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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六章 灵犀鸟

    李青见对面的女娃生的好看,不由多望了几眼,却忽然瞥见绿衫少女落下泪来。

    李青还当那中年人为兽群所伤,急忙向林外望去,却见兽群已然不知所踪,那中年人正向这里疾奔而来。

    “喂,你阿爹没事的,我爹已经遣散了兽群,那鸟我也不要啦,别哭啦。”那粉嫩嫩的白衣女娃抓着少女的手,脆声安慰着,正递了一方手帕到少女面前。

    少女见女娃上前,忙抹了眼泪,将手挣了挣,见没有挣脱,便转头望向别处,并不理会。

    “好姐姐,还生我气呢,我就是喜欢那鸟,其实你不给我,我也不会伤到你们的。”那白衣女娃低声辩解,只是自己也有些没有底气。

    见女娃默不作声,忽然展颜一笑,望向李青,“喂,你是她的小郎君吧?我们一起做个游戏吧?”

    “喂,你别胡说,我、我不认识他。”绿衣少女听到女娃所言一时大,忙伸手扯扯女娃,却偷偷望着李青,面上微微发红,却不见半点恼怒神色。

    “莲花!”李青正要说话,忽听林外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那中年人已如一阵风般刮了进来,手中提着剑,望向四周,见只有两个小童,神色略缓了缓,也不理会二人,只是焦急的打量少女:“莲花,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受伤?头晕不晕?是不是想睡觉?”

    绿衣少女还未答话,那女娃已开了口:“叔叔,你放心吧,莲花姐姐好着哪。”

    中年男子见少女点了点头,似乎松放下心来,转身望向李青,一揖到地,连声称谢。

    少年长这么大,从未有长辈向自己行礼,一时慌了手脚,只是连连摆手,向一旁躲闪。便是方才面对那许多怪物,也未曾这般惊慌,看得旁边女娃笑出声来。

    中年人行了礼,见李青的模样,也露出笑意,轻声问道:“小英雄,这里只有你一人吗?你家长辈去了哪里,能不能帮叔叔找来?叔叔也好当面感谢。”

    “他们去喝酒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待李青说话,那女娃已脆生生应道,仿佛只是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原本中年人见林中只有两个小童,还当他们是兄妹,长辈不在,想必是应敌去了。正想问明情况,也好赶去援手,此时听说正在饮酒,看来不止一人。自己与人素不相识,今日受了这般大恩怎能不谢过便走,只得立在原地暗暗调息,等着恩人现身。

    女娃见几人都不说话,林中寂静了下来,一时有些无趣,望望李青,又望望少女,犹豫了片刻,轻轻挨到少女身旁,扯了扯少女衣衫:“莲花姐姐,能不能给我看看你那只鸟?就看一眼,我保证再也不打它的主意。”女娃举起一只粉嫩嫩的小手发着誓言,看上去极为熟练,想是这样的誓言平日里并未少发。

    绿衣少女有些不愿,忽见李青也好奇的向这边张望,这才省起自己还未曾向恩人道谢,忙整了衣衫,轻轻上前向李青施礼。

    李青原本听那女娃所言,心中也是分好奇,正等着少女拿鸟出来,好见识见识,不想这少女竟也来向自己行礼,只得压下心中好奇,赶忙理了理衣衫回礼。

    “尚未请教恩公姓名?”少女声音轻柔,像极了这林中歌唱的鸟儿,说不出的好听。

    原本李青还有些不耐,想着应付应付,赶紧看鸟,这时听了少女的声音,不知怎么,心忽然就静了下来。这会重新整了整衣衫,再行一礼,柔声回答:“李青,还未请教小姐芳名?”

    少女见李青问起自己姓名,面上又飞起红霞,垂首答道:“白莲花。”

    “喂,你们还有完没完啊?”女娃见二人你一礼我一礼,半晌没完,早已不耐,忍不住上前催促,仿佛刚才想要抢夺那鸟的是别人一般。

    李青起初对那女娃唆使众怪物攻击,抢夺灵鸟,心中十分愤怒。但见长风叔与那汉子熟识,那汉子言语间颇为爽直,并不向肆意夺人财物的恶客,又见这女

    娃机灵可爱,心中愤怒已消失大半,此时听女娃催促,也不禁期待起来。

    少女与李青相识,心中莫名欢喜,连带着看那女娃也顺眼了许多。回头看了眼中年人,见并无反应,转过头来冲二人一笑,伸手向空中一指。李青和女娃顺着少女手指方向望去,一只绿嘴赤羽的鸟儿正扇着翅膀,长长的蓝尾在空中飘荡,像似两条彩带,煞是漂亮。

    这鸟儿绕着少女飞了一周,落在少女肩上,用翠绿色小嘴轻轻啄了啄少女的衣领,侧着头打量李青与女娃。忽然飞起,来到李青身边,也绕着李青飞了一周,停在李青肩上。

    李青见这鸟生的十分漂亮,心中喜欢,又见鸟儿与自己并不生分,忍不住伸手去摸。才触及羽毛,那鸟突然闪电般啄了一口,箭一般逃了回去。

    李青痛呼了一声,手指已滴下血来。少女轻喝了声:“彩儿”,忙伸手取出手帕上前给李青包扎,双目中又闪出泪花,惹得李青一连声的道歉,少女却只是不语。

    女娃是第二次见到这鸟,上次见还是在老龙岭的山中,女娃自小生在大漠,只是近两年才随阿妈来到爹爹身旁,哪里见过这般可爱的鸟儿,忍不住向爹爹央求。

    拓跋信平日里陪伴女儿极少,心中愧疚,听到女儿要求,哪里还有不满足的,只是那鸟儿速度太快,十分难捉,父女二人一路追至此处,不想这鸟儿竟被少女收去。

    拓跋信行伍出身,性子粗野,想着制服少女二人,得了鸟儿送给丫头,只消不伤二人性命便是。不想竟遇到李青叔侄。

    女娃原本觉得这鸟儿又漂亮、又可爱,心中爱得紧,不料却这般凶猛,不由心中打鼓,有些不敢上前。

    少女自幼与这鸟儿相伴,平日里最是乖巧、懂事,今日也不知为何发了性子,正要将鸟儿收回,忽然空中飘来一朵乌云,转瞬间山林便暗了下来,四周又起了风,眨眼间便狂风呼啸。那鸟儿清啼一声,双目死死盯着天空。

第十七章 中秋佳节

    狂风刚起,中年人便睁开双眼。天空中一声嘹亮的鹰啼响起,一只巨大的苍鹰出现在山林上空,猩红的眸子死死盯着下方,冷漠的目光中透着一丝兴奋。那苍鹰清啼一声,正要俯冲而下,忽然背上羽毛根根乍立,双翼一扇,不降反升。

    李青正有些奇怪,轰然林中响起一片隆隆声,循声望去,只见远处许多林木纷纷摧折,一颗房屋般大小的头颅正缓缓接近,两只车轮般的眸子忘了众人一眼,目光中不带半丝情感,不待众人反应,那头颅越升越高,顷刻便探出林外,与那苍鹰相互凝视,巨大的身躯缓缓游动,口中长舌吞吐,发出尖锐的声响。

    中年人持了长剑,将三个少年护在身后,双目紧紧盯着两只巨兽。李青此刻也掣出匕首,凝神以待。

    苍鹰绕着大蛇越飞越疾、那大蛇身躯虽巨,却极为灵活,无论苍鹰飞到哪里,巨大的蛇首总是面向苍鹰。苍鹰似乎有些不耐,忽然长啼一声,双翅一收向大蛇扑击而至,巨大的蛇首向旁一闪,露出如长矛般的毒牙。

    李青紧紧盯着两只巨兽,丝毫没注意两个女娃正轻轻扯着自己的衣角。

    “呼”众人谁也未料,两只巨兽眼看便要碰撞在一起,异变陡生,那巨大的蛇首陡然调转方向,与那大鹰一起呼啸着向众人袭来。

    中年人低喝一声,手中长剑一引,无数剑光闪动,林间忽然升起清辉,潺潺的溪流声响起。那大鹰与巨蛇一触及清辉便惨叫着后退,清辉中有血色光华一闪而逝。

    那大鹰吃了痛,啼叫声中满是愤怒,双翅一振,无数青褐色羽毛宛如雨点般射入清辉之中。刺耳的交击声响起,清辉中闪出无数火花,林中也明亮了许多。忽然一股腥臭的气味袭来,无数黄绿色的汁液喷洒而下,李青紧紧盯着两只巨兽,片刻不敢放松,手中匕首赤红色刀芒轻轻吞吐,却见林间忽然升起一轮明月,那些腥臭的汁液被明月一照,立时消散。

    蛇见状大怒,巨大的蛇躯翻滚,搅得周边无数林木纷纷拔地而起,如长矛一般向众人攒射。

    大鹰一击无功,立时折返,如箭一般射入云雾深处,这时化为一柄利剑向下坠落,越行越疾,带起滚滚烈焰,随着那些长矛一起撞入清辉之中。那轮明月华光大放,林间忽而起了啸声,一道璀璨剑光自山林深处生出,带着沉重、浩大的气势迎向大鹰与巨蟒。

    李青忽然感觉四周一寂,巨大的轰鸣声几乎将双耳震破,下意识闭上眼、捂住双耳,再张开眼,哪里还有大鹰、巨蛇,只有那少女扶着中年人,颓然坐倒在地。

    李青和女娃见了连忙上前,中年人脸色如金纸一般,但神智依旧清醒,此刻手中仍握着剑,不肯松开。见了李青二人并未离去,似乎很是开心。

    李青见中年人面色虽然难看,但仍旧可以说话,心中略定。忽然想到方才那大鹰、巨蟒与中年人争斗这般激烈,怎地长风叔与那大汉竟未出现,莫非也生出什么意外?

    李青有心去寻,但见这中年人显然受了重伤,若是自己离去,再有凶兽找来,这两个女娃岂不要葬身兽口?李青正左右为难,却听到林外响起谈笑的声音,两条大汉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闯入。

    入了夜,初秋的山林有些寒冷,两个女娃拾了柴,准备生火,被李青劝阻。白日间李青将那大鹰剥洗了,所幸那鹰体型巨大,鹰皮铺在地上,足够几人御寒。半夜 中年人愈发虚弱了,两条大汉又睡得正香。李青只得去寻水、采药,一夜未睡。

    天光大亮,霍长风先行醒来,见李青红了眼睛守在一名中年人身旁,两个女娃依在一侧,已沉沉睡去,心中不由轻叹。起身到包袱中取了粒药丸给中年人服了,见呼吸渐稳,这才轻轻拍了拍李青,让他去睡了,自己望着中年人陷入沉思。

    眼看便是中秋节了,甄玉兰每日都要到村口张望,李大力嘴上不说,心中何尝不急,最近几天进山的猎队也不去

    了,只是在家中晾晒那些兽骨、草药之类。

    这一天夫妇两人照例在家拾掇东西,忽听村口方向有些嘈杂,忙放了手中活计,疾步奔了出去。只见许多孩童拥了几人自村外而入,两条大汉牵着一匹锦毛骓,马背上坐了一名中年人,面色暗沉,几次下马都被牵马的大汉所阻。马后面跟了三个少年,其中生得高大的少年正与村中几个少年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直说的眉飞色舞、口沫横飞。旁边跟了两个少女,绿衣的有些腼腆,只是低头摆弄衣襟,有人问起才抬头回答一二,一双眼睛却不知看向哪里才好。另外一个粉嫩的女娃则很是活泼,这会儿正在旁边添油加醋,说得兴起。

    李大力夫妇远远便看出是霍长风和李青叔侄二人,只是另外几人却不识得,心中还有些奇怪长风兄弟怎会带了生人来到村里?

    中秋夜,演武场上燃着许多松烛,一堆堆篝火上架着烤的金黄的牛羊,许多人影来回奔忙,米酒、松子糕、油饼、馍馍、马肠子、大锅的鱼汤飘着碧绿的葱花,整个演武场都被烟雾和香气笼罩,人们笑着、跳着、闹着、叫着,孩子们相互追逐,手里拿着大人做的各种玩具。

    霍长风、陪着那黑面大汉和中年人一起饮酒,李大力则带着十来条大汉给村中各家各户分发从县城采买回的油盐、点心等物。

    一回来,李青便立时变身李大帅,一众跟班又聚集在身旁,白莲花被那叫苏婉的粉嫩女娃带着与村中孩童厮混了几日早已熟识,此时也跟着众孩童满村乱串,玩的不亦乐乎。

    将近亥时,李青借口去找吃食,招呼了白莲花、苏婉并馒头等跟班,偷偷带着各种吃食向村西摸去。

    这两日白莲花和苏婉也颇得笑伯伯喜爱,时不时与众人一起玩耍,说也奇怪,白莲花经了这几日无忧无虑的疯玩,脸色似乎好了许多。摸出村口,见左右无人,几人轻车熟路沿着延水河一路前行,不多时便到了蟒回头,只是今日左等右等始终不见老头踪迹。

第十八章 异兽

    众少年将蟒回头寻了个遍,仍不见那老头的踪迹,众少年疯了半夜,这时停下来,一时都有些饿了,李青想着村子里今日必定又是个通宵,左右无事又带了吃食,不如接着夜风,听着涛声,给众人烤些东西来吃。众少年原本寻不到老头,正有些无聊,此刻听了李青所言,都欢呼雀跃起来。

    白莲花自小身处深闺之中,除了两个个婢女,平日里连个玩伴也没有,这几日与这些少年疯在一起,只觉得从未曾如此开心。这时又听李青要在这山野之间野炊,大感稀奇,先前的疲累一扫而空,也拍着手叫好。

    少年们平日里与那老头时常猎些鱼、兽烤来吃,早已轻车熟路,拾柴的拾柴、生火的生火,剥洗的剥洗,忙的不亦乐乎。苏婉从未曾干过这些活计,一时间有些无从下手,二丫在旁看了,端了些松枝、鱼肉过来,教二人如何腌渍、如何剥洗、又如何穿在松枝上才最易烤制,三个小姑娘边做边聊,银铃般的笑声在夜风中飘荡。

    忙了小半个时辰,熊熊的火光、柴火爆裂的声音、烤鱼的香气、众少年的笑声便充斥着这小小河湾。白莲花与苏婉一面烫的呲牙咧嘴,一面又不忍放手,直吃得满嘴流油,小脸儿被烤焦的松枝染得一道道像极了偷嘴的猫儿,一抬眼,指着对方笑弯了腰。

    “轰隆隆”天边传来雷声,李青仰头观望,月朗星稀,不见半点云彩。不过山中天气原就多变,李青连忙招呼众少年收拾器具,填了火,急忙向村中奔去。

    才下了山坡,雷声已然近了许多,远处传来呼喊声,是李大力的声音,李青连忙纵声回应,几道人影闪电一般奔到近前,一手一个抄起众孩童向村中奔去。

    李青自打习武以后,父亲便再没有这样抱过自己,平日里有什么事也会喊李青一起商议,这让李青越发觉得今日有些不同。才进了村口,一道闸门轰然而落,村中精壮各持兵刃向寨墙上奔去,便是妇女孩童也各自推着装有圆木、巨石的车子急急地在村中行走,人们的面上满是凝重而急切,哪里还有半分节日的喜气。

    李大力将李青放下,将平日带在身上的虎牙项链替李青带上,拍了拍李青肩膀,头也不回的大步行去。李青此时正与二十几名少年聚在一起,面前立着一名红面大汉,正是霍长风。

    “诸位,”霍长风望着眼前的少年们,这些少年追随自己习武已有几年,虽说个人资质不同,但这里的少年大都参加过猎队,流过血泪,都是好样的,只是过了今日还有几人能站在这里?霍长风强自定了定神,这才开口:“刚刚村子附近发现许多凶兽,这些凶兽前进的方向正是咱们村子,大家多年习武为的是什么?不就是希望守护自己的亲人不受伤害?为这世间讨一份公理?今天保卫家园的时候到了,但这不是逞一时血勇的时候,一会儿大家听我指挥,在这里的都是可以交托性命的

    兄弟,彼此之间要无条件的信任,明白了吗?”

