目瞪口呆,为了给王爷面子,王府门口,霎时掌声震天。

    不知低调为何物的夏芙蕖,给了陈扶风一个得意的眼神。

    刘氏心里鄙夷道,有什么了不起的,这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即使百般不舒服,刘氏依旧笑脸相迎。

    还未等刘氏开口。

    陈扶风牵过夏芙蕖的手,对众人说,“这位,是大将军夏青云的女儿,夏府的大小姐夏芙蕖,也是你们以后的主子。”

    手心手背猝不及防的被另一个温度包裹住,夏芙蕖脸上不由发烫。

    夏芙蕖之前被苏锦叮嘱过,王爷有分寸,说什么你就听着,别多嘴,别让他在下人面前跌份儿。

    王府的管家,是陈扶风从寻夏客栈带出来的,也不等刘氏发话了,管家直接说,“恭迎王爷回府!恭迎大小姐回府!”

    丫鬟小厮们齐声高喊,“恭迎王爷回府!恭迎大小姐回府!”

    夏芙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拿出一张银票,也是苏锦给她的,“管家伯伯,你帮忙兑些现银,给大家分一分吧,初次见面,一点心意。”

    陈扶风瞟了眼银票上的数额,蕖儿真是大手笔,够丫鬟小厮们半年的例钱了。

第167章 旧相识(3)

    迎两人入府,张管家摆摆手,丫鬟小厮们便心满意足各忙各的去了。

    夏芙蕖看了眼刘氏,见她衣着华丽,肯定不是府中的下人。

    陈扶风还没想好,怎么跟夏芙蕖解释刘氏的存在。

    似乎看出了夏芙蕖的疑问,刘氏莞尔一笑,“夏姑娘好,我是王府里的侧妃,家父是工部的郭尚书。”

    夏芙蕖笑着回她,“姐姐好。”

    陈扶风面无表情的看着刘氏,对她说,“你先下去吧。”

    “王爷。”夏芙蕖拉了拉陈扶风的袖口。

    刘氏看到陈扶风脸上,瞬间挂上罕见的笑容,“怎么了。不是跟你说了,喊我扶风就好。”

    夏芙蕖小声道,“姑姑让我提醒你,回都之后,先去御前回禀,别耽搁了。”

    “不急。”陈扶风现在没心思管别的,“先带你看个地方。”

    夏芙蕖虽然自由散漫惯了,却也知道皇权至圣、令出如山的道理。

    “王爷。”夏芙蕖坚持劝道,“那地方还能跑了不成,你还是先去面圣吧。”

    刘氏走了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夏妹妹说的是,王爷放心去吧,我替您招待夏妹妹。”

    陈扶风眉头一紧,纠正刘氏的话,“她不是客人。”又对夏芙蕖说,“这是你家,记住了啊,随便走随便看,东西随便动,但有一点...”陈扶风凑近夏芙蕖耳边,“我现在进宫见皇上,回来之前,你不许出府门。”

    陈扶风生怕夏芙蕖又跑了,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把她带在身边。

    此情此景,与小时候何其相似,那时夏芙蕖被关在家里读书写字,想带她出去玩都得偷偷摸摸的。

    从前,陈扶风一直盼望着长大成人,带夏芙蕖四处游山玩水、仗剑天涯。

    之后这些年,陡生变故,背井离乡,在险境中历练,陈扶风那颗原本打磨的固若金汤的心,在重遇夏芙蕖的一刻,又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叮嘱了几遍,陈扶风还是不放心,唤来张管家,“遣人去客栈,给郡主传个口信,请她到王府来一趟。”

    ......

    通往御书房的路上,但凡遇见陈扶风的人,谁都能看出,平王遇到了喜事,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平王在家休养多日,熟识些的大臣,还问候了几句。

    自己扯得谎,还得自己圆。陈扶风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给他们道了谢。

    看来自己跑出去玩的事,都城中知道的人还不多。

    御书房里,长乐帝正在批复奏折。

    “皇上,平王爷求见。”

    “这么早就回来了,宣。”

    陈扶风跪在御前,俯首而叩,严肃道,“臣弟擅自离都,特来御前请罪,请皇上责罚。”

    “扣你一个月俸禄,以儆效尤,有异议吗。”长乐帝本来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件事就过去了,这陈扶风都来认错了,要是不罚,又会有言官揪住陈扶风的把柄不放,说他恃宠而骄,目中无人。

    陈扶风心里乐得跟朵花一样,连忙道,“臣弟不敢,谢主隆恩。”他在朝中,本就是任的闲职,每个月差不多都是从皇上的口袋里白拿养家糊口的钱。

    “行了,起来吧。”长乐帝用手指点了点奏折,“有事跟你商量。”

    这段时间,大学士程邈和骆晟将军不在,平王装病,邱向猷将军真病了,都没个靠得住的人陪长乐帝说话。

    陈扶风屁颠屁颠的走过去,往奏折上瞟了一眼,“夫子来信了?”

    ......

    陈扶风从皇宫出来,去味全楼买了只烤鸭。

    回都之后,第一次着急回府。

    空寂许久的夏府,终于不再只有陈扶风一个人了。

    数年等待,种在心里的痛苦,如今都化成欣喜,从眼里溢了出来。

    陈扶风进了府,第一句话就问,“蕖儿呢。”

    张管家接过陈扶风手中的东西,笑完了眉眼,答道,“回王爷,夏小姐在王爷放兵器的那间屋子里。”

    陈扶风愣了一下,然后看似意料之中的笑起来。

    张管家也笑着摇摇头,很久没见王爷这么开心了。

    “蕖儿。”陈扶风还没踏入屋内,声音就先传过去了。

    夏芙蕖转过身,看道陈扶风,行了一礼,“见过王爷。”

    陈扶风佯装生气,“叫我什么呢。”

    虽然也听苏锦姑姑讲过,可夏芙蕖还是没接受自己从一个平头百姓变成了将门嫡女。

    陈扶风也清楚,夏芙蕖乍一回都,得有个适应的阶段。

    话锋一转,“看上哪样兵器了。咱俩出去比试比试?让你看看我真正的水平。”

    夏芙蕖眸色一亮,顿时来了兴致,不过,她掂了掂手中的的无极刃,先问了陈扶风一个问题,“这剑,是你给的?”

    “当然了。”陈扶风嘴角的弧度咧开到最大,“算是给你的生辰贺礼吧。”

    总算弄清楚这把剑的来历,夏芙蕖心里突然轻松了许多。

    “谢谢你。”夏芙蕖认真道,她其实很喜欢这把剑。

    陈扶风受宠若惊,混不吝的说,“诶,我从前对你百依百顺,你也没对我多客气,这要是换做几年前,听你这般温柔的跟我说话,我睡觉都能乐出声来。”

    现在的夏芙蕖可解释不了这个问题,“谁知道呢,可能是正好缺这样一把剑吧。”

    “说起这个,我还想问你呢,之前你怎么给它包了一圈破布,多难看啊,害我没认出来。”

    夏芙蕖指了指剑柄上的金斛珠,“还不是这珠子太招摇了。”

    “哪招摇了。”陈扶风看多了奇珍异宝,愤愤不平道,“送你的东西,我还怕不够招摇呢。”

    夏芙蕖有些懊恼,她觉得自己肯定忘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给你这把剑的日子,正好是我离都的那天。”陈扶风无比感慨的追忆道,“当时我对你说的话,大概你也不记得了。”

    夏芙蕖眯起眼睛,“什么话?”

    “想知道?”陈扶风故意吊她胃口。

    “算了算了,你还是别说了。”夏芙蕖眨巴着眼睛,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你不怀好意呢。”

    “过段时间再告诉你。走吧,先去吃饭,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烤鸭。”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烤鸭。”

    “你看你又忘了吧,我们从小就认识了,我知道的事多着呢,以后慢慢跟你讲~”

    当年那句话,陈扶风说的是,等我回来,娶你做王妃。

    陈扶风脑子转明白了,对自己来说,两人是久别重逢,可对夏芙蕖来说,才认识自己半个月而已,现在告诉她,夏芙蕖肯定觉得自己特轻浮。

第168章 旧相识(4)

    阿鸾牵着陈宓走到王府中的后院时,陈扶风刚和夏芙蕖过完招。

    陈扶风得意道,“怎么样,我就说了,前两次你看到的,是发挥失常的我。”

    夏芙蕖不服气的回道,“你根基稳,剑法变式多,自然更胜一筹。”

    陈扶风看见不远处的阿鸾,提步走过去,嫌弃的说,“年纪轻轻的,怎么慢手慢脚,三个时辰前就喊你过来,怎的现在才到。”

    “要不是公主说想她平王兄了,我才懒得来呢。”阿鸾在石凳上坐下,“说吧,找本姑娘来做什么。”

    陈扶风看了看身后的夏芙蕖,眉眼含笑,示意她过来。

    牵着夏芙蕖的胳膊,陈扶风把夏芙蕖推至面前,“你看这是谁。”

    阿鸾抬头,与夏芙蕖四目相对。

    看到对方,两人均是惊喜的一笑。

    “夏芙蕖!”阿鸾从座位上跳起来,惊喜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芙蕖,“今日刚回来。”

    陈扶风扶着夏芙蕖的肩膀让她坐下,“两位姑娘慢慢说,小的去给你们沏壶茶。”

    阿鸾白了油嘴滑舌的陈扶风一眼,笑骂道,“小样儿,快去。”

    端上茶水,陈扶风又牵过陈宓,“宓儿,跟皇兄来。让两位姐姐说说话。”

    夏芙蕖拿起茶壶,往两个杯子里添满茶水。

    阿鸾托腮看着夏芙蕖,“我说呢,他怎么这般殷勤的请我来王府,原来是你回来了。”

    夏芙蕖用手指了指自己,“我的事,你知道?”

    她看得出,阿鸾和陈扶风关系不错,至少,陈扶风对阿鸾的态度,比对侧妃刘氏好太多了。

    “差不多吧。”阿鸾笑弯了眉眼,“左一耳朵,右一耳朵。陈扶风经常提到你。诶对了,上次你来都城,为什么没告诉我,你就是夏府的大小姐?”

    “那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夏芙蕖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意思?”阿鸾差点把一口水喷出来。

    “我...忘了很多事情。”夏芙蕖坦言道,“回都城,也是想把从前的记忆找回来。”

    阿鸾想到刘氏之前的种种行为,像想到笑话一样。

    夏芙蕖看阿鸾突然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也笑着问,“你笑什么呢。”

    阿鸾摆摆手,忍住了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刘氏吃了这么久的醋,现在终于知道自己搞错目标了吧。阿鸾挡箭牌做了这么久,现在觉得实在是解气。

    ......

    “你来看,这里,还有这里。”陈扶风指着墙上的剑痕,“是从前练剑,你腕子上的力道还不够用,剑从你手中飞出去,在墙面上划下的。”

    “这棵树,我们以前翻墙出去玩用的。”后院有棵歪脖子柳树,树大招风,“每到春天,柳絮满院乱飞,我愣是没让人砍。”

    “草丛里吱歪乱叫的虫子,你没少捉它们吓唬我。”

    “还有屋顶上的瓦...”陈扶风顿了顿,不堪回首的说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知道是什么意思吗?你打不过我,就揭了屋顶上的瓦砸我...”

    夏芙蕖被陈扶风拉着胳膊,听他事无巨细的把王府上上下下每个角落讲了一遍,一桩桩一件件,都与夏芙蕖有关。

    “想起来了吗?”陈扶风眼巴巴的望着夏芙蕖,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夏芙蕖挑眉看他,笑着说,“王爷,这到底是不是我家啊,你怎的比我还清楚。”

    “府门处,这将军府的牌匾都没换,就怕你不认账。”陈扶风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夏芙蕖,“我、和、你,青梅竹马,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你什么事我不知道啊。”陈扶风理所当然的说,“还有啊,跟你说多少次了,别叫我王爷,这么喊多见外啊。”

    夏芙蕖嘴巴动了动,眼神狡黠,“陈公子。”

    陈扶风吃瘪,可怜巴巴的问,“蕖儿,你是真把我忘了吗,我怎么觉得你这鸡贼的性格,一丁点没变。”

    “得了得了,不逗你了。”夏芙蕖向廊角瞅了一眼,那里站着一个冷眼看着他们的女人,“我自己走走就行,别再这里陪我了,你家王妃,该不乐意了。”

    “她不是正妃,而且我不喜欢她。”陈扶风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蕖儿好像,一点都不介意刘氏的存在。

    “王...陈扶风。”夏芙蕖喊他王爷喊习惯了,舌头打了个结,终于改口。

    陈扶风眼神一亮,惊喜的问,“什么事?”

