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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里珍     灵力少女漫漫谈txt下载     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五章 释兵权

    御书房中。

    “皇上,夏将军大概只是一时没想明白。”琼保虚心假意的说,“要不,让臣替您,去劝劝夏将军?”

    “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探视。”黎王愠怒,反驳道,“太师凭什么搞特权。”

    “哎呀,黎王这话,可真是冤枉臣了。”琼保装可怜。

    “行了,都别说了!”庆元帝看了黎王一眼,不悦道,“就按太师说的办吧。”

    在朝堂上添了一把火,琼保又到牢中找夏青云。

    “哟,太师日理万机,怎么有空到天牢里来。”夏青云看到琼保,佯装惊喜。

    “奥,将军啊,老臣帮皇上,来劝劝将军。”琼保负手站在牢门处。

    夏青云靠着稻草垛,翘起腿,眯眼看着琼保,神色悠然。

    而琼保背着光,脸上的表情虚实不见。

    两人同朝为臣,明里暗里有不少过节,夏青云才不相信他会存什么好心。

    “太师,该说的皇上也说了,您就别浪费口舌了。”夏青云不想离他太近,他觉得在朝堂上忍了许久的拳头,已经蠢蠢欲动,要打在琼保脸上了。

    “夏府那个女将军,叫苏锦对吧。”琼保开始跟夏青云闲谈,“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不敢不敢,家妹那两下子,出门打仗全靠运气,不过呢,打个市井流氓倒是不在话下。”夏青云暗道,琼保想耍什么花招,是打起了夏府的主意?

    “不只打市井流氓,和侍卫统领交手,胜算也挺大吧。”琼保别有意味的说。

    夏青云眼色沉了沉,瞬也不瞬看着琼保。

    “夏将军要是再不出去,她估计是要来劫狱了。”琼保低头一笑,“夏将军的罪名属不属实我不知道,可这劫狱,论罪当斩呐。”

    “太师有话,不妨直说。”夏青云把头转向一边,嗤笑道,“绕来绕去,我都替你累得慌。”

    “将军通透。”琼保喜欢和聪明人说话,抛开别的不谈,耍起心眼来,夏青云的确是个不错的对手。

    “朱大夫性子烈,跟我说皇上绝对不会拿夏将军怎么样。倒是被她猜准了。”说完,琼保话锋一转,“不过呢,皇上偏向将军是一回事,至于别人,可就说不准了。”

    “朱大夫的事,就不用太师操心了,我已经有了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她清白。”夏青云懒得和他废话。

    “那夏夫人和令千金呢?”琼保冷笑着问。

    “什么意思。”夏青云一震,双手合抱在胸前,目露杀意。

    琼保满意一笑,对了,这才是他想要的反应。

    “夏将军对五部很了解,那你知不知道,夏夫人是巽土罪人之女?”琼保咄咄逼人,“呵,你说巽土的长老要是得知她还活着,还生了女儿,会做什么?”

    “你想怎样。”夏青云克制住自己怒气,他知道琼保在用激将法。

    “要么,交兵权,要么,打五部。夏将军自己好好想想吧。”琼保下了最后一步棋,“既救得了朱家,又护得了夏夫人和尊妹,况且,将军也不想,让皇上落得个残害忠良的名声吧。”

    “太师,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夏青云讥笑道,一字一顿,“叫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只知道,将军有出世之才,死在天牢里,可惜了。”琼保转身走出天牢,留下一连串狂妄的笑声。

    ......

    趁着天黑人寂,程邈买通狱头,到牢中找夏青云。

    “你怎么又来了?”夏青云面朝墙壁打瞌睡,脚步神传入耳中,还以为是琼保那个老不死的又来了。

    “将军,是我。”程邈拍着牢门上的木头,着急道,狱头给他的时间可不多。

    “你怎么来了?”夏青云蹙着眉走过来。

    “将军,我和黎王殿下找郑阁老商量过了。”程邈连忙说,“我们召集了朝中有威望的几十位大臣,在朝阳门前给你求情,到时候你给皇上认个错......”

    夏青云耐着性子听完。

    “行了,别跟着犯傻了!我要是真没活路了,府里还得仰仗你。”夏青云语重心长的跟程邈说,“还有啊,告诉黎王,千万别蹚浑水。”

    “将军,你帮了黎王爷那么多,让他不管你,他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吗!”程邈不乐意了,“我的好将军,你就别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了,你不知道夏府都急成什么样了!”

    “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夏青云一拍脑门,“稳住苏锦,别让她犯傻。”

    “将军知道了?”程邈一着急,说漏了嘴。

    夏青云看程邈的反应,瞬间了然,看来苏锦确实想要劫狱。

    琼保知道的可真不少啊,此时他的人估计正在盯着夏府。

    “这样吧。”夏青云沉思了片刻,“你帮我带点东西出去。”

    说着,夏青云从衣服上扯下来两块布料,盘着腿就地坐下。

    见夏青云咬破手指,鲜红的血珠滴下来,程邈眼睛一颤,刚想制止他,方想起来这是在天牢里,到哪里去找纸笔啊。

    程邈只能在一旁,充满无力感的看着夏青云写了两块血书。

    “放袖子里藏好。”夏青云把东西交给程邈,嘱咐说,“一个是给若水的。另一个,朝堂上诸位大人的心意,夏某心领了,你代我谢谢他们。到时候在朝阳门前,大家也别向皇上求情了,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皇上吧。”

    程邈小心收好,用力点点头,“放心吧,将军,一定没事的。”

    “程邈,记住,无论发生何事,务必追随黎王殿下。”夏青云最后一句话,不知怎的,像交代遗言一样,说的程邈心里发酸。

    程邈刚从牢中出来,就被一个黑衣人捂住嘴,带到了暗处。

    那人用黑布蒙着脸,故意粗着嗓子说话,“夏将军关在何处,告诉我,饶你不死。”

    程邈趁他不备,拉下她遮面的黑巾,不用想也是苏锦。

    苏锦想转过身去,已经来不及了。

    “你不能去。”

    程邈抓住苏锦的手腕,他双鬓已经染上几丝白发,手劲还是很大。

    “让开!”

    苏锦缓缓抬手,把剑架在程邈脖子上,面无表情。

    “还有谁来了,裴统领在哪儿?”程邈没有丝毫要躲的意思。

    “他关在哪里,说完你就走,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主意,和他没关系,和你也没关系。”苏锦淡淡的说,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分分钟就会掉脑袋的事情。

    “你理智一点。”程邈压低声音,怒道。

    “行,我不进去,你告诉我是谁陷害他的。”苏锦拿程邈没办法,收了剑,咬牙切齿道,“我杀了那个无耻之徒总行吧。”

    “程叔,爹关在哪儿。”同样穿着黑衣的夏芙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你怎么来了?”苏锦和程邈看向她。

    “我看见姑姑从府墙上翻出去了,担心你,就跟过来了。”夏芙蕖一路跟着苏锦,苏锦心里混乱,根本没发现她。

    “添乱!你快回去!”苏锦急声说。

    “你也知道添乱,你也回去吧。”程邈从袖子里,把夏青云写给杜若水的信拿出来,交给苏锦,看着夏芙蕖,又看向苏锦,“夏夫人和蕖儿,还需要你保护。”

    “谁在那里?!”巡夜的禁军打着火把向这边走来。

    “不好,你们快走!”程邈把夏芙蕖推到苏锦怀里。

    “那你怎么办?”苏锦担心道。

    “哎呀,快走吧,我有办法!”程邈说的急切。

    “程大人?”禁军统领走过来,“您怎么在这里?”

    “哎呀,我的钱袋丢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程邈随口扯了个谎,甩着手说,“想着是不是那个野猫给叼到别的地方了,这不,过来找找。”

    “咳,您别在这儿找了,再往前就是天牢了。”禁军统领暗想,这程大人可真是个财迷,劝道,“一个钱袋而已,天都这么晚了,回府休息吧。”

    “那行吧。”程邈故作为难,“那统领你忙着,辛苦了辛苦了。”

    禁军统领摆摆手。

    程邈转身,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快步离开了。

    他的眼神,在漆黑的巷道中,显得格外坚定。

第四十六章 联名奏

    程邈诚惶诚恐的踏进藏书阁。他这个人,似乎有精神洁癖。但凡来藏书阁不是为了看书,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郑老师。”程邈走进去阁中,没看到人,喊了一声。

    “我在这儿呢。”郑阁老慢悠悠的走出来,怀中抱着一摞书。

    程邈赶紧接过来,帮他放在桌子上。

    “你最近不忙啊,又来看书了。”郑阁老这几年发福了很多,笑起来像一只招财猫,满面喜气洋洋的。

    “不是。”程邈如实答道,“想找老师商量一件事情。”

    “是关于,夏将军?”郑阁老挑着书,头也不抬的问。

    “对。”

    “什么事,说吧。”郑阁老把书放好,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

    程邈斟酌着开口,“我打算集合朝中的大臣们,在朝阳门联名上奏,给夏将军求求情。”他抿了抿嘴,又说,“这次来,想问问老师的意见。”

    “夏府于你有再造之恩,应该的,应该的。”郑阁老知道他出身低微,当年若不是夏府帮衬,程邈现在,还不知道在那个犄角旮旯里为了吃饱肚子日夜奔波呢。

    “老师有什么想说的?”程邈看郑阁老似乎有话要说。

    “这事若成了自然好。”郑学士难得严肃道,“若败,且不说荣华富贵皆成过眼云烟了,要是惹得龙颜大怒,你就算是哪吒,头也不够砍的。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程邈没有丝毫犹豫。

    “别的大臣呢。你怎么劝服他们。”郑阁老想的周到,“夏将军可是有勾结外邦的嫌疑,皇上若是生气了,你要他们一起送死吗。”

    “大人们去凑个人数就行了,什么都不用说。”程邈答道,“到时候一切后果,程邈愿意一人承担。”反正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诛九族,也就他这一条命,要是能让皇上回心转意,不可惜。

    “好啊。”郑阁老了然,指了指他的鼻子道,“那容老身提醒一下啊,提醒一下,你可还没娶上媳妇呢,后继连个人都没有。”说到这个,郑阁老就头疼,程邈这个一根筋,看样子是铁了心孤独终老了。

    “我只能这样做。”程邈字字执着。

    他前半辈子已经遗憾过一次了,如果夏青云这件事他再不尽心尽力,这辈子他恐怕都不会原谅自己。

    两人沉默了片刻。

    “那老臣就舍命陪君子吧。”郑阁老活了一大把年纪,头一次做这么令人热血沸腾的事,联名上奏啊,这可是擎渊历史上的首次。

    “郑老师,您...您愿意。”程邈惊喜道,郑阁老把利弊剖析的这么清楚,还愿意做这件事。

    “我面前的,可是公孙亲定的接班人。”郑阁老不以为意的笑着,“你都亲自来找我了,我能不给你这个面子吗。”

    “郑老师过誉了。”程邈年轻时,一被人夸就脸红,到现在,都三十岁的人了,还这样。

    “武将那边你去说吧,夏将军平时与他们相交甚厚,他们又向来号称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媳妇来掐架,应该会同意的。”郑阁老给程邈出主意,“文官交给我吧。时间紧迫,我替你走一趟。”

    “多谢郑老师!”程邈感激道。

    郑阁老笑着摇摇头,年轻人啊,道义站中间,名利放两边,翰林院交到他手里,公孙录果真有眼光。

    ......

    朝阳门前。文臣武将遵守承诺,都到了。

    自古文武相轻,他们也没想到,还有机会一起,做同一件事情。

    一件做了,可能会丢掉性命,不做,会良心不安的事。

    据史册记载,这次联名上奏,是擎渊五百余年历史上的第一次,也是规模最大的一次。以翰林院学士程邈为首,集结了七十多位大臣,为大将军夏青云求情。

    程邈远远地,看见大学士公孙录走过来。

    他现在,本应站在朝堂上。

    而朝堂,现在,应该只有不足三成的官员。剩下的都被喊到朝阳门前了。

    “大学士。”众人恭敬道。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来找我。”公孙录走上前来,对程邈说,“就知道麻烦你郑老师。”

    程邈面露窘然,低头不语,公孙录是文臣之首,夏青云是武将之首,若是请公孙老师来,可真是快要把皇上的龙椅掀翻了。

    他本不用搅进来。

    可他还是来了,程邈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哎哟,你看看你这张脸。”郑阁老笑话公孙录,“和阎王爷似的,谁敢找你啊。”

    “我这张脸怎么了。”公孙录为自己正名,“年轻的时候也是让十里八乡的姑娘痴迷过。哼,你呢,长得和招财猫似的。”

    “不是。”郑阁老听到别人说他像招财猫就头疼,“有你这么埋汰人的吗。好歹我也得是个财神爷啊。”

    “老家伙,油嘴滑舌。”大学士嫌弃道。

    朝阳殿内。

    “皇上。”福寿靠近御座,低声说,“朝阳门前,几十位大臣,联名上书。”

    “反了天了。”琼保站出来,站在空荡的金殿上,“皇上,这要是不罚,那还得了。”

    “婧儿自请和亲的时候,嘱咐我一定要听夏府和程大人的,朕有时候也在想,打五部,是不是真的错了。”庆元帝自言自语般的说。

    陈婧知道了最近发生的事,立即修书一封。

    “臣妹凤华公主,身虽远在东海,但心念皇兄龙体安康,皇兄乃万民之主,愿皇兄保重龙体,亲贤臣,远小人,重安定,轻杀伐。”

    那日庆元帝从天牢里出来,又接到陈婧这封信。

    他想到陈婧自请和亲时,拜三拜,陈三愿,“第三愿万众和乐,四海皆平。”

    想到太后用七年绣制成的万里祥云图。

    想到夏青云宁肯被误解多年,也要阻止两邦交战。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琼保见皇上很是动摇,“无论对错,天下万民,如敢违逆,便是不忠。”

    庆元帝无力的点点头,“太师说得对。”

    “皇上!”黎王站出来,他本欲去朝阳门前,程邈说皇上面前缺一个人,让他在殿中接应,“儿臣斗胆,恳请皇上移步殿外,听听众臣的看法。”

    “呵,好。”终于,庆元帝从殿上走下来,“朕去看看,看看朕的臣子们,有什么话要说。”

    福寿扶住庆元帝。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纵然在空旷的殿外,朝臣们的声音也有排山倒海之势。

    “大将军夏青云,为国征战,从无败绩,五部一事,疑点重重。微臣程邈,斗胆奏请皇上,相信大将军的清白。”程邈字字铿锵,气势逼人。

    “臣等附议!”

