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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烟雨录全文阅读

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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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飞雪

    龙圣祖九年,腊月初八。

    漠北,恶龙岭。昨夜刚落了雪,将整片山岭染的一片银白。朔风正劲,殷铁衣紧了紧身上的衣衫,负手立在崖边。远处银白山岭间,成片成片的营帐连绵起伏,像极了长安咸阳原上的汉陵。

    自沧澜山一战,已经过去整整三年,五万劲卒如今已十不存一。为了引开敌军,掩护圣祖回朝,数万将士埋骨他乡。三年来,夜王如附骨之蛆,始终紧随不舍,众兄弟为全义气,不愿背离独自求生。如今三千五百热血兄弟尽被困于这险恶山岭,岭下便是夜王十万大军,看来故乡是回不去了。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自前汉以来,山戎屡屡犯边,多少忠义之士为保家园,将这一腔热血抛洒在这十万里边疆。说不得,今日自己便带着一众兄弟拼死一战以全忠义。

    中军帐中,一黑甲男子据剑立在帅案之后,十数条精壮汉子各着盔甲列立两旁,肃杀的气息弥漫帐中。

    “诸位兄弟跟随殷某转战漠北已历三载,终日刀剑中厮杀、血肉里打滚,夜王这些年步步紧随,却始终不愿决死一战,不过是存了招降的心思。只是我等大好男儿立于天地之间,如何能做出这等叛国离家、不忠不义之举?如今夜王陈兵岭下,只待我等粮尽饥疲之时便可一举成擒。到时,是战是降便不由我等。只是我殷某岂能如他所愿,如今三载已过,夜王既然始终不肯离去,想来山戎与我天龙并未生出大的战事,圣祖必然已安然还都,我等使命已成,今日便与那夜王痛快一战,也叫那些贼人见识见识我天龙男儿的热血。”殷铁衣环视众将。大帐中鸦雀无声,回应他的只有那一道道坚毅无悔的目光。

    “拿酒来!”殷铁衣厉喝一声。

    “今日与诸君共饮这一碗决死酒,今日之后还活着的便是生死兄弟,必要相互扶持回转天龙,将此间所历公知天下,也不枉这许多大好头颅。不能离开的也自无妨,咱们黄泉路上再整军马,自此鬼域称雄。”

    众将轰然应诺,将酒一饮而尽,摔杯于地...

    龙圣祖六年 七月初十 长安

    时值仲夏,天气热得象是流火,虽已近午,街上却一个行人也无,朱雀大街两旁的梧桐树耷拉着枝叶,不时无精打采的摇动两下,太阳将街面晒得白亮亮一片,好似刚泼了水,只有知了不知疲倦的叫着。

    “锵”忽然长街尽头有锣声响起,伴随着锣声

    ,脚步声、哭声、叫喊声、议论声渐次嘈杂。整片长街仿佛一下子沸腾了起来。远处人影闪动,几面开道牌现了出来,被街面热气烘得有些模糊,一支马队紧随在后,两行军士压着数十辆大车粼粼而至。那些大车中立着许多锦衣、罗裳的男女,老幼皆有,尚有妇人抱着襁褓中的婴儿卷缩在一角。这些男女俱被套了枷锁,只余一颗头颅露在车顶,原本梳洗整齐的头发此刻业已蓬乱,沾满了烂菜、杂物。只是这些头颅的目光俱都透着无畏、凛然,仿佛此去不是受死,倒像出征。

    广安门外有一片广场,四周没有树木、花草,便是高一些的建筑也没有。这片广场有一个响亮、正义的名字:“伏魔场”。此刻广场上黑压压跪了百十人,每人身旁立了一名大汉,赤巾红衫,手握钢刀。这些大汉每日里专司行刑,一颗心早已如冰铁般坚硬,只是今日对上这些刑犯的眼神,不知怎的心中竟有些惶恐,便是捉刀的手也不似以往那般稳定。

    高台上,一赭袍官员抬头看了看天,拿起纱巾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只是天气太热,擦了一层又生一层,那汗水蜿蜒流淌,在脖颈赘肉间汇成一条条小溪,向下灌去,使得官员不停提了衣袍抖动不休。嘴巴张合间不知是嘀咕些什么,还是咒骂着什么。

    广场四周熙熙攘攘围了许多人,有人面无表情,不过是个看客;也有人幸灾乐祸,不住指指点点;还有人咬了嘴唇,面含悲色。有人低声议论着什么、争执着什么,不时抬头四下观望,似乎怕什么人听见。

    “咚”鼓声响起,离广场十数丈外一间茶楼里,一只大手将瓷杯捏得粉碎。酒肆中电光厉闪,长刀已半出鞘,却被另一只手按住。

    别院处,一青山男子负手而立望向广场方向,目光中愧疚、释然、恨意、悲伤、得志种种神色交替而过:“都准备好了?”

    整座房间不见一人,安静的只闻沙漏之声,也不知男子说与谁听。忽然,窗边阴影中有个声音幽幽的响起:“放心吧,今日若他们敢来,便一个也休想走脱。恭喜神将终于得偿所愿。”

    男子未再多言,眼中有厉芒闪动。

    “可有亲朋故旧前来为人犯送行?”赭袍官员喘着,一边擦汗,一边问道。似乎这几句话已花费他极大精力。

    四下里无人应答,连问三遍,仍无人应,官员正要座下。忽见一人越众而出,高声喝道:“有!”

    这一声

    直如晴天霹雳,四周人众鸦雀无声,一名名侩子手长大了嘴仿佛见了什么怪物,那官员立在原地,半晌才问:“你是何人?与这些叛国人犯是何关系?仔细回话,莫要自误。”

    那人一袭布衣,闻言微怔,眼中闪出一丝犹疑,但转瞬即逝,向前一步拱手答道:“回黜置使大人话,学生不过一届书生,虽未高处庙堂,却也知民疾苦。自前汉以来数百年间,那山戎屡屡犯边,烧杀劫掠,边地百姓苦不堪言。天龙立国以来,瀚海王常戍边地,厉兵秣马,大小百余战。深入大阴山追击千里,斩小鹏王于焉支河谷。拒夜王于长平关外,一战斩首数万。方才有了这几年边境的安宁景象。如今虽说叛国投敌,但瀚海王这些年为国为民总是有些功绩的,眼下满门百十口人俱赴黄泉,我岂能不送?”

    赭袍官员原见他生了犹疑之意,已起轻视之心,不想这几句话说的慷慨激昂、掷地有声。赭袍官员张了张口,倒不知说些什么,况且周围尚有许多百姓,这时一个个全不似最初般无动于衷,人群中已起了骚动。那官员强自定了心神,高声说道:“瀚海王这些年却有些功绩,朝廷也不是全无顾念,似这般叛国大罪,圣上也不过抄了三族,并未牵连其他。看你有些忠义、胆气,本官便成全了你,来人,端酒来。”

    那书生正了衣衫,前行几步,与众人犯相对而跪,端起酒碗高呼道:“诸位一路好走”,说罢仰首一饮而尽。书生显是不惯饮酒,这般喝法,直呛得面色通红,烈酒将胸前衣襟染湿一片,分不清是酒还是眼泪。那边侩子手取了人犯口中麻核,将酒喂了众人吃。这些寻常时候凶神恶煞般的男子此时动作却柔和了许多。

    “咚”鼓声二响,周边军士上前将书生劝离,又将周边人众驱得更远了些。有几名青衣官员拿了册簿下来与众人犯验了身份。

    随着鼓声响起,广场四周那些屋檐、树下的阴影似乎蠕动着越聚越多。茶馆、酒肆、客栈各处,一道道身影已抢至窗前,却迟迟不敢也不忍推开窗子。

    那些官员验了身份,一一回转。侩子手将人犯颈后标牌一一抛了,鬼头刀在烈日的映照下闪着寒光。诺大的广场鸦雀无声,虽是三伏天,却冷的让人打颤。

    “咚”鼓声又响,赭袍官员将一块令牌抛下。

    空中突然打了道厉闪,方才还艳阳高照,转瞬便乌云密布,不知哪里吹来的北风,呜咽着卷起大片大片的雪花,呼号着将广场淹没...

第二章 仙霞村

    “娘,你看前面有处村落。”一名妇人牵着一个十二、三岁少女,正在山路上行走。那妇人四十许的年纪,虽着一身粗布衣衫,但眉宇间丽质天成,顾盼中尽显妩媚。那少女天真烂漫,衣衫虽有些陈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向这母女来路望去,一眼望不到头,显见二人已赶了不近的路途。但令人奇怪的是衣衫上不见半点征尘。

    二人行了片刻,那村庄己经映入眼睑。此时太阳西坠,日己向晚。却不见一丝炊烟,连犬吠也没有一声。

    少女有些慌神:“娘,要不我们回去,两日再来?”

    “不是你吵着要来找你三哥吗?这会儿又反悔啦?”妇人仿佛没有查觉任何异常,继续向前走去。

    时值初夏,山风吹在身上还有些凉意。落日的余辉罩在村口的牌坊上,几个血色大字映入眼睑:“仙霞村”。

    牌坊后是一条蜿蜒的青石板路,往前延伸着转过一家挂着酒旗的店铺后不知通向何处。沿街铺面林立,各色店招在风中飘摇。许多店铺的大门并未关闭,看上去和县城老街一般繁华。只是这般繁华的街巷中却全无人迹。

    妇人领着少女在这无人的老街上行走。店里柜台上摆着捏了一半的糖人、只裱了一面的扇画、象似刚做好的酒席。若是往常,少女早引着娘亲东摸西看。但现在少女只是紧紧抓着妇人的衣襟,亦步亦趋,一双大眼睛偷瞄着各处。

    “娘,这里有些奇怪,我们快点走吧,三哥怎么跑到这样的地方来?”少女边加紧脚步,边抱怨着。

    “你三哥是一县父母,我们这里又临近边境,近些年山戎国屡屡来犯。你几位兄长虽戮力同心,怎耐天朝初立,历经战乱,边事荒废日久。你爹爹受命守备落叶城,一力备战、备荒,整饬军务,方才有了如今的景象。只是近来连发诡案,以你父兄性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以保民安泰。”这小村虽处处阴森诡异,妇人却安之若素,不见半点慌张。

    “你这孩子自小娇惯,你父兄俱是怕你受一点

    委屈。但如今天下初定,我们在此边地亦是危机重重,是时候为你父兄分忧了。”妇人爱怜地看着女孩儿。

    “娘,你放心。老子英雄儿好汉,我才不会害怕。”少女说着挺了挺胸脯。心中虽有些打鼓,但周遭似乎真没那么诡异了。

    又往前行了一会儿,见路边有一酒铺,酒铺中酒香四溢。进入查看,只见靠墙处有一酒坛翻倒,坛中酒水流了一地。在酒水旁有一道细小的足迹向酒铺后门沿伸而去。

    二人对视一眼,蹑足循去。出了后门是一条小径,路旁俱是人家,同样的死寂。那足迹沿着小路向前,越行越淡。这小村不大,小径向前不远便己出村。一路行来,村内道路俱是青石铺就,想见这里村民生活尚算殷实。出了村便又是土路,此时二人站在村口,凝神观察。

    “小欣,你可看出什么端倪?”妇人边看边问。

    “娘,这土路上许多脚印,看来近几日有人从这里经过。”

    “嗯,这些脚印都是脚尖向外,应是出村。步伐间距离不大,痕迹均匀,没有特别深浅之别。说明这些人是从容离开,并未奔跑。”

    “娘,那我们还等什么?赶紧追上去看看啊。”

    “这件事有些诡异,山戎国有些身怀异术之人。我们不明就里,这般追去未免鲁莽了些。你三哥就在定边县,此去县里不过数十里。我们不如先去你三哥那里商议后再作决定。”

    “可是如果这些村民万一有什么危险怎么办?娘,我们先跟上去看个究竟,然后再去找三哥吧。”少女有些担忧的问道。

    “小欣,你能先想着村民安危这很好。你看娘去探查究竟,沿途给你留下标记,你去寻三哥,再赶来接应娘,如何?”

    少女低头沉思了片刻,虽说心中担忧母亲。但她自小熟读诗书,又在边关长大。耳闻目睹俱是父兄保境安民,将士为守护百姓抛洒热血,胸襟远非寻常女子可比。现下知道此地村民有可能遇险,不由热血上涌,但冷静下来也明白娘亲的想

    法更为可行。

    “娘,你放心。我一定快去快回。您也注意安全。”

    “傻孩子,不用担心娘。倒是你,此去县中数十里都是山路,并不太平。这些年你虽学了些本事,但并未临敌。凡事安全第一,你要是出了事,谁来接应娘呢?”

    “放心吧,娘。我去了。”少女这些年跟着娘亲也学了不少本事。城里那些富贵子弟不少被她揍过。心里很是有些傲娇。又初次遇到这等事,心中兴奋倒是大过恐惧。妇人知她心性,将随身配的玉佩摘下给少女戴在脖颈。望着少女蹦跳着远去的身影,泪水模糊了眼眶。

    少女年纪虽小,但自小常在军营中摔打,对基本的野外技能并不陌生。当下看了地图,辨明方向,径自而去。行出十余里,天色己黑了下来。白日里妖饶的山中风光在黑夜里却十分阴森可怖,林中有夜行的鸟兽不时发出呜咽声,少女心中有些打鼓。寻了一根粗树枝,点燃了,擎在手中。有了光亮,少女心中略定,很为自己的智慧得意,脚下步伐也渐渐加快。

    愈往前行,少女愈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危机感猛然袭上心头。仓促间向自己身上施了个冰甲术,整个人前扑,单手向后丢了个火球。借着火光瞥见一团黑影向自己后背袭来。少女初次临敌,心中有些慌乱。但这些年跟随娘亲、父兄习武,武者本能犹在。那黑影来势甚快,少女感觉后背遭了一击,忙借势翻滚,掣出匕首向后射去。一声哀鸣响起,紧随着重物落地的声响。少女举了火把看去,是一只巨狼,那狼有寻常牛犊大小,通体玄黑。此时胸腹间有鲜血流出,躺在地上哀鸣不己。少女拍了拍胸脯,心头兀自跳动不休。望了望那狼,又望了望手中火把。猛地省起大哥曾和自已说过,单人在山林中夜行能不用火便不用火,目标太过明显,容易引起猛兽和敌人的注意,忙将火把抛在地上用脚狠命踏灭,象是要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一路之上又杀了几只狼、豹之类的猛兽。天刚擦亮,远远看到一处市镇,少女心中激动,忙加快了脚步。

第三章 驰援

    一大清早,简秋山己在处理公务,近来县尉上报,在治所内己发现几起疑似山戎国探子踪迹。这些年定边县在一众同僚打理下己初现生机,又有父亲所治落叶城的支持,局面向好,倒让自己这刚上任的便宜县君省了许多力气。百姓生活虽尚贫寒,但己日渐安稳,可以糊口。只是这定边县毕竟是边地,常有山戎流兵侵扰,人口时常有些减损,想拣选些强壮的兵丁并不容易。因此,到现下为止,县中守备力量也只有这百十名衙役、捕快以及两百县军。调查起来实是捉襟见肘。

    简秋山正在思索如何应对,有人来报说有个少女在衙门口吵着找他,说是他妹妹。简秋山一听慌忙起身,还未到大门便听到一女子高声训斥衙役,似是颇为着急。

    一听这声音,简秋山便知是自家小祖宗到了。一面高声应着,一面急急奔去。后面跟随的衙役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想着这还是自家威严肃穆的大人吗。

    少女进了厅堂抓起茶壶便灌。

    “唉哟,你慢点儿。”简秋山怜惜地看着少女。“你不是和娘一起出来的吗?娘呢?”