    夏芙蕖讨好的笑着,“阿鸾喊我去客栈,中午不回府了。”

    陈扶风接着说,“她整天忙得顾头不顾尾,不会是喊你去帮忙吧,我陪你一起去。”

    “你还是留在王府吧。阿鸾就是找我聊聊天。”夏芙蕖劝道,“我认识路,不会丢的。”

    “那我下午去接你。”

    “好。”

    ......

    阿鸾把店里的事情都交待给伙计,左手牵着陈宓,右手挽着夏芙蕖的胳膊逛街去了。

    “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阿鸾觉得,陈扶风在感情上,一直走背字,好不容易将人盼来了,夏芙蕖还把他忘了一干二净。

    “怎么说呢。”夏芙蕖脑子里很混沌,“看到这里的一切都很熟悉,又总有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那陈扶风呢,你觉得他怎么样?”

    “他很好啊。虽然有时候挺墨迹的...”夏芙蕖轻轻笑道,“但平心而论,除了姑姑,他是我遇见的,对我最好的人了。”

    夏芙蕖心知肚明,不管是因为旧日情分也好,客栈相帮也罢,陈扶风赤诚相待,她不能太不识抬举。

    阿鸾欣慰的说,“算你有良心。”

    夏芙蕖看得出,阿鸾与陈扶风互相帮衬,陈扶风曾蒙冤离都,如今能在都城站稳脚跟,阿鸾肯定没少出力帮他。

    “今日找我来,不只是想让我陪你逛街吧。”夏芙蕖给陈宓买串糖人,陈宓咧开一嘴白牙,笑着接过去。

    阿鸾向夏芙蕖伸出手,意思是也想要一串糖人,“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夏芙蕖将糖人递给阿鸾,“说吧~”

    阿鸾咬了口糖人,“陈扶风封王,什么都不要,只求皇上把夏府赐给他做府宅。”

    夏芙蕖在一旁默默听着。

    “北房为上房,是夏将军夫妇,也就是你爹娘生前所住,未动,后院是你住的地方,连那些花花草草,未动。”

    “他受尽朝野非议,只是想替你守着夏府。”

    “那王爷住哪里...”夏芙蕖随着阿鸾的话,把府里的布局想了一遍,“还有府上的侧妃?”

    阿鸾吃完糖人,满意的舔舔嘴唇,“侧妃住西厢,至于陈扶风啊,皮糙肉厚的,睡书房呗~”

第169章 旧相识(5)

    平王刚回都那日,阿鸾带陈宓登门。

    打道回客栈前,陈扶风破天荒的送阿鸾至门口。

    阿鸾摆摆手,“行了,别送了。不就是陪芙蕖说了会儿话吗,看到她我也挺开心,以后我会经常找她玩的,你就不用感恩戴德了啊。”

    陈扶风笑着把陈宓的小爪子放在阿鸾手里。

    阿鸾目光一紧,凑到陈扶风耳边,低声道,“你什么意思,公主不留在王府吗。”

    “当然你带她回去啊。”陈扶风装傻。

    “喂,你都回来了,还不把公主接回去。”阿鸾恨不得把陈扶风大卸八块,“你这不负责任的小人。”

    “蕖儿现在刚回来,你总得给我点时间好好考虑吧。”陈扶风一直惦记着,景妃的死是害夏青云的原因之一,担心夏芙蕖知道了,会有心结。

    “什么意思。”当年的事,阿鸾并不知情,“我看芙蕖挺喜欢小孩子的。”

    “没什么,我只是怕,蕖儿见我往王府里招了这么多人,会不开心。”

    阿鸾无语问苍天,怼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家蕖儿没那么小心眼。”

    陈扶风思量片刻,“你再帮我照看皇妹几日,过几天我就把她接回来。”

    男人的嘴,唬人的鬼,阿鸾也没对陈扶风这话抱多大期望。过了两日,直接把夏芙蕖喊出来,告诉了她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夏芙蕖明白了,阿鸾喊她出来,是在为南凰公主打抱不平呢。

    “你在夏府,说话份量最重。”阿鸾把陈宓的小爪子放在交给夏芙蕖,“陈扶风又听你的,他这人吧,心肠不坏,最大的毛病,就是想起一出算一出,还好以后啊,有你在他身边,就劳累你多提醒他了。”

    夏芙蕖握住陈宓的手,笑弯了眉眼,对阿鸾说,“走吧,请你吃饭,上次来都城,光让你结账了。”

    阿鸾挑了挑柳叶眉,巧笑嫣然,“那我,就不客气了。”

    ......

    夏芙蕖坐在回王府的马车中,陈宓倚在她怀里睡着了。

    看着南凰公主静谧安和的睡颜,夏芙蕖会心一笑,陈扶风说要接陈宓回王府的时候,小公主抱了抱阿鸾,接着扑到陈扶风怀中。

    夏芙蕖压低了声音,“王...陈扶风,我来都城,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陈扶风眉头蹙起,“没有,怎么会这样问。”

    “以后府里的事,如果和我有关系,你可以跟我商量。”夏芙蕖坦诚道,“我虽然脾气不太好,还是明事理的。”

    陈扶风摸了摸陈宓的小脑袋,“有些事,我担心你知道了,会不开心。”

    夏芙蕖想了想,问道,“是我爹的事?”

    陈扶风沉默了片刻,“蕖儿,你想不想知道,当年夏将军因何而死,夏府众人,为什么要逃离都城。”

    车轮粗糙的痕辙碾压过回府的必经之路,烛火明灭,魅影幢幢。

    陈扶风的手掌在袖中悄然攥紧。

    那段昏天黑地的时日,所有人都被推到风口浪尖上,每迈一步,踏入的都可能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不得超生。

    他们毫无防备,成为敌人阴谋的一部分,掉入铜墙铁壁的陷阱中。

    坐在九五至尊之位的人,纵然握有无上权力,却也受座下文武百官的制约。

    拥天下,坐江山,最怕天下倾颓,江山不稳。

    当板上钉钉的证据摆在满朝文武面前,先帝也不能为了偏袒谁,而忽视栽赃嫁祸却又昭然若揭的罪过。除非他亲手作废祖宗的规矩,动摇国之根本,

    最后夏将军,凭一己牺牲,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遗憾再也不能见面了。

    “听人说起过。”夏芙蕖神色有些黯然。

    思绪飘回观星洞,她在遥远的上古部落,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枉死的只言片语,接踵而至的,是她中了敌人的毒香而昏迷,醒来之后,又被某人拒之门外,决绝告知,不复相见。

    “不曾详闻,愿听王爷一言。”

    “我十四岁那年,随夏将军从蜀地平乱归都,先帝大喜,封我为平王,封王大典定于我十五岁生辰。那时,先帝景妃怀胎六甲,身中花斑蟹之毒。茯苓堂朱大夫,奉旨在景妃身侧照料。那段日子,看似平静,后来每当想起,都是危机四伏。”

    “从景妃临盆那日开始,到我离都去青越观拜师之前,风波就一直未曾平息。”

    路旁石子硌了车轮,车身一颤,陈扶风稳住身子,忙去扶身边两人。

    “没事没事。”夏芙蕖将陈宓揽紧了些,“王爷接着说。”

    “大概是从皇祖母病逝后,皇宫里就变天了。景妃诞下一女,然后就毒发身亡,朱大夫因此获罪。为皇祖母守孝时,我因违背礼制被言官参了一本,还有.....夏将军为了帮我们,才以身死谏,让先帝心意回转...都是我的错...”陈扶风声音有些颤抖,把脸埋进手掌里,如果换成是现在的他,绝对不会让夏将军独自承担这些,不会让夏芙蕖在外飘离这么多年,“对不起蕖儿,对不起...皇妹,就是已故景妃的女儿。”

    “你别自责了,肩膀又没有那么宽,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夏芙蕖空出一只手来,拍了拍陈扶风的肩膀,“你少说了个人吧。”

    陈扶风抬起脸来,看着夏芙蕖清澈睿智的眼睛。

    “琼保。”夏芙蕖眸色一凛,漠然的说出这个名字,“你说的这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蕖儿...”陈扶风本想过段时间,再把这个罪魁祸首告诉夏芙蕖。

    “还有,小孩子又没错。”夏芙蕖瞥了陈扶风一眼,要是今天没让他把陈宓接回王府,这家伙钻牛角尖不知道能钻到什么时候去。

    马车停下,车夫的声音传来,“王爷,到了。”

    “今天也晚了,这些事以后慢慢说。”夏芙蕖果决道,“不共戴天之仇,来日必报。”

    在夏芙蕖坚定的目光中,陈扶风点点头。

    朝堂依旧暗潮汹涌,还好蕖儿回来了。

    夏芙蕖轻声唤醒陈宓,“公主,到家了。”

    陈扶风牵过陈宓的一只手,“回家。”

    ......

    “小姐出行,都没见王爷忙前忙后,这夏小姐一来府里,王爷怎么就片刻不离的陪在她身边。”陪嫁丫头替刘氏打抱不平。

    “在家的时候,听爹说过,皇上登基,王爷能活到今天,夏将军功不可没。”刘氏垂着眼,叹了口气,“以前就听人提起,平王与夏家的小姐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夏府封府后,夏芙蕖杳无音讯这么多年,谁想到她还活着。”

    “小姐...”

    “罢了,怪我命不好。”

第170章 旧相识(6)

    夏芙蕖回都两月,陈扶风告假一月有余,对外美其名曰,闭门思过。

    “王爷,你不用上朝吗,王府里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啊。”夏芙蕖实在看不过去,提醒道,“皇上都派人明里暗里催你好几回了。”

    “就冲你给他们那张银票,够王府里,丫鬟小厮半年的例钱了。我少他们两个月的工钱也无妨。”

    “这么多。”夏芙蕖当时也没看银票上写的数目。

    “师父肯定是让你换成散银,”陈扶风故意逗她,“谁知你那么大方,一整张银票就送出去了。”

    夏芙蕖不以为意道,“给就给了呗,这两月,也没见你少了我的吃穿不是。”

    陈扶风呵呵一笑,油嘴滑舌的说,“还有啊,你看我整天闲在府中,我不是故意不上朝的,我是真没什么用。”

    “得了吧。”夏芙蕖鄙夷的看着他,“你再赖在王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真不怕皇上生气啊。”

    “姑娘教训的是。”陈扶风乐呵呵的看着她,“听你的,我明天就去上朝。”

    第二天,陈扶风果然起了个大早,去上朝了。

    张管家送陈扶风出门,回到府中后,跟在院子里练剑的夏芙蕖说,“王爷难得起这么早,还是夏小姐说话管用。”

    夏芙蕖笑着摇摇头,“我哪能这么厉害啊,悄悄告诉您啊,其实是皇上特批的假用完了。”

    不过话说回来,陈扶风消极怠工了一段时间后,在朝堂上,倒是越来越积极了。

    从前,陈扶风上朝,就是低头想些行军打仗的事情,长乐帝知道他心思没在朝阳殿里,基本上也不问他,有事的话,都是把他叫到御书房单独谈,倒是程邈,经常趁陈扶风走神的时候提点他。

    最近陈扶风的表现,让长乐帝很是意外。

    陈扶风休了个长假后,精神面貌焕然一新,站得如巍巍高山一般挺拔,本就武功高深的他,自有松形鹤骨的气度在,在一众文官武将里特别扎眼。

    下了朝,陈扶风又被宣到御书房。

    长乐帝笑着问他,“是遇到了什么喜事吗,今天怎么转性了?”

    陈扶风卖乖道,“皇兄啊,哪里去找那么多喜事啊。”又颇有些得意的说,“看我太清闲,府里有人不乐意了。”

    “听你这话,还想再放几个月假呀。”长乐帝佯作生气。

    陈扶风就坡下驴道,“皇上要是准,臣弟何乐而不为呢。”

    “你真是越来越滑头了,再放任你回府歇着,朝堂上的事,你更帮不上忙了。”

    “皇上可是冤枉臣弟了,上朝的时候,我是看起来心不在焉的,文武诸臣说的话,我也听进去了的,就是不想逞口舌之风而已。”陈扶风狡辩道,“要不然,皇兄问我话,我哪次答不上来了?”

    长乐帝故意道,“那好,说说吧,这一月有余,你都听进去什么了。”

    “倒是没有重要的事向皇上禀告,这不是陈夫子快回来了...”陈扶风,“再不勤快点,传到他耳朵里,可饶不了我。”

    长乐帝脸色瞬间严肃了几分,“扶风,大学士来信了。”

    陈扶风意会到皇上要说正事了,敛了笑容,也认真道,“皇兄,需要我做什么?”