    站在这里的少年大多面对过凶兽,此时并不如何紧张,反倒有些兴奋,一个个握紧了兵刃,轰然应是。

    众少年紧随霍长风登上城头,远处黑暗中一只龙首狼身的异兽正与两只怪物拼死搏斗,翻滚着向众人而来。

    “呜”低沉的号角声响起,一排箭手越众而出,各自在垛墙前站定,紧握着弓箭盯着前方,几架巨大的床弩缓缓升起,数丈长矛闪着寒光遥指着远方。霍长风握着长锥站在最前,夜风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

    伴随着三只怪物越行越近,数十只凶兽紧随在三只怪物渐渐身后。李青紧紧盯着那三只怪物,与那龙首狼身异兽搏斗的是一只双首恶犬,令人错以为是三兽混战,这恶犬两颗头颅一青一红,无数火焰、风刀自怪物口中喷出,肋下生着两对翅膀,翻滚间两对肉翅将山石、林木切割的片片碎裂。那龙首狼身的异兽巨大的龙口紧闭,只以四支利爪迎敌,此刻身上已是血迹斑斑,眼看不支。

    紧随在侧的七八只凶兽紧紧盯着战团,有按耐不住的想要靠近的,被那恶犬流淌着岩浆一般涎水的巨口一吼,又瑟缩的退了回去。那龙首狼身的异兽虽只凭四只利爪迎敌,周身浴血,但那恶犬竟硬是拾掇不下,两兽翻翻滚滚,转眼便利村寨只有一箭之地。

    锵,一阵清越的金属交击声响起,无数箭矢雨点般罩向众兽,几只巨大的闪着寒光的长矛紧随其后。

    恶犬赤红色犬首怒声咆哮,后方凶兽中飞起一只巨大的蝴蝶,这蝴蝶五色斑斓,此时正展开双翅轻轻扇动,漫天的箭矢飞到近前忽然变了方向朝四下里攒射而去。下方众兽似乎对蝴蝶很是放心,对这漫天箭矢瞧也未瞧上一眼,只是盯着场中战团。蝴蝶见箭矢改了方向,正要返回,数支闪着寒光的长矛已到了近前,蝴蝶似乎并未觉察到长矛,一时有些慌乱,巨大双翅猛烈扇动,但长矛太过巨大,只略偏了偏,依旧狠狠向下方刺去。

    恶犬一只青色犬首猛然抬起,咆哮声中,无数青色的风刃飞旋着斩在长矛之上,数丈长的巨大长矛顷刻寸断,一根根掉落。

    龙首狼身的异兽趁恶犬分神,不顾赤红色犬首口中猛烈的火焰,猛然挣脱战团,四只蹄爪踏动,顶着烈焰冲出,直向村寨而来。

    “咚”一阵鼓声响起,无数巨石雨点般倾泻而下,那异兽毫不闪避,已被灼烧的焦黑的身躯立时皮开肉绽,但那异兽浑然未觉。身后恶犬与那数十只凶兽衔尾追来,却被巨石所阻,与那异兽渐渐来开距离。恶犬似乎极为焦急,巨大的犬身燃起烈焰,脚下卷起狂风,再也不顾那些巨石,利箭一般朝异兽冲去。

    馒头与众少年一起站在城头,已看得呆了。不知怎地,似乎被那异兽的举动所震撼,馒头在心底暗暗呐喊

    ,“快点、再快点。”

    异兽似乎觉察到身后危险正迅速逼近,焦黑的狼身猛然一震,那漫天的巨石忽然改了方向,纷纷向异兽自身射来,那异兽四蹄踏动猛然跃起,无数轰鸣声中,借着巨石击打之力向着村寨扑击而至。

    霍长风正立在众少年身前,见那异兽袭至,猛然大喝一声,手中长锥疾刺而出,急切之间,霍长风毫无保留,那长锥所经之处带起一道黑色火焰,细看之下原来是空间承受不住长锥威势,片片碎裂,露出深邃的虚空。

    馒头正为那异兽紧张之时,忽见那异兽腾云驾雾而来,巨大的眸子正迎上馒头的目光,那眸子里有恳求、有哀伤、有决绝、也有希望。馒头在这一瞬间忽然读懂了异兽的心意,下意识的用力点了点头,那异兽忽然张了口,一道电光一闪而逝,馒头仰天而倒。众少年正看得心神激荡,忽见同伴倒地,忙抢上来将馒头抬置一旁。

    那异兽喷出电光,如释重负,眼见长锥攻至,急切间张开龙口竟将长锥吞了进去。霍长风也未料到这怪物竟会吞噬长锥,立时舍了长锥,身后赤金色双翼展开,无数闪着寒光的翎羽波涛般起伏。众少年望着这一幕深深震撼,正是荒牛六式中的庚金翅,平日里虽常听霍长风讲述,但并未有谁练成,今日一见竟这般威猛。那巨大双翼一收,化为旋转的长锥破空击出。

    异兽吞了长锥却未再进攻,反而调转身向那恶犬而去,那恶犬见到龙首异兽喷出电光,已然愤怒欲狂,两只犬首喷吐出一柄青红色长刀一闪而逝,那龙首异兽四只蹄爪无声断落,大蓬大篷的鲜血喷涌四溅,异兽厉声怒吼。恶犬四只腥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兴奋,四翼展动,扑击而至。两只狰狞的犬首正要咬下,那龙首异兽猛然张口,一柄漆黑长锥划破空间隐入那恶犬口中。恶犬突然受此一击,微一愣神,赤红色的犬首已轰然炸裂,恶犬厉声悲呼,巨大的犬身轰然坠落。那龙首异兽此刻也不能坚持,随着恶犬向下坠去。

    赤金色长锥闪电般刺向异兽,却忽然改了方向,跟随在恶犬身后的凶兽正要上前,却被最前方雄狮一般的凶兽厉吼一声,纷纷止步。

    恶犬极为悍勇,虽失了一只首级,落地之后却不逃走,反而仍旧冲向龙首异兽,异兽失了蹄爪,已然无力躲避,被恶犬一口咬在脖颈处,骨骼断裂的声音清脆可闻,巨大的龙首发出不甘的咆哮,声音渐渐微弱。

    忽然那恶犬弃了异兽,转头向空中咆哮,一轮粲然金光从天而降,轰鸣声中,巨大的犬身抛飞而起,一道金色的身影如影随形,轰鸣声连续不断,犹如天边的炸雷,忽然天地俱寂,一条八尺大汉正拖着一条巨大的犬尸立在异兽身旁,那异兽艰难的抬起龙首望了望,又缓缓垂了下去。

    远处黑暗中众多凶兽缓缓后退,终于在雄狮的厉吼声中渐渐远去。

第十九章 馒头的新生

    眼见着众兽退走,众人七手八脚将馒头抬至村长家中。霍家村避世而居,村民大多略通药性,寻常头疼脑热自己便可打理,只是今日这少年病症极怪,周身上下不见半点外伤,脉搏也平稳有力,但任凭众人如何尝试,就是不见醒来,只把霍大山与张翠花急得团团转。如今众兽退走,便急急将少年送到村长家里。

    老者挥退众人,屋中只有少年独自躺在床榻之上,双目紧闭、面色红润,宛如睡着了一般。老者将手搭在少年脚踝上,闭目良久,仔细体会着少年经脉的律动,忽然一道青色灵气沿着悬钟穴蜿蜒而上。老者知晓少年并未开脉,因而极是小心,那青色灵气细若游丝,循着少年经脉缓缓前行,老者面上渐渐露出惊讶神色,这少年经脉坚韧、宽阔,所经穴室也大多温润、厚实,肌肉、骨骼也较同龄人壮实许多,只是这般体质却全无气感,实在令人惋惜。灵气一路向上未见半分异常,忽然前方阳白穴中闪出耀目的光华,青色灵气行至阳白穴前,老者感受到一波不同于少年的律动,青色灵气小心翼翼前行,轻轻探入少年阳白穴中,只见穴中无数电光缭绕,电光中一枚白金色的珠子正缓缓转动,每转一次,便收缩一次,好像在呼吸一般。随着珠子每一次收缩,周遭的电光便被吸入一分,那珠子似乎也变得更亮了一些。饶是老者见多识广,这般诡异的情景,生平还是第一次见,见这珠子虽在少年体内,但似乎对少年并没有什么伤害,老者不敢随意尝试,只得慢慢收了灵气。

    出了房间,老者只说少年并无大碍,但还需留在这里观察几日,嘱咐霍大山夫妇安心,过几日待少年好转便会送回。霍大山夫妇见村长这么说登时放下心来,只是连声感谢,欢欢喜喜走了。

    众少年平日里时常聚在一起玩耍,突然失了馒头这个玩伴,只觉得平日里最是有趣的游戏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终日里一**来村长家探看,只是任凭如何央求,始终不能见上馒头一面。

    这一日,村长照例给少年全身涂抹了药膏,这药膏是村长师门秘

    传之法,培元固本最是有效,只是这药膏药力霸道凶猛,若无一定修为或受了极重的伤势,寻常人根本无法承受。村长这两日见那珠子已将穴室中电光吞噬一空,竟开始吞噬少年的精血,只是任凭村长如何尝试,始终无法将珠子移出,而少年又全无灵气,这般下去哪里还会有命在。无奈之下只得试试这秘法,不料少年虽失了精血,对这药膏却全无不适,吸收起来如同鲸吞龙吸,几日下来老者多年存货便用去大半,少年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那珠子也愈来愈大,变得有几分透明起来。

    经了这场兽袭,白展与拓跋信便又留了几日,见村子慢慢恢复了安宁,便向霍长风告辞。只是去寻两个女娃,这两个女娃却凭你怎样劝说,只是不肯,细问之下才知二人记挂着玩伴,定要等馒头无事方肯离开。白展、拓跋信也不强求,左右无事也参加了猎队一同进山,自从这二人加入,村中的猎物便入流水般涌入,直将众村民忙得无一刻得闲。

    这一日,村长家的门轻轻开启,老者领着一名少年自屋中走出,这少年足有近八尺身高,胖嘟嘟的面庞、胖嘟嘟的身子,胖嘟嘟的双手正抱着一只小兽。那小兽通体玄黑,似一只刚满月的小犬,毛茸茸一团,睁着一双黑亮的眼睛,好奇的打量着这个陌生世界。

    众少年这几日即便是玩耍也不离村长家左右,此刻有眼尖的呼喊一声,立时便围拢了上来,七嘴八舌问这问那,将胖嘟嘟的少年问得不知回答哪个才好,只是憨憨的笑着,眼中却全是泪光。怀中那小兽忽见了这许多人,将小脑袋一个劲的向少年怀中拱去。

    二丫在一旁见了这小兽,哪里还能忍得住,立时便要来抱,那料刚触及小兽皮毛便尖叫着退开。众少年听得呼声一起望向小兽,只见这小家伙周身毛发乍立,丝丝电光游走,正露出如同米粒一般的犬牙发出细声的咆哮。胖嘟嘟的少年见状连忙轻抚小兽,柔声安慰着。那小兽似乎能听懂少年说话,渐渐平复了下来。少年这才将它轻轻放到妹妹怀中,一时众少年纷纷上前与小兽玩闹,倒将这胖嘟

    嘟的少年忘到一旁。

    这一日,卯时刚过,李青便急急忙忙起来,前两日笑伯伯归来,村里几个大帅便收拢旧部,重又开战。白莲花与苏婉两个女娃自然归到李大帅帐下,今天李大帅便要带着扩充后的军团与张二狗决战。

    草草洗漱了,李青抓起衣服准备去练武,忽然自衣襟中掉落了两件事物,李青一愣,拾起来细看,一件是一把匕首,雪白的砂皮外套上绣着一朵莲花,精致小巧。这匕首李青并不陌生,那日在林中救出白莲花时便见她握在手中,只是怎会到了自己这里?李青想着将匕首收好,待会见到人也好完璧归赵。另一件却是一面青铜圆牌,正面刻着一座大山,寥寥几笔便将山势的雄浑与险峻勾勒而出,气势磅礴、扑面而来。背面是一只青鸾,振翅欲飞,旁边刻了一个婉字。这面圆牌李清却从未见过,心中有些奇怪,便去找母亲询问。

    甄玉兰正在厨下忙碌,见李青进来,已知儿子来意,伸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笑着迎上来,望着儿子:“你是来问这圆牌从何而来?”