    “三哥,”少女放下茶壶,抓起简秋山的手,“快带兵和我去帮娘。”

    简秋山将少女按在凳子上,强逼她缓了缓,方才听了少女将来龙去脉一一讲了,低头沉思片刻,心知极可能有贼人劫了村民。当下着人唤了县尉李堂前来,两人商议后,由李堂在县衙留守,并派人将此事飞书告知驻扎在长平关的二哥简大虎,请他调兵拦截。自己则带了五十精骑随妹妹驰援。

    巳时过半,众军己至村后。简秋山年纪虽轻但自小习武,自觉一身本事直追父兄。这一年多边关历练,对行军战阵亦不外行。一路行来虽心中焦灼,但他素来内敛又有小妹在侧,因而并未外露,反倒常遭小妹白眼。几名军士在周围细细勘查得出的结论与妇人一般无二,放出军中训练的犬只,嗅了妇人的玉佩引着众人向前循去。

    少女心细,不时看到母亲所留标记便提醒众人。因顾及军马蹄印尽量不破坏线索,众人皆用衣衫裹了马蹄沿路两旁奔行。午时过半这些脚印前多了车辙痕迹,军士验看后回报有十余量马车接了这些人一路西去。

    没有了纷乱的足迹,众人行军速度可以快上许多。但在路边林中简秋山兄妹却发现了母亲所留印记与先前并不相同。

    “哥,怎么娘留的印记和车辙方向不一致?我们怎么办?”少女见了

    三哥后便又变回将军府中那个不经世事的小公主。

    “小丫头,我们当然相信娘啊。”简秋山摸了摸少女的头。

    众军虽心中疑惑,但这些人跟随简秋山日久,已达到令行禁止的程度,一个个缄口不言。

    众军持了盾甲将箭手护在中央一路急驰。奔了一个对时,在一处通向远处山坳的岔路,简秋山向身后作了手势,众军立即四散成几组潜入路旁林中,整个过程竟无一丝声息。

    少女处在众军之中,下意识随众人而行。几只军犬伏在旁边吐着舌头。此时日己偏西,斜阳映得林中草木斑驳的影子疏疏浅浅散落一地。远看上去倒象是排着队列的士兵。此时少女正伏在哥哥身侧,借着斜阳望向哥哥,迎上哥哥的目光,温暖而坚定。少女悬着的心立时安定了下来。

    简秋山对这件案子一直有所疑惑,山戎国以游牧为主,人口不足,这些年学习天龙国渐渐向农商转变,因此屡有劫掠边民以增本国人口的事件发生。但定边县虽属边地,然离山戎国最近的兵镇尚有数百里,且颇多山路,中间又隔着两位兄长镇守的关隘。乘坐寻常马车至少要走十天,十天时间足够父兄派兵阻截。且这仙霞村不过百多户人口,又无多少钱财。这一路除了村民足迹并未发现敌军所留痕迹,说明对方来人不多,且极可能只穿了寻常百姓衣装。以少数人便可控制数百村民毫无反抗的离去,可见是高手。但其所图为何?

    稍顷,一妇人自林间奔行而至,身姿曼妙,宛如凌波仙子。

    少女见了那妇人便欲起身,被简秋山伸手掩了口鼻按下。那妇人在一处松木处看了看,便径向简秋山容身处而来。众军未奉号令,竟无一人轻动。那妇人到得近前,少女早扑到怀里。妇人看着一双儿女,眼中满是欣慰。

    简秋山与妇人会合后,众军移动,刀盾兵在外,箭手在内,将母子三人护在核心。

    “娘,我己通知二哥,长平关离此三百里,以二哥麾下十二青衣剑的速度今夜子时前定然可至。我带了三十刀盾兵和二十名箭手,俱是军中精干。”简秋山未问母亲敌情,先将己方安排与实力报与母亲知晓。

    “我儿安排妥当。敌军此次只来了十余人,多是武者或幻术师。因而方能控制一众村民。所幸我与你妹来时,敌人走得不远。我在敌人分兵之前赶上。那些敌人中只有两人带了一名老者离开,那两名敌人应是久居军伍,轻身功夫很

    是不弱。一路之上专拣干燥、坚硬的地面前行,尽管两人架着老者奔行,所留痕迹亦十分轻微。”

    “娘,那老者生得怎样?”

    “白发,红方脸。蚕眉入鬓,闭着眼。身材魁梧,颊上刺了字。”

    “您看清什么字了吗?”

    妇人低头沉思,半晌抬头道:“是个“竹”字”

    简秋山想了片刻不得要领,招手唤来主薄,将事情详细说了。这主薄本是当朝武威二年进士,因不善钻营,十年下来只是内史府律令,专司档案保管。后因得罪了上司被遣了出来,在酒馆独饮时遇到简秋山,两人一聊之下,相见恨晚。此人便是这定边县人,离家多年,家中亲人早已故去。原本有一幼子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如今也不知所踪,本待喝了这顿断魂酒,便去林中了断,不想竟遇到简秋山。简秋山惊服其博文强记,便托兄长为其谋了个主薄差事跟在自已身边。

    那主薄想了片刻说道:“本朝官方管理天下各种工艺制作的机构唤作“匠造监”,这匠造监中有些很了不得的制铁师傅出自一个民间组织唤作“竹生堂”,取“数枝淡竹翠生光,一点无尘自有香。”之意。这堂中人物俱善冶铁,四处寻贫寒有资质的孩童培养,许多技艺都是不传之秘,因此进入竹生堂中习得不传之秘的孩童都要在颊上刻字,以使其不敢背叛。”

    简秋山年来无数次庆幸当年去那小酒馆吃饭,这次也不例外。

    “娘,看来敌人是为这老者而来。只是不知这老者具体是谁。”

    “大人,竹生堂当代名扬天下者以“八大造”为首。其中“烈火大造”常狮便是咱们青山郡人。此人精于火道,犹善农耕器具。”主薄在旁提醒道。

    “这便是了,敌人看来所图长久。娘,那老者看来便不是常狮也与其脱不了干系。”

    “不错,那二人带了老者七绕八绕进了一处庄院。那庄院与寻常农家大户并无区别,但庄院周围看上去似有阵法护持。秋山,你这里可有精通阵法之人?”妇人望着儿子。

    “娘,我们军中有精通战阵的战阵师,精于阵法的倒没有。急切之间也没别的办法,我先着他们去看看如何?”

    得了娘的首肯,简秋山唤了三名战阵师与妇人一同前去查探。自己则带了人马压到离那庄院间隔二百米外林中埋伏接应。远远望去,那庄院隐在一片林中,周围绿竹掩映,瞧不真切。

第四章 埋伏

    妇人带了三名战阵师慢慢向竹林靠近。一只兔子不知从何处跃出,直向那林中奔去。过了会儿又是几只飞鸟投入林中,这次众人看得真切,那几只飞鸟入林不远便被射出的竹叶斩成两片。

    稍顷,妇人与三名战阵师回转与众军聚在一处。听那三名战阵师报告,农院周围竹林应是一座杀阵,要破不难,只需将那些竹子一株株砍去便可。只是那竹子均是来自南海的墨泪竹,其坚逾铁,其叶锋利如刀。那些竹子便如一名名卫兵护在院子周围,布阵方法最是简单直接。但要将这些竹子砍去,院内人等应己离去多时。换句话说这竹林对寻常兵士是杀阵,对高手来说则起到警示和拖延作用。院中定然另有玄机。

    简秋山聚拢了几人商议,竹阵内是否有其它阵法尚未可知。敌人劫了常狮当是要其为自已制作器具,必要将常狮劫至山戎国。此地离山戎国尚远,敌人或是蛰伏,待官府注意力被那些村民吸引再找机会离开。或是此地有通向他处的秘密通道,可供遁逃。

    众人商议后都觉得蛰伏的可能性大些。主簿本人便是工部出身,对土木水利多有了解,知晓此地修建密道不可能修得太远,一是地下方位难以掌握,再者此地多山石更是难以挖掘。若不得远遁,在此地修密道并无多大意义。毕竟敌人劫掠常狮有大用,不可能令其风餐露宿,因而那常狮极可能尚在院中。

    简氏父子这些年一心经营落叶城,彼此有顺畅的通讯渠道,简秋山心中明了此刻两位位兄长必然己知此案的讯息,自己这边提供的讯息愈详尽,两位兄长便可愈加从容应对。二哥的十二青衣剑侵掠如火、其疾如风,正适合攻陷竹林,再有自己这些人配合,拿下一处小小院落应无问题。而娘亲的实力简秋山清楚,水火双行**师,在整个青山郡亦不多见。而水行法术正擅长隐匿气机,极适合追踪。如今最稳妥的方式便是等二哥强援到来一举克敌。

    入夜,玉兔高升,松间映照,山林愈发幽静。亥时未到,十二道人影出现在众军阵前,同时向简秋山施礼后立在一旁。这些人影每一道都如一柄利剑一般,锋利的

    气机扑面生寒。简秋山与其中一人商议了片刻后。众军消然散开成突击战队,那十二道人影陡然跃出,直入阵中,众军紧随其后。

    刹那间,竹林犹如水入沸油,立时竹叶翻飞,如箭四射,竹枝抽击,如灵蛇噬血。当中几人并未出手,旁行四人身边升起数道宽大盾剑,那些盾剑有些穿梭护持众人,有些则削击在那些墨泪竹上。这些墨泪竹虽坚逾金铁,但遇了这些盾剑却如疾风经草般纷纷摧折。

    转瞬间,众军便前行十余丈,竹林中锐风渐起,劲矢如雨而至。当先二人掌中剑起,迷蒙细雨飘撒,那些箭矢遇到雨丝纷纷从中剖为两半。

    再向前行,周遭竹木拨地而起如长矛般飞射。简秋山所带军卒仓促间立有伤亡,那妇人身上飞出赤、碧两龙,盘旋飞舞,首尾相衔,化作一面巨大太极图当空转动,那些竹矛未至近前便被绞杀。不多时众军己近院门,离院门尚有数丈,一道金色剑光自前军而出直射院门,轰然声中,木屑四散炸裂,两道人影如电射入,众军衔尾而至。

    院门后是一处不大院落,正中几间农房,院中挂晒着各种衣衫、作物,旁边立着石磨,靠墙排放着农具。简秋山轻啸一声,众军纷入探查。片刻,有军卒回报在东屋发现一处密道,不知通往何处。西屋有人生活的痕迹,饭菜尚有余温,有几套换下的衣物,仓促间未及带走。

    留了两名剑手看守院落以防此处仍有敌军,余者急追。那密道长约里许,出处在一茂林中。剑手中有人在周围细细查看,确认了方向,又唤军犬嗅过屋中衣物,当先跃出。追出数里,忽而自林中扑出一人。那人甚是壮硕,一柄大斧直袭前军剑手。两名剑手接敌而出,余者未作停留,仍向前急追。

    追了两刻钟,借着月光,众人看到前方有人影闪动,象是负着什么东西。妇人轻叱一声,一道青影直奔而去。简秋山担心娘亲有失,向空中一指,一本蓝色大书在头顶烈烈翻动,林中立时响起诵书声。众军突觉微风飒飒,速度立时快了两成,许多人今日方知自家大人竟有这样的本事。

    妇人赶至那人背后,手中一道水龙

    飞出直袭而去。后面那人似未料道追兵这么快便到,急切间将背上所缚之人向后抛去,自己紧随扑出,一道剑鸣,剑光闪动间向水龙斩去。妇人一手接向被抛之人,另一手向后一招,那水龙勿而倒卷,层层缠在那剑光之上。被抛之人撞到妇人手中忽然翻手扣住妇人手臂,双手十指翻飞而上沿着妇人手臂点至肩头。

    妇人手方触及那人已知不对,抽手己然不及,一道火龙自手臂浮起。被那人十指点中,火龙哀鸣不己。

    前面那人剑光被困立时弃剑,整个人化为利剑向妇人射来,人未至剑势却如长江大河笼罩妇人全身。妇人怒叱一声,一条碧绿色小龙自妇人体内生出,迎风而起化作滔天巨浪向那人席卷而至。只一瞬便将那人冻结在冰柱中,但抵不住那人剑意锋利,下一刻冰柱四散飞溅化为碧龙哀鸣阵阵。妇人经此一缓,脚下起一道风柱将己身包覆转瞬而逝,再出现己在军阵之中,才立定便将周身十三大穴连点,一口血喷出,己面如金纸。妇人口中低喝:“退!”

    简秋山见娘亲暂时无碍,心下稍定。少女若不是哥哥拦阻早己冲了上去,此时扶了娘亲,强忍泪水。众军得了简秋山号令后军变前军向长平关方向撤退。简秋山心中明白今日之事极可能是个陷阱,若果真如此,那通道也必不可回,对方能伤得了娘亲,以定边县薄弱的防守力量,即便退回也难以左右大局。唯今之计只能向长平关机动,但此去长平关三百余里,却不知能否安然抵达。

    敌军似乎未曾料到众军会舍近求远,反应稍慢。自通道方向跃起几条黑影与袭击妇人的两人一起向众军追来。简秋山头顶那书光华大放,一张张书页纷飞贴在众军后背,那书上文字离纸而出各自相连,诵书声陡然加快。众军速度飙升,后军十名剑手长剑离体组成一道无柄剑刃与敌军当先奔至的壮汉对了一击。那壮汉虽强但必竟一人,被这一击将手中巨斧击飞。那剑刃顺势横切,眼看便要将壮汉腰两半,斜刺里冲来两柄长斧将剑刃格住,那剑刃翻飞阻住三人脚步。所有剑手心中明白那两名与巨斧壮汉交手的兄弟应该己经没了,青衣剑手对敌向决生死,从不后退。

第五章 壮士与兄弟

    两道黑雾自三人背后升起向众军罩来,翻滚间红光隐现,隐有厉啸声自雾中传来,似有什么物事在其中正急速转动,众军虽看不清黑雾中到底有些什么,但军人的本能令他们感受到了威胁。

    正与三名敌手接战的青衣剑手手中长剑猛然亮起,四色光焰熊熊燃烧,那四道光焰化为四象神兽向黑雾袭去。两道黑雾似乎识得四兽厉害,翻滚间几道血红巨刃浮现。那几道血刃甫一出现,血腥之气弥漫四周,呼啸着与四兽缠斗不休。

    众剑手接了敌军,齐声催促简秋山快走。简秋山见己方主力己被缠住急切间难分胜负,这些汉子都是数百里奔袭与自己共赴难关,若是自己现在抛下他们,如何向二哥交代?又如何向自己交代?简秋山转头看向众军。众军卒本领虽远不能和这些高手相比,但此刻无一人有怯色,眼神中都有决死之意。简秋山又望向妇人和少女。

