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换新朝
“先皇骤崩,归于五行。留此遗诏,命奴才宣于朝阳殿。”福寿站在朝阳殿上,宣读庆元帝留下的传位诏书,“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长子陈扶桑。黎王人品贵重,仁厚礼贤,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钦此。”
陈扶桑接过圣旨,面朝文武百官。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年号永泰,称长乐帝。
陈扶桑登基之后,做的第一件事,是受庆元帝遗命,诏告天下,以护国大将军追封夏青云。
程邈接任了大学士,已是文官之首。
文武百官,站在大学士和长信候身后,高呼,“皇上英明!”
这天下朝后,长乐帝派人去寻夏客栈,把陈扶风召去了御书房。
陈扶风上次走这条去御书房的路,还是某一次犯错误,被庆元帝叫去训诫的时候。
平叛那天,他走得急,又是晚上,没看清楚皇宫变成什么样了。
现在看来,还是老样子。陈扶风在青越观待久了,在宫外的时候,不觉有什么不对,乍一回宫,像被捆绑住手脚,走到哪里都觉得拘束。
进了御书房,长乐帝临窗而立,案上的折子都已经批完了,整整齐齐的摞在一边。
“臣弟参见皇上,吾......”陈扶风撩起袍摆,想要跪下行拜见君主之礼。
“扶风。”长乐帝过来扶住他,“你我兄弟,私下见我,不必如此。”
“皇兄,君臣有别,这不合规矩。”陈扶风拧着眉,他愈发稳重了。即使皇上偏宠,也知道什么事不该做。
黎王浅笑,“我还是习惯,听你叫我大哥。”
陈扶桑在心里无声叹息,兄友弟恭他们做到了,难道做了皇帝,扶风就要疏远自己吗。
“大哥。”陈扶风喊了一声,他知道,虽然坐上皇帝的尊位,陈扶桑骨子里,一时还是那个平易近人的黎王。
长乐帝的眉心总算舒展开来。
刚遭遇了变故,大家一时都不太适应,日子还长,往后慢慢习惯吧。
“大哥叫我来,是有事要我去做吗?”陈扶风这几天,除了追查琼保的下落,剪去定王的羽翼,每天就是在城中瞎晃,或者去程邈那里蹭杯茶。
寻夏客栈里参与平叛的人,都被陈扶风撵出去游山玩水了,奥不,去各地镖局打探消息去了。
这一闲下来,阿鸾老是让他在客栈当跑堂,陈扶风巴不得长乐帝有事派给他做。
“父皇驾崩前,隐瞒你回来的消息,是不想让有心之人,利用寻夏客栈,日后诟病你。”
“我都懂。”陈扶风低下头,身为皇子,庆元帝驾崩,按理来说,他是该去守孝的。可是庆元帝给陈扶桑下了死命令,等一切平静下来,再以整肃军队,辅佐君王之名,对外宣召陈扶风回都,下旨恢复陈扶风平王的身份。
“这段日子,你先在客栈住着,我派人给你建府。”长乐帝拿出几张图纸,“你挑一挑,看喜欢哪个地段?”
“大哥,不用。”陈扶风摇摇头,“等抓到了琼保,我就离都。还有事要做。”
“你要去找夏将军的女儿?”不用问,长乐帝也知道弟弟在想什么。
“也不全是。”陈扶风狡辩,“在外头散漫久了,实在是不习惯朝堂上肃穆严谨的气氛。”
“你若是愿意,我让人给你安排个闲职。”长乐帝劝道,“让你手下的人去找吧,你留在都城里,过几天安生日子。”
陈扶风咬着手指甲,“大哥,建府的事情不着急,容我再想想。”
从御书房走出来,陈扶风伸着大大的懒腰,瞟见太后的仪仗,往冷宫的方向去了。
庆元帝驾崩后,昔日的姐妹都成了太后、太妃,只有佟妃,因为当年参与嫁祸朱大夫,又帮助琼保暗通东海,被打入冷宫。
吴太后踏进冷宫,长风倒灌空巷,声如鬼哭,草枯花黄,佟妃是这里住着的,唯一的废妃。莲华宫的宫人,职位高一些的,被带去刑讯逼供了,剩下没帮她做过坏事的人,被遣散在各个宫里。
“太后娘娘!”佟妃穿着青白衣裙,发间只插着一支木簪,扑过来抱住太后的脚。
在太后身边伺候的太监上去把佟妃拉开,太后往后退了一步,站定。
这些年,很多嫔妃都受过佟妃的气,要不是吴太后拦着,她们闲着无事,早不知来这里奚落佟妃几百遍了。
佟妃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头,口中念念有词。
“和臣妾没关系,不是臣妾做的,是太师逼我的,是他逼我的!”
“你抬起头来。”看佟妃疯疯癫癫的样子,吴太后轻轻皱了下眉头。
佟妃磕破了头,血迹顺着脸上的轮廓滑下来,落到地上,如罂粟般妖冶。
吴太后看向她空洞的双眼,“你犯了大错,是不可能再出去了。可是七皇子尚未成年,你得为他的以后,做些打算。”
“宁儿。”听太后提到儿子,佟妃总算恢复了些神志,她往前爬了爬,全身颤抖着,脸上留下泪来,“太后娘娘,不要迁怒他,不要,臣妾求您了,他还小,我做的事他都不知道。”
“哀家会劝皇上网开一面,不过有你这个母亲,他这一辈子,算是废了。”吴太后扔下一句话,便离开了冷宫。
翌日,佟妃自缢与冷宫,等到被人发现,已经气绝多时。
陈扶宁还住在莲华宫里,陈扶风去看过,差点气得一掌拍死他。
知道佟妃自戕,陈扶宁整日里哭嚎,砸东西,没东西砸了就咬人。一来二去,都没有宫女和太监赶紧去送饭给他了。
陈扶风记着陈扶宁和他母妃欺负过夏芙蕖,本不想管他的闲事。可处置他前,又不能看他饿死在里面。
“别哭了。吃饭。”陈扶风端来了膳食,放在桌子上。
陈扶宁异常的安静。
陈扶风背对着他,皱了皱眉,在背后的人近身之前,侧开身子。
陈扶宁本想偷袭陈扶风,现在却一下子撞在桌子上,饭菜洒了他一身,继位狼狈。
陈扶风夺过他手里的碎瓷片,在陈扶宁面前,用手掌捻成了粉末。
陈扶宁毫无章法的向陈扶风打过去,陈扶风只躲开,也不还手。这让陈扶宁更生气了。
“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意思,你们杀了我啊!”陈扶宁没吃饭,吼叫的力气倒还有,“你们害死了母妃,我会杀了你们的!”
陈扶风没了耐心,在他脖子后面劈了一掌,让宫女进来把一地狼藉收拾了。
刚走出莲华宫,长乐帝身边的人便过来告知他,“平王殿下,定王被发现猝死在狱中,皇上让您,去天牢一趟。”
陈扶风心中陡生疑窦,定王,死得蹊跷。
第七十五章 做交易
陈扶风前脚刚走,琼保就出现在牢房中,陈扶昱惊恐的瞪着双眼。
“你怎么进来的,你是人是鬼?”
琼保不满的看了他一眼,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殿下刚才,想对平王说什么?”
“没、没什么。”
“你在怕什么,刚才平王在时,殿下不是很硬气吗。”琼保嘲讽道。
“这里危险,太师还是快离开吧。”定王强忍着心中的恐惧。
“殿下想走的话,臣也能带你出去。”琼保并不想放过他。
“不,我会拖累太师的。”面前的人怖如妖魔鬼怪,定王想都不想,一口回绝。
“殿下想到了什么,吓成这样。”琼保的手插住定王的脖子,一点点用力。
陈扶昱握住他的手,拼命挣扎。他猛然想起,有一次听到琼保跟手下的人说,景妃中的毒,无药可解。
他本想提醒陈扶风。可是来不及了。
定王耗尽胸腔中最后一口气,渐渐不再挣扎。
琼保抚上陈扶昱的双眼,“活着太苦,臣送送殿下。主仆一场,老夫会替您报仇的。”
......
“被人掐死的。”陈扶风看了眼陈扶昱脖子上的红痕,“手法真是粗糙。”
“为什么。”长乐帝不解道,定王本就是待死之人,那人何必以身犯险,再到天牢杀他。
“大概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陈扶风咬着下唇,“琼保。”
“他有什么本事,可以进天牢杀人而不被发现。”长乐帝心下一惊,琼保一日不落网,都城一日不得安宁。
“寻常人当然不行,可他是五部人。”陈扶风在夏府的书房里,找到了夏青云记载五部的书卷,“五部的文化神秘,很多都超出了常人的认知范围。”
长乐帝大惑不解,“既然如此,琼保为什么要一直针对五部。”
“琼保大概是鼎木遗民,鼎木消亡了,他心有不甘,想要别人陪葬吧。”陈扶风脸色沉了沉,定王到底知道了什么事,“大哥,琼保此时应该还没有出城,派人堵住城门,他要是跑了,再想抓他就难了。”
长乐帝刚给御林军下了命令,一个统领火急火燎的冲进来,差点撞倒陈扶风。
长乐帝一看,是在莲华宫看管陈扶宁的人,“出什么事了。”
“皇上,七殿下不见了。”
长乐帝束手无策,无奈的看向陈扶风。
“皇上别急,他们肯定还藏在城中,我带人去搜。”
几日前。和硕华秀刚从牢中放出来。
“公子,我们必须回去了。”沐娘搭着脉,华秀的脉象微弱虚浮。
“不急,你的药还有吧。”华秀面无血色,疲惫的说。
“没有了。”这药本就是救急用的,撑不了多长时间。
“给我。”华秀不容反驳的说。
沐娘的眼泪落在手背上,她连忙起身,把头转向一边。
华秀心烦的皱了皱眉,“我死不了,你哭什么。”
“还要多久,你才肯走。”沐娘狠声问他。
“十天。”华秀漫不经心的说,也不知是真是假。
“这是十天的量。”沐娘从瓶中倒出十粒药丸,拍到华秀手中,“十天后你再不走,我叫大公子,来给你收尸。”
沐娘气急,抹了把眼泪,转身出去了。
“女人真是麻烦。”华秀低头抱怨道。
......
傍晚,华秀正闭目养神,在牢中住了小半个月,出来后,他一直称病在家。
烛火俄然而灭。华秀不悦的撇了撇嘴,刚想唤阿鸾进来。
“何大人,别来无恙啊。”琼保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屋内。
“呦,太师来了,您还活着呢。”华秀问候道。
“托何大人的福。”琼保摸黑坐下。
“太师有什么要紧事?”华秀翻身,找到一个舒服的致姿势躺着。
“来跟何大人做笔交易。”黑暗遮住了琼保恶狠狠的眼神。
华秀冷笑,“哼,得了吧,你是不是忘了,我之前差点死在你手里。”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对不住何大人,您别计较。”琼保的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你留在太师府的东西,是我拿的没错。”何秀兀自说,“不过我换了一件价值连城的宝贝给你,你不应该谢谢我?”
