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江山烟雨录TXT下载江山烟雨录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江山烟雨录全文阅读

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二章 那个姓白的抓住了

    白展特意去车马行花了十两银子租借了马匹,一路急行,辰时不到便已赶至归流。

    入了城,沿着街巷一路问去,急急赶奔城主府。

    “坤子,你瞧,我是不是看花了眼?那位怎么看上去那么象崔爷说的那个姓白的?”路边馄饨摊上一个少年用胳臂碰了碰身旁的少年。

    “不会吧?”另一个少年头也未抬,随意应了句,“你不记得?春风镖局的案子发生以后,帮里出了多少人手到处寻他?姓白的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怎会忽然又现了身?”

    “真的,你快看。”同伴有些急,又碰了碰少年,少年狐疑的抬起头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看去,几个铜板拍在案上,少年扯了同伴便走,发达的机会来了。

    白展一路走一路问,归流城实在太大了,虽说并不是第一次来此,但以往来了都是直奔镖局,哪有心思闲逛,眼下再次到来,竟如同初来乍到一般。

    转了几条街,远远已能看到那两扇朱红大门,门旁八名带甲军士各按刀柄,雁字排开。白展脚步快了起来,几乎是奔跑着来到门前。

    “你是何人?来此何事?”一名军士上前拦下白展,听到白展是为了简秋山而来,那军士转身进了府中。远处街角,几名脚夫走的累了,正卸了轿子倚在墙边休息,有意无意间向这边望上几眼。

    时间不大,一名将校穿着的男子出了门来,望着白展笑着问道:“是你来寻简大人?”

    白展望着眼前这男子,虽说态度很是友善,但望着那笑容不知怎地白展只觉脊背发寒,似乎面对的不是个人,而是条毒蛇。

    “噢,回军爷话,正是小的,前些日,小的女儿走失,想着去县里问问情况,谁知陈捕头不在,简大人也不在,听县里的差人说简大人来了这里,小的心中实在惦念女儿,老婆子又整日抹泪,这才赶了几日的山路前来问问,还请军爷帮着通禀一声。”白展常年在江湖上打滚,按理说得

    知自己前来寻简大人,即便简大人不会亲自来迎,也应由简大人随身的差人出来相询,再不济来得也应该是定边的军士,眼前这人一身穿着,明显与裴将军麾下城卫军不同,白展觉得有异,临时编了个缘由说了。

    阴贵知道简秋山在归流多留一日,便会多一日麻烦。方才听军士来报说是有人从定边来此寻简秋山,阴贵心中还很高兴,想着这么远前来,必然是有要紧的事,运气好的话,那姓简的可能很快便会离去。谁知兴冲冲而来,竟遇上这么一位,皱了皱眉,挥了挥手,不愿多说一句,转身进了府中。一旁白展佯装还要上前纠缠,被两名军士上前架了,丢回大街。

    失魂落魄的走了半晌,在街角转了个弯,白展找了间茶摊坐了,心中有些发愁。本以为来了归流找到简大人便可回转定边去寻儿女,这段时间家里接连出事,白展已经觉察出不对,除了简秋山和李青等人,白展谁都不信,白展打定主意就在此等候简秋山。

    喝了两大碗茶,日头已渐渐升了起来,茶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行脚挑担、贩夫走卒,叫嚷着在茶摊吃些汤面、水饺之类,又快又饱。白展望了望远处,长街上人来人往,各自为生活奔忙,就是见不到哪怕一个熟悉的身影。叹了口气,向小二要了碗面,边吃边留意着街面。兴许是到了午时,白展越吃越困,心中一惊,方才那茶水明明已经试过,这面怎会...,眼皮越来越重,没一会儿已睡了过去。

    几个在街角歇脚的脚夫担了轿子走来,与白展一桌吃饭的几个挑夫起身抬了白展放入轿中,轿子忽忽悠悠远去,茶摊上众人仍在吃喝,老板忙碌,小二殷勤,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白景文提了只大壶正准备上楼,见两个少年正进了门来。白景文昨日见过,知道是姓崔的汉子的跟班,心中厌恶,佯装未见,仍旧向楼上走去。

    “小蚊子”不用听也知道是那个叫小六子的声音,自打昨日见了自己,便给自己起了这么个名号,白景文在心中向他的祖宗问

    候了一遍,转过身已是满面笑意,“哎呦,这不是六爷和坤爷吗?什么风把二位吹来啦,我说一大早倩儿姑娘窗外的喜鹊便叽喳个不停,料想是有什么喜事。”一面说着,一面下楼向二人迎去。

