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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萧里珍     灵力少女漫漫谈txt下载     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九章 烟瘴地

    冲波逆流,百步九折;枯松倒挂,巉岩可畏。

    蜀地多奇峦险峰,等下了马也寸步难行的时候,就知道目的地要到了。

    和陈扶桑想的一样,川蜀潮湿,蚊虫多生,陈扶风一入蜀地,立刻起了红疹,奇痒无比。

    “殿下,这药你拿着。”途中休息,夏青云看他在身上挠来挠去,悄悄拿出一盒膏状的药物,递给他。那是出发前,杜若水专程去茯苓堂买的。

    “将军我没事。”陈扶风不想显得太娇气,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坚决不接。

    “矫情什么。”夏青云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威胁道,“每日涂两次,别耽误了。要不然可没法打仗。”

    “为什么别人都没事。”陈扶风接过来,赶紧塞进怀里,小声问。

    “咳,这些糙汉子整天风吹日晒的,不比殿下,生得金贵。”夏青云眼光挑剔,还好陈扶风长大之后,比小时候好看了不少。

    考虑到这是陈扶风第一次随军,有必要对他进行一下心理疏导,夏青云提醒道,“殿下,真正的战场,比你想象中的,还要残忍百倍,殿下,怕吗?”

    “将军第一次出征的时候,不是也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陈扶风直了直腰背,周围跟着的都是擎渊的精锐,可不能让人看扁了自己。

    “臣想请求殿下一件事情。”夏青云正色道,“行军打仗不是儿戏,时时刻刻都在生死边缘,殿下记住,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历练,这次我会派人保护你,招架不住的时候,千万不要逞强。”

    “将军,不用。”陈扶风想拒绝,他又不是来游山玩水的,那里有打仗还带护卫的说法。

    “还望殿下请听臣一言。”夏青云坚持道,出征前,他向黎王保证过,陈扶风不能出事。

    夏青云目光严肃,陈扶风被看得有些紧张,点点头答应,“将军我记住了。放心吧,我机灵着呢。”想了想又说,“那我也想请将军,答应我一件事。”

    “殿下请讲。”

    “不要告诉别人我的身份。”陈扶风执着的看着夏青云。

    “好。”

    陈扶风也算是被他二哥赶鸭子上架,可现在提出隐瞒皇子身份,看来要在沙场历练的决心非浅。

    夏青云心生期冀,可造之材啊,若是能出一位骁勇善战的王爷,当真是擎渊之福。

    没过几天,陈扶风便对战场有了全新的认识,夏将军的担心,果然不是没有道理的。

    川南王受人挑拨,怨而生叛。

    见夏青云大军压境,知死路一条,仍执迷不悟,不到黄河心不死。

    双方兵力相当,第一战就是场硬仗,打了三天三夜。

    第四天,东方曙光微露的时候,夏青云知道不能再耗下去了,手持两把长枪,冲开对方也打得精疲力尽的前锋,把他们的将领斩于马下,才逼的川南王鸣金收兵。

    陈扶风看到遍地死人残肢,身首异处的血腥场面,差点把肠子吐出来。什么战场,简直是屠场。

    看到真刀实剑从眼前挥过,他方才深刻的认识到,战场上,他平时那些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是虚舟飘瓦,不顶用。

    军队休整的时候,陈扶风去到将军的营帐中。军医正在给夏青云包扎伤口。

    “将军,我......”那些刀伤很深,看着就疼,“你把那两个人调走吧,调到更需要他们的地方。”

    “我没事,您先去忙吧。”夏青云披上外衣,把军医请出帐内,对陈扶风说,“殿下,是有人说什么了吗。”夏青云以为自己派过去保护陈扶风的两个人,动作太明显了,招了议论。

    “不是不是,将军你听我说,我不硬着头皮冲锋陷阵了,我去侧翼,那个位置人多,几个人打一个人,我去帮他们,你也能放心打仗。”

    跟着普通士兵做帮手,危险系数小,夏青云也不用顾忌他的安危。

    夏青云看了他一会儿,看得陈扶风心里发毛。

    “那就按殿下说的办。”夏青云应允了他的提议,“殿下资质在常人之上,等过几天军务轻松些,行军之策,征伐之术,我慢慢教你。”

    陈扶风除了帮忙揍人,有时候也帮炊事兵抬抬锅烧烧火,和哨兵一起在云梯车上观察敌人动向,帮运粮官跑跑腿,反正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干过,把军中的情况摸了个透彻。很多人不知道陈扶风是皇子,他想去搭把手,也不用顾及身份。

    “我来我来。”陈扶风看到一个老兵吃力的推着粮车,最上面的几袋粮掉下来,赶紧跑过去帮忙。

    “麻烦统领了,人老了,不中用了。”老兵感激的看着陈扶风。

    “你认错了,我只是个普通的小兵。”陈扶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我看您英挺,眉目间似有王气,日后必定可以封侯拜相。”老兵这话,也不知是有依有据还是奉承之言。

    “我...我帮你推过去吧,你歇会儿,歇会儿。”陈扶风脸颊发烧,低下头,推着车走了。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一生下来就拥有别人用命都换不来的荣华,想想有愧啊。

    夏青云不忙的时候,陈扶风就跟着他学功夫,听他讲兵法、蜀地地形、敌我差距等等。

    几个月后,陈扶风就算灰头土脸血染戎装也能闷头大吃,他已经学会了不少东西,在战场上真正能用得上的东西。

    最后几战,夏青云把陈扶风安排进前锋的位置,干的是拿刀砍人的活,暗地里还是派了一个人跟着他。

    川南王一方已经溃不成军,川南王是个有骨气的人,宁可战死,决不投降。

    夏青云与他对峙时,川南的军队节节败退,这个人还能面不改色,和夏青云相持着。

    “为什么要反。”夏青云拿剑指着他,如果川南王说一个降字,这剑就能收回剑鞘里。

    “皇帝四处征伐,欠下了血债,日后必有人要擎渊偿,川南不想陪葬。”川南王已经没有力气再战了,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散发着狠戾的光。

    “为君者,治天下;为臣者,辅君王。侯爷乱了规矩。”

    说完这话,夏青云取下川南候的首级。

    士兵们看川南候已死,没了主心骨,要么随主自尽,要么逃窜被俘。

    夏青云发了收兵的军令。

    陈扶风让血污遮住了英挺的五官,提刀走回队伍里,撤下头盔,头发乱成了鸡窝状。

    拿刀的手,已经不知道杀了多少敌人。

    那坚毅的面容,分明已经褪去了少年人模样。

    ......

    回程前。

    仗打完了,陈扶风一放松,又露出贪玩的天性。

    软磨硬泡向夏青云要了一次游山玩水的机会。

    夏青云想了想,带着他去不远处的青城山走了一遭。

    山顶云雾缭绕,让人如临仙境。

    “夏将军,如果川南王不顽抗,你会放他一马吧。”陈扶风说话,愈发成熟了。

    “也许吧。”夏青云负手而立,望着眼前巍巍山河,气势恢宏。

    庆元帝做皇帝,为开疆拓土而号令征战四方。他是个将军,打了多年的仗,现在只想着保境安民。

    夏青云此刻,才理解了祖父当年的心情,明白他为什么征伐一生,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想着告诉自己真相,保两境不起战祸。

    两人还在闲话,丝毫没去留意身后,树林中突然窜出来一个蒙面人。

    陈扶风没有防备,蒙面人一掌拍向他的肩头,掌力极重,陈扶风当即口吐鲜血,跌坐在崖边。

    “殿下!”夏青云转头看过去,让蒙面人有机可乘,也受了一掌,连退几步,唇边渗出血滴。

    陈扶风完全懵掉,眼睁睁的看着蒙面人一刀向下砍去,地面震出一条裂痕,他没来得及躲开,和破裂的岩石一起掉了下去。

    剑从手中脱落,掉入崖间茫茫的雾林云海,听不到一点响声。

    陈扶风倒吸了一口冷气,万丈悬崖啊,心想可不能像那把剑一样,他用力将五指死死扣住突出的石块,吊在崖边。

第三十一章 金斛珠

    “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顾衡之走进殿内,一张含笑的侧颜映入眸中。

    “殿下回来了。”陈婧的视线从信上移开,眼中笑意分明。

    “风儿来信了?”只有那个远处的侄子来信的时候,顾衡之才能见到陈婧笑。

    “对。说是要封王了。”陈婧托着腮想,她离开擎渊的时候,陈扶风还是个动不动就哭的小屁孩,现在也要封王了,日子过得可真快。

    “那该备份贺礼给他。”

    “这不,臭小子来信讨了。”

    “哦?他要想什么?”顾衡之不放过任何一个能讨陈婧开心的机会。

    “要金斛珠,说是镶在剑上。”

    “这容易,我一会儿让人去挑上十颗上好的,明天就派人送过去。”不等陈婧开口,顾衡之就应下了。

    陈婧的事,在顾衡之心里,就是头等大事。

    “殿下,十颗太多了。”陈婧摇摇头,“两颗就好,镶两把剑。”

    一把当然是自己用,另一把,不用问也知道是给谁的。

    “你这簪子,也戴了许多年了,我找人给你打一支新的吧。”顾衡之知道陈婧不喜奢华,除了出席宫宴,平日里穿着素净。她陪嫁的首饰,都堆在府里的库房里,只有这根簪子,一直戴着。

    顾衡之原以为那些首饰她都不喜欢,遇到好看的就买回来给她,可陈婧也没戴过,还嘱咐他说不要浪费钱。

    “不用了,有戴的就好。”这种婉拒的话,陈婧说了不下百次。

    “你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总是想办法让你开心,却都不如侄子的一封信。”顾衡之有些挫败。

    陈婧嫁过来后,一点公主架子都没有,无论对皇室宗亲,还是都府中下人,都很和善。

    她学着操持府中的大小事宜,每个月还变卖首饰,救济穷苦。渐渐地,三王爷顾衡之和三王妃凤华公主的名声在东海越传越好。

    朝堂上的事,顾衡之也愿意跟她商量。

    顾衡之悄悄观察过,陈婧最常做的,就是坐在窗边,托着腮,望着擎渊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每当顾衡之提出要带她回擎渊看看,却又都被陈婧拒绝了。

    对自己的过往,陈婧只字不提,顾衡之一无所知。就像那根簪子一样,他只知道那是对陈婧很重要的东西,至于为什么重要,他不曾了解过。

    那根簪子插在陈婧的发间,串起她的过去,虽从未提及,却刻骨铭心,不可代替。

    “殿下多虑了,我很好。”顾衡之对自己的好,陈婧都知道。

    擎渊那边撤走了很多兵力,之后擎渊和东海攻打五部失利,朝堂议事,他掌着兵权,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安排不力上。为的是不让东海和擎渊产生嫌隙,怕陈婧难做。

    他不纳妾,偌大一个王府,这么多年也没添一个小孩子。

    可陈婧除了对他同样好之外,顾衡之在她眼里看不到光,那种看心爱之人会有的光。

    顾衡之又能怨谁呢,只能怨自己,没有早点遇到她。

    ......

    陈扶风从川南回来之后,长进了不少,教起夏芙蕖,也更加得心应手。

    “蕖儿,木剑太轻了,磨得久了,小木刺还扎手。”陈扶风拿开夏芙蕖手里的剑,把药膏抹在她手掌上泛红的地方。

    “没关系。”夏芙蕖看着他紧张兮兮的样子,摸了摸他手上的剑茧,“像这样,磨久了就不疼了。”

    夏芙蕖说的无所谓,陈扶风一听却不乐意了,“这么好看的一张手,磨出茧子来就可惜了。千万不能大意。”

    “好,听你的就是。”夏芙蕖抚上他的眉头,“别皱眉。”

    “嘿嘿,蕖儿。”抬眼就能看到蕖儿的指尖放在自己额头上,陈扶风笑得找不到北,“过两天我送你一样东西。”

    “陈扶风,你不知道送人礼物之前不能说出来吗,要不然就没有惊喜了。”夏芙蕖埋怨道。

    “我知道。”陈扶风坏笑,摸了摸夏芙蕖的发髻,“我是怕你太喜欢,当场以身相许。”

    “陈扶风,你是对自己几斤几两有什么误解吗?”夏芙蕖送了他一个白眼。

    有一件事,陈扶风一直很郁闷,蕖儿是不是还没开情窍,每次自己说喜欢她,夏芙蕖都像听到别人问她‘你吃饭了吗’一样。而且,夏芙蕖对自己的热情,远远不如对味全楼的烤鸭高。

    ......

    这天,陈扶风踱着步子走到兵仗司,姑姑给的金斛珠两日前送到了,估摸着时日,今天大概差不多了。

    “平王殿下。”兵仗司的人看到陈扶风,已经改口叫王爷了。

    “刘大人。”陈扶风拱了拱手,“我想来问问,托司里打铸的东西怎么样了。”

    “殿下请跟臣来看。”刘大人引陈扶风进了司内。

    “殿下小心脚下。”兵仗局一向不修边幅,没用完的金银铜铁,零零散散的放了一地,需要用什么的时候,直接在脚下挑。墙壁上糊满了煤灰,借着灯火,看得一清二楚。

    一路上听到的都是乓乓乓的打铁声,又转过一个弯,到了铸剑的隔间里。

    铁匠一下一下的打磨剑刃,上好的玄铁,打出来的声音,可比乐声。

    “铸剑有三步。先要用炉火熔铁为水,去除材料中的杂质。然后将铁水铸成模型,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打磨,刀刃渐锋。这最后一步,就是淬火。”刘大人是因为喜爱兵器,才来了兵仗司。

    话音刚落。陈扶风就看到铁匠将烧红的剑刃放入冷水之中,伴着滋滋啦啦的响声,霎时眼前一片白烟弥漫。

    片刻之后,烟散,剑成。

    两把剑均以玄铁做刃,大一些的那把,剑眼处是仙鹤,周围以云纹点缀,另一把小一些,剑眼处是芙蓉,余处以水纹修饰。

    两颗金斛珠镶嵌在剑格中央,其光可比日月。

    剑首系一条红绳。陈扶风想了一会儿,他没在图纸上画这个东西啊。

    “这绳子是辟邪的,铸剑的规矩。”刘大人看出,陈扶风盯着红绳的眼神,倍感嫌弃,解释道,“殿下嫌碍事的话,过了本月十五,再解下来就是。”

    “这样。”陈扶风会意,作揖道,“多谢刘大人了。”

    然后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交到刘大人手上。

    “殿下客气了。”刘大人笑嘻嘻的接过,朝里面大声喊,“给殿下用最好的锦盒装起来!”

    过了十五,陈扶风思量着,那就再等等,扯了红绳,就能交到蕖儿手上了。

    ......