华秀说的宝贝,是那副罗太后亲绣的万里祥云图。华秀从宫中偷出来,待琼保逃走后,让人放进了太师府里,他已经暗示过去太师府抄家的官员了,他们应该很快就能找到。
“太师再不去拿,可就什么都带不走了。”华秀故意刺激他。
琼保被逼急了,上去掐住华秀的脖子。
华秀缓缓道,“我死了,可就没人帮你出去了。”
阿鸾的药开始发挥作用,华秀声音清楚有力,完全不像一个病弱之人。
琼保松开手,这人的功力在自己之上,在他手下能说话的,何秀是第一个。
他冷静下来,切入正题。
“你帮我易容,出城之后,我自会告诉你去哪里找玲珑丹。”
“太师,是你在求我。”华秀坐起来,不耐烦的说,“你不应该跟我谈条件。”
“那好。”琼保无计可施,“我可以告诉你,你体内的寒毒,喝活人血,也能够压制。”
“只是活得久一点而已,和我手上的东西比,你的消息,也太廉价的吧。”
“你别欺人太甚!”琼保低声吼道。
“这句话,你没少听别人说吧。”华秀看着琼保恼羞成怒的样子,觉得解气。
“城郊三十里的川谷镇,有家医馆叫茯苓堂,他们有炼制玲珑丹的密方。”琼保说完,把内力聚集在手掌上,何秀要是敢耍他,他就一掌劈过去。
“有劳太师了。”华秀满意道,丢给琼保一包东西,“你那两张面皮太糙了,忍不住给你重新做了两个,不用谢。”
琼保本想给他一掌,此时外面传来沐娘的敲门声,琼保只好拿上东西,赶紧翻窗出去了。
“公子,怎么把灯熄了。”沐娘看到门缝没有光亮,推门进来把烛火点上。
“不小心弄灭了。”华秀搪塞道。
“没光亮对你的身体不好。”沐娘走过来,递给他另一种药丸,“公子要是觉得太亮了,睡不着,把这个安神的药吃了吧。”
华秀不疑有他,接过来,放进嘴里。
沐娘把水递给他,亲眼看他吞咽下去。
和硕华秀吃了药,疲惫的阖上眼,身体一软,倒在沐娘怀里。
“大公子。”沐娘小心的抱住华秀,向门外喊,“可以回雪山了。”
沐娘把脸贴向华秀的额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琼保说的话,沐娘在外面听见了一些,“人血入药是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翌日清晨,某家客栈,真何秀缓缓醒来。
第七十六章 燕门渡
琼保和陈扶宁用华秀给的面皮易容,成功躲过了在城门把守的御林军。
去都城几百里后,终于将那层皮扯了下来。
陈扶宁将其撕裂,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这点苦都吃不了,还想报仇。”琼保挖苦他。
“这些人都得死。”陈扶宁脸皮薄,委屈极了,留下两行眼泪。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华秀给的,是女人面皮。
在累死了三匹快马之后,琼保带着陈扶宁,终于踏上东海境内,与擎渊接壤处,生意往来最频繁的燕门渡口。
已经入冬,再过几天,河水结冰,船就走不动了。所以琼保才走得急,陈扶宁从小娇生惯养,折腾了一个多月,舟车劳顿,活活累瘦了一圈。
要不是他身上流着东海的血,带着他能跟东海套套近乎,琼保可能已经把陈扶宁丢到深山老林里喂狼了。
琼保暗自想,佟妃也算精明,怎么把陈扶宁养成了一个废物。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
身边,陈扶宁打了一个喷嚏,鼻孔冒出很大的鼻涕泡。琼保厌恶的撇开眼。
正好看到前面的茶亭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影。
“魏先生。”几月不见,此人正在茶亭里等他们。
“太师远道而来,辛苦了。”魏先生迎上来,“得太师之才,乃我东海之福啊。”
“魏先生,实在对不住,你那几个手下......”琼保说话的时候,看魏先生的眼神故意躲闪。
“咳,提他们做什么,那几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魏先生愤愤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魏先生带两人去见二王顾阗之。
“你是扶风?”顾阗之打量着陈扶宁,据说陈扶风英挺睿智,眼前这个,显然货实不符啊。
“又是陈扶风。”陈扶宁咬牙切齿道。
“王爷,这位是七皇子陈扶宁,佟妃娘娘的儿子。”琼保见顾阗之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连忙解释道。
“奥,太师不是说,带平王来吗?”顾阗之当着陈扶宁的面,丝毫不掩饰对平王的欣赏。
“王爷,七皇子远远比平王,对东海的感情更深厚。”言下之意,您就别想了,平王不可能和东海一条心。
“小子,你觉得呢?”顾阗之无所谓的笑了笑,问陈扶宁。
陈扶宁还因为陈扶风到处刷存在感而愤怒,抬头发现琼保沉着脸看他。
他才后知后觉的答应,“是、是。”
“魏先生,先带太师他们去住的地方稍作休息。”顾阗之吩咐道。
送走两人,魏先生折回来,问顾阗之,“王爷不满意?”
“那个琼保,手里掌握着擎渊很多机要,倒是有用,就是心眼太多了,不好控制。”顾阗之想了一会儿,“至于他带的那个娃娃,你且教教看吧。”
虽然夏府衰败了,但擎渊悍将还是很多,硬打强攻肯定讨不到好处。顾阗之打算利用琼保对擎渊的了解,集中兵力,打擎渊措手不及,彻底覆灭掉邻邦大国。他连得胜后,地方太多管辖不过来都考虑到了,所以他需要一个留着东海血液的皇子,来为他做事。这个皇子最好聪明一些,不服气没关系,顾阗之有很多手段可以调教,但他不喜欢笨人。
......
驭龙岭。
华峰的儿子这几天出疹子,药吃完了,他去找沐娘拿药。
他走得急,向窗户里瞟了一眼,有人在。
华峰顿住脚步,折回窗边。
这里终年严寒,不比山下。在屋内,即使是他,也需要披着大氅御寒,沐娘却穿得很单薄。
“你在做什么。”华峰抓住沐娘的手腕,上面两道口子已经愈合,还有一道是新划开的。
沐娘拉下袖口,遮住腕上的伤痕,“没事。”跟在和硕华秀身边久了,她竟然也想再说一句,死不了,沐娘披上大氅,“大公子,药在那边的架子上。”
“为他做了这么多,没良心的,一点都不领情。”华峰拿了药,转身走开了,一边走一边替沐娘打抱不平。
冰冷的皮肤慢慢恢复正常的温度,沐娘看向总坛,和硕华秀正在里面闭关。
沐娘按照琼保的话,用自己的血,给华秀入药,果然药效好了很多。
可热血容易遇到寒毒,服药之人容易急火攻心,只有凉了,才可以慢慢融入寒毒,起到抑制的作用。
这里是雪山,再过三四个月,外面又是五光十色、春暖花开。而除了后山的那片竹林,驭龙岭的一切都是白的,终年大雪漫川,满目冰霜。
只有华秀真心笑一笑,是沐娘眼里唯一的春天,足够让她心生暖意了。
......
陈扶风没逮到琼保,在寻夏客栈生了几天闷气。
这人知道的太多,不能放过他。
痛定思痛,陈扶风打算亲自去东海,跟琼保做个了结。
“你的人身手不凡,我就不派人跟着你了。”长乐帝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了。
陈扶风再能干,在长乐帝眼中,都是个小孩子,他细细叮嘱着,“别难为自己,你的安全最重要。”
“记住了,大哥。”陈扶风保证道。
“对了,你去懿正宫看看吧,母后知道你回来了,会很高兴的。”
陈扶风点点头,去懿正宫看望太后是应该的,毕竟小时候被吴太后庇护过,也没少给她老人家惹麻烦。
“儿臣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毕竟是见太后,陈扶风暂时忘了琼保的事,时刻想着自己的表情,要笑。
吴太后看见他,脸上的笑纹深了些许,“快起来,我前几天还跟皇上说,让他召你回来。”
陈扶风陪太后聊天喝茶,吴太后一个劲儿的夸他懂事了很多。
回去的时候,还让他带了很多糕点,都是陈扶风小时候喜欢吃的。
懿正宫的院落里,有一个小姑娘,在和几个宫女踢毽球。
陈扶风想起,这是景妃的女儿,父皇唯一的公主,原本养在佟妃身边,现在被太后接了过来。
“参见平王殿下。”几个宫女都是皇后身边的老人。其中一人,还记得陈扶风小时候天天被罚抄书。
“四哥。”听到平王这个名号,小公主便知他是谁。
“陈、”陈扶风一时记不起她叫什么。
“陈宓。”小姑娘脆脆的答道。
“哪个宓?”陈扶风随口问。
“宝盖头!”小姑娘语气
陈扶风愣了下,他母妃的名里,也有这个字。
陈扶风不觉想笑,这孩子一副单纯的样子,养在佟妃身边这么些年,也不知道被带坏了没有。
而且,她亲生母亲当年栽赃朱大夫,间接导致了夏将军的死。
陈扶风有很多理由讨厌她,偏偏她脆生生的语气,又像极了小时候的夏芙蕖。
拿出一些糕点分给她,陈扶风叮嘱说,“小家伙,听太后的教诲,以后要走正路。”
“好!”小公主接过糕点,欢喜的应道。
第七十七章 同心愿
几个月后,祁门镖局。
沈骞坐在台阶上,看夏芙蕖手把手,指导见习镖师对打的动作。
“别闲着,去把武服换了。”夏芙蕖察觉到沈骞的目光,朝他走过来。
沈骞今天,本来有趟镖要走,按惯例,天不亮就要出发。
几个人还没出门,就被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的苏繁拦下了,说是路封了,都回去睡觉吧。
镖师们真得回去睡觉了,沈骞深谙苏繁的套路,留了个心眼,在院子里磨蹭了半个时辰。
不出所料,虽然镖走不成了,总镖头早起练功的规矩还是雷打不动。那几个去睡回笼觉的镖师,刚阖上眼,就被苏繁揪到院子里举大缸。
沈骞躲过一劫,悄没儿声的跑到武场。
夏芙蕖和沈骞刚升了副镖师,苏锦不放心夏芙蕖独自带人走镖,她都是留在镖局中训练镖师。
“丫头,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不让往东南方走镖了?”沈骞往旁边挪了挪,给夏芙蕖让了空坐下。
“小舅舅刚才听来往的客商说,最近东南各地有很多人失踪。”夏芙蕖解下护腕,随手扔给沈骞,“官府在查案,到咱这里了,禁行。”
“新皇帝可够倒霉的,刚登基,就一堆烂摊子等着他收拾。”沈骞同情的说。
听说,擎渊的皇帝起早贪黑,除了上朝就是批阅奏折,从中央到地方,各种事情都要过问。
在焚金部,族长最大,他大哥每天和几个元老级的人物聊聊天,只要不打仗,就去跑马打猎,看娃喝茶,比皇帝清闲多了。
“这阵子,外面好像挺乱的。”夏芙蕖看着围墙外,祁门和外界格格不入,几乎听不到什么消息,这段时间到处打仗、暴乱、逃难,祁门也有难民涌进来。
夏芙蕖忽闪着眼睛,“诶,沈大哥,有个事,想拉你入伙。”
“说吧!”沈骞硬着头皮答应道,只要夏芙蕖喊他沈大哥,一定是有事相求,八成又得让他得罪苏锦了。
“我听说征兵呢,咱俩去报名吧!”夏芙蕖兴奋的说。
沈骞也想去充人头,凭他的武功和阅历,最次也能当个参将。
他本来想,等走完这次镖,就和总镖头商量。
可带着夏芙蕖,苏锦铁定不会同意。
“这个...”夏芙蕖让他割几块肉下来,沈骞都不带眨下眼的,唯独关系到夏芙蕖安危的事,沈骞有点头大,他叹了口气,“丫头,你一姑娘家,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在家待着。”
“你想说在家相夫教子是吧!”夏芙蕖气呼呼的起来,掐着腰站在沈骞面前,引来见习镖师好奇的目光。
“你们散了吧。”夏芙蕖难得提前放他们走,见习镖师们刚想欢呼雀跃。
夏芙蕖又说,“明天补回来。”
沈骞没忍住笑了出来,看那些家伙的表情,由喜转悲,仿佛瞬间从云端跌落。
“总镖头又找你谈心了。”沈骞直接换成了陈述句。
夏芙蕖丧气的点点头,苏繁整天嚷嚷着连嫁妆都准备好了。
要不是和苏繁混熟了,夏芙蕖还以为他着急赶自己走呢。
“总镖头是为了你好,外面又不太平。”沈骞比夏芙蕖年长几岁,“我看镇上好多像你这么大的姑娘,都嫁人了。”
“我才十八。虽然姑姑说我娘就是十八岁嫁人的吧。”夏芙蕖提起消失在记忆中的父母亲,已经神色如常了,“但人各有志是不是,成亲有什么好玩的。”
“你又没成亲,怎么知道不好呢。”沈骞觉得,怨妇才说这种话。
“你不也没成亲?说得好像你很懂的样子。”夏芙蕖反问。
沈骞默然,盯着自己的脚尖。
突来的沉默,夏芙蕖敏感的察觉到不对劲。
“喂,你不会,有家室吧?”夏芙蕖捂住嘴巴,转而恍然大悟,指了指沈骞,“我知道了,是不是姑娘太丑了,你逃婚出来的。新娘的娘家人气不过,才找人追杀你。”难怪沈骞对自己家的事闭口不谈,夏芙蕖以为他也是个孤儿,一直没有多问。
“你脑袋里都装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么能编,怎么不去说书呢。”沈骞解释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别人的隐私,夏芙蕖向来没兴趣多问。
“丫头,你的志向是什么?”沈骞注视着夏芙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
“执剑天下,济世救民!”夏芙蕖仰起脸,果断说出自己的理想,她自豪的看向沈骞,“你呢?”
夏芙蕖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个响天动地的答案。
沈骞朴素而真诚的回答道,“和家人一起,安安稳稳过日子。”
夏芙蕖扶了扶下巴,“那你怎么不回家。”
“因为,我遇到了一个人,她...”沈骞对上夏芙蕖的目光,犹豫着要不要说下去。
夏芙蕖听了这话,把视线从沈骞脸上移开,她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我...我还有事,你明天记得来训练镖师啊。”夏芙蕖说完,小碎步溜走了。
沈骞怔怔的望向那个背影,不由自主的笑了,“丫头太聪明了。”
这天下午,沈骞就去找了苏锦。
苏锦穿着武服,她一直没嫁人,头发也没挽成寻常妇人的模样。
“总镖头。”沈骞拱了拱手,“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说吧。”苏锦约莫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想带着芙蕖,去附近参军。”沈骞提着一颗心,稍有不慎,他就饭碗不保啊!