    “一切后果,臣愿一人承担!”程邈说完,从袖中取出血书,递给庆元帝。

    庆元帝看完,狠狠地留下一句话。

    “这天下究竟是朕的天下,还是你的,是夏青云的天下!”

    庆元帝自嘲的想,他这个万民之主,这些年,除了征战,究竟做了什么福泽万民的事。

    “皇上!不好了!”天牢里的狱头来报,“夏将军,夏将军在牢中,自尽了!”

    “什么?”庆元帝如遭雷击,霎时色变。

    身后文武百官,皆大惊失色。

    程邈瘫坐在地上,“将军啊,你这又是何苦呢。”

    夏青云留下血书一封,以死明志,向庆元帝,向众人,证明陈扶风和朱大夫的清白,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五部清白啊。

    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了,原来他早就做好了打算。

第四十七章 生死书

    “臣夏青云,固执己见,行事鲁莽,多次忤逆圣上意愿,今身陷囹圄,愧对吾皇器重。自古忠言逆耳,朝阳门前,万望皇上,饶恕各位大人。”

    这是朝阳门前,程邈代夏青云交给庆元帝的血谏。

    御书房里,将谏书摊在桌面上,庆元帝又展开狱头带出的信件。

    夏青云在狱中,向狱头借了纸笔。

    “大将军,容小人去找找。”狱头认识夏青云,对他很敬重,他在宫城中也不认识什么人,直接拿出身上所有的钱,让小狱卒去买了纸笔。

    夏青云接过来,“谢谢您了。”在牢中这些日子,狱头对他不错,饭菜一直是热的,晚上还给他铺盖。

    “大将军别客气。”狱头心中也愤愤不平,皇上是信了谁的邪,把大将军关这么久。

    夏青云将纸铺开,沾了沾墨,提笔写道。

    “朝中小人作祟,微臣无能,今自裁以正圣听,万望皇上听臣下言。”

    夏青云回都之后,平时连奏疏都懒得写,之前去打仗,递上来的战况,字数也是寥寥。上次他给庆元帝写这种长篇大论,还是驻守东海的时候。

    夏青云到死,也没能正面和东海痛快的打上一次。

    他遗憾的笑了笑。不过转念想想,罢了,就东海那几个将领,蠢得很,不打就不打吧。

    庆元帝一条一条看下去。

    “平王殿下一事,臣查遍内务司,送丧服丧冠之人,至今下落不明;暗卫传信来报,平王殿下日前于平壤遇袭,平王殿下的去向,皇上应该清楚,朝中有谁得知......”

    “景妃娘娘所中之毒,乃鼎木部特制,并非花斑蟹之毒,无药可解,只能以毒攻毒。朱大夫住处搜到的药瓶,确实装有剧毒,可其中一些瓶口,没有残留茯苓堂专用封口红泥......朱大夫仁心仁术,乃济世良医,请皇上为生民着想,不要降罪于她。”

    “微臣愧对先祖,不能战死沙场,今交兵权,将印已交由亲军统领裴俞先保管,不日呈送圣上,恳请皇上恩准,让亲军归属长信候......冯阳候擅陆战,其部下忍耐力强,适合征西北,宋疾野驻守东海,可保边境安定,魏将军......朝中不乏能征善战者,可微臣还是觉得,天下太平乃百姓福泽。”

    “定王殿下意志薄弱,容易被人利用,还需皇上多加规劝,否则将酿成大祸......琼保此人手段狠辣,私下养有死士,与近日多事,皆存千丝万缕之关联,皇上用人,千万小心。”

    “吾皇曾授意臣辅佐黎王,臣不负皇上信任。黎王殿下为人诚厚有余,圆滑不足,若有冲撞圣上之处,皇上不要轻信谗言而怀疑他的忠心。”

    “今臣以身死谏,自觉有罪,愧对吾皇,万望皇上勿株连臣的亲眷。愿擎渊江山万年兴盛,世代不衰。臣夏青云,憾别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句句达意,字字诛心。

    “这真是最简单的一场仗了。”夏青云写完最后一个字,心满意足的想。

    不费一兵一卒,不损一城一池,不用一招一式。

    代价便是,世间再无夏青云。

    有时,生亦是死,死亦是生。

    庆元帝闭上眼睛,在御书房坐了许久,皇城的天渐渐暗了。

    “来人。”庆元帝睁开眼睛,被突来的明亮刺得酸痛。

    “皇上,有何吩咐。”福寿轻声问。他看庆元帝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夏将军这一去,皇上又要难受些时日了。

    “让天牢放人。”庆元帝说得平淡而坚实,做的是任谁劝说,都不会改变的决定。

    这世上,唯一敢跟他硬抗的人已经死了,被他亲手,逼死了。

    “是,朱大夫?”福寿小心翼翼的问。

    庆元帝沉重的点点头。

    半个多时辰后。

    “皇上。”福寿回禀说,“朱大夫已经出宫城了。”

    “召、黎、王。”

    ......

    一日前。

    杜若水展开从那块从衣服上扯下的布料,鲜红的血迹看得她心里发慌。

    “将印交由裴统领。速速出城,茯苓堂见。”

    “什么意思?”苏锦皱眉道。

    “爹为什么要我们走?”夏芙蕖抓住杜若水的衣袖,无助的问。

    “夫人,程大人让我来找您。”裴统领满头大汗的跑到夏府,“是出什么事了吗?”

    “裴统领,你看看,将军这是什么意思。”杜若水把血书递过去。

    裴俞先看到那两行字,浑身像过了电一样。

    他猛然想到,夏将军曾告诉他,如有一天,把将印交给他保管,必是自己有了赴死之心,拜托他将妻女和舍妹,送到可以容身的安全之处。

    裴俞先本以为是夏青云的玩笑话,当时虽然答应了,却不想真的有这么一天。

    “裴统领,你是不是,知道什么?”杜若水看裴统领脸色不对,紧张道。

    “夫人,快收拾收拾,我送你们出城。”裴俞先大脑里一片混乱。

    “裴叔,我爹怎么了。”夏芙蕖害怕的问。

    “裴统领,他是不是认罪了?”苏锦目光灼人,她了解夏青云,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个人可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裴俞先狠了狠心。

    “小姐,苏姑娘,别问了,将军没事。”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

    裴俞先只知道不能说实话,不然她们绝对不会走。

    既然将军要她们走,留在这里就是等死啊。

    没办法。火烧眉毛,且顾眼下。

    “夫人,将军这么说,自有他的打算。”裴俞稳住自己的情绪,“这么说吧,你们不走,会很危险,将军也会很危险。”

    杜若水和苏锦对视了一眼,无奈的点点头。

    夏芙蕖第一次出城,她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好像自己,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夏芙蕖撩开车帘,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清。

    只有天上的星星闪着光。

    夏芙蕖看向北斗星,无知无觉的说。

    “破军星属水,北斗第七星也。主人狡诈,与人寡合,动辄损人。不成人之善,善助人之恶。”

    “蕖儿,你说什么。”苏锦听力好,尽管夏芙蕖的声音很小。

    夏芙蕖看着杜若水,不敢说话。

    “凶相。”杜若水接道,她给蕖儿下的封印,看来是冲破了。

    “你们先走,我回都城看看。”苏锦不由分说,拉开车帷。

    “苏锦!”

    “姑姑!”

    苏锦动作极快,窜出车厢,两人拦不住她。

    “苏姑娘,你干什么去!”裴统领两只眼皮本来在打架,瞬间惊醒了。

    “裴统领,夫人和蕖儿就交给你了!”苏锦按住他的肩膀,“我必须回去。”

    “喂!别!”裴统领来不及抓住她,苏锦就跳下了马车。

    裴统领相车后看她,只看到苏锦的如瀑黑发,在晚风中纷扬,消失在夜幕之中。

第三十章 福祸倚

    “我没事!”小心脏扑通扑通的,陈扶风本能的向上面吼了一句,证明自己还活着。

    “殿下你坚持一会儿啊!”夏青云听见他的声音,知道陈扶风没摔成肉饼,运了运气,平心凝神,集中精力对付蒙面人。

    将军你快点,我可坚持不了多久啊。陈扶风在心里哭喊。要是今天运气不好,刮过来一阵大风,他估计就要随风摇摆了。

    蒙面人朝崖边看了一眼,知道陈扶风没死,无意于和夏青云纠缠,转身想跑。

    论轻功,夏青云还没怕过任何人,可他没有去追,因为陈扶风还在下面吊着呢,随时可能去见阎王爷。

    先放你一马,我肯把你揪出来,还这一掌给你,夏青云咬牙切齿的想,从崖边探出身子,伸手去拉陈扶风。

    承重到了极限,陈扶风扣住的石头从岩间剥落,毫厘之差,夏青云拉住他的手腕。整个人也向外跌出一些,身上的肉在盔甲下磨的生疼。

    有惊无险的距离,再多一寸,夏青云的手就够不到他了。

    “这么重。”夏青云忍着胸口的剧痛,用力把他拽上来。陈扶风重新回到地面,亲切的贴着身下的土地。夏青云整个人也脱了力,瘫坐在崖边。

    前方的万顷云海,碧波纷繁,差点就成了他俩的葬身之地。

    陈扶风的手掌已经血肉模糊,渗满了沙砾,他爬起来,看向夏青云,眼中的惊悸还未散去,愣愣的说,“多谢将军救命之恩。”

    “殿下受惊了。”夏青云面色惨白,他也很久没有受过这么大的惊吓了,刚才差一点点,陈扶风就得摔死了。万幸啊。

    “那蒙面人是冲着将军来的,还是冲着我?”陈扶风捡回来一条命,冷静了一会儿,前前后后回忆了一遍,问道。

    “应该是你。”夏青云擦了擦唇边的血迹,“他刚才看杀你不成,就跑了。”

    “他为何想杀我?”我招谁惹谁了?陈扶风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看来殿下此番回去,黎王爷就又能多一个帮手了。”夏青云在心里合计着。

    “将军,什么意思?”陈扶风听着夏青云小声嘀咕,搞不清楚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

    “现在还不好说的太早,等回去,殿下就知道了。”夏青云扶起他,“殿下受伤了,先回营疗伤。”

    ......

    回城之日,庆元帝携百官,亲自到城门口迎接,这在当朝,是从来没有过的阵仗。

    “臣夏青云,不辱圣命,川南之乱,而今已平。”

    “很好!你总算打出了夏府的气势。”

    庆元帝看向夏青云身后浩浩汤汤的队伍,“传朕旨意,按功劳高低封赏,阵亡的将士,加倍抚恤其亲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谢恩之声,震动山河。

    “四皇子陈扶风,胆量过人,战中有功,封平王。”庆元帝事先没有和任何人商量,当着满朝重臣的面,直接下了口谕。

    捷报传来的时候,庆元帝大喜,便决定提前给陈扶风封王,封王的典礼就选在陈扶风十五岁生辰当天。

    这话在陈扶风耳边过了一遍,还没来得及入大脑,他才十四岁,皇长兄封王的时候,都十九岁了。

    “快谢恩。”夏青云偏头丢过一句,不用看,也知道陈扶风现在目瞪口头的表情有多蠢。

    “儿臣谢皇上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陈扶风磕头谢恩。

    还未建府便封王,陈扶风目前是诸兄弟中最早封王的。

    庆元帝的宠爱,众人耳目昭彰。

    这下,定王坐不住了,前几日还对琼保若即若离的陈扶昱,亲自跑到太师府上。

    “太师,四弟封了平王,朝中形势与我们不利啊。”定王着急忙慌的说,急于把琼保拉到自己的阵营里。

    “王爷莫急,臣自有打算。”琼保心平气和的说,好像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握中一样。

    “我的好太师,还不急?这么小就封王,父皇该不是有意把皇位传给他吧。”陈扶昱大脑一根筋,从来都看不长远。

    “王爷,小心隔墙有耳。”琼保暗声提醒,“皇上正值壮年,以后怎样,且走且算。更何况,四殿下,奥不,平王殿下,有东海的血脉......”庆元帝想立他为太子,也得先过了文臣武将那一关。

    “太师派出去的人?”定王试探的问。那个派去暗算陈扶风的人,之后就没了消息。

    “他办事不利,我已经替殿下把他解决了。”琼保这么说,就把定王咬的死死的了。意思是我是替王爷办事的,我的主意就是王爷的主意。

    陈扶昱眼中一震,狠了狠心,知道这一步既然已经迈出去了,除非事成,是收不回来了。

    “太师费心了。”定王拱了拱手,许诺道,“来日成就大事,荣华富贵金银财宝都少不了太师的。”

    琼保含笑道,“殿下客气了,为殿下效力,这些都是应该做的。”

    他淬了毒的眸子里,闪着精光。

    琼保要的不是地位,不是财物,他甚至不在乎陈扶昱是不是真的能继位,他只是想借庆元帝的手,借陈扶昱的手,了他自己的夙愿。

    可对方要是很容易就被扳倒,波及还不够大,未免太没有意思了。

    游戏,才刚刚开始。

    ......

    夏芙蕖知道爹爹和陈扶风今天回都,早早做完了功课,本来也想去城门口迎他们。只是杜若水听说皇上已经带着文武百官去了城门,便让夏芙蕖留在家里等。

    夏芙蕖等得心急,便敲开了苏锦姑姑的房门。

    苏锦是三个月前回来的,听到夏青云和陈扶风去了川蜀平叛时,在心里捏了把汗,现在他们回来,自己也能放心了。

    夏芙蕖见她又在收拾东西。

    “姑姑,你又要去哪里?”