    李青见母亲问也没问便知道自己来意,忙点了点头。

    “昨夜你拓跋叔和你白叔带着莲花与小婉已经离开了。这圆牌和那匕首便是两个女娃送你的,留个纪念。娘也将你的灵猫香囊送与了莲花,你长风叔将灵猫皮毛拿去制成皮甲送给了苏婉。”甄玉兰说得直接,这少年这两年虽经了些历练,但从未曾离了自己身边,也未曾体会过分别的痛苦,但有些事无法回避,或早或晚总需面对。拓跋信与白展选择深夜离开,也是不想孩子们当面道别太过伤感。

    李青微微一怔,虽然他早已想到两个伙伴不能久留,但这一天真的到来,心中仍怅然若失。这一天练武场上的少年宛如梦游一般,这些山村少年自小便在一起长大,从未经历过离别,如今忽然面对,心情难免低落,霍长风今天格外和善,不但没有半分不悦,更破天荒的早早结束了训练,给众少年讲起山外的趣事,少年们围拢在一起,双目渐渐放出了光彩。

第二十章 初到定边

    腊月二十三,小年,今天霍家村格外热闹,前几日一场大雪将进山的道路彻底封了,村民们左右无事,便三三两两走家串户,扯闲篇的扯闲篇、喝酒的喝酒、下棋的下棋。

    李青在屋里点着火炉,馒头、二丫、大鼻涕围了火炉坐了,转过年,大鼻涕便要去县里参加县学的春试,大鼻涕父亲早年在山中打猎是摔断了腿,母亲前两年又染了湿寒的病症,一家人全靠大鼻涕参加猎队分些吃食度日。虽说众乡亲每每故意多分些猎物,但又被大鼻涕退了回来,任凭如何劝说,只是坚持不受,众乡亲颇为无奈。这次知道孩子过了年便要春试,一起聚拢些财物,嘱托李青几人务必说服大鼻涕带上,毕竟出门在外不比家里,若真有了难处,没有钱财如何是好?

    几个少年已劝了一个晌午,茶水喝了一壶又一壶,这才好歹是让这倔强少年勉强应承了下来。

    转眼过了年,离考期还有月余,白莲花便早早来到村子,催着众少年启程,说是趁时间还早,可以到她家去小住几日,逛逛定边县城,再去鄯无参加考试,这两座县城同属落叶城,相距不过百十里路程。这几年白莲花一年中总要来个两三次,每次前来都是白展接送,唯独这次只是独自一人,众乡亲一问之下才知道是白展路过此地,因有要事,便将她独自放了下来,说是回去时便和几个少年结伴而行。众少年与白莲花早已熟识,又都未曾去过县城,如今听了白莲花邀请,一个个都活泛了心思,都想着早早启程。

    经了几年前那场兽袭,村中的少年都卯足劲习武,几个少年更是勤奋,如今修为大进,在猎队中都可独挡一片。只有二丫有些偷懒,自打庚金翅练成,便有事没事去掏鸟蛋,好似练这庚金翅便是为了鸟蛋,只是二丫比几个少年都小,又不用去山里狩猎,也没人管她,只是愁坏了母亲,想着再过几年要寻个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嫁得出去。

    几个少年与家中大人说了,大人们聚在一起商议,孩子们毕竟大了,几个少年已经十五、六,最小的二丫也有十三了,常年练武,身高并不比村里的叔叔、伯伯们短,出去见识见识也好,正好顺路送莲花回去。

    少年们得了大人同意,兴高采烈的收拾行囊,几个母亲唠唠叨叨直送了数里,方两步一回首的回转。

    众少年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心里着实兴奋,一路上连平日见惯的山色也变得明媚起来。出村走了十余里,原本湛蓝的天空忽然便阴沉了下来,狂风乍起,将林木吹得摇摆不休,像似随时都要折断一般。

    少年们在山中见惯了这般天气,知道暴雨将至,由李青带着向附

    近的山神庙奔去。才进庙门,大雨便倾盆而下,白莲花拍了拍胸脯,庆幸大家跑得快。转身正要找个地方休息,忽见神龛下睡了一人,外面惊雷电闪,却丝毫遮不住面里的鼾声。少年们近前一看,原来是笑伯。近年来这老头神龙见首不见尾,时常便寻不到人,又不知在何处忽然出现。

    老头醒来,见到众少年不禁大喜,见庙外大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便扯着少年们玩起游戏来。这几年随着少年们日渐长大,修为也日渐有了些根基,越发觉得老头所交的步法十分深奥,每次觉得已经学会,下次再玩仍旧有新奇之处,玩了几年,至今仍是常常输给老头。

    老头知道众少年要去县城,也在一旁吵着要去,起初众少年想着此去路途遥远,老头整日只知吃喝玩闹,在村子倒也没什么,若是到了县里还是这般,岂不让人当做疯子,平白给白莲花添许多麻烦,因而,只是不肯。老头见众少年不肯带他,饭也不吃、觉也不睡、游戏也不玩、整日唉声叹气、无精打采。众少年无奈,只得同意,老头便又生龙活虎起来。

    自打带了老头,众人这一路再不寂寞,每日都有新鲜玩法,只是苦了山中鸟兽,时常充当老头的坐骑或玩伴,奇怪的是到县城千余里山路,竟未见到一只凶兽。

    这般走走停停,十来日便到了县城。

    这县城与几个少年想象中大为不同,两边城墙低矮,有些地方还能看得出修补的痕迹,正中有一处粗石搭建的门楼,上面刻着“定边”两个大字,算是城门,只是城门下的士兵却精神抖擞,这样的大冷天,依旧一身青色甲胄,手中持着枪矛,标枪一般立在两旁。门楼上有兵士来回巡查。只是进进出出的百姓却鲜少有被拦下盘查的。

    几个少年从未见过军兵,都有些拘谨,被白莲花领着规规矩矩的进了城。老头却瞧着稀奇,偏要凑到近前,那兵士站在那里,任老头如何观赏把玩,只是不动。众少年回来急忙扯了老头进得门去。沿着城门是一条小巷,不过百十米长短,两侧一排排房屋都紧闭了门户,李青一路看去,这些门户都积了许多灰尘,象是已许久无人居住。

    李青心中好奇,低声询问白莲花,原来这是县君简大人的意思。定边是边境小县,这几年在简大人治下,已安定繁荣了许多,但仍旧无力大规模修缮城防。连年战乱,这边境小县十室九空,这两年许多逃散在外的百姓听说家乡宁定,又渐渐返回家园,但仍旧空了许多房屋,简大人便将城边的百姓迁到靠近城中居住,战时这些城边的街巷、房屋便会成为御敌的阵地,李青听了心中大为叹服。

    绕了两条街巷,前面

    是一道拱门,过了拱门迎面是一幢两层的酒楼,这酒楼第一层通体由粗大石块垒就,只有二层才是木质结构,只是窗子都十分窄小,也不知这酒楼的老板为何要这般设计。

    几个少年连日赶路,到这定边县已过午时,霍展鹏已将几人包袱中所剩的油饼一并吃了,但腹中仍旧雷鸣般响动,此时见了酒楼,双腿便有些不听使唤。白莲花走在最前,听到馒头腹中响动,微微一笑,向众少年招呼:“这酒楼别看简陋,但这里的汤饼却在咱们定边都是数一数二,正好我也走的累了,要不要在这里歇歇脚,顺便尝尝这里的汤饼?”话音才落,一道身影急速闪过,众人进来时只见馒头已然坐好。对这胖嘟嘟少年的饭量,几个伙伴早已习惯,自打得了那小兽,馒头的饭量便一天比一天大,修为却也一日更胜一日,那小兽这些年走东串西,村里的人家几乎吃了个遍,可就是不见长大,这些时日也不知怎地,自打离了村,这小兽便躲在馒头体内,再也不肯出来。

    不多时,小二便将吃食流水般的送上来,刚出锅的大块羊肉配着蒜汁和红彤彤的蘸水一并端上,香气十足,却毫无腥膻之味。几个青花大碗盛着清澈的羊汤,配着洁白如玉的面片、碧绿的葱花、酱红色的卤肉片,小二又用大瓷碟装了满满地辣油放在正中。羊汤的香气配上面香、葱香、肉香被辣子一击,沁人心脾。在这数九寒天,几个少年直吃的大汗淋漓、通体舒畅。笑伯更是眉开眼笑,欢喜的不行,临走还包了几块羊肉、揣了几张饼。

    吃饱了肚子,馒头将几人的包袱一并扛了,大步出了酒楼,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而笑。

    酒楼前是一条宽阔大街,名叫府前街,县府便在这条街上,白莲花带了众人沿着长街行走,两旁开了许多店铺、酒肆、医馆、客栈,只是白莲花这一路走来许多铺面并不熟悉。

    众少年与白莲花相识已久,知道白莲花身体有恙,平时很少出门。于是见她哪个店铺说的多些,便一个个来了兴致,问东问西,若是哪个店铺面前少女有些踯躅,众少年便脚步快些带过。少女与他们相处久了,自然知道心意,一路听着众少年欢言笑语,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不时也插上几句。

    过了县府,前面便是县学,两处都是这定边最为重要的所在,却也都是一般简单朴素,县府只是座三进院落,除了大堂,便只有十几间房,好在县君简大人仍独自一人,并无家室,这县府虽不宽敞,倒也够用。县学占地大些,除了大门那副楹联和牌匾时常打理、描画显得气派一些,其它各处用料虽精良,装饰却极朴素。

    霍大猛站在县学之前,矗立良久。

第二十一章 上元灯会

    几个少年一路笑闹着穿过柳树斜街、折花巷,过映月桥,来到一处院落前。白莲花上前拍了拍门,一名长衫老者开了门,一见是白莲花,立时满面笑意:“是小姐啊,这几位想必就是霍家村的朋友吧?快请进,快请进。”,老者将身子侧在一旁,一连声的相让,显得很是热情。

    “这是福伯,”白莲花笑着跳到老者身边,挽着老者手臂向众人介绍,“我父亲和兄长时常不在,平时都是福伯陪着我。”

    众人连忙上前见礼,老者面上笑容更盛。将众人领到堂中,上了茶点,老者这才离去。整座宅子,除了老者和两名仆人、婢女,并没有他人,显得有几分冷清。进了房中,二丫便吵着要与白莲花同住,这几年白莲花和苏婉每次到霍家村都是与二丫同住,几个少女亲近的如同姐妹一般。众少年知道白莲花身子弱,放了行李,纷纷直呼乏累,连笑伯都配合着众人,和两个少女招呼一声各自回房歇了。

    吃过晚饭,夜幕刚刚落了下来,白莲花便带着二丫来寻众人,说是要带大家去看花灯。几人这才省起再过两日便是上元节,几人在村中时常听叔伯们讲起县里上元灯会的繁华热闹,心中早有期待,连忙去换了衣衫。

    来到街上,虽说才酉时过半,但此时正值隆冬,天黑的早,四周已亮起灯火。与白日里不同,众人到定边县时已是申时,街上并无多少行人,许多店铺也都闭着。这时人们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又恰逢灯会,都携妻带子、呼朋引伴出来寻个开心。做买卖的也早早出来占了地界,支起铺位,吆喝起来。

    今年是武帝登基十年大庆,不只南城花市掌灯,整座定边县城主要街道均悬了各色彩灯。南北大街自崇圣门直通承天门,是定边县最重要的街道。今年是巳亥猪年,一只只姿态各异的小猪立在长街两旁,有带了大红喜帽扮成新郎新娘的,有端了书正在研读的学子,有担了锄头正在赶路的农夫,一只只维妙维肖,十分可爱。两个少女看着新奇,一会和这个拉拉手,一会和那个揽揽肩。这一路上卖胭脂的、卖首饰的、捏糖人的、做小食的,二丫拉着白莲花逐个逛去,不一会儿众人手上便多了几个包裹。

    这般行了小半时辰,尚与花市隔了一条街,游人己多了起来,远处一株高大的灯树自重檐后耸立而起,光华将周遭映如白昼。转过街角,两条清溪从南北汇聚,几道小桥横卧溪上,穿了小溪是一处曲折回廊,一簇簇松枝柏叶插成的绿植点缀在桥柱、廊檐。溪上流着荷花灯,红的、黄色、紫的、蓝的,宛如银河繁星,廊下点着一盏盏宫灯,宫灯中有一帧帧画图转动,默默的讲述着一个个动人的故事。白莲花见众人望着溪水有些惊奇,忙上前介绍,这两条溪水名为碧蟾,传说是天上月宫中碧玉蟾蜍所化,便是寒冬腊月,溪水仍旧温暖,从不结冻。众人听了,无不称奇。

    笑伯不耐随众人慢慢行走,瞧着四周花灯稀奇,东窜西跳,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对此,众人早已习

    惯,也不去管他。

    “猛子哥,这是什么故事?”二丫指着廊门上挂的第一盏灯望向霍大猛。小丫头虽平日里最黏李青,但遇到学问上的问题总是先想到霍大猛。

    霍大猛看了一会笑着说道:“这是说“灯”的来历。相传上古时代洪水肆虐,凶兽横行,人类祖先奋起返击,以保自身安全,不想误杀神鸟,天帝震怒,欲以天火烧杀人类,幸得神女相告,人类便在十三、十四、十五三天燃放爆竹并点起灯火迷惑天帝。”

    “猛子哥真有学问。”二丫昂着小脑袋,拍着手,小脸儿上满是崇敬,旁边有几个年长的游客也开口称赞,霍大猛立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穿过廊桥,一处花门簇立。若非亲至,任谁也无法相信,这隆冬腊月天竟有这鲜花之门耸立。二丫好奇,偷偷用手拈了拈花瓣,原来是绢花,只是这花不知出自谁手,做得惟妙惟肖,若不伸手触摸,丝毫看不出破绽。

    门中花灯处处,彩蝶飞舞,细看之下原来是一只只蝶灯流转。花灯中有牛郎、织女这样的神话人物,也有牡丹、腊梅这样人间国色。一处处花灯之下均设有灯迷,只要猜中便可获得一盏小小花灯留作纪念。

    “猛子哥,快来看看这个。”二丫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猛子,这边,帮我看看。”

    “猛子哥,这边”

    两个少女的声音此起彼伏。全然忘了旁边还有两人,李青和馒头两人只得提了包裹,跟在几人身后。

    霍大猛提了笔一路跟随。

    “嫁人不淑,打一古人名”

    “夫差”

    “元宵节后便成亲,打一成语”

    “大喜过望”

    “赶在前面,皆成腕儿,打一口语”

    “头都大了”

    霍大猛一路刷刷点点,不多时两个少女都提了花灯。周遭看灯的人见了,许多亦纷纷上前求助。无论锦衣玉带还是布衣荆钗,霍大猛一一礼待,并无半点不同,更兼才思敏捷,一时便如众星捧月一般。远处一青衫男子见了微微额首。

    众人满载而归,便是笑伯也不知从何处弄了盏花灯提在手中。几人回到家中时,己月上中天,两个小丫头兀自兴奋的叽喳不休。

    “青儿哥、青儿哥。”李青昨夜本回来的便晚,馒头这一夜的鼾声惊天动地,这会儿刚刚睡着,便听到二丫不停歇的叫嚷和拍门声。李青揉了揉眼睛,这些年不知有多少好梦就是这般被吵醒,不用问也知道这小丫头又有了好去处,才这般早便起。李青起来洗漱,见馒头不为所动,鼾声依旧,没好气的一把掀了被褥。