“你能保证蕖儿的安全吗?”苏锦没说好或不好,只是严肃的问他。
“能,我用性命保证!”沈骞心里一直是这么想的,而后才反应过来,“您答应了?”
苏锦认命的笑了一下,眼神有些迷离,她又看到夏青云的身影,自言自语道,“她的心愿,也是她爹的心愿。”
“您说什么。”沈骞一字不差的听着,“总镖头,您是不是有事隐瞒了芙蕖。”
“没什么。”苏锦自知说漏了嘴,用规矩搪塞他,“镖门的规矩,领差办事,不该问的别问。”
“是。”沈骞暗自在心里揣测苏锦话里的意思。
“路上需要带的东西,我会差人准备好。”夏芙蕖的赤子之心里,流着夏府的血,就算苏锦不同意,夏芙蕖也会偷偷跑出去。苏锦想到这一层,与其让夏芙蕖担心回来会挨骂,还不如让她放心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你应该行走江湖很多年了。帮我,照顾好她。拜托你了。”苏锦恳切的说。
“请总镖头放心!”沈骞从不说大话,只要他答应了,就一定会做到。
第七十八章 入军营
最近的征兵点,离祁门五十多里。
想要参军的人挺多,好不容易排到前面,书记官看沈骞身材魁梧、气度不凡,什么都没问便把他留下了,让他去前边领兵服。看到后面的夏芙蕖,又把沈骞叫回来。
“哎呀,不能带亲属。这位兄弟,让你娘子回去吧。”
沈骞本想解释夏芙蕖不是他的娘子。
可夏芙蕖最关心她能不能进军营的问题。
“大人,我是来参军的。”夏芙蕖把手撑在桌子上,“另外,这是我大哥。”
“我们不收女兵,你一个丫头片子,跑来凑什么热闹。”书记官皱着眉说。
“你才是来凑热闹呢。”芙蕖着急了,把剑放在桌子上,“大人,你把这里最能打的人喊来,看看我武功怎么样,再做决定也不迟啊。”
“芙蕖!”沈骞不想让她生事。
那丫头丢给他一个别担心的眼神。
“这位女侠,看起来身手矫健。”后面的营帐里,走出来一个气宇轩昂,将军模样的人。
“冯阳候。”书记官起身行礼。
冯阳候在高彦平叛之后,还没来得及归都,就收到让他征兵的消息,这是最后一个征兵点。
过去的十年间,擎渊精简兵力,休养生息,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规模的征过兵。百姓吃饱穿暖,就想要做点光宗耀祖的事情,如今想要封侯拜将的人多,来报名的人都热情高涨。
沈骞看他和自己差不多大,一听竟是位军候,肯定武艺高强,连忙打圆场,“我妹妹说着玩呢,将军别当真。”
沈骞想着,他们不收女兵正好,夏芙蕖就可以老老实实的回镖局了。他拉了拉夏芙蕖的胳膊,示意她说句软话。
“我没说着玩。”夏芙蕖不领情,从沈骞手中抽出胳膊,看向冯阳候,“将军,我是真心实意有准备的想来参军!”
冯阳候适时制止了沈骞想找块布塞住夏芙蕖嘴巴的冲动。
“姑娘,这样吧,你和我比一比,比什么你说了算。赢了的话,你就留下,否则,就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怎么样?”冯阳候心平气和的说。
“好。”夏芙蕖满意的点点头,也不跟冯阳候客气,她既然想留下,只能把绝招使出来,“将军,用剑可以吗?”
冯阳候含笑道,“可以。随姑娘喜欢。”
跟着冯阳候打高彦的士兵见识过将军的身手,再看夏芙蕖那副小身板,铁定会输得很惨。
“这位兄弟,劝劝你妹妹,和我们将军比试,可不是闹着玩的。”
沈骞玄色的眸子瞬也不瞬,安静的看着,不发一言,那两个人已经进入了比试的状态,必须分出高下,这种时候,不能给夏芙蕖泄气。
周围安静下来,只有剑刃碰撞的金属声。
百十个回合下来,夏芙蕖渐渐体力不支,露出破绽。
冯阳候没给她喘息的机会,最后一招,打落夏芙蕖手中的剑,剑尖指向夏芙蕖的喉咙,围着的士兵惊讶的看着夏芙蕖。她也不躲,瘪了瘪嘴,“将军确实厉害,是我技不如人。”
“将军手下留情!”沈骞已经冲上前去,握住了冯阳候的手腕。
冯阳候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骞,收了剑。
“以姑娘的年纪,剑法能够如此精湛,骆某佩服。”冯阳候觉得这招式眼熟,可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到过。
“将军,你就让我留下吧,求求你了。”夏芙蕖拾起剑,不屈不挠道。
夏芙蕖的剑,是苏锦手把手教的,大有青出于蓝胜于蓝之势。
可她毕竟年轻,比不过冯阳候这一擎渊第二武将也是正常。
没几个人能在冯阳候手下过百招,虽然冯阳候放了水,底下的小兵还是大饱眼福,对夏芙蕖的身手肃然起敬。
“姑娘,战场上刀剑无眼,不是谁都会对你留情面的。”夏芙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冯阳候倒是很欣赏,“你这么年轻,不怕吗。”
“怕就不来了。”夏芙蕖轻轻一笑。
“姑娘好胆量,你叫什么名字?”冯阳候确定,她不是一时兴起才来参军的。
“报告将军,夏芙蕖。”
冯阳候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将军之女,和你有一样的名姓。”
“那真是挺巧的。”夏芙蕖有些意外,“她要是想参军,应该挺容易吧。”
“她没姑娘这么幸运。”冯阳候一直觉得很可惜,“当年大将军含冤而死,他的妻女,均随他而去了。”
“这样。”夏芙蕖遗憾的说。
“我当年受过大将军教导,今日遇到夏姑娘,也是缘分。”冯阳候对书记官说,“把夏姑娘的名字记下吧。”
“多谢将军赏识!”夏芙蕖向冯阳候作揖,兴奋的看了沈骞一眼。
“你能如此,你哥想必也不差,日后军中事务,少不了仰仗你们。”
“将军谬赞了。”夏芙蕖低下头,满脸堆笑。
等安顿下来,沈骞开始唠叨夏芙蕖。
“你不知道躲吗,他要是心情不好,一剑刺下去怎么办。”夏芙蕖倔的像头牛,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沈骞想想都后怕。
“人家是一品军候,犯得着跟我计较。”夏芙蕖满不在乎的说,“再说了,你不是还在吗。”
夏芙蕖心知肚明,姑姑这次当自己出来,沈骞是打过保票的,要是出了事,沈骞没法跟苏锦交代。
“你是真不怕死吗?”沈骞感觉,夏芙蕖就像只有九条命的猫,随便丢一条没什么关系。
“怕。”夏芙蕖老实承认,“不过我死了,除了姑姑,也不会有什么人在意吧。”夏芙蕖一直把苏锦不嫁人的原因,归结到自己身上。
“怎么没有!”沈骞火大,按住她的肩膀,坚定地说,“镖局的人会,我,也会。”
夏芙蕖看沈骞一脸担忧,兀自笑开,“别当真,我说着玩呢。”
沈骞慢慢松开她。
“你这剑哪里得来的,以前怎么没见你用过。”沈骞看着眼生,问道,“那颗珠子还挺好看的,很贵吧。”
夏芙蕖一直用镖局里统一打造的剑。收拾东西的时候,才拿出这一把。
“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它就在我身边了。”虽然没怎么用过,夏芙蕖看这把剑,就像看自己的亲人一样。
征兵后,大军拔营。
沈骞封了从二品副将,独领一支队伍,辅佐主将,夏芙蕖做了正四品都司,分领营兵,随时接受各级将领调遣,都跟着冯阳候的大队伍。
这几个月,不断有附属小国骚扰擎渊边境。
冯阳候大军一直在边境打游击,哪里军情告急,冯阳候就带他们去哪里支援。
第七十九章 平民乱
陈扶风得知琼保已经逃到东海,拿了风云令给二王当幕僚的消息。
可赶往东海的途中,又收到沅江暴动,长乐帝派他去镇压的旨意。
这些年四处无战,除了都城的几支军队,其他地方兵力薄弱,主将少。且边境不安稳,频繁发生战乱,境内能发号施令的人短缺,陈扶风便留下来,就近领了支五百人队伍,赶去沅江。
平定民乱,倒是不难,把发动者揪出来,朝廷再出点钱,安抚难民就行了。随便一个有经验的人都能做。
让陈扶风亲自去,是因为沅江和东海离得不远,长乐帝担心是东海暗中挑起的事端。
到了沅江,陈扶风看到饿殍遍地,才知道沅江发生蝗灾,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有饿死的人。
“既有灾情,为何不上报!”沅江凄惨的像个鬼城,陈扶风看了一路死人,到了县衙,厉声质问县令。
“平王殿下!我们向上面递了几十道奏折,都没有得到回复啊殿下。”县令绝望的抹着眼泪说。
朝廷迟迟不来赈灾,很多不想就地等死的人,就去别的辖区抢粮,这才引起了暴乱。
“一级一级的查,弄清沅江递给朝廷的折子都去哪儿了!”陈扶风吩咐手下。
长乐帝所料不错,除了天灾,背后肯定有人故意滋事。
陈扶风先带兵把暴动的难民制止住,再把其他辖区的县令召集在一起,下令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拉沅江一把,各辖区捐出来的物资,朝廷会给双倍的补偿,安排的干净利落,沅江得到救助,总算恢复了生机。
“平王殿下。有件事,下官不知当讲不当讲。”县令吃了顿饱饭,脑子也好使了。
“但说无妨。”陈扶风看着县令那张面黄肌瘦的脸,真不知这几个月他们是怎么过来的。
“带头生事的那些人,素日里都是安分的老百姓。”
事出有因,陈扶风让县令把他们关起来,无非是让他们长点记性,不是真的要给他们定罪,“你地盘上的人,我没有权利管,自己看着办。”
“殿下,本来下官已经让人去邻县求援了。”县令解释道,“那些人是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才如此冲动。”
“怎么说。”又是口舌的是非。
“有人说先帝听信谗言,使得大将军抱冤而死,这次蝗灾,是上天要惩罚擎渊,朝廷想要平息天怒,只能让沅江的民众祭天,这才不来赈灾。”县令看陈扶风的脸色难看,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派胡言!”陈扶风愤愤的起身,他最恨挑拨离间恶意中伤之人,“我会向沅江百姓澄清这件事,那个造谣的人,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
奏折的事情查出来了,又添了新的疑团。
汇报灾情的奏折,直接送往都城,中间经过津梁驿站,负责调查此事的人说,所有的奏折,都是从这里开始没了下落。
陈扶风带了几个人,赶过去。津梁驿站门前挂着一块大牌子,写着招工。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驿站的老板看他们带着兵器,心虚的问。
“查案!”陈扶风掏出长乐帝给他的令牌,径直走进去,驿站里,还积压着没送出去的奏折。
“私扣奏折,可是掉脑袋的罪名!”陈扶风拿出积灰的奏折,都标着紧急的戳印,最上面一封,是十天前送来的。要是再晚来几天,沅江的人说不定都死没了。
“大人!您听我解释啊!”老板腿一软,跪在地上。
询问之后,才知每次派去送奏折的人,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一来二去,除非谋不到饭碗,再也没人敢到驿站做工了。
老板也知道这是奏折,不能私自扣留,送可能会死,不送也得死,他纠结了很久,选择在驿站等死。
联想到最近的失踪案,陈扶风没工夫追究他,沿着奏折送往都城必经的道路,一路追查下去。
......
陈扶风走了几个月,也没传信回来报平安,阿鸾担心他,让展雾霜出城打听消息。
“殿下以前出门,不也像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展雾霜觉得阿鸾想多了。
“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这次不一样,陈扶风没带人,阿鸾想跟他去,让陈扶风以她轻功不好走得慢为由拒绝了,“要不然你留下看店,我去找他。”
阿鸾脑子不够用,着急的时候,就没心情跟别人斗嘴了。
“还是我去吧,你一姑娘家,武功又不怎么样。”展雾霜拿她没办法,“去味全楼给我买只鸭子,中午备桌好菜,我下午动身。”
“得嘞。”展雾霜一答应,阿鸾顿时想供活菩萨一样,对他有求必应。
阿鸾付了钱,刚转过身去,就听到一个外地人也过去买烤鸭,听口音,和贾镖头有些像。
“这位大哥,你是哪里人。”这段时间,所有来买烤鸭的外地人,他们的个人信息,都入了阿鸾的小本子。
“祁门。”这个人是祁门的镖师。一直听夏芙蕖嚷嚷都城的烤鸭好吃,他们头一次来,肯定想尝尝。
“还挺远呢,您来都城做什么。”阿鸾聊家常似的问。
“抱歉啊姑娘,不便多说。”这个人拿了烤鸭,急匆匆的走了。
阿鸾记在心里,看来他也做保密行当的,说不定就是镖局的人。
......