    夏季燥热,每逢这时,杜若水总是睡不安稳。

    怕打扰夏青云休息,杜若水悄悄披上外衣,到凉亭中坐了一会儿。

    杜若水半睁着眼睛,看到北天处,有流星划过。

    她清醒了几分,念叨着。

    “紫微垣,流星现则内宫有丧,星象异则内宫不宁。”

    “怎么了。”夏青云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杜若水被他吓得肩膀一抖,回过神来的时候,夏青云已经走到了亭中。

    “把将军吵醒了。”杜若水抱歉的笑笑。

    “没有。我本来睡得就浅。”夏青云又给她披了件外衣,关切道“你体质弱,小心着凉。遇到什么事了吗。”

    “没有。”杜若水摇摇头,“可能天气太热了,有些心神不宁。”

    “正好明天休沐,我陪你去茯苓堂看看。”

    “好。”杜若水莞尔而笑,但愿是她看错了。

    当晚,四更天的时候,宫中果然生了事端。

第三十二章 茯苓堂

    程邈仰头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汗水顺着脸上的轮廓滑下来。

    初伏天,炎热之极,五更天,热气始从天地涌入人间。

    武将们什么样的环境没待过,自然抗得住,脸上挂着不屑的表情,看一旁的文官朋友们,一直用袖子擦汗。

    年轻一点的文臣还好。要不是福寿公公迈着小短腿,赶过来传旨,年纪大的学士们,可能会直接热晕在朝堂上。

    “皇上龙体抱恙,各位大人请先回吧。”

    “公公,怎么回事?皇上因何身体不适。”

    为首的几位大臣和王爷忍着暑热,还不忘上前关心皇上的身体状况,后面的人当然也不敢走,都站在原地。

    “诸位大人莫要担心。”福寿不紧不慢的说,“天气炎热,太医说是中暑了。”

    看福寿神情平静,也不像出了什么大事。大臣们关心了几句,就找地方凉快去了。

    “太师,父皇身体一向不错,平日也都在凉殿消暑,怎么会突然病了。”定王心生疑窦。

    “王爷,个中缘由,臣也不太清楚。”琼保说完,话锋一转,“不过,现下有个立功的好机会。不知王爷......”

    “哦?悉听太师指点。”定王一听能立功,脸上写满了乐意。

    “这是去川谷镇茯苓堂的路线。”琼保从袖中拿出一张地图,“殿下务必亲自去找茯苓堂的朱大夫,切莫说您是皇室中人,想个理由请她来都城看诊,越快越好。”

    这么远?定王一看三十多里路,在原地愣了一会儿,这么热的天,可不是好差事。

    “殿下。”琼保看出陈扶昱不情愿,“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士之才,亦有坚韧不拔之志。”

    “太师这话,又在鞭策我了。”定王狡辩道,“我就是先熟悉熟悉路线,本王即刻就去,即刻就去。”

    黎王也在奇怪皇上中暑这件事,又发现夏将军也没来上朝,便拉住程邈问。

    “程大人,今日早朝,夏将军怎么也不在。”难不成也中暑了,不会吧,夏将军在沙场出生入死十多年,怎么会轻易被暑热放倒。

    “回殿下,夏将军今日休沐。”程邈答道,擦了擦头上的汗,羡慕啊,夏青云运气一向好,休沐也休得是时候。

    “程大人,若是无事,可否请大人去府上坐一坐。”夏青云出征的几个月,黎王向程邈请教了一些事情,发现两人的政见甚是相投。

    “好。王爷抬举微臣了。”

    ......

    “将军,茯苓堂里,大夫们的医术精湛,有如华佗在世。为何医馆不开在都城,而是在川谷镇这种偏远的地方。”

    行程走了大半,马车走的倒是不急,但路上颠簸,杜若水身上有些酸痛。心想自己还有马车可以坐,可是那些平民百姓,若发急症,要来茯苓堂求医,实属不易。

    “茯苓堂的医术是世传的,朱大夫的先祖也曾在宫中做过太医署令。”夏青云记得祖父跟自己讲过茯苓堂的历史。

    擎渊建国的时候,茯苓堂已经坐落在川谷镇,这么一算,至少有上百年的历史了。

    而那位作为太医署令的朱家先祖,应该是前朝的人了。

    “前朝或许也是气数已尽。”夏青云记得只言片语,“当时在位的皇帝,偏宠一位妃子。那位妃子难产,母子具亡,皇帝迁怒于旁人,杀了太医院的几个太医陪葬,其中就有朱家先祖。朱家的后人逃了出来,在川谷镇避世而居。后来因为此事,前朝宫变,等到擎渊建国,朱家才出山开始看诊。”

    “后人受祖上训诫,医馆不得再入都城,医馆里的大夫,不得再为皇室中人看诊。”

    “寻常的病,都城里的医馆治得了。这么多年,茯苓堂也只破过一次例。你可能不记得了。”夏青云顿了顿,“那时庆元帝还是王爷,染了瘟疫。当时的景惠贵妃,在外面跪了一天一夜,茯苓堂才让大夫随她去都城救人。”

    “原来如此,但愿擎渊,不要重蹈前朝的覆辙。”杜若水又想起昨天夜里看到的天象,疲惫的合了合眼。

    “睡一会儿,到了我喊你。”夏青云看她累了,揽她靠在自己肩上。

    杜若水应了一声,沉沉睡去。

    到茯苓堂的时候,已经过了未时。看病的人不多。

    夏青云拿了诊牌,扶杜若水去堂中坐下。

    寻常时候,朱大夫要么在堂中巡诊,要么在后面煎药。可今天,杜若水一直没看到她。

    “这位小哥,麻烦问一下,朱大夫不在吗。”杜若水问了一个伙计。

    “夫人,我们主人去都城了。”

    “去都城了?”夏青云疑惑道。

    朱大夫很少去都城看病,杜若水生夏芙蕖的时候,朱大夫在夏府帮她接生,因为战乱刚过,敬重夏威承和夏伯仲为国捐躯。

    “对。”伙计回忆起来。

    ......

    今日清晨,医馆刚开张,一位衣着华贵的男子,站在茯苓堂的门前哭,哭声撕心裂肺。

    “大夫啊,朱大夫在吗?能不能,请她去都城看个诊,我家夫人得了重病,快不行了啊。”

    那人打着哭嗝,见朱大夫出来,连忙跪在她面前磕头。

    “大人先起来,把话说清楚。”朱大夫没见过这种阵势,皱着眉把他扶起来。

    ......

    “那人长什么样?”夏青云问。

    “具体长什么样,我不记得了,反正穿得怪好看。”伙计想了又想,比划了一下,“不过,他腰间有块这么大小的玉佩,怪惹眼的。”

    “定王?”夏青云想到定王也常在腰间系着玉佩,让人看了就觉得惹眼,皱着眉,“他搞什么鬼。”

    “有什么不对吗?”杜若水紧张道,“你先回城看看吧。”

    “没事,不差这一会儿。”夏青云安抚她,语气缓和,听到里面叫了自己拿的诊号“来,我们过去,大夫喊了。”

    “夏夫人。”杜若水每隔几个月就要过来拿药,坐诊的金大夫,已经记住她了。

    “金大夫。”杜若水点头示礼。

    金大夫把过脉后,脸上露出笑意,“无碍,就是天热引起的气血不调,我给夫人开几副去暑的药。”

    “麻烦大夫了。”

    “对了,夫人,这是朱大夫叮嘱我给您的药,医馆往后几天不开张了,怕误了您拿药。”

    “这是什么药,你怎么了?”夏青云接过金大夫拿出药包,担忧道。

    “没什么事,一些调理身体的药而已。”本想这么糊弄过去,见夏青云不相信,杜若水只好说,“将军,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又问向金大夫,“为什么医馆要停张。”

    “还望夫人见谅,朱大夫不让多说。”金大夫有些为难。

    “是我轻率了。”杜若水抱歉道,“那您先忙,我们回去了。”

    送走将军和夫人,金大夫回忆今早和朱大夫的对话。

    “老金,这几包药你拿着,这几日夏夫人该来取药了,记得给她。”

    “您要去很久?”金大夫不解。

    “大概。把药交给夏夫人之后,茯苓堂就停张。”朱大夫这句话,更令金大夫震惊。

    “为什么?”金大夫惊呼,很是不解。

    “不要声张。”朱大夫并没有过多解释,“在我回来之前,都别出诊。停张这些天,你替我去趟蓬莱,把前些年,我放在那里的药盒取回来。”

    “好。”金大夫艰难的应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外头那位,不像普通的大臣。”朱大夫沉默了一会儿,“如果,我这次回不来,茯苓堂,就交给你了。”

    “您......”金大夫突然听她这么说,拿药包的手抖个不停。

    “别紧张,我这么交待你,也是防患于未然。”朱大夫叹了口气,“去忙吧。”

    金大夫哆哆嗦嗦的走了。

    反倒是朱大夫,说了这些类似遗言的话,至始至终,都处之泰然。

    她深深望了一眼远方山峦的黛色。

第三十三章 不由己

    “吴太医,怎么样。”庆元帝握住景妃的手,自言自语道,“都入伏了,手怎么凉成这样。”

    “回皇上,臣......”吴太医用帕子擦了擦汗,跪在御前,声音颤抖。

    “说!”庆元帝从半夜接到景妃中毒的消息,一直在洛华宫陪到现在,太医们忙来忙去,景妃还是昏睡不醒。

    “景妃娘娘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吴太医心如鼓擂,“无论...无论用什么药,都必然伤及胎儿。”

    “用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救命要紧!”庆元帝狠戾的盯着吴太医,按下心中的不耐,“用什么药?朕让人去找。”

    “皇...皇上,胎儿若是不保,这个月份小产,对母体损伤极大,景妃娘娘现在这个状况,怕是...撑...撑不过去啊。”吴太医自觉脑袋不保,“臣等实在是,束手无策啊!”

    “废物!”庆元帝忿然作色,这群太医是指望不上了,“来人啊,快把太师叫来。”

    佟妃听说景妃中毒的事,心下一惊,昨天下午,景妃和自己待在一起,出了什么事,可别怪罪到自己头上。

    等她心惊胆颤的走到洛华宫时,看到宫外,太医院所有的太医跪成一片,便知大事不妙。

    “臣妾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佟妃行过礼,看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景妃。

    “妹妹啊,这是怎么了。”佟妃伏在床边,边哭边想,自己哭得越心痛,才越容易撇清嫌疑,“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

    “行了,你回去吧。”庆元帝合了合眼,被她哭得心烦,“你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别扰了她休息。”

    “皇后娘娘,定是有人包藏祸心,想戕害景妃母子。”佟妃从床边站起来,声泪俱下的对着皇后说,“您要为他们母子做主啊!”

    “怎么回事?”听到佟妃的哭诉,庆元帝不悦道。

    佟妃心下一动,连忙禀告说,“昨天下午,妹妹被一只花斑螃蟹咬了,不知此次中毒,是不是和那只螃蟹有关。”

    “哪里来的畜生!怎么会进到宫中?”庆元帝勃然而怒,“去给朕查!”

    “微臣参见......”琼保到的时候,领了旨意追查螃蟹去向的统领,慌慌忙忙的跑出,差点和琼保撞了个满怀。

    “太师免礼。”庆元帝慌忙说,“她中毒了,太医院无人可治,太师你想想办法,你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你想想办法。”

    “皇上。”琼保思索道,“城郊三十里的川谷镇,有个医馆叫茯苓堂,说是专治奇难杂症。”

    “备快马,朕带着她去茯苓堂。”

    “皇上稍安勿躁。”琼保制止道,“现在去茯苓堂是来不及了。”

    “来不及也得去!”庆元帝急得团团转,“太师,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子了,朕安不了啊。”

    “皇上听臣说完。”琼保,“今早微臣听定王说起,定王妃身体不适,王爷请了大夫到府上看诊,就是从茯苓堂请的。”

    庆元帝看了一眼皇后,“皇后,天意啊,这是老天不让贵妃走啊。”

    皇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贵妃。宫中哪里还有什么贵妃。

    皇后看着庆元帝魂不附体的样子,又瞧了瞧景妃那张煞白的脸庞,这番景象,与当年景惠贵妃难产时,何其相似。

    原来,庆元帝一直没从当年的事中走出来。

    “去定王那里请,快去请!”庆元帝在黑暗中寻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一丝光亮。

    ......

    定王府中。

    “王爷......”宫里面,琼保派来的人,在定王耳边私语。

    从他口中,定王得知了昨晚景妃中毒,太医束手无策的消息,顿时明白了琼保让自己去茯苓堂请大夫是什么意思。

    “朱大夫,您先坐,喝杯茶,稍作休息。”定王赔笑道。

    “王爷不用客气,不是说王妃染了重疾吗。”朱大夫料到有诈,并不慌乱,冷声道。

    此时,宫里传旨的人到了。

    “皇上有旨!定王接旨!”

    “公公,我知道什么事。”定王跪下,打断他,“咱们快走吧,这事若耽搁了,掉脑袋的可不只是你了。”

    圣旨交到定王手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大夫,皇上的轿撵在外面,来接您去宫里看诊。”定王火急火燎道,琼保怎么布的这步棋他不知道,但他知道不能走废了。

    “草民是来为定王妃看病了。”朱大夫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面不改色。

    “朱大夫啊,这进了都城,可就不像在茯苓堂了。”定王摘了敦厚的面具,语气不善,“您做不了主,当然,我说了也不算。只有皇上,说了算。”

    ......

    佟妃回宫的路上,和琼保搭了几句话。

    她刚被皇上打发出来,心情不好,本无意和琼保多说。没想到聊了几句后,越说越气。

    “景妃和本宫如同亲姐妹,她的孩子若是继位,必然不会亏待了我们母子。”佟妃扬起脖子,不屑道。

    “佟妃娘娘,既然您和景妃娘娘都是东海人,景妃娘娘受宠,要是儿子再......”琼保意味深长的一笑,“东海那边,会怎么看您呢。”

    “少在这里挑拨我们的关系。”佟妃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有些发酸。

    同样是东海来的,前有景惠贵妃,后有景妃,都得圣宠。

    “娘娘,权力这种东西,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好。”琼保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且不说景妃娘娘这孩子是不是小皇子,就算生下来,娘娘怎么知道他能活到继位呢。”

    “凭你这句话,本宫若是告诉皇上,太师可难逃一死。”佟妃不像定王,心眼多,不好骗。

    “微臣贱命一条,死了没什么可惜的。”琼保继续说,“可七殿下还小,娘娘得为他多做考虑啊。”

    提到儿子,佟妃眼睛颤了颤。

    偏偏是自己,步步为营,皇子都生了,可儿子不讨皇上喜欢,自己也成了个笑话。

    “宁儿做个王爷就够了。”佟妃知道自己的儿子几斤几两,她那股聪明劲儿,在陈扶宁身上半分体现不到。

    佟妃眼神黯了黯,声音弱下去,“本宫只希望他平平安安的。”

    “佟妃娘娘可别忘了。”琼保慢悠悠的提醒道,“当年,您可是得罪过平王殿下的。”

    平王,陈扶风。佟妃冷笑道,果然子凭母贵,景惠贵妃死了那么多年,陈扶风惹了那么多祸,到现在还是顺利封王了。

    “当年的误会,说到底,还是因七殿下起的。”琼保知道佟妃心中的防线已经破了,只需要再添一把火,“倘若黎王,或者平王继位,七殿下的处境......”