    李青和馒头到堂上时,二丫正抓着两个包子左右开弓,一见二人连忙搬椅添饭,冷不防被李青刮了下鼻子,小丫头扮了个鬼脸,转回身

    继续对付她那两个包子。白莲花望着二人,轻轻笑着将盛着酱肉的碟子向李青面前移了移。

    吃了一会儿,小丫头先忍不住,匆忙几口对付了包子,又喝了口粥,这才含浑说道:“青儿哥,莲花姐说今天带我们去郊外的善定寺玩,我听说那是咱们青山郡最大的寺庙,香火可盛了,一定很热闹,你们快点吃,那离咱们这足有三十里呢,得早点走。”

    吃了饭,福伯早已雇好了车马,几个少年兴高采烈正要出门。迎面见福伯正陪了一白衣少年自门外进来,众人不识那少年,想着或许是白莲花的朋友,正要相询,却见白莲花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双手绞着衣襟,见那少年行得近了,这才低声招呼了一声。

    福伯见了众人正要介绍,却被那少年抬手止住,扫了众人一眼,面上并无一丝笑容,听到白莲花招呼,也不答话,只是盯着白莲花看了一眼,目光中闪过一丝厌恶,便扭头负着双手向院中走去。

    前几日的雪还未化,昨夜又是一场大雪,马车行得缓慢,众少年见白莲花坐在一旁并不说话,似乎有什么心事,也都把眼望向窗外,车厢中一时陷入沉默。那车把式倒十分健谈,似乎并未留意车中的气氛,一路给少年们讲述定边县的风物、趣闻,众人听得入神,连白莲花也渐渐忘了方才的不快,不知不觉便到了狮鹫峰下。

    众人今日起得早,此时尚未到巳时,山路上却已有许多行人,想来都是趁着节日闲暇来次烧香许愿。山路两旁已经摆了许多摊位,卖各种香烛、吃食。

    这善定寺信众极广、香火繁盛,只是山路并不好走,时常有信众跌倒受伤,寺里便出资重修了山路。今日又早早派了僧众打扫,因而山中虽积雪颇多,但山路却并不难行,众人一路行来听到的尽是对寺中广信大师赞颂之辞。

    山风清冽,衬着四周银装素裹,众人直觉心旷神怡,二丫奔前跑后,与馒头两人互扔雪团,玩的不亦乐乎。忽听前面传来一阵嘈杂,已围了许多人,众人上前一问才知,原来有一老妇不慎跌倒,一时再难起身。二丫忙分了人群上前,只见一布衣老妇正瘫坐在地,旁边打翻了一只果篮,散落着许多供品、香烛之类。一名蓝衣少女正在一旁低声安慰,见几个少年近前,忙招呼着一起搀扶,那知老妇只是呼痛,怎么也不肯起来。

    旁边众人见了,纷纷劝阻,有人提议去寺里找付软榻,也有人提议下山去找郎中,七嘴八舌、莫衷一是,偏生并无一人上前帮手。众少年虽久居山中,也略知药性,但这种情况从未遇到,一时也没了主意。

    那蓝衣少女见状,知道众人对这里并不熟悉,招呼了二丫一起将果篮收好,这才开口:“诸位莫急,这善定寺主持广信大师颇善医道,我们不如将婆婆背到寺中,找大师代为诊治如何?”

    众人正没主意,听了少女之言,纷纷赞同。馒头抢先负了老妇,几个少年跟随在侧在一片赞叹声中向山上行去。

第二十二章 广信大师

    一行人护着老妇向善定寺走去,只一炷香的时间便望见山门。

    善定寺坐落在定边县以西三十里的狮鹫峰,山势陡峭,层峦叠嶂,为方便信众,寺里出资建了步道,免去了许多危险。整座寺庙依山而建,又经历代主持不断扩建,如今殿舍众多,鳞次栉比,十分宏阔。

    行至山门,只见正门紧闭,只开两侧偏门。门柱上刻了一幅楹联:“心存邪念,任尔烧香无点益。持身正大,见我不拜又何妨?”。众人立在门前,这对联愈读愈有深意。佛家教人行善,却并非为了佛陀自己,而是为了世人得一颗清净心,这才是佛陀给予世人的无上法宝,可惜世人不知,往往舍本逐末。

    进得山门,广场上立着一支巨大香炉。炉中香气缭绕,显是有不少虔诚信众前来。香炉左右是钟楼、鼓楼,正前方则是前殿,殿门上也有一幅对联:“渡苦海,终南山里无终南捷径。修等持,香积寺中有香积如来。”又是一语双关之句。殿中一尊大佛,踞地而坐,敞胸露怀正哈哈大笑。四下里四尊凶恶神像正金刚怒目,直击人心。

    众人行至大殿,有一灰衣僧人自殿内疾步迎出,见了蓝衣少女抢先打了一揖,“施主远道而来,原该在山门前迎候,只是今日信众极多,事务繁杂,多有怠慢,还望原宥则个。”

    那蓝衣少女听了此言,却不以为意,只是笑道:“小女子在家时常听善定寺佛法广大、香火繁盛,今日一见,所言非虚。我等来的仓促,还要叨扰大师,恕罪恕罪。只是今日有一老人家在山路上不慎跌倒,不知广信大师可有闲暇代其查看一二?”

    “施主来的正巧,家师刚下了早课,正在禅房中休息,小僧这就带各位前往。”说罢,灰衣僧人引着众人向殿旁回廊走去。

    这一路急行,众人不觉如何,白莲花却已汗透重衫、气喘吁吁,众人心忧老妇,一时也未曾在意。

    “若非自小有着阴寒之证,自己也可以象大家伙儿一样黎明即起,练些武艺防身,何至于像现在这样弱不禁风,几步山路便累成这幅模样?”想着这些,白莲花瞧着众人背影微微叹了口气。

    众人跟随灰衣僧人穿廊过林,行了有半炷香的时间,眼前现出一座小院,山石垒就的院墙,上面爬满了紫藤,如今正值冬日,却是紫藤花绽放

    的时节,微风轻拂,似紫色波涛般涌动,阵阵花香袭来,衬着满山满岭的白雪更是令人沉醉忘归。

    院墙正中是一扇茅檐木门,也不知经了多少岁月,显得有些斑驳,深褐色的门扉尽显沧桑。门上茅草显然是新近才换过,翠绿欲滴,与山墙上的紫藤花相互映衬,使这小院看起来竟有几许闲适、出尘之感。

    众人还未到门前,两扇门扉已轻轻开启,一清瘦僧人自门中缓步而出,一身月白的僧袍,掌间挂了串佛珠,白眉白发、飘然若仙。

    “哈哈,曾听简大人提起姑娘,今日一见果然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经年不见,令兄可还安好?”僧人面容清矍,却声若洪钟,显是有着一身不俗的修为。

    那蓝衣少女见了老僧,不敢托大,疾行两步,打了一揖,“有劳大师挂念,家兄一切安好。今日正赶上上元节,原打算到寺中进香,但县里事务繁多,一时脱不开身,这才让小女子前来。方才在山路上见一婆婆不慎跌倒,冒昧来请大师代为验看一二,不知大师是否方便?”

    “施主言重了,老人家来佛前进香,受了些伤痛,本寺当然义不容辞,快快请进。”老僧听了少女所言,忙侧身请众人入内。

    小院不大,院中一株桑树,高大挺拨,借着树荫放了一方圆几,一张坐榻,圆几上放着一壶清茶、一卷经书,想是众人来时,老僧正在品茶、读经。小院正中是一间青瓦精舍,青色的水磨石墙面,配上青色的瓦檐,砖隙瓦缝间偶有几株花草倔强的迎着朝阳挺立。

    众人进得院中,老僧吩咐众人将老妇扶到榻上坐定,自己立在一旁,伸出手搭在老妇腕上,闭目沉思。

    良久,老僧抬眼望向几名女子,打了个揖手,“几位女施主,可否有劳将这位阿婆裤脚卷起?”

    二丫闻言,当先举着手臂,抢上前去,高声叫嚷着:“我来我来。”

    将老妇裤脚卷起,只见左腿已然肿起,二丫依老僧所言用手指在老妇腿上轻按,只见被按压的部位立时苍白凹陷,久久不能回复。老僧见了,微微皱了皱眉。

    “大师,婆婆所患何疾?是否方便医治?”蓝衣少女见老僧神色,在旁开口问道。

    “施主莫急,”老僧微微一笑,又转身问了老妇平日里有何

    其它不适或症状。听了半晌,转身取来纸笔不消片刻便开出一张单子,又转身招了一名小沙弥前来,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沙弥行了个礼,拿了单子转身急行而去。

    二丫在旁探过半个脑袋瞄了一眼,只见那纸上写的都是些生黄芪、汉防己、益母草、焦白术之类,不要说见,便听也没听说过,只得悻悻退到一边。

    老僧见小沙弥出了院子,这才望着众人说道:“这位婆婆乃脾肾阳虚所致湿气难下,天长日久湿气阻塞于双腿,便出现肿胀,行走颇为不便,昨夜又刚下了雪,虽然一早僧众们便将山道打扫一遍,但老人家行走仍旧艰难,老衲方才看了一下,老人家的左腿已然跌断。我这方子补气化湿、活血散瘀,这位婆婆只消连服一月便可见效,伤骨老衲也会接好。稍后小徒取了药来,老衲会先煎一副给婆婆服用,看其是否有所不适。诸位难得来此,不如先在寺中游览一番如何?”

    众人听了老僧所言,知道老妇诊治还需些时间,这许多人留在院中又帮不上忙,平白添乱,于是纷纷向老僧行礼,退了出去。

    如今老妇有人诊治,众少年都松了口气,二丫从未见过如此宏大的寺庙,颇为兴奋的在前引路。一路经了弥勒殿、毗卢殿、藏经楼,众少年每进一殿都学寺中信众顶礼膜拜。

    穿过藏经楼,前面是一座佛堂,堂中供了一尊佛像,三目六臂,眉目雍容。佛像旁置了一张长桌,许多人拥在桌旁,围的水泄不通。二丫好奇,跑去询问,不多时回来挽了白莲花与那蓝衣少女一同前去。

    李青几人见三个少女神神秘秘,那桌旁所围也多是女子,只得在站一旁等候。半晌,才见三个少女低声谈笑,相携着出来。白莲花瞥到李青几人,面上飞起云霞,忙将目光移向他处。

    众人正逛到千佛崖,忽听有人呼唤,回头一望,只见方才老僧院中的小沙弥正向着众人跑来。说是师父已为那婆婆诊治完毕,只是老妇腿上断骨有些复杂,寺中备了车马,会送老妇去城中医治,特来问众人要不要同行。

    几个少年想着,既然是众人将老妇送来寺中,如今去城里,自然也要同往,不然待老妇在城中瞧了伤病,要如何回转?当下纷纷点头。

第二十三章 失踪

    五婆今天很是高兴,虽说今日善定寺进香,不慎跌断了腿,但却意外见到了城中最好的大夫,不但自己多年的老寒腿有望治好,更给女儿取了药。想着女儿要不了多久便能和其他人家孩子一样在太阳下奔跑玩耍,五婆的脸上便笑开了花儿。

    回到孙家洼,太阳已落了山,在五婆执意挽留之下,几个少年只得留宿一晚。二丫虽小,平日里却时常帮家里做些活计,见五婆腿脚不便,女儿小蝶看上去面色苍白,听五婆说和白莲花一样,有阴寒之症在身,便主动请缨,为大家生火做饭。

    众人送五婆回来,一路上许多村民上前招呼,得知了五婆跌伤,此时纷纷送来吃食、草药,将五婆感动的老泪纵横。二丫为母女俩熬了药,众少年有的劈柴,有的洗菜,各自为二丫打着下手。不多时左邻右里拿来的山鸡、腊肉的香气便在小院中弥漫开来。众人奔波了一日,不但将五婆的伤病瞧了,便是白莲花的病症似乎也有望医治,不由心情大好,这一餐吃的分外香甜。

    张彩婷起了个大早,带着丫鬟小霞上街采买,今天程家公子会带着父母前来拜会,两家要在今日商定婚期。

    张彩婷自小身子娇弱,年前父亲听说善定寺的姻缘签很是灵验,便去替女儿算算,说是上上签。原本张彩婷并不放在心上,不想父亲从寺中回来,便带着自己去浣花馆瞧病,几副药吃下来,原本娇弱的身子竟真的一日日好了起来,如今眼看婚事将定,张彩婷十分欢喜,又有些紧张。程郎的父母自己并未见过,也不知对自己是否满意。

    正胡思乱想,忽听小霞高声招呼,张彩婷循声望去,见小霞正站在与老妇旁向自己招手,走近一看,一老妇正坐在街边,面前铺了一张方布,上面有些酱菜正在售卖。虽然眼看便要到立春的节气,天却不见半丝暖意,前两日刚下了雪,到现在也不见融化,被街上行人车马走过,白亮亮的镜子一般。这老妇的酱菜被四周白雪一映,白的、红的、绿的、黄的,五颜六色、煞是好看。

    “小姐,你看那绣衣

    好美啊那。”小霞指着酱菜旁的一件衣裳,两眼放光。

    若非小霞提醒,张彩婷还未曾在意,这时再望向那件绣衣,已有些移不开目光。那件绣衣不知何物所制,轻薄似纱,上面只疏疏落落绣了几朵梅花,这梅花将开未开,尚未绽放的花瓣中隐约透出几支嫩蕊。张彩霞望着那件绣衣,似乎嗅到一丝淡淡的花香。

    张家虽不算富贵,但张彩霞自幼吃穿用度不缺,却从未见过这般雅致、美丽的衣衫。好半晌,主仆二人才定了心神,再看那老妇,似乎并未留意二人神情,仍不住的给二人盛些酱菜来尝,一双满是皱纹的手已然红肿开裂,瞧得张彩霞心中一酸,心想着若是自己祖母在世,也是这般年纪。

    这般想着,张彩霞已递了一锭银子过来。老妇见了银子,倒有些慌了手脚,一连价的推辞,不住的问二人有没有散碎的银两或铜钱,张彩霞这才想起似老妇这样的贫寒百姓并无银钱找还自己,正在犹豫,忽然又望见那件绣衣,不由心中一喜。

    “婆婆,不如您将那件绣衣一并卖我如何?这绣衣我十分喜欢,算上这件绣衣这锭银子便不必找了。”张彩霞满眼希冀的望着老妇。

    那老妇略一犹豫,双眼在绣衣和银两见游移了片刻,这才下了决心,将银两收起,又将酱菜和绣衣分别仔细包好,挑了担子跟在二人身后,向张家走去。

    白莲花今日从裁缝铺出来已是申时过半,自打吃了浣花堂那个叫司徒秀的美女郎中开的药,身子一天天好了起来,便想着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为父亲分担些生计用度。虽然做了一天绣活儿,但白莲花心情很好,攥着手里的十几枚铜钱,想着一会儿路过肉铺,切斤肉带回去。正好前两天五婆的女儿小蝶带了些五婆亲手腌制的酱菜来,用肉炒了可以存放很长时间。过了立春节气,青儿哥他们便要动身前往鄯无应试,正好路上带着。这般想着,白莲花不由得哼起了歌儿。