    “啊。”苏锦看着还没来得及藏好的包裹,不知道说什么。

    “姑姑,你别走了好不好。”夏芙蕖央求道,“你在外面的时候,我很想你,就像想爹爹一样。”

    “我也想你。”苏锦掐了掐她的脸,小姑娘长大了,越来越会粘人了。

    “爹爹回来了,姑姑别走了好不好。我们一家人都在,多好。”夏芙蕖接着劝她。

    “对啊。”杜若水走进来,把手搭在苏锦肩头,“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多好。”

    苏锦看向杜若水,神情复杂,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庆元帝回宫的路上,陈扶风在人群中拉过陈扶桑。

    “哥,我想去夏府。”

    “都封王了,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陈扶风想去找谁,他这个做大哥的心知肚明。陈扶桑拍了拍他的肩膀,“知不知道稳重俩字怎么写。”

    “咳,咳,咳。”正巧拍到了伤口上。

    “怎么,哪里伤了?”陈扶桑眸中浮现紧张的神色,刚才看陈扶风除了脸上有几道伤,气色比出征前还好,差点以为他是去游山玩水了。

    “没,没事,夏将军找人帮我看过了。”陈扶风遮掩道,“答不答应啊。”

    “行。”陈扶桑无奈道,谁还能拗得过陈扶风,“早点回来,我让你王嫂做桌好菜,给你接风洗尘。”

    “小弟谢过大哥,谢过王嫂!”陈扶风得了便宜卖乖。

    陈扶风屁颠屁颠的跟着夏青云回了夏府。

    “爹爹回来了!”夏芙蕖听到府门外传来声音,便着急跑出来,扑倒夏青云怀里。

    夏青云胸口被闺女撞了,受伤的地方猛地一疼,他忍了忍,不想让蕖儿看出来异样。

    苏锦有所察觉,眼神担忧,疑惑的看着他。

    夏青云对苏锦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碍。

    “陈扶风,你脸上。”夏芙蕖从爹爹怀中撤出来,才看向陈扶风,“疼不疼。”

    陈扶风黑了些,瘦了些,脸上多了几道伤痕,若不是顾忌爹爹和姑姑在,夏芙蕖有种抚上那张脸的冲动。

    “不疼。”趁大人们不注意,陈扶风抱了夏芙蕖一下,“蕖儿。好想你。”

    夏芙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第四十八章 记忆封

    茯苓堂门扉深掩。

    “里面有人在吗?”裴统领上去敲门。

    没有回应。

    “还没开张吗?”裴统领又敲了几下,又把耳朵贴到门上。

    “这位大人,别敲了,这茯苓堂啊,闭馆好几个月了。”路过的人好心告知他。

    “奇怪。”裴统领皱着眉,看了看茯苓堂的牌匾,夏将军不会说错啊。

    “裴统领,别着急,我们再等等。”杜若水相信,夏青云一定会来与她们会合。

    他们在外面等了一天一夜。

    不敢走,怕夏青云和苏锦找不到她们。

    只有裴俞先知道,她们或许,永远都等不到了。

    夏芙蕖靠着树桩醒来的时候,有只布谷鸟在她手边啄着草籽,她伸手想拍拍它的小脑袋,把小鸟吓飞了。

    “夏夫人?”杜若水听到身后有人喊他。

    “金医生?”杜若水一夜不成眠,一抹青色爬上眼底,“茯苓堂闭馆了几个月?”

    “恩,其实......”金大夫叹了口气,“你们上次来的时候,堂主就让闭馆了。”金大夫把门打开,“直到昨天,才接到堂主的传信,让我回来。”

    “娘,朱大夫没有事。”夏芙蕖蹦蹦跳跳的走过来,惊喜道,“说明爹也没有事。”

    “对!”杜若水握住她的手,有些颤抖。

    “夫人,小姐,你们歇歇脚。”裴俞先看着她们欣然的样子,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把真相说出来,“还...还有事要处理,我先回...回都城了。”

    “裴统领路上小心。”杜若水行礼道,“多谢统领了。”

    “恩。”裴俞先应了一声,仓皇离开了。

    杜若水收好东西,对夏芙蕖说。

    “蕖儿,给平王殿下写封信吧,等你爹和姑姑来,我们就要走了。”杜若水摸摸夏芙蕖的发髻,疼惜道,“说不定不再回来了,别让他惦念你。”

    “娘,别难过,我们一起想办法。”夏芙蕖聪慧,娘亲这么说,都城是待不下去了,不过,只要他们在一起,到哪里都是家。

    “蕖儿长大了。”杜若水很欣慰,也很意外,夏芙蕖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变故,便可以随遇而安,比起当年随父逃亡的自己,她的表现好太多了。

    夏芙蕖给陈扶风去了信。

    她似乎可以理解,那时在颐和殿中,陈扶风狠着心,让自己忘了他的心情。

    “扶风,我爹出事了。

    我们过几日便要离开都城,

    以后不能给你写信了。

    对不起。

    你要照顾好自己。芙蕖。”

    寥寥几行字,夏芙蕖写得很艰难。

    她看向安静躺在手边的剑。这是她带出来的唯一的物品。

    原谅我的自私。

    这次是真的不能再见了。

    陈扶风,别怪我。

    杜若水看她把信送出去,才放心道:

    “蕖儿,还记得我以前跟你提过,如果你有不同寻常的能力.....”杜若水犹豫着开口。

    “记得。”夏芙蕖点点头,从小时候开始,她就能预感到没有发生的事,“是那种会看星星的能力?”

    “恩。观天象,断吉凶,生幻影,知来事。”杜若水直白的告诉她,“如果带着这种灵力,我们会被坏人发现。”

    “那怎么办?”杜若水突然证实这件事,夏芙蕖有些无措。

    这种灵力可以知道未来的事,就能防患于未然,可如果被坏人发现,会伤及大家的安全,夏芙蕖不知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我把你的灵力,用术法封印起来。”杜若水的语气不容抗拒,“你愿意吗。”

    “恩!”夏芙蕖重重点头,她并不在意自己的灵力,只要不危及大家安全,没有就没有吧。

    杜若水运起术法,指尖生出金色的光芒,轻声说,“蕖儿,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

    这次有夏芙蕖的配合,杜若水的封印术很顺利。

    这个过程很辛苦,夏芙蕖一直皱着眉头,额头上布满汗珠。

    封印之后,夏芙蕖脑海里的东西,像被抽空了一样,她向前倒进杜若水怀中,沉沉睡了过去。

    “睡吧,孩子。”杜若水神情凄怆,“等你醒来的时候,就是新的生活了。”她自作主张,把夏芙蕖的记忆,也一起封印了。

    如果可能,她也想把一切都忘掉。

    杜若水扶女儿躺下,掖好被角。眼前一阵眩晕,自己也昏倒在床边。

    等到杜若水再睁开眼的时候,朱大夫已经回来了,手边放着一碗药。

    夏芙蕖还在睡。杜若水怕封印再次被冲开,几乎用了所有的灵力。

    “朱大夫,我家将军没事吧。”杜若水慌忙下床,坐到朱大夫面前,急切的问。

    朱大夫把药递到杜若水面前,情绪莫测,沉默了半晌。

    天牢里,狱头放朱大夫出来的时候,就把众臣在朝阳门前求情,夏将军自裁的事情,告诉了她。

    杜若水接药的手顿住,心中一惊,看着自己的脚背,连连摇头,“不会的,他不会的。”

    她不相信,夏青云那种武功盖天、舌灿生莲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

    “夫人节哀。”朱大夫叹惜道,她扶住杜若水的肩膀,严肃的对她说,“你有身孕了,不宜过度悲伤。”

    杜若水震惊的抬起头,琢磨着每个字的意思,眼泪喷涌而出,不知是喜是悲,她失笑道,“求了那么多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杜若水还未从这两个消息中安放好自己的情绪,只听朱大夫问。

    “你封了她的灵力?”朱大夫看夏芙蕖睡了这么久,为她诊了脉,朱大夫盯着杜若水惨白的面容,“难怪你会如此虚弱。”

    “您怎么知道?”杜若水诧异道,莫非朱大夫也是......

    “我和你一样,都是五部人。鼎木部朱氏。”朱大夫坦言,“只不过我家先祖,早早从鼎木一支分了出来。

    “漠东有鼎木,其上医仙住。”杜若水记忆深处的童谣被唤醒,“是说的你们?”

    朱大夫点点头,问她,“你是哪个长老的孩子?”

    “西长老多冥。”杜若水拂去脸上的泪痕,羞愧道,“当年的内乱......”

    “上一辈的事,不该牵连到你们。”朱大夫安慰她,“你封了她的灵力和记忆,是不想让族人找到她吧。”

    杜若水低头不语。

    “你自己也要小心。”朱大夫嘱咐,“你知道琼保吧,他也是鼎木人。鼎木的巫术,和巽土的占星术同源,他能察觉到你的灵力。”

    “难怪,之前我看到的星象,有别人扰乱的痕迹。”杜若水恨意昭然,自责道,要是我的修行足够,就能对付他,将军也不至于......

    “还有,如果强行唤起被封印的记忆,她会有生命危险。”朱大夫看了眼夏芙蕖,疑惑的说,“你可知道?”

    杜若水点点头,强忍着眼泪,“朱大夫,我保证,我们以后和这里再无瓜葛,蕖儿不会想起来的。”

    “父母之心啊。”朱大夫拍拍她的肩膀,夏芙蕖丢了记忆和灵力,杜若水定是心如刀割,“孩子,你休息一会儿,我会找人,送你们去安全的地方。”

    杜若水目送朱大夫离开。

    她找来纸笔,留了一封信给朱大夫。

    杜若水知道,以苏锦的性子,若是得知夏青云死了,肯定会去找琼保报仇。

    她得去都城找苏锦。

    杜若水轻抚着夏芙蕖的脸颊,“蕖儿,以后爹娘不在你身边了,要听姑姑的话。爹娘在天上,会为你们祈福的。”

    杜若水推开门,恋恋不舍的看了夏芙蕖最后一眼。

    夏芙蕖好像听到娘对她说了什么,杜若水离开的那刻,一滴晶莹泪,从她的眼角流下来。

第四十九章 埋忠骨

    朱大夫在天牢关了数日,最后无罪释放。

    原本驻扎在擎渊和五部边境的将士,撤回了大半。

    朝阳门前联名上奏的大臣都平安无事。

    反倒是,定王禁足在府中,他找到的证人,也被凌迟处死。

    大将军位空悬,庆元帝下旨,以后无论是谁,无论功劳高低,都不再享此尊荣。

    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出人意料的方向发展。

    或许除了夏青云,没有人知道,庆元帝做这些决定是因为什么。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程邈站在将军墓前,久久不能平静。

    “对。”黎王看向夏青云的墓碑旁边,是他的父亲,祖父,还有夏家的各位先人。

    大将军夏青云,整民乱,平川南......

    大将军夏伯仲,治蛮夷,攻大凉......

    大将军夏威承,抗倭寇,征西北......

    ......

    碑辞都是由历代皇帝亲提,夏青云那块,本来应该由下一任君主题写。

    庆元帝没有写上他守东海的那几年,而是在最后加了一句:

    正圣听。

    夏府没有儿子,擎渊以后,也不会再有大将军了。

    “夏将军,朱大夫已经出城了。”程邈蹲下身,面前这块冰冷的石头,就像夏青云给他开的一个玩笑,不禁唏嘘道,“皇上的心思,你又猜对了。”

    “朝中有两个人,向来善于揣摩皇上的心思。”一夜之间,黎王说起话来,老成了很多。

    现在,只剩下一个了。

    “父皇还说,不要伤及夏府的人。”

    知道夏府没人之后,庆元帝神情空洞,夏青云这只狐狸,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让夏府的人逃命,是走的一步险棋。

    皇上不降罪自然好,可万一牵连她们,逃了,就有一线生机。

    庆元帝命黎王尽快找到夏府亲眷,一定要保护她们毫发无损。

    “夏夫人他们找到了吗?”程邈得知夏青云死讯,赶到夏府的时候,已经人去府空了。程邈方才恍然大悟,他去牢中见夏青云的时候,那人就把一切都合计好了。

    他瞒着所有人,独自面对死亡的黑暗。

    不畏谗言,不惧死亡,舍身求仁,纵使卫青霍去病在世,也未必如此。

    黎王自责的摇摇头,“没有。”

    “程邈。”身后一道凌厉的声音传来,喊得他头皮发麻。

    程邈转身,看到苏锦提着剑走向他们,双瞳猩红,满目煞然。

    “让开。”苏锦失了神,直直的看向他身后。

    程邈和黎王侧开身子,苏锦冷冷的暼过去。

    墓碑上的名字赫然入眼,苏锦一下跪倒在夏青云墓前,泪如雨下,“你骗人!”

    什么去茯苓堂回合,你个骗子!根本就是把我们丢下了!你的心,是有多狠!

    “她们还在等你回去呢。”

    苏锦从未这样失态过。

    从来没有流过这么多眼泪。

    那个喊她木头脸的人不在了。

    那个陪她练剑,每次都会输的人不在了。

    那个放在心底,让她压抑了所有感情的人,不在了。

    “你答应过,要带我去打仗的。”

    那日清晨,夏青云给她拿了新摘下的皮薄肉厚的黄桃。

    那人笑起来,依旧意气风发。

    晨光下的俊颜,竟是此生最后一面。

    “喂。”苏锦咬了一口桃子,真甜。她叫住已经走到门边的夏青云。

    “什么时候再带我去打仗啊。”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出征了。

    苏锦以为夏青云会拒绝,会跟她说姑娘家,打打杀杀不好。

    “下次吧。”没想到,夏青云想都不想就答应了她。

    他那时知道,这是一个此生都不会兑现的承诺吗?

    “苏姑娘请节哀。”黎王觉得对不起夏府,夏青云数年如一日帮扶他,所有会引火上身的事都不让他做。

    可走到现在的境地,他却什么都不能为她们做。

    连句安慰人的话,他都不会说。

    “你那天晚上,为什么要阻止我!”苏锦抹去脸上的泪,站起身来,拿剑指向程邈,吼道,“要不然,他就不会死了!”