    “孩子,今日我们若战死此处,你父兄会为我们报仇。”妇人望着儿子,少女面色有些发白,紧紧攥着妇人衣角,却在旁用力点头。

    简秋山心中再无顾及,白、青两色大书升起,如同蓝书一样,众多书页、文字自书中飞出与众军相连。众剑手陡觉体内灵气奔涌,变得浑厚悠长。周遭林木被那青色书籍相连,青碧色光点自林木中升起。林中生机渐起,融入众军身中、融入空中四兽身中。那两道黑雾查觉生气渐浓,雾中历啸连连。五名敌手身后又有两道强大气机升起,一赤一白两道人影自黑暗中浮现。正是先前伤了妇人的两名高手。妇人记起二人,名唤冰火双杀,原本是天龙国锦瑟花谷的花师,因盗了牡丹仙子的丹露被追杀,叛出花谷不知所踪,不想竟投了山戎国。

    那二人甫一出现,空气中织热与冰寒气机交织,赤白两色气流流转不休,化为火雨、霜剑、冰矛、焰刀等向众军攒射不休。少女娇叱一声,身体化为岩石巨人,怒喝连连,大地中腾起片片巨岩与那些冰火剑器相互碰撞。

    妇人向口中抛了粒药丸,脸色红润了许多,身上赤、碧双龙盘旋而出,鳞片炸裂翻飞,化为两柄轮刃,呼啸着斩向双杀。双龙当空长吸,将那些剑、矛等尽数吸入腹中。双龙腹中色彩变幻,齐声厉啸,啸声中却有些痛苦。双杀目中忽然现出残忍之色,反手各自身体中抽出一柄剑来,那剑一出,血腥之气四散弥漫,饶是众军久历沙场,也觉心中烦闷欲呕。细看之下那双剑竟象是刚刚抽离人体的脊椎,上面还带着丝丝血肉,一滴滴鲜红的液体自剑尖缓缓滴落。久闻山戎国有血刃秘术,哪想却是这般残忍。双杀身体一阵虚幻融入双剑之中,那双剑相互纠缠旋动,冰火二气与双剑融合化为血色巨龙向众军奔来。

    少女所化巨人反手自大地中抽出一柄巨斧,双手高擎,身上扑簌簌落下巨石,显是已超出自己所能,但此刻哪管这许多,巨人怒吼中向前斩落。龙鳞巨轮也己到了血色巨龙身前。那巨龙恍若未见,身上血焰升腾将那斧轮包覆,

    只见那斧、轮渐渐消融,巨人与赤、碧双龙齐声厉吼。

    简秋山所带军士见此情形,心知不好。五十军卒以十为单位,反手切在腕上,血色中凝出五面大旗,赤、青、白、碧、黄五色旗帜升腾而起,相互牵引,化为一颗五彩大星印在血龙脖颈。那血龙一滞,下一瞬如阳光映雪,飞速消融。双杀现了身形,跌落在地。被妇人身上飞出一根银链捆了,动弹不得。那五将见双杀被擒,失了斗志,未及片刻亦一一就擒。妇人再难坚持,向后便倒,少女欲接娘亲,却忘了自己亦是伤重难支,被一起带倒。

    众剑手连番大战,所耗颇多,却硬是如标枪般挺立,唯有身上染血的战袍在夜风中烈烈作响。简秋山略缓了缓,转身招呼众军,却未见应答。五十名军卒便如五十座丰碑立在这峡谷之中,诉说着这一战的惨烈。五行血祭大阵是军中以弱胜强的绝阵,用命换取胜利。那双杀平素杀人众多,以怨孽修习血剑,却被这些军士浩然之气所克。原来这一战中决定性的力量竟来自这些最平凡而伟大的战士。

    当夜,简秋山一面飞书通知县衙派人接应,将一干敌军押回大牢,一面通知父兄此地战况。众剑手自请监押众敌军,顺便在牢中养伤。

    第二日午时,简秋山率合衙人等为五十壮士送行,县里百姓听闻此事,当街落泪者众多。妇人与少女在县衙后院静养。简秋山经此一战也是受伤不轻,又超出自己能力发挥,早己有些透支,然此刻县中须有人掌控大局,因而服了伤药略作调息便开始处理政务。

    简长青夫妇镇守天水关已有十年,天水关是青山郡与山戎国交界处最为重要的战略要地,深入山戎国三百里,如一枚钉子般牢牢钉在敌人身上。两侧俱是高山险岭,关深城高,易守难攻。这些年长青夫妇虽着力发展经济,重农促商,勤于整兵备战。但简家父子镇守落叶城,原是受人猜忌,无论是军备器械、亦或是民生物资,处处受人制肘。这些年简家父子殚精竭虑想法子应对,更兼有些才学之士从旁用心辅佐。如今天水关才算是兵精粮足,斗志昂扬,高城险隘。山神候几次谋划,无不损兵折将。有天水关在,山戎国不敢轻进。

    长平关与天水关相隔三百七十里,遥相呼应。令简长青有些奇怪的是,近来山神座下苍济城主赫连烟云所属数万精兵猛攻天水关,看其势大有不克不归之意。这些年简长青与赫连家交锋不知凡几,也算老相识了,只是这般猛烈的攻势还不多见,直至接到三弟传讯,心中明了敌人所图必与火铜矿有关。朝廷自从将周帅调至青山郡这贫寒之地,忌惮之心片刻未消。顾相嫡系大将李铸领兵三十万驻守西京大望城扼住进出青山的咽喉要冲,周帅将郡城选在临兆一是亲自镇守青山郡,二是将自己置身李铸眼前以消减顾相猜忌之心。父亲是周帅旧部,主动请缨这苦寒之地戍边,原是想远离纷争,图个清静,不想仍旧不能如愿。如今发现了火铜矿,一切便又不同,主要寻得合适的制器高手,

    要不了几年落叶城便会大变模样,到时自己兄弟也不必整日守在这苦寒之地,自可扬眉吐气一番。

    简长青知道二弟平素低调,本事却未必在自已之下,麾下精锐五万豹韬卫曾深入山戎国三千里斩小鹏王于厥焉城下,一时山戎贵族谈豹色变。这双关在兄弟二人治理下从未有失。简长青传书二弟言及赫连所部自己尽可担下,不会令其有分兵进犯长平的机会。三弟那里却需要二弟多多顾及。

    落叶城与山戎交界千余里,虽都是大江、高山之类险隘,不破双关山戎骑兵无法轻入,但要潜进些探子却并非不可能。前几年简长青一直不明父亲为何将正待应考书院的三弟放到定边县这样的小地方。直到近来方知,定边县虽小,但青山郡几条供给边关的粮道都从定边县附近经过。特别是还在地下发现了火铜,这火铜是打造战铠的上佳材料,若是一切顺利,要不了几年,飞虎军的战力便会有很大提升。以三弟之能,定边县本应比现在繁华许多,但简长青明白三弟是将大量时间花在了火铜开采上。这事极为隐秘,自己也是近来方知,山戎国照理不会这么早知晓。这次许多山戎高手齐至定边县附近却是为何?为了火铜?为了自己娘亲和妹妹?或是其它?

    简长青自得了三弟秘报,心中忧急娘亲和妹妹安全,第一时间便着左轻候尉迟炯率二千鹰击游骑急赴定边县。简长青明了,由于定边县的特殊地位,三弟不会就近求援,也不会轻调守备火铜的力量。父亲远在落叶城,三弟只能向自己及二弟求援。鹰击游骑最适合从林作战,且配有完善的战阵师,在二千鹰击骑兵面前,即便神府境高手亦要退避三舍,何况尉迟炯本身也是神府境的高手。以游骑兵的速度只需一日夜便可抵达。

    简大虎负手立在窗前。自又接到三弟急报,简大虎反倒不象最初得知娘亲涉险时焦急。此刻,简大虎己嗅到阴谋的气味。按理说这许多高手如果都是近期潜入,以自己麾下散布各处的骁卫之能不会全无半点消息,这只能说明这些高手潜伏日久。

    早些时候又接到大哥传书,照理青山郡虽与山戎接壤,但历经战乱,边地贫穷,财货甚寡,这些年在父亲治理下方才日渐繁荣,民众有所温饱。但边境地势险峻,山戎虽有侵扰,多是些游骑劫掠钱财、人口。自从自己兄弟戍卫双关,特别是两年前高如烟一万精骑被大哥尽斩于大梁山下,小鹏王又被自己千里追杀,这等大规模战役便再未有过。白狮王何等人物,与夜王一起辅佐宣威帝粉碎七部之乱,一举结束山戎百年内乱,兵锋所指,群雄束手。此次虽只苍济城数万精锐,却是大哥平生劲敌。往日都是双关共抗敌军,此次大哥为拖住赫连烟云必不能一味防守,自己必须急赴定边县,速战速绝。

    “程铁”简大虎并未回头。“我与七将即刻赶赴定边县,你持我令守卫长平关,在我返回前决不许出战。”

    一名高大的将领领命而去。

第六章 烈火大造

    简秋山昨夜连审七名敌犯,手段用尽方才探知“烈火大造”常狮的所在。卯时天刚亮便急率一队县兵向昨日那农院赶去,在一处水井中将被缚的常狮救出。

    申时,忙完部下葬礼的简秋山在县衙后院客堂中探望常狮。常狮自衣物夹层中取出一封飞虎将军简大寿的信件交与简秋山。简秋山阅信后方知这常狮与父亲早有联络。

    青山郡这些年农业发展的瓶颈便是农具质量欠佳,朝庭虽将周帅所部封至青山郡,但仍有所顾忌,加之此处又有帝国西北第一大宗西岳剑峰,因而许多精良兵器、匠具难以进入青山郡中,以此来限制剑峰。而这常狮在匠造监,由于其出身草莽,屡受排挤,亦不得志,与父亲一拍即合。简秋山在信中看出父亲对其颇为看重,只是为何不提前告知自己?此次若非母亲和妹妹恰巧经过仙霞村发现此事,岂不是被人掳了去?常狮似看出简秋山心中所疑,当下细细解释。

    原来常狮此次入青山郡乃是去边地扶余县为匠造监采买当地所出黑土,便借机而来。那扶余县地处深山,条件十分艰苦,又在青山郡,其他人并不愿往。简大寿得知其到来便邀其至落叶城一叙。这次见面宾主尽欢,常狮家中尚有一兄长便居住在仙霞村,乃是父母故去后迁居此地。常狮知其兄有避世之意,对此事颇为保密,因而并未对简大寿提及。加之常狮本身亦为武者,便婉据了简大寿所派护卫,想着见了兄长后便来定边县见见这位三公子,看看其有何才华如此得简大寿青睐,不想却生出这等事。

    简秋山问及当日仙霞村事情经过,听常狮所言与自己这两日所查基本吻合,心中便去了很多疑虑。

    酉时,简秋山设家宴款待常狮,席间听了其对农牧业的发展、器具的设计、炼制方面的见解,心下大为叹服,果然术业有专攻。特别是对火之一道的领悟和应用,常狮有着异于常人的理解和造诣。简秋山这几年开采火铜所遇许多问题在交谈中都得到启发,心中不免兴奋。

    入夜,一处山坳中灯火通明,四下里无数人影

    、车辆奔忙,巨大的机器轰鸣声震耳欲聋。简秋山与一红面老者并肩而立,不时交谈几句,简秋山频频点头。

    一名将校在简秋山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简秋山向那老者笑道:“常师,本县有些紧急公务处理。劳您移驾至别馆休息,我们明日再叙?”

    “简大人夙夜忧劳,实是难得的好官,比那朝中尸位素餐之辈所强不知凡几。只是老夫亦是难见这等景象,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又正合老夫所学,却教老夫如何睡得着?若是方便,老夫可否再观摩一二,晚些再回?”红面老者手舞足蹈,甚是兴奋。

    简秋山略一沉吟,想着此处驻有三千铁甲,又有父亲近卫高手看顾,任常狮有通天本事不过一人。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况父亲推荐此人,定然己做调查。便点头应承了下来。又唤了副将调集卫士护其周全,一是护卫亦有监视之意。老者似乎全部心神都在场中,对简秋山的安排毫无反应。

    亥时刚过,县衙客堂中简秋山与一轻年男子对面而座。那男子背后立着七人。这七人明明站着却似乎随时会遁走,若不看他们,丝毫感受不到他们的存在。

    “二哥,您怎么亲自来了?”简秋山虽素来稳重,但这两日连遭变故,娘亲、妹妹伤势未愈,自已也有伤在身。火铜矿的守备力量不可轻动,若是再有变故,饶是他智计百出也疲于应对。此刻乍见亲人,便又象孩童时显出依赖之情。

    “关上我己安排妥当,况且娘亲和妹妹在此,大哥不可轻动,我如何能不来。目下情况怎样?”那年轻男子问道。

    简秋山将这两日所生之事详细讲来,言道众剑手在大牢中看管那七名敌犯,娘亲和妹妹伤势己稳定,只需慢慢调养即可。自己伤势不重,只是战斗中调用灵气过多,致使经脉有些损伤,己服了药,并无大碍。

    “三弟,此事甚是蹊跷。来之前我己仔细想过,这些人潜伏日久,难道只为了劫掠那常狮?而且以冰火双杀的本事,若非故意,怎会露出破绽给娘亲寻到?即是劫掠常狮又为何不立

    即遁走,却待你等破阵方走?莫非他们天真地以为所作所为不会被发现?那常狮虽是父亲推荐,但这么快接触火铜矿亦是不妥。我身后七人专擅杀阵,若你同意,便着他们前去大牢布下杀阵以防敌异动。”那男子看着简秋山,语气中虽有责备,目光却是温暖。

    简秋山正待答允,一名衙役破门而入,却立即被一柄剑抵住咽喉。得了那男子目光,七人中靠近房门的一人收剑而立。

    “什么事,这般慌张?”简秋山皱眉问道。

    那名衙役抹了把额头冷汗抱拳答道:“大人,大牢发生异动。有警示传来,请大人立即派兵增援。”

    众人来至牢前,大牢几成一片废墟。几道人影结成阵势,剑气纵横,阵中倒着几人,一条血色长龙盘旋呼啸,那剑气及体便被血焰焚毁。看着似乎剑气束缚了长龙,实则长龙并未急着脱困。那几道人影正是简大虎座下青衣剑手。

    简大虎见此情形知晓众剑手难以持久。伸手向空中一招,一柄长刀现于掌中。再显身己至血龙龙首。简大虎身后七人如影随形,众剑手见大人亲至,立时收剑各安方位而立。

    那血色长龙见了这青年男子,只感觉身处尸山血海之中,杀气直入心脾,心神一时为之摄。怔忡间,一柄长刀直刺额头。那长龙躲闪己自不及,张口一道血焰直扑长刀。那长刀如霹雳般直入血焰,血焰竟被长刀上锋利的刀意割得四散抛飞。四周七人各出一剑,七彩剑光盘旋化为耀目金光,金光所及,血焰如冰雪消融。那长刀并不稍作停留,一路向前,如将军临阵,义无反顾。两条人影跌落在地。

    “长平神将,血战七杀。不想你竟亲至,不冤,不冤。”冰火双杀委顿于地,仰头望着简大虎惨笑道:“莫要多问,给我们兄弟个痛快。日后地下相见或许可以作个朋友。”