    那个叫六爷的少年仍旧嬉笑着,另一名少年却变了脸色,“小文兄弟,话不能乱说,这要是叫崔爷听到了,还不扒了我们的皮?”旁边叫六爷的少年闻言再也笑不出来,左右瞧了瞧,狠狠瞪了白景文一眼。

    “二位爷是找崔爷,小的给您带路。”白景文懒得多说,转身当先向楼上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屋里传来琴声,白景文转身拦住两个少年,“二位爷,崔爷这会儿正在听琴,二位要不等等?”说完,白景文转身便要推门。

    叫坤爷的少年赶忙一把扯住白景文,轻轻拉到一旁,“小文兄弟,劳烦替我们兄弟传个话儿,就说姓白的抓到啦,这事儿急,拜托拜托。”说着拿了一袋大钱塞在白景文手中。

    “姓白?黑白的白?”白景文心中一动,自己这姓并非什么大姓,族人本就不多,况且在归流,白家的人怎会任人抓捕?连忙补了一句,见那少年点头,白景文更是疑惑。

    崔判正听到兴头上,忽见白景文将茶壶续了水,却不退下,就站在一旁,像是要说什么。崔判心中大怒,正要发作,忽然瞧见弹琴的少女正望向自己,连忙压了火气,向着白景文问道:“小文兄弟,可是有事?但说无妨,你是倩儿房里的,不算外人,有什么事自有你崔爷为你做主。”说完,似乎对自己儒雅的表现很是满意,又瞥见倩儿姑娘正掩口娇笑,不由得意的拿起茶盏仰头倒入口中。

    “崔爷,六爷和坤爷来了,见您正在听琴,不敢打扰,让小的带个话,说姓白的抓到了。”白景文一面躬身说着,一面偷瞄着大汉的脸色。

    崔判笑容一僵,满口茶立时喷了出去,呛得面色通红,也不理会这些,伸了袖子抹抹,转身奔了出去。

第五十三章 独闯长鲸帮

    “崔爷慢走”白景文麻利的开门跟了出来,高声招呼,瞧见少年正在崔判耳畔说着什么。少年瞥见白景文,笑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白景文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心绪有些不宁。

    “崔爷,您的戒指。”慧儿举着两只金光闪闪的戒指追出门来,已不见了崔判的踪影。

    “慧儿,”白景文叫住正嘟着嘴向回走的少女,“戒指给我,我给崔爷送去。”

    少女闻言,紧紧将双手掩在身后,忽闪着长长的睫毛,望贼一样望着白景文。

    倩儿姑娘看了一眼白景文,轻轻上前从身后抓过慧儿的小手,一只一只手指慢慢掰开,嗔怪的看了眼少女。

    “小姐,你就这么相信他?”少女嘴巴嘟得老高,一只脚死命跺着地板。

    倩儿姑娘并未理会少女,将戒指塞进白景文掌中,只轻轻说了句,“小心”。

    白景文望着眼前这少女,心里说不出是苦是甜,虽然知道这翠华阁是什么样的地界儿,白景文仍旧觉得面前这少女好美。虽然不知道崔判带着两个少年去了哪里,但在归流城要找到长鲸帮并不是什么难事。

    穿过了一条又一条逼仄的巷子,两旁烧火的、摘菜的、晾衣服的、扯闲篇的,那些或胖、或瘦,或眉眼俊俏、或平常姿容的女子,一个个都麻利的忙碌着,说出来的话干脆得象啃在嘴里的黄瓜。

    白景文一会儿闪过一侧院子里泼出的脏水,一会儿又要留意从天而降的果核,若不是那个叫钱老大的半大乞丐头儿十分肯定的告诉他长鲸帮总舵就藏在这片巷子里,白景文实在不敢相信。一面紧紧跟着钱老大,一面小心闪躲着,心想那长鲸帮的人别的本事或许没有,轻身功夫一定有一套。