    苏锦其实不怨任何人,她只是怨自己当晚为什么就轻易走了。

    早知道会这样,苏锦杀遍天牢数百守卫,血浸千米宫城,身背万世骂名,也要拼死把夏青云带出来。

    “苏姑娘!别冲动!”黎王按住苏锦的手,夏青云的死,对她造成的打击太大了,她已然失了神智。

    “夏夫人她们在哪里?”程邈的左手还包着白纱,他一动不动,没再逼苏锦把剑放下。

    “不用你管。”苏锦已经不想相信任何人了。

    “你杀了我吧。”程邈万念俱灰道,也许这样,苏锦心里会好受些,他自己也会好受些。

    “我不杀你。”苏锦仰头看天,笑得猖狂,“是老天不长眼,关你们什么事。”

    为什么陈扶风走了,夏青云死了,夏府没了,坏人就能逍遥法外呢!

    “我要你们亲眼看着,琼保是怎么死的!”苏锦收了剑,唇边绽开一个邪意的笑容,冷艳孤绝,就像奈何桥边开出的往生花。

    说完,苏锦运起轻功,向着都城,飞身离去。

    “苏锦!”程邈和黎王知道她想做什么,奈何他们没有武功,根本追不上她。

    ......

    太师府里,琼保背靠四方椅,坐在阴影中,幽幽的问。

    “定王最近怎么样了?”

    琼保厌烦的提起陈扶昱,那个蠢货真是不作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

    “太师,定王只是被禁足在府中,有无别的惩罚,暂时还没听说。”手下回答道。

    “夏将军啊夏将军,你的手腕真是太高明了。”琼保思考了很久,终于想明白了庆元帝这些一反常态的举动,哑然失笑,“死在天牢,竟也能死的这么悲壮。”

    不过夏青云死了,他的兵权还有手下的兵力,可就没有着落了。

    “你还料到皇上不会迁怒夏府众人吧。”琼保玩味的笑着,自言自语道,“不过你以为,我会放过他们吗?”

    “叫几个死士来。”琼保吩咐道。

    “太师。”那几个人均身穿黑衣。

    “去搜查流落在外的夏府亲眷,她们仓皇出逃,跑不了多远,一定要斩草除根。”

    “遵命!”

    “还是老规矩,做得好有赏。但倘若这事办不好,之前派出去的,你们那几个兄弟,就是你们的下场。”

    此时苏锦正趴在屋顶上,揭开砖瓦,从一条缝中,将这些都看进眼里。

    这些人的衣着,果然和陈扶风所描述,袭击他们的人一样。

    照琼保所言,杜若水和夏芙蕖有危险。

    苏锦只能跟在这些黑衣人身后,一路追出去。

    老东西,苏锦恨恨的想,我就先把这些魑魅魍魉解决掉,再回来好好和你算清这笔血账。

第五十章 留兵制

    裴俞先回到都城的时候,夏青云的死讯已经在城中传开。

    本来还残存着一丝希望,现在彻底绝望了。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夏府。

    裴俞先从夏青云书房中找到将印,看到夏青云从不离身的佩剑,也一起带走了。

    走出书房,四五个黑衣蒙面人迎面而立,像院子里的几尊煞神,双臂交叠抱在胸前,周身围绕着杀气。

    来者不善。裴俞先把将印和佩剑在一边放好,握住腰间的刀柄。

    “夏府的人在哪儿。说出来,饶你不死。”这些蒙面人并不急于动手。

    “少废话,出手吧。”裴俞先抽出太极刀。

    黑衣人不屑道,“就凭你。”

    五打一,裴俞先被这些人包围住。

    几个回合下来。

    裴俞先被迫跪在地上,只能挥刀接挡敌人一波接一波的袭击,耳侧哐当哐当的声响如雷击一般,眼瞅着就要招架不住。

    几个蒙面人突然往后一挺,齐刷刷的倒在地上,口鼻流血,暴毙身亡。

    “苏姑娘。”裴俞先站起来,刚才他正是看到苏锦趴在对面的屋檐上,苏锦做手势,示意他吸引敌人注意力。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锦在他们身后甩出淬了毒的暗器,一招击中。

    要不然凭裴俞先这两把刷子,他早就身首异处了。

    “裴统领,没事吧。”苏锦跳下来,走到裴俞先面前。

    裴俞先摇摇头,“多亏姑娘相助。”

    “这都是些什么人。”裴俞先朝着地上的尸体踹了几脚。

    “琼保的人。”苏锦冷声说。

    裴俞先看向她,苏锦轻功上乘,她的靴子上却沾满了泥污,不知是跑了多远的路。

    不忍道,“苏姑娘,将军他......”

    “我知道。”苏锦环视着夏府,这二十几年的时光,回不去了。

    “这把剑。”裴俞先把佩剑交到苏锦手上,“是将军生前,最爱用的。”

    苏锦接过,她才接受了夏青云已死的事实,又看到故人遗物,心里百味杂陈。

    “苏姑娘,你们之后,打算怎么办。”

    苏锦来不及想得那么长远,她现在只想去找琼保报仇。

    “我再拿点东西,就去茯苓堂找夫人。到时候从长计议吧。”苏锦扯了个谎,没有把她的想法告诉裴俞先。

    “既然琼保派人来追杀你们。”裴俞先嘱咐道,“都城是待不下去了。”

    “恩。”苏锦了然,“我们会走的远远的,以后都不回来了。”

    “只能这样了。”裴俞先沉重道,“苏姑娘,还有夫人,你们千万保重。”

    “裴统领也保重。”苏锦抱拳道,“就此别过。”

    裴统领走后,苏锦择了另一条路,奔向太师府。

    裴俞先带着将印,到宫城觐见庆元帝。

    “你叫什么。”庆元帝问。

    “末将裴俞先。”裴俞先第一次面圣,看着地面,不敢抬头。

    “你们将军的事,朕很痛心。”庆元帝的声音,疲态尽显,“他本意让你们归属长信候,但是朕想,保留夏府的兵制。”

    半晌,裴俞先见皇上不说话了,愣愣的抬起头,“皇上恕臣无能,皇上的意思...我没听明白。”

    庆元帝叹了口气,“夏青云既然把将印交给你,说明你可以信任。”

    裴俞先还是不明白。

    庆元帝看出来这人是个直肠子。

    “夏府兵制,一切照旧。朕封你为安定将军,把夏府的亲军,交由你统领。”

    裴俞先张着嘴巴,他本以为夏将军被定了勾结外邦的罪名,亲军不被株连已是万幸,庆元帝怎么还能容忍他们继续以夏府的名义存在下去?

    “怎么,你有意见?”庆元帝微皱眉头。夏青云这是栽培的什么人,脑子明显不够用啊。

    “末将不敢,一切听从皇上旨意。”裴俞先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但保留夏府的名号,当然是好的。

    “行了,你先下去吧。”庆元帝摆摆手,“别担心,军中事务复杂,朕会找兵部的人教你。”

    “是。末将告退。”裴俞先是个粗人,御前回禀的礼数,他是一概不懂。

    “皇上。”福寿见裴俞先出去了,进来传信,“黎王殿下求见。”

    “宣。”

    “夏夫人他们,找到了吗?”不等黎王行礼,庆元帝就问。

    “儿臣无能。请皇上恕罪。”黎王正是来回禀这件事,虽然刚见过苏锦,但程邈跟黎王说,或许离开,才是对她们好。黎王便决定隐瞒下此事。

    “罢了,离开也好。”庆元帝想起此前因攻打五部的事情,对夏府太过苛待,“你派人暗中留意吧。她们不回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宫外。

    苏锦转过一个街角,没有看到前面的人,撞在一起。

    “您没事吧。”苏锦扶住她,敷衍的道了歉,“对不住。”就往前赶去。

    “你去做什么?”那人拉住她。

    苏锦辨出声音,是杜若水,一身黑纱罩住她的身形。

    “你怎么来了?蕖儿呢?”苏锦看到她,蹙起眉头,她没有武功,在都城里很危险。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道。

    “你先说。”苏锦把杜若水带到僻静无人的地方。

    ......

    自从那日都城中有信寄来,陈扶风一连几天,半句话都没说。

    天不亮就去泰和岭跟竹子拼命,到了深更半夜才出来。

    “喂,你怎么了?”阿鸾看不过眼,截住他,“你这样练功,很容易走火入魔。”

    二师兄说陈扶风只是心里不舒坦,发泄出来就好了,可依阿鸾看,再这样下去,陈扶风非得成仙不可。

    “不用你管。”陈扶风低着头,只顾着向前走。

    “你现在是青越观的人。”阿鸾坚持道,“青越观的师父,师兄弟,我都管。”

    “闭嘴,再多说一句话,我杀了你。”

    相处了这么多天,阿鸾也看明白了,陈扶风这人,刀子嘴豆腐心,还爱钻牛角尖。

    她无奈道,“你要是想回城,直接跟师父说不就行了。”

    往事抛,恩怨断,红白两不沾。这是修行的规矩。

    心有杂念,是修行者的大忌。

    “我现在回去,也帮不上他们。”陈扶风其实很明白。

    “你在怕。”阿鸾一针见血,“你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在泰和岭麻痹自己,只是为了让你心里好受些。”

    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扶风紧绷的表情,终于松弛下来。

    “你说得对。”陈扶风痛定思痛,他不能放任自己消沉下去。

    陈扶风结束了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的日子,也不每天盼着有信寄过来了。

    道观里的师兄们,以为陈扶风终于放下牵挂了。

    其实陈扶风只是想早日学成,回都报仇而已。

    ......

    焚金收到消息,巴雅特廪青命人,依照擎渊的风俗,挂起了白绢。

    “哥,夏将军,是因为我们的人告状才入狱的。”珅骞派人打听到。

    “怪我,一时心软,让那个叛徒逃走了。”廪青自责,“擎渊皇帝把驻扎在咱们边境的兵力撤走了大半,看来也和夏将军的死有关系。”

    “哥,我想去擎渊,祭拜夏将军。”珅骞耿耿于怀,夏青云还说要来焚金找他打架呢。

    ......

    宋疾野在东海,也得知了都城发生的事。

    他连刚出生儿子的满月酒都没喝,连日赶去了都城。

    一路上,宋疾野都在想,他那个七窍玲珑足智多谋心眼贼多的将军,怎么会突然没了呢,这绝对不可能,他不信!

    残阳如血,宋疾野跪在夏青云墓前。

    “俺真觉得,你又在骗俺。”宋疾野磕了好几个响头,“早知道,俺就多给你寄点喜糖了。”

第五十一章 托遗孤

    她俩力量悬殊,杜若水拉住苏锦的手腕,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

    “你不能去。”

    她也想给夏青云报仇,可她不能看着苏锦势单力薄一个人去送死。

    “放手。”苏锦厉声道,“我不想伤你。”

    “苏锦。”杜若水很少唤她的名字,“把仇恨先放一放好吗。”

    “你没资格说这话。”苏锦斜眼瞪着她。

    “我有。”杜若水的眼神撞过去,“我是夏府的夫人,是你嫂嫂,是和你从小长到大的姐姐。”

    “呵!你以为,皇帝为什么记恨五部。”苏锦气急了,指着杜若水的鼻子说,“就因为你那个不得好死的父亲!”

    “什么。”杜若水呆住。

    “好,我告诉你。”有件事,苏锦埋在心里,无人知道。渐渐长成了毒瘤,心跳一下,就疼一下。要是近日这些事没发生,她可以在心里憋一辈子。

    “你右手腕有个胎记对吧。十四年前,在凤鸣关,埋伏我们的人,他们的刀柄上,有一模一样的徽印。”苏锦脑海里印着那个图腾,是用亲人和战友的血,勾勒而成。

    杜若水手上的力气松了松,她瞥向自己的手腕。

    刀柄上有一样的徽印,西长老培养的死士,用的就是这种刀。

    “朝中有位杜大人,一直与老将军政见不合。他的腰带上,也有那个徽印。”苏锦随夏威承办事的时候,曾看到过。

    “这就是你这些年,恨我的原因。”杜若水向后退了一步,本以为,她爹早死了。没想到那人更名换姓,又到朝堂翻云覆雨去了。

    杜若水和夏青云成亲之后,苏锦跟两人都疏远很多。杜若水还在想,苏锦是因为他们成亲生了心结。

    杜若水怅然失笑,原来是自己计较了。

    “为什么不告诉将军?”

    “你是蕖儿的娘啊!”苏锦这两天,失控了太多次,“我是告诉夏青云,杜大人和你什么关系,告诉他是你爹差点把夏府灭了?还是告诉他老将军为了不让杜大人伤害他,才命他和你成亲?”

    杜若水愣在原地,无言以对。

    “你要他怎么办!”苏锦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委屈,全说了出来。

    她无助的样子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

    可是再也不会有个人把她领走,给她一个家了。

    苏锦想起,自己本是无家之人。

    那时她六岁,每天和一群小乞丐混在一起。

    有一天,他们在街上偷了夏威承的钱袋。

    苏锦就在一旁看着,她也在街上乞讨。

    钱袋里只是些散碎银子,没什么重要物件,夏威承看那些孩子可怜,也没去追。

    “你和他们,是一起的?”夏威承看到苏锦独自一人,站在边上。

    苏锦脸上脏兮兮的,点点头。

    “你不去分钱?”夏威承好奇的问她。

    “偷别人的东西是不对的。”苏锦脆声道。

    “你的家人呢?”看苏锦这表现,也不像是被人丢弃的野孩子。

    “走失了。”

    “你若愿意,跟我走吧。”夏威承那双布满伤痕的粗糙大手伸过来。

    夏威承带苏锦回了夏府,让儿子夏伯仲收苏锦为义女,给她衣食,教她功夫。

    苏锦想起这些往事,眼泪又流下来。

    “妹妹。”杜若水突然在苏锦面前跪下。

    “……你。你干什么。”苏锦背过身去,擦掉眼泪,“你起来。”

    “蕖儿,以后就拜托你看护了。”杜若水央求她,“你快点出城吧,我和你们往不同的方向走。”

    “杜若水!”苏锦蹲下身,不解的看着她,“你什么意思,连女儿你都不要了吗?”