    长乐帝刚才一恍惚,给陈扶风说了程邈来信的事,现在似乎后悔了,有些为难,“这件事,本来不想让你费心的。”

    陈扶风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长乐帝私下里派他处理事务,从来不像今天这般吞吞吐吐,陈扶风脑筋转了转,一个机灵,他看着长乐帝,小声问道,“该不是,跟刘尚书有关吧?”

    长乐帝颔首,将密信递给陈扶风,“大学士亲笔所书,你自己看。”

    陈扶风赋闲多日,乍一看这白纸黑字,还有些头晕,用力眨了眨眼,陈扶风仔细看完程邈的来信,沉默了片刻,方道,“皇兄怎么突然想把这烫手山芋交给我了?”

    长乐帝理所当然的回答他,“就是,突然,决定的。”

    陈扶风明知故问道,“皇兄啊,按理说,我不该避嫌吗。”

    长乐帝,“要是这么说的话,你到底跟刘尚书沾亲带故,这还算是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了。”

    陈扶风咧嘴一笑,“皇兄你就说实话呗,还是觉得我靠得住吧。”

    长乐帝点头赞同,又拍了拍陈扶风的肩膀,“过两天,姑姑应该就到都城了。”

    陈扶风颔首,这玩笑,什么时候能开,什么时候开不得,他有分寸的很,“皇兄放心吧,我亲自带人去城外接。”

    “夏家女儿,在你府上住得还习惯吗。”议完政事,长乐帝关心起王府里的事。

    “本想过段时间,再跟皇兄提这件事。”陈扶风斟酌着开口,“夏府总归是将军府,夏家祖辈住的宅邸,现在蕖儿回来了,臣弟想...”

    “先不急。”长乐帝知道陈扶风想说什么,夏芙蕖回来了,将军府该府归原主了,“毕竟刘尚书还有个女儿在你府上,等到大学士回来,把刘尚书这件事处理好,刘氏若不知情,你给她一个交待,再迁府也不迟,也给皇兄我点时间,为你另选府址,你看这样可好?”

    陈扶风也知道自己有些着急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臣弟谨遵皇上旨意。”

    陈扶风离开御书房后,长乐帝轻笑了一声,跟身旁的总管太监说,“历朝历代的史书中,总是少不了王爷相争的戏码,怎么朕的这些弟弟们,一个比一个懒呢。”

    “皇上仁厚,兄友,自然弟恭。”

    ......

    走在路上,陈扶风重新思考了一遍,刚才在御书房内,与长乐帝讨论的事情。

    看来这次,长乐帝是下定决心,做了充分准备,要把朝中毒瘤,连根拔起了。

    踏入王府后,陈扶风拧着的眉心才舒展开,问张管家,“夏姑娘呢。”

    “回王爷,夏姑娘让老奴给你捎个信,她跟郡主一起,去拜访骆将军了。”

    一个时辰前,阿鸾来王府找夏芙蕖,说着从坊间听来的趣事,其间提到骆晟将军带兵回来了。

    夏芙蕖听到这个熟人的名字,便问阿鸾能不能和她一起去找骆晟。

    当日在罕城,因夏芙蕖大意,差点丢了到手的城池。

    骆将军回主营搬救兵,在敌临城下的关头,帮他们解了以少敌多之围,夏芙蕖还未当面谢他。

第171章 校场会

    近郊校场,空地宽广,两三千兵士在此处练武,皆披坚执锐,与行军打仗之时毫无二致,整装待命,声势浩荡。

    目光所及之处,离弦之箭嗖嗖射出,箭尖冷光如豆,当空划过顺畅的弧线,声似抽丝,势如破竹,牢牢的钉在草把上。

    兵器碰撞的铛铛声不绝于耳,刀锋剑面泛起寒光,映照着执利器者冷峻的面容,显得愈发庄严肃穆。

    看见夏芙蕖和阿鸾这两个穿着与此地格格不入的人,当值的卫兵脸色一黑,驱赶到,“校场重地,岂是女人家来的地方,你两人速速离开。”

    阿鸾往校场里看了看,“这位小哥,我们是来找骆将军的,能否麻烦你,帮忙进去通报一下?”

    卫兵一板三眼道,“有将军手谕吗?”

    阿鸾和夏芙蕖对视了一眼,夏芙蕖虽然跟着军队打过仗,却只拿过将军令牌,从来没用过手谕,阿鸾更不用指望了,连手谕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这样吧。”阿鸾跟卫兵商量道,“既然我们不能进去,你让骆将军出来一趟也行。”

    卫兵呵斥道,“放肆!”

    阿鸾被他粗鲁的一吼,装模作样的撸了撸袖子,似乎想要动手。

    夏芙蕖按住阿鸾的胳膊,阿鸾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去。

    只见一个大汗淋漓的武者,抱着护甲走过来。

    “裴将军。”卫兵放下长枪,低头行礼。

    “郡主。”刚才裴俞先恰巧经过,向校场口看了一眼,认出阿鸾,对卫兵说,“这位是平王爷的义妹,你先下去吧。”

    “新兵蛋子,没见过世面,还请郡主恕罪。”裴俞先向阿鸾道歉。

    “不碍事不碍事。”阿鸾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卫兵置气,“是我说话太冲了,校场重地,裴将军见谅。”

    不需要陈扶风带兵的时候,他的军印就在御书房丢着,手下从了军的江湖侠客,连带着裴俞先统领的夏府旧部,都由裴俞先统一管制,归到骆晟麾下,在校场演练。

    裴俞先许久没见陈扶风,先问道,“王爷近日还好吗,最近都没见王爷到校场来。”

    “有劳将军挂念,他好得很。”阿鸾看了一眼夏芙蕖,笑意愈深,“不到校场来,是因为某人已经乐不思蜀喽。”

    “这位是?”裴俞先看向阿鸾身边的人,目光颤了颤,深炯的双眼,不敢相信的看着夏芙蕖。

    阿鸾方才想起,裴俞先从前是夏府的副将。

    “裴将军,这位正是夏府的大小姐,夏芙蕖。”阿鸾介绍说。

    夏芙蕖拱手道,“裴将军好。”

    裴俞先连忙俯身道,“不敢当不敢当。”

    在刀山剑海中摸爬滚打数年的裴俞先,

    当日,送夏府亲眷去了茯苓堂后,裴俞先担心夏青云的安危,紧接着回了都城。哪知只得到了大将军的死讯,再去茯苓堂寻找时,夏府众人也杳无音讯。这么多年,裴俞先心里一直很愧疚,觉得辜负了夏青云临危所托。

    裴俞先几乎说不出话来,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大小姐,您总算回来了。”

    夏芙蕖看裴俞先如此激动,又疑惑的看向阿鸾。

    阿鸾趴在夏芙蕖耳边说了几句话,夏芙蕖听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阿鸾问起正事,“可否麻烦裴将军,带我们去见骆将军一面?”

    裴俞先回过神,侧身站到旁边,“请两位跟在下来。”

    ......

    百灵鸟在山林中盘旋,清鸣之声空谷传响。沉眠整个寒冬的幼虫破土而出,爬上一年之初,最早盛放的花蕊,吮吸摇摇欲坠的晨露。春雨里洗过的太阳熠熠生辉,打散了弥漫在街角巷落的薄雾。

    陈扶风换下朝服后,直奔城外校场。

    “王爷!”裴俞先看到陈扶风,立即放下刀剑迎了过来。

    从夏芙蕖出生开始,裴俞先就跟在夏青云身边。

    陈扶风喜欢粘着夏芙蕖,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裴俞先也是知道的。

    刚才夏芙蕖来校场找骆晟,裴俞先就知道,陈扶风要回归校场大家庭的怀抱了。

    “王爷要不要练练?”裴俞先扔给陈扶风一把长枪,“给兄弟们指点指点。”

    数月没到校场活动筋骨,只是偶尔在王府中跟夏芙蕖比剑,陈扶风着实有些手痒了。

    陈扶风思量片刻,还是说,“今日先免了罢,我是来找骆将军喝茶的。”陈扶风把长枪交还给裴俞先,张开双臂,笑着道,“裴将军你看,我连武服都没换,就不在诸位兄弟面前丢人现眼了。”

    “骆将军刚接待了两位客人,茶还没烹好呢。”裴俞先大手一挥,“王爷何不等茶煮好再去,先和兄弟们比试比试。”

    陈扶风眼睛转了转,觉得这话在理,“那好,我看咱俩的身量差不多,裴将军若不嫌弃,把你的武服借我穿一回呗~”

    裴俞先嘿嘿一笑,大方道,“王爷哪里话,在下哪敢嫌弃您呢。”

    ......

    骆晟的营帐中,陈扶风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骆大哥,你从哪里讨来的好茶啊,怎么不喊我来喝。”

    骆晟起身给陈扶风让座,“我这里的茶,哪里比得上王爷府里的好喝。”

    陈扶风朝骆晟摆摆手,坐在夏芙蕖身边,笑道,“骆大哥是在嫌弃小弟不请自来了?”

    阿鸾嫌弃的说,“怎么那儿都有你啊。”

    陈扶风不乐意了,“你一姑娘家,武功这么差,到这里来碍眼,骆大哥说什么了,我是来校场比武的,怎么不能来了。”

    阿鸾假笑的看着陈扶风,“我是陪芙蕖来的,你说我碍眼,那芙蕖呢。”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连芙蕖一根小指头都比不上。”陈扶风抿了口茶,对着夏芙蕖小声抱怨,“该认识的不认识,不认识的倒都认识了。”

    “对了,沈兄弟之前还给我寄过一封信呢,他没一起来吗?”骆晟从书案里拿出沈骞寄来的信件,递给夏芙蕖。

    夏芙蕖接过信,信上的主要内容,是沈骞拜托骆晟,替他关照夏芙蕖。

    心里闪过一丝侥幸,夏芙蕖恍然明白,那天祁门遇袭,沈骞或许早就知道。

    夏芙蕖垂下眼,“沈大哥有事缠身,没能一起来。”

    陈扶风往夏芙蕖手中的信纸瞟了一眼,手上拿茶杯的动作顿住,脸上的笑容转淡。

    “怎么了?”夏芙蕖见陈扶风眉心蹙起,问道。

    “蕖儿,你这信,能给我看看吗。”

第172章 忆故人

    难得从陈扶风脸上看到严肃正经的表情,夏芙蕖和阿鸾对视了一眼,见对方都是满目疑惑的模样。

    陈扶风的注意力全在信中那几行字上,夏芙蕖便问,“这信,有什么不对吗?”

    陈扶风指着信里的字句对夏芙蕖讲,“信中的句式,不是擎渊写文书惯用的,还有这几个字的写法,虽然能看出来是什么字,但是有多余的笔画,看得出,写信的人在尽量避免这些字原本的复杂写法,却还是无意中多添了几笔。”

    夏芙蕖端详片刻,发现陈扶风说的有道理。

    骆晟问道,“夏姑娘,你可知沈兄弟是哪里人。”

    夏芙蕖摇摇头,“沈大哥说过他不是擎渊人,来擎渊是为了祭拜故人。”顿了几个音节,夏芙蕖低下头,“后来才知道,他来祭拜的人...是我爹。至于别的,我不曾多问。不过我可以保证,沈大哥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夏芙蕖看向骆晟,他们曾并肩作战,骆晟也了解沈骞是什么样的人。

    骆晟点头赞同,由衷的说,“确实,而且沈兄弟有胆识,有功夫,我总觉得他是个将才,以前总想着把他留在军中来着。”

    “蕖儿,你刚才说,他认识夏将军?”陈扶风不记得,听夏将军提起过这号人物。

    夏芙蕖颔首,“听姑姑说,沈大哥和我爹,好像也是某次打仗的时候认识的。”

    “我离都之前,夏将军出征去的,也就那几个地方,骆大哥,你帮忙想想...”陈扶风看向骆晟,“都有哪几次,是与外邦交战?”

    “王爷离都之前...夏将军那段时间,好像没去外邦征战啊,周围那些蛮夷小国作乱,也是王爷回来后的事了。”骆晟回忆着,“与外邦交战...难不成是联合东海,与五部打的那一仗?”

    那是擎渊唯一一次与五部交战,在边境对峙了很长时间,东海与擎渊都没能踏入五部一步。

    只有少数人知道,那场仗夏青云根本没好好打,光跟在东海后面捡漏了。先帝觉得丢了面子,在朝堂上训斥了夏青云几句,便一笔带过了。那时骆晟刚入军没几年,还在基层摸爬滚打呢,对这件事印象浅,想了很久才想起来。

    “难怪,东海派了好几员大将,都没掀起波澜。”骆晟恍然大悟,“那场仗,我朝只有夏将军一人带兵出征,不仅没与五部撕破脸,还能耍的东海那帮孙子团团转,我是望尘莫及啊。”

    论朝堂论证的智计,论调兵遣将的谋略,夏青云一直是陈扶风的榜样,“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

    默默听着两人说话,夏芙蕖对父亲愈发敬重,就像一段传奇,但凡提起他的人,无不赞叹有加。

    见夏芙蕖不说话,陈扶风以为她在惦记沈骞的事,“这么说来,沈大哥,很有可能是五部人。”

    阿鸾戏谑的看着陈扶风,打趣道,“问那么详细,这人什么来头,情敌呀?”