    一路闪避了无数暗器,进了一处院子。这是一处铁匠坊,许多大汉正来来回回忙碌,一个半大少年从远处角落小跑着迎了上来,掏出枚大钱塞在钱老大手里,满眼期待的望着白景文。

    白景文愣愣的看着两个少年,敢情自己是个商品,被这个叫钱老大的少年给卖了?只是这个少年卖了自己竟还不走,正眼巴巴等着自己也掏钱。白景文又好

    气又好笑,叹了口气,掏了三枚大钱,一枚一枚数落在钱老大掌心。少年得了铜钱,也不去管白景文生气与否,一溜烟的跑了。

    得了,卖主也走了,自己也走吧,白景文垂头丧气的转身,正要离去,身后传来喊声。

    “喂,这就走了?你不是来找长鲸帮的?”有些稚嫩的嗓音响起。

    白景文一怔,难道这个看上去大一些的铁匠铺子还真是长鲸帮?这更加出乎白景文意料。慢慢转回身,点了点头。半大少年咧嘴笑了,伸手拉着白景文向院子后面走去。

    “看看,这是上好精铁打造的,杀人、杀猪都很好用。”半大少年兴奋的指着一排闪亮的尖刀介绍着。

    “这个就不得了了,是剑峰旁边雄狮岭产的铁精打造,吹毛断发,用来杀猪就有些可惜了,最好用来杀人。”少年指着一排有些暗淡的尖刀,两眼放光。

    “这个就更不得了了,是洗剑谷流出的料水经过提炼得到的赤铁精打造的,山里那些不可一世的凶兽最是适合。”少年指着三柄闪着金光的弯刀说着,声音都已经有些颤抖。

    “这个就更更不得了了,”走到最后一柄刀前,白景文替少年说了出来,“只是我并不是来买刀的,我是来找长鲸帮崔爷的。”白景文盯着少年,生怕少年年纪太小,不明白自己的意思。

    “对啊,我知道你是来寻长鲸帮的,但买柄刀吧,咱们这儿已经大半月没开张了,再不开张,前面的叔叔们便没饭吃了,他们没饭吃,再前面的那些婶婶们也没饭吃,她们没饭吃,”白景文头都要大了,赶忙伸手拦住少年,示意自己买一柄精铁打造的尖刀就好。

    少年听了立时喜上眉梢,麻利的解下一柄尖刀,用棉布仔细裹好交在白景文手上,“二两银子。”少年瞪着晶亮的眸子望着白景文。

    白景文骇了一跳,这哪是卖刀,这分明是打劫啊,现在白景文有些相信这里是长鲸帮了。

    “小豆子,又在这捉弄人?”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

    白景文循声望去,一个精赤着上身,拿了一柄大锤的汉子正大声呵斥着,向这里走来。叫小豆子的少年见了大汉,吓得一缩脖子,眨眼间消失无踪

    从白景文手上接过尖刀,汉子笑了笑,“来找崔爷?”

    白景文点了点头,指着汉子手里的尖刀,“我买。”

    汉子一怔,笑了起来,“公子莫听那小子胡说,你不买刀我也会给你指路。”

    白景文认真的望着汉子,“我真的想买,不是因为别的。”

    汉子愣了下,爽朗一笑,将刀交还到白景文手中,“三十枚大钱,走,到前面,我给你找个刀鞘。”

    辞别了汉子,又在巷子中穿梭起来。这次没走多远,倒不是到了地界儿,他正看到崔判正提着一名布衣男子从一处宅子中走了出来,白景文设想了无数场景,现在当真见了父亲,握刀的手却颤抖起来。

    布衣男子半边脸已肿了起来,一只眼睛也已经眯成了缝,另一只眼睛瞥见远处的白景文,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崔爷”白景文定了定神,紧了紧握刀的手,脸上满是笑意,大声招呼道。

    崔判正拎着白展,站在路边与一旁的阿婆说话,仿佛只是个去买鸡归来的邻家大叔,只是他手上提着的不是鸡,而是个人。

    崔判回头,见是白景文,一怔,待见到白景文手中闪着金光的戒指,不禁大笑起来。

    白展望着儿子走来,眼中满是焦急与绝望,眼前这人哪里是人,分明是个恶魔,这里每一个市井乡邻都不是人,而是恶魔。白展虽被打得昏死了几次,仍旧记得挑断自己脚筋的便是这个慈眉善目的阿婆。