陈扶风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四天滴水未进,他舔舔干裂的嘴唇,身边,他带出来的几个人,都没了鼻息。
他们追查奏折一事,无意中发现和几个月前发生的失踪案还有关联。
前阵子失踪的人,莫名其妙的回到了自己家里,却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手臂上还有明显的伤痕,都被迫放过血。
两次失踪的人,都是二十多岁的强壮男子。
至于别的线索,官府查来查去,什么都没查到。
再拖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害。
琼保在东海,暂时还跑不了,而且这次的事情,确实和他没什么关系,陈扶风索性先去把失踪案查清楚。
作案的人大概知道朝廷在调查此事,觉得广泛撒网风声太大,所以才挑独行的驿使下手,驿站的老板不敢声张,他们一直没被发现,才更加猖狂。
于是,陈扶风让手下假扮成送奏折的驿使,希望利用唯一的线索,能把贼人引诱出来。
幕后之人发现有了驿使的踪迹,果然按耐不住。
除了‘驿使’外,其他人都在灌木丛中穿行,打斗声传来,陈扶风连忙跟手下使了眼色,从两边跳出来。
和‘驿使’打斗的,是个女人。她发觉有埋伏,准身欲跑。
陈扶风握住她的肩膀把人拦住,拉下她的面纱,“是你!”
第八十一章 认义兄
半夜三更,主将的营帐里,不合时宜的飘出烤肉的香味。
沈骞还没睡着,被救的那个人不怎么懂规矩,万一受了处罚,自己还得出去求个情。
不过,沈骞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那个怂包,能想到烧火放烟作信号求救,不会脑残到得罪将军,他可能是个大人物,说不定还是将军的旧知。
思及此,沈骞觉得不会听到外边用军棍处刑的声音了,翻了个身,进入梦乡。
“沅江的事,原来是王爷带人解决的。”骆晟强打着精神,“我说呢,哪个官员办事这么干净利落。”
兵贵神速,骆晟看不惯拖拖拉拉的做事,他喜欢快刀斩乱麻。
陈扶风嘴里嚼着骨头,嘟囔着说,“你怎么现在还没回都。高彦那块地方虽大,凭你的本事,不能打这么久吧。”
陈扶风把各方的兵力部署都记在脑子里,谁的兵适合打什么地方,哪个将军是什么货色,他摸得一清二楚。这是跟着夏青云学得的习惯。
“王爷过誉了。边境有几个小国不安分,臣去绕了一趟。”陈扶风突然一本正经的夸人,骆晟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起这个,王爷,臣去他府中搜查,看到了其与定王往来的信件。我让押送高彦王回都的人把书信也带上了,定王造反的时候,大概也拉拢了高彦王。”
陈扶风嘴里的动作停了一下,高彦王的人马,比另外两个造反的藩王加起来都多,若是他没有脑袋一抽,提前发难,若是先帝没有察觉到定王想要造反,等城中几位军候把能用的兵都调来救急,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想想有些后怕。陈扶风连咬了好几口肉,压压惊。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吃特别多的肉。
刚才困在山上,他差点以为这辈子就要走到头了。
“皇上一直想削藩,现在最大的几个藩王都倒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陈扶风安慰自己,擦了擦手上的油花,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陈扶风胃里填满,脸色也红润很多,骆晟看他缓了过来,才问,“王爷这是干什么去了,怎么会被困在山中。”
“之前的失踪案,你听说过吗?”停了一会儿,陈扶风嘴巴又寂寞了,拿起一只鸡腿。
还好附近的野味多,要不真能把冯阳候吃穷了。
骆晟点点头,“这个案子,王爷也接过去了?”
陈扶风颔首,又说,“也不完全是。”
他尽心尽力的做这些事,不图功名利禄,只是为了长乐帝能坐稳龙椅。
“沅江灾情不达圣听,我们调查的时候,一起查出来的。”
“王爷和他们交过手了。”骆晟明白平王为何如此狼狈了,他肯定道,“而且没讨到好处。”
“你说话还是那么直接。”小时候,他打不过骆晟,小骆晟就直截了当的告诉小扶风,你武功不行。
“别说去啊,丢人。”陈扶风把脸埋在手中,这要传到寻夏客栈的人耳朵里,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往哪儿搁,还怎么领导他们闯荡江湖?
从哪里跌倒了,就得从哪里爬起来!陈扶风吞下最后一口肉,“这里距离津梁,有多远?”
骆晟想了想,“百十里吧。”
陈扶风疑惑的看着骆晟,“不瞒你说,我是在津梁被他们弄晕的,这些人脑子是有毛病啊,把我扔这么远,不嫌费事吗。”
“此地方圆百里内,人迹罕至。”在骆晟看来,陈扶风是捡回了一条命,“王爷元气大伤,如果没有被我的手下发现,怕是要饿死在这里了。运气好的话,不被野兽吃掉,等官府的人发现你,他们也不会和作案的人联系起来。”
画面感太强,骆晟说得淡定,陈扶风一听,嘴里的肉都不对味了。
“对,那个大哥,我得好好谢他。”陈扶风已经盘算着,怎么把沈骞拉入自己麾下了。
陈扶风眼底的疲惫,骆晟看在眼里,他也才二十岁。
骆晟想到自己的弟弟,从小读圣贤书,做的是文官,跟他讲行军打仗的事,根本说不通。
“王爷变了很多。”听了陈扶风这些天的经历,骆晟实在无法把他和记忆中惹是生非,戏耍他的小皇子当成一个人。他生下来就比常人尊贵,大可以选择过比这舒适千百倍的日子,何苦风餐露宿,朝不保夕,在江湖上摸爬滚打。
“以前不懂事。”陈扶风扯了扯嘴角,想起自己做过的混账事,“多有得罪,你别介意啊。”
“王爷言重了。”骆晟倒了碗酒,让陈扶风暖暖身子,“王爷独身一人去东海追查重犯,骆某佩服。”
“没办法,一些事,必须有人去做。”仰头,碗中酒一饮而尽,陈扶风摇摇头,露出无奈的笑容,“打仗辛苦,你也不容易。还是小时候好啊,犯了再大的错,都有人替自己开脱。”
骆晟敬了他一碗酒,“我爹以前常说,天再高,也要有人在地上顶着。”
两人相视一笑,酒越喝越高兴。
“现在,轮到我们来顶着了。”
晨光熹微,露结为霜。峰回路转,绝处逢生。陈扶风眯了两个时辰,精神好了许多,向骆晟借了匹快马,启程回都城。
“骆大哥,都城见,请你去我店里喝酒!”促膝长谈一夜,陈扶风这个人不见外,和骆晟兄弟相称。
“王爷一路顺风。”
骆晟派了几个人跟着,又让沈骞送他到大道上。
陈扶风出营的时候,看到一个女兵的身影,身着武服,头发高高束起,看服制,是个有军衔的人,却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小兵们一起搬东西。
那身形有些熟悉,他不禁想,蕖儿这样打扮,也会是此般英姿飒爽的模样。
“沈兄,你们这里还有女军官啊。”陈扶风的记忆中,唯一的女将,就是师父苏锦。
“奥,是我妹妹,将军抬举,让她在军中做都司。”沈骞解释道。
“诶,恩人,你看着应该比我大吧,那我,认你做个大哥?”陈扶风跟沈骞套近乎。
“哼,我可没你这么怂包的兄弟。”沈骞能看出陈扶风和将军认识,但不知道陈扶风是王爷。对他胡乱认亲的举动
“你不反对的话,那我就当你认了。” 陈扶风自作主张道,“等下次见面,咱俩找个关老爷庙上柱香。”他以为沈骞会跟着去都城领赏。
“随你开心。”沈骞心道,毕竟是将军的熟人,罢了,就不驳他的面子了。
送至路口,前面怎么走
“多谢昨日义兄的救命之恩,小弟有事先回了。”陈扶风抱拳道,“他日再会,小弟好好答谢今日救命之恩。”
“一路小心。”沈骞抱拳回礼。
第八十二章 逢灾年
骆晟本以为,沈骞和夏芙蕖来参军,就是为了建功立业。他跟陈扶保证过,一定会让沈骞留在都城带兵。
所以当沈骞猝不及防的提出,他要带夏芙蕖回家的时候,骆晟用了自己能争取到的最大的赏赐向他承诺,沈骞就是不为所动。
骆晟不善言辞,想着女孩子可能会通情达理一些。
“夏姑娘,你的剑法,是跟谁学的?”冯阳候没话找话,神情极度不自然。
“回将军,是我姑姑。”夏芙蕖恭恭敬敬的说。
“我还忘了问,夏姑娘哪里人士?”
“祁门人。”夏芙蕖有些奇怪,冯阳候这是来清查人口了?
“祁门镖局?”
夏芙蕖很实在的点点头。
冯阳候一想,沈骞真是精明得很,祁门就在前方不远处,到时候就算自己不放人,他俩也能偷摸着跑掉。
沈骞确实是这么想的。
冯阳候方知夏芙蕖和沈骞是镖局的人,“祁门镖局是南方第一大镖局,还没人能在我剑下过百招,你是第一个,我早该知道你们不是普通的游侠。”
夏芙蕖很有自知之明的笑了笑,“将军那天让我了,我能看出来。”
冯阳候摇摇头,“不,我从来不让人,那是对对手的不尊重。”
“跟将军比,我那些招数都是雕虫小技。”跟随冯阳候的部队数月,夏芙蕖也清楚自己跟这位高手的差距。
“沈副将说,你们不去都城了?”冯阳候想把两人留在军中,沈骞是说不动了,冯阳候只好来试试,争取夏芙蕖的同意。
“恩,我和沈大哥离开那么久,也该回镖局帮忙了。”自然表明了身份,夏芙蕖也不把祁门镖局这个后台藏着掖着了。
“高官厚位,重赏优渥,你们无意于此吗?”冯阳候问完,不由觉得,自己好像太肤浅了,单纯想要报效国家,才来当兵的,说不定大有人在。
夏芙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的摇摇头,“不过,只要将军有需要,随时传信到祁门,我们兄妹必将前去相助。”
“夏姑娘女中豪杰,有心了。”冯阳候想了想,还是得罪陈扶风吧,便不再强留他们。
“不敢当不敢当。”夏芙蕖谦逊的低头说。
沈骞躲在一旁的营帐外偷听,在外面的这几个月,丫头越来越知道收敛了。
分道而行的时刻如期到来。
“沈兄弟,夏姑娘,我们有缘再聚。”
“就此别过,将军保重!”毕竟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都城离祁门还很远,两人自然有些不舍。
“保重!”骆晟目送他们到这条路的尽头,才下令继续前进。
不用着急赶路,两人骑在马上,慢悠悠的往前挪。
“你经历过天灾吗。”夏芙蕖看着沈骞,神色复杂的问。
这几个月,她在军营中,听说了近些年来,擎渊各地大大小小的事情。
原来所谓的盛世太平,并不是全部,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一直有人居无定所、颠沛流离。
“没遇到过蝗灾。”沈骞顺了顺马鬃,“不过我出生的时候,刚好赶上内乱。那时我大哥还不到二十岁,就出去平乱了。”
“沈大哥,你能在祁门再待多久。”夏芙蕖想着,沈骞毕竟不是擎渊人,太久不回去,家里人会惦记他。
“我也不知道。”沈骞其实已经收到大哥催自己回去的信了,但他不想回去,“怎么了丫头,有什么事?”
“你回家之前,如果哪里有需要,你还带着我去好不好。”多只手帮忙,就多份力量。
“一定。”沈骞对夏芙蕖,已经到了有求必应的地步。
四周天色渐暗,沈骞揪下马耳朵上的飞虫,“大家是不是都在说,先帝听信谗言,冤死了夏将军,才天降大灾。”
“都是迷信。”夏芙蕖不屑的说,“那位将军要是知道百姓因为他受灾,会内心不安的。”
“我十八岁那年,有缘见过夏将军。”已经过去很久了,要是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沈骞无论如何,都不会私闯夏将军的营帐,更不会让大哥去见他。
“夏将军肯定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你能记这么多年。”夏芙蕖眯着眼睛,“诶,是什么事?”