    大鼻涕自打前几日陪二丫出去给白莲花和福伯买了些礼物,便整日将自己锁在房中读书,只在吃饭的时候

    才能见到人。李青等人则帮着福伯做些杂务。眼见着天色不早,李青将刚劈的柴码好,便和福伯招呼了一声,出门去迎白莲花。福伯一面应着,一面笑着点头。这几个小家伙虽然来自山里,但知书达礼,带人也实诚,小姐自幼没什么玩伴,自从几个少年来此,每天面上的笑容便没断过。

    李青出了门,沿着折花巷、柳树斜街一路迎去,走了许久也未曾见到白莲花的身影。到了裁缝铺一问,说是已经走了半个时辰,李青不由心中一紧,沿着来路寻找,依旧没有白莲花的踪影。见到福伯,也说并未看见小姐回来。白府立时炸了锅,几个少年连同仆人、婢女一并出门分头寻找,便是整日温书的大鼻涕也放了书本赶来帮忙。众人直找到半夜,将白家到裁缝铺间的街巷几乎翻遍,也未曾见到白莲花踪迹。

    天一亮,李青几人便陪着福伯来县府报案,随着衙役刚进了门,迎面走来一名少女,正是那日在善定寺救助老妇时所遇的蓝衣少女。

    少女见了众人,问明情况,挥退了衙役,自己带着众人向后院走去。县衙不大,说是后院,不过是隔了一处角门。穿过角门,进了一间宽阔些的房屋,房屋正中坐了一名蓝衫书生,正埋头文案,听到响动,抬头见是少女,立时笑着迎上来。

    蓝衣少女一见书生,急忙上前一把扯了,拉到众少年面前,不待众少年开口,少女已将事情说的清清楚楚。

    书生含着笑,望着少女,直等到少女说完,这才开口问了众少年和福伯,见与少女所说一致,便叫来衙役去唤了县里的捕头陈鹏山前来。

    这是一个中等身材黝黑的汉子,常年的奔波过早的在汉子的面庞上刻下印记,两鬓也见了白霜,若非书生介绍,众人还以为这人已是花甲之年。

    那汉子虽是满面风霜,但一双眸子却极是锐利,李青等人被他一扫,只觉整个人被他看了个通透。汉子听完书生所言,躬身一礼,转身招呼众人下去一一做了笔录,便让众人回到家中等候,并不多说一句。

第二十四章 婚礼

    今天的平桥坊格外热闹,天刚蒙蒙亮,程府上下便忙成一团,挂灯笼的挂灯笼、贴花纸的贴花纸,又有精壮的家丁在院子里垒了大灶,许多丫鬟婆子流水般的穿梭,端着各色水果糕点去布置。

    辰时刚过,坊桥处便响起一阵鞭炮,硝烟中一支队伍吹吹打打走出,后面有一身穿大红喜服的青年,傍着一顶花桥跟着乐队一路走出坊门。许多孩童见这么热闹,一路叫着、跳着跟在后面,向喜婆讨要糖果,笑闹着越跑越远。大人们见了也不着急,这两年县里治安极好,而且跟着程府娶亲的队伍也能粘份喜气。

    程府是平桥坊的大户,平日里谁家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没少麻烦程员外,今天程家娶亲,整个平桥坊都动了起来,将到巳时,坊里沿着街面排了百十张桌子,都铺了红布,上面一一摆了瓜果点心,有的小孩嘴馋偷偷去拿了一块转身便跑,做父母的起的在后面笑骂,遇到程府的人正在摆桌,也会给孩子衣兜里塞上两块糖果。

    孙家老铺是这定边县远近闻名的馆子,孙成父子受程府相邀负责今日的席面,一大早便赶着装着一整头杀好的肥猪的马车到了程府,不一会儿院子里便响起油烹火炒的声音,红润油亮的猪肉、刚过了油炸的金灿灿的蹄膀、刚出锅的散发着酱香的牛肉,城外延水河里今早刚捕的鲤鱼、前些时日从山民手上收来山蘑、野味流水般的端进端出,勾的人馋涎欲滴。程员外早早便站在坊门前迎候观礼的宾朋,对于程家来说,这坊里的乡亲并不算宾客,而是自家人。

    忙忙碌碌、迎来送往中,日头一点一点爬了上来,眼瞅着已近了午时,迎亲的队伍仍不见踪影,按理说这县城不大,虽说两家分处东西,但也要不了两个时辰。程员外心里想着,正要找人去迎迎,忽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红色身影正箭一般射来,正是新郎去而复返,只是身边并无新娘。

    “爹”程公子顾不得四周诧异的目光,不待马匹停稳,便跳了下来,几步抢到程员外面前,强自定了定神,这才开口,“爹,彩婷不见了。”

    程员外有些愣住,望着儿子,过了半晌,这才一把抓住儿子的胳膊,将儿子扯到一旁低声问道:“什么叫不见了?咱们两家订好了今日成婚,你们两个也是你情我愿,怎么好端端的会不见了?你慢慢说。”

    程公子喘息了片刻这才将事情一一说了。今早程公子骑着马、抬着花轿,跟这队伍一路来到迎翠坊张府迎亲,进了坊门,里面便如平桥坊一般热闹喜庆。程公子照例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站在张彩婷的春闺前,一颗心跳的跟打鼓一般。哪知,这一站便是小半时辰,任凭程公子如何喊叫,闺房中只是一片寂静。刚开始,人们还以为是张家小姐故意刁难夫君,渐渐围在四周的街坊邻里也觉得不对。有人去请了张母,张母还以为女儿初为人妇,有些舍不得家,便在门外劝慰。过了半晌,屋内静悄悄的,还是没有一丝声响,这下连张母心里也有些打鼓。找人来将门撞开一看,几个丫鬟、老妈子横七竖八躺倒在地,屋里哪还有张彩婷的身影。

    这下张员外和夫人慌了手脚,丫鬟仆役、左邻右里四处寻找,将整座迎翠坊翻了个遍也未见到张彩婷的影子。程公子担心父母等得急,这才赶忙回来报信。

    陈鹏山刚刚送走李青几人,便见一蓝衣少女风风火火闯了进来。陈鹏山一见少女,沟壑纵横的脸上便露出了笑容,起身迎了上去。

    “我说老陈,”少女抓起桌上的水壶,仰头便灌,陈鹏山正要招呼,见状只得站在一旁等候,少女喝得爽了,这才放下水壶,伸手抹了抹嘴,又望向陈鹏山,“方才那些人是我朋友,失踪的也是我朋友,跟你打个商量,这案子算我一个。”

    陈鹏山见到少女来,便已猜出来意。这些年每有大案,这少女总是能找到理由参与,即便没有理由,也会软磨硬泡。最初陈鹏山提着一颗心,生怕有什么闪失,无法向大人交代,但几次下来,这少女倒真有些本事,不但从不叫苦,抓起那些匪盗,也不含糊,如今陈鹏山已拿他当半个捕快。今日见少女又找了理由前来,陈鹏山只是点了点头。

    少女对陈鹏山的态度很是满意,正要坐下来详细商议,门外进来一名衙役,说是迎翠坊又有人失踪,家人前来报案正在大堂等候。

    连发两起失踪案,陈鹏山不敢怠慢,带着简晓欣去见张员外夫妇。

    李青等人陪着福伯刚回了家,正见到白景文从家中出来,福伯刚忙上去招呼,白景文却颇为不耐的摆了摆手,也不听福伯说些什么,便急急而去。福伯追了几步,见追赶不上,只得住了脚步低声叹气。

    众人安慰了

    福伯,便聚在一处商议,才坐定,仆人便带着一蓝衫少女和一名布衣大汉疾步行来。

    “晓欣姐,”二丫有些奇怪,早上才在县衙相见,简晓欣怎么这么快便又来到白家,难道白莲花有了消息?赶忙起身去迎。

    众人落座,原来与简晓欣同来的是县里负责此案的捕头王铁汉。众人听到简晓欣介绍,心中均想,果然人如其名,八尺的身高,黝黑的肤色,刀削斧凿的面庞,眉目间透着一股坚毅,果然是一条铁打的汉子。

    王铁汉不善言笑,只是又详细问了当日的情况,便即离去,简晓欣见了赶忙向众人挥了挥手跟了上去。二丫也要前往,被李青扯了回来。

    县里查案,自己几人并无身份跟着也是添乱。今日见了县君和捕头两位大人,不知怎地,李青心里便踏实了许多,何况还有简晓欣在,想必不会敷衍众人。如今白家忽生变故,白莲花的父亲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唯一的兄长又是个不顶事的,福伯也需要有人照应。李青将自己的想法与几个弟弟妹妹说了,众少年也渐渐安下心来。

    入夜,李青见馒头又发出鼾声,这才轻手轻脚的起身,拿了衣物向门外走去。

    翻出院墙,李青凭着记忆一路向县府摸去,眼看着便到了县府,前面忽然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影奔行极快,一路向着城外而去,李青见那人影身姿婀娜,似乎有些眼熟,正犹豫间,那人影竟向自己招了招手。

    李青这才认出前面这道人影正是简晓欣,原本两人约定每天亥时在县府旁碰头,简晓欣会将当天调查所得告知李青。不想第一天见面便是这般情景。李青不及多想,急忙展动身形跟了上去。

    二人一前一后,片刻便出了城,又行了一会儿,直到一处密林外,少女才停了下来,竟从林子里牵了匹马来。李青正要开口询问,被少女伸手止住。

    没一会儿,远处响起急促的蹄声,一名皂衣劲装大汉骑着一匹马,箭一般射了过去。少女立时翻身上马,见李青没动,急忙将李青拉倒身后坐定。

    李青长这么大,从未与女子坐得这般近,此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袭来,李青只觉腾云驾雾一般,一颗心跳得厉害,身子绷得紧紧的,双腿拼命夹着马背,却不肯伸手去碰少女的身子。前面正策马奔行的少女,嘴角漾起一丝笑意。

第二十五章 消失的王铁汉

    “咕咕,咕咕”远处响起几声夜鹰的啼叫,衬得这夜色中的山村更加静谧。王铁汉一路疾行,到达孙家洼已是四更天。

    白日里见了张员外和福伯等人,又去裁缝铺和浣花馆走了一遭,王铁汉便决定夜探孙家洼。依李青等人所言,五婆在善定寺跌断了腿,怎地没隔几天便又与张彩婷在街上相遇,还卖了酱菜和绣衣给她?这五婆的腿也好得太快了些。多年的捕快生涯令王铁汉对事物的判断有着异乎常人的敏锐,他始终认为人只有在最放松的时候才会展现他最真实的一面,而深夜正是合适的时间。

    沿着山路前行,远处黑暗中隐隐现出几处屋舍,王铁汉将马匹栓到路旁树林中,紧了紧衣带,借着路旁林木的掩映向村子摸去。此时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按理说村民应该都在梦乡,但王铁汉却极是谨慎,快到村口,王铁汉停了下来,静静的听了半晌,村子里响起奇怪的沙沙声,象是有人在拖着什么东西走路,在这静谧的夜色中显得很是刺耳。

    王铁汉轻手轻脚借着树木和屋舍的阴影前行,才进村子,方才的声响便消失不见,四周一片安静。王铁汉也停了下来,借着月色向村中张望,四下里静悄悄不见一个人人影,远处隐约能见到一处处屋舍的轮廓,隐在黑暗中,望不真切。

    王铁汉凭着李青等人所述,慢慢向五婆的住处摸去,沿途有几家养的犬只吠了几声,王铁汉又听到沙沙的声响,这次却是在身后。王铁汉停了下来,那声响又消失不见,几只狗叫了几声却忽然变成呜咽的哀嚎,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事物。

    王铁汉反手将射驽端在掌中,摒了呼吸,向四周张望,没有,什么都没有。再向前行,穿过一条巷子,一转弯,眼前是一处院落,透过篱笆墙隐约能看见一口口大缸,想必便是腌渍酱菜所用。王铁汉潜行到墙外,正待进入院中,忽见一口大缸竟然动了动,王铁汉立时俯卧在地,将射弩对着大缸,屏息凝神,死死地盯着。

    “吱呀”院里的房门忽然开启,走出一名少女来,少女抱着一柄铁铲来到院中,将大缸一口口打开,有些笨拙的用铁铲翻动着,几次险些将铁铲脱手,随着少女的翻动,四周立时泛起酱香。只是这酱香中似乎还参杂着一丝奇怪的香气,像是青春少女的

    体香,也像是什么药物的气味。少女走到那口大缸前,伸手便将盖子掀起,王铁汉一颗心猛然提起,正要出声阻止,猛听少女一声惊呼,王铁汉无暇多想,翻身跃起,手中的弩箭已然电射而出。

    四周又响起沙沙声,这次嘈杂而急切,不多时,四周又渐渐恢复了宁静。

    李青与简晓欣二人跟着前方的身影七绕八绕,不到半个时辰便失了王铁汉的踪迹。幸好简晓欣这些年随着父兄在边关摸爬滚打,多少也知道些追踪之法,李青自小在山中摸爬滚打,多少也有些经验。王铁汉又并未将二人当做敌人,一路之上未曾将踪迹刻意抹去,只是想着将二人甩开,免得跟自己一道涉险。二人一路认真辨认着行迹,走走停停,索性便牵了马步行,不知不觉前面出现一处村庄。

    山间的清晨宁静而秀美,朦胧的薄雾间,一条小径蜿蜒着通向远方,小径的尽头有几处屋舍在薄雾间若隐若现,晨起的鸟儿在四周啾啾的鸣叫。二人赶了一夜的路,都猜不出王铁汉放着案子不查来这里做些什么。

    简晓欣毕竟是女孩儿家,不比李青自小在山中长大,饥一顿饱一顿早已习惯,此时只想喝口热粥,再美美睡上一觉,只是在李青面前不肯示弱,仍旧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脚下却越走越快,想着快些赶到前面村子,或许能讨口热粥喝。

    李青虽然没有当过捕快,但这些年时常跟着霍长风在山中狩猎,知道好的猎人不会无缘无故放箭,那王铁汉来此必然有他的目的,只是自己二人还不知晓而已。脚下紧跟着少女,手中却已掣出匕首。

    走了片刻,李青低声唤住少女,伸手指了指路边。简晓欣顺着李青手指方向望了望,有些不明所以。见李青向林中走去,只得狐疑的跟在后面。二人进了林子,李青在一株大树旁,俯下身子不知在寻找着什么。简晓欣的目光跟着李青的身影来回移动,只见这株大树上树皮脱落了一圈,四周泥土上有许多蹄印,看来前不久这里象是刚栓过马匹。简晓欣不由有些佩服李青的细致与眼力。