    “目光短浅。”陈扶风暼了阿鸾一眼,又小心翼翼的看向夏芙蕖,“多个朋友多条路,说不定以后,还要请沈大哥帮忙。”

    断鸿声里,立尽斜阳。

    回府的路上,乐音袅袅,从歌台舞榭洋溢而出,陈扶风忍不住哼起小曲。

    夏芙蕖紧牵着陈宓,跟在陈扶风身边,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

    夏芙蕖想了想,沈大哥的事,还是应该告诉陈扶风实话。

    “陈扶风。其实,沈大哥...”夏芙蕖把祁门发生的事告诉陈扶风,“他是因为帮祁门解围,才下落不明。我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

    陈扶风觉得,这事没夏芙蕖想的那么严重,安抚的说,“别多想,五部规矩繁缛,可能是他的族人,用了些你不理解的方式,想让沈大哥回去,他不想给你添麻烦,才编了个借口,免得你到处找他。你想啊,沈大哥都提前给骆大哥打过招呼了,就说明他早就知道不能陪你来都城,想找个人照应你,谁知道你也没来都城啊。”最后这句,陈扶风话里泛着酸味。

    夏芙蕖在某个摊位前停下来,给陈宓买了串糖人,顺手也递给陈扶风一个。

    “别担心了,过段时间,我跟皇上求几天假,带你去五部看看风景。”陈扶风笑着接过糖人,大包大揽道,“这些年,我也一直没能为你做什么,也给我个表现机会。”

    夏芙蕖望向陈扶风眼底,那里有阳光停驻,比世上所有的光芒都耀眼,“你为我做的事够多了,倒是我,每天吃吃喝喝玩玩闹闹,也没帮上你什么。”

    看到夏芙蕖嘴角上翘,陈扶风一愣,“蕖儿,好久没见你这样笑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那日在客栈遇见,夏芙蕖蒙着面,不见真容,陈扶风只能看到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凌厉如霜的眼神,看得陈扶风心中一震,当时千思万想,他也不会以为此人是夏芙蕖。

    在陈扶风的记忆中,蕖儿的眼神,应该像盛夏的万荷池里,最绚丽的那多芙蓉花,祥和温润。

    陈扶风看得出来,蕖儿经历了不少事情,故而沉淀成如今这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模样。

    夏芙蕖看向陈扶风握着糖人的手,打趣道,“一串糖人而已,堂堂王爷,至于高兴成这样啊~”

    陈扶风咬了一大口糖人,“我乐意!”

    摊贩的吆喝声穿巷而过,回荡在长街尽头,两大一小三个人影拉的很长。

    夏芙蕖看到斑驳墙壁上的人影,熟悉感油然而生,心头一暖,浮现出久违的亲切,仿佛这就是家的感觉。

    年月悄悄过去,夏芙蕖那颗飘忽不定的心,在脚下这片土地上,慢慢有了着落。

    夏芙蕖问身旁的人,“跟我爹比起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出来这么久,不仅没找到我娘亲,还把敌人放走了。”

    陈扶风但笑不语。

    夏芙蕖瞪了他一眼,“你说实话就行,听你们说了那么多,我也想知道,我爹究竟有多厉害。”

    提起夏青云,陈扶风眼神里充满敬意,“夏将军,还有夏府的诸位先人,都是刀尖舔血,把脑袋别在腰带上,奋战多年,才有了震四海撼五岳的威名。咱们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历练,再说了,罕城那次,幸亏你胆肥,断了敌人的退路,我们才能借机形成合围夹击之势。要不然,对方四十万敌军呢,绝对不会如此顺利,就把那帮兔崽子给打跑。”

    夏芙蕖不好意思拿那点事卖弄,眼带笑意,如实说,“我也是运气好,歪打正着,那几座城池,本来就没什么兵力看守。还有沈大哥,仗义,危急关头,没扔下我跑路。”

    陈扶风笑了笑,提起另一件事,“过几天,我带你去看看邱向猷邱将军,他是夏将军多年的好友,你父亲的事情,他知道的最多了。让他给咱们讲讲。”

    夏芙蕖应允道,“好,既是长辈,理应拜访。”

    也是经骆晟提醒,陈扶风才想起来,邱将军与夏将军知交多年,情谊深厚,看到夏府血脉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一高兴,说不定病情也会好转。

第173章 醉翁意

    用过晚膳,陈扶风照常躺在屋檐上赏月。

    醉翁之意不在酒。

    陈扶风挑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清楚在后院练剑的夏芙蕖。

    夏芙蕖虽然忘了不少东西,不服输的性子可没丢,每天练剑,以赢过陈扶风为目标。

    陈扶风躺了半个时辰,还不见夏芙蕖出来。

    刚坐直身子,后面就有人拍陈扶风肩膀。

    陈扶风转头看见身后的鬼脸,一个激灵,差点吓得从屋顶栽下去。

    夏芙蕖怕他摔下去,眼疾手快扶住他的胳膊,“不好意思啊,吓到你了。”

    陈扶风定了定神,蕖儿如今的轻功出神入化,竟然连自己都已经听不到她的脚步声。

    压了压惊,陈扶风惊喜的说,“呦,蕖儿,这可是你回来后,第一次主动找我诶。”

    夏芙蕖似乎听不出陈扶风话中的暧昧,眼睛转了转,“你整天坐着屋顶上干什么。”

    陈扶风把手摊开,耸了耸肩,食指向天上指了指,“赏月啊。”

    夏芙蕖皮笑肉不笑的说,“今日是初一。”

    初一没月亮。

    陈扶风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叉开话题,“……蕖儿,你找我,什么事?”

    夏芙蕖坐在屋脊上,放眼望去,都城里的宫阙府邸鳞次栉比,星罗棋布,“我是想问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关于五部的事情。”在校场的时候,夏芙蕖就惦记着此事,“听阿鸾说,你不爱看书啊。”

    陈扶风眉毛一抖,这阿鸾上赶着拆台呢,都不知道说点好话给蕖儿听。

    “说到这个,还得感谢夏将军。”陈扶风勾勾手指头,示意夏芙蕖靠近一些,“想知道?”

    夏芙蕖晃了晃陈扶风的肩膀,“我的好王爷,你就别卖关子啦。”

    夏芙蕖难得与他亲近些,陈扶风很是受用,“走,带你去看些宝贝~”

    两人从屋顶翻身而下,双脚落地时,都未惊起地上尘土。

    陈扶风带着夏芙蕖来到书房,他平时睡觉的榻上,零零碎碎摆着一些物什,锦被还掉到了地上,陈扶风腹诽自己,让你平时不收拾,丢人了吧。

    “有点乱,蕖儿你先坐在椅子上,我收拾收拾。”

    “我来吧。”夏芙蕖说着,走过去把躺在地上的锦被捡起来。

    “蕖儿……”陈扶风看着夏芙蕖帮他整理卧榻的动作,耳朵里听到手指滑过缎面的声音,一时之间失了神。

    “愣着做什么。”夏芙蕖回头提醒陈扶风,“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

    “奥奥,好。”陈扶风傻笑着,转身把夏将军收集的有关五部奇闻异事的典录都找了出来。

    “上古五部,是一个神秘莫测的地方。”陈扶风把半人高的书卷搬到夏芙蕖面前,“蕖儿,我看过的书,基本上都在这里了。”

    一目十行的翻看,夏芙蕖不解的问,“我爹,为什么要调查五部。”

    风骨洞达的字体,句句珠玑的文笔看进眼里,夏芙蕖总算切实领略到文韬武略的真正含义。

    “如果要追溯起来,夏将军,还有从前的两位老将军,都是折在五部人手中。”陈扶风有些忐忑的看着夏芙蕖,“其实,夏将军写这些,也不是针对五部,只是为了防备五部的某些族民,比如,琼保。”

    夏芙蕖神情一恍,如果细究的话,她也算半个五部人。

    夏芙蕖从众多书卷里翻找记载沙水部的簿册,一本夹在中间的旧书掉出来,落在脚边,夏芙蕖俯身拾起,“这是什么?...礼记。”

    夏芙蕖随手翻开,只见扉页上写着,“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同样力透纸背,入木三分,却是不同于刚才的字体。

    陈扶风向那泛黄的书页瞟了一眼,“这个,可能是你祖父,夏威承老将军亲笔所书。”

    陈扶风盘腿坐在椅子上,“蕖儿,你觉得,天下大同,应该是一番什么样的景象?”

    夏芙蕖合上书页,想了想,回答说,“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十六个字言简意赅,落在陈扶风的耳廓,他对上夏芙蕖冷静沉稳的目光,一时无言。

    “怎么了。”夏芙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破空气里的寂静,“我随口说的。”

    “天下有志之士,无论是出身于豪门贵府,抑或乡野贫户,但凡胸怀文墨,正气凛然,能安邦定国者,皆可入朝为官。其所诉之言,必刚正不阿,不惧长袖善舞者,言无不尽;其所行之事,必福泽百姓,不畏炙手可热者,行无不达。”这番景象,似乎就在陈扶风眼前,“若想人尽其才,需有道可行。”

    夏芙蕖默契的接道,“世间可塑之材,或如砖石草根铺路于山间,或如泥浆瓦砾筑垒于高台,但凡身藏一技,不甘消沉,今年富力强者,皆可自食其力。其所聚之财,必不谋私利,不违章法,亦能丰衣足食;其所近之地,必安分守己,循规蹈矩,亦能乐业安居。”

    陈扶风,“幼者,岁月之初始也。幼恭谨,勇毅,睿智,博爱,父母皆在,可观后代千秋大业,金瓯无缺。”

    夏芙蕖,“老者,生命之终结也。老慈爱,矍铄,洞明,包容,儿孙绕膝,可窥昔时悠悠往日,政通人和。”

    陈扶风托着腮,眼神黏在夏芙蕖身上,“蕖儿,咱俩,想到一处去了。”

    夏芙蕖不甚在意的笑了笑,“我肚子里这点墨水,哪里能比得上王爷啊,只是顺着你的话说罢了。”

    放下礼记,夏芙蕖拿起有关沙水部和硕一族的记录,傀儡术,华星剑,映月刀......虽不详尽,但确实是切实存在的东西,是她亲眼所见。

    夏芙蕖捻着书页一角,父亲写下这些字的时候,她有多大年纪呢,若是早看到这些记载,她大概就不会去驭龙岭了。

    “沙水一族,族长身中寒毒,只能活到四十岁。”夏芙蕖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殿下可知,此毒如何能解。”

    陈扶风无辜的眨了眨眼,这殿下两字,怎的又从夏芙蕖嘴里冒出来了,陈扶风看她眼神中透着微不可查的急切,收起小性子,如实道,“书里如果没说的话,我就不知道了。”

    听着书房中不断传来交谈声,还有陈扶风开怀大笑的声音,刘氏站在庭院里,心里不是滋味。多日紧绷的理智,终于溃不成军,往后年深岁久,难道她只能做一个不得夫宠,终日郁郁寡欢的妇人。

    她也是在琴棋书画中长大的府门贵女,若不是,出嫁前换喜服时,祖母字珍意重的谆谆告诫,她岂能甘心,忍气吞声这么久。

第174章 凤回都

    夏宁安揭开米缸的盖子,用手扒着边缘大喊,“娘!家中的吃食快没了诶,我去城里买吧~”

    杜若水走过来,往缸中一瞟,抬起手掌在夏宁安背上拍了一下,“又想出门玩了吧。”

    夏宁安从米缸上秃噜下来,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拉着杜若水的手腕晃悠,“娘?”