沈骞避重就轻,搪塞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太复杂,我说了你也不懂。”
“是你表达不清楚吧。”夏芙蕖一眼看穿,沈骞故意隐瞒了她很多事。
“丫头,反正记住,擎渊这十几年的和平,都是夏将军一己之力得来的。”沈骞每次提到夏青云,都是敬重的神情。
当年若不是夏青云冒险阻止巴雅特廪青,他们焚金部,才不怕真枪实剑的与擎渊开战。
“你每年去都城外祭拜的,就是夏将军吧。”夏芙蕖记得沈骞是因为这事才到擎渊来,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将军,升起一种含混的熟悉感,“你下次去,也带上我。”
......
阿鸾在城门外蹲守了两天,直到发现那天买烤鸭的人。
装作路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眼睛不停地往一边瞟,不出所料,就是镖师的打扮。
阿鸾在心中窃喜,陈扶风回来,知道这件事,肯定很开心。
“小老板,你捡金子了?笑得春风满面。”伙计看着阿鸾心情不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给大家伙涨涨工钱呗。”
“认真工作,工钱免谈。”阿鸾收了笑容。
小伙计悻悻的走开了。
阿鸾轻轻叹了口气,也是,自己高兴什么呢,陈扶风知道夏芙蕖在哪里,肯定会去找她,到时候自己怎么办。
也不是没想过,陈扶风有一天会和他的心上人重逢,以前不认识夏芙蕖的时候,阿鸾还想着要跟她争一争。
可是夏芙蕖比自己聪明,家世又好,怎么比得过她呢。
何况,她俩刚认识,就无话不谈。阿鸾和夏芙蕖交朋友,是觉得与她投缘,两人真心换真心。
那天,夏芙蕖和阿鸾一起挑首饰。
“我是孤儿。”阿鸾看着铜镜中,仔细帮自己佩戴步摇的夏芙蕖。
夏芙蕖把阿鸾的乱发整理好,绽开一个满意的笑容,“巧了,我和你一样。”
阿鸾自嘲的笑着,那个傻瓜,她和我怎么能一样。
阿鸾很纠结,夏芙蕖帮我自己,再动什么歪心思,是不是太龌龊了。
陈扶风刚回到都城,就被人拦下了。
“殿下,你可回来了。”展雾霜从背后拍了下陈扶风的肩头。
“展兄,你怎么在这儿。”陈扶风还以为是谁想偷袭自己。
“小老板怕你出事,让我去找。”展雾霜靠在墙上,“我想着你这么大一人,又会武功,能出什么事。就去通往东海的码头上问,哪成想,那边的兄弟说,你压根就没来。”
“有点事耽搁了。”陈扶风抱歉地说,“让展兄担心了。”
“你回来就好,我总算能回客栈了。”展雾霜松了口气,“我没敢现身,小老板若是知道你没去东海,我们又联系不上你,还不得急疯了。”
展雾霜牵过陈扶风手中的缰绳,两个人往寻夏客栈走去。
“展兄,有种秘术,能让人丧失记忆,你听说过吗。”陈扶风着急回来,就是为了把失踪案查清楚,要不然,有心之人指不定往长乐帝身上泼什么脏水。
“听闻去五部做生意的商人,容易患一种失忆症。”展雾霜行走江湖多年,听到过很多奇闻异事,“我一直以为是杜撰,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联系。”
第八十三章 迷团解
“我上去睡了啊。”展雾霜径直上楼,终于能睡个踏实觉了。
陈扶风盘腿坐在地上,翻箱倒柜,金创药放在哪儿来着。
“陈扶风。”阿鸾听到楼下有声响,以为店里招了贼。却意外的看到把头埋在手臂里的陈扶风。
“姑奶奶,你别吓人。”陈扶风抬起脸来,他太累了,没找到药,就坐在地上睡着了。
阿鸾凑过去,把他扶起来,不小心碰到了陈扶风的伤口。
陈扶风不自觉的蹙了下眉头,阿鸾捕捉到他异样的表情,“你受伤了。”
“没有。”陈扶风耷拉着眼皮,淡淡的说。
阿鸾真想钻进他心里看一看,这人一向喜欢自己扛着所有事,这次发生了什么,让他整个人染上难以掩饰的脆弱。
拿来药,放在陈扶风面前。
陈扶风如一潭死水,阿鸾克制住内心翻涌的巨浪荒流,要不,说出来吧,那件事应该能让他开心一些。
“喂,我给你说个事。”阿鸾终于鼓起勇气开口。
陈扶风沉默的坐着,阿鸾晃了晃他的胳膊,“哎,你在听吗?”
“明天再说吧。”拿上药,陈扶风起身上楼。
独留阿鸾一人,她紧了紧身上披的外衣,暗骂陈扶风没良心。
阿鸾关心则乱,没有发现陈扶风只是太困了,脑子断了片,什么话也听不进去。
陈扶风睡到第二天中午,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从床上爬起来。
她是被阿鸾吵醒的。
“陈扶风!”阿鸾在外面喊他,“陈扶风你没事吧。”
死老板从昨天回来就很反常,阿鸾看他一直不出来,胡思乱想,都快神经衰弱了。
里面没有回应,阿鸾抬起手想要砸门,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阿鸾的拳头重重的落在陈扶风的胸口。
“师出同门。”陈扶风捂着胸口蹲下,开玩笑说,“你再看不惯我,也不用下此狠手吧!”
“我又不是故意的。”阿鸾犟道,“你睡这么久,喊你又不应,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你看,承认了吧。”陈扶风也知道阿鸾是关心自己,故意逗她,“说,你是不是想谋杀我,然后接手我的产业。”
“就你这个破店...”阿鸾说不过他,索性闭嘴。
“诶,去给我弄点饭吃,等我吃饱了,跟我出去一趟。”陈扶风看她气鼓鼓的样子,只觉好笑。
“奥。”阿鸾撇撇嘴,“伤药放在账台下面第二个屉里,以后别忘了。”背对着他说完,阿鸾便下楼了。
陈扶风带着阿鸾来到夏府的后门。
“这是哪儿,你带我来做什么?”
“进去找点东西。”陈扶风翻上围墙。
“光天化日,私闯府宅,你想让人家报官抓你吧。”阿鸾掐着腰说,这人想起来一出是一出,还得把自己拉下水,“你不能挑个晚上吗!”
“别啰嗦,快点进来。”陈扶风自顾自的跳进去。
阿鸾费劲的爬上墙,闭上眼,猛地一跳,砸在陈扶风身上。
陈扶风摔了个狗啃泥,从地上爬起来,“笨死了,翻墙都不会。”
院落里杂草丛生,阿鸾才知这是个废宅。
“有什么宝贝?”死老板该不会是缺钱花了,想拿了这家的东西去典当吧。
“有,多得是呢。”陈扶风带阿鸾往前走。
走进夏府的书房,陈扶风把记有五部的书册全拿出来。
“咱俩五五开,你仔细找找,有没有哪本书里,记载一种能让人产生幻觉、丧失记忆的法术。”
“产生幻觉、丧失记忆?”阿鸾第一次听说,她板起脸问陈扶风,“这是什么邪术?你找来做什么。”
“不做什么。”陈扶风一页一页翻着书,没工夫分心,给她解释自己的离奇遭遇。
阿鸾意识到自己又被当成空气了。
落霞向晚,日头西沉。
夕阳的余光爬到陈扶风脸上,他动了动僵直的腰背,一无所获,什么都没发现。
“找到了没有?”陈扶风把书册摆好,寄希望于阿鸾。
“是不是这个。”摸到身边放着的那本书,阿鸾头也不抬的递给陈扶风。
“你怎么不早给我说。”陈扶风不解道。
“早你也没问我。”阿鸾赌气,故意呛他,“看了一本就发现了。”
阿鸾身边的书,果然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陈扶风翻到折角的那一页,“记沙水部两大秘术。控人肢体语言,听命于施术者,可消人记忆,曰傀儡术;以幻影听密语,察密事,说密言,称幻术。不可不防。”
“咱们来的到底是谁的府邸,为什么有如此多关于五部的怪谈。”阿鸾看这些记载,仿佛都是些鬼神之力。
“夏府,这些都是府中几位将军搜集到的。”擎渊境内,也就只有夏府,能找到这些记载,“五部是上古时候就有的部落,本来就很神秘。”
“夏芙蕖的家?”阿鸾唯独对‘夏’字敏感。
陈扶风默认,“我们来这里的事,对外保密啊。”
......
翰林院。
何秀办完公务,借机向程邈问了个问题。
“程大人,有同僚说,我之前进过天牢。”可何秀连天牢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大人,你是否知道我犯了什么错。”
“不是你的错。”大家都以为何秀因为被人诬陷才性情大变,只有程邈知道,之前那个何秀,本来就是另外一个人。
因为他给出去的钱,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了他处理翰林院事务的桌案上。
陈扶风派人,弄来一幅沙水部族长和硕华秀的画像。
“什么叫貌若谪仙,这不就是吗。”阿鸾捧着那幅画犯花痴,拿过去和陈扶风的面向比较,故意说,“画师是被贿赂了吗,怎么把你画这么美。”
“本来也不是我。”陈扶风翻了个白眼,夺过她手中的画像,向外走去,“不用留饭了,我出去一趟。”
陈扶风去了何府,何秀已经把母亲接过来了,那个丫鬟,果然没在他府上看到。
“见过王爷。”何秀恭敬道。
“不必多礼,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陈扶风让他起来,在何秀面前把画像展开。
“没,没见过。”何秀看了一眼,心里一阵恐慌,本能的缩了缩脖子。
“看着我。”陈扶风锁住他的视线,“仔细想想,你应该见过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记忆受到冲击,何秀头痛欲裂,。
“你不是唯一的受害者,这段日子失踪的人,都可能是因为他,我自认武功不差,也被算计了。如果不把他找出来,以后还会有更多人遭难!”陈扶风想让他冷静下来,何秀是唯一见过和硕华秀的人,“拜托你了,仔细想想。”
“他,他...”何秀渐渐安静下来,胸口因为紧张一起一伏,错乱的记忆归位,“在登科楼出现过!”
第八十四章 履薄冰
陈扶风走出何府,一道冰冷的目光射过来,他猛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
疑惑的转身,看到一个人站在墙根处,虎着脸。
是阿鸾,她一直在外面偷听。
“有人施了邪术,你差点被控制是不是?”阿鸾气冲冲的走近他,抓住陈扶风的衣领,“你没有金刚不坏之身!出门就不能带个人吗?我下山帮你,又不是想跟着你白吃白喝的!”
阿鸾觉得委屈,她违抗师命,执意跟着陈扶风下山,结果这货事事都瞒着她。
“你别激动。”陈扶风往后退了一步,“我福大命大,这不是回来了。”
“你遇险的事,展雾霜知道吗?”阿鸾还觉得奇怪,展雾霜是个靠谱的人,要是他找到陈扶风,不可能连封信都不传回来。可这两人是一块回来的,自己之前什么消息都没得到,“你根本就没去东海。展雾霜也没找到你。”
“展兄他是我朋友,不是我手下。”陈扶风不悦的说,“没有义务保护我的安全。”
“你别去做那些危险的事不行吗,你以为自己有几条命。”阿鸾觉得委屈,凭什么,陈扶风要承担这么多事,“你不是还想找到夏芙蕖吗,命没了你怎么找她!”
陈扶风野蛮的擦掉阿鸾的泪水,“对,为了她,我不会死的。”困在山里时,支撑陈扶风的信念,便是还有人在等他。
“很多事,你都不肯告诉我。”陈扶风只会让她跑腿传信打探消息,最多就是在城里暗中保护个什么人。
“我不想让你们有危险,也不想让你们担心。”陈扶风解释道。
“所以你就把危险都留给自己。”阿鸾觉得,陈扶风说这话,真是没劲透了,“你又不欠皇上的,就不能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吗。”
“阿鸾。”陈扶风摇摇头,他何止欠长乐帝的情分,“我现在活着,是很多人不计后果的帮我,才换来的。”
“如果是夏芙蕖在,可以帮你分担很多事吧。”阿鸾怔怔的问。
“不。”陈扶风否定她的话,“在我把这些事解决之前,就算知道她在何处,我也不会去找她。”他要给的,一定是远离喧嚣细水长流的安稳岁月。
“陈扶风,要是你一直找不到她,怎么办。”阿鸾轻蔑的问。
“那我就一直找下去,找到老,找到死。”陈扶风孤绝自负的影子投在窄巷的石阶上,听主人诉说着心中最大的坚持。
“如果在你找到之前,她就已经嫁人了呢。”阿鸾问了一个,陈扶风一直回避的问题。
“......”陈扶风也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
“你就不能,看看别人吗。”不等他回答,阿鸾又迫不及待的问。
即使她早已知道答案是什么。
“除非我脑子坏了。”陈扶风正儿八经的说出这句话,字字戳心。
在他身边的这些年里,只有提到夏芙蕖的时候,阿鸾才能在陈扶风眼中,看到不一样的情绪。
......