    简秋山在旁看得瞠目结舌,前日合众人之力几难抵挡的冰火双杀在二哥面前竟受不住一刀。这些年不常在一起,二哥的脚步己走得远了,看来自己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第七章 琴曲

    常狮待简秋山离去,便下了观望台进入矿场查看。副将见他是三公子带来不敢拦阻,只得领了护卫紧紧跟随。常狮进了矿场并不深入,只沿着矿场外周观看。这一看便近一个时辰方与众护卫离去。

    亥时过半,火铜矿中工人开始换班。谁都未曾注意有一人时而出现在这里,时而出现在那里,宛如瞬移一般。这人穿着工人的衣物,若遇人望来,便笑着额首。渐渐这人离着库房愈来愈近。库房周边百米内生人禁入,守门兵丁见了那人厉声喝止,喝声方才出口,七窍中却生起烟雾,转眼便木立不动。离远看却看不出任何异常,那人影几下闪动间便不见踪影,所过之处只留下一个个呆立不动的兵士,空气中弥漫着焦臭的味道。不多时那人来至一所巨大建筑的门外,那大门两丈高下,通体精钢所铸,那人向前一步背贴在大门之上,那门渐渐变得赤红,竟生生被融出个人形洞口。

    入得门来是一处深邃的廊道,廊道两侧整齐分布着许多通道,道口上贴有字牌,沿着通道两侧墙壁,排列着大大小小屋室,关着铁门,门上刻有各种标识。那人一处处看过去,在一处路口处停了下来,缓步走进,神态悠闲得似在自家花园散步。走至第二处房门,伸出手按在门上。

    “轰”一声巨响,道口落下一道门闸将通道封得严密,火光亮起,两侧墙上灯盏齐明,将通道内映得如白昼般。在通道尽头现出几道身影,一名红衣女子正席地抚琴,身后立着五名绿衣侍女。

    那人见了红衣女子脸色一变:“原来绿绮姑娘亲至,还带了大娘的五方琴使,还真是给足了老夫脸面。只是不知姑娘是如何得知老夫会来这里,以至姑娘不在天水陪伴夫婿御敌,却来这里阻拦老夫。”

    “世人只知烈火大造常狮精于锻造,尤擅农具制作。却不知侯爷更是火灵之体,一身修为在赤火一族亦屈指可数。”那红衣姑娘嫣然笑

    道:“这不,我家将军言道侯爷远道而来,简家总要有人招呼。他们父子各有要事,妾身左右无事便来走走。”

    “哈哈,好好。明知老夫身份,仍是面不改色。人言简长青之妻螓首蛾眉,雷霆手段。今日一见更胜闻名。老夫此来本是为这火铜,今日即便不能带走,但只要能毁了这里,老夫亦死而无憾。有佳人作赔,人生乐事。来来,休要多言,咱们手下见分晓。”

    话音未落,老者手中现出柄赤红大刀,带着炽热气息扑面斩落。身上三条火龙向四周屋室铁门飞去。

    “铮”琴声响动

    “叮咚”琵琶声起

    老者这一瞬间仿若置身杀场,黑甲将军一柄长枪如龙如矢,无可抵挡。四下兵士齐出,各自决死。杀机弥漫,苍凉悲壮。又有乐声音起,似家乡的秋天,老母倚门望儿归。战士卸甲,马放南山,承欢膝下,天伦之乐。

    老者贵为当今赤火候叔父,天纵奇才,为解决山戎沉疴之患,自少年时入中原学农耕、冶炼之技,抛弃候位,在凡尘中一点一滴作起,四十年来未回家乡一次,直至学有所成,偶尔秘潜回国传习,赤火候方知叔父下落。以赤火候一代枭雄,仍如孩童般痛哭失声。而今听得乐曲,想起少年离家,再回首己两鬓如霜,老母离去,竟不能归,一时怅然。只这一瞬,黑甲将军长枪已然当胸刺到。

    “好,好一个胡笳十八拍,直击人心。今日能得闻此曲,可以无憾。”老者抚胸而退。方才受了那一枪,以他修为虽不致命,但修为大损,今日断难生离此地。这些年所为,老者从未后悔,但对亲人的愧疚如附骨之蛆。成就愈高,其痛愈深。罢了,罢了,不如归去。

    “小姑娘,你在乐阵一道天纵之才,今日若能撑过老夫这一击。我便不再为难你。”老者这一刻心中再无执着,身影慢慢

    消散。一朵白色莲花绽放,一层层震动随着花朵渐次开放,向四周传递。那波动如春风拂面,如慈母凝望,虽不见一丝温度,却令人沉醉其中。五女目光渐渐迷离,如梦似幻。绿绮心中现起这些年与丈夫秣马塞外,共抗胡虏。多少大好男儿抛洒热血,永留异乡。他们心中可曾后悔?朝中阴暗,忠臣蒙冤,夫君一家忠心为国却屡遭排挤。他们可曾后悔?当年两国交战爹爹随君远征,兵败沧澜山。爹爹被诬通敌,满门被斩。自己这些年未曾报仇,反倒戍边。自己可曾后悔?

    琴声激越,似啸似泣,满目刀兵,离乱情仇。

    爹爹卫护君上却并不只是为了这一个人,君上雄才大略,朝中忠直之臣多有所为。若无此人,奸佞揽权,独断朝纲,天下必乱。爹爹必不后悔。

    夫君一家满门忠烈,怎耐朝中波谲云诡。随周帅戍卫青山,隐忍待机,至少还可保一方安宁,心中也必不后悔。

    大好男儿为国尽忠,雄关背后是他们的妻儿、父母,以及无数个和他们一样的家庭。他们倒下的那一刻,一定见到了亲人的微笑。定也不后悔。

    自己虽失了父母、亲人,但他们求仁得仁。这些年父君一家待如己出,弟弟、妹妹依恋如母。丈夫更是宠爱依顺。帐下兵士同心,百姓敬重。大爱无疆,夫复何求?

    琴声时而如万马奔腾,杀伐决断。时而如乱云穿空,惊涛拍案。时而如海上明月,一波万里。渐渐琴声里有了人气,如置身市井,酒肆叫卖,家长里短。有慈母唤儿,垂髫相逐。妻子织布,丈夫幕归。五女眼神亦渐次清明,琵琶应和,一片繁华景象。那白莲花所生震动一入市井如泥牛入海,点滴不见。渐渐莲花再难维系,骤然消散。老者身形踉跄,颓然长叹“原来无所执亦是有所执,有所执方是无所执。拓跋受教,从此世间再无烈火造,唯愿跟随姑娘做一琴侍。”

第八章 到来

    时值黄昏,晚霞将远山镶了一层金边,太阳还悄悄的躲了半边脸庞儿,不肯去体息,而月牙儿己经急闹闹的赶来凑着热闹,给山林蒙上一层朦胧的清辉。几条山路蜿蜒着通向远处的村庄,不时响起几声汉子的笑声,使这暮色中的苍山显得更加静谧。

    霍家村世代居于大粱山己有几百年了,村民大多霍姓,以打猎、桑麻为生。民风淳朴,虽不富裕,倒也和乐。

    “哎,他张婶,你倒是快点,李家妹子就快生了,晚了就耽误事儿了。”吴妈大声催促着。

    今天是霍家村猎头李大力家媳妇临盆的日子,左邻右舍都赶来帮忙。这中间当然少不了村里的接生婆吴妈和张婶。

    打扫的打扫,烧水的烧水,做饭的做饭。女人的哭喊,焦急的催促,柔声的安慰,所有的一切使李家显得忙乱又温馨。

    李大力只是蹲在柴垛旁使劲的嘬着己经熄灭的烟袋。两支满是老茧的大手时不时用力绞着。

    “哇”一声啼哭惊醒了这个沉默中的男人。

    “生了吗,生了吗?”男人扯着正端着热水盆的张婶问道。

    “生了,生了。大胖小子,母子平安。”张婶疲惫的脸上满是笑容。

    男人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脚下却一软,幸得旁边的几个汉子扶住。

    “李大哥,赶紧去看看儿子,别傻站着啦。”几个汉子齐声催促。

    “哎,哎”李大力慌忙应着,直冲冲进了房间。媳妇己经睡着了,头发被汗水打成一缕缕粘在额头,苍白的脸上挂着欣慰和幸福的笑容。男孩被仔细的包好放在母亲的身旁,此刻正大声的啼哭向在场的人们宣告他的到来。这个八尺大汉斧凿刀削般的面庞有滚热的泪滑落。

    “青哥儿,你慢点儿,等等我。”胖嘟嘟的霍展鹏呼呼的喘着。

    “前面是练武场,村长说不让我们去,我们太小了”三岁的霍晓雨脆生生的提醒着。

    “你们这两个跟屁虫,不让你们来,非要来,我己经六岁了,是大小孩,只是看看没关系。你们都乖一点在这等着,一会儿带你们去村口大杨树上掏鸟蛋。”李青板着小脸儿、插着腰吩咐着。

    想着摊鸟蛋的滋味,两个小家伙乖乖的闭了嘴。

    “你说话算话,拉勾。一会儿不带我们去,我就告诉村长和你爸,让他们打你屁股。”小丫头挥舞着拳头威胁着。

    练武场上十几名孩子认真的操练着,“头要正,肩要沉,胸要挺,腰要直,臀要敛!”武术督习霍长风大声的提醒和纠正着孩子们的错误。

    “阿爹,我想要习武。”晚饭时,小李青怯生生的嘀咕着。

    “你说什么?我说过多少遍,不准习武,习武有什么出息?爹娘把你养大是看着你去送死吗?”李大力

    黝黑的脸庞胀得通红。喝酒的碗被重重地顿在桌上,烧酒溅到桌面,浓烈而刺鼻的酒香浸满了小屋。

    “哎,你跟孩子发什么火嘛。”一旁的妻子心疼的搂过小李青。嗔怪的看着丈夫:“现在是天下太平,可咱们是在哪儿?青山郡,山那边就山戎国,那些蛮子什么样,你不知道?依我说,让孩子练练武也没什么不好,强身健体不说,万一遇到危险也能自保不是?若是当年我也有一身武艺...”说着甄玉兰双眼已微微泛红。

    李大里听到这,忙起身掩住妻子口鼻,竖起中指放在唇边,轻手轻脚走出屋外看了看,见左右无人,这才放下心来,眼神中虽有责怪之意,但看着妻子这些年操持家务己经有几皱纹的面庞,李大力沉默了。

    当年看着那些铮铮铁骨的汉子倒在自己面前,被鲜血染红的军旗折断在自己脚下。看着伏魔场上那一个个坚毅不屈的身影...

    李大力擦了擦眼睛,“是啊,这些年要不是为了能有机会洗刷冤屈,还当年这些兄弟们一个清白名份,为了这满门忠烈仅存的骨血,自己怕也没勇气活下去了吧。虽说当年那些兄弟死的死,散的散。但在这乱世一味躲避便当真能远离是非?”

    “好,小子,你听好!学武可以,但可不要叫苦,日后也不能欺负弱小。有一日国家有难,你要挺身而出!”李大力板着脸严肃的训戒,心中暗暗做了决定。

    “哎呦,好了,好了,这么点个小人儿,怎么听得懂你这一套一套的。”玉兰白了眼丈夫,一把拉过低头站在一旁的小李青按在座位上:“好好吃饭,你阿爹是牛脾气,你莫怪他,他也是为了你好!”

    “阿妈,我知道的。阿爹,你放心,我一定按您的要求做。那,”小李青抱着碗,一双大眼偷瞄着阿爹。

    “好啦,小兔崽子,你放心,明天我就和你长风叔说,让你也去一起练。”李大力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脑袋。心里对刚才的脾气懊悔不己,“吃过饭,你随我去见村长爷爷,这事儿得他老人家点头。”

    “噢,太好喽。”小李青一下蹦了起来“那现在就走吧,我吃好了。”

    “哈哈,好,那就走。”李大力放下酒碗,一下腰将小李青夹在腋下,转身便走。门外响起清脆的笑声。

    “这两个没大没小的。”玉兰望着远去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转身收拾碗筷拿去厨下给他们热着。

    傍晚时分,村里人家正是晚饭时间,几缕炊烟升起,几声犬吠相闻。偶尔路过人家时,墙内传来阵阵笑语。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李大力脸上漾起笑容。

    “村长爷爷”还离得老远,小李青便高声喊着,蹦蹦跳跳一路跑去。把村长家的门拍得震天响。

    “哎呦,这不是小李青嘛。”村长哈哈笑着将小小少年抱了起来,“大力啊,快进来,玉兰没来?”

    村长!”李大力抱拳一礼,长揖到地。“今天实是有事相扰,女人家脸皮薄,没让他来。”

    村长哈哈笑着,扶起李大力进得屋中,分宾主座了。

    “大力啊,什么事?说来听听。”村长端起茶呷了一口。看向李大力。

    “这不青儿也六岁了,虽说六岁,但个子怕也不比村里**岁的孩童短,我思量着能不能让他先跟长风兄弟练练基本功?您也知道,玉兰每天都教他识字,大一点还要学百家的典籍,原打算着只要他平平安安长大,做个明事理、有担当的人。但您也知道,当今皇帝素有大志,要彻底解决边患。咱们这地界儿离那山戎不过一山之隔,那山戎又屡有犯边,劫夺人口物资,怕是想太平也难。因此,就思量着能不能让他提前学武。真遇了事,也有个自保之力。”李大力看着村长,他知道村长不会拒绝,若不是自己拦着,村长和长风早打算交这孩子习武。

    “嗯”村长用手敲着桌面,虽说今天听了李大力所言,心中着实开心,但他还是要看看这少年的想法。若是他自己不想学、亦或是并没有做好准备,那便仍不是最好的时机。

    “村长爷爷,你就让我学嘛,我看那些大哥哥都好威风、好厉害啊。我也想和那些大哥哥一样,将来变得厉害了,就可以象阿爹一样打很多很多猎物给村里的叔叔、婶婶和弟弟、妹妹们吃。还可以保护他们不被欺负。”小李青扯着村长的袖子轻轻的说着,刚开始声音激昂,但想着自己还没什么本事,说这些好像有些吹牛,声音便越来越低...

    听到这话,村长不禁有些动容,“好孩子,难为你这么小,便存了这样的心思。只是这练武并不象你看到的只有威风,还很辛苦。你受得了吗?”