    杜若水拿他没办法,刮了刮夏宁安的鼻尖,“好吧,早点回来。”

    目送夏宁安蹦蹦跳跳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那头,杜若水笑着摇摇头,转身进了屋。

    一个苍老凄清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心大,就让他自己个儿四处乱跑。”

    杜若水嘴角的笑容消失,淡然道,“不如您当年。”

    马脖的铜铃叮叮铛铛,响声落进桥下河带的圈圈漩涡中,舆车边的帷幔随风飘荡,卷起酒肆里一阵醇香。

    漫无目的走在街上,不知为何,夏宁安心里有种莫名其妙的预感,总觉得会见到什么人。

    一声嘶鸣响彻天际,拉车的马脱缰,夏宁安看向身侧,只见马儿发疯似的撞开人群,向拱桥跑去。

    夏宁安冲到桥上,伸长胳膊想拽住马尾。

    疯狂的牲畜撞倒了几个侍卫模样的人,侍卫自顾不暇,来不及护住身后的小女孩。

    桥栏本就低矮,小女孩没站稳,往后一仰,摔出桥去。

    火烧眉毛之时,夏宁安拉住了她。

    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夏宁安只觉手臂超乎意料的重重一沉,不详之感让他惊恐的睁大双眼,下一秒,两人就齐刷刷的掉落桥头,向护城河栽下去。

    小女孩额发上,珠钗末端的翠玉碰撞,清脆如敲冰。

    宝饰华彩与粼粼波光交相辉映,荡漾于河风之上。

    夏宁安失去意识前,竟然在想,她身上的首饰,好看是好看,也太累赘了吧。

    此时,夏芙蕖从点心铺出来,便看到这令人心悸的一幕,惊呼,“南凰!”

    夏芙蕖扔下糕点盒,提步瞬移到河边,跃身潜入水中。

    被撞翻在地的侍卫刚爬起来,见夏芙蕖也跟着跳下去了,惊得几乎元神出窍,“夏小姐!”

    侍卫们来不及多想,赶紧下护城河捞人,水性好的路人,看到桥下的乱象,也纷纷下水帮忙。

    一群人七手八脚,总算把落水的人都拖上了岸。不通水性的侍卫,在河面扑棱了几下,也被救了上去。

    夏芙蕖把胳膊搭在岸边,摸了一把脸上的水,两臂一撑,爬上岸。

    夏芙蕖抱住陈宓的腹部,帮她脸朝下,拍着她的背,“公主,醒醒,公主,醒醒。”

    侍卫学着夏芙蕖的样子,帮夏宁安拍着背部,清理他口鼻中的污泥。

    陈宓呛出几口水,剧烈的咳嗽起来,悠悠转醒。

    夏芙蕖轻轻翻过她的身子,陈宓的头枕在夏芙蕖胳膊上,嗫嚅道,“蕖姐姐...”

    夏芙蕖悬着的心放下,看向侍卫怀中,那个英雄救美不成的小男孩,带看清他的面容,夏芙蕖瞳孔放大,眉心拧成川字,“宁安?”

    ……

    旧梦年岁如江海余舟,顺水而流,间不容瞚,便在崇山峻岭中隐匿于无形。

    “难得你勤快,还出城二十里来接我,最近怎么样?”陈婧看陈扶风春风满面的样子,“几个月不见,你都胖了。”

    “姑姑好眼力,我这些日子,过得可滋润了。”陈扶风配合的掐了掐自己的脸,话里有话的说,“姑姑你呢,这次去江南玩,收获也挺大的?”

    “我就是吃喝玩乐,这段时日过得苟且,惭愧啊。”陈婧虽带着笑意,眼角眉梢却有些沉重,“要说有意思的事情,比不上都城里多,是吧。”

    “你没见到...”陈扶风疑惑的想,他好不容易探知到程夫子的去向,姑姑与程夫子,难道没遇着?

    “南方也就那么回事,清水碧天,画船雨眠,看多了,腻得很。”陈婧截断他的话,“还是在家里待着舒坦。”

    进了城门,小马夫拉住缰绳,“王爷,我们先去哪儿?”

    陈扶风看向凤华公主,皇上前几日嘱咐过,程邈在信中提到,有重要的东西,托凤华公主先带回都城。

    陈婧想了想,“先去你那里,我给你带了些江南特产。”

    陈扶风立即向外面吩咐道,“所有车马,去将军府。”

    回到王府,卸下车马上的木箱,陈扶风喊来张管家,“张叔,带人把这些,搬到厨房吧,小心些,别磕了碰了,今天晚上就让府里众人尝尝。”

    陈婧打趣道,“你这府里,一年到头也没几件宝贝,寒碜这么久,别因我带来的这几箱东西,给你招了贼。”

    “府门简陋,让姑姑见笑了。”陈扶风凑近陈婧耳边,轻声说,“他们姐弟在王府,很安全,姑姑放心。”

    公主府只有陈婧一人,长乐帝思量后,还是觉得,由陈扶风安置慕容家俩姐弟,最为稳妥。

    把程邈交代的事做好,陈婧才踏实的问,“蕖儿呢?”

    陈扶风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府小厮便急匆匆的跑过来。

    “王爷不好了,公主出事了!现在在济和堂。”

    凤华公主还没放松的喘口气,刚回来就听到陈宓出事了,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霎时六神无主。

    陈扶风脸色一沉,“备马,去济和堂。”

    ……

    陈宓落水的地方里皇宫有一段距离,往太医院借御医,远水救不了近火。夏芙蕖便让侍卫把南凰公主和夏宁安送到济和堂。

    陈扶风拿巾布帮夏芙蕖擦拭头发,夏芙蕖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用内力烘干身上的水珠。

    陈扶风耷拉着脸,给了低头看脚尖的侍卫们一记眼刀。

    侍卫们不敢抬头,告饶道,“殿下恕罪,我们知错了!”

    陈扶风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们吃的是谁家的米,怎么不长力气只长肉呢!”

    夏芙蕖收了内力,伸手握住陈扶风的手腕,“陈扶风。”

    陈扶风连忙转身,扶住夏芙蕖,“怎么了蕖儿,哪里不舒服?”

    夏芙蕖摇摇头,“我没事,你也别骂他们了,水性不好,还不是跟你学的。也怪我没看住公主。”夏芙蕖把巾布塞回陈扶风手中,“公主没事吧。”

    “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姑姑看着呢,你好好休息,别担心。”陈扶风说完,又看向几个蔫头耷脑的侍卫,“回去学凫水,学不会不许吃饭!”

    侍卫们身行一震,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药堂的伙计推门进来,着急的说,“夏...夏姑娘,那位小公子情况不太好。我们大夫喊你赶紧过去。”

第175章 狭路逢

    “宁安,宁安。”

    夏芙蕖趴在夏宁安的小胸膛上,听着他的心音。

    夏宁安气息孱弱,几不可闻。

    “姑娘,这位小公子在水中憋气太久,脉血阻塞,伤了肺腔,眼下呼吸困难,怕是...”老大夫惋惜的说,“姑娘要有个心理准备。”

    刚才落水的时候,夏宁安靠着胸腔里最后的空气,在下面托住陈宓,让她的头能浮在河面之上。

    夏芙蕖往两侧扫了一眼,又迟疑的看向陈扶风,似有难言之隐。

    “你们先下去。”陈扶风意会,让药堂的人和侍卫都出去。

    夏芙蕖拿出身上带着的玲珑丹,将红色小药丸喂入夏宁安口中,用手拍了拍他咽喉下面两寸的地方,帮他服下。

    约莫一刻钟,夏宁安手指动了动,双眼睁开一条清明缝。

    “还好有这药。”夏芙蕖声音颤抖,抚了抚胸口,舒了口气,从床边起身,想把老大夫喊回来。

    接连着受到惊吓,双腿一软,夏芙蕖没站稳,向前扑倒。

    陈扶风一惊,伸出手臂将她揽入怀中。

    眼泪打转,夏芙蕖说不出话来,指了指门外,陈扶风蹙起眉,替她喊道,“大夫!”

    “姑娘怎么了。”老大夫推门进来,以为夏芙蕖伤心过度,抬手要给她把脉。

    夏芙蕖向后指了指,“我没事,大夫你再看看,他好像还有救。”

    老大夫叹了口气,像夏芙蕖这种,一时不能接受亲友故去的人,他见过太多了,医者心慈,他还是顺着夏芙蕖的意思,走向夏宁安的病榻。

    当他看见夏宁安自己从榻上坐起来时,老大夫像见了鬼一样。

    扶着夏芙蕖坐下,陈扶风跟她咬耳朵。

    “蕖儿,刚才你给他吃的,那是玲珑丹?”陈扶风不敢置信的问。

    夏芙蕖看向陈扶风那一脸惊讶的神情,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心绪平静下来,找回自己的声音,“哎,对,你真是见多识广。”

    陈扶风扶了扶下巴,那可是不轻易现世的还魂丹啊,蕖儿就二话不说就送给别人了。

    夏芙蕖似乎看出来陈扶风在寻思什么,抬手打了他一掌,嗔怪道,“他可是救了你妹妹。”

    陈扶风只是觉得,没有人知道蕖儿手中又玲珑丹,她完全可以不拿出来。

    可若她不拿出来,她就不是夏芙蕖了。

    老大夫确定夏宁安不是回光返照,走过来,笑着对夏芙蕖说,“夏姑娘,这位小公子福大命大,已经没事了。溺水到如此程度,还能捡回一条命的,我也是头一回见。”

    虽然夏宁安不是老大夫救回来的,陈扶风还是给了他一锭银子,以表谢意。

    陈扶风拿了张银票,交给一个侍卫,“兑成现银,今天帮忙的百姓,重赏。”

    看向榻上的夏宁安,陈扶风对他拱手作揖,“多谢小公子。”

    夏宁安刚找回意识,想了想发生过什么,给陈扶风回礼,又看向夏芙蕖,惊呼,“怎么是你?”

    夏芙蕖笑着坐到他旁边,伸出一只手,握住他的小爪子,“嘿嘿,狭路相逢,又见面了。”

    夏宁安抽出手,从榻上跳下来,站在夏芙蕖面前,“大姐,我还没去救你,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你说什么。”陈扶风目光一凛,扣住夏宁安的肩膀。

    夏宁安吃痛,用力拍上陈扶风的手背,从魔爪下脱离。

    四目交火,陈扶风从正面看到夏宁安的脸,细看他的面容,与夏芙蕖竟有几分像。

    夏芙蕖暗道不好,捂住夏宁安的嘴,把他的话都堵了回去,又将他拽到身边,尴尬的笑了笑,对陈扶风说,“没什么,他胡诌的。”

    由于夏宁安没说完的话引起了陈扶风的兴趣,他立即做主,让夏宁安在将军府住下了。

    陈宓比夏宁安大一岁,两人年纪相仿,因为这次无妄之灾,成了好朋友。

    陈婧回都后,见王府每天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在自己府里待不住,或者喊上阿鸾去帮夏芙蕖照看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孩,或者把他们大大小小几个孩子都叫去公主府。

    “你家到底在哪儿?”这个事,陈扶风不知道问了夏宁安多少次,“你救了我小妹,我理应登门拜访,予以重谢,还有,你住在我家,我好歹得给你家人说一声,免得你不回去,惹他们担心吧。”

    “不用,我娘知道我没事。”夏宁安毫不在意的说,左看看又看看,想插缝逃开陈扶风这个拦路虎。

    “你不会想告诉我,她能与你通神吧,你娘亲有这么大的本事?”陈扶风偏要挡在夏宁安面前,不让他离开。

    “就不告诉你。”夏宁安被逼急了,踩上陈扶风的脚背,丢下一句,“你去问夏芙蕖吧!”

    趁陈扶风吃痛的躲向一边,夏宁安总算从他身边溜走了。

    “蕖儿,这么大点的孩子,离家多日,也不想着给家里报个平安,你不觉得奇怪吗?”陈扶风无奈,拿夏宁安没办法,只能去找夏芙蕖,想让夏芙蕖问出夏宁安的家在何方。

    夏芙蕖一改往日小心谨慎的态度,反常的说,“或许他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哎呀,你就别问了。”

    在陈扶风狐疑的目光中,夏芙蕖心虚的笑了笑。

    夏宁安以驭龙岭的事为把柄,与夏芙蕖达成一致,互相帮对方躲过陈扶风的连环问。

    ......

    三月季春,土壤里蒸腾欲出的暖气,如眼前人和乐的面容,稀释着骨血里挤挤挨挨的张狂不羁。

    陈扶风一直在脑子里搜罗,有什么让夏芙蕖印象深刻的事情,实打实的再现一遍,或许能刺激夏芙蕖,让她想起些什么。

    思前想后,挑来挑去,陈扶风还是觉得,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夏芙蕖记得最久,也绝对是最根深蒂固的。

    自己都长这么大个了,当街纵马,再装作从马上摔下来,还原度不高,不合适。

    陈扶风倚着回廊的漆柱,盯着夏宁安,两眼直冒精光,夏宁安瘦瘦小小,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家伙人小鬼大,头脑机灵,又因缘巧合跟他们打成一片,说不定就是上天派来,帮蕖儿找回记忆的。

    夏芙蕖带陈宓上街买东西的空档,陈扶风把夏宁安带到马场,挑了匹四肢结实,腿脚轻捷的骊马。

    “一会儿啊,你就骑着这匹马,去街上,找到蕖儿。”陈扶风跟夏宁安叙述着自己的计划,“然后你就...”