东海,三皇子的王府中。
“婧儿。”顾衡之急冲冲的走进来,“今日上朝,父皇把兵权移交给了二哥。东海和擎渊,免不了会有一战。”
听了这话,陈婧心底生出一种如履薄冰的凉意。
“为什么要告诉我。”陈婧盯着顾衡之的脸,他从来不骗人,不可置信的问,“我会给擎渊传信,让他们有万全的准备。”
“我知道。”顾衡之低下头,虽然他刚在父皇面前,以性命起誓,绝对不会向陈婧透露半个字。
“你站在哪边。”陈婧说完,耐心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如果顾衡之劝自己归顺东海,陈婧现在就打晕他,然后再想办法逃出去。
“放心吧,我会和你站在一起。”顾衡之看出她的忧虑,无奈的想,只是心向着她,有什么用呢,“可惜我手中,已经没有实权了。”
“你肯帮我就足够了。”陈婧感激道,“别害怕,我们一起想办法。”
长乐帝仁厚,勤政爱民,就是疏于军务,当年先帝割给东海的十座城池,又有不少天险。东海乍然向防守薄弱之处发起进攻,擎渊肯定承受不住。
“婧儿,你听我说。”顾衡之握住她的手。
手心里传来的暖意让陈婧心头一颤。
顾衡之心思缜密,“来往的商船已经禁行了。现在送信肯定来不及。”虽然舍不得,但他没有别的选择,顾衡之狠下心,“收拾收拾,我送你回擎渊。”
“你跟我一起走。”没想到,这人竟能为她做到这种地步,陈婧的语气不容拒绝,“我走了,顾阗之不会放过你的。”
......
东海皇帝是个没主见的人,常常听风就是雨。
前些年,顾衡之劝他化干戈为玉帛,东海皇帝就一门心思和擎渊做朋友。
顾阗之在背后筹划了多年,把琼保收入麾下之后,一直旁敲侧击,鼓动皇帝撕毁盟约,出兵攻打擎渊,而后一鼓作气,进攻五部,一统天下。
为君者,怎能对一统天下不动心。
“左丞相,朕听说你对擎渊很了解,这件事,你意下如何?”
东海皇帝口中的左丞相,正是二皇子的幕僚琼保。
琼保在擎渊苦心经营十几年,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仓皇逃至东海。不足一年,又谋得了高官厚位,可见其手段之高明。
“回陛下,附属的小国都有胆量扰乱擎渊,东海是大国,地广人多,根本无需惧怕。”东海是好战的民族,琼保必须握住这张牌,先借东海的力量重击擎渊,让擎渊自身难保,再覆灭五部。
东海的几位大将,跟擎渊比起来,确实差了一些。但是最近,擎渊内患不断,此时进攻,绝对是天赐良机。
“话虽这么说,可朕还是担心,东海不足以和擎渊抗衡啊。”东海皇帝试探道。
“皇上,您对臣有伯乐之遇,再造之恩,臣必定倾尽全力,帮您实现壮志宏图!”琼保逃出来之前,盗走了擎渊边境的军事布防图,作为自己在东海站稳脚跟的筹码。他有意让东海皇室知悉这件事。
“父皇,东海和擎渊有盟约在前,约不可废!”顾衡之站不住了,他不信父皇看不出来,琼保是想借东海之手报复擎渊,“且擎渊并未犯我领土,东海岂可先做不义之事。”
“啧,朕把这茬儿忘了,那可就难办了。”东海皇帝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儿媳妇,是擎渊人。
不过只要对东海有利,他才不在乎琼保是不是以公谋私。
“你和三王妃身份尴尬,避讳此事比较好,兵权就先交到你二哥手上吧。”东海皇帝说出这话,顾衡之便明白,多说无益,还是让陈婧早做打算。
顾衡之心里想的什么,琼保也能猜出个大概。
“殿下,恕臣直言,三殿下怕是有二心。”琼保暗示顾阗之,要防着三皇子。
“兵权都交了,他又以性命向父皇发誓,绝不插手此事。三弟也不蠢,为了一个女人,不至于。”顾阗之知道三皇子是个实在人,对琼保的话不以为然。
“殿下,还是小心些好。”琼保苦口婆心道,有了上次定王给的教训,他不会再大意了。
第八十五章 别此生
顾衡之和陈婧趁着夜深,悄悄赶到燕门渡,一艘客船停泊在隐蔽处,顾衡之的亲信正在那里等他们。
“三殿下。”身后猝不及防的响起一道声音,顾衡之惊出了一身冷汗,握住陈婧的手不由收紧了力。
四面冲出来许多举着火把提着刀剑的人,他们围住三皇子夫妇,火光映天,照的人面容狰狞。
“你要带三王妃去哪儿。”左丞相从人群后面缓步走出来。
他没有派人监视三皇子的府邸,也没有在两人出逃的路上设伏,而是集中在各个渡口,守株待兔。
琼保当年逃至东海,走的是燕门渡,今日阻截两人,又是在燕门渡。
这里真是一块福地。琼保打算明天就给这里的土地建座庙。
“琼保。”陈婧安抚般的捏了捏顾衡之的手心,“你真是到哪里,都能兴风作浪啊。”
陈婧一早知道,琼保策反定王,逼宫不成,逃来东海做了官。陈婧看见他心烦,宫中设宴的时候,都找理由不去,对其避之不及。
“凤华公主,别来无恙啊。”琼保想看猎物一样,贪婪的看着两人。
“太师也没变,还是那副令人讨厌的样子。”陈婧胃里泛起一阵恶心感。
“两位殿下是自己回去,还是让臣‘请’你们回去。”琼保不急不躁的说,反正他们现在插翅难逃。
两人一步步退向渡口,背靠大海,与琼保周旋拖延时间,等待客船按照约定的时间接应他们。
海上升起白茫茫的雾气,盖住海天相接的地方,。
一个船影冲破云雾缭绕,正是来接顾衡之和陈婧那艘。
看到岸上闪烁着火光,一个亲信低声说,“不好,三皇子有危险。”
加快速度靠近岸边,几个亲信从船上跳下来,护住三皇子夫妇。
琼保带的人拔出刀剑,出鞘的声音响彻夜空。
几个人与比他们多十几倍的人手扭打在一起。
顾衡之对身侧的陈婧说,“婧儿,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想把我的命,交给你。”
陈婧侧过脸看他,顾衡之含蓄,从来没对她说过这种话。陈婧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内心一阵不安。
说完这句话,顾衡之突然握住陈婧胳膊,在亲信的掩护下,用他自己的身躯档住陈婧,发力,把陈婧推向客船。
“衡之!”陈婧慌了,还没在船板上站稳,就下意识的伸手,想把正在解船绳的顾衡之拉上船来。
指尖擦过顾衡之的袖口,顾衡之起身,用脚踹向船头,他用的力很大,客船一下子漂出去好几米,陈婧晃了几下,跌坐在船上,她茫然无措,只能喊他,“衡之!”
顾衡之又用剑砍断了岸口所有的船只,把所有的船都踢出去,好让陈婧逃走的时间再充足一些。
他深深看了一眼陈婧渐漂渐远的身形,转身和琼保的人继续厮杀。
此生,最后一面,来得如此突然。
相伴多年,顾衡之从来没有欺骗过陈婧什么事,没想到这次,要食言了。
......
经过何秀指认,陈扶风确定,假扮何秀进入朝堂,还有失踪案,就是沙水部族长和硕华秀及其手下做的。
“这不好办啊。”听陈扶风把事情的经过前前后后讲了一遍,长乐帝想不到什么长久的解决办法。
“对,我们缺乏足够的证据,没有理由,冒然攻打他们。”陈扶风不知道那些人想做什么,“而且上一次失踪的人,又一个不少的送回来了。”
可是他们在暗处,神不知鬼不觉的下手,还是会有人栽在他们手里。
“大哥,沙水部在驭龙岭。”陈扶风观察长乐帝的脸色,一边斟酌着说,“都城要是没事的话,我想去一趟,和他们谈谈。”
“不行。”长乐帝一口回绝,“我不能再让你只身犯险了。”
“可总不能看着他们在擎渊为非作歹吧。”陈扶风决定用自己真挚的眼神感化陈扶风。
“这件事,我会派别人去。”长乐帝停顿了几个音,补充说,“东海的事,也会有专人去办,你老实在都城待着养伤。”
大哥怎么知道自己受伤了,陈扶风在心里犯嘀咕,一定是阿鸾背着他打小报告了。
“扶风,你也不小了。”都说长兄如父,长乐帝关心着陈扶风点点滴滴。
长乐帝话中有话,陈扶风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
“大哥,你想说什么。”陈扶风神经兮兮的问。
“该成亲了。”或许有了家室,陈扶风就能安心在都城待着了。
“大哥,我暂时,还没这个打算。”陈扶风不好意思搏长乐帝的面子,说的还算委婉。
“你身边那位阿鸾姑娘。”长乐帝不理会陈扶风有没有这个打算,“我觉得就不错,看得出她很喜欢你。”
“大哥,这话可别让她听见。”要不是碍于长乐帝尊贵的身份,陈扶风真想上去捂住他的嘴,“不过,要是有合适的世家子弟,还请大哥帮她留意。到时候开金口,赐个婚。”
阿鸾是个好姑娘,也不小了,陈扶风不想耽误她。毕竟自己心里已经有了夏芙蕖,容不下别人。
“亏了你们相识这么多年,就没有一点超越朋友的感情。”长乐帝无奈道。
“大哥。你是不是忘了。”陈扶风望向窗外,“谁能比蕖儿,和我相识的更久呢。”
.......
祁门镖局。
“姐,你知道吗,前几年,去东海和亲的那位凤华公主,从东海逃回来了。”苏繁神秘的凑到苏锦旁边。
其实东海已经对外封锁了消息,苏繁有朋友在东海谋生,才得知此事。
“怎么回事?几天了?”苏锦脸色乍变,离开都城后,第一次听人讲起陈婧,竟然是这种事。
“具体的细节我不知道,是前天晚上刚发生的事。”
“公主走的哪个渡口?”
“这我也不知道。”苏繁挠挠头发,在信中提起这件事,断不会深挖里面的细节,“我就是想来问问你,要帮忙吗,皇室应该还不知道。”
苏锦点点头,决定给都城去封信,他们也好派人去接应陈婧。
“对了姐,我朋友还说,这里面的事情不简单。”苏繁又想到了什么。
“怎么个不简单法。”苏锦一边写信,一边听他说。
“凤华公主好像是被人逼走的。”苏繁小声说,“就之前都城有皇子造反,他身边的一个近臣跑掉了。这次的事好像和他也有点关系。”
苏锦立即想到,这个大臣,应该就是琼保。苏锦也在暗中调查琼保的下落,原来他跑到了东海。
苏锦一直惦记着为夏青云报仇,琼保身上的血债,也该偿还了。
第八十六章 入骨恨
“总镖头。你找我有事?”沈骞琢磨着,估计又跟夏芙蕖有关。
“坐。”苏锦瞟了眼旁边的椅子,又让小厮端了茶水。
大概会是一番长谈。
“沈少侠,你是哪里人。”苏锦从未过问沈骞的来历,只是隐约觉得他的背景不简单。
“江湖人。”沈骞抖了个机灵。
沈骞观察着总镖头脸上的表情,自己的回答可能会让她不太高兴。但沈骞出来的时候答应过廪青,不向别人透露自己的身份。
就连夏芙蕖,他都一直忍着没告诉。
苏锦微微勾起一侧嘴角,不怒自威,“沈少侠,以祁门镖局在江湖的地位,要想暗中调查一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愿意问你,是因为信任你。”
夏芙蕖一直不明白,苏锦第一眼看到沈骞,什么都没问,就把他留下做镖师。
其实原因很简单,当时沈骞误以为苏锦要打夏芙蕖,自己还带着一身伤,就敢擅入镖局偷袭苏锦,其保护夏芙蕖的心意明显。
苏锦诧然,看他这架势,一点都不输当年虎头虎脑去天牢救蕖儿的陈扶风。
考虑到自己总有一天会去找琼保报仇,结果是好是坏难说,要是自己有个万一,也该把蕖儿托付给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沈骞有些愧疚的低下头,“总镖头对我一直很关照,可是我答应过别人,不能说。”
“这么说吧。”苏锦也不跟他兜圈子了,“蕖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你若愿意....”