    “你想要我做什么。”佟妃是个明白人,分得清利弊,琼保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扶持定王。”

    定王是德妃的儿子,德妃几年前病故了,在被琼保挑中之前,陈扶昱才是真正的势单力薄,孤立无援。

    ......

    朱大夫诊过脉,看了下景妃的伤口,用银针封住她的几个穴位,防止毒血蔓延全身。

    视线落在景妃脸上时,朱大夫恍惚了一下。

    朱大夫见过两个奇女子,一位是身份尊贵却在茯苓堂外下跪求医的庆王侧妃,一位是视承诺如麟角生命如浮云的将门之女。

    眼前这个人,长得和当年的庆王侧妃,有八分相似,难怪会让皇帝失了心神。

    庆元帝累极了,趴在景妃床边,睡了过去。

    他做了很长一个梦。

    “秦宓,你别走。”梦里,他伸出双臂,想抓住那个人,离她的手,却总是差一点。

    “皇上,我一直在。”那人的音容笑貌,如多年前一样。

    “别走,别走!”庆元帝挣扎着起来,睁开血丝布张的双眼。

    清醒了一会儿,庆元帝看到朱大夫在收拾药箱。

    “大夫,她怎么样。”

    “回皇上,草民用银针暂时镇住了她体内的毒。药已经让人去煎了。”

    看这位大夫十拿九稳,又瞧了瞧景妃有了血色的面容。庆元帝悬着的心,方才放下了。

    “神医啊。您就是华佗在世,朕必有重赏。”

    “草民惶恐,这是药方。”朱大夫跪恩,“吾皇万安,草民告退。”

    “不急。”庆元帝思虑了一会儿,既然这个大夫这么厉害,太医院那些人简直望尘莫及,就让她留在宫中,照顾景妃到生产吧。

    “朕即刻下旨,给您安排住处,您就留在宫中照顾景妃,俸禄与御医相同,直到皇子出生。”

    朱大夫不能抗旨,只能应下,“草民遵旨。”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皇上!皇上,不好了,太后娘娘......”

第三十四章 凤归天

    距朱大夫上一次入都城,已经十多年了。

    此次刚来,就赶上皇宫多灾。

    “大夫,你把我身上的针都拔了吧,扎着疼。”罗太后从昏迷中醒来,一位妇人正在给她施针,看着面善。

    “太后娘娘,您这病,来得急。”朱大夫皱着眉说。罗太后已到古稀之龄,用上好的药材续命,怕是也撑不过两天了。

    “人老了。”罗太后语气虚浮,艰难的转头,看向一边。

    庆元帝和皇后站在床前,后面是跪在病榻下的皇子嫔妃。

    “奥,皇上来了。”今早听闻景妃出了事,也不知怎么样了。

    “母后,朱大夫位是神医,景妃的毒就是她解的。”皇后轻声说道。

    “奥,景妃没事了?”罗太后的眉心舒展了些。

    “是啊,太医都没办法,让朱大夫给治好了,您也一定没事的。”庆元帝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那就好。”罗太后微微点头,她已经没有太多力气讲话了。

    “母后,您先别说话,让朱大夫好好给您瞧瞧。”看着罗太后的病容,庆元帝恨不得给自己几巴掌。

    罗太后缓缓摆手。

    “皇上,我知道自己什么情况,你让他们都退下吧,有几句话,我想跟你单独聊聊。”

    “母后!”庆元帝声音带着哭腔,像是小孩子闹脾气一样。

    “大夫,把针拔了吧,辛苦你了。”见所有的人都不动,罗太后顶着气重复了一边。

    朱大夫看向皇帝。

    庆元帝叹了口气,艰难的点点头。

    朱大夫把针收了起来。

    “你们也退下吧。”太后对皇后说。

    皇后转过身去,神情哀伤,向众人示意。

    待所有人都退下后。

    “母后。”庆元帝愣在原地,不知说什么好。

    在庆元帝的记忆里,罗太后还是那个一颦一笑,都让宫中嫔妃黯然失色的罗贵妃,是那个在御书房中训诫自己时辞色俱厉的人。

    他的母后,怎么一下子就老了。

    “当年的事,皇上还怪哀家吗。”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睛,混浊的目光忽然清明。

    庆元帝泪如雨下,只顾着摇头。

    “有三件事,还望皇上答应我。”罗太后抬手,像从前一样抚上他颤抖的肩头。

    “母后,请讲。”庆元帝悲恸道。

    “第一,擎渊的国力,还没到米烂成仓的程度,入葬之礼,一切从简,切不可耗费人力财力;第二,朝堂上,争权夺利,自古就没有平息过,但皇上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夏府在,国可安。”

    罗太后咳了几声,抓住庆元帝的手,声音愈发低弱。

    “第三,当年的事,是母后,对不住你,如今景妃无事,也算上天眷顾,皇后生性敦厚,以后哀家不在了,她也劝不住你,皇上自己要记得,切勿为了一己之私,断了擎渊百年基业。”

    说完这些话,罗太后神色平静,像是完成了重要的任务,终于能够安心了。

    庆元帝把脸贴在太后手心里,心里堵得难受。

    这些年,他一直怄着气,对罗太后态度冷淡,殊不知,罗太后为自己,为擎渊付了多少心思,直到现在,还事事都为自己着想。

    庆元帝闭上眼,眼泪滑落,那是罗太后在世间触碰到的,最后的温度。

    ......

    青儿按照医嘱煎好药,夏青云吹了吹,递到杜若水面前。

    “现在能跟我说,这药是怎么回事了吧。”这药闻着就苦,杜若水端过来,慢慢喝下去,神色如常,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将军,朱大夫在都城里,要不要派人打听一下她的下落?”杜若水喝了些清水,冲淡舌尖上的苦味,将话头岔开。

    夏青云知道她不想说,朱大夫的事,他已经派人去打听了。

    此时,皇宫中传来钟声。

    “懿正宫的方向,是灏宸钟在响,太后薨了?”夏青云与杜若水对视了一眼。

    猝不及防,各地陆续接到太后仙逝的消息,举国同悲。

    闻丧次日,文武百官皆着素服,立于朝阳殿外,行奉慰礼,三日而止。

    都城禁屠宰四十九日,停音乐祭祀百日,军民停嫁娶一月,官员停一百日。

    上册谥祭告太庙。

    入葬时,懿正宫里传来呜咽声,有老人说,那是凤凰恸哭的声音。

    皇宫里,太后平日礼佛的佛堂,金钟响过三万下。

    “母后也走了。”庆元帝在炉中上了香,满目哀思。

    听庙中的法师说,庆元帝继位后,罗太后每日素服斋食,坚持抄写佛经,到庙中参拜祷告。祈求盛世太平,国运鸿昌,百姓安乐,五谷丰登。

    “皇上,悲极伤身,母后在天上看到了,会难受的。”皇后看庆元帝连日伤神,身量亦减,劝慰道。

    “皇后啊,母后这般相信以和为贵。”庆元帝的肩头抖了抖,“朕四处征伐,是不是错了。”

    “臣妾不懂这些,还请皇上恕罪。”虽身居皇后高位,也不能忘本,后宫不问政事。

    “奴婢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

    “什么事。”庆元帝认出,跪在地上的是懿正宫掌事宫女涟馨。

    “请皇上皇后移步懿正宫,太后娘娘留了一样东西,命我在太后娘娘入葬皇陵之后,交给皇上。”

    懿正宫挂着白绢,和往日一样清冷肃静。

    池中的荷花,已经开始谢了,花瓣落下,逐水飘零。

    身着丧服的宫人见皇上皇后进来,连忙上前行礼。

    德安公公唤两个小太监,从侧殿抬出来一副卷轴。

    蜀锦为丝,织作缎面,两端以镶金的汉白玉为轴。

    “这幅万里祥云图,太后娘娘绣了七年,上个月刚刚完工。”德安总管叹了口气,神色悲恸。

    卷轴在面前一寸寸展开,待全貌入了眼,云海翻涌,浑然天成,皇后吃惊的捂住嘴。

    酣畅淋漓,壮丽非凡,让人看了就移不开眼。

    云影缥缈,云峰连绵,轻拢慢涌,铺排相接;

    朝霞缤纷,余霞成绮,忽有白浪翻腾,忽有金光四射。

    仿佛从九重天的宫殿深处摘下,出自神手的一方云天。

    庆元帝注意到,左上角的两行蝇头小楷: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万世,开太平。

    庆元帝服丧的几日,御书房的奏折堆了好几摞。

    翻开离他手边最近的几道奏疏,回报的都是战况。

    庆元帝,放下笔,吩咐道。

    “福寿,把因民情上奏的折子找出来。”

    ......

    罗玺听到庆元帝在哭,皇子嫔妃在哭,人间繁华万千,她却丝毫不再留恋。

    因为她,终于,又可以见到他了。

    罗玺合上眼睛的时候,看到了一个人。

    “威承哥,仗打赢了,你怎么不开心。”

    “是啊,我们赢了。可我老是想到,两军交战,那些战死在疆场的士兵,他们的家人,该有多痛苦。”

    “大将军,这么多年,你战无不胜,可曾有遗憾。”

    “回太后,臣的遗憾,就是空有一身蛮力,虽向往铸甲销戈,却数次,亲手破坏了祥和。”

    夏威承曾说,他最大的心愿,就是普天之下,战乱消弭,实现真正的太平。

    夏威承死后,罗玺一直坚守着他的信仰,至死不渝。

第三十五章 白帽子

    “皇上,臣有事启奏。”

    “刘大人有何要事。”这位大人是言官,平时这群人,最令庆元帝头疼。

    “启禀皇上,平王殿下为太后娘娘服丧时,戴的是纯白的丧冠。”

    “什么?”庆元帝愣住,显然没听懂。

    陈扶风因为提前封王,有了上朝的资格,此时正正经经站在武将的末位,他也没听懂。

    “别的大人没有注意,礼部的大人们,应该能看出来。”

    “按礼制,王爷的丧服,丧冠上均有黑色波纹,而平王殿下带的丧冠,确实是纯白色的。”礼部的一位侍郎出列说。

    “王上加白,是皇。”刘大人看向陈扶风,语气咄咄逼人,“平王殿下,岂不是有夺位之心。”

    “儿臣没有,还请父皇明察。”陈扶风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连忙跪下,他不知道这位大人为何突然向他发难。

    “刘大人,四殿下的封王之典还未举行。”程邈站出来,“你说这话,未免有些牵强了。”

    “程大人,是想效仿赵高吗?”言官不可怕,就怕言官有文化,“你是平王殿下的夫子,还是避嫌的好。”

    “行了,内务司的人做事出现纰漏。”庆元帝不悦道,这些言官可真会挑事,“不关平王的事。”

    殿上,众人沉默了一会儿,庆元帝刚想让陈扶风起来。

    “皇上,臣也有事要奏。”前些日子奉旨追查毒蟹的统领站出来。

    “说。”庆元帝有意将话题岔开。

    “臣奉旨追查景妃娘娘中毒的原因。查知那螃蟹,是东海的花斑毒蟹。”

    陈扶风一听,就知大事不好,怕是也要扯到他身上了。

    “最近哪里来东海的物件了。”庆元帝面露不悦,沉声问道。

    “上个月,凤华公主给平王殿下,送了两颗金斛珠。”

    果不其然。

    黎王和夏青云眸中巨震,看向对方,这分明,是串通好的。

    “还有呢。”庆元帝面色沉郁。

    “回皇上,没有了。”统领答道,“具体怎么回事,臣想平王殿下应该清楚。”

    陈扶风低头不语,他上朝就是来做做样子。这算怎么回事,没人教过他怎么说啊。

    庆元帝被堵得没话说,向夏青云使了个眼色。

    “启禀皇上,臣之前在江浙一带,也见到过此种蟹类。”这事来得突然,夏青云一时想不到对策,“并不......”

    “皇上,为了四殿下的清白......”琼保出列打断道,看似为了陈扶风着想,“此事还是查清楚的好。”

    “这几日,平王,先留在颐和殿。”庆元帝看了看殿下站着的几位大人,下令说。

    颐和殿,是陈扶风小时候住的地方。

    ......

    “怎么回事。”夏芙蕖的耐心彻底耗光了。

    她看鸽子腿上的信筒依旧空荡荡的,拽着鸽子的肥翅膀不肯松手。

    信鸽受了惊,从她手里挣扎出来,扑棱着飞回笼子里,吓掉了好几根毛,雪白的翅羽,落在地上。

    夏芙蕖很少这样烦躁。

    “第七封了。”陈扶风被关在宫里七天了。

    禁足,不许任何人探视。只有鸽子能飞进去。

    可每次送出去的信,陈扶风都不回。

    前天,她提了一次想进宫去看看,就被苏锦姑姑拿锁关在了屋里。

    不管了,夏芙蕖从床下找出来一身夜行服换上,打开窗子,跳了出去。

    她最近长高不少,借着轻功,翻墙容易了许多。

    找了个没有看守的墙根,夏芙蕖运了运气,翻过了宫墙。

    夏芙蕖的轻功还没有到可以飞檐走壁的地步,要不然她就可以像苏锦姑姑一样,在皇城上方,找到陈扶风小时候住的地方。

    凭着记忆,夏芙蕖一边探路,一边躲着巡察的侍卫,绕了不少远道。

    找到陈扶风住的地方,夏芙蕖喘了口气,用轻功从墙上翻过去,力不从心,脚下一滑,没站稳,摔倒在草丛里。

    响声惊动了侍卫。

    “谁在哪里?”侍卫寻声走了过来

    夏芙蕖学了几声猫叫。

    “咳,是野猫,走吧走吧。”

    夏芙蕖摸了摸胸口,心跳得厉害,还好蒙混了过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迅速爬起来,蹑手蹑脚的进到殿中。

    里面漆黑,只有几盏烛火亮着。

    夏芙蕖瘆得慌,皱了皱眉头,怎么到处都阴森森的。

    她闭上眼,凭着直觉,寻到了陈扶风的寝殿。

    偌大一个宫殿,只看到漆黑一个轮廓,陈扶风愣愣的坐在榻上,手里攥着这几天夏芙蕖写来的信。

    “陈扶风!”夏芙蕖冲上去,揪住陈扶风的衣袖,把他拉下来。

    “我让鸽子传的信你看到了,为什么不回信。”

    陈扶风别开目光,不看她。

    “说话啊,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还以为你死了。”

    夏芙蕖刻意压着声音,陈扶风听得出来,她生气了。

    蕖儿那么好的脾气都让他惹怒了,自己果然就是个废物,大概真得没救了。

    陈扶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蕖儿,你走吧,别再来了。”

    陈扶风推开面前的人,怕伤到她,所以用的力很轻。

    “为什么。”夏芙蕖红了眼睛,觉得委屈,陈扶风以前从不用这么冰冷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这人知道私自进宫看他多危险吗,他知道自己摸黑进来的时候多害怕吗,他知道自己出去可能会被人发现吗。

    “我会连累你的,会连累夏府的。”陈扶风哑着嗓子,沉重的说。

    “我不怕你连累。”夏芙蕖抓住他的胳膊,这个人怎么就不明白,怕的话,她还会来吗。

    这个傻子,就因为这个才不回信给她?