    难道王铁汉已经离开了?为何自己和李青这一路行来并未遇上?简晓欣正想着,李青已拿了什么东西走了过来。

    “你看看这是什么?”李青将手中的物件递了过来。

    “这是县里捕快随身的物袋,用来装些证物或笔录。”简晓欣望着手里的布袋,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李青:“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李青指了指树旁,那里有一处蹄印被挖了开来。

    简晓欣顺着李青手指方向看了看,眉头皱了起来,王铁汉所骑马匹与简晓欣一样都是军马。天龙朝不比山戎,良马本就不多,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军马。因而朝廷有令,遗失军马者杖八十。若是王铁汉已经骑马返回,又怎会这般不小心将随身的物袋遗落?而且看这满地的蹄印,军马显然是经过挣扎,并不情愿离去。简晓欣心中闪过一丝不祥。

    展开布袋,里面是王铁汉今天在裁缝铺、浣花馆等地调查的记录,简晓欣取出来正要看,忽然有一张纸片从布袋中飘落。李青拾起来看了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简晓欣见了,忙伸手取了过去,有些狐疑的望着李青:“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王捕快知道你我在后面跟随,只是不愿我们和他一同进入孙家洼,才将你我甩脱,只是不知为何要我们小心五婆。如今军马不见,却挖出了物证袋,王铁汉必然也在左右,十之七八便在前面的村子里,想必已遭遇不测。”李青自小常跟随霍长风在山中直面凶兽,明白越是危急的时刻,便越要静下心来应对。

    “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回去报告陈捕头?”简晓欣这些年虽也参与了不少案子,但都是跟随其它捕快办案,如今连捕快也遇险,一时有些没了主意。

    “咱们跟随王捕头前来,路上已耽搁了时间,如今王捕头不知遭遇了什么危险,我们若是回去报告了陈捕头,再赶过来,王捕快的处境岂不更加堪忧?不如我到村里探探,只说是来看五婆,想必不会太危险。你先带着物袋赶回县里交给陈捕头。如何?”李青望着眼前的少女,想着自己兄弟几人与少女不过萍水相逢,白莲花的事情,这少女跑前跑后的帮忙,如今怎可再让她涉险?而这物证袋也确实很重要,正可借此让她回去。

    简晓欣听了李青所言,却并不赞同。她并不知晓李青几人有修为在身,只当他们是普通的山村少年,那里会让他留下独自涉险。二人争执片刻,也没个结果,只得将王铁汉所留记录详细读了又将物证袋重新埋好,一道向村中走去。

第二十六章 五婆

    二人加快脚步,片刻便到了村口。现在已是辰时,村里人起的早,三三两两的妇人已在淘米洗衣。

    一路上遇到几个乡亲,李青都热情的上前 ,奇怪的是隔了没几天的时间,这些人竟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虽然也点着头,但神情却有些冷淡。许是受了汪铁汉的影响,今儿个自打进了村,李青便总觉得有些别扭,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

    “哎,你看他们穿的衣服,是不是有些奇怪?”简晓欣轻轻扯了下李青的衣襟。

    李青回头望去,果然,这几个村民身上穿得衣衫看上去做功很是精良,上面绣了梅花、杜鹃、山茶等各色花朵,颜色艳丽,栩栩如生。按说这些村民平日里靠山吃饭,便是有些余钱也大都攒了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哪里会舍得去买这等精致的衣衫?

    李青见那几个村民也望着自己,赶忙回身与简晓欣继续向前走去。

    “呦,你们是前几日送五婆回来的少年?这么一大早便赶来看五婆?现在像你们这样有心的年轻人可不多啦。”一个四十许的中年妇人挎着洗衣的篮子迎面走来,冲着二人招呼。

    “是四婶啊,这么一大早就去洗衣?婶子真是勤劳。”李清正想着这妇人是谁,简晓欣已笑着迎了上去,一翻手不知从哪里变出支簪子来,塞到妇人手上,笑着说道:“我和弟弟今天正巧路过,想着看看五婆的腿伤好些没有。仓促间也没准备什么,那天四婶跟着忙前忙后实在辛苦,这簪子是前两天在县里买的,不值什么钱,权当我们小辈的一点心意,婶子戴上一定好看。”

    妇人接过簪子,又听到简晓欣这般说话,圆滚滚的脸上已是眉开眼笑:“你这孩子就是会说话,这么一大早来,还没吃饭吧。走,去婶子家吃饭。”说着也不等二人回答,抓着简晓欣便向一旁小路走去。

    进了堂屋,妇人放下篮子,望了望房间外面,见四周无人,这才关紧了房门,将二人拉到里屋。一脸急切地说道:“你们两个娃娃也是,既然走了就不要再回来,在我这休息会儿,日头再高些,赶紧离开。”

    “婶子,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简晓欣一脸茫然地望着妇人。

    “哎”妇人轻叹了一声,“要说出了什么事,我也说不好。自打你们将五婆送回来,没过两天,这村子就变得不太平起来。先是有人夜里回来,路过村外坟地时见到有提着灯笼的女子在坟地里走来走去。再后来每到夜里村子中总能听到些奇怪的响动,便是平日里最凶的大黄都吓得瑟瑟发抖。”

    听着妇人讲述,简晓欣不由向李青身边靠了靠。

    “有人在村子里见到了什么吗?”李青心里有些奇怪,上次来村子,还是一片其乐融融的安宁景象,不过隔了几天就出这么多怪事。到底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自从传出坟地里闹鬼,谁还敢夜里出去?现在天一擦黑,一个个便紧闭了房门,躲在屋中,哪也不敢去。哪像以前,吃过晚饭,大家走东家窜西家来的亲近热闹。”妇人言语里有些抱怨,也有些伤感。

    “最近村子里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或者来过什么陌生人?”简晓欣从旁插嘴。

    “你还别说,你这一提我倒是想起来,那天你们走后,晌午有个女子

    来找五婆。那天我正好在井上洗衣,看五婆对那女子很是热情。拄着拐在院子里忙前忙后,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女子什么时候走的,倒未曾留意,但当天晚上,就有人在坟地里看到了提灯笼的女子。没两天,五婆也扔了拐杖,能下地走路了。”妇人说的神神秘秘,眼睛还不是向四下里张望,像是周围有什么人正在窥视一般。

    李青和简晓欣对视了一眼,心下均想:又是五婆,只是不知这女子又是何人?看来得去五婆那里看看才行。

    和妇人告辞时,李青突然想起在村口遇到的几个村民,便又问道:“婶子,早上我见到徐叔他们,怎么好像都不认识我一样,打了招呼理也不理,看身上的衣着,很是精致,莫不是突然发了财?”

    “咱们这大山沟,都是靠山吃饭,能发什么财?老徐他们原本并不是这样,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张罗的比哪个都欢,也不知怎么会变成这样。那身衣服到确实好看,但也没见他们出村,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你们看了五婆就早些回去吧,这里到县城好百十里山路,别再碰到什么不该碰到的东西。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当心。”妇人一面送李青他们出来一面絮絮叨叨的说着。全忘了早饭的事情。

    李青二人从四婶家里出来,路过九叔的铺子买了些软糯的点心提着来到五婆院门前。

    小蝶正在屋里忙活,一抬头见是李青二人,眼睛一亮,忙小跑着来开门。

    “小蝶,婆婆在吗?”李青摸摸小蝶的头柔声问道。李青知道这小女孩身子弱,平时很少出门,也没什么玩伴,那天自己一行送五婆回来,小女孩很是开心,对自己和二丫也很亲近。

    小蝶望着李青,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一双大眼睛却掉下泪来。李青望着小蝶,心里忽然一疼,俯下身,声音更加柔和:“小蝶乖,是不是婆婆出了什么事?”

    小女孩儿一听李青提到婆婆,眼中神色更加急切,伸手将李青二人向外推去。

    李青与简晓欣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忽听屋里响起咳嗽的声音,小蝶回头望了一眼,神色间满是惊恐,象是屋里潜伏着什么吃人的恶魔。

    李青二人正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忽见一老妇自屋内缓缓走了出来。

    “一大早的,我当时谁呢,原来是青儿来啦,”老妇望见李青,笑得十分开心,又看到李青身后的少女,面上笑容更盛,“呦,还有晓欣姑娘,老啦,眼神也有些不好,今儿个你们怎么得空来了?那几个娃呢?没跟你们一起。?”老妇絮絮叨叨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女孩儿:“愣在这干什么?还不招呼哥哥姐姐进屋?这大冷天的,别再给冻着。”说着拉起李青的手,便向屋里牵。

    小蝶见了五婆,忙缩到李青身后,一双手紧紧抓着李青的衣襟,不肯撒开。李青有些奇怪的看了小姑娘一眼,心想着今天来孙家洼遇到的事,还真是没有一件不透着古怪。

    五婆象是并未留意到小姑娘的举动,仍旧热情地拉着李青的手,问长问短。

    进了屋子,五婆见小姑娘仍旧躲在李青身后,不禁笑道:“青儿,你是不知道,那天你们走后,这孩子天天在家念叨你们。要说这孩子也真是可怜,打小没了爹,身子又不好,突然间有了你们这

    些伙伴关心她,不嫌弃她,肯陪她一起玩,这孩子便有些依赖,你们莫怪啊。”说着走过来将小蝶拉到一旁,怜爱的摸了摸小蝶的头,说道:“你们先坐坐,我去做饭,小蝶啊,你去给哥哥姐姐们拿些点心。”

    简晓欣见五婆要亲自下厨,忙起身去帮忙,却被五婆按了回来。不多时,小蝶端了几样点心小步走来,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点心,看上去像是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将点心打翻,过了一会儿,五婆的饭菜也做好了。

    李青和简晓欣望着桌上的饭菜和点心,不禁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桌上的菜色虽然都是些寻常农家菜,但一道道做的素净、精致,令人一望便食指大动,二人都没想到五婆竟有这样的手艺。

    忽然李青闻到一丝清淡的香气,抬头一看,是五婆正在燃香。五婆见李青有些诧异,便笑着解释:“这时县里浣花馆司徒先生吩咐的,说是每日燃上一柱,可以静心凝神,对小蝶的病很有好处”。

    简晓欣忽然瞥见墙角有一只猫卷缩在那里,望着众人轻轻叫着,便从桌上每样菜都夹了一点放在小碗里,端到猫儿面前。五婆在旁笑看着,和小蝶一起拿了碗筷,招呼简晓欣和李青吃饭。

    简晓欣看着那猫儿将碗里的吃食吃了,并没有什么异常,便放下心来。饿了一夜,如今见饭菜安全,简晓欣哪里还忍得住,大口大口吃的香甜。李青却只夹了几口菜,粥和点心碰也未碰,只顾着和五婆聊天。

    一顿饭下来,李青并没有提及王铁汉,反而和五婆聊了很多山里的见闻和捕猎的趣事,五婆笑着、听着、不时点着头,话却不多。简晓欣则对小姑娘的衣衫很感兴趣,今天小蝶穿了件湖蓝色的长裙,将整个身子都罩了进去,显得很是肥大,这件长裙穿花绣蝶,十分漂亮,只是有些单薄,在这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让人看着便心底发凉。问了五婆,只含混说是县里买的。但李青对这件衣服却有些熟悉,白莲花失踪前每日都要到杨家裁缝铺帮工,有时活计太多,白天做不完,也会带回家里来做,这衣服上的图饰李青看着便十分眼熟。

    吃过了饭,二人便急着告辞,说是临近县考,还需温书,怕是有段时间不能前来探望。五婆见二人有事,也不强留,和小蝶送二人出来。

    经过院子,李青瞥见院子地上都是黄色泥土,竟不见一点雪迹,心中有些奇怪,便转头向五婆讨些酱菜。小蝶听了,连忙转身去取空坛,却被五婆叫了回来,笑着和李青解释酱菜还要两日才好,到时让小蝶给二人送些到城里。

    一路送到村口,正遇上四婶,免不了又说了会儿话,小蝶趁着众人说话,偷偷塞了个物件到李青手上,李青这时才留意到小蝶的手似乎有些僵直,一触之下竟如同三九天的冰雪一般寒冷。

    望着李青二人渐渐远去,小蝶有些出神,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落下泪来。旁边五婆见了,轻轻叹了口气,上来揽住女儿肩膀,轻声笑道:“小丫头,不过是有些喜欢,要不了多久便会忘掉,日后等你习练了《度厄经》,要什么样的男子没有?何必在意一个山野小子?”。小蝶却不理她,将五婆的手臂挣脱,静静的向前走去。

    李青和简晓欣出了村子,向前走了片刻,见已望不到村子,这才偷偷摸摸回去取了马,又拿了王铁汉的物袋,急急向县里赶。

第二十七章 毒发

    馒头一大早醒来,发现李青的床铺空空如也,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心想青儿哥真是刻苦,这么一大早便起来练武,看来以后自己也要勤奋些才行。心中这般想着,双腿仍自顾自一路向饭堂走去。自从白莲花失踪,二丫便起的很早,和婢女草儿一道负责一日三餐和里里外外的家务,倒让福伯省了不少心。

    才将早饭摆好,馒头便大步流星赶来,趁二丫和草儿不备,偷偷拿了个包子往嘴里送,惹的草儿掩嘴偷笑,二丫狠狠剜了哥哥一眼。院子里,霍大猛拿了本书一面津津有味的读着,一面缓步走来。

    过了一会儿,福伯也走进堂来,招呼大家吃饭,忽然发现李青不在,问了众人,并无一人看见,又叫草儿去找,也说没有。众人有些奇怪,自打大家一起来到定边,李青从未不打招呼便消失不见。这顿饭众人吃得无味,直到巳时过半,仍不见李青踪影,霍大猛便让馒头去县衙问问,看看李青是不是去找简晓欣了。只过了盏茶时间,馒头便一阵风般呼啸而入,还没站稳,便将情况和霍大猛、二丫一一说了。原来不但李青不在县衙,便是简晓欣也不见踪影。馒头到时,正远远看到陈鹏山带着一队人马向城外疾驰而去。

    霍大猛听了馒头所言,心知必然是生了事端,立时起身行了出去,不一会儿拎了个包袱进来,打开来摊在桌上,二丫和馒头有些不明所以。

    “让你那小不点出来闻闻,平时在村里谁家有什么好吃的,它不是向来例不虚发?今儿个正是用到它的时候,别偷懒啦。”霍大猛望着馒头说道。

    馒头这才明白霍大猛的意思,赶忙喊了一声“小灰”。话音才落,一只毛球一般的小兽自馒头怀中跃出,站在地上瞪着乌溜溜的眼睛东看西看,皱着小巧的鼻子向四周嗅了一会儿,忽然一纵身跃上桌面,将包袱中的衣物嗅了一遍,转身便向门外跑去。