    “还不明白?”杜若水笑着看她,“琼保不可能让咱们一家人活着走出去。”

    “放心吧,琼保的人我杀了。”

    “他手里的人,比你想的更多。你见过死士,以后他派出来的人,只会比你遇到的更凶残。”杜若水难得这样硬气的说话。

    “要走一起走。”苏锦很奇怪,杜若水的一句话,竟然让她莫名害怕,她怕面前的人也会死,刚忍回去的眼泪又落下来,“等我杀了琼保,我们一起走。”

    “我身上的灵力,琼保可以察觉到,跟着你们,大家都会很危险。”杜若水也禁不住流下泪来,“蕖儿的灵力被我封了,他们就追不下去了。”

    “一起走。”苏锦握住她的胳膊,坚持道,“你也不想让蕖儿,从此无父无母吧。”

    “妹妹,蕖儿的记忆也封了。”杜若水笑着摇头,对上苏锦的眼睛,“她不会记得这些年的事,大家都只希望她平安,你知道该怎么跟她说吧。”

    “你真狠。”苏锦看着她,咬牙切齿道,“你和他一样狠。”

    夏青云把她们抛下了。

    苏锦死死抓紧的手,杜若水现在也要逼她放开了。

    “妹妹,我不会回茯苓堂的。可你要是也死了。蕖儿就真得没有家了。”杜若水的话重重砸在苏锦心上。

    ......

    苏锦失魂落魄的走到茯苓堂,这些天发生的事,就像做梦一样。

    她抬头看向茯苓堂的牌匾。是做梦吧,可这梦,什么时候才能醒啊。

    “苏姑娘,快进来。”金大夫看见苏锦站在门外,把她扶进来。

    朱大夫走出来。

    “苏姑娘,夏夫人走之前留给你一封信,还有这个锦囊。”

    苏锦接过,那个锦囊很旧了,似曾相识。

    “妹妹,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人世。对不起,把活着的痛苦留给你了。那个锦囊,祖母说是你小时候戴在身上的,里面是祁门镖局的东西。你父母,大概是走镖的时候,着了有心人的道。你带着蕖儿去那里看看吧。拜托了。杜若水,绝笔。”

    苏锦闭上眼睛,她的眼泪哭干了,余下的伤口,只能让岁月侵蚀,慢慢愈合。

    祁门镖局。苏锦的记忆里,确实有祁门这个地方。

    “这几本书,夏夫人说小姐无意中看到过,让你先收着,以后可能用得上。”朱大夫知道这些书,记载的是巽土密术。

    床上的人动了动。

    “蕖儿。”苏锦轻声唤到。

    夏芙蕖睁开惺忪的睡眼,大脑一片空白,迷茫的看着苏锦。

    “...你是谁?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是你姑姑。”苏锦忍着心中的酸涩,“前几日,你从马上跌下来,摔伤了头,才不记得了。”

    “奥。”夏芙蕖拧着眉头。

    苏锦很少见夏芙蕖皱眉,伸出手,想帮她抚平。

    “姑姑,我有爹娘吗?我们还有其他亲人吗。”眼神逐渐清明,夏芙蕖问道。

    苏锦的手指像触了电一样收回去。

    “没有了。”苏锦摇摇头,“你自幼...父母双亡。”

    “这样啊。”尽管什么都不记得了,夏芙蕖的语气还是充满失落。

    ......

    之前西长老留下的预言,果然都应验了。

    “瑶芳刻玄真,命格两相移。”

    玄真指平王,瑶芳指蕖儿。一个是皇室子孙,一个是将门嫡女,天生的富贵命。两个人遇到之后,命格大移,一个白壁成冤,一个家破人亡。

    “青烟白玉观,远遁燕巢倾。”

    白云山青越观,是平王避祸的地方。

    “浮云蔽百日,明月照渠中。”

    最后这个,西长老曾说,“若要破解,唯有取而代之。”

    夏青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夏威承不做的事情,他也不会做。

    杜若水一边想,一边走到将军墓园。

    “对不起将军,现在才来看你。”杜若水跪在墓前,磕了一个头,柔柔的笑开,“我肚子里,有孩子了。”

    “蕖儿留给苏锦,我带他去找你好不好。”

    冷风吹过,其声呜咽不绝。

    “夏夫人。”一个黑衣人站在她身后。

    杜若水拔出袖中的匕首。

    “不用你动手。”杜若水深深望了眼夏青云的墓碑,把匕首抵着脖子上,“将军,我来找你了。”

    电光石火之间。

    草丛中冲出来一个人,点了杜若水的穴位,她立刻晕了过去。

    那人接住杜若水,又从袖中甩出暗器。

    黑衣人没有防备,来不及躲闪,中招倒地。

    ......

    杜若水缓缓睁开眼睛,她正身处一家客栈。

    她记得自己应该在将军墓前,还遇到了一个黑衣人,又是怎么来的客栈呢?

    杜若水坐起身子,看到窗前站着一人。

    “是你救了我?”她问。

    那人把面具拿下来。

    “是你?”杜若水骇然惊呼。

第五十二章 祁门镇

    夏芙蕖的灵力被封印后,元气大伤,在茯苓堂休养。

    苏锦一直打听着都城中的消息。期冀杜若水回心转意,来茯苓堂找她们。

    过了半个月,都城中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杜若水也始终不曾回来。

    “朱大夫。”一天晚上,朱大夫正在看医书,苏锦过来说,“这些日子叨扰您了,我们打算明日走。”

    “着急什么,蕖儿的身体并未完全恢复。”朱大夫起身,挽留她。

    “没大碍了。”苏锦没有多做解释,“我来跟您道声谢。”

    “是我该,谢谢你们。”夏青云的事,朱大夫一直懊恼万分,沉重道,“老身死了,没什么可惜的。夏将军还年轻,真是天妒英才。”

    多天来,那个剜在心口的名字,再一次被提起。

    苏锦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伤心了,以后她活着,只为了两件事,抚养夏芙蕖长大,和找琼保报仇。

    她摇摇头,“将军保护了所有人,是舍身成仁。”

    翌日,送行。

    朝叶泣露,朔风流霜。

    “朱婆婆,我觉得自己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

    醒来以后,夏芙蕖遗忘了很多,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她像婴孩一样本能的,横冲直撞的触摸着这个世界的所有,仿佛这样,才能确定她是朗朗乾坤之间实实在在存在着的一个人。

    “您是大夫,有什么法子吗。”就算没了记忆,夏芙蕖还是夏芙蕖,她眼里闪着晶莹睿智的光芒。

    朱大夫看了眼远处的苏锦,而后轻抚上夏芙蕖的后脑,温柔的说。

    “孩子,有些事情,缘分未到,不必太执着。”

    “朱婆婆,我有预感。”夏芙蕖笃定的一笑,“我还会回到这里的,到时候我来看您,说不定已经都想起来了。”

    “好。”朱大夫目光慈祥,夏芙蕖笑起来像她母亲,眉宇间的英气随她父亲。

    有时候,不记得,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蕖儿,这个你拿着。”朱大夫递给她一个镀金小药瓶,依旧用特制的红泥封口。

    “很贵重吧,我不能要。”夏芙蕖拒绝道。

    “拿着,生死一线的时候再打开。”

    茯苓堂有规矩,镀金瓶里装的,都是千金难换的药。

    朱大夫感慨道,生命也好,灵丹妙药也好,反正别人求之不得的东西,夏府的人轻易就能放下。

    去祁门的路上。

    苏锦带着两把剑,夏芙蕖带着一把,一把不知何时何地从何人手中得来的剑,只是一眼便知它价值不菲,上面镶嵌的宝珠,金光闪闪。

    一路上,不少人出高价要买,都被苏锦拒绝了。

    就算落魄潦倒,也不能把它们卖掉。

    更何况她们离开夏府时,带了一些可以典当的轻便财物出来,朱大夫又偷偷往她们包袱里放了足够的银票,根本吃住不愁。

    苏锦怕再生是非,特意选择繁华热闹的地段走。人多,古道热肠的人就多,出了事,也有人出手相帮。

    另外,也是考虑到夏芙蕖生性喜欢热闹。

    果然,苏锦带着她在吆喝声叫卖声不断的街市上转了一圈,夏芙蕖苍白的脸上就有了血色。

    苏锦眉间的愁色,却在不经意间日渐浓重。

    “姑姑有心事?”夏芙蕖看得出,姑姑一直愁眉不展,可在她面前又是强颜欢笑的模样。

    “没有,可能有些乏了。”苏锦掩饰道。

    晴川历历汉阳树,芳草萋萋鹦鹉洲。

    本是离家多年的归乡人,心头却总是萦绕着挥之不去的疏离感。

    比起夏芙蕖,苏锦更像是流落异乡的人。

    行了月余。总算离祁门越来越近了。

    祁门在南方,正是草长莺飞杨柳抽枝的好时节。

    天气渐暖,夏芙蕖恢复了元气,灵魂一丝一丝的注入行尸走肉的躯壳。轻功也记起来了,翻墙爬树,还和以前一样活泼好动。

    细水边,一块矮小敦重的石碑上,刻着‘祁门镇’三个字。

    “老人家,麻烦问一下。祁门镖局在哪个方向。”苏锦询问一个过路的老翁。

    “镖局啊,穿过这条街,门口摆着一列尖枪长茅的那家就是了。”

    苏锦远远的看去,有一片房屋,生着簇簇炊烟,“好,谢谢您。”

    “你们去镖局做什么?”老翁好奇道。

    “恩,投奔亲戚。”

    “那就好。”老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钟鸣鼎食之家,受人钱财,保人免灾,不接待外人啊。”

    老翁的背影渐远,苏锦琢磨着他话头的意思。

    “姑姑。”夏芙蕖看她发呆,扯了扯她的袖子。

    “啊。走吧。”

    祁门镖局周围,清一色的朴素院落,鸡鸣犬吠清晰可闻,到了饭点,到处飘着香味。

    “这位夫人,你们有何事。”镖门前,小厮模样的人询问道。

    “打扰了,贵处的主人在吗?”

    “主人外出会友去了,您是有重要的事情?”小厮也见过世面,看两人衣着不俗,手中的剑也是上品,对她们很客气。

    苏锦点点头。

    “这样,夫人,你们先进来。”小厮做了个请的手势,“我去喊总镖头。”

    两人在大堂中坐了片刻。

    祁门镖局是方圆千里名气最盛的镖局,向来价格公道,不仗势欺人。

    附近运送饷银财物,看家护院,保护商号的事情,都愿意找祁门来做,几十年来,从未出过纰漏。

    “夫人。”总镖头苏震昇大步走入堂中,行江湖见面之礼,“有何要事。”

    “总镖头。”苏锦回了一礼,“家中遭遇变故,亲嫂留信说可以来投奔祁门。”

    苏震昇接过苏锦递过来的锦囊。

    里面倒出来的,是一副翠玉镯的残段,上边依稀可以辨认出祁门镖局的字样。

    “她...她是!”一旁的副镖头惊呼道,“大小姐!”

    苏锦蹙起眉,满脸不解。

    “孩子,我是你亲叔叔。”苏震昇震惊的看着她,“当年我大哥大嫂,也就是你父母,带你出去访友,途中被人杀害,我们找了你很多年,都以为你不在了。”

    苏震昇仰头看天,欣慰道,“没想到老天有眼,把你送回来了。大哥大嫂在天之灵保佑啊。”

    夏芙蕖一愣,苏锦告诉过她,自己不是她的亲姑姑,而是她父母的义妹。

    却万万没想到,姑姑有如此威风的身份。

    苏锦自己也很震惊。

    “孩子,你留下,等你爷爷回来,他老人家一定很开心。”镖门的主人苏高阎,就是苏震昇的父亲,苏锦的爷爷。

    苏震昇看着夏芙蕖,听到这丫头喊苏锦姑姑,便知不是苏锦的孩子,“但她不行。”

    “为什么。”苏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镖门有规矩,拿钱办事,少沾是非。”苏震昇一脸冷情。

第五十三章 时疫发

    “蕖儿,我们走。”苏锦见状,也不跟他们废话。

    苏锦拉着夏芙蕖的手,和苏震昇擦肩而过,走向门边,夏芙蕖一直想劝她。

    “姑姑。”刚开口,苏锦看过来,夏芙蕖缩了缩脖子,被苏锦冷着的脸吓了回去。

    “拦住大小姐。”苏震昇背对着他们,对几个镖师下令。

    几个镖师飞身出去,围住两人。

    苏锦把东西交到夏芙蕖手上,抽出剑来,一脸不屑。

    苏震昇看着几人缠斗。

    十几个回合后,苏锦渐占上风。

    苏震昇抱臂站在门廊前,几个镖师都被打趴在地。

    苏锦给了他一个轻蔑的眼神,带着夏芙蕖消失在苏震昇的视野里。

    “夏家武学。”苏震昇分辨出苏锦的招式。

    “总镖头。”几个镖师鼻青脸肿的爬起来。

    “找人跟着,别让她们出城了。等爹回来再说。”苏震昇啧啧称奇,丫头的功夫不错,而且义字当头,颇有大哥当年的风范。

    苏锦看他们不愿意留下夏芙蕖,便带着夏芙蕖找了家客栈先歇歇脚。

    “姑姑,你还是回去吧。”虽然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排斥自己,但姑姑要有了落脚之处,还能让自己在流落街头风餐露宿啊。

    “不回去。天大地大,还没有咱们的容身之所了。”苏锦可没有夏芙蕖那么活泛的脑瓜。

    “失散了那么多年的亲人,你能找到他们,多不容易啊。”夏芙蕖只当自己无父无母,也丝毫不记得家是什么感觉。

    在外行路多日,她倒是颇为留恋四处游走的日子。

    “你就是我的亲人。”苏锦没看她,坚定地说。

    是她现在唯一想要保护的人。

    在客栈过了两天安生日子,苏锦拿着地图,一直在思考下一步去哪儿。

    夏芙蕖白天在客栈睡觉,晚上在屋顶上练剑。

    练累了,就躺在屋顶上,用手臂当枕头,一方圆天尽在眼前,夏芙蕖望着东天处,那一轮白玉盘。

    月夜,疏星,舞剑人,总觉得似曾相识。

    这天,苏锦出门买东西去了。

    夏芙蕖自己待在客栈里。

    外面一阵骚动,有人气势深沉的敲着房门。

    夏芙蕖本来在桌子上坐着,她跳下来,打开门,看到苏震昇站在一旁,便知这些是镖局的人。

    中间站着的一个白胡子老头,眉眼和苏震昇有几分相似,大概就是苏锦的爷爷。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苏高阎温和的问她,和苏震昇的老虎脸形成强烈反差。

    “镖主爷爷好,小女夏芙蕖。”她乖巧的说道。

    “苏锦呢。”苏高阎见她机灵,不紧不慢的问。

    “姑姑出门了。”夏芙蕖转了转眼睛,有礼貌的说,“镖主爷爷进来等吧。”

    几个人坐下之后,夏芙蕖又说,“镖主爷爷,我去叫人沏壶茶来。”

    苏高阎点点头,对夏芙蕖印象极好。夏芙蕖到祁门之后,收获了第一波好感。

    夏芙蕖让他们稍等片刻,下了楼,让小二送茶水上去,自己翻墙跑了。

    苏锦回来的时候,看到屋子里坐着苏震昇和几个没见过的人,夏芙蕖却不见了。

    “蕖儿呢。”苏锦面色不善看着苏震昇。

    苏高阎发话了,“哎哟,脾气这么大,先坐下,那小姑娘去给我们倒水了。”

    苏锦看向他,欲言又止。

    “快叫爷爷。”苏震昇提醒。

    “爷爷。”苏锦看老人一脸笑意,不想搏他的面子,别扭的喊道。

    “好啊。”苏高阎脸上的笑意明显,“你和你母亲,长得很像。”

    过了一会儿,小二把水送上来,夏芙蕖却没跟着。

    苏锦暗道不好,蕖儿这个机灵鬼,大概是看苏震昇人多势众,诳了他们,自己跑了。

    ......