    “可我怕。”陈扶风拂开她的手,心如死灰。

    夏芙蕖沉默了一会儿,抬手给了他一巴掌,在寂静的宫殿里,响的清脆。

    “我不认识你。”夏芙蕖狠声道。

    陈扶风吸了吸鼻子,苦笑。

    这话落在心里,戳开了一个洞,可他还是执拗道,“这样就对了。蕖儿你......”

    陈扶风本想说,你就当从来没认识过我。

    “呵。”夏芙蕖冷笑了一声。

    “我认识的陈扶风,严冬酷暑几年如一日的练功,他会因为领悟不到剑法的诀窍苦苦冥想,他连刀枪不长眼的战场都不怕,他八岁的时候,把我从天牢里救出来......”

    夏芙蕖不想哭,可是眼泪就是忍不住,从脸上滑下来,越说越难受,“你不是他,他不会遇到这点事就经不住。”

    “黎王殿下,爹爹,姑姑,程大人,他们都在想办法,你在这里装死,你对得起他们吗!你以为和你撇清关系,然后看着你出事,我们就好过了吗!”

    “蕖儿。别哭。”一滴泪落在手上,从滚烫到冰凉,陈扶风揽过她。

    相识多年,这是夏芙蕖第一次在他面前哭,陈扶风心疼。

    “那时在天牢里,我相信你一定会找人来救我。”夏芙蕖住了泪,一字一顿的说,“你不知道,天牢里面很黑,可只要想到你不会放弃我,我就不怕了。”

    “现在换我在外面了,我们会有办法的,你相信我。”

    “对不起。”陈扶风拍着夏芙蕖哭得一起一伏的背,“对不起,蕖儿,我相信你。”

    “为什么不点灯。”夏芙蕖从他怀中撤出来,抱怨道,“这么黑。”

    “宫人们来问过,看我不说话,就没有点。”陈扶风解释,勾起了一边嘴角,小时候伺候他的宫人都不知调去哪里了,拜高踩低,他在小时候就习惯了。

    “对了,蕖儿。”陈扶风眼睛转着,想到陈婧走之前交给他的东西,“你帮我告诉大哥,我房里有个暗盒,姑姑走之前,留给我了一封信,让我遇到棘手之事的时候再看。”

    “好,我现在就去。”夏芙蕖听后,总算笑了起来。

    “万事小心。”陈扶风握住夏芙蕖的手,担忧道。

    “你也是。”夏芙蕖紧紧的回握了他一下。

    ......

    “将军,黎王爷来了。”

    夏青云起身出去迎。

    “夏将军。”黎王匆匆进来。

    “王爷,快请坐。”夏青云又差了人去程府,“有什么情况。”

    “今日下了朝,父皇召我去了御书房。”黎王的脸色比前些天好看了几分,“父皇让我想办法,送扶风出宫。这些天,父皇把扶风关起来,不让人探视,其实也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

    “好。”夏青云点点头,“只要皇上首肯,一切都好说。”想了想,脸色又暗了下来,眉眼凝重,“可是,去哪里安全啊。”

    “我正是来找将军商量此事。”黎王也没想好,要送陈扶风去什么地方。

    “将军,将军,小姐不见了!”青儿慌慌张张的跑进来说,她去给夏芙蕖送晚饭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是空的。

    “什么?”夏青云心下一惊,料到她肯定是进宫去找陈扶风了。

第三十六章 拜师帖

    知道夏芙蕖不见了,杜若水和苏锦慌慌张张的跑过来。

    “我去找。”不等众人说话,苏锦转身就要出门。

    轻功刚提起来,被夏青云一把按住。

    “去哪儿找,怎么找,翻墙吗。”夏青云虎着脸,一副看看你都教了她什么东西的表情,“坐下。”一个个的,不让人省心。

    夏芙蕖的轻功,是苏锦偷偷教的。苏锦自觉理亏,便不说话了。

    夏芙蕖能去哪里,大家心知肚明。

    “夏小姐是什么时候出府的?”黎王问青儿。

    “回王爷,两个时辰前还在。”

    “从夏府到皇宫,用轻功需要多久?”黎王又问苏锦。

    “以蕖儿的脚力,来回半个时辰,足够了。”苏锦无奈道,这个时候,夏芙蕖应该已经进皇宫了。

    杜若水闭上眼睛,眼前呈现的幻象,是夏芙蕖穿着一身黑衣,急冲冲的从门外进来。

    “算着时辰,她也快回来了。我们再等等。”虽知夏芙蕖没事,还是不免担忧。

    话音刚落。

    “爹爹。”夏芙蕖进了府,看见夏青云拉着一张凶神恶煞的脸。

    躲在杜若水身后,“娘亲,姑姑。”

    “见过黎王爷。”

    夏芙蕖给大人们挨个问了好,闭上嘴巴。

    杜若水看见夏芙蕖身上穿着夜行服,扯了扯嘴角,越来越不像话了。

    “是不是想看看家法两个字怎么写。”夏青云这张俊脸,真的不适合生气,夏芙蕖一点威慑感都感觉不到。

    “爹爹,我有话说。”夏芙蕖心知,爹爹那么聪明,用脚趾头也能想到自己去干什么了,“你让我说完,怎么罚我都行。”

    “说吧。”夏青云料到事关陈扶风,怕耽搁了,就把夏芙蕖偷偷进宫的事放在一边不提了。唉,自己惯出来的闺女,还不是自己操心。

    “黎王殿下,扶风说,凤华公主给他留了一封信,让他危急之时打开。”

    “信在何处?”黎王知道陈扶风信任夏芙蕖,可到如今才明白,就算让陈扶风把身家性命都压在这个丫头身上,他也不带眨一下眼的。

    “在黎王府中,他房间的暗盒里。”

    “事不宜迟,你快随王爷去找。”不等黎王发话,夏青云便说。

    夏芙蕖随黎王取了陈婧留下的信,快走到夏府的时候,陈扶桑问:

    “扶风在皇宫里还好吗。”

    “回黎王爷,还好。”夏芙蕖不敢把陈扶风真正的情况告诉他,况且,陈扶风现在的状态确实比她去之前强很多了。

    陈扶桑看夏芙蕖遮掩的表情,加上陈扶风自小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便知肯定很糟糕。

    “你和扶风一样,喊我大哥就行。”

    “王爷,这不合规矩。”

    鉴于看到过夏芙蕖在陈扶风面前是如何的飞扬跋扈,夏青云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她,一定要尊重黎王殿下。

    “你在扶风面前,可从来不讲规矩。”黎王被她严肃的表情逗乐了。

    “我...”夏芙蕖语塞,确实,黎王所言不假。

    “谢谢你不顾危险去宫里看他。”黎王感激道,又说,“扶风把你当自家人,我也把你爹爹当自己人。”

    “王爷抬举了,应该的,扶风是我的好朋友。”夏芙蕖眼睛转了一圈,打算钻个空子,“不过王爷都这么说了,一会儿爹爹要是罚我,还请王爷给我求求情。”

    “哈,放心,夏将军舍不得。”朝中谁不知道,夏青云有多溺爱夏芙蕖。

    两人将陈婧交给陈扶风的信带回来的时候,程邈已经到了。他刚听苏锦说完夏芙蕖的伟大事迹,也知道皇上有意保陈扶风。程邈看得出,在夏芙蕖身上,有夏府人的头脑灵活,有情有义,又感叹陈扶风这小子走运,傻人有傻福,总算有救了。

    “王爷,公主怎么说?”

    陈扶桑把信递给他。

    程邈展开信,陈婧的字入了眼,他克制住心里无端生出的惆怅。

    “小子,又惹祸了吧?皇兄把你关起来了?关几天也好,省得你再出来捣乱。”

    “放心,皇兄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这些孩子里,你父皇最心疼的就是你。当时把你送到扶桑的府中,就是皇兄的主意,他怕你在宫中受到伤害。不过看样子,唉,你还是被人算计了。”

    “不给你扯这些没用的了,程大人和夏将军要是也在的话,那大概是惊动朝臣了吧,那些人本来就顾忌你有东海的血脉。姑姑给青越观去过信,你若是在都城里待不下去了,可以去白云山的泰和岭避一避。”

    “不过,青越观收徒的标准极其严格。后面这张纸,是拜师帖。你收好了,倘若不能通过观里的考验,再把它拿出来。姑母陈婧。”

    夏青云和程邈对视了一眼。

    “看来,皇上为平王殿下耗了不少心思啊。”

    其实不难看清楚。

    程邈入仕之后,一直得大学士公孙录的器重,公孙录曾直言,有让程邈做下一任翰林院大学士的意思。陈扶风一直众臣被视作庆元帝弃子,庆元帝亲指程邈做陈扶风的夫子,是第一次抬高了陈扶风的地位。

    然后,将陈扶风交由皇后管教,如同皇后养子,身份又提了一格。

    陈婧回都后,本性使然,不愿与后宫有过多牵扯,却唯独对陈扶风关照有加。

    黎王是庆元帝属意的继承人,公主出嫁后,陈扶风留在黎王府,又得夏将军教习武功。

    之后跟随夏将军出征,川南一役,立功封王。

    一桩桩一件件,分开来看都不是什么大事。可都落在了陈扶风头上,这些怕是被有意者记在心上,陈扶风才招致了今日的祸患。

    “是我疏忽了。”黎王整理了一下前因后果,“才让人轻易构陷扶风。”

    黎王,夏青云,程邈三人合计后。

    “眼下,去泰和岭上的青越观,是最好的选择了。”夏青云赞同送陈扶风去青越观。

    “对。”黎王和程邈颔首。

    “爹爹。”夏芙蕖过去拉夏青云的衣袖,笑得一脸烂漫,定是有事相求。

    “算你有功,看在黎王殿下和平王殿下的面子上,饶你这一回儿,下次不许了。”夏青云以为闺女是来讨饶的,他本来也没想用家法罚夏芙蕖。

    “爹爹,扶风还不知道。”夏芙蕖小声说。

    “你...”夏青云很想打她手板。

    “我想进宫告诉他。”刚说完下次不许,下次就来了。

    夏青云沉默了一会儿。

    陈婧信中提到的事,上禀皇上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夏芙蕖的想法,确实是最能掩人耳目的。

    “我陪她一起去。”苏锦站起来,“兄长放心吧。”

    “好。”夏青云看见杜若水点了点头,应允。

    夏芙蕖看父亲答应了,就牵着苏锦姑姑往门外走,被陈扶桑制止住。

    “你今晚走了这么多路,也累了,先休息,明天晚上再去。”

    “我没事。”夏芙蕖着急道。

    “听话。”陈扶桑语气像极了给妹妹说话的兄长。

    “恩。”这么温和的语气,夏芙蕖没法拒绝。

    “王爷,那明天与平王殿下商量后,进宫回禀皇上,就交给您了。”

    还好有夏青云在,黎王心安了很多。

    “我和程大人在外面接应,这个令牌您拿着,夏府亲军听您调遣。平王殿下出宫后,我会派人暗中护送他去白云山,随时保护他的安全。”

    “多谢将军。”黎王接过令牌,感激道。

    夏青云私自把亲军交给他,若有人以此事参夏青云一本,夏青云难逃一罪。

    ......

    是夜,夏芙蕖在苏锦的陪护下,胆壮了许多,翻起宫墙来,也更加得心应手了。

    “身手不错。”苏锦很满意。

    “是姑姑教得好。”夏芙蕖得意的说。

    夏青云一直不希望夏芙蕖习武,可苏锦觉得,还是学些皮毛,有功夫护身的好。思来想去,就教了她轻功,虽然打架没什么用,可是跑得快啊。

    “蕖儿,你是不是,喜欢喜欢平王殿下?”夜色深重,夏芙蕖突然听到姑姑问这句话。

第三十七章 赠宝剑

    夏芙蕖停下脚步,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想到昨日,黎王说,陈扶风把她当家人。

    夏芙蕖垂了垂眼,“陈扶风和姑姑,和爹爹,娘亲一样,是蕖儿的家人。”

    “蕖儿,你进去,要跟平王殿下说什么。”

    “姑姑,什么意思?”夏芙蕖不解,告诉他有救了,送他去青越观啊。

    苏锦抿了抿唇。

    “如果里面的是你,你的亲人好友都在都城里。”苏锦看向夏芙蕖的眼睛,“关在殿中,再想别的办法留下来,和抛下都城的一切,去青越观避世逍遥,这两者,你会选哪个?”

    夏芙蕖眼中一震。她,会留下来。

    “姑姑是说,陈扶风不会走?”