    馒头似乎早已料到这一幕,小兽才动,已经风一般跟了上去。霍大猛和二丫未料想这小兽说走就走,怔了一下,也连忙跟上。

    小兽虽小,速度却极快,似一道灰色利箭在城中左穿右突,不一会儿便奔出城门,三人紧随其后,惹的守城的士兵在后面大呼小叫。

    出了城,不一会儿便进了大山,二丫不耐久奔

    ,展动庚金翅在山林间滑行。馒头自得了小兽,身体愈发强壮,埋头跑了这许久,却不见丝毫疲累。倒是大鼻涕最是轻松,也不见如何用力,脚下便不紧不慢的跟着,二丫有些后悔,早知道那老头的步法这般管用,平时自己也该多练练才是。

    三人跟着小兽一路疾行,隐约望见树林外山路上有一队人马也正在疾奔,正是陈鹏山一行,三人担心伙伴,也未招呼,便奔了过去。

    李青和简晓欣一路骑着马向县里疾驰,走了没多久,简晓欣便靠在了李青身上。李青心中有些慌乱,但转念一想这女孩儿陪着自己奔波了一夜未曾合眼,这会儿想必是累了,便伸手接过缰绳,想着到县城还早,不如让她睡会儿。哪知简晓欣的身子越来越软、越来越重,竟瘫了下去,这马匹奔行之间极是颠簸,几次险些将简晓欣掀翻下去。李青无奈,只得勒住马匹,轻声呼唤,但任凭李青如何呼唤、摇晃,简晓欣只是沉睡,毫无反应。李青心知不好,却实在想不出二人是在哪里着了道。此时二人只走了小半时辰,离县城还远,看简晓欣的样子,马匹是不能骑了,李青只得解下衣衫,撕成布带,将简晓欣缚在身上,一路奔行而去。

    李青这些年勤练荒牛拳,从无一日耽搁,如今十二条大经全开,体内灵气奔腾汹涌,奔跑起来竟比那久经训练的军马还要快上许多。李青心中忧急,简晓欣如今昏睡不醒,也不知出了什么变故,自己这一夜与她须臾不离,恐怕也难幸免,如今趁着自己清醒,早些赶到县衙方才安全。李青这般想着,不敢片刻耽搁,体内灵气越行越急,脚下也越来越快。又行了小半时辰,前面越过一片山岗,一头扎入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这条路,李青并不陌生,前面再有半个时辰便有几处村庄,有了人烟,二人便安全许多,这般想着,李青暗暗松了口气,脚下不由一缓。

    此时虽是晌午,但天气阴沉,林中又飘起了雪花,李青知道这深山之中一旦起了白毛风,到时四周白茫茫一片,连方向都很难分清,这么大冷的天,简晓欣便十分危险。心中想着,忙提气疾行,却忽然发觉体内灵气运行缓慢了许多,李青一惊,自己担心的还是来了,不由有些慌乱。正要再试,忽听风雪中传来一阵丝丝声,李青轻轻一跃,隐在一棵树上向四周观望,风雪越来越大,似白色丝线在林

    木间穿梭,将四周景物罩上一层轻纱。

    李青静下心来,缓缓运行灵气,四周的景物渐渐放大,十几丈外的林木间有几道黑影正缓缓行走,这些黑影虽然行的缓慢,但每一步都有近丈的距离,几次闪动已到了近前。

    离的近了,李青已看清几人正是早上在村口遇到的乡亲,徐叔、庄婶、许铁匠、赵大个。这几个往日里和善可亲的乡亲,如今都铁青了面目,瞪着血红的双眼,宛如正在掠食的群狼。

    这几人行动间,腿脚十分僵硬、笨拙,似乎还有些不听使唤,手上拖着一条锁链,在雪地中发出丝丝的声响。

    李青将简晓欣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几人。几道恶鬼般的人影越行越近,似乎知道李青的所在,径直向李青藏身的大树走去。离大树还有丈许的距离,走在最前面的徐叔手中铁链忽然飞起,向着大树只一绕,这大树便拦腰而断,如同刀切一般。李青才要飞起,四周三条锁链如同长蛇一般蜿蜒飞舞而至,锁链四周一道道锯齿如同毒蛇的獠牙,闪着寒光,显然及其锋利。

    急切之间,再不及多想,两柄丈许火焰长刀闪电般点在锁链之上,将锁链阻了一阻,一片金光闪动,庚金翅化为巨大的轮刃向徐叔当头斩下。李青知晓自己不能久战,若是逃走,也跑不多远,还是会被这几个怪物追上,不如趁自己还有些力气,一并击杀,以绝后患。

    徐叔眼见一道金光一闪而至,急忙挥舞锁链来迎,不想那金光才到面前,便忽然化作两只闪着寒光的羽翼,自锁链下一掠而过,一片血色中,徐叔看着自己的双腿越来越远。

    另外三人眼见同伴被斩,面色并无一丝改变,三条锁链灵蛇一般噬来。李青双翼一收,整个人忽然转身,身形如弓,霹雳一声,一道赤红电光直奔左侧的许大个,逼的这大汉慌忙侧身,手上的锁链便缓了一缓。李青手上赤红长刀轻卷,已将另两条锁链缠在刀上,向着前方猛力一掷,两柄火焰长刀呼啸着齐根没入雪中,庄婶和许铁匠猝不及防,被锁链带着连连后退,却不想被李青从后赶至,庚金翅枭首而过。

    旁边赵大个避开相火箭,转身正要攻上,一柄玄黑长枪一透胸而出,赵大个望着枪尖有些不解,缓缓瘫倒了下去。

第二十八章 觉醒

    李青一口气接连施展庚金翅、相火箭、离火刃、玄水枪,斩杀四人,微微松了口气,忽然眼前一黑,险些栽倒,连忙以手支地,略缓了缓,只觉体内灵气越发缓慢,已如同蜗牛一般,一阵困意袭来,眼皮越来越重。

    李青知道,若是此时睡去,怕是再难醒来,深吸了口气,强自挣扎着站起,迎着风雪一激,似乎又清醒了一些,走到一旁将双匕拾起,又看了看背后的简晓欣,依旧如同婴儿般熟睡,心中略略放松了一些。正要继续前行,风雪中忽然传来一阵歌声,那歌声若隐若现,像是少女在哭诉恋人的离开,又像是冤死的灵魂在控诉世间的不公。困意来的更加汹涌,恍惚中李清看到有四道黑雾从方才被杀的四人身上腾起,在空中翻滚扭曲,渐渐成了人形。

    “咯咯、咯咯”忽然有清脆的笑声传来,若不是四周风雪呼号依旧,李青还以为已置身市井之中,繁华街上。歌声越发清晰起来、笑声也如在耳畔。李青只觉眼皮越来越重,似乎有一个声音响自脑海:“睡吧、睡吧。”

    虽然困意沉重,李青心中却明了,此时实是此行最危险的时刻,若是就此睡去,怕是万劫不复,李青右手一翻,一刀刺在腿上,刺猪獠牙所制的匕首齐根而入,鲜血立时如泉水般涌出,耳畔的笑声中似乎也兴奋了起来。

    剧痛袭来,李青头脑立时一清,身旁不足数尺的距离,正有四条婀娜的人影向自己走来,看身形像是十六七岁的少女,但整个人如同烟雾般飘忽不定,容貌隐在一片黑暗之中,也看不真切。

    四个少女此时见了鲜血,便如同群狼见了血肉一般,你争我抢拥了上来。李青来不及多想,左手火焰长刀已呼啸着斩落,那几个少女见长刀袭来,竟不闪不避,仍旧张牙舞爪疯狂扑击。火焰长刀呼啸着从几个少女身上一扫而过,却未曾斩落一根头发,四条人影被一分为二,转瞬便蠕动着合为一体,如同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

    “咯咯、咯咯”少女的笑声更加清脆、欢快。

    李青习武这么多年,猎过的凶兽不知凡几,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场面,但几个少女越逼越近,李青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反手

    将腿上匕首拔出,带着一蓬血雨向着少女斩下。几个少女见血雨飘洒,更是欣喜,也不管长刀,只是张大了嘴迎向血雨,似乎那是人间至美的味道。

    凄厉的哭嚎声响起,最先冲入血雨中的少女身上腾起阵阵烟雾,一瞬间便瘦小了许多,其它三个见了,连忙扭头便跑,却被李青从后赶上几刀劈翻。

    “锵”长刀被架起,李青面前站着一名红衣少女,先前那几道黑影都在红衣少女身后,身上的黑雾剧烈涌动,仿佛随时会消散一般。

    “咯咯,”少女娇笑了一声,“原本想着这妮子有些棘手,只是谁让人家有个好父亲,好兄长?咱们惹不起,也只想让她睡一觉,把该忘的忘了就好。那料想碰到了你这小子,这四个没用的东西费了半天劲尽然拾掇不下,还差点将自己搭了进去,留着还有什么用?”

    女子一面笑着,背后的衣衫忽然裂开,只一裹便将几道黑雾包了进去,凄厉的哀嚎响起,宛如正遭遇世间最残忍的刑罚。女子的衣衫下一阵剧烈的涌动,又渐渐恢复平静。

    李青望着眼前这少女,粉面朱颜,二八年纪,正是青春靓丽的时候,但在此刻李青的眼中,却宛如恶魔一般丑陋狰狞。那四个乡亲也不知被施了什么法术,变得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如今四个少女又这般消失不见。李青只觉周身热血奔涌、愤怒欲狂。也不管身上血流如注,大喝一声,庚金翅展动,向着少女旋斩而下,那少女并不惊讶,轻轻一闪,整个人向后飞退。李青此时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斩杀眼前这恶魔。脚下步伐变换,下意识使出笑伯所传步法,金光汹涌、长刀烈烈,如影随形,任那女子如何闪避,锋利刀芒、金翅就在眼前,须臾不离,只要女子慢上一步,便要身首异处。

    “你是何人?”女子见了李青步法,有如见鬼一般,惊骇大叫。李青只是不答,咬着牙猛攻。

    “不管你是何人,只要你死了,便不会有人知道今日之事。”女子咬了咬牙,手中长笛飘飘洒洒,如同斜风细雨,虽不猛烈,但无孔不入。李青此时全靠一口气撑着,体内灵气已如同蜗牛一般,金翅、刀芒已越来越弱,片刻间,身上便已伤痕累

    累,整个人如同血人一般,将简晓欣的脸上染的殷红一片。

    饶是如此,李青仍旧死战不退。自小李青便常听父亲说起那些保家卫国的热血往事,因此小小年纪便迷上了打仗,整日幻想着有朝一日练成了武艺好上阵杀敌。见了这女子,李青心中便只有一个念头,今日纵拼掉自己性命,也决不能让这恶魔走出这片山林。只是如今体内灵气越行越慢,几乎停滞,眼前也越来越黑,困意又再次袭来,手中的长刀几乎不听使唤,难道今日自己就这般窝囊的死在这里?不要说昔日习武时立下的誓言,便是身后这只是萍水一见,便不顾危险前后奔忙的少女也保护不了。李青啊,李青,你练武还有何用?你就这样放弃?你忘了还有父母双亲?还有那些依赖你的弟弟妹妹?今日若是这恶魔不死,恐怕来日你的亲人也要遭其毒手。

    怒吼声中,李青反手又是一刀刺在神阙穴上,这神阙是生死大穴,通达神府的大门,一旦被破,便再难打开神府密藏。李青此时已是山穷水尽,若不刺破神阙强行刺激神府,便再难有一搏之力。

    “轰”李青脑海中如同惊雷响过,胸前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一扇五色大门轰然开启,体内灵气一瞬间奔腾呼啸着被那大门尽数吸入,那大门内部光华流转,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孕育。

    “昂”一声长鸣在李青脑海中响起,一只五色斑斓的大鸟从门中飞出,这大鸟龙首雀身,意态威严,宛如上古帝王巡视天地一般,沿着李青经脉四处飞舞,伴随着这大鸟飞舞,无数灵气自天地间蜂拥而至,化为五色灵气在李清体内奔腾。

    女子见李青拳法已经散乱,手中长笛挥舞更急,方才的歌声又再响起,眼见李青便要睡去,却忽然异变乍起。眼前这少年竟将长刀插入神阙穴中,这是要强行开启神府?女子心中冷笑,这神府若是随随便便能够开启,眼下这所谓的七宗门还能这般屹立不倒?这少年也不知什么来路,看步法像似鬼王的《禁渡真经》,但见识却这般浅薄。正想着,眼前这少年身上却忽然绽放出豪光,如同太阳一般耀目,待得光华隐去,这少年却变了气势,再不是山村少年一般,巍巍然如同上古帝王君临。

第二十九章 情义

    红衣女子望着眼前的少年,没来由的一阵恐惧。但转念一想,不禁心中暗笑,一个少年前一刻还在自己的攻势之下手足无措,眼看便要丧命,转瞬之间便似乎脱胎换骨一般,如同一个强者,若是修为这般容易提升,天下那些强者岂不都成了笑谈?多半是有什么秘法可以强行提升气势。可笑自己竟差点信了这等荒诞不经的事。

    “呦,小哥儿这样子倒更好看些,让奴家有些不忍杀你。”红衣女子掩口轻笑,娇声调侃。手中的笛子却半点不曾放缓,林中风雪更狂、歌声更加哀怨。只是少年眼中哪里还有一丝困意,手中长刀纵横阖,五色刀气翻卷吞吐,将长笛压制的步步后退。

    李青体内灵气越聚越多,似乎永无穷尽,此时已将十二条大经,六百六十枚大穴一一填满,再也无处容纳。李青这些年虽勤于练武,十二条大经宽阔厚重,但此时也难以承受,已然生出许多裂痕。李青心知不好,拼命催动灵气,长刀受灵气一激,几乎已凝成实质。李青纵声长啸,手中长刀一卷,霹雳而下,只一刀便将女子握着长笛的手臂齐根斩断。

    红衣女子面色大变,再不敢坚持,转身便逃,少年提刀而立,长发飞扬,眼见着女子身影几个闪动,便消失在风雪中,少年再难坚持,猛地喷出口血来。

    少年缓缓坐倒在地,忍着剧痛,仍旧默默催动灵气。此时灵气已极是沉重,在经脉中每前进一分,都如同被人将经脉自体内拔出用力揉搓一般,虽然四周风雪呼号,但少年周身已汗透重衫,整个人如筛糠般抖动不休,却兀自不肯放弃。

    体内龙雀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屈,巨大的龙首仰天长吟,双翼展动间,带起一片惊雷向着远处的黑暗一头撞去,轰鸣声中,少年似乎见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一条条更加宽大的经脉纵横交错,与先前那十二条大经相互连为一体,遍布周身。至此,周身上下再无一处不通达,忽然天地有感,降下一片光华,少年似乎又重归母亲怀抱,温暖而沉醉。

    即便此时,少年仍旧不肯睡去,强自睁大了双眼,只待灵气稍稍平息,便挣扎着起身前行。只是坐在那里还好,这一动便如全身都碎裂了一般,少年一头栽倒在地。再要起身,眼前忽然出现一只红色的绣鞋,沿着绣鞋向上望去,红衣红裙,正是先前逃离

    的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望着少年咬着牙,轻笑着,只是笑声中有说不出的残忍、恶毒。

    “你待怎样?”少年缓缓向后移了移,倚着大树坐了,默默调运灵气,只是经脉受损太重,一时之间怕是难好。

    “咯咯,”女子娇笑一声,向后退了几步,“小哥儿倒是硬气,似小哥这般强行激发灵气,如今还能这般和我说话的,奴家还真没见过。莫不是你身后背负的是你的娘子?看你这般有情有义,奴家倒真的有些喜欢你了,怎么样,不如从了奴家,从此双宿双栖,岂不美哉?”