    夏芙蕖哼着小曲,一路走到城边的千亩农田。

    几头水牛哞哞叫着,笨重的拖着工具犁地。

    夏芙蕖决定先在外面溜达一会儿,等姑姑跟那些人把话说明白了,自己再回去。

    她想好了,姑姑有家,不能拖累姑姑。姑姑执意要带着她,自己有武功,虽然不精,但完全可以在镖门谋份差事做,最不济,当个杂役总行吧。

    夏芙蕖想好了这些,愉快的追着野鸟玩,打发时间。

    经过一个水井,夏芙蕖看到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样子,拖着几个大麻袋。

    她猛地停下,躲在草丛里看,那些麻袋里装的,都是些猪啊羊啊,看样子是病死的。

    不多时,这几个人把死了的牲畜架起来,用力推到井里。

    “你们在干什么。”夏芙蕖走出来,大喊道。

    那些人被发现了,看了夏芙蕖一眼,仓皇而逃。

    没来得及销毁的牲畜,躺在井边,散发着一阵恶臭。

    夏芙蕖捂住鼻子,胃里泛着恶心感,往井里看了一眼,这水喝了,是要生病的。

    苏锦急坏了,到处找夏芙蕖。

    苏高阎得知前几日苏震昇难为夏芙蕖的事,训了他几句,带人跟了出来。

    夏芙蕖原路返回客栈,看见这么多人在找自己,先找了个墙根躲起来。

    等看到苏锦,才灰溜溜的走出来。

    “姑姑。”夏芙蕖低着头,心虚的叫道。

    “你去哪儿了。”苏锦跑到她面前,还以为这丫头害怕,一跑了之了。想也没想就从客栈追出来。

    苏高阎看她对这个丫头很是爱护,没办法,便让手下帮苏锦一起找。

    看到夏芙蕖回来,苏锦总算安下心来。

    “我...”夏芙蕖想告诉他们,她刚才看到的事情。

    这时,那边跑来一个镖师,向苏高阎汇报说。

    “镖主,又发时疫了!镖局里也有人病了。”

    苏高阎眉头一皱,留下两人看着苏锦,带剩下的人急匆匆赶回镖局。

    两个镖师见她俩不动,也像木头一样杵着。

    苏锦和两个镖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夏芙蕖尴尬的站在一边。

    “姑姑,我们也去看看?”夏芙蕖摸了摸鼻子,提议道。

    “走吧。”苏锦也不喜欢生人跟着她,答应了。

    她们从一位大嫂口中得知,这时疫一年两次,分别发生在春秋两季,时间倒是也不长,半个月左右。每次来得快,去得也快。

    “唉。这病奇怪得很,人不传人,大夫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大嫂愁眉紧缩,叹了口气,她的小女儿,就是死在了年前的时疫中,“作孽啊,每次都死人。这得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这病来势汹汹,每次发病时,先上吐下泻,后来高烧不断,吃什么药都不管用,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有人请了巫医来驱邪。”大嫂又说,“什么法术都用了,该烧的纸钱一分不差,该给的祭品一样不少,可这邪祟就是不走。”

    苏锦听了她的描述,跟夏芙蕖对视了一眼。

    她们都不信邪。

    “走,蕖儿,去别的发病者那里看看。”

第五十四章 玲珑丹

    这次的疫症格外凶狠,很多户都见人病倒。

    大有屠城之势。

    县令苦着脸,拜访祁门镖局,询问见多识广的镖主,以求应对之策。

    老镖主怕苏锦染病上身,也顾不得什么规矩,态度强硬,把她和夏芙蕖从客栈接到了镖局。

    规矩是人定的,整个镖局都是他的,他说了算!

    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站在正厅的一边。刚才在城里看了一圈,生病的乞丐也抬进了救济堂,鸡鸭狗猫无人照料却活蹦乱跳,她俩帮不上什么忙。

    夏芙蕖脑子里琢磨着,要是朱婆婆在就好了,她肯定有办法。

    灵光乍现,夏芙蕖从腰间的荷包里摸出一样东西。

    “朱婆婆给我的,说是生死一线的时候打开。”她悄悄把朱大夫送她的东西拿给苏锦看,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小金瓶里,三颗红色的小药丸,安安静静的躺在里面。

    还有一张小纸条,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着:半粒可延年益寿,一粒可治回天乏术之症。

    “姑姑,真能起死回生吗。”夏芙蕖不敢置信道,手里拿着的药瞬间有千斤重。

    “这难道,是玲珑丹。”苏锦压低声音说,没想到,朱大夫竟然,把这种稀世珍药给了夏芙蕖。

    “玲珑丹是什么东西?”夏芙蕖自觉又孤陋寡闻了。

    “于五行至阳之时,集百种灵草,以麒麟血为底,取四方土烧制而成。”画本上是这样写的,原本以为只是传说。

    千年难遇啊,其质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是多少人想要的灵药。

    “这么灵,要是煮来喝,这些人岂不就有救了!”夏芙蕖兴奋道。

    说着便要找口大锅来。

    苏锦按住她的手。

    “蕖儿,这可是不轻易现世的还魂丹,你想清楚。”有一颗就相当于多了一条命。九尾狐都不舍得轻易断尾,夏芙蕖现在要用来救别人。

    夏芙蕖凑近苏锦侧脸,耳语了几句。

    苏锦点点头,小声嘱咐了几句,用眼神示意,去吧。

    “镖主爷爷。”夏芙蕖喊道,“我这里有个药丸,或许可以救他们。”

    “你这...靠谱吗?”县令看她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觉得不妥。

    “让她试试吧。”苏高阎当机立断道。

    “镖主。”县令看着夏芙蕖手中的药丸,有眼不识泰山。

    “死马当活马医呗。哼,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苏高阎睨了眼县令,背着手,慈祥的对夏芙蕖说,“孩子,告诉爷爷,你还需要什么。”

    “一口大锅。最好能煮了全城人喝水的量。”

    苏高阎按她说的,立马差人去办。

    县令大人站在一旁,等着看夏芙蕖的笑话。

    架起高台,放上大锅,一把把的柴火点着。

    夏芙蕖爬上梯子,看水咕噜咕噜的煮着。

    “蕖儿,当心。”苏锦帮她扶住梯子。

    水开始沸腾,夏芙蕖把药丸投进去。

    玲珑丹沉底,慢慢化开,一整锅水都变成了淡淡的红色。

    苏高阎出动了全镖局的人,挨家挨户的送水,每人一碗。

    苏锦端来一碗,喂夏芙蕖喝下。

    “姑姑,我又没生病。”夏芙蕖咳了几下,味道怪得很。

    “强身健体,有好处的。”苏锦帮她擦去嘴边的水渍。

    到了傍晚,城中四处传来消息,原本生病的人慢慢退烧。

    过了两天,没有再传来死讯,也没有人生病。

    苏锦可以确定,夏芙蕖手中的,是玲珑丹无疑。

    “这是朱家的婆婆自己炼制而成吗。”夏芙蕖端详着小药瓶,真神奇。

    “朱家行大善,功德非浅,听闻祖上出过得道高人,真有仙家庇护,也不可知。”

    江湖上,多少人觊觎玲珑丹。

    “蕖儿,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再拿出来了。”苏锦让夏芙蕖把药收好。

    为了她的安全,苏锦让夏芙蕖对外宣称自己只有一粒。

    夏芙蕖把药收起来,突然间想到了什么。

    “对了,姑姑。我那天,在城外的水井边,看到有人把死去的牲畜推了进去。”

    苏锦惊起,拉住夏芙蕖的手,这丫头误打误撞,又能立下功劳了。

    “镖主。”

    “你得喊我爷爷。”苏高阎看见两人过来,耐心的纠正道。

    夏芙蕖把自己的药贡献出来,救了全城的人,让祁门镖局的名望又重了几分,苏高阎在县令面前得意了几天。

    苏锦抿了抿嘴唇,没喊出口。

    “有什么事?”苏高阎倒是不在意。

    “镖主爷爷,你们平时喝的水,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啊,城外有几口水井,都是从那里挑水。”

    果然。那么就是水的原因,引发了时疫。

    夏芙蕖把她看到的事情告诉了老镖主。

    “胡闹!”苏高阎从椅子上弹起,气得大拍桌子,脸上的肥肉哆哆嗦嗦的,“我现在就去告诉县令!”

    苏高阎走进来的时候,县令觉得自己的桌子都震了三震。

    听说了水井的事,县令爷赶紧派人去调查养贩牲畜的商人和卖生肉的屠户。

    查过了,发现根本不是什么邪祟在作怪。

    县令一拍惊堂木。

    堂下跪着三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吓得一颤。

    “老实交代。”县令虎着一张脸。

    夏芙蕖看过了,这三人就是那天在井边处理病猪的人。

    都是些市井小民,看到拿着大棍的衙役,心里害怕,就把什么都抖了出来。

    原来。春秋两季,他们贩的猪容易生病。

    城外有五口水井,他们嫌用水埋麻烦,每次都挑一个,把病猪投进去了事。

    城民不知情,赶巧用了某一口井里的水,春秋两季就会得病。

    听说死了人,他们也害怕。可这些年也没被人发现过,一直抱着侥幸心理。

    往年的时候,有人从这口井里挑水吃,有人从那口井里挑水吃,不一定谁比较倒霉,喝到了投病猪的井水。

    可是今年,正好赶上另外几口井干了,城中的人都从一口井里挑水。

    所以才会有大面积的人生病。

    镖局有自己的水井,那两个生病的人,大概是去酒楼吃饭,才染上的疫症。

    “败类。真该千刀万剐!”

    “怪不得,他们从来都没事。”

    “良心被狗吃了,不觉得不安吗!”

    县衙外,旁听的人怒不可遏,指责声,咒骂声淹没了县衙。

    县令了解了情况,把这几个混蛋都收押了。提笔刷刷写了文书,向上级报告,还着重请求从严处理。

    “所有天灾,都是变了样的人祸。”夏芙蕖从人群中退出来,在一旁嘟囔着。

    苏锦听了,觉得夏芙蕖慢慢长大了,想事情越来越缜密。

    前几天,夏芙蕖想要救人的时候,伏在苏锦耳边说,“姑姑,我救了人,算立功了吧,说不定他们就会让我留下来陪你了。”

    夏芙蕖心宽,丝毫不在意苏震昇前些天对她的不友好,反倒是一直为苏锦考虑。

    苏锦其实已经收拾好了行礼,她怕夏芙蕖留在这里会不开心。

    “大小姐!夏姑娘!”镖局的几个副镖头,到衙门前找到两人,“老镖主叫你们回去吃饭,说是要好好犒劳夏姑娘!”

    苏高阎本来想让苏震昇亲自去接,他拉不下那个脸,就找了手下的几位副镖头。

    夏芙蕖暗中递给苏锦一个得意的眼神,让我说对了吧!

第五十五章 见不平

    四年后。

    青峰翠练,群山如簇,情归云霞深处。

    夏芙蕖把新采的青梅洗净,剥开,放进原酒里。用红布封住坛口,把酒坛埋进刨好的坑中。

    “青梅泡酒,五月开封,可消盛夏暑气。”夏芙蕖自言自语道。

    “谁教你的?”苏锦看她在做青梅酒。

    “不记得了。”夏芙蕖经常在无意中说出一些话来,她自己都习惯了。

    可苏锦记得,她母亲,杜若水,很重时令。

    什么时候吃什么东西,都安排好。

    或许是过于想念他们,苏锦总觉得,夏芙蕖一些举动,像极了她父母。

    不过,真得如杜若水所言,蕖儿再也没看着天象断吉凶,也没再说出未知的事情。

    这么多年,一丝一毫存在灵力的迹象都没有。

    如杜若水所愿,变成了普通人。

    刚到镖局的时候,苏锦担心他们对夏芙蕖不好,走到哪儿都带着她。

    去年,老镖主过世了,苏震昇接任了镖主,苏锦武功在堂弟苏繁之上,当了总镖头,除了训练年轻镖师,也经常出门走镖。

    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总是给她们走后门。

    第一次走镖回来,苏锦才发现,夏芙蕖和众人相处,远比她想象的要顺利。

    这日,夏芙蕖逮到苏锦出远门的空子。

    “小舅舅。”凑到苏繁跟前,苏繁只比她大十岁。

    “不要带那个小字。”苏繁对这个称呼,很是嫌弃。

    “舅!”夏芙蕖改口道,“听说近日有趟镖,是去都城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苏繁狐疑的看着她,大姐走之前,关照过,不能让夏芙蕖乱跑。

    “我想跟着去!”有啥说啥,从不藏着掖着。

    “不行!”苏繁和大姐交过手,他真把夏芙蕖放出去了,大姐回来,能打得他满地找牙。苏繁有时候就好奇,这平白无故多出来的大外甥女,大姐说是义兄的孩子,疼她就像疼自己的亲闺女一样。

    “你为什么想跟着去。”苏繁看她缠着自己不放,好奇道。

    “那可是都城诶。”其实夏芙蕖心里是有另外一番打算的,可是不能说,“得有多少有趣的地方。”

    “也是,祁门好玩的地方,你差不多都去过了。”

    夏芙蕖好动,苏繁不疑有他。

    苏繁打量她,暗暗合计着,夏芙蕖也十七八岁的人了,会轻功,剑法过得去,拳脚也还凑合。去都城的这趟镖,有四个镖师,一个副镖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来回一个月足够了,大姐这趟走得远,那时候应该还回不来。

    “让你去可以。”苏繁提了提胆子。

    “有什么条件?”夏芙蕖听着有戏,眨巴着大眼睛,“舅舅尽管说!”