    “可现在,摆明了有人想加害他。”苏锦叹了口气,“多留一日就多一分危险,他不得不走。”

    现在事情还没查清楚,一旦让坏人从中作梗......夏芙蕖不敢往下想。

    “我会劝他。”夏芙蕖坚定道。来不及管那么多了,先保命重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蕖儿,想清楚。”苏锦拍了拍夏芙蕖的肩膀,“他若是走,就不知何年何月能回来了。”

    夏芙蕖沉默了一会儿,背对着苏锦点点头,飞身进了颐和殿。

    殿外的院落里还是漆黑一片,夏芙蕖穿着夜行衣,侍卫没有发现她。

    殿中倒是点了灯,陈扶风坐在桌前,低头思索着什么。

    “嗨,陈扶风,想什么呢。”夏芙蕖故作轻松道。

    “蕖儿,你还是翻墙进来的?”陈扶风看见她,露出笑容。

    “要不然呢,坐轿子进来啊。”夏芙蕖翻了个白眼。

    “嘿嘿。”陈扶风傻笑,“等我出去了,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一定找齐八抬大轿去接你。”

    “八抬大轿啊,是接新娘子的。”夏芙蕖有意无意的说。

    “那蕖儿,你愿意......”陈扶风试探道。

    “算了,说正事。”夏芙蕖忍了忍眼泪,打断他。

    夏芙蕖把夏青云他们的计划,原原本本告诉了陈扶风。

    “我不走,我就在这里关着好了。”陈扶风摇头,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了,“大不了我就去认错,又不是死罪,顶多在天牢里关几年。”

    “你别犯傻。”陈扶风这个犟脾气,真让姑姑说中了,“进了天牢,皇上想护着你就难了。”

    “什么意思?”陈扶风的委屈劲上来了,父皇问都不问清楚就把他关起来了,还说什么护着他。

    “皇上的苦心,你不知道......”夏芙蕖看他憋屈,把这些年来的原委,以及为什么把他关在颐和殿,和盘托出,告知了陈扶风。

    “既然父皇知道我是冤枉的。”陈扶风心存侥幸,“还怕什么。”

    “可是,朝堂不只有皇上,不只有黎王,爹爹,程大人,还有文武百官,还有想害你的人。”事情还在查,查不查得清楚还另说,保不齐还有什么罪名会栽赃给他。

    夏芙蕖央求道,“陈扶风,你明白了吗。”

    她这一席话,陈扶风自然懂。

    “平王殿下。”夏芙蕖见他死活不答应,直接跪在陈扶风面前,不卑不亢道,“蕖儿求您,前去白云山泰和岭,到青越观,拜师学艺。”

    “蕖儿你起来。”陈扶风抓住她的胳膊,皱着眉,想把她拉起来。

    “请殿下答应我。”夏芙蕖也是个倔脾气,按住他的双手,目光灼灼。

    “好。我答应你。”陈扶风松开她,闭上眼应道。

    陈扶风伸出一只手,“起来吧。”

    夏芙蕖握住那只手,站起身来。

    “往后不要跪我,不管什么时候,你我都没有身份之别。”陈扶风望着她说,“还有,不许喊我王爷,听着疏离。”

    “好。我记住了。”夏芙蕖浅浅应道,不着悲喜的笑了一下。

    陈扶风答应了,就是真得要走了。

    ......

    烫金边,红漆字,质软。黎王妃把拜师帖放进锦囊中,让陈扶风系在腰间。

    “记住姑姑的嘱咐。”黎王叮嘱道,“夏将军的人,会暗中护送你到泰和岭,之后怎么办,就看你自己了。”

    看着陈扶风少了笑意的脸,黎王在心里默默叹口气,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大哥,这几天,我仔细想了想这两件事。”陈扶风斟酌着。

    “有很多疑点吧。”黎王眼神黯了黯。

    陈扶风认命的点点头。

    “金斛珠是我要的不假,可我直接让人送去了兵仗司。不过后来,我在兵仗司里看过那个盒子,根本装不下一只螃蟹,咬了景妃娘娘的螃蟹,绝对不是在那时进到宫中的。”

    “我去奉旨追查此事的统领那里看过,确实是东海的花斑毒蟹无疑。”陈扶桑倒吸了一口冷气,“外面进宫的物什,都是先在御检司查验。停留时间长不说,何况花斑毒蟹喜光,肯定不能混在其他物品里。”

    “如果这样的话,连御检司那关都能过,幕后肯定不是一般人。”陈扶风还是想不起自己得罪过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而且他们一定酝酿了很久。”黎王的手,在袖中悄悄握紧。

    “对了!还有那个送丧服丧冠的人,他连出宫的令牌都没有。”陈扶风恍然大悟道,“我之前还奇怪,现在想想,那人肯定不是内务司的人。”

    陈扶桑对上陈扶风的目光。眼神诧然。

    “是我们大意了,朝堂根本,没有看起来那样平静。”

    “大哥,你们要当心。”陈扶风担忧道,“你,夏府,程大人,不会有事的,对吧。”

    “你放心,我们会谨慎的。”陈扶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倒是你,以后在外面,好好照顾自己。”

    陈扶风偏过脸,有力点了点头。

    临别之时,陈扶风拿出一个剑匣,交到夏芙蕖手中。

    “本来想过几天再给你的。”陈扶风勉强勾起嘴角。

    过几天,就是夏芙蕖的生辰,今年不能陪她过了。

    夏芙蕖打开,一把女用佩剑,她使正合适。

    “过些天,我送你一样东西。”夏芙蕖想起陈扶风之前说过的话。

    原来是这个。

    夏芙蕖盯着剑格处镶的金斛珠,流光溢彩。

    就是因为这颗珠子,陈扶风才被人诬陷。

    顿时觉得心酸。

    “谢谢。”夏芙蕖吸了吸鼻子。

    “别难过。”陈扶风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次夏芙蕖没有躲,也没有拍开他的手。

    “陈扶风,记得写信。”夏芙蕖愣愣的看着他,“保重。”

    陈扶风俯过身,在她耳边轻声说,“王爷都喊过了,等我回来,娶你做王妃。”

    夏芙蕖站在城门口,目送他离开,直到陈扶风的身影看不到为止。

    这一天,本该举行封王之典。

    ......

    “皇上只说,送去道观修行,便是惩罚。”佟妃看着新做的蔻丹,“真是便宜他了。”

    “娘娘,平王年纪轻,其实他在宫中,也碍不着咱们什么。”掌事宫女说道。

    “哼,谁让他害本宫被众妃嘲笑。”佟妃似乎还没有完全解气。

    “娘娘,太师这人,不能完全相信啊。”莲华宫的宫人,也精得很。

    “本宫不傻。”佟妃面容阴冷,目光狠辣,“更何况,他还有把柄在我手中。”

    咬景妃的螃蟹,确实没有毒。

    毒是琼保找人下的。

    琼保当日,让佟妃给东海传信,弄来了花斑毒蟹,之后引导那位统领找到毒螃蟹,并让佟妃指正是她看到的那只。

    若有朝一日,琼保欲对她们母子不利,佟妃大可以那这件事做文章,说是琼保胁迫她做的。

    太师府里。

    “太师,父皇就这么把四弟送走了?”定王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送走了。”琼保搓了搓手,“可不代表万无一失了。”

第三十八章 欲加罪

    “娘!”夏芙蕖看到杜若水干呕了几下,连忙过去扶她,“你怎么了。”

    “可能吃得不舒服。”杜若水抚着胸口,“没事了,别担心。”

    “还是找大夫来看看吧。”夏芙蕖扶她坐下,转身就要出门,“我去请。”

    “蕖儿。”杜若水吃力的喊她,“没关系,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那娘你先歇着,有事喊我。”扶杜若水躺下,夏芙蕖担忧的皱着眉头。

    “蕖儿,别告诉你爹和你姑姑。”杜若水叮嘱道,“最近事情多,别让他们分心。”

    夏芙蕖无措又不情愿的点点头。

    想到娘难受又克制的样子,夏芙蕖心中不由生乱。

    她用了个大水桶装满水,又扯了几块布巾,擦起地来。

    丫鬟小厮们,看到小姐干这种粗活,吓了一跳,赶快上去抢她手里的东西,都被夏芙蕖瞪了回去。

    夏芙蕖擦完地面,又开始擦桌椅。

    最后擦到自己房中的红木架,在上面,看到了陈扶风送她的剑。

    她把剑从架子上拿下来,擦拭着。

    这剑一次都没用过。

    “真是把好剑。”夏青云下朝回来的时候,看到闺女坐在凉亭里,手中握着一把剑发呆。

    “爹。”只要看见夏青云,夏芙蕖就笑得很开心。

    “殿下教过你吧。”夏青云把剑从剑鞘中拔出来,在手中掂了掂,递给夏芙蕖,“来,练几式,给爹看看。”

    夏芙蕖心虚的接过来。按照陈扶风的招式,演习了一遍。

    “感觉怎么样。”夏青云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不连贯。”夏芙蕖如实答道,撇撇嘴,“剑用着到是顺手。但总觉得,少点什么。”

    “殿下的剑法是我教的,是龙式,男子学的。你一女娃,用起来当然不习惯。”夏青云笑着说。

    “原来是这样。”夏芙蕖茅塞顿开。

    “你要是想学凤式,就去找你姑姑吧。”夏青云沉默了一会,提醒道。

    “爹爹!”夏芙蕖惊喜的跳起来,“你同意了?”

    夏青云笑而不语,点头应允。

    夏青云之前跟陈扶风说,自己剑术不精,这话不是忽悠他,也不是谦虚,因为论起剑法,夏青云比不过苏锦。

    ......

    庆元帝二十一年,景妃产下一位公主,是庆元帝的第一女。

    两天后,景妃旧毒复发。

    “皇上,是朱大夫害我......”弥留之际,景妃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指正几个月来为她安胎朱大夫。

    “景妃。景妃!”怀中的人气息渐弱,庆元帝唤着她,绝望的想,这次,是真的留不住她了。

    不多时,景妃的手从庆元帝手中滑落。

    殿下,朱大夫听到景妃的话,心生疑窦,如坐云雾。

    “朱大夫能不能告诉朕,这是怎么回事。”庆元帝呆坐了一会儿,起身质问道。

    “回皇上,草民不知。”朱大夫不卑不亢,面色如常。

    “你是,受谁的胁迫?”庆元帝不明白,朱大夫没有理由要害景妃,定是受人指使,“别怕,说出来,朕放你一条生路。”

    “还请皇上明察,此事和草民无关,更没有任何人,指使草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生死一线,朱大夫没有丝毫畏惧。

    “你也听到景妃说的话了。”庆元帝渐渐失去耐心,“你们无冤无仇,她为什么要栽赃你?”

    “治病救人是医家之本,草民万不可能害人。”朱大夫坚持道。

    “不说是吧,来人,打入天牢。”庆元帝召来御前侍卫,“去她住的地方搜,任何可疑的东西都别落下。还有茯苓堂,让御林军去,把他们的人都带来。”

    朱大夫没有挣扎,被人押出了洛华宫,她琢磨着景妃最后看自己的那一眼,满是歉意。

    “敢在朕的眼皮底下害人,朕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翌日上朝。

    “皇上,臣无能,昨日赶到的时候,茯苓堂已经人去楼空。”御林军统领带人赶到川谷镇的时候,才听说茯苓堂已经闭关几个月了。

    “皇上,从朱大夫的住处搜出来几个没有处理掉的药瓶,太医验过,里面残存的药体,均有剧毒。”御前侍卫回禀道。

    “皇上,这分明就是设计好的啊。”琼保惊讶道。

    “皇上,朱大夫行医多年,救死扶伤无数,断不会做这种事!”夏青云上朝,才得知昨日洛华宫发生的事,满腹狐疑。

    “夏将军这话,是说景妃娘娘诬陷她了?”琼保反驳道,“若臣记得不错,夏夫人临盆的时候,帮忙接生的,就是朱大夫。”琼保似乎刚刚联想起来,“夏将军能否解释一下,夏府和茯苓堂,是什么关系啊?”

    “夫人体质弱,夏府素日里,的确没少麻烦茯苓堂。”夏青云身正不怕影子斜,“可太师别忘了,当日是定王殿下,请朱大夫来的都城。”茯苓堂不沾涉皇室中事,朱大夫或许就是被定王设计骗来的。

    “夏将军可别含沙射影。”定王忙出列道,“父皇,我请大夫来,是想给我家王妃诊病的,不关我的事啊。”

    “夏将军言下之意,就是撇清朱大夫和夏府的关系了?”琼保不屑一笑,“夏将军又何故再为她求情呢。”

    “皇上,微臣了解朱大夫的为人,她绝对,不会做残害皇嗣之事。”字字斩钉截铁,琼保的话在夏青云心里点起一阵无名火。

    “她可能不会。”琼保将庆元帝的疑问说出来,“也许是受人指使呢,夏将军可以保证吗?”

    “皇上,微臣愿以性命担保,请皇上彻查此事。”夏青云瞪了琼保一眼,怎么哪儿都有你。

    夏府与茯苓堂相交深厚,琼保料到,以夏青云的脾气,朱大夫出事,他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好,你去查,朕许你十天。”庆元帝发话了,“十天后。给朕,给景妃一个交代。”

    ......

    常陈星光微弱,客星运行,侵入常陈星所在天区。

    杜若水知道了宫中的事,应了她看到的天象。

    “将军,皇上有诛杀之意。”杜若水担忧道。

    “事已至此,只能尽快查清。”夏青云眉头郁结,“背后操纵的,和陷害平王殿下的,应该是同一人。”

    “将军,我觉得,有人暗中针对夏府。”杜若水之前,看到火星光芒微弱,有大臣入狱的征兆,火星代表战将,而夏青云正好卷入最近的纷争之中。

    “别担心。”夏青云握住她的手,“无论躲在暗处的敌人是谁,我们都不能自乱阵脚。”

    ......

    “太师,怎么办,夏将军要是把这事查出来......”佟妃很是紧张,搜出的药瓶里,有几个是她放进去的。

    “他们怎么查?擎渊最厉害的大夫,此刻就在天牢里。”琼保不屑道。

    牢房中,朱大夫百思不得其解。

    景妃的毒,本就只能以毒攻毒,暂时压制,不能清除。她自己是知道的啊。

    此时,牢门出站了一个人。

    “朱大夫,鄙人有件事想问你。”琼保阴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朱大夫不搭理他。

    “您要是能解决我的疑问,我自会想办法,让您平安走出这里。”琼保不以为然,继续说。

    朱大夫还是不搭理他。

    “朱大夫可知道,玲珑丹的下落?”

    “没听说过。”朱大夫依旧波澜不惊道。

    ......

    那日,景妃由侍女搀着散步。

    “景妃娘娘,可否借一步说话。”琼保迎上来。

    “太师有何事?”景妃问。

    “景妃娘娘的毒,可痊愈了?”

    “多谢太师关心,朱大夫医术精湛,暂时无事了。”

    琼保欲言又止。

    “太师有话,不妨直说。”

    “臣听闻,上次您中毒的事情。”琼保犹犹豫豫道,“皇上觉得是东海与人联合,有意构陷四皇子,现下对东海,很是不满啊。”

    “啊,佟妃姐姐知道了吗?”景妃乍一听,好看的眉蹙起。

    “佟妃娘娘,也很着急。”琼保满面愁容,艰难道,“皇上似乎,想撕毁盟约,出兵东海。”

    “这该如何是好。”景妃绞着手中的帕子,急出了眼泪。

    “景妃娘娘,可愿意以一人之力......”琼保顿了顿,“换两国和平。”

    “太师此话怎讲。”景妃不解,“我一深宫妇人,能做什么?”

    “娘娘现在深受圣宠,若是您不在了......”琼保突然住了口,摇摇头,“算了,这法子不妥。”

    “太师,您是皇上信任的人,就帮帮东海吧。”景妃乞求道。

    “娘娘可知景惠贵妃?”