    “我不怕的,村里叔叔婶婶们对青儿都很好。为了保护他们和阿爹阿妈,再多的苦我都能吃。”小李青挺着胸膛高声答道。

    “哈哈哈”两人长身而起,齐声长笑。两人这些年放弃荣华富贵,将一身艺业隐藏,终日忍伏在这山村,不过是为了守护故主血脉安然成长。如今见这孩子小小年纪便有了担当,如何不喜?直觉多年付出并未白费。

    “习武最重德,这娃儿有这般志气,倒不好伤了孩子一片心意。”村长说道:“不过还需让长风看看他的根骨和体能,免得过早习武反伤了身子。”

    李大力重重的点头。

    “这样,大力啊,这第一年还是将青儿交给长风,虽然你本事更大,但论起教导武艺,还是长风有经验不是?”村长征求着李大力的意见。

    “村长,您这哪里的话,我不过力气大了点,长风兄弟的破天锥我可接不下来。”李大力红着脸,“就按您说的,让他跟着长风兄弟练。”

    “好,长风那里我这就去说,你们先回去。”村长站起身来嘱咐着:“这样,让青儿休息三天,把身体状态调整好,三天后卯时二刻至练武场报到。”

第九章 伙伴

    卯时刚过,小李青早早便爬了起来,给家里的水缸担水,将一天的柴火劈好、码齐是小李青每天要做的事。

    今年开春,小李青刚满六岁那天,李大力早早便将他从被窝拎了起来,带着他去村东头水井去担水。来来回回跑了六趟,小小少年流着鼻涕、抹着眼泪,用冻得通红的小手将水缸填满时。甄玉兰和李大力这一对霍家村出了名的恩爱夫妻爆发了激烈的争吵。据说那天村民们也都醒的很早,只不过不是被鸡唤醒的。

    这场斗争持续了很长时间,但小小少年不但没有生病,身子骨反而愈发结实。每日里读书也再不偷懒,时不时还会帮甄玉兰打打下手、擦擦桌椅、洗洗碗筷。当妈的便渐渐没了脾气,晚饭时甄玉兰还会时不时加道菜、烫壶酒。每到这时,李大力脸上都会漾起甜甜的笑容,他知道这是妻子在表达歉意,只是这道菜大多都被堆在妻子和小小少年的碗中。

    眼看便要习武了,小李青知道今后再干这些活计的机会不多了,因而干得分外卖力。说来也怪,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马上就要习武,小李青今天体力格外的好,连着挑满了三大缸水,竟未曾休息片刻。放下担子,正要去提斧头,眼前忽然出现一条布巾,小李青抬头望去,却见父亲正望着自己,眼中满是慈爱。

    “去歇歇吧,过两日便要去习武了,别看你长风叔平日里最是疼你,真要教起武来,却是半分情面不讲。这两天好好休息休息,也别在外面野了,若是受了伤,只怕你习武的事便要往后拖了。”李大力说着,伸手夺了小小少年手中的斧头径自走了。

    小李青有些愣住,平日父亲对自己很是严厉,这早上的活计更是半点也偷懒不得,今日突然不让自己做了,倒还有些不太习惯,手里提着父亲给的布巾,一时竟忘了擦汗。

    “你这小子,愣在那干什么?快进来喝杯水歇歇,那些活儿让你爹干,累不着他。”屋里响起母亲的声音。见小李青还在那愣着,甄玉兰嗔怪的抓住他胳膊扯了进来,一把按在椅子上,说道:“过两日要习武,读书的时间便不多了,这功课可不能落下。今天开始除了上午要和大鹏、二丫他们读书,下午和晚上也得抽出时间来温习。”

    小李青被母亲拽进来,刚喝了口水,便听到下午和晚上仍需温书,一口水差点没喷了出来。小李青平日里挑水、劈柴、掏鸟、摸鱼,便是再累也不见半点抱怨,就是这读书,一拿起书本,两片眼皮便要打架。

    做母亲的如何不了解自己的孩子,甄玉兰虽说平日里最是娇惯孩子,但教起书来却极是认真,村中孩童无论平时有多调皮,一进了甄玉兰的教塾之中立时变得老实乖巧,小李青也不例外。

    辰时过半,村西槐树旁的房舍中准时想起了朗朗书声。这处房舍是村民你一砖我一瓦共同建起来,用作村中孩童读书之用。

    霍家村地处大梁山深处,与最近的鄯无县城尚

    有千余里山路,尽管村民拿了所能猎到最亮的皮毛、最好的兽骨、草药,县里的先生们仍不愿来。

    村里人也想过送孩子们去县里读书,但去县里且不说路途遥远,单只在县里留宿和学费便令村民们望而却步。

    这一切自打十年前发生了改变,圣祖六年冬月,那一年的雪是真大啊,还没到十月,大片大片的雪花便飞舞着将整片山岭填的满坑满谷都是。大雪封了山,村里人便早早收拾了进山的器物,准备踏踏实实猫个冬。天气刚进腊月,那叫一个冷,刚烧得的开水,端过跨院儿就结了冰碴。    一大早村长带了两男一女和一个老者回来。听村长说那老者是离村多年的铁明叔,那两男一女是铁明叔的子侄。这一家子在外遭了难处,回来投奔乡亲。

    村里人虽不富裕,但淳朴、心善,听说老一辈的族叔有了难处,都纷纷帮衬着搭房建屋,将三人安顿了下来。自那以后女子便教大家识字,男子则领着村中精壮去山中打猎,许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猎物就这么抗了回来。猎回来的皮毛、兽骨每次都被铁明叔拿去贩卖,卖了多少钱财,铁明叔都如数分给大家伙儿,不留一丝一毫。

    村里人实在,感谢的话说不出口,但都打心眼儿里尊敬几人。再后来老村长故去,村里人便推举铁明叔担任村长。村里猎物多了,铁明叔卖的价钱又好,大家伙儿日子也好过起来,便寻思着建所坚固些的房子给孩子们读书。建好那日,村里放了爆竹、摆了流水席、敲锣打鼓接了李家娘子前来但任先生。

    甄玉兰来的第一天便给众乡亲吃了粒定心丸,所有的孩童均都免费入学,不收分毫。又给这处屋舍起了个雅致的名字:“抱竹斋”,取虚怀若谷、品德高洁之意。打那以后这抱竹斋在霍家村便如同圣地一般,容不得半分亵渎。

    村里人争先恐后将孩子送来,甄玉兰也倾尽全力教习。李青自小便在教塾中长大,但让甄玉兰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对读书毫无兴趣,整天就想着抓鸡、掏鸟,再不然就带着大鹏、二丫一众跟班玩行军打仗。为了这不知被李大力打了多少次,却全无改变。

    “咚”五岁的霍展鹏被一颗小石子敲了下脑壳,扭头望去,见小李青正在向自己比手势。作为“李大帅”的左膀右臂,霍展鹏对大帅的一举一动都心领神会。知道自家大帅有意出村征战,忙捅了捅前面座位的霍大猛,霍展鹏一直不明白这个终日流着鼻涕的小破孩儿为什么有这么威猛的名字。当然霍展鹏自然不会叫他大名,他一般都是叫他“大鼻涕”,就像别人叫自己“馒头”一样。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四岁的霍晓雨早就眼巴巴的等在屋外。这要放在往日,小李青早就窜了出去,今天却眼巴巴的望着母亲,等甄玉兰发话。

    甄玉兰又好气又好笑,这孩子哪都好,就是太过顽皮,想是今早李大力发了话,不准他出去撒欢儿,这会儿在自己眼前装可怜,好在他爹问时有个挡箭牌

    。想着儿子过两天便要习武,日后这般疯玩的机会也没有多少,做母亲的心便软了下去,抬起手挥了挥。小李青立时如箭般射了出去。

    几个孩童折了根树枝,绑了块破布权当做军旗,由霍展鹏举着,雄赳赳气昂昂奔着村西而去。

    出了村,向前不到二里便是延水河,沿着河再走二里有一处水浅流缓的河湾叫蟒回头,常有些鱼蟹聚集,是众孩童起伙儿打仗的好去处。这河湾中的鱼蟹正可充做战利品。

    几个孩童沿着河走不多时,远远便望见那河湾上有几道身影闪烁。

    “青哥儿,二狗子他们来的比我们还早,如今他们占领了阵地,咱们怎么办?”胖嘟嘟的霍展鹏兀自扛着树枝叫道。

    二狗子是村里铁匠大壮叔的孩子,比小李青要大上两岁,也是个孩子王。

    “哥,你的军旗呢?”四岁的霍晓雨指着树枝好奇的问。

    众孩童闻声望去,只见霍展鹏肩上正扛着根光秃秃的树枝,先前绑在上面的破布早不知被风吹去了哪里。

    李青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这蟒回头虽说水浅,但也有半人多深,靠岸不远的地方有几处礁石,咱们偷偷游过去,藏在礁石后面,打他个措手不及。”

    众孩童听了都拍手称好,心中对大帅佩服的五体投地,只有霍晓雨苦着一张脸。平日里大家都在岸上玩打仗,打赢了便到水里捞鱼,霍晓雨年龄最小,常常都是在岸上守着众人捞上来的鱼,从来没有下过水。

    “没关系,”小李青见小丫头已经瘪了嘴角,忙上来安慰,“要不你就留在这里,等咱们打赢了,你就过来看着鱼,怎么样?”

    “青哥儿,”绰号大鼻涕的霍大猛在旁边插言,“咱们把二丫扔在这可不行,万一二狗子他们耍赖皮,过来抓了二丫怎么办?我看咱们还是带着她。”

    二丫听了大鼻涕帮着她说话,立时破涕为笑,大鼻涕见二丫高兴,也在一旁笑了起来。

    “喂,”霍展鹏在一旁捅了捅大鼻涕,“我妹不会游泳啊,怎么带?你背啊?”

    “我背就我背。”大鼻涕抹了把鼻涕,挺起瘦小的胸膛,这一刻倒颇有几分男子汉气魄。

    小李青在一旁见了,忙摆了摆手,示意二人不要吵,这里左右没什么人,声音大了,二狗子他们便会发现。

    “这样,大鼻涕在这陪着二丫,反正你这么瘦,去了也没什么用。就凭二狗子他们三个,我和馒头去足够了。”小李青看上去很有些大将的风度。

    霍展鹏在旁听了,用力的点头,对于李青所言很是赞同。大鼻涕小脸有些涨红,想说些什么,看了看霍晓雨,又咽了回去。

    小李青和霍展鹏二人脱了衣裤,在岸边拔了根芦苇,去了叶子,衔在嘴里,下了水中,缓缓向远处游去。

第十章 可爱的老头

    小李青带着霍展鹏小心翼翼摸到礁石后,探出半张脸,偷偷观望。这里离岸上不过数丈的距离,只见二狗子三人正半蹲在地上,不知在忙些什么。

    水面本就比岸上要低矮些,只能瞧见三人背影,小李青偷偷往礁石上爬去,这礁石常年浸在水中,生满了碧绿的苔藓,又受水气侵袭,异常湿滑,小李青这一年虽每日挑水、劈柴,有些力气,但在这礁石之上却全然无用,试了几次仍旧无果。

    一番折腾,早就被岸上的人发现,小李青正要再试,却见二狗子站在那里向二人招手。

    小李青犹豫了片刻,见二狗子三人并没有要攻击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按耐不住心中好奇,带着大虎游上岸去。

    走的近了,小李青这才看清,三人正中正坐了一名老者,粗布的衣衫,许多地方都已破损,胡乱的披在身上。正在地上摆弄几块石子,口中滔滔不绝,身旁两个孩童正听的津津有味。

    二狗子见二人走近,忙一把拽了,示意二人一起来听。老者见又来两个孩童,神色间更是兴奋,直说的口沫横飞。听了半晌,小李青才弄明白这老者感情是在教授行军打仗之法,不由来了兴致,凝神细细倾听。

    过了许久,老者讲述完毕,看了几人一眼,问了几人姓名,伸手取了地上石块。只见老者拿了根树枝在石块上写写画画,不一会儿便将石块分发给众人。

    小李青低头一看,心中不由一惊,这石块都是河中常年被水流冲刷而成的鹅卵石,异常坚硬,这老者只用树枝便将几人名姓刻在上面,这样的本事,小李青听也没听说过,心中不禁生了疑问。

    那老者对此似乎全无所觉,指挥着五个孩童站成队列,每名孩童之间相距丈远,老者又不知从哪里弄了面破锣。

    “锵”锣音响起。众少年有的走,有的退,有的原地不动。老者见状大怒,走过来一个一个牵到正确的位置站定。退后几步又再敲锣,这次众孩童都在走动,但仍旧错误,又被老者纠正。如此往复数次,几名孩童队列、行止终于有了些模样。

    老者又将几人分做两队,以树枝为枪,各依队列相互攻杀,老的、小的玩儿得不亦乐乎。

    看看天,日已三竿,小李青惦记大鼻涕和二丫,借口累了要先回家。二狗子三人虽意犹未尽,但山中孩子**岁年纪已经算个劳力,这时也要回去帮家里干些活计。

    老者见众人要走,有些闷闷不乐,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忽然大喜,匆匆奔至河边,双手在水里连连舞动,不一会儿十几条黄鳝便被丢上岸来。几名孩童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平日里自己又是下饵,又是下套,有时折腾一天也未必能钓上来一条,这老者片刻功夫就弄了这许多,众孩童

    一时有些迈不动步子。

    老者看出几名孩童的心思,只是用手挥了挥,嘱咐众人将黄鳝带走,想来时便到此处寻他,只有一样,见到他的事不能和外人说。

    众孩童被老者调教一番,又见他露了几手,心中早就服帖,想着日后有这般有趣的游戏玩,还有鱼吃,只恨不得明日快快到来。

    小李青找到二丫和大鼻涕,将黄鳝与众人分了,四人高高兴兴回家。

    下午,小李青好不容易挨到温习完功课,见父亲还没回来,和阿母招呼了一声,便不见了踪影。

    小李青与村中孩童不同,李大力与甄玉兰平日里不但教他识字,更时常讲些大山外的趣事给他听。今日一见老者,小李青觉得很像父亲平日所说的武者。打小开始,小李青对武者便充满了向往与好奇,在他看来整个霍家村只有长风叔才能称为武者。如今见了老者,哪里还能忍耐。小李青盘算着,上午又是训练、又是打仗、又是捉鱼,也没留意老者样貌、身形。正好现在去瞧个究竟,这样的人到了村子附近,若是坏人,自己也好叫长风叔有个准备。小小少年也没叫馒头、二丫他们。急急出了村子,沿着延水河旁的山坡一路向上攀去。这山坡不高,却正巧经过蟒回头。申时刚过,小小少年已伏在山顶一株老树上,向下张望。

    一阵鼾声传来,小李青四下望去不见一人,又一阵鼾声传来,这次小李青听得真切,好像是从半山腰传来。小李青心中正在疑惑,这里自己最是熟悉不过,这小小山坡虽邻近大河,却是光秃秃一片,没有几棵树木。自己站在高处,四下里一览无余,怎么只听到鼾声,却不见半个人影?小小少年心中有些打鼓。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那鼾声却在耳边响起。小李青受这一惊,差点没从老树上掉下去,幸好旁边伸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向上一提,又将小小少年安安稳稳放在树上。

    小李青回头一看,正是先前那老者,破烂的衣衫,雪白的眉毛、雪白的胡子、雪白的乱发,被河边微风一吹,乱絮一般在眼前飞舞。老者看着小小少年受惊的表情,不禁开怀大笑。

    小李青见老头笑得开心,心中很是羞恼,嘟着嘴转身向树下爬去。到得树下,却见老者已立在一旁等候,心中更恼,转身向一侧走去,面前仍是老者。如此试了几次,始终不能摆脱。

    小李青渐渐冷静下来,跑着跑着突然疾速转身。佯装老者背后有人,趁老者不备,突然加速。假装跑不动,使老者松懈,再突然逃走。几乎将平日里与村中少年玩耍、打仗中所有招数用了个遍,仍旧不能摆脱老者。