苏锦话还没讲完,沈骞就站起来,依旧低着头,出口打断道,“总镖头,恕我不能答应。”虽然,他有这个想法很久了。
“怎么,你是觉得蕖儿配不上你?”苏锦心中暗道,若是夏府没有被人算计,蕖儿现在要什么样的世家子弟没有。也恨自己无能,只能带着夏芙蕖在祁门避世求生。
“不!当然不是。芙蕖很好!”沈骞立即解释,丫头是他见过,最好的女孩子“是我的原因,怕让芙蕖受了委屈。”
看他实在为难,苏锦欲言又止,“不提这事了,你先去忙吧。”
“沈骞告退。”沈骞舒了一口气。
刚走到门边,苏锦又叫住他,沈骞的腿僵了一下。
只听苏锦说,“我跟你说的话,别告诉蕖儿。”
“总镖头放心。”
苏锦突然说这些,沈骞心里免不了猜测,总镖头应该是打算去做什么要紧事,好像还要去很久,想让沈骞替自己照顾夏芙蕖。
思及此,沈骞第一次正视自己的心意,先不说夏芙蕖对他有意无意,首先苏锦肯定不会让夏芙蕖嫁到五部,要是想久伴不离,自己只能留在擎渊,留在祁门了。
沈骞用了几天时间,仔细思量了此事。
想得差不多了,廪青又传信给他,沈骞决定去征求苏锦的意见。
苏锦正在武场练剑。
剑把略大,剑体略沉,苏锦使了一会儿,揉了揉震疼的虎口,小心的把剑收入鞘中。
沈骞走上来,“总镖头,这是把男子佩剑,您用不合手。”
习惯性的看了看佩剑样式,沈骞觉得有些眼熟,眼神忽然一震。
“总镖头,您这把剑是从何处得来的?”沈骞看向剑匣,上阳专制,这是夏青云的剑。
“奥,这是我义兄的遗物。”苏锦如实道,她不知沈骞和夏青云见过面。
沈骞眼神复杂,看得苏锦一头雾水。
“这把剑是夏青云将军的。”沈骞想起冯阳候说的话,哪里是巧合,夏芙蕖就是夏将军的女儿,“芙蕖她,就是将军府的小姐?”
苏锦一怔,怎么单凭一把剑,沈骞就知道了夏芙蕖的身世。
从苏锦的表情中,沈骞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老天开眼,将军府还留有后人。”
苏锦见瞒不住了,正色道,“此事不宜声张,还请少侠帮我们保密。”她相信沈骞会为了夏芙蕖的安全着想。
沈骞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脑飞快转动,“芙蕖喊总镖头姑姑,我大哥当年救过夏府的一位女将,就是您吧。”
“你大哥?”苏锦的瞳孔蓦然放大,夏青云告诉过她,当年救她的人是焚金部的族长,她看向沈骞,“你是焚金部的人。”怪不得知道很多内情。
沈骞自知说漏了嘴,一时又找不到别的话来圆,只好转移话题,“芙蕖她说自己失忆过,算一算,也是那个时候的事。”
苏锦当沈骞默认了自己五部人的身份,“你说的不错,因为他娘亲,不想让蕖儿在卷入纷争之中。”
“所以她也忘了自己的父亲,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沈骞替夏芙蕖感到惋惜。
苏锦无力的点点头,芙蕖从前,爱她的爹娘,爱身边的人,在她后来的生命里,却了无他们的痕迹。
“可是她不该忘。”沈骞拧着眉头,“没有什么办法让她想起来吗。”
苏锦摇摇头,她记得朱大夫的嘱咐,“沈少侠,如果强行刺激她的记忆,蕖儿会有生命危险。”
沈骞无计可施,他看得出来,夏芙蕖对于丢掉的记忆,一直耿耿于怀。
“沈少侠,如果我把蕖儿交给你,你愿意为了她留在擎渊吗?”苏锦知道了沈骞的身份,原来沈骞和夏府有如此深的渊源。
沈骞的大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兜兜转转,过了近十年,他们在祁门遇到,夏芙蕖又救了沈骞,也算报答从前欠下的恩情。
沈骞知道,苏锦要让自己留下。可他刚做了决定,准备告诉他大哥的时候,廪青又写信来催他回去了。沈骞便来和苏锦商量,能不能让他先回家,争取大哥的同意。可又怕耽误苏锦的事。
“总镖头有这个想法,是要去做什么事?”沈骞感觉这件事非同小可,自己有必要了解,看能不能尽份力。
“既然少侠与我兄长是旧识,我就不瞒你了。”苏锦和盘托出自己的打算,“当年夏府突遭劫难,是因背后有人陷害,现在我知道了此人的藏身之处,血海深仇,不得不报。”
原来如此。
“当年因为我们的疏忽,让偷听的人逃走,才使夏将军英年早逝。”沈骞知道夏芙蕖的身份,更加愧疚,他一直想要弥补曾经的过失,“总镖头,你留在镖局,告诉我那个恶人在哪里,我帮你去报仇。”
“少侠的心意我领了。”苏锦索然的笑了笑,“但我必须亲自去。”
恨深入骨,仇重入髓,她是夏府遗属,怎肯苟活于世。
夏芙蕖训练完镖师,路经这边的武场,看到姑姑和沈骞,过来喊他们一起去吃饭。
“姑姑,你们在说什么?”夏芙蕖感到两人之间沉重的气氛,也收了收笑容。
“随便聊聊。你忙完了?”苏锦脸色缓了缓,“累不累。”
“还好还好。那些菜鸟总算开窍了。”夏芙蕖打趣道,“姑姑,你们饿了吧,走,吃饭去。”
“蕖儿,你和沈少侠先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苏锦拿起剑,走开了。
“姑姑慢走。”夏芙蕖乖巧的说,转而看向沈骞,又变了个脸色,“你又偷懒。”
刚才的信息量过于强大,沈骞还沉浸在其中,夏芙蕖掐了他一下,沈骞才发现苏锦已经走了。
沈骞替夏芙蕖锤锤肩,脸上一如既往的笑着,掩饰住内心的落寞。
第八十八章 舒寥国
长乐帝也不相信陈扶风会听他的,陈扶风粗糙的行事风格,哪有可能那么容易就改过来,所以长乐帝派人给阿鸾带了个口信,让她密切注意着陈扶风的动向。
阿鸾把客栈中的事给伙计交待了,坐在客栈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看到陈扶风出了客栈,阿鸾才起身,悄悄跟在他后面。
出城五十里了,陈扶风的马突然停下,他早就察觉出身后有小尾巴跟着,头也不回的说,“后面的朋友,跟了这么远,不累吗。出来见一面吧。”
阿鸾来不及刹住马,整个人出现在陈扶风的视野里。
“阿鸾?”陈扶风没想到是她,“你跟出来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阿鸾拉住缰绳,靠近陈扶风,“皇上担心你,我也担心你。”
陈扶风懊恼的想,本来还以为是仇家,早知道是阿鸾,刚出城的时候自己就应该停下,把阿鸾撵回去。可是都跟到这儿了,再让她自己回去,这人武功不咋地,遇到危险怎么办。
“离都这么远,天也快黑了,你就让我跟着你去吧。”阿鸾向马肚子踢了一脚,“走吧,别耽误了你的事。”
陈扶风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阿鸾涮了。
阿鸾没有劝自己带人,故意偷偷跟着,就是算准了自己不会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可能是跟着自己的时间太长,连阿鸾这个直肠子都变聪明了。
陈扶风和阿鸾到达第一个渡口的时候,看到有重兵列队把守,几乎见不到往来的人。
找到驻守的将领,陈扶风拿出长乐帝给的令牌,向他询问这是谁的命令。
“回殿下,是雍城宋将军的命令。具体原因,末将也不清楚。”他们接到指令后,严阵以待好几天了,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宋将军的话,他不敢不听。即使每天都有想出海的商人去他家里吵闹,他也不敢撤兵。
“我们去雍城看看。”
连日来,陈扶风一直为姑姑悬着心,看到渡口这番景象,陈扶风便猜测是不是姑姑从东海带回了什么消息,心里的担忧减了一些。
......
得知陈婧逃走,东海皇帝立刻派了几艘军舰去海上搜寻她。
顾阗之和琼保商量后,奏请皇帝封锁消息,趁擎渊还没有准备,即刻下令出兵。
几天后,四十万大军,分成三路,跨海而行,向擎渊进发。
琼保跟随顾阗之的队伍,来到了舒寥国。
舒寥是擎渊东部的一个邻邦小国,夹在擎渊与东海之间。舒寥国主守着自己这块土地,一直和其他国家异道相安。
之前边境小国闹事,舒寥并未参与其中。
顾阗之让大军驻扎在关外三十里。
“左丞相,凤华公主还没找到吗。”顾阗之没想到,三弟会背弃东海,帮助陈婧逃走,让她回擎渊报信,“多亏丞相谨慎,不然就酿成大祸了。”
“殿下也不用过于担心。”琼保算计的滴水不漏,“就算她逃回去,等擎渊都城收到她的消息,再集合兵力,赶到各地救援,最快也得十天后了。殿下这一路,防守最为薄弱,按照计划,我们到那时,早已攻入擎渊腹地。”
“丞相所言极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劝降舒寥国主,为大军开路。”顾阗之看向北方那片阔土。
舒寥地处平原,沃野千里,与擎渊接壤的地方也是地势平坦,且舒寥一向安分,擎渊在此处的布防弱。向舒寥借道,一路向北,进攻最为顺畅。
如果先和舒寥开战,难免走漏风声,让擎渊有所防备。所以能够劝降舒寥最好,以便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琼保带了几个杀手,乔装成使者,若无法招降,就直接取舒寥国主的性命。
琼保给舒寥国主递了拜帖,一是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二是如果这位国主够聪明,不用琼保多费口舌,他自会放东海大军过境。
琼保在驿馆等待回音,第二天下午,舒寥国主才派人宣召他。
“参见国主。”琼保规规矩矩的行了拜礼,以显谈判的诚意。
“丞相不必多礼。请上座。”舒寥国主也很客气,“久闻丞相大名,今日有幸一见。”
琼保入座,礼貌的一笑,“国主看过拜帖,鄙人就不跟您兜圈子了,请问国主,对此事意下如何。”
“丞相难道没有听说,前段日子,有几个国家扰乱擎渊边境,都吃了苦头。我们国寡势微,可不敢招惹擎渊。”舒寥国主说的委婉。
“国主误会鄙人的意思了。”琼保看他胆小如鼠的样子,很是轻蔑,“我们殿下,只是想向国主借道,国主不会不肯吧。”
“孤对一件事有所顾虑,丞相听听看,可别生气。”舒寥国主斟酌的说,“放贵国的军队过境,丞相如何保证舒寥子民的安全。”
“国主大可放心,我们殿下治军有方,东海的士兵绝不会在贵土上胡作非为。”琼保暗想,问东问西的,你到底愿不愿意。
见舒寥国主仍在犹豫。
“国主,东海的兵力与擎渊难分高下,但对付舒寥还是绰绰有余。”琼保沉下脸,威胁道,“国主若不配合,东海大可以先占了舒寥,再攻打擎渊。到时候国主和一众国民的安全,鄙人可就不敢保证了。”
舒寥国主的笑容僵在脸上,“丞相言重了,这样吧,丞相让殿下远道而来,先到城中稍作休整,再出兵也不迟啊。”
琼保老奸巨猾,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国主,我劝你不要动歪心思,稍有不慎,可就会让你的子民为你陪葬。”
随行的人,悄悄暗中袖中的匕首。
“丞相言重了。”舒寥国主无计可施,不答应,琼保带来的几个人,随时会结果了他的性命,答应,等他们过了城,击败擎渊,舒寥还是任人宰割。
“国主,行或不行,您给个准话。”琼保笑里藏刀。
舒寥国主起身,“丞相容我换身衣服,让守城的将士放大军入城。”
“这就对了,国主首肯,是舒寥之福。”琼保颔首。
舒寥国主来到内殿。
趁衣服的空档,他急中生智,迅速手书一封信,交给身边一个侍从,“带上这封信,用最快的速度赶去擎渊,随便找个官府,让他们送呈给擎渊皇帝。”舒寥国的生死存亡,就交到他手上了。
侍从接过信,不敢耽搁,从窗户翻出去,赶去擎渊报信。
舒寥国主换好衣装,定了定心,向殿外走去。
第八十七章 御外侮
陈婧在海上漂了两天,她不知道海路该怎么走。
后面没有追兵,不知是不是自己的方向偏的太远。
陈婧随船漫无目的往前飘荡,顾衡之拼了命把她送出来,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想到顾衡之,陈婧的心隐隐作痛。
陈婧把手放进冰冷的海水中,绝望的想,他大概已经死了,是自己害死了他。
天无绝人之路,陈婧快要死心的时候,她终于看到有出海打鱼的渔民。
陈婧用力摇动船桨,向渔船划过去。
“这位大哥,前面是擎渊的地界吗。”陈婧大声向渔船上的人喊。
“没错。”渔民回答她,“姑娘也出来打鱼吗。”
陈婧已经换上了麻布衣服,头上的簪子也换成了木头的,渔民还以为她是个附近哪个村的村民。
“大哥,我迷路了,能麻烦您给我带个路吗。”陈婧一听他是擎渊人,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
渔民看了看篓里的鱼虾,也差不多够数了,“行啊,姑娘跟着我的船走。”
陈婧喜极而泣,摇着桨跟上去。
吹了好几日海风,到了岸上,陈婧脚一沾地面,像踩着棉花一样,腿一软,跪倒在地。
“姑娘,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渔民连忙过来扶起她。
“不用了,大哥,最近的官府在哪里。”陈婧不敢耽搁,只想着快点给都城传信,让他们集结兵力。
“我们这里没有官府。”渔民解释说,“有位将军在此守城,附近的事,也都是他在管。”
“这位将军在哪里。”如此更好,让他派人送信,比官府快多了。
......