    景妃点点头,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恩宠,很多是因为长得像景惠贵妃。

    “若您不在了,皇上会觉得对不起东海,对不起景惠贵妃。”琼保解释道,“那么之前的事,皇上也就不会追究了。”

    “那我的孩子?”景妃抚上腹部,他快出生了,也要跟自己一起死吗。

    “景妃娘娘放心,臣自当保他无事。”

    “我需要做什么?”景妃毅然决然道。

    “您只需跟皇上说一句话。”琼保压低声音。

    “可朱大夫......”景妃心中不忍,怎么还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事关东海,娘娘不要因为一时心软误了正事。”琼保劝道。

    “好。”景妃闭上眼,对不起,朱大夫,你的恩情,我只能来世再还了。

    “娘娘大义,东海之福。”琼保低头勾起一抹冷笑,这步棋,算下成了。

第三十九章 匿形影

    “朱大夫,你不告诉我也可以。”一连几日,每每问到玲珑丹,朱大夫口中吐不出半个字,琼保威胁道,“为了你的事,夏将军在皇上面前做了担保,十天之内,查不出真相,他自愿与你同罪论处。”

    “将军府是擎渊的脊梁,皇上不会拿夏将军怎么样,你就别在这里白费口舌了。”朱大夫看穿了琼保的小算盘。

    琼保不怒反笑。

    “好,非常好,朱大夫不光是治病救人的能手,识人心的本领也不小啊。”能压制他下的毒,擎渊唯此一人。

    “鼎木有你这种人,真是耻辱。”朱大夫活了五十多年,很少因为什么事动怒。

    “背族叛祖,难道不算耻辱吗?”琼保反问,“鼎木都没了,我就是看在你我同族的份上,才没有上刑。”琼保负手站在牢门前,“朱大夫,好自为之,可不要浪费了我一番苦心。”

    “不需要。”朱大夫鄙夷的看向他。

    “那你就等着,和夏将军一起,为景妃陪葬吧。”琼保挥袖而去,心里恨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

    “蕖儿,让你娘叫人多备些饭菜,程大人在府里吃饭。”夏芙蕖去书房送水的时候,夏青云照例嘱咐道。

    “爹,已经备好了。”夏芙蕖笑着答。

    “将军,不用麻烦了。”程邈这几日来夏府,夏青云每次都留他吃饭。

    “你回去也是一个人吃,在这儿还能多吃几个菜。”

    程邈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以他的人品相貌,才识官位,也算是钻石王老五,都城里想把闺女往他府中送的人不少,可他就是不娶妻。

    个中缘由,夏青云也多少知道些。

    程邈在夏府吃了几天饭,有些恍然,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刚被送去学堂时,在夏府住的那段日子。

    苏锦还在养伤,杜若水细心,什么东西补元气,能吃,什么东西是发物,不能吃,都给苏锦挑好。

    苏锦的话也越来越少。

    夏青云愈发稳重,和杜若水成亲后,隔段时间就出去打仗。

    后来夏芙蕖出生了,府中热闹了一些。

    老夫人过世时,程邈已入朝为官,夏青云去东海驻守,府里冷清了许多。

    “排查过了,给平王送丧服的那个人,不是内务司的;花斑毒蟹的毒性是大,但他在东海的时候,见到被花斑毒蟹咬过的人,寻常医生就可以治好,且不会复发,朱大夫的医术无人可比,景妃中的应该不是这种毒;从朱大夫住处搜查到的药瓶,有几个是仿制的,瓶口没有残留茯苓堂特制的封口红泥......”

    这些都是打算说给庆元帝的,夏青云又回想了一遍,总觉得哪里有疏漏。

    杜若水给夏青云夹了菜,看他皱着眉,就知道又在想朱大夫的事了。

    “会不会是定王做的?”苏锦问,听说那日,朱大夫是因为要给定王妃看病,才来了都城。

    “不会。”程邈摇摇头,“以定王的城府,只能说他也是一颗棋子罢了。”

    “平王当时身在朝中,可朱大夫身居乡野,怎么会得罪朝堂的人,那些官员找到的,还都是铁证。”苏锦大惑不解。

    “不,这些统领、侍卫领差办事,都是各干各的活。可我就不明白了,那个太师,之前看着他怪安分,怎么现在,什么事他都得插一脚。”程邈看琼保极不顺眼。

    “你说谁?”夏青云说了饭桌上第一句话。

    “琼保啊。”程邈说出这个名字,方觉不对。

    “琼、保。”夏青云重复了一遍。

    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夏青云前前后后反复思考其中的关窍,可他们一直忽略了一个人,“这人看似没有牵扯,置身事外,其实在每件事中,都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琼保不结交朝臣,唯独与定王走得近。

    以为平王清白着想,要求彻查白丧冠一事的人是他,给庆元帝出主意,说茯苓堂能解毒的人是他,在朝堂上逼自己力证朱大夫清白的,也是他。

    “那就再好好查一查,太师的底细。”夏青云觉得心中的疑雾快散开了,不知不觉又吃了一碗饭。

    等他想再去盛一碗时,杜若水制止道,“将军,吃多了会积食的。”

    夏青云自觉的放下碗筷。

    这时,亲军的裴统领小跑进来。

    “怎么了?”夏青云顺手递了个鸡腿给他。

    “将军,暗卫六传来消息,前日在平壤与吉安交界处遇袭。”

    “等过去吉安,就快到白云山了,殿下没事吧。”夏青云问得淡定,他对六个暗卫的功夫很信任。

    “没事。都打死了。”裴统领回道,“只不过,暗卫三让我一定要告诉将军,这次偷袭的,和上次在青城山上,将军遇到的那个,好像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怎么说。”夏青云问。

    “黎王殿下派过去的人伤了几个,平王殿下看过,伤在肩上和胸口,掌风极劲。”

    “平王殿下具体去了哪里,朝中没几个人知道。”程邈笃定道,“但是,有一个人,皇上一定会告诉他。”

    “琼保。”夏青云和程邈异口同声的说。

    ......

    这日,定王又悄悄到琼保府上,他一向铁公鸡做派,这次破天荒提了很多礼品。

    “定王殿下想立功?”琼保就知他有事相求。

    “恩。”他这个王位,说实话,是因为他母妃德妃过世了,庆元帝抚恤,才给他的。所以定王在朝中,一直没什么威望。

    “那还不容易。”琼保轻松的说,“您看平王,那么不受宠,跟着出去打了一仗,回来就封王了。”

    “说得容易,这些年,好打的地方都打完了。”定王长叹了一口气,“长信候家的儿子,小时候连比他矮半头的孩子都打不过,前些年立下的功劳,都是打那些蛮夷小族,这不也继承候位了。”定王唏嘘道,“我要是早生几年,这些功劳哪里轮得到他们?”

    “殿下此言差矣。”琼保其实想说,早几年也轮不到你。

    “太师有什么好主意?”定王一听琼保这语气,就等着天上掉馅饼了。

    陈扶昱越来越觉得,把琼保抓牢了,比在朝堂上拉拢多少大臣都有用。

    “五部。”琼保难得把一件事说得那么简单明了。

    简单到陈扶昱以为自己听错了。

    “五部?可拉倒吧。先不说他们实力怎么样。”陈扶昱一甩手,“就说夏青云那只老狐狸,一直反对和五部交战,父皇拿他都没辙,跟他周旋了这些年,还不照样封了他大将军。”

    “如果,他死了呢?”琼保的语气,像地狱鬼音,陈扶昱听去,后背直冒冷汗。

    “太师,这话可不能乱讲。”定王眯起眼睛,暗自忖度,夏府在朝中什么地位,琼保的手段再硬,胳膊也是拧不过大腿的。

    “夏府没有儿子,夏青云若是倒了,大将军的位置,可就空出来了。”

    到时候随便扶持一个人上去,打谁,就都是自己说了算了。

    琼保也不指望着庆元帝能说动夏青云出兵了,他心中打定,只有除掉夏青云,才能顺利攻打五部。

第四十章 红尘外

    白云山脚下。

    “就送到这里吧。”陈扶风看了看通往山顶的路,该自己走了,“辛苦诸位了。你们回程的时候多加小心。”

    “殿下。”受伤的侍卫先上前一步,“殿下保重。”

    “殿下保重!”后面的侍卫们齐声喊道。

    陈扶风点点头,看了看两下里。

    “暗卫们,多谢你们一路护送!”

    风声吹得草丛沙沙作响,仿佛是暗卫给陈扶风的回音。

    陈扶风攀上峥嵘山麓。

    两侧石壁突出,杂枝野草粘连土浆,从石缝里肆意破尘生长。

    山顶仙雾缭绕,云影飘渺平淡无奇,像极了前世寻仙问道时,落在靴底的泥。

    ......

    “师兄们在说什么八卦呢?”小师妹阿鸾抱了一堆野果,挤进去,坐到众人中间。

    手中的果子瞬间被扫荡一空。

    青越观逍遥避世,难得听到新鲜事。

    师兄们通常都是三三两两的练功,干活,很少见他们凑得这么齐。

    “师父今天单独见了一个人。”一位师兄说。

    “咳,这有什么稀奇的。”阿鸾咬了口野果,青越观又不是禁地,还不能来个人了?“肯定又是他老人家的哪位知交好友来看他了呗。”

    “说出来你别不信。”另一位师兄神秘的说,“是个毛头小子,十四五岁的样子。”

    “额,这下你们有事做了。”阿鸾故作惊恐状,“那小子可真倒霉。”

    带路的人引陈扶风到了禅房外。

    “小兄弟,你在门口稍等片刻,道长叫你了,再进去哈。”

    陈扶风在门口,从中午红日高挂站到晚上月上枝头,刚想找个树荫坐下,听到里面的人说,“来者何人。”

    轻手轻脚的推开门。

    一位老者坐在蒲团上。

    青越观太虚道长,鹤发长须,闭目合手,正在打坐。

    陈扶风跪下行礼,不等他开口,太虚道长悠悠的说。

    “当年,你姑姑来鄙观,是为国祈福,而今天,你是逃命至此,诚意还有待考验。”面前的人一针见血,只是依旧闭着眼睛。

    “晚辈明白。”陈扶风恭敬道。

    “那你先在观中住几个月吧。”太虚道长的声音轻灵空澈,仿佛从天上传来。

    陈扶风磕了个头,等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蒲团上的人已经无觅影踪。

    揉了揉眼睛,陈扶风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小兄弟,师父要闭关了。”刚才引路的人,不知何时站到了陈扶风身后。

    “啊。”陈扶风愣愣的应道,忍住心中的好奇,什么都没问。

    “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你的住处。”

    “这位师兄,应该怎么称呼。”陈扶风问。

    “我在师兄弟中排行老七,你就叫我七师兄吧。”七师兄温和的说。

    “七师兄好。”陈扶风行礼道。

    陈扶风把铺盖收拾好,躺在床上,离开都城后,第一晚能够踏实的入睡。

    七师兄的温和,让陈扶风对青越观好感备生。

    可没过多久,陈扶风便明白这是自己的错觉。

    “喂,起来,醒醒醒醒。”陈扶风在睡梦中,被人粗鲁的叫醒。

    他睁开酸涩的眼睛,床前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人,和七师兄一样的打扮。

    “这位师兄,你有什么事?”陈扶风打了个哈欠。

    “什么事?”面前的人语气不善,“这都什么时候了,快出去打扫院子。”

    “什么?”陈扶风眨眨眼,看向窗外,没错啊,外面那个挂着的是月亮啊,现在天还没亮呢。

    “起来。”面前的人不耐烦的拎着陈扶风衣领,把他拽起来。

    陈扶风踉踉跄跄的跟他来到院子中,那人仍了一把扫帚给他。

    “扫吧,弄干净啊。”那人丢给他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陈扶风皱着眉看向满地落叶,一层一层,铺的可真密。

    白云山的树多是多,可这还没到落叶的时候,这一堆一堆的,从哪儿冒出来的!

    “二师兄,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阿鸾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站到二师兄面前,“够狠。”

    “小丫头片子,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二师兄换下了刚才那副丑恶的嘴脸。

    “这不是来新人了吗。”阿鸾伸着脖子往二师兄身后看。

    “行了,走吧走吧,以后有你看的机会。”二师兄捂住她的脸,又拎起阿鸾的脖领。

    “哎呀,我自己有腿!”阿鸾反抗道。

    陈扶风打扫完院子,累的腰酸背痛,爬回床上,四仰八叉的睡着了。

    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他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出门找吃的。

    二师兄正在门外等着他。

    “师兄,麻烦问一下,哪里有吃的?”陈扶风好声好气的问。

    “你还想吃饭?”二师兄怒道,“你看看这地上,你到底会不会干活?”

    “我......”陈扶风指着地面想反驳他,可当他四下看过去,顿时傻眼了。

    他扫出去那些叶子,这是自己长腿跑回来了?!

    不用问也知道是谁干的。陈扶风愤愤的瞪着二师兄,一脸不服气。

    虽然不怕跟他打一架,但这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还是客气点好。

    “接着扫,扫不干净不许吃饭!”

    “我!”陈扶风朝着他的背影挥拳头。

    于是乎,陈扶风饿着肚子揣着火,又扫了一遍。

    第二天晚上,陈扶风在睡梦中,被三师兄拎了起来。

    还是一样的劳动安排。

    这次陈扶风留了个心眼。

    他扫完之后,没有立马回去睡觉,而是抱着扫帚,在外面盯着。

    第三天...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陈扶风算着日子,今天应该是那位七师兄来叫他了,他直接没有睡,在包袱里找了本书,看书提神。

    门被人推开,陈扶风惊喜的转过头去,却没有看到印象中的那个人。

    “你...”陈扶风疑惑道,“这位师兄是?”