    “听副镖头的话,别擅自行动,不许惹事。”

    “就这么简单?”

    苏繁拐弯抹角的摆谱道,“看到什么好吃好玩的,给你婶婶和弟弟带回来。”

    “也忘不了您的!”夏芙蕖卖乖,听出了苏繁的意思。

    夏芙蕖记得,当年来祁门的时候,走的都是繁华大道,一路走走停停,花了不少时间。这次走镖,有马骑,但不像游山玩水,哪里近朝哪儿走,盘缠就那么多,还得省着用,住的地方只求不漏雨不进风,吃饭能吃饱就行。

    走了十日,就到了都城城郊。

    眼瞅着快到川谷镇了,夏芙蕖迫切的想去茯苓堂看望朱婆婆。

    “镖头。”夏芙蕖满脸堆笑,请求道,“你们先去交货,我去前面的镇上看望一位故人,到时候在交货的地方汇合,成不?”

    “什么人?能让夏姑娘惦念着。”镖头知道夏芙蕖是个孤儿,除了苏锦,没什么亲人。

    “救命恩人。”夏芙蕖郑重道。

    “那是应该。”镖头侠肝义胆,也是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

    茯苓堂。

    夏芙蕖把马拴在一边。

    几年不见,朱婆婆老了许多,听大夫们说,她双腿的旧疾复发,很久没有站起来了。

    “在祁门,过得好吗。”朱大夫关切的问。

    “挺好的。镖局的人都很喜欢我。”

    “那就好。你这是,去都城?”

    “对。跟着走镖。”

    “这么年轻,真有本事。”朱大夫还想说,和你爹一样。

    夏芙蕖害羞的低下头,其实一路上比较顺利,也没帮上什么。

    “婆婆,我其实是来谢谢你。”祁门时疫之后,夏芙蕖第一次拿出小金瓶,“这里面,还有两粒玲珑丹,我想把它们还给你。”

    “不用。既然给你了,没有收回来的道理。”

    “可是,姑姑说,一粒药就能换一条命。”太贵重了。不能随随便便欠别人的。

    “你们在江湖上走,明枪暗箭的,早晚用得到。我们避世清修,留着也废了。”

    朱大夫一直觉得,是自己欠了夏家的,她恨不能真的练出起死回生之药。

    “还有一件事。”夏芙蕖犹豫着开口,“我失忆之前的事情,婆婆,您是不是,知道一些。”

    苏锦姑姑一直对往事讳莫如深,夏芙蕖怕她伤心,也不提起,但心里还是想知道的。

    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这也急不得。”朱大夫沉吟半晌,“不是要去都城吗,或许在那里,你能找到想要的答案。”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夏芙蕖告别朱大夫后,就急忙赶去都城,和送镖的队伍汇合。

    她想起姑姑父母的事。

    苏繁私下里跟夏芙蕖提过,虽然那时他还没出生,也是听大人们说的。

    他们走镖的,靠拳头说话,本来在江湖上,仇家就多。

    镖主的长子苏震堃,喜欢结交朋友,别人有事相求,他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苏震堃带着妻女探访好友,回程的路上,接到信件,让他帮忙带点东西回来。

    谁知竟是个圈套。

    送东西的人,偷偷在他们的水里下了毒药,拿了钱财,还想要杀人灭口。

    夫妻二人拼了命,杀了那个鼠辈,把苏锦送到了某个去都城的商队里,却毒发不治,异乡身亡。

    后镖主痛失长子,孙女又走丢了,怒而下令,镖局以后,只拿钱办事,不沾江湖是非。

    苏高阎一直没放弃寻找苏锦的下落,过世之前最让他开心的事情,就是苏锦回来了。

    夏芙蕖有些怅然,姑姑的不幸,是失去双亲,而她的幸运,是在世上还有血脉相连的人。

    而自己呢,她自嘲的笑笑,要不是姑姑,真像一只孤魂野鬼。

    所以想把记忆找回来,至少这样,她知道自己从何处来,活着还能多些牵挂。

    进了都城,夏芙蕖多管闲事的毛病又犯了。

    她看到一个贼眉鼠眼的人,趁着人多,偷了前面一个姑娘的钱袋,挤开人群朝反方向走。

    夏芙蕖下了马,三下五除二拦住他,握住他的胳膊折向背后。一不小心,手劲使得太大,竟然听到‘卡吧’一声,是骨头断掉的声音。那人没有防备,直接跪倒在地。

第五十六章 寻夏栈

    “啊!光天化日之下,你你你,竟敢伤人。”一阵哀嚎,街边的人全凑过去看热闹。

    这是个惯偷,他还有团伙。

    夏芙蕖见这么多人围过来盯着她看,站在人群中央,不知如何是好。

    还没等说清真相,这群人就开始对夏芙蕖进行人身攻击,这是他们一贯的套路,目的是转移群众注意力。

    “我的手。”小偷吊着胳膊,哼唧个不停。

    “谁家的孩子,没爹没娘吗,怎么教的。”

    也不知怎的,夏芙蕖听到这句话,眼圈突然红了。

    感到委屈,无助,愤怒。

    原来那两个字,一直是心上的窟窿。

    她觉得这个时候应该有个人冲上来替她打抱不平,可是没有。

    只有一群小声议论的指指点点的人。

    夏芙蕖握起拳头,一记眼神杀,心里反复苏繁叮嘱的那一句,不能惹事。

    那个钱袋被偷的姑娘,发现钱袋没了,毫无章法的推开挤在面前的人,从外围扒进来。

    “你是不是人啊!”一拳打向说的最嗨的那位,又从手臂脱臼的那个人兜里看到自己钱袋的吊穗。

    这一拳打得狠,被揍的人摔倒在地,眼冒金星。

    姑娘脾气大,拉住夏芙蕖的手腕,指着那几个小混混,“看看,他们偷了我的钱袋,这位姑娘路见不平,才伤了他。别在这儿听他胡扯!散了散了。”

    姑娘偏头,看夏芙蕖眼睛红了,急道。

    “喂,你不是挺能打的吗,哭什么,来,揍他!”

    夏芙蕖摇摇头,拂开她的手,顺着人潮走开了。

    “哎,哎,姑娘,等等我。”

    追上去,握住夏芙蕖的胳膊。

    “那个,谢谢你啊。我叫阿鸾,你叫什么啊。”

    “夏芙蕖。”眼泪没有落下来,声音却染上哭腔。

    “你是外地来...”阿鸾一句话还没说完,余光看到左边有个人一掌打过来,她光顾着躲了,左脚踩到右脚,跌在地上。

    “夏姑娘,没事吧。”是同行的贾镖头。

    “对不起。”夏芙蕖连忙道歉,把阿鸾扶起来,解释道,“贾镖头,她...”

    “我是她朋友。”阿鸾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大大咧咧道。

    夏芙蕖瞪着大眼睛,不解的看着阿鸾。

    她对朋友这俩字的理解,比家还淡薄。

    阿鸾听到夏芙蕖喊那个大汉镖头。

    “你们是来走镖的啊,还没找到地方住吧。”阿鸾揽着夏芙蕖的脖子,带着她往前走,“走吧,我就是开客栈的,看在你帮我的面子上,不收你们钱了。”

    “哎呀,这位老板,刚才真是对不住!”贾镖头一听能白吃白喝,可以省下不少盘缠呢狗腿的笑着。

    阿鸾毫不在意的摆摆手。

    “夏姑娘。”贾镖头悄悄给夏芙蕖比了个大拇指,初来乍到,就赚到了包吃包住的机会,人缘够好。

    寻夏客栈。

    阿鸾重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店,抖了抖腿,感叹道。

    “你瞧瞧,我这店就像专门找你的一样。”阿鸾揽着夏芙蕖的胳膊,“有缘千里来相会呐。”

    “你这么年轻,就出来开店了。”夏芙蕖对客栈名字没什么兴趣。

    寻夏客栈所处的地段比较偏,但附近住着不少达官显贵。

    “咱俩差不多大,你还不是出来走镖了。”阿鸾也不瞒着夏芙蕖,“其实,这店不是我的,我是替人经营。”

    “你客栈规模挺大的,为什么不选在人流多的地方,开在这里,不会赔钱吗。”

    “这你就不懂了。”阿鸾得意道,指向周围的府邸宅院,“钟鸣鼎食之家,诗书簪缨之族,下人多,探亲的、来找他们借钱的穷亲戚也多。我这店价格公道,专门给他们住的。”

    “诶,只有你自己在忙吗。”走进去,住店的人倒不少,伙计一个没见着。

    “咳,就剩下厨子了,大老板出远门喽,脑袋一热,给别人放了几天假。”阿鸾抱怨道,“看我什么都能做,就全扔给我了。”

    “那他很信任你啊,不怕你卷钱跑掉。”夏芙蕖这些年,在镖局见识了不少奇珍异宝,这客栈装潢素雅,看起来朴实无华,但这些桌椅,都是黄花梨木打制而成,这要是卖掉,够吃好几代的了。

    “心都在他身上,还能跑哪儿去。”阿鸾撇了撇嘴,小声叨叨。

    “原来你喜欢他啊。”夏芙蕖发现了新大陆,“他知道吗?”

    阿鸾摇摇头。

    “你眼光应该不差吧,抓紧啊,要不然就被别的姑娘瞧上了。”夏芙蕖一脸看热闹的笑容。

    “鬼才喜欢他。”

    “好好说话,别骂自己。”夏芙蕖故作严肃。

    “哎,我看着你挺单纯的。”阿鸾点了点夏芙蕖的脑门,“怎么满脑的花花肠子。”

    姐妹淘的友谊,总是建立在八卦上,两三句话的功夫,夏芙蕖在阿鸾面前,就不再拘谨了。

    “人不可貌相。”夏芙蕖俏皮的说,眯起眼睛,“你的意中人,他人怎么样。”

    “好吃懒做,蛮不讲理。”阿鸾愤愤道。

    “那你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夏芙蕖看着阿鸾口是心非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这趟镖走的顺利,贾镖头临时决定,在都城玩一天。夏芙蕖心想,这个铁公鸡,肯定是想着白住一晚是一晚。

    随他去吧。

    夏芙蕖脸皮薄,打听了都城中几家不错的馆子,想请阿鸾吃顿饭。

    本来是阿鸾领着夏芙蕖逛街的,三拐两拐,阿鸾被她带到了味全楼。

    “你摸得还挺清楚。”阿鸾来都城半年多,这是第一次到味全楼来。

    “听人说这家的烤鸭好吃。”夏芙蕖看着红红火火的酒楼,感觉生意的确不错,“这路挺熟悉的。可能就像你说的,是缘分吧。”

    “你喜欢吃烤鸭啊。”阿鸾看夏芙蕖盯着烤鸭,两眼放光。

    “对啊,在我们那里,所有卖烤鸭的,都认识我。”夏芙蕖大言不惭的说。

    “真巧。”阿鸾佯装深沉,“我情敌也喜欢吃。”

    “你家老板,不是没人喜欢吗。”夏芙蕖故意问。

    能让阿鸾看上眼,相必也不是凡夫俗子。

    “是没人喜欢啊。”阿鸾丧着脸,“但他心里有人了,青梅竹马。”

    “啊?你是单相思啊。”夏芙蕖同情的说,“那个姑娘在哪儿?”

    “不知道。他也不知道。”阿鸾鄙夷的说,“那个蠢货,整天守着一个念想,过了这么多年。”

    “这么长情啊。”夏芙蕖感叹道,“难怪你喜欢他。”

    “诶,要是你的话,怎么办?”

    “追,肯定追!”夏芙蕖站着说话不腰疼,“远水救不了近火,你要是敢拉下脸来死缠烂打,那姑娘能有什么办法。”

    “你说的,调侃我一样。”阿鸾咂摸着话中的滋味,“咋就听着那么舒服呢。”

    夏芙蕖憋着笑,翻了个白眼。

    “别笑了,快吃,鸭子都凉了。”

    回去的时候,经过夏府,夏芙蕖往后看了看,一条长街,好像没有尽头。

    “怎么了。”阿鸾看她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个府好奇怪,怎么锁着大门。”总感觉来过这里。

    “夏府啊。”阿鸾盯着府上的牌匾,“我老板说,他们有很长很长的故事。”

    “什么故事。”夏芙蕖好奇道。

    阿鸾摊了摊手,“还没给我讲呢,死老板就溜号了。”

第五十七章 解难题

    一大早,阿鸾抱着算盘,翻着账本,夏芙蕖看她一脸怨气,过去逗她,“愁什么呢。你家老板要娶亲了啊?”

    “切,死老板来信说,他哥遇到点麻烦。”

    “要你去帮忙?”

    “懒得说。自己看。”阿鸾把信塞到夏芙蕖手上。

    “不合适吧。”走镖的人,最懂得保密,特别是信件,不能给别人看。

    “看就行。我信得过你。”阿鸾的第六感告诉她,夏芙蕖是个可靠的人。

    夏芙蕖大体看过信的内容,阿鸾的意中人,是个世家子弟。

    他的哥哥,应该是在宫里当差。

    家境殷实,夏芙蕖作为娘家人,还是很满意的。

    “想什么呢。”阿鸾看她跑了神,挑起一边眉毛,“我是瞎了?这信中有什么可以想入非非的东西。”

    夏芙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专注看细节。

    信的尾处,‘解决办法’几个字写完,戛然而止。

    “所以,他是想让你出主意?”