    李青望着女子,并不答话。

    “咯咯,”女子又笑了一声,“莫不是你还不肯认命?若是奴家所料不差,小哥儿体内的经脉已然碎裂,纵然还能调动灵气,又能发挥出几层威力?这荒山野岭,又是这样的风雪,小哥莫不是以为还会有人前来救你?”

    李青仍旧望着女子,并不答话。但神色间已有几分绝望。

    女子看了看少年,缓步走近了些,俯下身子柔声说道:“不如你交出背后的女子,让奴家把她杀了,你便心无挂碍,奴家从此也不再做这些打打杀杀的营生,只一门心思对你好,咱们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从此逍遥,如何?”

    女子的声音妩媚动听,娇艳的容颜眼波流转,少年的双眼渐渐迷离。女子望着少年,仅剩的一条手臂慢慢抽出吧断刃,她几乎已嗅到敌人鲜血的味道。

    忽然,少年手中五色光芒乍现,一只森寒的獠牙自女子后背透体而出,五色灵气蜂拥着钻入女子体内,女子瞪大了双眼,满眼的不敢置信,却仍旧咬着牙将那只短刃一点点插入少年腹中。

    霍大猛带着馒头、二丫两人一路跟随小兽,翻山越岭奔了近两个时辰,忽然间起了风,接着大片大片的雪花被狂风裹挟着,冰刀一般击在脸上,转瞬间便将二人头脸打的一片通红。二丫伏在霍大猛的背上,将一张小脸紧紧埋了起来,任由霍大猛如何奔走,也再不抬起,馒头几次要将她接过,小丫头嫌他太凶,理也不理,宛若未见。

    霍大猛就这般背着二丫与馒头一同在风雪中翻过一道山岭,前面小兽猛然窜了出去,馒头与它心意相通,回身向霍大猛高声喝了句什么,却被无边

    的风雪淹没。

    霍大猛虽然听不到馒头的叫喊,但见到馒头焦急的神情,心中不由一惊,原本背着二丫,已很是疲累,此时咬牙发力,一路急行追了上去。

    二人刚入林中,便闻到浓烈的血腥气息,没走出多远,便见小兽围着一株大树来回奔走,显得十分急切,此时二丫也从大猛的背上跃了下来,三人奔到近前,望着眼前这一幕,双目瞬间便红了起来。

    馒头大步上前便要将女子拎起,被霍大猛阻止,俯下身细细查看了二人伤势,那女子已呼吸微弱,但李青却脉搏有力,气息悠长,若不是满身的伤痕、血迹,霍大猛还以为正在熟睡。

    简单的包扎过后,霍大猛将李青缚在馒头背上,又将简晓欣塞到馒头怀中,自己则扛了红衣女子,一起往县城方向走去。山里的雪一旦下起来,便没完没了,馒头一颗心全在李青身上,脚下每一步都十分小心,二丫则跟在背后扶着,就这样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小半个时辰,这小丫头竟然没有抱怨一句,小脸上红扑扑的已见了汗。

    “鼻涕呢?”馒头忽然发现四周已没了霍大猛的身影,忙停下来四处张望。二丫经哥哥一问,也发现霍大猛不见了踪影,二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犹豫了一会儿,馒头看看背上的李青,仍旧紧闭着双目,怀中的少女也似乎睡得正香,只得咬了咬牙,转身继续向前行走,脚下却比方才快了许多。

    霍大猛扛着红衣女子,跟在馒头和二丫身后。李青的本事,霍大猛最是清楚不过,这些年虽然自己暗地里拼命苦练,但每次比试却从未赢过,这红衣女子看上去并不比自己大上几岁,却能将李青伤成这样,显然颇不简单。

    霍大猛自幼跟着甄玉兰熟读史书,见的都是些尔虞我诈、相互构陷之事,便是所谓的忠臣,也大多是些弄权之辈,只是比那些奸佞更有些担当和理想罢了。因此,霍大猛从不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对朝中当差的也不信任。原本白莲花失踪,霍大猛并不如何在意,但如今,自己兄弟差点丧命在这女子手上,霍大猛便有些红了眼睛。

    眼见风雪越来越大,霍大猛猛然转了方向,他要亲自问问这女子所为何事?是何用意?

第三十章 司徒秀

    霍大猛扛着女子向着密林深处走去,许久之后才寻了株老树将女子放了下来。轻轻探了探鼻息,女子气息仍旧微弱,这一路不停的流血,面色更加苍白。饶是如此,霍大猛仍旧不放心。伸手去撕女子衣衫,想了想,又将手放了下来,转而解下自己的衣衫撕成布条,将女子捆了起来。

    用力拍了拍女子脸颊,半晌也不见醒转,伸手自怀中取了粒药丸出来,这还是前些日送五婆去浣花馆时向司徒先生讨的,专门用来医治外伤。霍大猛原本想众兄弟每日里练武,说不好什么时候便会受些伤,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拿着药丸,霍大猛有些犹豫,自己和青儿哥并没有多少钱,这药丸并不便宜,自己一共只有几颗,到底要不要给这女子使用?

    想了半晌,总于狠了狠心,将药丸碾碎了,和着雪喂女子服了下去。

    原本只是试试看,不想过了一会儿女子倒真的醒转,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长刀,又望了望身旁的霍大猛,幽幽的叹了口气。

    霍大猛见女子醒了,向后退了几步,腰中长剑已然出鞘,紧紧盯着女子,过了一会儿,见女子并没有其它举动,仍旧一副萎靡的样子,这才略略放下心来。

    “你是何人?为什么来这里?又是怎样伤了青儿哥?”霍大猛望着女子,压了压心中的怒火,沉声问道。

    “呦,少年郎,你又是何人?为什么来到此处?又是怎样救了奴家?”女子咯咯娇笑着,全不似方才那般虚弱。

    “你莫管我是谁,须知我既然有办法救你,自然也有办法杀你。”说着霍大猛上前几步,长剑已抵在女子咽喉。

    “奴家就居住在前面庙岭村,昨夜在家中熟睡,那想闯进来个少年,见奴家貌美,便起了歹意,将奴家一路劫掠至此。奴家誓死不从,才被他伤成这样。”女子对咽喉上的长剑毫不在意,一面说着,一面低低啜泣,倒真象受了天大冤屈一般。

    “你这贱妇,莫不是真以为我不敢动手?”霍大猛心中愤怒,这女子自打醒来,没一句实话,只在这里和自己插科打诨。有心给她点颜色,但霍大猛自幼熟读诗书,又不象李青那般时常和凶兽厮杀,经历过生死,一时竟有些下不去手。

    “哎”霍大猛正在犹疑,忽听一声轻叹,猛然抬头,那女子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倚着树、以手抚胸,只是脸色仍旧白的吓人。

    霍大猛这一惊非同小可,这女子分明受伤极重,原本霍大猛还担心她会不会就此死去,哪料想只片刻功夫便已经可以站起。若非亲眼所见,任谁都难以相信。再望向地面,那些捆绑女子的布带已然片片碎裂,在地上堆做一团。

    霍大猛知道自己还是低估了眼前女子,也不再问话,只是持剑凝神戒备。身上灵气奔行,霍大虎全部的心神都放在了女子身上,默默感知着女子的一举一动。

    “少

    年郎莫要紧张,你救了奴家,奴家可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人。说吧,要钱还是要人?任凭你选。”女子此时媚态全消,很有些正气凛然的样子。

    霍大猛一怔,心中冷笑,自打这女子醒来,言语、神态瞬息万变,令人难以揣度,只是无论你如何变,我也只一剑了之。这女子片刻间面色似乎又红润了些,霍大猛再不敢耽搁,手中长剑一引,化为一柄玄黑长枪当头便刺。

    红衣女子一惊,心想今日这是走了什么霉运,连遇两个少年,都是一般铁石心肠、不解风情,平日里屡试不爽的手段,放在这里竟毫无用处。心中想着,脚下步伐错落,如同蝴蝶般闪开,哪知面前这少年脚步变幻,如影随形,竟比方才那个少年还要快些,可恨自己胸前的伤口尚未愈合,不能动武。先前那少年也不知是何种灵气,今天好不容易吞吸了四个鬼童,如今也给那灵气消磨得一干二净,否则自己何至于百般拖延讨好?只是眼前这少年步法与先前伤了自己的如出一侧,想来定是师出同门,倒与鬼王没什么关系,心里想着,女子索性不再闪避,向地上一坐便大哭起来。

    霍大猛长枪几乎已刺入皮肤,又生生顿住,霍大猛只觉今日与这女子交手实是生平最艰难的一战。

    女子见面前少年停了枪式,知道这少年并不象先前那少年那般,外貌敦厚,胸中却有杀意。眼前这少年虽然冷静、谨慎,甚至有些残酷,但心中却并没有杀意,仍旧是个秉性纯良的孩子。

    女子止住哭声,望着少年轻轻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他来坐,见少年无动于衷,也不动怒,只是轻轻一笑:“方才你问我是何人,其实我就是浣花馆的司徒先生啊。”

    霍大猛原本已经狠下心肠,这女子若是再有异动,自己便一枪刺下,哪料想竟说出这样一句,霍大猛一时有些呆住,前几日众人送五婆去浣花馆瞧病,那司徒先生始终隐在帐幔之中,未曾见过真容,这时听女子这样说,声音似乎真有几分相似,不由得犹豫起来。

    看到少年的神情,女子有些满意,轻声继续说道:“我原本是青鸾县人,前些年流兵侵袭,父亲为护着那点粮食,双腿给打残了,家里穷,请不起郎中,没多久父亲就走了。母亲拉扯着我,一路靠着讨饭度日,就想着找个太平些的地方,哪怕日子再难再穷,只要一家人守在一起,平平安安便好。”女子顿了顿,见少年神色再不似方才那般冷厉,双眼望着自己,眼神柔和了许多。

    女子轻轻一笑,温婉、宁静的声音飘荡在林中,被四周风雪一衬,更显美好:“后来便到了这定边县,在这里我们遇到了张员外,那时张员外还不是张员外,而是张公子。我们来到定边时,简大人还未曾到任,县里也不太平,但却比家乡要好上许多,母亲和我这一路也走的累了,便找了处空置的民宅安身,每日靠给人缝缝补补度日。有一日,母亲送衣服时遇到了张

    公子,打那以后张公子便时常拿衣服来洗,没多久,母亲便嫁到了张家。”说到这里,红衣女子的脸上露出笑意,那笑容幸福而满足。

    “张家虽不是什么富户,但也算殷实,张老员外和张老妇人都是好人,也不嫌弃我们母女,待我们亲如家人,张公子也很是体贴,待我也好。原想着我们母女从此再不用过那颠沛流离的生活。哪曾想,天不遂人愿,有一天,那个恶妇还是来了。”女子说到此处,眼中射出怨毒的光来,眉目也变得狰狞可怖。

    “我母亲因为生我的时候难产,加上长期劳累,到张家两年也没填个一男半女,时间长了,张老员外和夫人虽不说什么,但脸色却不好看。母亲便建议丈夫纳个小妾,母亲手巧,那时张家的成衣铺子全靠着母亲张罗,即便纳个小妾,多养几个丫鬟、仆人,家里也能承受,哪料想噩梦从此开始。那个姓许的妇人刚来时,姐姐长、姐姐短,对母亲极好,每次上街都会带着我,给我买各种糖果、玩具,时间长了我便喊他小娘,那段时间妇人整日和母亲学习裁衣、进货,母亲还时常说找了个好帮手,那料到原来是引了一匹狼。再后来这妇人有了自己的孩子,张老员外和张老夫人每日带着孙儿,笑得合不拢嘴,张公子来我娘房里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再往后,妇人说母亲贪了柜上的钱,还在母亲房中找出了银两,母亲百口莫辩,没几天就生了病,最初只是有些发热,哪知渐渐下不了床,没两天就抛下我走了。那天下着大雨,我在雨里足足站了大半夜,母亲走了,这张家没一个来看一眼,只有张公子趁着妇人睡熟,才过来讲我抱进房中。再后来,我也生病啦,妇人说是带我去看病,便将我胡乱抛在路边,那时我已经烧的迷迷糊糊,但心中还有一丝清明,我发誓,只要我这次不死,一定要将属于我的、属于我母亲的讨回来。”

    女子仰头望天,伸手抹了抹眼角,忽然发现少年不知何时也坐在身旁,眼神中满是关切。女子含泪一笑,轻轻靠在少年肩上:“许是我命大,病竟然渐渐好了,我改名换姓偷偷讨饭、偷偷读书、偷偷学医,偷偷开医馆,张家的女儿也长大啦,我在街上遇到过她好多次,人漂亮、又有婢女陪着,在街上无论遇到谁,都笑这招呼,即便是乞儿,也从不恶语相向。能看出来平日在张家也定然是掌上明珠,只有不缺少爱的人才能有余力去爱别人。而这原本都是属于我的,因此,我便偷偷将她绑了来,原本我只是想教训教训她,若不是你那兄弟狠辣,我又怎会不小心将她吃了。你说我做的对吗?”女子轻轻牵起少年的手,一双眼睛幽幽地望着少年。

    霍大猛初时觉得女子身世颇为凄苦,想起自己家境也颇为贫寒,这些年一路行来,也极为不易,一时间竟忘了女子身份,哪知听到最后,一颗心差点跳了出来,转头望向女子,只见方才还温婉得如同邻家姐姐的女子,此时双眼血红一片,嘴角挂着狞笑。少年待要起身,却发现脉门被女子扣住,再也起身不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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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烟雨录介绍:
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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