    “我排行老八。”

    “八师兄好。”或许七师兄有事来不了,又或许七师兄舍不得难为他,陈扶风自作多情的想。

    “你怎么还点着灯呢。”八师兄走上前,“这么浪费。”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八师兄拿灯的手一晃,油灯便掉在床榻上。好巧不巧的落在陈扶风的包袱上。

    陈扶风眼瞅着火苗烧着他的包袱,那里面还有夏芙蕖写给他的信,陈扶风不管不顾,从火中把包袱抢救了出来,却被火焰灼伤了手。

    “你没事吧?”八师兄连忙道歉,“对不住,对不住。”

    陈扶风拍灭了包袱上的火,打开看了看,“没事。”里面的信没事就好。

    八师兄看他的手指烧的严重,帮他涂了点随身携带的金创药。

    “看你的手也伤了,今天就别做工了。”八师兄体恤道,“早点休息吧。”

    陈扶风向他道谢。

    “不过你这东西,我得带走。”八师兄看到这些信件,皱了皱眉。

    “为什么?”陈扶风一听,把东西死死护在自己怀里。

    “青越观有规定,刚上山的人,不能和外面互通信件。”八师兄解释说。

    “这些信,是以前写的!”陈扶风着急道。

    “那也不行。”八师兄劝他,小声道,“你就让我拿走吧,要不然被二师兄看到了,可能真给你烧了。”

    一听到二师兄那个凶神,陈扶风顿时没辙了。

    “那八师兄,你得帮我保管好。”陈扶风看他长得憨厚,暂且信他一次吧。

    阿鸾听说八师兄没收了陈扶风的东西,好奇的跑到二师兄那里,嚷嚷着要看。

    “不行,小师妹,这是别人的东西,不能随便动。”二师兄教训道。

    “那你怎么给他扣下了?”阿鸾不依不饶。

    “我这是暂时替他保管,让他减少对山外的牵挂,要不然,他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的。”

    “奥我明白了,我还真以为你会让八师兄烧了这包袱,原来是吓唬他呢。”阿鸾俏皮一笑,“你觉得八师兄手脚笨,他房外那盆水,是你让人备了,准备灭火的吧。”

    “小师妹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那我就不让你难做了,走了走了。”

    话虽这么说。

    阿鸾一直惦记着里面有宝贝,趁二师兄不注意,偷偷溜进他房中去看。

第四十一章 风波起

    最近,看在别人眼里,夏芙蕖那张脸,总是闷闷不乐的。

    杜若水和苏锦问她怎么了,夏芙蕖就摇摇头,“没事啊。”

    娘和姑姑老是这么问,夏芙蕖觉得奇怪,终于有一次,她找了面铜镜照了照,发现里面的人果然是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自己看了都觉得难受。

    夏芙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有一口气堵在心里,不上不下的,堵得心慌。

    杜若水给她买了味全楼的鸭子,夏芙蕖夹了鸭翅膀。

    “蕖儿。”杜若水扯扯嘴角,“你不舒服吗。”

    “啊。怎么了。”夏芙蕖抬起脸,发现大人们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夏青云朝她的筷子下努努嘴。

    夏芙蕖看向自己的盘中,那根鸭翅膀,骨头都被她捣成渣了,愣是一口没吃。

    对,就像这样,她还老是走神。

    几天前。

    苏锦教她练剑的时候,夏芙蕖一不小心,剑脱了手,飞出去,从送水的婢女脖颈处擦过。

    “啊!”婢女瘫在地上,吓得六神无主,茶盘上的东西洒了一地。

    “对不起!”夏芙蕖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道歉。

    苏锦过去帮她收拾了一地狼藉。然后把夏芙蕖按在一旁的石凳上。

    “平时走神就算了。”苏锦第一次对着夏芙蕖发脾气,“刀剑可不长眼。伤到别人,伤着自己怎么办。”

    “姑姑,我不是故意的。”夏芙蕖失落道。

    苏锦叹了口气,无意苛责她,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是想殿下了。”

    “想是想。”夏芙蕖直言不讳道,“可我老觉得心里不踏实,又不知道为什么。”

    “殿下已经平安到青越观了。”苏锦安慰她,“放心。”

    夏芙蕖倒不是担心这个,她能感觉到陈扶风很安全。

    可自己到底在担心什么呢。

    又一日,夏芙蕖觉得闷,出门散步透气,走着走着,就走到雪堂街。

    走到她第一次遇见陈扶风的地方。

    那时的摊贩早就不知道搬去了何处。

    夏芙蕖记得以前,自己老是笑话陈扶风被黎王和爹爹各种教训。

    想想自己最近的种种表现,不禁发笑,她是被陈扶风带偏了吗。

    眼前突然一黑,夏芙蕖本能的扶住过路的人,一睁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

    “喂,你没事吧。”突然被夏芙蕖抓住胳膊,那人一愣。看夏芙蕖很难受的样子,便任由她抓着。

    夏芙蕖松开他,蹲下身子,只觉得头痛欲裂,闭上眼睛,竟然看到夏青云穿着囚服、身陷囹圄的画面。

    那人把夏芙蕖扶起来,夏芙蕖猛地甩开他的手。

    “喂!你这人怎么回事!”那人一头雾水,气急败坏的在她身后喊。

    夏芙蕖顾不了那么多,慌慌张张的跑回府里。

    “娘!姑姑!”夏芙蕖一边进门一边喊,双睫颤抖,眼泪跟着流下来,“爹好像,出事了。”

    ......

    朝阳殿。

    “儿臣有事启奏。”定王在朝堂上,很少主动讲话。

    “什么事。”龙椅上的人,音色暮气沉沉。

    太后和景妃接连过世,庆元帝鬓角的霜影愈重,脸上沟纹也深邃了许多。

    “几年前与五部交战时,夏将军暗中勾结焚金部族长,导致出师不力。”定王站在金殿上,慢条斯理的说,声音清晰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夏青云的视线慢慢转到陈扶昱身上,目光沉静如一潭死水,他知道,陈扶昱胆小怕事,不会平白无故的说这种话。

    满朝文武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夏将军和定王。

    黎王看向夏青云,那人虽然满目疑惑,但还是像往常一样,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样子,等着定王的下文。

    程邈瞥向琼保,肯定又和这个老东西有关。

    琼保似乎察觉到程邈不善的目光,转过头来,礼貌的对程邈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

    这几天,夏青云他们一直在调查琼保的底细,可线索总是断掉。

    难道是琼保发现了什么,才要对夏青云下手的。程邈不禁有些胆颤。

    “定王,话不能乱讲。”庆元帝心烦的皱了皱眉头。最近朝堂上事多,且都牵涉重大,让他心力交瘁。

    “回父皇,儿臣已找到人证。”定王自觉铁证如山,向朝阳殿外喊道,“带上来。”

    一个穿着外族衣服的人,在两个侍卫的押解下,从殿外走进来。

    那人也不挣扎,直接在定王脚边,朝庆元帝跪下。

    “启禀父皇,这个是焚金部的人。”定王慢条斯理道,又转向脚边的人,像看一只蚂蚁一样,“你看到过什么,自己说吧。”

    “几年前,擎渊和...和东海,一起向我们部族出...出兵。”那个人心惊胆战的说,“我跟着族长,去过夏将军的营帐。”

    “那你们族长,都和夏将军说了什么?”程邈质问,看这个人心虚的样子,分明就是在扯谎。

    “我...我没进去,不...不知道。”这话引得朝堂上一阵心虚,定王估计要拿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呵,不知道,就敢在皇上面前胡说!定王殿下怎么认定这人是焚金部的,就凭他穿的这身衣服?”长信候邱向猷站出来,他和夏青云是光屁股长大的好友,忍不住出来理论几句,“未免太草率了吧。”

    “而且这位兄台。”邱向猷走到那人面前,“我问你啊,焚金部离我们这儿那么远,你是怎么碰上定王殿下的。”

    那人被邱向猷看得瑟瑟发抖。

    “长信候的意思,是定王殿下故意找人,诬陷夏将军了?”琼保看戏看够了,又开始搅浑水。

    “哎,太师别急,我可没这么说。”邱向猷也是个稳得住的人,“只是皇上,就凭这人的片面之词,就说夏将军与外族怎么着了,您也觉得不妥吧。”

    “确实。”庆元帝看向那人,“回答长信候的问题。”

    “前...前几天,我...我听到我们族长,族长说,要来擎渊,拜会夏将军。”那个人一直盯着地面,“我本来在帐外,被里面的人发现了,要灭...灭口,这才...逃来了擎渊,被定王殿下的人救...救下。”

    “父皇。”定王拱手道,“这下没疑问了吧。夏将军对五部态度暧昧,儿臣一直觉得奇怪,暗中派人查了好几年,总算揪出了这么一个人。”

    “夏将军。”庆元帝听了,没有震怒,反而不慌不忙的说。

    “臣在。”夏青云应道,这个事件中心的人,比谁都平静。

    “你有什么要说的吗?”庆元帝给足了耐心。

    “臣对擎渊,绝无二心。”夏青云字字坚定,并不多做解释。

    庆元帝默然片刻,“罢了,朕相信夏将军,至于这个人,形迹可疑,先关起来吧。”

    见这件事就要不了了之,琼保拿出杀手锏。

    “皇上,要证明夏将军的清白也容易。”琼保对上夏青云的目光,“只要夏将军即刻,带兵攻打五部。”

第四十二章 入水盐

    庆元帝独自到了牢中,看见夏青云正哼着小曲唱着歌,顿时火大。

    前几天在朝堂上,琼保提出让夏青云打五部以正自身清白,夏青云就像块木头一样,一句话也没说。

    给他台阶了,无奈夏青云就是不肯下。

    庆元帝只好把他关了起来,事后想想还有些愧疚。

    可现在看见夏青云悠然自得的样子,庆元帝本来还心存的那点愧疚,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夏青云扯下他在朝堂上的那副严肃面皮,就是这般嬉皮笑脸的模样。

    “微臣叩见皇上。”见庆元帝来了,夏青云赶紧吐掉嘴里的稻草,上前拜见。

    “起来吧起来吧。”庆元帝看着他一副没事人似的样子,顿时怒火中烧。

    “皇上之前让我查的事情......”按日子算,今天是夏青云调查朱大夫一事的最后期限。

    “你也别想着别人的清白了。”庆元帝打断他,“先想想怎么给朕证明你的清白。”

    “臣的清白,皇上心中,只有定夺。”夏青云仗着庆元帝信任他,厚着脸皮说。

    “满朝文武都在殿上,他们都听到了!”庆元帝气急败坏的说,“你夏青云就算有登天的本事,也得让外面那些悠悠之口相信你才行!”

    庆元帝与夏伯仲知交深厚,他看夏青云,就像看自己儿子差不多,这也是他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放纵夏青云的原因。

    “伯仲那么知进退的人,怎么教出来你这个愣头青!”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不懂得收敛。

    “皇上,臣能不能问您一件事。”琼保此时,还指不定在外面折腾什么花招呢,夏青云碍于时间紧迫,也顾不得庆元帝是不是生气了,

    “问吧!”庆元帝没好气的说。

    “臣想问皇上,琼保太师,是怎么升官的?”夏青云向庆元帝寻问琼保的来历。

    庆元帝一愣。

    琼保是庆元帝一手提拔起来的。

    庆元帝刚做皇帝那几年,听到的非议之声特别多,琼保帮他办成了几件事,还一直鼓励他,赞成他的决定。

    庆元帝用着顺手,自然就把他留在身边了。

    “怎么了,问这个做什么?”庆元帝觉得丢人,无意给他多说。

    “皇上不觉得,他对五部敌意太大了吗?”琼保简直就是拿庆元帝当枪使,夏青云不相信庆元帝觉察不出来。

    “你不觉得你对五部过于维护了吗。”庆元帝反问道,他顾忌两位将军过世对夏青云的打击,一直没把这个问题放到明面上来,“你忘了,你爹和你爷爷,是怎么死的吗。”

    “皇上,其实,当年的事,确实和五部没有关系。”夏青云没辙,只能和盘托出,“家妹苏锦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带了祖父的遗言给我。”

    夏青云无奈的说,“祖父说,五部对擎渊并无敌意,凤鸣关的事,是杜大人在背后,一手操纵的。”

    听到杜大人的名字,庆元帝还回想了一会儿。

    “当年,祖父就是因为在攻打五部的事情上,与杜大人意见相左,才殒命的。”杜大人死的太容易了,夏青云克制着心里的怒火,一点一点把真相,在庆元帝面前剖开。

    听夏青云讲完,庆元帝极为震惊,确实,杜大人当时,也极力主张攻打五部,“这些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

    “因为,杜大人已经死了。”夏青云低下头,“除了家妹的口信,臣没有找到别的证据。”夏青云看着庆元帝的眼睛,“就像那日在朝堂上,皇上不相信那个人的一面之词,而愿意相信臣一样,臣本想等证据确凿之后,再回禀御前。可惜过了这么多年,臣什么都没查到。”

    庆元帝无力的点点头,发生了这么多事,他都不知道该相信谁了。

    “你先在牢里呆几天吧。”庆元帝掐了掐眉心,这些臣子们啊,一个比一个心眼多,管起来真费劲,“让朕再仔细想想。”

    “皇上,平王殿下和朱大夫的事情。”夏青云又提了一遍。

    庆元帝抬手制止了他,“朕也相信扶风。至于朱大夫,朕先不动她,她的事以后再说吧。”庆元帝疲惫的合了合眼,“朕这些天,听的事太多,也累了,得休息会儿。”

    “臣,恭送皇上。”

    夏青云看着庆元帝离去时的佝偻背影,皇上是真的年老了。

    庆元帝走了,夏青云又开始琢磨另一件事。

    其实,真要调查起来,夏青云也知理亏,当时廪青来营帐见他的时候,珅骞那小子肯定不放心,应该是带了别人在外面接应的。

    如果定王抓住的那个人所言非虚。

    巴雅特廪青为什么要来擎渊见他?为什么不让人知道?

    还有,巴雅特廪青怎么养了这么个胆小如鼠,吃里扒外的东西!

    ......

    夏青云在牢中,不能见任何人,可把夏府的人急坏了。

    程邈去翰林院点了个卯,就急匆匆的赶到了夏府。

    “别慌。”程邈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昨天皇上去牢里看过夏将军了。”

    “程大人,皇上有说什么吗。”杜若水着急的问。

    “黎王殿下的人说,皇上从牢里出来之后,一直在叹气。”程邈喘了口气,接着说,“昨天是皇上让夏将军查案子的最后期限,朱大夫没事,说明皇上还是信任将军的。”

    “怎么能把人弄出来?”苏锦接到夏青云入狱的消息后,就联络好裴统领,准备劫狱了。

    “别...别冲动。”程邈摆了摆手,知道苏锦想做什么,“这个节骨眼,千万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姑姑。”夏芙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你给凤华公主写封信吧。”

    “对啊。”程邈看着夏芙蕖,都说这个孩子聪明,“让公主,劝劝皇上。”

    “好,我这就去写。”苏锦拍了拍夏芙蕖的肩膀,大人们都乱了,还不如一个孩子。

    苏锦写好信,拿去给杜若水过目。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苏锦问杜若水,“蕖儿都有预感,你什么都没察觉到?你不是会看天象吗?”

    “我以前,给你传过信,你没有回,我以为不重要。”杜若水细声说。

    “什么信?”苏锦蹙起眉头。

    “你没收到?”杜若水惊讶道,“你那时候在外面打仗,我看天象有异,将军和老将军一样,不信这些东西,我只能写信跟你商量。”

    “看来是被人截去了。”苏锦目漏寒气,“还有那个之前误导你去宫里见太后的人,肯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了,你以后用那种不寻常的力量,要小心。”苏锦说完,一拍桌子,“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作祟啊。”

    ......

    “太师,父皇也太偏心眼了。”定王跟琼保抱怨,“夏青云都关进去几天了,愣是一点事没有。还有那个朱大夫。我就奇了怪了,他们的命怎么这么大!”