    小小少年瘫坐在地上,这次是真的跑不动了。老者正玩的不亦乐乎,忽见小李青坐在地上不动,大感无趣。抓着头发想了一会儿,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伸手碰了碰少年,见小李青并不理会,忙又跑到另一边将头探到小小少年面前,做出各种鬼脸,见小李青露出笑意,这才神神秘秘的说道:“喂,不如我教你怎么不被人抓到,等你学会了,咱们再玩?”说罢,眼神中露出兴奋的光芒,似乎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小李青一听,也来了兴趣,心里想着这要是学会,下次和二狗子他们打仗,还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这一老一小,一个认真教,一个认真学,渐渐,小李青偶尔使诈也能逃出老者的包围,心中十分欢喜。看了看天色,日已西沉,心道不好,再过一会儿父亲回来看自己不在家,还不挨板子?小李青急忙向老者告辞,见老者神色有些落寞,小小少年心里也不好受,便故意约那老者明天再战,果然,老者听闻立时心奋了起来,不住地点头。

    小李青回到家中,甄玉兰正在厨下忙碌,院子里斜放着一只大猪,那大猪足有两米多长,两只獠牙伸出来一尺有余,浑身上下满是尖刺。此时虽然死了,凶厉之气仍扑面而来。

    小小少年奔到门口的身影一滞,低着头绕着那大猪向屋中走去。

    “小子,快过来,看老子给你带什么回来了?”小李青还没到门口,便听到爹爹的声音。看来今天阿爹没生气,小小少年欢呼一声奔了进去。只见李大力正坐在桌前,笑望着自己,桌子上放着一副拳套。

    村里的孩童到了**岁年纪,便要去随霍长风习武,霍家村原本是没什么武艺传承的,现在教习的拳法据说是霍长风观察山中的荒兽悟出的,名字便叫荒牛拳。但**岁的孩子皮肉娇嫩,便要带上拳套才能抵受住平日的训练,不然要不了两天,一个个便会皮开肉绽,弄不好还会伤了筋骨。

    只是小李青这拳套与其他孩童有些不太一样,整付拳套看上去更像是手套,并不像其他孩童一般塞了棉絮等物,这拳套十分轻薄,闪着乌黑的光泽,不知是什么所制。

    小李青抓起拳套,左看看,右看看,爱不释手。李大力见儿子欢喜,心中自也高兴。一家人有说有笑的吃了晚饭,小李青几次想说起下午的事,又怕阿爹责怪,想想又咽了回去。

    就这样过了两日,众少年仍旧每日去寻老者玩行军打仗的游戏,大鼻涕和二丫也加入了进来。下午,小李青去学躲人的功夫。老老小小渐渐熟识了起来,每次去,老者都会捕鱼送给众少年,这些山村的孩子极是淳朴,见老人家对自己好,看穿着也很贫苦,这些少年便各自从家里带些吃食来,有时更直接在河湾上架起篝火,将鱼蟹烤来吃,只把老头吃的眉飞色舞,众少年见老者嬉笑怒骂全然随意,没有半点大人的架子,又教自己各种好玩的游戏,只觉得这老者实在是世间最可爱的老头。

第十一章 启蒙

    李大力这两天对儿子异常宽和,为了让儿子多睡会儿,每日早早起了,将房间洒扫停当,玉兰也将早饭备好,一家人吃了,李大力照例上山打猎。但村中猎队便没参加,只就近打些野兔、雉鸡,采些野菜、野果以资家用。玉兰则将野兔、雉鸡剥洗干净,放些盐巴、野葱,用山里的泉水细细煨着,给儿子补补身子。

    转眼到了习武的日子,这日,小李青鸡鸣三遍而起,早饭要等练武回来才吃,玉兰悄悄在儿子口袋里放了个刚煮熟的鸡蛋,用手帕包了,再三叮嘱儿子小心,方才不放心的目送儿子出门。

    天色尚早,远处山林还是黑黢黢的,村子里每家门前都点着风灯,这是村里木匠爷爷作的,路面因此并不昏暗。 初秋时节,山里的早晨还有些凉意,小李青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心里有些打鼓,练武场在村东一里多的山凹里,那里地势平坦、场地宽阔,是个练武的好去处。

    “村长说卯时二刻,现在时辰也差不多了,怎么一个人也没碰到?”小李青心里嘀咕着,脚下不由加快了步伐,远处山林中不时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兽吼。

    “我今天第一次去练武场,不能让那些哥哥、姐姐们看扁了。”小李青给自己打着气,但还是忍不往偶尔回头向身后望去。

    出了村,山路上只有朦胧的月光,两侧不知名的树影映在路上,随风而动,张牙舞爪。山风穿林,如泣如咽。

    “李青啊,你和阿爹拍着胸脯说的话,这么快就忘了?只这么点路,你都害怕,还练什么武,还怎么保护村里的弟弟妹妹、叔叔婶婶?”小李青在心里问着自己,踏实了许多,步履也没有了刚才的慌乱。

    片刻便到了练武场,场地上重新平整过,铺着细沙和黄土,边上排放着石锁、兵器、弓弩等器具。场上空荡荡的,不见一人。

    “看来还早,”小李青想着去提了提石锁,左边三个都能提得动,又跑去摸摸兵器,有些见阿爹和叔叔们用过,有些则并不认识。左看右摸,提了把枪来,学着阿爹的样子刺了起来,初时尚不觉如何,慢慢地竞带了啸声。

    “好,好,好!”小李青一惊,循声望去,只见一红脸大汉,生得肩宽背阔,细腰窄臀,肩上扛着一柄长锥大步而来。

    “长风叔!”小李青叫着,蹦跳到大汉面前。

    “青儿,在这你要叫我督习,前几日听村长言道你要来学武,我还奇怪村长为何为你破例,今日跟随你一路前来,果然,小小年纪,好胆量、好悟性。将来成就必远超我等”

    听到夸奖,小小少年有些不好意思,将红扑扑的小脸埋了下去,这又惹得周围一片笑声。

    小小少年慌忙抬头,周遭不知何时多了二十几位少年。有**岁的,也有十一、二岁的。由于练武,身体长得开些,带着些英武之气。此刻,都笑着看向小李青。

    “好了,好了,都站好。”霍长

    风喝到。

    只一瞬,那二十几个少年便整齐地分两排站好。小小少年扭头东看看,西瞅瞅,不知所措。

    “今天,给大家介绍个新的伙伴。”霍长风招手将小李青唤了过来,“这就是李青,从今天起他将和你们一起训练。你们这帮小子可别被小弟弟比了下去。”

    说罢,又转头看向李青,“青儿,今天开始便要习武了,要和这里的哥哥姐姐们好好相处,等你们大些,便要象村里的叔叔、伯伯们一般去山里狩猎,为乡亲们挣一份活命钱。到那时,你们都是要交托性命的战友,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生了嫌隙。”

    小李青听了霍长风的言语,虽还有些似懂非懂,但也知道是要自己与这里的少年们多多亲近。要说这里的哥哥姐姐,小李青并不陌生,这村子总共不过百来户人家,平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村里的孩子时常在各家串来串去,遇到饭点,也是赶上哪家,便在哪家吃。这里的少年几乎都带过李青玩耍,听到霍长风说话,不待小李青反应,已然纷纷应和。

    今天新来的只有小李青一人,霍长风单独给小小少年开了小灶:“站桩”。

    这站桩是所有拳法的根基,所谓欲求技击之奥妙,需从站桩换劲之根始。站好桩是练好拳法的基础,霍长风几乎将整个早晨都花在了小李青身上。

    “头端目正,舌顶上颚,齿轻叩,唇微合...”霍长风一面纠正着小李青的错误,一面不厌其烦的一遍遍讲述要领。小李青这时打心眼里感谢阿爹,若是没有阿爹这一年来强迫自己挑水劈柴,锻炼了身子骨,单只今日一个预备式便能将自己累趴下。

    辰时过半,习武结束,霍长风叮嘱小李青戌时初刻仍要来此练习。见小李青将滴着汗水的小脑袋点的跟小鸡啄米似的,这才满意的点头,拿起长锥扛在肩上,哼着曲儿,大步离去。

    小李青无心理会长风叔为何这般高兴,只觉双腿抖得厉害,仿佛迈一步都十分吃力,正想着要怎么回家,那些大一点的少年此时纷纷围拢过来给小李青打着气,说着各自遇到的趣事,众人一路说说笑笑,不知不觉间便进了村子。虽说进了村子,众少年却并不回家,依旧陪着小李青前行,直到眼看着小李青进了自家院门,这才轰然散去。

    进了屋中,小李青习惯的唤了声“阿母”,并无人应,小李青这才想起,母亲此时正在教塾中教习众孩童读书。小小少年不知为何,忽然觉得有些委屈,不觉间掉了两滴眼泪,忽又省起自己如今已是一名武者,哪有武者还会哭鼻子的,忙擦了眼泪,左右望望,还好没人来,心安了许多。

    走到桌前,掀了屉布,只见桌上放满了自己爱喜的吃食。暄腾腾的白馍,用山上石耳、白菇凉拌的小菜,蒸好的刺猪肉配着野蒜汁,一锅香喷喷的菜粥。

    小李青练了两个时辰站桩,先前疲累也不觉得饿,这时见了这一桌饭食,哪里还忍得住,左手抓个馍,右手拿片

    肉,风卷残云,吃的不亦乐乎。

    吃完仍不忘收拾了碗筷,将剩余的吃食收到厨下放到竹屉中,这才倒在床上休息,本来还想着睡会儿便去河边寻那老者,不想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赶忙爬起来正要出门,却见阿母从门外走来。

    “这么急,是要去哪里?”甄玉兰有些奇怪,这小子第一天练武,按理说应该很累才是,怎么现在这般生龙活虎的模样?

    “哦,娘,我去找馒头和二丫他们。”小李青急切间只得胡乱寻个由头。

    “这都中午了,人家不吃饭?”甄玉兰有些诧异的看着儿子,这孩子平日里顽皮确实顽皮,但做事却很有分寸,这两天也不知怎么了,整日在外面疯玩,除了温书,一天里看不到个人影。

    小李青见母亲回来,心知再难出去,一面答话,一面接过母亲手上的书本,转身放在桌上。

    毕竟是儿子第一天习武,甄玉兰放心不下,放了学,便急急赶回家,见儿子这般懂事、体贴,心中一暖,早将方才的疑惑忘到九霄云外。洗了手,系了围裙,转身去厨下忙活。

    小李青知道母亲辛苦,也忙前忙后给母亲打下手,一面说着今日习武的经过。甄玉兰听儿子练得这般辛苦,不禁红了眼眶,又听村里的少年对儿子照顾颇多,心中很是感激。这村子里二十岁往下基本都是甄玉兰的学生,许多年龄大些的,也大都跟随甄玉兰认过字。因此这里的村民大多对甄玉兰一家颇为照顾。

    吃过饭,温习过功课,小李青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出去,手下那几个小兵便过来寻他。

    馒头和二丫知道李青今天习武,早就按耐不住要来,被父母拦着,说是让李青休息休息。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两人叫上大鼻涕兴冲冲来找李青。

    四人出了村庄,在河边找了快空地,小李青命令三个孩童一一站好,也模仿着霍长风的模样教三人站桩。练了一会儿,霍展鹏先熬不住,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不肯起来。二丫本就年龄最小,见哥哥赖在地上,也有样学样地躺倒在地。只有大鼻涕,虽然双腿抖得厉害,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滚落,兀自不肯退缩,仍旧咬牙坚持。

    “喂,这把式是谁教你们的?”众少年一听声音便知道是那老头到了,忙一起站了行礼。

    老头也不以为意,只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奔过来一个一个纠正众少年的姿势。

    小李青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慢慢发现依老头的法子,这站桩竟然容易了不少,也不是那么累了,心中不禁大是兴奋。

    老头见众孩童练得纯熟了,忙催促众人一起玩“抓人”的游戏。

    这游戏玩了两三天,小李青从老头这学了不少本事。步法也练得更加纯熟,今天馒头三人第一次来,被李青和老头二人频频抓住,不一会儿,馒头和二丫便缴械投降,只有大鼻涕一人苦苦坚持,到最后脚步间竟然有了几分模样,看得老者连连称奇。

第十二章 拳法

    酉时刚过,小李青便催着母亲准备晚饭。甄玉兰有些奇怪,这小子平常天不黑见不到人,今天天光大亮便吵着吃饭,一问之下才知道是霍长风约了他戌时前去习武。

    见这孩子对习武这般上心,甄玉兰心中欣慰,忙去厨下将前两日腌好的松鸡洗了,添上今早李大力刚进山采的山菇,在火上煨了,又热了几个白馍。小李青狼吞虎咽吃了,和母亲打了个招呼,便急急忙忙奔了出去。

    来到练武场方才酉时过半,见时间还早,整个练武场空荡荡的,小李青闭目垂肩开始练习站桩。今天得了那老头指点,小李青觉得体内仿佛有一只小虫在爬,酥酥麻麻的很是舒服,这会儿见四下无人,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试。

    果然,照那老者所教之法,不一会儿酥麻的感觉又再袭来。那小虫爬的很慢,但一直未曾停歇,从足底一路向上,一直爬到耳际,便再难前进。小虫试了几次,找不到路径,只得折返又向足底爬去。如此往复几次,小李青非但不觉疲累,反而通体舒泰,仿佛去掉了一层枷锁,周身上下说不出的轻松。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缓缓张开了眼睛。

    忽觉浑身粘腻,正要去取布巾擦拭,一抬眼正迎上霍长风的目光,小李青一怔,忙上前行礼。

    霍长风今日到得很早,虽说只是初秋,但山里不比外面,戌时便已黑透,霍长风本打算早些来准备些火烛,免得耽搁了小李青练武。自小看着这孩子一天天长大,当年众人护着小姐血里火里闯过来,才有了这根独苗,在霍长风心里早已视若己出。若非村长一再嘱咐对这孩子的要求要比其他孩童严格,霍长风还不忍心这般训练。

    早上教了这小子站桩,见他累成那般模样,霍长风着实心疼,原想着晚上这场训练走走形式便罢了,不想这孩子经了一个白天,这会儿不但精神头十足,竟好像有了气感。霍长风心中惊奇,但一想到这孩子的出身,也就释然。心想还是

    老村长有远见,这孩子确与其他孩童不同。自己教了这许多年,经手的孩子也有数十人,能够生出气感的不足十人,在站桩时便生出气感的更是绝无仅有,便是在当年烈虎营的那些兄弟中也未曾听闻。

    这一晚霍长风教的格外认真,这荒牛拳与其他拳法不同,站桩不但是荒牛拳的根基,更是荒牛拳的第一式。荒牛拳是极少数在开脉和镜画境便五行皆具的功法。这第一式以足少阳和足厥阴两经为主,这两经属木行,木行灵气最具生发之意,若能以此生出气感,这拳法便有了根,以此可化生出其它属性灵气,待荒牛六式炼成,体内五行灵气便可自成循环,生生不息。若是这第一式不能生出气感,这站桩的功效便与其它拳法一般,不过是锻炼身体的法子,为后面练拳打下些基础而已。荒牛六式皆可单独修习,各对应不同各属性灵气,只是其它属性灵气并不具有生发之意,却再不能五行皆备,十二经自成循环。