    “我撞过去是吧,给你制造英雄救美的机会。”夏宁安得意的递给陈扶风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不是,你得在蕖儿面前,假装从马上摔下来。”陈扶风做个了掉落的手势,接着财大气粗的说,“注意别撞了人,至于摊子啊,摊子没事,撞坏的话,我赔钱给他们就是。”

    “你说什么?”夏宁安看二傻子一样看着陈扶风。

    夏宁安鄙夷的想,光大化日之下,平王爷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第176章 旧时景

    陈宓被夏芙蕖牵着,扬起鹅蛋脸问,“夏姐姐,你还走吗?”

    从陈宓的角度看去,夏芙蕖下巴瘦削的线条显得分外柔和。

    “我这不是走着呢。”夏芙蕖装傻,拉着陈宓的手不自觉的摇晃起来。

    陈宓换了个问法,“夏姐姐,我喜欢跟着你,你会一直留在府里吧。”

    “南凰呀,我呢,还有些必须做的事情要去做。”夏芙蕖蹲下身,视线与陈宓持平,握住陈宓的双手,坦白道,“我不在的时候,凤华公主,阿鸾,陈扶风,他们都会陪在你身边,宁安也能经常来找你玩。”

    “我也喜欢阿鸾姐姐,小宁安,喜欢王兄和姑姑。”陈宓一本正经的说,“可王兄心里只有你。夏姐姐你知道吗,你来了之后,王兄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在你面前老是笑,我以前,从来没见他笑得那么开心。”陈宓晃着夏芙蕖的胳膊,露齿而笑,撒娇道,“夏姐姐,你嫁给王兄做王妃好不好。”

    从祁门到驭龙岭,再从驭龙岭到青越观,而今在都城,夏芙蕖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

    其中最特别的,一定是和硕华秀,平心而论,他不是什么好人,可夏芙蕖就是忍不住想接近他,想融化他眼底的霜雪。

    若和硕华秀是太极图的阴鱼,那么陈扶风就是阳鱼,他心怀善意,也嫉恶如仇。

    陈扶风的好,夏芙蕖都记在心里,她很感动,也很感激。

    只是她暂时还没心思,去考虑和哪个人厮守一生的事情。

    父仇未报,母踪未寻,往日的蹉跎,让她再没资格随心所欲,任性而为。

    “南凰,你还小,有些事呢,我也没想明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夏芙蕖脑子里一团乱麻,她抬眼看到陈宓嘟着嘴,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抚上她的脸,夏芙蕖柔声道,“不过我答应你,等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会好好想想你说的话。”

    “不许骗人,骗人是小狗。”陈宓伸出小拇指。

    “好。”夏芙蕖忍俊不禁,勾住陈宓的手指,“走,回家。”

    夏芙蕖还未起身,陈宓耳朵一震,睁大眼睛,拽着夏芙蕖的手惊呼,“夏姐姐!你看前面!”

    夏芙蕖扭头往前看去,同时双臂护住陈宓,带她向旁边躲。

    长街尽头,滚滚飞尘,一头猛兽在道路中央,口鼻中呼哧呼哧,喘着热气。

    从上次落水之后,陈宓对横冲直撞的马蹄声就非常敏感。

    最近是不宜出门吗,怎么老是遇到发疯的马。

    眼前一片混乱,路人你推我攘,拥搡着挤向两侧,商贩们赶紧把摊位上的值钱货拿下来,放到碰不到摔不着的地方。

    嘶鸣声,惊恐声,瓷器碎裂声,搅海翻江似的一股脑灌入耳中。

    眼前的街道好像与多年前重合了,夏芙蕖觉得这番景象似乎在哪里见过。

    别人都往旁边散,夏芙蕖让侍卫护好陈宓,气定神闲的拦在大路中间。

    待看清马鞍上的孩童是夏宁安,夏芙蕖顿时不想管了,看到后面的无辜群众都疏散开来,夏芙蕖也撤了。

    夏宁安紧握着缰绳,胳膊绷得僵直,看到夏芙蕖,夏宁安咧开嘴角,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先被夏芙蕖送了个白眼。

    夏宁安也是个暴脾气,看出来夏芙蕖明显是要晾着他,孩子脾气上来了,把自己还在帮陈扶风演戏的事忘了一干二净。

    踢了下马肚子,缰绳一转,夏宁安朝旁边一个没人围着的买菜摊位撞去。

    这倒霉孩子。夏芙蕖动作快于意识,飞身腾空,接住松开缰绳,从马身摔出来的夏宁安。

    一直在后面注意夏宁安动向的陈扶风也适时冲锋陷阵,旋身而出。

    夏芙蕖护着夏宁安,陈扶风护着夏芙蕖,三个人在众人胆战心惊的目光中稳稳落地,与路旁人仰马翻的烂摊子对比鲜明。

    夏宁安头上挂了一片菜叶,夏芙蕖衣摆沾了泥点,陈扶风给南凰公主使了个眼色,陈宓会意,扑到夏芙蕖怀中。

    陈宓把熄灭一场战争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撒娇道,“夏姐姐别理他们,我们回家吧。”

    夏芙蕖还没开口,买菜的商贩就拉住夏宁安的胳膊,承担了训诫的任务。

    陈扶风无意让夏宁安替自己背锅,“哎,大伯……”

    夏芙蕖拍下陈扶风想要拦人的手,严厉道,“别动。”

    “当街纵马……”菜贩心疼自己那无缘无故遭殃的摊位,对着夏宁安劈头盖脸的一顿怒吼。

    夏芙蕖看商贩扯住夏宁安的袖子,听到他向夏宁安讨说法,又看向身旁一脸同情的陈扶风,脑海里浮现一个很久远的画面。

    那时她应该还很小,月明星稀的夜晚,猝不及防闯入眼帘的白色骏马,一个英姿飒爽的女人接住了从马上坠落的小小身影。

    夏芙蕖还未来得及想清楚画面里的人是谁,在夏宁安身上撒完气的大伯就气哄哄的走到她面前。

    “大伯,不好意思啊。”夏芙蕖伸手掏钱袋,“我弟弟不懂事,给你们添麻烦了。”

    陈扶风先夏芙蕖一步,拿出提前准备好作为赔偿的银子,“大伯对不住,这个您拿着。”

    陈扶风又给了侍卫一张银票,“兑成现银,该赔偿的加倍赔偿。”

    大街上看热闹的人都散了,陈扶风把夏宁安拉到身边,学着夏芙蕖揽陈宓的样子把夏宁安揽在怀中,讨好的笑着,“蕖儿,有话咱回家说吧。”

    夏宁安虽然是代陈扶风受过,却很讲义气的没有出卖陈扶风,而是别别扭扭的看向夏芙蕖,“夏芙蕖,你刚才为什么救我?”

    夏芙蕖压下去的火又升了起来,指着惨不忍睹的摊位反问道,“祖宗啊,你是想变成这样吗。”

    夏宁安瞥了眼菜摊,“我刚才道过歉了,你不会讨厌我吧。”

    夏芙蕖拍了下他的后脑勺,“看你以后的表现。”

    夏宁安直直的看着夏芙蕖,“你刚才说,我是你弟弟?”

    “是啊。”夏芙蕖失笑,“要不我喊你什么,大哥?”

    夏宁安低下头,“我娘说……”

    夏芙蕖以为他准备反省自己,“你这么捣蛋,你娘亲没少骂你吧?饿了没,先回家吃饭。吃完饭再忏悔。”

    ……

    陈婧歇了几天,将陈宓接回公主府,夏宁安留了一封信,也离开了王府。

    府里冷清许多。夏芙蕖看陈扶风一人坐在门廊前,晃着腿,无所事事的样子。

    “小宁安回家了。”陈扶风把夏宁安留的信递给夏芙蕖,委屈巴巴的说,“被你凶走了。”

    夏芙蕖反将一军,“还不是你惯的,他才多大,你就让他一个人骑马。”

    “蕖儿,咱俩也别互相推卸责任了。”陈扶风嘿嘿一笑,“我昨天给邱府递了拜贴,咱俩去看看邱将军吧~”

    夏芙蕖点头应允,把原本想问的话咽了回去。

第177章 泪无辙(1)

    邱府院中伫立的汉白玉浮雕,是一匹栩栩如生繁华尽谢的带绶马,前蹄高踏,看似引颈长鸣,却注定只能保持亘古不变的默然。

    邱向猷开怀大笑,“夏青云敢以少敌多,百十个人耍的敌方数千大军团团转!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跟皇上叫板!脑子里的鬼主意比西瓜里的籽还多,咱平王爷服过谁啊,当年就听他的话!能文能武,风光都让他占了,你说气不气人。”

    夏芙蕖也笑得合不拢嘴,“真有那么厉害。邱叔,照你这么说,岂不是和天神下凡一样。”

    “可不是天神吗,神兵天降说的是什么,就是夏青云带的队伍。”邱向猷的视线,穿透岁月的重重关隘,沙场征伐的场面还历历在目,一转眼,连自己都已行将就木。

    “邱叔也是用兵如神。”夏芙蕖想起罕城一役,很想深入的讨论这个话题,可惜她当时借兵的手段不地道,无法明说。

    “你的眼睛,很像你父亲。”邱向猷看着夏芙蕖的双眼,好像看见夏青云又站在自己面前。

    故人音容笑貌犹在,时过境迁,再回首已十余年。

    写景,邱向猷咳嗽了几声,

    “邱叔,您喝点水。”陈扶风把瓷杯递到邱将军嘴角,他在一旁陪着,一直没说话。

    邱向猷接过水,看看陈扶风,又看向夏芙蕖,“孩子,看到你回来,叔打从心底高兴。平王爷是个靠得住的人,你俩又自小一起长大。”邱向猷无意间叹了口气,“等我到了那边,也能让你爹放心了。”

    “邱叔别这么说,往后的日子还长。”夏芙蕖眸色暗了暗,她想着,给苏锦姑姑传封信,姑姑那里,应该还剩下一个玲珑丹。

    “邱将军,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看夏家剑法吗。”陈扶风开口打破这沉重的氛围,眼睛里闪着光,“现在蕖儿就在这里,我俩给你来一段。”

    “那邱某可是能大饱眼福了。”邱向猷问夏芙蕖,“孩子,敢不敢跟王爷比一比?”

    “好!”夏芙蕖接过剑,起身作揖,“在邱将军面前献丑了。”

    陈扶风也俯身拱手,笑道,“那就由将军来做裁判。”

    剑势磅礴,招数流畅。两人配合默契,奇招险招尽数展现,峰回路转,淋漓尽致。

    邱向猷仿佛回到十几岁的时候,在夏府看夏青云和苏锦比剑。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

    邱向猷沉声念着,“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

    包以四夷,果以四时;制以五行论以刑德。

    上决浮云,下绝地纪。

    此剑一用,匡诸侯,天下服矣。”

    最后一回合,剑刃碰撞如金石铿锵,两人凌空收剑,似鸿毛般轻盈落地。

    邱将军击掌作贺,赞不绝口,欣慰道,“后继有人。”

    ……

    从邱府出来,陈扶风眯起眼睛,仰头看着薄如蝉翼的阳光。

    “蕖儿,天还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夏芙蕖示意陈扶风向拐角处看去,府里的小厮正向两人跑来。

    小厮喘着粗气,匆匆向两人行过礼,骇然道:“王爷,公主府走水了!”

    坏消息就像冰湖中脆弱的一玦,每经涉足,脚下顿时生出丝丝裂纹,进退两难,不消多时,便身下一空,坠入冰块云集的寒汤。

    陈扶风心下震惊,“姑姑和皇妹可还好?”

    小厮模棱两可的答道,“应是无大碍,王爷快去看看吧。”

    陈扶风心急如焚,直接把车厢卸下来,拉夏芙蕖上来,策马往公主府赶去。

    耳边长风呼啸,夏芙蕖双臂环着陈扶风的腰,眉头紧锁,总觉得事有蹊跷。

    夏芙蕖拍了拍陈扶风的肩头,“王爷,你先放我下来,我想,回府里看看。”

    陈扶风并未勒马停下,“别担心,府里的丫鬟小厮看似无用,遇到急事,也能应付得来。”

    身后的人没再说话,不一会儿,陈扶风只觉背后一空。

    陈扶风勒住马蹄,看向翻身下马的人,也从马上跳下来,“蕖儿。我和你有一样的担心。”慕容家两姐弟在他府里,是和夏芙蕖一同住在后院,即使平时百般小心,可人多眼杂,难免不被人发现异样,“我们先去公主府,再回府里也不迟。”陈扶风不想让夏芙蕖只身犯险。

    “还是谨慎些好。”夏芙蕖执拗道,无论因何而生,直觉告诉她,公主府这事,有种调虎离山的意味,“公主府走水,皇上必会召你去御前,让你调查此事。我顺路经过客栈,让阿鸾去公主府帮忙照看,府里有我,不必担心。”

    陈扶风分身乏术,不得不承认,夏芙蕖的安排,顾及周全,是眼下最好的应对之策。

    “有事就吩咐张管家,他明白该怎么做,记住,不管发生什么...”陈扶风遇事冷静,心里很久不曾如此紧张,“除了你的安全,别的都不重要。”他失去过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了。

    四目相对,夏芙蕖眼神洞隐烛微,承诺般的朝陈扶风点点头。

    ......