    “殿下稍安勿躁,臣自有办法。”琼保胜券在握的说。

    现在的局面,如盐入水,有味无痕。

第四十三章 受冤枉

    这日,刚过四更天,陈扶风已到院中,打扫落叶。清晨的天气已经有些凉了。

    “诶,你的东西在二师兄那里放着呢,我看里面有样宝贝。”阿鸾发现不得了的事情,见没有师兄在院子里,蹦蹦跳跳的过来找他。

    “抬抬脚。”陈扶风头也不抬,从她鞋底扫过。

    “你猜是什么。”阿鸾眨着眼睛,丝毫不在意陈扶风的冷淡。

    “你这么明目张胆的告诉我,想让我报官抓你啊。”陈扶风停下手中的活,恐吓道。

    阿鸾心想,这个人真不识趣。

    “你有拜师帖啊,那可是十年发一张。”离青越观最近的官府,还得走五十里路才能到,阿鸾才不怕,“喂。怎么搞到的。”

    “走开。”陈扶风看她赖着不动,一把推开她。

    阿鸾踉跄了几下。

    “喂,你为什么不用啊。”阿鸾跟在后面问,“你是不知道有什么用处对不对?”

    “你不要这么自以为是好吗。”陈扶风不屑道。

    “哎,我告诉你啊,这可和皇上给的免罪金牌差不多,拿到拜师帖的人,就相当于成为师父的座下弟子了耶!”

    “说的就像你见过免罪金牌一样。”陈扶风鄙夷的看着她,这两样东西怎么看都不一样。

    “喂,我帮你偷回来吧,你拿给师父看,这样就铁定能留下了。”阿鸾殷勤的说,“师兄们也不会再难为你了。”

    “和你没关系。”陈扶风并不领情,靠拜师帖留下,算什么英雄。

    “喂,你是从都城里来的?”

    陈扶风忍无可忍,又不能打她。

    “都城那么好,锦衣玉食,香车宝马,你来这里做什么。”阿鸾跟上去,抢过他的扫帚。

    这蠢丫头废话怎么这么多,陈扶风把扫帚抢回来。

    “你是不是犯了什么错?”

    “用不着你管。”

    “那我问点别的,你那天从火里,不是想拿拜师帖吧。”阿鸾看出,别人求之不得的拜师帖,陈扶风并不看重。

    陈扶风默不作声。

    “是那几封信?”阿鸾试探道,“我看信封上漆着京城的戳。”

    “你不许动!”陈扶风握紧手中的扫帚,怒火中烧。蕖儿给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碰的。

    “手长在我身上,你说了可不算。”阿鸾见陈扶风总要有了别的表情,故意气他。

    陈扶风用拿剑的姿势握着扫帚条子,想给这丫头点教训。

    其实没想真得打她,就是被她吵得心烦,吓唬吓唬她。

    扫帚还没打向阿鸾身上,陈扶风的手腕就被人用力钳住了,扫帚重重的摔在地上。

    “傻了啊,不知道躲吗?”二师兄皱着眉,对阿鸾说。

    这番景象,怎么看都像陈扶风在欺负阿鸾。

    陈扶风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奈何一连几天吃不饱饭,早就没了多余的力气。

    “你!去把禅房和客堂的地擦一遍,今天晚饭不用吃了。”二师兄训斥道。

    陈扶风捡起地上的扫帚,什么也没说,淡淡的看了阿鸾一眼,向禅房走去。

    待陈扶风走远了,阿鸾委屈道,“二师兄你干什么!”

    ......

    “大哥府里的人、夏府的暗卫,差不多回到都城了。”陈扶风一天天算着,“蕖儿应该能知道青越观在哪儿吧,她答应给我写信呢。”

    陈扶风看着手中的抹布,自从上次被二师兄逮到他欺负阿鸾,打扫禅房和客堂也落到陈扶风头上了。真是比窦娥还冤。

    晚上不让睡饱觉,肚子饿得咕咕叫,饭菜清汤寡水也就算了,还限量。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陈扶风仰天长叹道。

    可想到夏芙蕖,又觉得这日子好像也没有太难过,“信应该能送进来吧,可照八师兄的说法,我不能给她回信,这下她又该怪我了。”

    陈扶风一边擦地,一边纠结收到信之后怎么给夏芙蕖解释,一边想着找哪位师兄走个后门把包袱拿回来。

    “以前姑姑在这里,是怎么过的?”陈扶风分析着,最后的结论是,姑姑以前,应该过得还不错,要不然姑姑那么疼他,怎么会把他送来这个鬼地方。

    “不过,要让我知道谁欺负过姑姑,绝对饶不了他。”陈扶风对这些天苛待他的师兄们,特别是二师兄,怨气颇重。

    陈扶风猜对了一半。

    陈婧以公主的身份修行祈福,当然没人敢苛待她。每日斋衣素食,诵经打坐,相处久了,观里的人都把她当亲人,陈婧脾性好,渐渐地,也就不让大家提她的公主身份了。

    陈扶风就不一样了,悄没声儿的来,青越观又与世隔绝,这些师兄连皇帝姓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会知道陈扶风是哪个王爷了。

    青越观是个能让人放下过往一切的地方,这里的人六根清净,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恶劣,待的久了,陈扶风就会知道。

    陈婧最难过的时候,莫过于得知乾宏帝驾崩的消息。

    因为青越观有个不成文的死规定,凡修行者、拜师者,若因故下山,沾红白两事,则此生不得再回观中。

    虽然对父皇的病情有心理准备,陈婧接到消息的时候,在自己的房中,流了一晚上眼泪。

    第二天顶着红肿的眼睛去做早课。

    “修行者,最忌心有杂念。”太虚道长免了陈婧一段时间的早课,“你去给先帝烧几炷香吧,烧满四十九日,也算尽一份孝心。”

    ......

    阿鸾见禅房没有陈扶风的影子,便一个客堂一个客堂的找,终于发现了他。

    “哎,对不起啊。”阿鸾心虚的说,拿出一个馒头,递给陈扶风,她知道陈扶风晚上又没吃着干粮,把自己的那份留给了他。

    “别装了,我知道你们都是一伙的。”陈扶风没好气的说,肯定是二师兄让她来的,不知道又想怎么整自己,陈扶风坚决不上钩。

    “要不,我给二师兄求求情,帮你把包裹拿回来?”阿鸾大包大揽道。

    见陈扶风像不会说话了一样,阿鸾自作主张道,“就算你欠我一个人情了!”

    “算我求求你。”陈扶风无奈道,双手做祈求状,“你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心地善良,去普度普度别人吧,别再打我的包裹的注意了。”

    “我那天没想坑你。”阿鸾知道陈扶风还在怪她,“是二师兄误会了,我跟他解释了。”

    “那我谢谢你啊。”

    “你不生气了吧?”阿鸾问。

    陈扶风摇摇头。他本来也没生气,一个小丫头片子,自己跟她计较什么。陈扶风只是不想理她而已。

    “你们这些人里,是不是只有七师兄一个好人啊。”陈扶风小声感叹道,可惜除了刚来的那天,他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人。

    “你说什么?”阿鸾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神黯了黯,“这里没有七师兄。”

    陈扶风迟疑的看向她,那人说他排行老七啊,是自己听差了?

第四十四章 泰和岭

    太虚道人出关之日。

    弟子们一早在门前,站得方方正正,迎接师父出关。

    太虚道人推开门,走出来,阳光打下来,周身如镀金光。

    “弟子恭迎师父。”齐声道。

    太虚道人环顾了一周,没有看到陈扶风。

    陈扶风刚打扫完院子,垫巴了几口,此时正在禅房任劳任怨的擦地。

    二师兄为师父引路,太虚道人问他,“新来的小徒弟,这一个月表现如何?”

    “师父您放心。”二师兄自信的说,“还和以前一样,能考验他意志的地方,绝不手软。”

    太虚道人点点头,此话不假,这些年被二徒弟折腾走的人,都能从道观门排到山脚下了。

    “不过这小子,看样子是铁了心要留下。”陈扶风的一举一动,二师兄都看在眼里,说实话,这小子不差,被折腾了这么久,愣是忍着没说一个走字。

    太虚道人走进禅房,先给香炉里添了几炷香。

    再不慌不紧的走到陈扶风面前,蹲下身跟他说话。

    “道长。”陈扶风放下抹布,行礼。

    “哎呦,真不好意思啊,怎么能让你干这些粗活呢。”太虚道长看了看陈扶风手里的活计,“我忘记告诉我那些混账徒弟,让他们对你客气点了。”太虚道人装疯卖傻,“平王殿下受罪了吧,多担待,多担待。”

    二师兄咂摸着,师父喊这个毛头小子什么,平王殿下?

    二师兄整个人都石化了,师父您这不是在坑我吗?!在陈扶风面前,耀武扬威多日的二师兄,像个小孩一样手足无措的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

    陈扶风挤出一个笑容,内心暗道,您可别装了。您要是没忘记这茬儿,我岂不是更没好日子过了。

    不过他还是说得很诚恳,“道长言重了,师兄们对我都很好。”

    二师兄还担心陈扶风会告状,听陈扶风这么说,松了一口气。

    “你该改口了。”太虚道长提醒他。

    抬起头,陈扶风神色惊喜。这就是说,太虚道长打算留下他了。

    陈扶风给太虚道人磕头,郑重道,“师父。”

    ......

    “平王殿下,对不住,对不住了。”二师兄连连道歉。师父让他带陈扶风到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

    “二师兄,你还是叫我扶风吧。”被他训久了,这人乍一对自己这么客气,陈扶风还挺不适应。

    说实话,这白云山是个山清水秀有灵气的地方,陈扶风都觉得,这山头的猴子,待久了都能成精。

    走着走着,陈扶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七师兄!”陈扶风惊喜的喊道,见那人看过来,便向他挥起胳膊示意。

    “瞎喊什么呢。”二师兄拍了他一下,习惯性的凶他,“这是大师兄!”

    “大师兄好。”二师兄恭敬道。

    大师兄是师兄弟之首,是除了师父外,道观里最让人尊敬的。前些日子,大师兄替师父下山办事去了,应该是刚回来。

    “这是师父新收的小师弟。”二师兄把陈扶风推出来。

    七师兄原来是大师兄,排行第几无所谓啦,陈扶风都觉得他好。

    “恩,我们之前见过。”大师兄温和的看向陈扶风,“通过师父的考验了?恭喜你啊!”

    “是!大师兄好!”陈扶风对着他作揖行礼。

    “小师弟也好。”大师兄笑的时候,真是让人如沐春风。

    ......

    这天,大师兄奉师父之命,把陈扶风叫出来。

    “大师兄,你之前为什么跟我说你排行老七啊。”陈扶风私下里问他。

    大师兄低头,露出一个让陈扶风看了,有些难过的笑容。

    “老七呀,他是我弟弟。之前,为了救一个上山采药的姑娘,掉下了山崖。”大师兄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很多年了,可我老是觉得,偶尔提一提,就好像他还在一样。”

    陈扶风突然明白,那天说起七师兄的时候,阿鸾那个鬼丫头,脸上突来的哀伤是怎么回事。

    “大师兄一直记着他,七师兄肯定会很开心的。”陈扶风不会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么说对不对。

    大师兄想念弟弟,所以一个人活出了两个人的生命。

    “谢谢你。”大师兄突然说。

    “谢我做什么。”陈扶风受宠若惊。

    “师弟们怕我伤心,从来不提他。”大师兄看着陈扶风清澈的眼睛,“可我有时候,真的很想,和别人聊一聊他。”

    “以后大师兄想说话,可以找我。”见到大师兄后,陈扶风感受到了那种,就像夏芙蕖一样人见人爱的感觉。

    “好。”大师兄会心一笑。

    “对了,大师兄,我们去什么地方?”陈扶风这才想起来问。

    “带你去泰和岭。”大师兄看向前方。

    “这不就是泰和岭吗?”陈扶风踩踩脚下的土地。

    “泰和岭不是一座山岭。”大师兄勾起嘴角,给他解释,“泰和岭是一片竹林,本来叫泰和林,后来师父觉得气势不够,就改成了泰和岭。”

    这样叫着叫着,外面就都以为泰和岭是白云山上的山头了。

    “原来是这样!”陈扶风恍然大悟。

    “师父!”两人来到泰和岭前,对太虚道人行礼。

    太虚道人二话不说,把手放在陈扶风肩膀上,稍稍用力。

    陈扶风没有防备,被一把推进了竹林。

    他转过头,眼中略带惊慌,刚想开口询问,面前的竹林移动起来,在他面前形成了一道与外界隔绝的屏障。

    竹林外。

    “你也见识过这竹林阵的威力。”太虚道人笑道,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翟孟,你说这小子,他能撑多久?”

    “小师弟天资在常人之上。”翟孟称赞说。

    “天资,倒还不是关键。”太虚道人是个踏踏实实的人,“他的根基稳,假以时日,可得真传。”太虚道人对最得意的大弟子说,“可他心有杂念啊。想要赶上你,恐怕得费一番功夫。”

    “师父谬赞了。”翟孟谦虚道。

    “这些竹子,种下的前四年,能长一寸就不错了。”看向眼前郁郁葱葱的竹林,太虚道人碎碎念道,“可到了第五年,他们每天疯狂的生长,仅用一个多月,就能长到十五米。其实这是前四年,在地下扎了一百米的根啊。”

    “以后你就带他来这里练习吧。”太虚道人吩咐说。

    “是,师父。”翟孟应道。

    “就看他能不能,熬过最初的那一寸了。”太虚道人眼中有期待的光。

    泰和岭,集天下所有奇形异阵于一林。越往后,阵法越难。

    陈扶风今天见得,还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从泰和岭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阿鸾在竹林前等着他,她看陈扶风果然是带着一身伤痕走出来。

    “喂,这药给你。”阿鸾听说陈扶风来泰和岭了,特意去找了金疮药。

    “谢谢。”陈扶风擦擦手上的血迹,接过来。

    “哎,二师兄要我给你的。”阿鸾把包袱丢给他,又拿出一封信,“还有这个,从都城寄过来的。”

    一看信封,就知是夏家专用的。

    陈扶风拿到信,瞬间忘了伤口的痛,满怀期待的展开。

    只有几行字,他看下去,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凝固。

    愣在原地,阿鸾怎么喊他,他都不做回应。

    陈扶风心里有什么东西,一下子垮了。

    他疼,像剑刺穿肋骨那样疼。

    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这是从他有记忆,最后一次哭。

    “扶风,我爹出事了。

    我们过几日便要离开都城,

    以后不能给你写信了。

    对不起。

    你要照顾好自己。芙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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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代人间的爱恨情仇,上古部落的神秘文化,文武百官朝堂对峙,三国鼎立战场征伐。灵力少女漫漫谈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力少女漫漫谈,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力少女漫漫谈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