    这拳法第一式“劝春光”极是难练,站桩本身是极静,但“劝春光”这一式有春光流转、万物生发之意,又是极动,这一式含而未露、似静实动,要在将动未动之际,制敌先机。这对于第一天习武的李青而言实在太过艰难。

    霍长风今日见小李青生出气感,其中惊喜已超出预期,原本便没想着这第一式今日能练出什么名堂,因而也不着急,只是详细讲解这第一式中,足少阳与足厥阴两经各大穴的位置,灵气在其间如何行走,遇到闭塞的穴室要如何应对。

    小李青平日里读书虽不专心,但此时听霍长风讲解却极是认真,遇到不解之处,反复追问。两人边讲边练,一时竟忘记了时间,待李青将这一式完全记下,天边已然露出晨曦,两人竟不知不觉练了一夜。霍长风见练了这许久,心中不由暗自责怪自己怎地这般不小心,这孩子还小,哪里经得住这样劳累?有些担心的看向李青,只见这小小少年竟有些意犹未尽,兀自在那摆着各种姿势,哪里有半分

    疲累的样子,霍长风这才放下心来。

    默默收拾了火烛、杂物,这才轻轻拍了拍李青,见小小少年睁着黑亮亮的眼睛望着自己,目光中有崇敬、也有感激,不由心中一暖,用手中布巾给小小少年擦了擦额头,又转身取了水壶递与李青,看着他喝了,这一大一小两个汉子在晨光中相视而笑。

    霍长风领着小李青才出了练武场,便见到村长和李大力夫妇正站在路口,甄玉兰一双眼睛停在李青身上,未曾离开片刻。

    霍长风领着小李青迎上众人,面上满是歉意,正要开口,却见李大力上前几步拍了拍霍长风肩膀,口中连称辛苦。旁边甄玉兰从包袱中取出几张热乎乎的肉饼不由分说塞在霍长风手中,眼里满是感激。

    霍长风知道小李青是哥哥和嫂子的心头肉,这第一天习武便被自己练了个通宵,原想着哥哥嫂子即便不说什么,心中也必定有些不快,不想两人非但不怪,反倒体贴关怀,一时有些湿了眼眶。旁边村长见了,上来拍拍二人,催促众人快些回去休息,再过半个时辰,霍长风还要教其他孩童习武。众人这才相互伴了,说说笑笑一路行去。

    自此,小李青每日卯时、戌时习武,下午和晚间温书,空时便带着馒头、二丫和大鼻涕去寻那老者。自打小李青练了“劝春光”后,似乎再练那老者所授躲避、奔袭之法更加得心应手,渐渐小李青不再一味被捉,时不时也可以偷袭老者,惹得老者啧啧称奇,又反过来央求李青教他荒牛拳。每当这时,老者便如同初入教塾的小学生,十分乖巧听话。只是这荒牛拳一到老者手中,威能便立时大增,往往弄得小李青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待小李青向老者讨教,往往便被要挟些烤鱼、烧鸡之类来打牙祭。

    一转眼,两年过去了,小李青的荒牛拳突飞猛进,不但“劝春光”练得纯熟、便是相火箭、离火刃两式也已经有模有样,只将村长几人看得喜上眉梢。

第十三章 救人

    “娘,我回来了。”少年兴奋地喊着。

    “回来啦,累不累?”玉兰心疼的望着儿子:“洗洗手,赶紧过来吃饭。”玉兰麻利的到厨下将灶上热着的饭菜端上桌。

    “今天好丰盛啊。”少年顾不得烫,撕了条鸡腿放到嘴里,囫囵地说着。

    “慢点,小心烫着。”玉兰嗔怪的叮嘱。“你阿爹担心你练武,身体盯不住。一早上山特意打了些肉食。多下的,娘腌了,每天做给你吃。”

    “娘,过两天我也要随长风叔进山了。”李青大口啃着鸡腿,含混的说着。

    “进山?你才练了几天的武,这便要进山?那大山是这么好进的?你爹他们几十号人进山,都时不时有些损伤,你个小娃进去如何使得?你长风叔带你进山做什么?”甄玉兰不是寻常农妇,知道这风光秀丽的大山中不知隐藏着多少未知的危险,语气间便有些急切。

    “当然是练武啦。长风叔说在家练是练不出好武艺的。何况你孩儿我这两年进步大着呢,二狗子他们现在都是我手下败将,长风叔还说如果有机缘给我寻一头灵兽呢。”少年炫耀地扬着小脸,完全沉浸在即将进山的兴奋和喜悦之中。

    “小孩子家,懂什么?这事等你爹回来好好商量一下再说。”甄玉兰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吃过饭,李青到村西延水河畔练拳。荒牛拳一经施展。便感体内灵气澎湃,充满生机的青色灵气在足少阳、足厥阴两经中奔腾不息,这青色灵气行至上关穴,忽而化为炙热、暴烈的赤红色灵气自角孙而入,在手太阳、手少阳、手厥阴、手少阴四经中流转咆哮。李青感到体内气息不断流转,愈来愈顺畅,青色灵气离体而出,化为漫天拳影,呼啸着将丈外大石击得粉碎,而赤红色灵气则化为三尺刀芒,轻易便将一抱的大树拦腰斩断。李青直觉心中痛快淋漓,忍不住纵声长啸,这一练便是一个时辰,直到觉得身上粘腻才停了下来。

    脱了衣服,下到河中。河水清凉,微风拂面,通体舒畅。洗了澡又将衣物就着河水洗了,挂在河畔树上晾晒,折腾了一上午,少年躺在岸边草丛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此时己近午时,初秋时分,太阳暖融融的。河畔细柳随风飘拂,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村里的大黄狗仿佛也慵懒了起来,吠了几声也显得有气无力。

    “阿嚏!”少年揉了揉鼻子。一张胖嘟嘟的小脸贴在眼前憨憨的望着他,旁边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馒头,二丫,你们怎么来了?”小小少年开心地爬了起来。

    “我们去你家找你,玉兰婶说你出去练拳了,本来想找大鼻涕一起,结果大鼻涕在温书,我们就自己来了。”二丫脆声抢着应道。

    “青哥儿,听说明天长风叔带你进山?”馒头胖乎乎的脸上满是羡慕。

    “是哦,二丫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山里呢,看阿爹他们每次进山总是能带好多猎物回来,一定很好玩。等再过两年,二丫也象青哥儿一样厉害了,也让长风叔带二丫进去看看。”二丫在旁托着下巴,双目中满是希冀。

    “你别打岔,听青哥儿说”霍展鹏有些没好气的打断妹妹。

    “其实也没什么,这不练了两年武,长风叔打算带我进山长长见识,再过两年长风叔也会带你们去的。”少年虽然心中也充满了期待,但不愿在两个玩伴面前表露出来。二丫今年刚刚开始习武,但馒头已练了一年多了,听长风叔说这一年他将荒牛六式都教了个遍,馒头仍旧没能生出气感。练了两年武,李青也知晓虽说村里适龄的孩童都要去习武,但能生出气感的终究极少。因此,今天两个玩伴问起,李青只是轻描淡写的回答,生怕二人心中难过。

    “青儿哥,你好象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馒头神情有些失落,但转瞬又兴高采烈了起来,“青哥儿,你知道吗?我爹说让我再练两年武,等我十岁时就可以跟村里猎队进山,到时我也能给村里打来好多猎物。”

    “你一定行的!”李青十分肯定的表示赞同。霍家村百十户人家,除去在村里留守的,能够参加猎队进山的不过数十人,这数十人中还时常会有些损伤。若单只这些倒也罢了,大不了少打些猎物,村里日子稍微紧巴一点也没什么。但县里每年的人头税逼得紧,若是迟交一日,县里的老爷们便会来拿人,故而村里男子年满十岁便要跟随长辈进山学习捕猎。李青年纪虽小,但自己父亲便是村里的猎头,打小便时常听父亲说起在山中打猎的艰辛,自然知道事情没有馒头说的那般轻松。这会儿见这打小相伴长大的伙伴兴高采烈的模样,李青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哥哥一定可以的,哥哥是最厉害的。”小丫头听哥哥要去山里打猎,忙挥舞着拳头在一旁打气。

    “走吧,我们去摸鱼。”小小少年决定找点有趣的事情,让伙伴们开心一点。

    “好啊,”馒头一听

    摸鱼,立时将进山的事抛到脑后,一面挽起裤脚,一面向李青喊道:“一会儿捕了鱼,一起去找笑伯伯吧,他老人家烤的鱼…”馒头伸手揩了揩嘴角,也不等李青,一路向河边跑去。

    三人到了河边,折了柳枝,剥了皮留着一会儿穿鱼用。脱了衣裤,便扎到水里。这里河深、流急,二丫开春刚学的水性,带着她二人不敢深入,只在靠近岸边的浅滩处,寻些洞穴来摸。不多时,小李青便摸了几尾黄鳝和螃蟹。馒头和二丫也各有所获,岸边散落着大大小小十几条鱼蟹。

    “馒头、二丫,我们上去吧。够吃了。”李青喊着,上了岸。

    “二丫呢?”馒头瞪着眼睛问道。听了馒头询问,李青也抬头四处寻找。陡然,李青看到远处水面有一个小黑点在河面上载浮载沉,下意识用力看去,忽然觉得那小黑点变近了,河水也变慢了。

    “馒头!二丫在那,我去救她,你去喊人。”说着,李青三两步便跃入河中。

    “哎,青儿哥你快上来,我去,我是他哥。”待馒头反应过来,李青己游得远了。微一愣神,馒头转身便跑。

    一入河中,初时不觉,待游得深了,水流湍急,不由得呛了两口水。李青不由得发慌,便又灌了两口。心中一紧,突地,足底生出一股清流游走双脉。脑中一清,下意识使出荒牛拳。灵气奔腾流转,双手分水,足底发力。少年便如一条大鱼,摇头摆尾向着远处小女孩冲去。此时少年内心充满了惊奇,在这波涌浪急的大河中,不但感觉不到费力,更象是水在推着他前进,他已经变成了水、变成了鱼,变成这大河中的一份子。

    只一会儿,少年便出现在女孩儿身旁。

    “二丫,莫怕,青哥来了。”少年伸手拦腰抱了二丫。转身游回岸边。

    “二丫,青儿”远处奔来几条大汉。正是馒头回村喊了人来。待得近了,却见少年正抱着小女娃头下脚上,用力摇晃。

    “青儿,这样不行,”当先一条红脸大汉,正是霍长风,接过女娃,看了看口鼻并无异物,扛在肩上,大步行走,不多时,女娃开始吐水、醒转,众人方才松了口气。

    “青儿,今天做得很好!”霍长风重重拍了拍少年的肩头,“回家好好休息吧,放心,二丫己无大碍。”

    “是,长风叔。”少年恭敬的向霍长风及各位长辈行礼,又和馒头打了招呼,这才转身离去。

第十四章 进山

    “玉兰、青儿,我回来啦。”傍晚时分,李大力扛着猎物,风尘仆仆地归来。今天,李大力运气不错,下了陷阱捕获了一头成年的刺猪。成年刺猪可以长到近四米长,口中的獠牙能轻易刺穿虎豹,身上的皮肤比岩石还硬。正面捕杀,即便以李大力的修为恐怕也要付出些代价。但刺猪肉对经脉有很好的温养、增益的效果。尤适合刚刚开脉的武者进补。

    “玉兰,我一会儿将刺猪剥洗干净,给儿子炖些肉,剩下的腌了慢慢吃。”李大力说着,扛了猪进了厨房。

    “他爹,今天儿子说,过两日,长风兄弟要带儿子进山训练。你倒是拿个主意。”玉兰急急跟着进来说道。

    “那敢情好,青儿今年也八岁了,荒牛拳也练得有模有样,是该去历练历练。一会儿,我将这猪皮剥了,送给村里皮匠春水叔给儿子做副皮甲。这刺猪皮最是韧实,等闲刀剑伤不得,要不是这刺猪掉落陷阱时肚子正好被刺穿,我还要费些功夫。回头再找铁匠锤子叔给咱儿子打副趁手的家伙,有长风照看,应该没事,放心吧。”

    听了丈夫的话,玉兰略略踏实了些。吃罢晚饭,李大力带着儿子,扛着猪皮去找铁匠和皮匠。当妈的毕竟心疼儿子,开始在厨下忙活着给儿子带些可口的干粮。

    三日后,鸡叫三遍,一家人起床。李大力给儿子拿了皮甲和一对匕首,这皮甲微微泛着青光,柔软舒适,极是贴身。一对匕首是用刺猪獠牙打磨后再以火流铁融化灌注而成,极是锋利。玉兰又给儿子包了肉饼、肉脯之类的干粮。一家人一起赶往练武场。

    “长风叔,我来了。”小李青离得老远便高声叫喊。

    “呦,青儿来的倒早。”一红面大汉大笑着迎了上来。伸出拳头锤了锤少年的肩膀,这两年练武,李青的身材长的越发开了,近七尺的身高,细腰乍背,很有些男子汉的味道。

    “长风兄弟。”李大力上前招呼,伸手从媳妇手上取了包袱塞在霍长风手中,“你嫂子知道你们今日进山,昨晚连夜做了你爱吃的酱肉、馍馍和油饼。”

    “谢谢嫂子!”这八尺大汉此时倒有些腼腆起来。

    甄玉兰见霍长风有些不好意思,白了丈夫一眼,笑着说道:“这包吃食也不是单独为你做的,还有孩子的。虽说这山里也不缺吃的,但毕竟不比村里,风餐露宿的,嫂子也不在你们身边,嘴馋的时候就吃上一口。”说着甄玉兰的眼眶有些红了起来。

    霍长风望着眼前这女子,仿佛又回到那些风雨飘摇,却也热血沸腾的日子。那时候众人每日里无一刻不在面对生死,别说安生吃顿饭,便是能得片刻喘息都已感幸福。那成片成片的大山仿佛永无止境,敌人似乎无处不在,总在你最疲乏、脆弱的时候出现,那些时日便是眼前这女子总是会在众人最疲累、最绝望的时候拿出些吃食来。这些吃食虽不

    能说美味,但它能提醒你,你还活着,这世上还有人在等你回去吃饭。每当这时,大家伙儿便又生出力气来,虽然许多兄弟都永远留在了大山里…。

    霍长风忽然仰头望了望天,口中颤抖着应了一声。李大力知道自己兄弟定是又想起了往事,轻轻上前将这八尺大汉揽入怀中。

    小李青望着几个长辈,心里虽然奇怪这些大人、这些平素在他眼中顶天立地的汉子怎么竟也会哭鼻子?但他半点也不觉得好笑,只觉得胸中似有火焰燃烧,将胸口灼的生疼。

    良久,这两个汉子才各自分开。

    “保重!”李大力看着霍长风。

    “放心!”霍长风看着李大力。

    大粱山,地处天龙帝国西北,锦延数万里,山中多珍禽异兽,奇花灵草。相传更有人在其中看到仙踪。有在外作奸犯科或蒙冤受屈之辈无路可逃,亦会隐匿其中。其中蕴含无数机缘,但也危机重重。

    霍家村位于大粱山深处,虽隶属于鄯无县,但距县城尚有千余里,又没有正式的官道,交通十分不便。但也使得霍家村不争于世,村民的生活安宁、详和。

    此时,正值初秋时分,山中林木尚绿,郁郁葱葱,层峦叠翠,流泉飞瀑。景色十分宜人。

    山中小路上,两条身影缓步而行。姿态悠闲,倒象郊游踏青,好不自在。

    “长风叔,原来山里这么漂亮。”少年好奇的东张张、西望望。

    “青儿,我们刚出村并未走远,这路便是村中叔叔、伯伯们打猎、采药所留。再往前行便要真正进山。离村远了,野兽出没便会频繁。你要跟紧了,不可乱跑,知道吗?”霍长风细心叮嘱。

    行不多时,渐渐没了道路,林木愈发浓密,初秋虽烈日炎炎,但山林中却很凉爽。时有不知名的兽吼从远处响起,少年虽有些紧张,但并不畏惧,只将阿爹给的匕首攥得更紧了。

    呼,一道身影带着微风突然从旁闪过。少年转头看去,一只一米多长的大猫出现在身后,那猫通体纯黑不见一丝杂色,只一双眼眸却是金色。空气中有着淡淡的香气,沁人心脾。

    此刻,这猫正与霍长风对峙,忽而左,忽而右,缓慢移动着脚步。一双金色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对方。霍长风却只负手而立,但森然的气机却笼罩全场。

    “喵呜”猫儿有些不耐,低吼一声,展足塌腰,如一道乌光直奔面门。霍长风在这一瞬间后发先至,一柄丈二长锥似乎早就等在那里,一篷血雨飘洒,猫身飞出一丈多远重重跌落。

    少年举着匕首呆立一旁,一切都太快,快得少年尚未来得及反应,便己结束。

    “看清楚了吗?”