    陈扶风赶到公主府时,大夫正在帮陈婧包扎伤口。

    “姑姑。”陈扶风的视线落在陈婧被灼伤的手臂上,厉声问府中的下人,“怎么回事?”

    “王爷息怒,小厨房烧火的丫鬟打盹,炉内呛出的火星烧着了屋内的干草,这才失了火。”

    陈扶风耐住性子,“我问姑姑的胳膊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姑姑受伤了。”

    “风儿,不怪他们。”陈婧忍着胳膊上的疼痛,抬手指了指旁边两个书箱,是程邈托她带回来的。

    顺着陈婧指的方向看去,陈扶风脸色柔和了些,抿唇不语。

    慕容兰提供的物证,分散放在陈婧带回的几个大箱子中。

    除了留在将军府的那部分,剩下的,就是陈婧从火里抢出来的这些。

    “朝中那些人已有所察觉,还好留了心眼。”陈扶风不知将军府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夏芙蕖有没有遇到麻烦,“看样子,公主府得大修一番了,阿鸾应该快到了,过会儿让她送姑姑和皇妹去我府里。”

    陈婧看了看两个书箱,“也好。”

    ......

    “娘,我回来了。”夏宁安蹑手蹑脚的进了里屋。

    杜若水正坐在榻上,给夏宁安缝制新衣,手边放着针线盒子,里面装着粗细不一的铜针和五彩斑斓的棉线。

    夏宁安个头窜的快,去年的衣服大多已经不能再穿了。

    夏宁安盘腿坐在榻上,“娘,我这次出去,遇见了一个姐姐。我们以前也见过,她帮了我很多次。”

    杜若水思忖道,“人家帮了你,要好好谢谢她才是。”

    夏宁安试探的说,“她也姓夏,名芙蕖。”

    杜若水手上穿针引线的动作顿住。太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乍一从夏宁安口中说出来,她觉得很不真切。

    “我总在想,她或许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夏宁安清楚的记着,曾经有一次,娘亲以为他睡着了,他听到娘亲伤感的说,他有个姐姐,在他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与他们母子分开了,“娘,你告诉我,是不是她?”

    杜若水放下手中的衣物,“安儿,你在外面玩了这么多天,累了吧,先睡会儿,吃饭的时候娘喊你。”

    杜若水说完,起身出门。

    “芙蕖回来了。”

    “恩。”

    “你不认她。”

    “不认。”

    “那边,似乎也打算啃擎渊这块硬骨头了。”

    “你帮谁?”

    “帮你。”

第178章 泪无辙(2)

    阿鸾听到大街上的喧闹声,撩开轿帘,“满大街都是御林军的人,这是怎么了。”

    随行的人说,“听说有逃跑的重案要犯藏身在都城中,想来御林军是在搜人。”

    阿鸾皱了皱眉,心道,“御林军驻地离公主府不远,这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

    果然,长乐帝得知公主府走水后,立即差人把陈扶风召到御书房。

    “别跪了,姑姑和皇妹怎么样。”长乐帝知道是何人所谓,只是没想到,还未等程邈回来,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陈扶风急速道,“回皇兄,我刚才去公主府看过,姑姑受了些伤,皇妹没事,阿鸾收到消息,会送她们去我府里。公主府走水,想必是有心人想要销毁证据,程夫子调查的事情,大概一些人已经有所察觉。”

    长乐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朝堂众臣休戚相关,利益相通。结党营私,是我朝开国时就有的弊病。牵一发而动全身,朕和程大人本想由上及下,疏通枝蔓。现下他们是要逼朕,将其连根拔起了。”

    “皇兄。”陈扶风很少见长乐帝动怒,既已筹划多时,仅是公主府走水,也不至于让长乐帝沉不住气,“是不是程夫子又查出了什么。”

    御案上放着一份密报,长乐帝让陈扶风打开看。

    拿起密报,陈扶风忽然心神不安,视线落在第一行字上。

    信上每句话,都如晴天霹雳一般。

    陈扶风读完最后一个字,僵硬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长乐帝,“皇兄...”

    方才看懂,长乐帝眼中,隐隐约约的悲凉之意。

    长乐帝把一块令牌放到陈扶风手中,“扶风,这块丹书铁券给你,剩下的事情,就交由你来做吧。”

    ......

    暮春的风吹起细沙,自岸边一片杨柳林刮过,月牙般的柳叶,荡过一湾无痕浅塘,斜斜夹在夏芙蕖如瀑发间,是这一季最后的斑斓。

    夏芙蕖回府后,直接去了后院,慕容兰的住处。

    慕容兰看到夏芙蕖,起身相迎,她的伤已经痊愈。

    慕容家两姐弟藏身于木箱中,随凤华公主陈婧回都,安置在平王住处,等候大学士程邈南巡事毕,连慕容家的案子一起,为几十件冤案错案,共同翻案平怨。

    慕容兰知道,夏芙蕖是平王最信任的人,平日里的吃食用品,都是夏芙蕖送来给她。

    看夏芙蕖脸色不太好,“夏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夏芙蕖看了看门外,压低声音,“兰姐,公主府走水了。”

    “凤华公主和南凰公主可还安好?”慕容兰焦急的问。

    “王爷去看了,现在还不知情况如何。”夏芙蕖笑着说,“兰姐为什么不问我,证据是否有纰漏。”

    慕容兰怆然一笑,“程大人朝廷重臣,凤华公主千金之躯,却愿意不计得失,帮慕容家,帮蒙冤受难的人洗刷冤屈,他们的恩德,我无以为报,只恨苟且偷生,人微力薄,不能助其一臂之力。”

    夏芙蕖本就不会安慰人,也不适合伤春悲秋,只能趁现在还安全,及时分析利弊,“行军打仗,先发制人可抢占先机,最忌反应迟钝,后发不中。兰姐,以我的拙见,歹人不会无故打草惊蛇,还是针对凤华公主。”

    夏芙蕖的意思,慕容兰听明白了,既然有人想销毁物证,可能一不做二不休,连人证一起灭口,让当年的案子石沉大海,永无大白天下之日,“夏姑娘,这是都城啊,他们还能在皇上面前颠倒黑白不成。”

    “兰姐,空口无凭,凡事得讲究证据。”夏芙蕖无奈的说,“我是觉得,还好公主府没事,证据也没事,若他们今日得逞,再从王府拿人,反将一军,说王府有异心,又没了物证,就算皇上相信咱们,也不能当着朝堂上那么多眼睛,放过与这事有牵扯的人。”

    擎渊虽是陈家的擎渊,但朝堂,不是皇上一人的朝堂。

    经夏芙蕖解释,慕容兰才真正清楚深浅,难怪程大人决定翻案时,给了他们一条隐姓埋名的保命路,慕容兰猜测说,“程大人还未回都,按理说,不该有风吹草动。如今公主府无端遭难,现下王府,或许也不安全了。夏姑娘,事有变故,我们姐弟虽平冤心切,但决不能因此牵连王府,牵连公主和程大人。”

    眼前的女子,远比夏芙蕖想的要聪慧。

    夏芙蕖眼里的光黯了黯,确实,王府也不安全了,刚才她回府的时候,有看到御林军的人出动。

    慕容兰拿起剑,“夏姑娘,你替我跟王爷说一声,若我还活着,一定再回来还你们的恩情。”

    “兰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听我说完。”夏芙蕖按住她的手,“我有个法子,铤而走险,可以一试,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

    慕容兰石赤不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夏姑娘但讲无妨。”

    ......

    夏芙蕖去前院找来张管家,“张伯,过会儿若有御林军到府上造访,去后院搜查,无需阻拦。”

    张管家有些为难,“大小姐,王爷吩咐过,他不在的时候,不让人去打扰你。”

    夏芙蕖压低声音,“张伯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今需借其手,让刘尚书做成这件事。”

    张管家那张终日带笑的脸,突然严肃起来,“大小姐,王爷知道吗,这...不会危害到您吧。”

    “张伯,顾不了那么多了,过会儿无论发生什么,让府中的人千万不要插手。”夏芙蕖也不知,她说这话,张管家听不听得进去,“张伯还有啊,阿鸾和凤华公主来府里后,让她们不要着急,诸事暂缓,等王爷回府再说。”

    张管家皱出了一脸褶子,“大小姐,您在王爷心中的份量有多重,大家都看在眼里,您这不是,让我们难做吗。”

    夏芙蕖也知,陈扶风的话先入为主,在他们心里有千钧重,只能道,“张伯,我以将军府主人的身份拜托你,照我说的做吧,相信我,不会有事的。”

    此时,刘氏正侍弄着几株花草。

    刘氏的陪嫁丫鬟听到前院的人捕风捉影,跟刘氏汇报说,“小姐,御林军的人开始在城中搜查了,后院的事,要不要知会尚书大人。”

    刘氏剪下一片枯叶。“不用,去后院盯着,别让人跑了。”

第179章 泪无辙(3)

    刚躲过一劫,陈婧趴在书箱上,靠着车厢睡着了。

    阿鸾抱着陈宓,轻声问,“公主吓着了吧。”

    陈宓仰起脸,摇着头说,“不怕。”

    ......

    毕竟是平王府宅,御林军不敢大动干戈,进府后,直接往后院走。

    张管家也不知夏芙蕖刚才的保证靠不靠谱,还是有意阻拦,“统领,后院住的,是将军府大小姐,还容奴才通报一声。”

    御林军统领还未发话,刘氏先开口,“张管家,事关王爷清白,你可不要糊涂啊。”

    刘氏朝御林军统领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后院。

    御林军与刘尚书沆瀣一气,这些年,替刘尚书解决了不少麻烦。

    后院,慕容兰不躲不藏,似乎已等候多时。

    御林军统领麻木不仁的说,“罪臣之女,还不束手就擒。”

    刘尚书的意思,是死人的嘴巴最严密。

    御林军统领本想在打斗中,‘失手’杀了她,可慕容兰并不抵抗,一副等人押解的模样。

    “不是想抓我吗,走吧。”慕容兰两眼无神,不知看向哪里。

    御林军统领不是傻子,抓了此人,与她有关的一切,就翻到明面上来了。

    趁慕容兰无所防备,御林军统领挥出藏在袖中的暗器。

    无骨针畅通无阻,直冲慕容兰面门。

    ‘哐当’一声,暗器脱离了既定轨道,牢牢扎在旁边的石头上,顽石瞬间裂成两半。

    突然现身的夏芙蕖将暗器截下来,紧接着收了剑,面带笑意,站在御林军众人面前。

    夏芙蕖冷哼一声,“统领大人巡察缉人的手法,一直如此粗糙吗。”

    御林军统领冷眼看着夏芙蕖,似乎并不想理她。

    待平王回府,再想拿人,可就不容易了,御林军统领不想给自己找麻烦,指了指慕容兰,吩咐手下,“带走。”

    御林军统领,对王府众人说“我只管拿人,别的事,待平王回府后,让王爷自己去御前跟皇上解释吧。”

    夏芙蕖等得就是他这句话,“不用了,人是我的人,也是我藏的,和王爷无关,和王府五官。”夏芙蕖拦住御林军统领,“统领把我缉拿归案吧,省得您再来第二趟了。”

    刘尚书原本就答应刘氏,只要抓到人,这件事不会牵连到平王,刘氏见夏芙蕖愿意顶罪,连忙附和道,“是啊,她都认罪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将贼人拿下啊。”

    张管家恨不得把刘氏的嘴封上,不知道夏大小姐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若不是夏芙蕖提前跟张管家打过招呼,只要张管家一个小动作暗示,府里这些深藏不露的丫鬟小厮就跟御林军那些饭桶开打了。

    御林军统领犹豫不决,刘尚书嘱咐过他,动了夏芙蕖,就是动了平王的逆鳞,事情也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走吧。”夏芙蕖做了个请的手势,“放心吧,我不会搞小动作的,你们这么多人,本姑娘没那么想不开。”

    御林军统领武功有余,智计不足,只得说,“一起带走。”

    王府门口,阿鸾刚到,看御林军挟持了夏芙蕖,当即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你们疯了,连她也敢抓,获得不难烦了吗?”