    “哪能啊,以前都是他想办法我跑腿,分工明确,这次也不知怎么了。”阿鸾无奈道,“是不是很脑残,话都不讲清楚。”

    信中说,军需的挽用马告急,都城却涌进了一批马贩子,专门高价出售适合长途跋涉、运输力最强的西南建昌马。皇上让阿鸾的大伯哥去查,查到了,马都在,铺盖也在,就是没人。伯哥带人守了几天几夜,马草里的粮草够吃,贩子们也一直没回来。

    毕竟他们还没有进行买卖,也不好直接把人家的马抓走。

    “他们胆子挺大啊,敢这么做生意。”夏芙蕖赞叹道。

    “真是,想钱想疯了吧。”

    夏芙蕖思索了一会儿,嘴角不自觉的勾着来,“这事,倒也容易解决。”

    “有什么好主意。”看她笑得狡黠,阿鸾就知有办法。

    “有是有,就是比较损。”

    “但说无妨!出了事我担着。”

    夏芙蕖忍住笑意,“这些马是不是挺名贵的。”

    “名贵倒也谈不上,就是都城产的少,按正常价格买卖,他们也能赚很大一笔。”

    “那就好办了。”夏芙蕖一拍桌子,“让你大伯哥找人,在马槽里加点巴豆。”

    “你是说,他们看马病了,就会回来?”阿鸾想了想,“他们那么鸡贼,可以直接去医馆,威胁大夫来看呢。”我都能想到,那些想发财想疯了的人,会想不到?

    “派人盯着全城医馆。”夏芙蕖解释说,“治疗牲畜腹泻,最好用的就是紫背草,看哪个医馆少了大量的紫背草,在那里等着,等着就行了。”

    听完夏芙蕖一番指点,阿鸾顿觉神清气爽。

    “就知道你聪明,本姑娘眼力就是好,果然没看错人。”阿鸾握住夏芙蕖的手,“留下来给姐姐当军师吧。”

    “那得看你肯出多少钱了。”夏芙蕖并没当一回事,“哎,快去给你大伯哥说怎么办啊,多好的表现机会。”

    “好,我去找纸笔。”

    “找纸笔做什么。”

    “咳,你不知道。”阿鸾把文房四宝拿出来,“死老板低调,不想让他哥知道。每次都是他写完,我再抄一遍,给大伯哥飞鸽传书。”

    “真费劲。”夏芙蕖是个直来直去的人,最不喜说话办事弯弯绕绕。

    “那是。”阿鸾扶了扶额,奋笔疾书。

    ......

    “王爷。”程邈一下朝,就被黎王请到了府上。

    “程大人,您看看这几张字条。”

    最近,陈扶桑觉得特别奇怪。

    有几件棘手的事情,每次山穷水尽的时候,都能收到暗中传来的纸条,上面写着如何解决,去哪里查,去查谁。

    从来没出过错。好像冥冥中,有神仙在看着自己似的。

    程邈把几张字条放在一起。

    “这字迹,像是姑娘家写的。”只是最近的一封,明显潦草许多,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紫背草,生于山区阴湿的地方。”除了医家,寻常人应该不会这么了解,“这姑娘江湖气还挺重的。”

    “依程大人看,此人是敌是友?”

    “敌人算不上。”程邈让黎王把信收起来,“不过,殿下还是小心些好,若非亲故,便是有利想图。”

    “那她这办法,用还是不用?”黎王也觉得挺损的。

    “用。挽用马的事,皇上留给您的期限不多了。”

    ......

    阿鸾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夏芙蕖房门口,手还没敲下去,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夏芙蕖背着包袱走出来。

    “你这是干什么?”

    “该回去了。”

    “才住了两天!”

    “镖局有规矩。”另外,夏芙蕖害怕姑姑提前回去,自己和苏繁的约定就露馅了。

    “不能走!”阿鸾拦住她,扬起下巴,“住了我的店,就得听我的了!”

    夏芙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勾起嘴角,一拳朝她耳侧打过去,两人假模假式的过了几招。

    “得得得,别来劲。”阿鸾在都城过得滋润,武功荒废了半年,有些招架不住,“我好久不练功了,比不过你。”

    “这是住店的钱。”夏芙蕖从荷包里掏了些散碎银子。

    “说好了不要钱,到底拿不拿我当朋友!”阿鸾推回去,“你什么时候,再来都城?”

    “下次走镖的时候吧。”姑姑看她看得紧,出趟远门老难了。

    “记得来找我。”阿鸾恋恋不舍的说,“一定要来!”

    镖局有规定,在外不能宣扬自家镖门的名号,阿鸾虽然爱使小性子,但也懂得江湖规矩。

    不便多问,也凿实舍不得夏芙蕖。

    阿鸾无比纠结的把夏芙蕖他们送走,慢慢踱回客栈。

    对着客栈的招牌,一脸惆怅。

    寻夏客栈的名字,是大老板起的。

    听着倒是好听,不过没人知道为什么这样叫。

    她这儿也不仅是普通的客栈,还是网罗江湖上各类消息的地方。

    寻夏客栈出了名的性价比高,住店的也不只是穷亲戚,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人多嘴杂。店里的伙计也经过训练,个个都是察言观色,套人话的一把好手,说是放假,其实是跟着大老板出城做事去了。

    “陈扶风那个混蛋,走半个月了吧。”阿鸾愤愤不平的想,“肯定不知道在哪儿放风呢。”

    都城中的某家客栈。

    “公子,灵蛇变红了。”医女回头向主子说,“玲珑丹在城中出现过。”

    瓷罐中养的,是一条对玲珑丹特别敏感的小蛇。方圆几十里之内,嗅到玲珑丹的气味,就会全身通红。

    榻上的人一袭白衣,双目微合,双唇轻启。

    “那就好好找。”

第五十八章 散侠客

    巴雅特珅骞拖着伤腿,嘴唇失了血色,手中拄着木枝,一瘸一拐的往前走,背后留下一串血迹。

    夏青云过世之后,他每年都来擎渊祭拜一次。顺便四处游历,感受一下擎渊的风土人情。

    这次出门前没看黄历,遇上一窝土匪,看他穿着像是外族人,在官道上,就明目张胆的袭击他们。

    他只带了两个人,双拳难敌四手。

    两个护卫成了土匪的刀下鬼。

    珅骞水性好,跳到河里,才躲过一劫。

    等到上了岸,珅骞傻眼了,光顾着逃命,现下连往哪儿走都不知道。腿上的刀伤,被河水泡烂了,撕心裂肺的疼。

    随身的武器也不知被丢在了哪里,他用手劈了根树枝,当拐杖,勉强能走。

    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珅骞漫无目的走了好几里,走到一条像官道的路上。

    他失血太多,双眼一黑,昏倒在路旁的草丛里。

    “贾镖头,你看那是什么。”羊肠小道上,绵长的红色格外醒目。

    夏芙蕖下了马,蹲在地上,捻起带血的泥土,嗅了嗅。

    “血迹还没干,定是有人受伤了。”

    “去看看。”贾镖头一踢马肚子。

    他们顺着血迹,找到了一头扎进草丛里的珅骞。

    不知是被仇家报复,还是中了贼人的圈套,伤的还挺严重。

    “喂,醒醒,别睡了。”夏芙蕖拍了拍他的脸。

    探了探鼻息,有气,还活着。

    “贾镖头,咱把他带回去吧。”夏芙蕖知道镖局肯定不会留他,“给他找间客栈住。”

    “先带回去。”贾镖头说,让他们遇到了,就不能见死不救。

    夏芙蕖扯了布条,先扎住他流血的伤口。

    珅骞个子高,又重,几个镖师合力把他架到贾镖头马上,累的腿直打哆嗦。

    ......

    珅骞悠悠转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某间客栈的榻上,腿已经包扎好了。

    夏芙蕖推门进来,看到珅骞坐在床上。

    “你总算醒了。”他再不醒,自己的零花钱就用完了。夏芙蕖手头的钱,被苏繁敲诈了一些,在都城给他家三口买了礼物,剩下的都砸在了客栈里。

    珅骞转头,夏芙蕖清丽的脸庞突然出现在视野中。

    她一袭水蓝色长裙,走到自己眼前。

    “丫头,你救了我?”珅骞看愣了,眨眨眼睛,感激的问。

    “恩。”夏芙蕖若无其事的应道,看了看珅骞腿上的伤口,没有再裂开,问他,“你是得罪了谁,被仇家报复吗?”

    “丫头,我长得那么像坏人吗?”珅骞摸了摸自己的脸,几天没剪,胡茬都扎手了,“我是遇上土匪了!你们的治安也太差劲了,我在官道上,他们就动手了,还杀了我两个小弟。”

    “你看看你穿的那身衣服,一看就不是本地人,那都是些见钱眼开的亡命之徒,你人又少,不截你截谁?”夏芙蕖觉得好笑,这人真幼稚,土匪打劫,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啊。

    “诶,我衣服呢。”珅骞看了看自己,这才注意到身上穿得是擎渊人的衣服。

    “你衣服上都是血,让我给扔了。”夏芙蕖嫌弃道。

    “那这身,你给我换的?”五部人豪爽,什么话都敢说,珅骞的表情,有些暧昧不明。

    “你这人要不要脸。”夏芙蕖倒吸一口冷气,瞪着他,“店里的伙计帮你换的。”

    对,给他买这身衣服,也是花夏芙蕖的钱。这人浑身上下连个钱袋都摸不出来。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珅骞赔笑,不知道她在生闷气。

    “夏芙蕖。”

    安静了片刻,珅骞忍不住问,“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好吧。你叫什么。”夏芙蕖礼尚往来的说道,她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打发他走,从此大路朝天江湖不见。哪有心思管他姓何名谁。

    “鄙人沈骞,多谢夏姑娘救命之恩。”沈骞是他在擎渊用了多年的马甲。

    “不谢。”夏芙蕖随口答道。

    沈骞在擎渊见过很多人,夏芙蕖是最特别的一个,寻常的人都会说,少侠贵姓,少侠客气了,夏芙蕖偏偏不安常理出牌。

    天高不见顶,地广垠无边,少侠如游鸿。

    游鸿四方任走,随处可栖,或逐波万顷跨海无痕,或收羽郊野衔草结环,不沾落寞,不染孤寂。

    世间玄清荡阔,无边是非于己何干?可谓真正的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丫头,你说话不能客气点吗,我以前听你们这里的人,都喊我少侠。”

    “奥,少侠,你能下床走路吧。”夏芙蕖笑着问道,沈骞看到那笑,有点受宠若惊。

    为了表现自己,沈骞立刻下床走了几步。

    “那你走吧。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夏芙蕖语出惊人道。

    沈骞彻底蒙圈了,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是不是出了问题。

    “我伤还没好!我是个病人。”你确定不需要再照顾我几天了吗。

    “没事,死不了。”夏芙蕖坚定的说。

    “喂,你这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沈骞欲哭无泪。

    他往夏芙蕖那边挪了几步,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不知是不是有意的。

    夏芙蕖偏着头打量他,看白布渗出来血迹,才确定他不是装的,连忙过去,把他扶到床上。

    “沈大哥,不是我不留你。”夏芙蕖的脸色软下来,给他解释道,“我们镖局有立的规矩,不能随便带外人回来。”

    “怎么是随便呢。”沈骞开始跟她讲道理,“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那我不能白白欠你的情分吧,我得留下来报答你啊。”

    夏芙蕖内心OS:怎么报答,我可没钱给你交住宿费了,明天一早,估计老板就得把你扔出去。

    夏芙蕖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是,一个人挨着伤,身边连个亲戚朋友都不在,身上也没有盘缠,能去哪儿?她心下一软,鬼使神差的说,“那沈大哥,你先休息,让我考虑考虑。”

    沈骞见她松口了,连连点头。

    他本来该回去的,但老天让他遇见了夏芙蕖,沈骞看这个丫头有趣,打算再拖一拖。

    夏芙蕖前脚刚走,沈骞就从床上跳下来,一路尾随她到了镖局。

    夏芙蕖轻功好,可心里在琢磨事,比平时慢了很多,正好让腿残的沈骞跟上。

    沈骞趴在院落的围墙上,注视着夏芙蕖的一举一动。

    刚走进院中,夏芙蕖就看到熟悉的身影,笑嘻嘻的跑过去。

    “姑姑,你回来啦。”

    “蕖儿。”苏锦看屋子里的灯没亮,知道夏芙蕖跑出去玩了,她看了看夏芙蕖的脚,皱着眉头,“你一个会轻功的人,靴底怎么沾得都是泥。”

    “啊。”夏芙蕖不会说谎,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跟着贾镖头去走镖了。”完了,上一个事情还没圆,她跟着出去的事情又暴露了,苏繁那个家伙,叛变的这么快。

    其实苏繁什么也没说,是苏锦认出,夏芙蕖带回来的一些小玩意,是都城的东西。

    苏锦也不确定,只是试探她,看夏芙蕖皱着眉头,心里就明了大半。

    “姑娘家的,好好在家里带着多好,走镖那么危险。”

    “不危险,挺顺利的。”夏芙蕖见苏锦没生气,给点阳光就灿烂,“姑姑,我能向你借点钱吗。”

    “要钱做什么,要多少。”苏锦不解。

    夏芙蕖掰着手指,盘算该给沈骞多少,才够他花的。

    苏锦看夏芙蕖额前的头发散乱,抬手,想帮她抚到耳后。

    这个角度,暗处的沈骞看了,还以为苏锦想打她。

    也顾不得腿上的疼痛,沈骞飞身下来,快步走过去,握住苏锦的手腕。

    看到沈骞突然出现在眼前,夏芙蕖吓了一跳。

    苏锦不知道他是谁,沈骞又受着伤,三下两下就被制服了。

    “姑姑,他...他不是坏人。”夏芙蕖看苏锦钳着他的手,沈骞痛的鼻斜嘴歪,连忙解释道。

    苏锦猛地松开手,沈骞摔了个嘴啃泥。

    苏锦蹙着眉,“怎么回事?”

    “我...他...他是我在路上捡回来的。”夏芙蕖不知怎么解释沈骞的存在,只好实话实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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