    听到声音,少年方才重重吐了口气。

    “没太看清楚。”

    少年还有些愣怔,原本少年对自己这两年所得颇为自负,心中想着进山后定要好好表现,好让长风叔刮目相看。不料进山尚不到两个时辰便遭遇了第一战,而自己完全未及反应。李青自讨那只猫若是攻向自己,李青的后背起了一层冷汗。直到这时,李青才明白霍长风所说的实战是什么意思。

    “荒牛六式中“劝春光”最具生气,将发未发之际,一切皆有可能,这一式虽未曾攻击敌人,但临阵的契机、判断、应变却无一不包。此时的静候,只为雷霆一击的到来,因而,这第一式“劝春光”实为六式中最难练,却也是最具威能的一式。”霍长风这次之所以带着李青进山,便是要李青在生死之间体悟拳法的精义。

    这一番话,李青这两年听了无数次,但这一次再听,却如同雷霆炸响,一瞬间无数的不解和困惑如同拔云见日、冰雪消融。

    霍长风见李青立在那里,不自觉地打起拳来,知道这孩子已有所悟,便自顾自走至猫尸旁,将猫提到小溪旁开始剥洗。少年则一遍一遍练习拳艺。渐渐,体内青色灵气由足少阳经冲入手太阳经,蜿蜒流转,变成赤色灵气,沿着手太阳经奔行,待行至少商穴,又回转奔入足少阳经,再变为青色灵气,如此周而复始,少年渐渐忘了周遭,只沉浸于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慢慢清醒了过来。只觉周身粘腻,但神清气爽。向四周一望,己是一片黑暗,旁边一处篝火熊熊燃着,火上架着口锅正冒着香气。霍长风正拿着勺子聚精会神地慢慢搅动。看那样子竞比中午对着那大猫时还要认真。

    “小子练好了?赶紧去洗洗,臭死了。”霍长风摆着手连声催促。

    少年大窘,赶紧奔至溪边擦洗。片刻回到篝火旁,霍长风己盛了碗粥放在他面前,香气扑鼻。少年一天未进食,也顾不上烫,唏哩呼噜就是一碗。

    “来,别只顾喝粥,也吃点干的。”说罢,霍长风递过来几张热好的肉饼。少年狼吞虎咽,一并吃了。

    “今天我们遇到的是何种兽类,你知道吗?”霍长风问道。

    “像是暗影灵猫,我在您给我的那小册子上看到过。”小少年应道。

    “不错,看来还很用功。”霍长风称赞道:“这猫最珍贵的一是皮,二是香囊。这皮珍贵之处在于,它是吸收光线的,换句话说,如果披着这皮躲在暗处,会和黑暗融为一体,很难查觉。而这香襄的香气舒心安神,会让人非常放松,很容易放松警惕。”霍长风细细地解说:“而此猫擅长速度,爪刃锋利,因此,十分难缠。接下来,我会挑些适合你的兽类给你练习。”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少年荒牛拳愈发纯熟,体内灵气似乎又粗壮了几分,手太阳经也通畅、坚韧了起来,两条经脉所经穴室也沉积了一层簿薄的灵气。对各种灵兽亦有了逐渐清晰的了解。

第十五章 白莲花与苏婉

    这一日,少年刚猎了一头锦袍狸,正独自剥洗。这段时间除了武艺,每猎到猎物,霍长风总会不厌其烦的讲述猎物的身体构造、重要部位、哪些要留,而哪些可以舍弃。每到这时,小李青都一一记下。自打收拾了那只暗影灵猫,霍长风便再没有伸手剥洗过猎物,最近几天更是连狩猎都被少年一人包了。霍长风整日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四周山光旖旎、鸟鸣涧幽,好不惬意。

    收拾完猎物,少年照例将兽肉烤了,除了二人中饭,剩下的当做干粮,一一包好。这狸肉并不好吃,酸涩难咽,但少年仍旧十分珍惜,此刻包袱中虽还有些吃食,只是在这大山中,或许这一刻还风轻云淡,悠闲得如同度假一般,下一刻便要亡命天涯,生死搏杀。进山这段时间,一空下来,霍长风便会给李青讲述那些热血生涯。这些都是少年不曾听闻的,只听得热血沸腾、心意澎湃。每每听到沙场浴血、百战杀敌,少年便击节赞叹。再听到为敌所乘、壮士悲歌,少年又会黯然泪下,惋惜不已。听到忠良直谏,为民请命,少年仿佛眼前浮现出那一道道伟岸的身影,眼中满是崇敬与向往。又听到奸佞弄权、怨声载道,少年便紧咬了牙齿,握紧了拳头,似乎此刻面对的不是篝火、烤肉,而是那奸佞一般。

    进山不过旬月,少年已宛如换了个人,更加隐忍而内敛。前面穿过一片林子,眼前现出一条小溪,二人已有一日未曾洗漱,此时见了这澄澈的溪水,心中欢喜可想而知。少年轻呼一声,正要奔向溪水,却被霍长风一把扯住。少年经了这些时日历练,无需霍长风多言,心中已知其义。掣出匕首,反手握了,蹑足潜踪,随在霍长风身后一路向前摸去。

    二人攀上面前一座小山坡,借着杂草的掩映,向下望去,只见下方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正护着一名少女,四周数十只不知名的怪物正来回逡巡。远处山林中不时响起吼声,这些怪物便扑击纵跃,宛如训练有素的士兵。

    二人观察了片刻,那中年汉子一身月白色衣衫,此时已满是破损,衣衫上许多灰尘、树叶之类,显然进山时日已然不短。汉子手中剑光中正、浩大,很有几分名家风范,此刻虽然受这许多怪物围攻,但进退有据,并未失了分寸,显然还有余力。

    身旁那少女,七八岁年纪,生的瘦小干枯,一身碧绿的衣裙,虽起了些褶皱,但上面不见半点杂物,干枯微黄的头发梳了根马尾辫,上边用绿色的发绳扎了,插了两朵粉色的小花。少女虽身处众多狰狞怪物中,却不见半点恐惧,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中年人,似乎对自身的安危全不在意。

    少年虽习了两年武,又在山中经了些历练,但这种真正的直面生死的恶战尚未见过,此刻一双拳头不由得捏紧,手心中全是汗水,观望了片刻,见那中年人剑光舞动间并不慌乱,心中略略安定了些。

    又等了片刻,见霍长风丝毫没有动静,少年心中有些急切,转头望向一旁,只见霍长风的目光并没有落在下面激斗正酣的人兽身上,反而紧紧盯着远处的山林,面色凝重。

    少年正疑惑间,山林中吼声一变,众怪物攻势随之一变,三三成伍,交替扑击,如海浪一般,一

    波更胜一波,便有中剑流血的,依旧死战不退。那中年人压力立增,再不似先前那般游刃有余,剑光舞动间也变得急切起来,无数剑刃离体而出,在空中往复交击,宛如活物一般。激战中,几只青黑色的怪物趁那中年人不备,慢慢向后退走。这几只怪物体型较小,额间生了一撮白毛,退出战阵,轻轻向一旁绕去,方向正是那被中年人护在身后的少女。

    少年此时攥着匕首的双手已显出青筋,显然忍耐已到极限。霍长风忽然打了个手势,少年会意,如一只大鹰般疾掠而下,直取那几只青黑色怪物。这几只怪物见山坡上跃下一人,初时有些慌乱,待看清不过是个**岁孩童,便不再理会,只分出两只怪物迎敌,余者仍向少女摸去。

    少年行动如风,眨眼间便到了那两只怪物身前。两只怪物正作势欲扑,少年手中双匕陡然化为两条数尺长的赤红色刀芒斩出,看气势,大有博命的架势。两只怪物不敢硬碰,各自向两旁闪去,口中一道青色风刃飞旋着绕过刀芒斩向少年。

    怪物本想这少年必然要回身阻挡,不想少年竟不闪不避,手中两条刀芒脱手而出,直向前方两只怪物斩去,似乎这两刀原本便是斩向这两只怪物。拦阻少年的两只怪物见少年失了兵刃心中一喜,正要上前,却见两团青黑色的光影正击在风刃之上,那少年原本有些凝滞的身形陡然加快,片刻便赶上刀芒。

    这一切兔起鹘落,变化只在须臾之间,前方两只怪物再想反应已然不及,被两道刀芒枭首而过。

    奔在最前方的怪物似乎对后方的变故全无所知,只是蹄爪翻飞,速度猛增,利箭一般射向少女。

    少年刚杀了两只怪物,只这一耽搁,后方两只怪物已然奔至,那少女一颗心全在中年人身上,对悄然而至的危险全无所知。

    少年大喝一声,双目尽赤,手中双匕先后脱手而出,反身冲向两只怪物。那两只怪物经了方才一变,对少年双拳颇为忌惮,再不敢以风刃攻击,只得张口、挥爪攻至。少年此时似乎一心想尽快击杀两只怪物,竟全不闪避,只凭两只拳头硬撼怪物爪牙。

    这些青黑色怪物与其它众兽不同,身形虽小,但牙尖爪利,行动如风,又善以风刃攻击,是众怪物中的首领。此时两只怪物见李青不闪不避,以双拳硬撼,心中不禁欢喜,似乎已经看见这少年骨断筋折的模样,却忽然间失了少年踪迹。

    李大力给李青打造的拳套与其它孩童不同,并非蓬松厚实、只分出拇指,而是五指皆开,如同普通手套一般,这拳套也不知是何物所制,方才少年握住怪物的利爪,竟丝毫无损。

    少年单手握住怪物利爪,在两只怪物惊愕间,翻身而上,双拳重重击在怪物双耳。李青练了两年拳,从无一日懈怠,双拳一击之下,便是岩石也要裂开,何况是双耳。

    怪物受这一击,立时狂性大发,偏生双目充血、不能视物,只凭一股子蛮力向前狂奔。

    为首的一只怪物已奔至少女近前,忽闻背后厉啸传来,若再不理会只怕即便伤了少女,自己也必受重创。这怪物也极聪明,急切之间,并不回身阻挡,口中

    一道风刃直取少女,脚下一顿向一旁掠去。这怪物一闪,两道刀芒便直奔少女而去。

    李青此时骑在怪物背上,离那少女尚有数丈,任凭如何也无法赶上那两道刀芒,在这电光火石间,李青想也未想,将身一弓,如一张大弓般一弹,一道金色箭光如电而至,正击在后面一柄匕首上,那匕首被这一撞,立时改了方向,又与另一柄匕首交击,一取风刃,一取怪物。

    为首的怪物正自得意,忽见一道赤红色刀芒凌空斩下,再想躲闪已然不及,只得挥爪迎击。

    经这一阻,少年已赶至少女近前,伸手接了匕首,反手刺在怪物身上,那怪物吃痛,凶性更增,怒声咆哮,冲向怪物群中。少年自怪物背上俯身一捞,已将少女揽在怀中。

    那少女见中年人独战群兽已有些吃力,心中正焦急,忽觉腾云驾雾一般,眼前已出现一名少年,少女下意识便要拔刀,忽然迎上少年的目光,澄澈、焦急、坚毅,却没有半分畏惧。少女不知怎地,一颗心忽然安定了下来,仿佛漂泊在外的游子忽然望见夜归的灯火,虽然那不是家,心中仍莫名温暖。

    少女就这般迷迷糊糊中被那少年揽着,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呼喝声、咆哮声、刀尖刺入皮肤的声音、哀嚎声,种种声响都遥远的如同在另一个世界。忽然四周一片寂静,少女一怔,猛然惊醒,这才记起自己还在那少年怀中,立时如受惊的小兔般跃起,涨红了脸庞,垂手立在一旁,一双眼睛不知望向哪里才好。

    忽听大笑声响起,少女好奇的偷偷瞄了一眼,只见两条大汉正相峙而立,其中一黑脸大汉正笑着说话:“令狐兄弟,当年猎狼山一战,整整十五载未见。前些年听说殷帅军中生了变故,还想着咱们或许今生都见不着啦,不想今日在这深山野林倒撞见了。既然是故人,那劳什子的物件不要也罢。走走走,咱们找个安静所在喝上几杯”,说着口中响起啸声,那些怪物似乎得了号令,一股脑四散而去。

    另一红面汉子并未答话,只是低头认真望着少年。少年有些不明所以,低头左摸摸、右看看。

    “令狐兄弟,你这儿子也是条汉子,小小年纪便能自鹿蜀口中救得人去,身手、应变、勇气、决断缺一不可。真是老子英雄儿好汉啊。”黑脸大汉望着李青,丝毫不掩饰言语间的欣赏之意。见霍长风仍未说话,不由有些不快:“我说令狐兄弟,莫不是多年未见,看不起哥哥?还是担心着孩子?若是前者,哥哥二话不说,转身便走,若是后者,兄弟大可不必担心,这方园数里都是这鹿蜀的地界儿。况且有这丫头在,正好让他们亲近亲近。”

    少女听到这里,才注意到那黑面大汉身旁站了一名女娃,也是七八岁年纪,一身白毛皮褂子,衬着天青色的双排扣劲装,粉嫩嫩的小脸正笑意盈盈的望着少年,娇艳的如同三月的桃花。少女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怒意,但转瞬变化为叹息,偷瞄了少年一眼,只见少年也正望着那女娃笑了一笑,少女只觉双眼有些发酸,拼命将头扬起,心想自己终究不久于人世,何必还要徒增牵挂?虽然这样想着,眼泪却再也止不住,一滴滴顺着眼角摔落在地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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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烟雨录介绍:
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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