    “郡主,臣领命办差,搜查流犯,夏小姐自认与犯人同罪。”御林军首领也很希望阿鸾能把夏芙蕖带回去。

    夏芙蕖给阿鸾递了个眼神,示意她稍安勿躁。

    两人的视线对上,阿鸾的脑细胞也不够用了,哑口无言的横在御林军队伍前。

    夏芙蕖也没料到阿鸾来得这么巧,还好张管家适时把阿鸾拉开了。

    阿鸾眼睁睁的看着夏芙蕖和慕容兰被人带走,一时没了主心骨。

    ......

    陈婧伤口发炎,引起了温病,服过药后,一直睡着。

    夏芙蕖已经被带走几个时辰了,现在应该在天牢里,阿鸾坐立难安,找不到陈扶风,在府里急得团团转。

    月上枝头,陈扶风才带着一身酒气,从外面回来。

    “你怎么才回来啊。你喝酒了?”阿鸾冲上去,恨不得给陈扶风一巴掌,“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喝酒。”

    “阿鸾...”陈扶风含混的喊了阿鸾一声,整个人失重般的跌坐在地。

    阿鸾一下子慌了,跪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抱住陈扶风。

    打从两人第一天认识,阿鸾见过陈扶风失落消沉的样子,可她没见过陈扶风借酒消愁,萎靡不振。

    看到陈扶风魂不附体的模样,阿鸾害怕。

    “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有事啊,慕容兰被御林军抓了。夏芙蕖...”阿鸾一着急,突然明白,慕容兰被带走,若没人护着,她只有死路一条。

    “蕖儿怎么了。”听到夏芙蕖的名字,陈扶风寻回一丝清醒。

    “夏芙蕖,也被带走了。”

    字音落地,听者满腔愤怒顿生,桌边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尊,悄然碎裂。

    陈扶风意识一震,酒醒了大半。

    ......

    从王府出来,陈扶风翻身上马,觉得自己的元神已经飘到上空,看着肉身策马而行,直奔宫门。

    带着长乐帝给的丹书铁券,陈扶风一路出入无间,来到天牢。

    多年前,陈扶风还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在漆黑无垠的宫道上,他跑过一个又一个转角,片刻也不敢停。

    因为夏芙蕖在天牢里,而他要去向先太后求情。

    眼眶中忍了一天的泪,到底没有落下,而是随风蒸发,消失在缥缈虚空中。

    从前护着他的人一个个离开,他没资格再哭了。

    夏芙蕖和慕容兰关在一个牢房里。

    夏芙蕖抱膝靠在墙角,似乎是睡着了。只有慕容兰看到,平王心急如焚又痛如刀绞的表情。

    陈扶风抢过狱卒手中的钥匙,打开牢门。

    听到狱锁打开时,铁链碰撞的声音,夏芙蕖猛得醒过来。

    清明的眼神撞进陈扶风眼底,夏芙蕖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被陈扶风一把抱住。

    夏芙蕖感受到陈扶风的身体在发抖,安抚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对不住啊,让你担心了。我没事。兰姐也没事。”

    陈扶风责怪道,“为什么不躲起来,等我回府,你知道的,有我在,他们别想踏入将军府一步。”

    夏芙蕖在地上坐了太久,腿有些麻了,她轻轻推开陈扶风,“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知道你会来,可你也来得太慢了。”

    陈扶风怔愣,多年前,也是这番情形。夏芙蕖被佟妃关入天牢,他拿了皇祖母的令牌,让天牢放人,自己吓得六神无主,夏芙蕖却无惊无恐,笑逐颜开的说,“你来晚了。”

第180章 泪无辙(4)

    牢房里,阴冷潮湿的空气中夹杂着朦胧酒味,陈扶风盘腿坐在柴草上。

    “天牢这边我打点过了,狱卒不会难为你们。我会派人守着,绝不给别人留下可乘之机。”酒劲未消,陈扶风头脑发胀,还是硬撑着,“皇上已准我查办诸案,明天上朝,我就在朝阳殿百官面前,把证据拿出来。罪有应得的人,到时一个也别想跑。”

    慕容兰惭愧道,“是我不中用,拖累夏姑娘了。”

    低垂的视野里尽是狱中幽深的火光,陈扶风哑声道,“兰姐,别这么说,怪我大意,又被人钻了空子。”

    是他从前太游手好闲不着调,所以程夫子南巡前,都不曾把此行真正的目的告知他。

    慕容兰劝道,“夏姑娘,既然明天就可以翻案,你跟平王殿下出去吧,牢狱晦暗,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夏芙蕖摇头拒绝,“我要是走了,岂不白瞎咱们这么好一个计策。”

    看她气定神闲的样子,陈扶风问,“蕖儿,你想到了什么主意?”

    “不告诉你。”夏芙蕖把脸转向一边,佯作生气,“反正你打算把平王府搭进去的时候,也没跟我说。”

    陈扶风被人戳破了小心思,嘴硬道,“我没有。”

    夏芙蕖看着不到黄河心不死的陈扶风,娓娓而道,“从邱府出来的时候,你也看到四处搜查的御林军了,我说回府,你不让我回去,因为兰姐和窦海都在密室,你知道御林军不可能发现他们。我猜的可对?”

    陈扶风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总觉得夏芙蕖挖了个坑在等他跳。

    “可如果仔细搜查,府里那几个书箱,里面诸多物证,来不及从府里移走,绝对逃不过御林军的眼睛。”夏芙蕖勾唇一笑,“于刘尚书等人不利的东西,在翻案之前就被发现,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办。”

    陈扶风垂首不语。

    “我替你说,销毁证据,然后用惯常的手段,先发制人,制造假证,反将你一军。皇上既知真相,又与你兄弟情深,自然不会任由别人栽赃陷害你。”夏芙蕖脸上看不到一丝笑意,“刘尚书位高权重,就算府里的证据于他不利,他也不会想置你于死地,毕竟他女儿还在你府里。此人长袖善舞,帮你脱罪不是难事,既可以卖皇上一个人情,又能为他女儿挣一份荣宠,何乐而不为呢?到时候,平王没事,王府没事,消殒的,只是那些代表真相的证据而已。”

    陈扶风心下一寒,在夏芙蕖眼里,他竟然如此不堪。

    掩饰着自己真实的想法,陈扶风赌气道,“恩,对。”

    “对你个大头鬼啊。”夏芙蕖从草垛上跳下来,看着连个玩笑都开不起的某人,“你若是无情无义之人,能为一己之私,断送程大人的心血,当初又何必把兰姐他们接到府里。”

    夏芙蕖提到程邈的时候,陈扶风心里一阵抽疼。

    未察觉到陈扶风异常的神色,夏芙蕖继续说,“公主府走水,摆明了是有人想鱼死网破,挣个活路。等御林军去了府里,但凡他们想销毁证据,张伯就会按照你之前的吩咐,直接把他们扣下。”夏芙蕖对上陈扶风的目光,“你分明就是想,若等不及程大人回来翻案,就借御林军打开缺口,把利益相关者全部揪出来,人证物证往上一交,在朝堂上来一次大洗牌。”

    “蕖儿...”陈扶风勉强笑了笑,夏芙蕖的聪明劲,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你是代我受过吧,你怕府里的人敌不过御林军,怕我把府中众人推向死亡,还是护不住证据。就算拿下御林军,没有他们和刘尚书直接的联系...”

    接着陈扶风的话,夏芙蕖剥茧抽丝,一层层分析下去,“你也想到了,若刘尚书死不认账,坚持说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就算证据确凿,也只能处置替他办事的人。折损羽翼而已,以刘尚书为核心的利益集团,会继续蚕食光明和正义。所以,只有引蛇出洞,才能将宵小之辈一网打尽。”

    夏芙蕖故意将刘氏引到慕容兰的住处,让刘氏知道,刘尚书的心病,就藏身在平王府中。

    “蕖儿,他们既然发现了兰姐,最有利的解决办法,就是不让她有开口说话的机会。公主府出事,有惊无险,他们也知,明日在朝堂上,必会有人提起陈年旧案,今晚是他们最后的机会,你是想守株待兔,在他们伺机杀人灭口时,顺藤摸瓜,揪出幕后之人。”

    “对,知道这件事的人,想必已经按耐不住了。”夏芙蕖目光一沉,“月黑风高夜,巷深地暗处,最适合杀人了。”

    陈扶风会意,“我明白了,我去找套狱卒的衣服换上,随时准备接应你们。”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

    陈扶风一夜未眠,匆匆回府换了朝服,顶着两只熊猫眼,在朝阳殿内等候上朝。

    “启禀皇上,臣有要事启奏。”

    群臣刚行完拜见君主的大礼,陈扶风往文官之首空缺的地方看了一眼,站出来,开始列数多人重罪。

    “昨日公主府走水,想必各位大人已经听说。此事看似意外,实则另有蹊跷。”

    在旁人或惊讶或忌惮的目光中,陈扶风像一尊冷面无情的彩塑。

    “工部尚书刘桀,卖官鬻爵,结党营私,此罪一。几年前,高彦知府慕容炜,查办所管辖区案件,发现监察使卫蒿违逆律法,草菅人命,卫蒿以重金贿赂刘桀,栽赃陷害慕容炜谋反,此罪二。察知东窗事发,刘桀勾结御林军统领,引发公主府走水,企图销毁证据,此罪三……”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数条重罪,牵扯多位朝中要员,这刘尚书,还是平王侧妃的父亲。

    被提到的官员都心惊胆战,刘桀却有恃无恐,“平王殿下,昨日御林军搜查流犯,从你府上搜出来叛贼慕容家的余孽。你不向皇上解释为何她会藏在你的王府中,还拿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嫁祸我,不知是何用意啊?”

    “刘尚书怎知,昨日从我府里带走的,是慕容家的人?”陈扶风嘴角上翘,勾起一抹冷笑。

    刘桀眉毛一抖,“偶然听说。”

    “好。”陈扶风似乎对刘尚书的回答还算满意,转身朝殿外喊道,“带上来。”

    两个侍卫将一个五花大绑的人带入殿内,这是昨晚在天牢中抓住的凶手中,唯一的活口。

    他的嘴用布巾塞着,以防此人想咬舌自尽。

    陈扶风抓住他的头发,迫使其抬头看向刘桀,“刘大人,这位,你该不会,也是偶然认识的吧。”

    刘桀不屑的看了那人一眼,轻哼一声,“平王殿下什么意思,臣不认识此人。”

    陈扶风深吸一口气,“刘大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最后一罪,罪臣琼保曾于府中豢养死士,其逃出都城时,府中死士不知去向。”陈扶风拿出一纸书信,“原来是投奔了尚书府。”

    刘桀身形一震,眼睁睁看着陈扶风手中的书信递到长乐帝面前。

    那书信,确实是他向琼保借用死士时所写,琼保竟没有销毁,还落到了平王手中?!

    陈扶风最后说道,“当日搜查太师府的时候,便发现了这封信件,只是刘尚书一直以来,并未动用琼保留给你的这些死士。我苦无没有确凿证据,不能登府调查。昨日在天牢中,这人和他的伙伴们,闯入天牢,意图刺杀从我府里带出的人,被我拿下。人证物证俱在,刘尚书还有何话可说?”

    刘桀看长乐帝脸上并无惊讶的神色,明白长乐帝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只是在等待一个公之于众的时机。没想到,昨日公主府和平王府的事,不但没能销毁证据,反而促使长乐帝在没有程邈的情况下,将尚方宝剑交给在朝堂碌碌无为的平王,斩断了朝堂横生多年的乱麻。

    是他失策了。

    刘桀跪在长乐帝面前,“臣有罪,但皇上也听到了,有罪的,不止臣一人。若皇上要将我等一并治罪,这朝堂,可就没有多少能用的人了。”

    长乐帝与陈扶风对视一眼,为了维持朝堂秩序,避免国家分崩离析,他不是没妥协过,可换来的是什么?恶人变本加厉,无辜之人枉死!

    从接到江南传来的密报开始,长乐帝便悔恨没有早点动手剪去朝堂上的错枝乱节。

    长乐帝做了一生中,也是擎渊数百年历史上最狠厉的决定,“平王所述的相关人等,打入天牢,听后发落。疑案错案交由刑部重审,个中内情,半月之内查清。”

    据史书记载,长乐帝这次整肃朝堂,共罢免尚书三人,御史七人,侍郎十五人,总督、巡抚等朝堂内外从四品以上官员数百人。

    御林军统领撤职,御林军交由将军骆晟整改。

    可谓历朝历代,朝堂之上,规模最大的一次换血。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清查,最古老的机构翰林院,无一人牵涉其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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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间的爱恨情仇,上古部落的神秘文化,文武百官朝堂对峙,三国鼎立战场征伐。灵力少女漫漫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力少女漫漫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