此时,苏锦的手书也送去了都城。
她准备动身去往东海,去找苏震昇辞行。
“镖主。我想出趟门。”苏锦一直管她亲叔叫镖主,苏震昇知道她性子冷,又和自己不亲,也不介意。
“去就行。”苏锦的私事,从来不跟苏震昇报备,这次来告诉他,苏震昇略感意外。
“可能要去很久。”苏锦解释说,“我跟您说一声,把镖局中的事务,和苏繁交接一下。”
“去哪里,去做什么?”苏震昇发觉不太对。
苏锦当然不能说去寻仇,“去东海,探访一位故人。”
苏震昇没听说过苏锦在东海还有故人,不过这不是重点,“那就不用去了,通往东海的港口已经全部封锁。去东海的几趟镖都压下来了。”
“这么突然,这次是为什么?”苏锦眉头一蹙,不解道。
“还没收到确切的消息,客商都撤了回来,怕是要开战了。”苏震昇叹了口气,“恐怕还是场硬仗。”
......
渔村地属雍城,是夏青云镇守过的地方,陈婧见到的将军,正是宋疾野。
宋疾野原以为是普通的民间纠纷,这些年无仗可打,他每天在村民之间处理这些琐事,一个头两个大。
还以为会看到吵吵嚷嚷的一群人,没想到只有一个弱女子,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这位妹子,你有何事?”宋疾野和气的问。
“宋将军,快派兵严防死守各个港口,通知来往东海的人撤回境内。派人去都城告诉皇上,东海有意偷袭擎渊,怕是已经出兵了。”陈婧一脸焦灼。
陈婧面容憔悴,一副村姑的打扮,她说出这番话,宋疾野一时没反应过来。
“妹子啊,我这里虽是军营,但这话不能乱讲,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陈婧知道自己这般落魄的模样,别人不相信她说的话很正常,宋疾野没让人把她撵出去,她已经很庆幸了。
“我是凤华公主,去东海和亲的那个。”陈婧叹了口气,自知这句话的可信度更低。
“您有什么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物吗?”宋疾野听到她自称凤华公主,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陈婧摇摇头,在渡口打斗的时候,她的包裹在混乱中丢了,什么都没带在身上。
宋疾野为难,“这样大的事情,没有实据,就算上奏的话,皇上和各位主将也不会完全相信的。”
陈婧拧着眉头,宋疾野说得没错,可这件事不能耽搁啊。
这事可比那些家长里短难解决多了,宋疾野沉默了一会儿,吩咐道:
“先派人去各个港口,通知那里的官员,禁行,把能派的兵都集中过去,小心戒备。咱们这里也是。”宋疾野听她言辞恳切,不像有假。
“将军。”手下对陈婧的很是怀疑,怕中了她的圈套。
“安不忘危,小心一些没有错。”这是夏青云教给宋疾野的第一个信条,“去吧,出了事我担着。”
陈婧吃惊的看着宋疾野,把兵力集中在港口,如果此时有人趁兵力空虚,偷袭别地,宋疾野谎报军情,当按重罪论处。
“我走不开,但我会派人护送您去都城。”宋疾野想了想,这样就不会误事了,“我先在这附近集结军队,如果您真是凤华公主,雍城会做好万全的准备,等皇上下令,抵御外敌。”
“宋将军是个明白人,以后将军会明白,今日做的决定是对的。”宋疾野还肯送她回都城,这已经是陈婧能遇见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陈婧发髻松了,发间的木头簪子掉在地上。
她附身去捡,攸而想到了什么。
“对了,这个簪子!”陈婧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换下的翡翠簪,“宋将军,你给皇上递折子吧,折子传得快。把这个簪子带上,交给程邈大人,他能认得出来是我的东西,这样就能证明我的身份了。若我是假的,你大可以拿这个簪子作物证,把我抓起来。”
“将军,还有个办法。”一旁的手下有了主意,他对陈婧说,“簪子还不足以说明问题,您写封信,皇上能认出您的笔迹吧?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好。”陈婧握着簪子,心中孤立无援的恐慌一扫而空,凝成眼里的点点泪光。
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奏折,信物和手信都送出去了,宋疾野给陈婧找了个住处,等着都城的回音。
这时,都城中,长乐帝已经收到了一封信,是苏锦写的那封没有署名的信,派镖局的人连夜传入都城。
苏锦不知道陈扶风已回都城,信是她亲手所书,陈扶风看过后,总觉得这个字在哪里见到过,“大哥,姑姑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长乐帝不知这封神秘的信从何处而来,担忧道,“扶风,万一是个圈套怎么办。有人用姑母当借口...”
“不管是真是假,和东海相通的渡口就那么几个,我必须去找一找。”陈婧姑姑真心实意对他好,出嫁时什么都替他考虑到了,现在这种境况,陈扶风岂能置姑姑于不顾。
“你要去我不拦你。”长乐帝也知陈扶风和姑母亲近,何况他也怕姑母出事,长乐帝看着陈扶风,严肃道,“多带几个人手,不许一个人行动。”
陈扶风满口答应着,心里想着回客栈拿上剑和盘缠就走。
第八十九章 备海战
夏芙蕖向来一沾枕头就能睡着,这几天邪门了,两只眼睛盯了一整晚天花板,困意全无。第二天训练镖师的时候,大家伙见夏镖头两眼无神,每个人都上前问候一句是不是生病了。
“丫头,怎么了,无精打采的。”沈骞也发觉出夏芙蕖不太对劲。
“你别看我白天像没睡醒一样,到了晚上就特别清醒。”夏芙蕖很困,很困扰,“你说这是什么病啊,能治吗。”
“别瞎想,睡不着就数星星,数一会儿就困了。”沈骞随口说道。
夏芙蕖百无聊赖的等着夜幕降临,天越黑,她越有精神。
星罗棋布,夏芙蕖打开窗户,盯着星星月亮看起来。
俄然,一阵眩晕,夏芙蕖闭上眼,黑暗中浮现烟尘漫布血流成河的景象,她握住窗棱,想要看得再清楚一些。
因为有个颀长的身影,跨坐在马上,势单力薄,踏着滚滚浓尘与他的敌人短兵相接。
夏芙蕖猛然睁开双眼,发现她头顶上,星星在动。
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夏芙蕖从窗户跳出去。站在院落里,看向中天,月亮也跟着移动起来。
“木星运行进入太微垣所在天区,停留不前,上弦月于端门外遮掩金星,东方将有战事。”脑海深处有一个声音传来。
突来的强烈感觉转瞬即逝,夏芙蕖想要深入这句话,却记不真切,只是觉得一场大战要发生了。
夏芙蕖心神不宁的敲开苏锦的房门。
“蕖儿,这么晚还不睡,怎么了?”
“姑姑,东边是不是打仗呢。”夏芙蕖眉眼凝重的看向苏锦。
苏锦一愣,苏震昇刚说过可能要和东海开战了,苏锦向九重天看了一眼,“你,看到了什么?”
“我也说不清楚。”夏芙蕖也不明白这莫名其妙的预感为何而生,只是固执的相信她看到的事或许会变成现实。
苏锦了然,这是封印冲破的迹象。
夏芙蕖把自己看到的画面告诉了苏锦。
心怀一丝侥幸,“姑姑,是幻像吗?还是真的会发生?”
苏锦想到,琼保既然逃到东海,就不会安安分分的待在那里,陈婧此次仓促的从东海回来,说不定是知道了东海的企图,想办法回来报信。
夏芙蕖又拥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能预知未发生的事情,思及此,苏锦出于对大局的考量,只能对她说实话,“蕖儿,如果会发生,你想做什么。”
......
陈扶风来到雍城,推开城门的守卫,没心思多做解释,直接闯进去,阿鸾没跟上,被拦在外面。宋疾野刚好经过,听到不和谐的声音,转头看向那个愣头青。
宋疾野把他拦下,“小子,不许闹事。”
陈扶风拿出长乐帝给的令牌,“平王,来找人,雍城守将现在何处。”
宋疾野看到令牌,跪下行礼,“见过平王殿下,末将就是。”
守将目瞪口呆的看向宋疾野,阿鸾趁守卫走神,跑进来。
“附近渡口的命令是将军下的?”陈扶风蹲下问他。
宋疾野看他着急,连忙点点头。
“谁让你这么做的?”陈扶风抓住他的胳膊。
“那...那位,真是凤华公主?”宋疾野顿觉大事不妙,吩咐手下,“速去调防!”
听他这么说,确定姑姑就在此地,陈扶风悬着的心归位,“将军快带我去见人!”
走进陈婧住的院落,虽然陈婧依然穿着麻布衣裙,陈扶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人,“姑姑!”
陈婧的视线在青年人脸上停顿了几秒,惊喜道,“风儿!你怎么会来?”
“收到一封密信,说姑姑回来了。”陈扶风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姑姑没事就好。”
“鄙将多有怠慢,请凤华公主恕罪!”宋疾野告罪道。
陈婧哪里顾得上这些,“宋将军别客套了,你和风儿快想想应对的办法吧。”
“怎么回事?”陈扶风这才想起宋疾野刚才跟手下说了‘调防’,眼神一凛,“东海要向擎渊出兵?被姑姑知道了?”
陈婧突然见到陈扶风,宋疾野突然证实陈婧的身份,陈扶风突然知道东海要和擎渊开战,三个人头脑都乱得很。
冷静下来,他们刚把事情前前后后整理了一遍,便有在沿线防守的士兵携敌情来报。
“报告将军!南平渡口、坞广渡口前五十里处发现大量军舰,估测有七八万人。”
海中的情报塔,还是夏青云驻守的时候设立的。年久失修,东海轰炸掉塔身,惊动了附近的卫兵。
七八万人,在海上无法隐藏,东海白天就敢行军,一定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宋将军,全部海防,能去两个渡口援助的兵力有多少?”陈扶风有心理准备,擎渊和东海订立盟约后,这都是些通商口岸,防守的兵不会安排太多。
“满打满算,加上附近调防过来的人,也就四万露头。”若没有提前从附近的关隘调兵,他们连一万人都凑不齐,宋疾野看了眼陈婧,还好当时听了她一言。
“阿鸾,传信给附近的几个分栈,集结人马,火速支援。”陈扶风在各处设立分栈的时候,暗中招兵买马,沿海这边,眼下能用的,大概有五六千人,抵挡一时算一时吧。
宋疾野拿来两张军事图,一张字迹暗淡的,是夏青云留给他的原图,另一张是他临摹的,上面有这些年不断修改的痕迹。夏青云教过他的应对之术,宋疾野把每个字都刻在脑子里,睡觉的时候都不敢忘。
“殿下请看,打海战,敌多我少,最重要的是防守,他们人多,一旦有大量敌军上岸,我们就被动了。我打算先在两个渡口,各安排五千人,死守封锁线,阻止敌军登岸。两三里的时候,用投石机投石沉船,等剩下的船靠近,再让弓箭兵再带火放箭,用火攻船。”
“如果封锁线破了,我们能撑多久。”陈扶风做着最坏的打算。
“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五天。”宋疾野面色沉重,还可能更短,这里只有城墙可以作防,连条护城河也没有。
“前几天上呈的折子,皇上应该看到了。”陈婧计算着日子,“附近能用的人手,都算在宋将军清点的这四万多人里了,从都城调兵过来,最起码也得八九天。”
“对。我们不能指望支援了。”陈扶风也意识到形势的严峻。
“听说平王殿下曾随军出征,殿下应该懂军中的事务。”宋疾野问。
“略知一二吧。将军有需要,尽管安排。”陈扶风没有一点架子,“我,还有我的人,全归宋将军指挥调配。”
“承蒙殿下信任。”宋疾野抱拳道。
“将军分派任务吧。”陈扶风恭敬的说,做了个请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