    “小子,难为你啦,能找到这里。走,到我那里去喝上一杯。”崔判大笑着,一只大手已搭在白景文肩头。

    白景文只觉肩上压了千钧重担,双腿一软,立时便跪了下去,嘴里慌张大叫,精铁刀也脱手丢在一旁。

    崔判大笑着,伸手将白景文提起,探手入怀中掏了锭银子抛向白景文,“定是又中了小豆子的奸计,这小子最是滑头,这里是十两银子,拿着滚吧。”

    白景文谄笑着点头,上前拾起银子,一道银光乍起,匹练般卷向崔判。鲜血自崔判指缝中涌出,一脚将白景文踹翻在地,满眼的不可思议。

第五十四章 机灵的小豆子

    崔判被刺,而且是在长鲸帮腹地被刺,而且是被一个看起来卑躬屈膝、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年所刺,周围那些大婶、阿婆,摆摊的、卖肉的,一个个都愣在那里,眼睁睁瞧着少年爬起身,背了布衣男子,踉跄着向远处跑去。

    “他妈的,给老子追”,崔判强忍着疼痛,大声怒吼。

    四周众人如梦初醒,整个街巷都沸腾了起来。

    白景文眼见着许多人从四面八方围来,向左右看了看,见一处院子正开着门,闪身闯了进去。

    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长空,一个女子身上胡乱裹了件衣衫,被丢了出来。

    “四婶、四妹、四姐、英子。”各种叫嚷声响成一片,许多人向着女子围了过去,街巷中乱作一团。

    白景文这时再不理会什么羞耻、道德,专寻那些女子、孩童下手。惹得四周一片叫骂,偏又有所顾忌,倒让白景文闯出了巷子。

    打小便未曾练过武,背着父亲这般奔跑、周旋,白景文只觉双腿抖得厉害,每迈出一步,都几乎拼尽了全力。

    心中已生出绝望,忽见前面有人正向他招手,仔细瞧了瞧,正是那个叫小豆子的半大少年。

    来不及思索,白景文奋起最后一点力气,拼了命跑了过去。

    小豆子伸手掀起旁边马车上水桶的盖子,示意白景文赶紧进去。

    马车骨碌碌动了起来,后方响起嘈杂的奔跑、叫嚷声,越来越近。

    “小豆子,又替你叔儿运水?”人群中有人招呼,“见没见一个少年背着一个男子从这里过去?”

    “四阿爷,见到了,我将他藏在水桶里了。”小豆子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

    白景文心中一沉,自己怎会没想到,这小子古灵精怪,与自己素不相识,哪会那般好意搭救自己?

    “你小子又惦记着四阿爷兜里这点银钱,老子偏不上当。”声音随着人群渐行渐远。

    “四阿爷”小豆子仍旧扯着脖子喊,“只要五钱银子。”

    白景文泡在水桶中,心已经提到嗓子眼,咚咚跳个

    不停。

    马车又走了一会儿,忽然一柄尖刀刺了进来,吓得白景文差点叫出声来。

    “小豆子,水桶破啦。”一个女人的声音叫嚷着。

    “哎呦,要不是四婶提醒,一会儿回去肯定被骂,我这就去修。”小豆子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喂,十个大钱啊,四婶给你记着。”四周一片哄笑。马车颠簸起来,小豆子落荒而逃。

    水渐渐退去,一路上有人提醒,也有人埋怨,更有人叫骂。小豆子间或应付两句,倒没有人上前拦阻。

    “小豆子,你怎么来啦?”清脆的童音响起。

    “二蛋,去叫你们老大出来,就说来大生意了。”白景文在木桶里听得真切,心里发苦,原以为已逃出生天,哪知才出狼窝,又入虎穴。

    盖子被掀开,白景文只觉一股冷风袭来,激灵灵打个冷战,这才想起自己和父亲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牙齿打着战,拼尽全力将父亲托了上去,几个孩童抢着上来接,几双眼睛对在一起,孩童们像是见到了什么恐怖事物一般,发一声喊,四散逃开。

    “叫你们将咱们的客人请出来,都准备跑去哪里?”一个声音响起,颇有几分威严。

    “老大,那家伙找来啦。”童声有些心虚。

    “谁找来了?是黑虎他们?到了老子手里的地盘,还想要回去?小的们抄家伙上啊。”先前那声音大声喊道,很是有几分气势。

    “老大,不是黑虎”童声有些怯懦。

    “他妈的,这般嗦,到底是谁?有老大我在,怕个球。”这句话说得很是霸气。

    白景文这时才爬了出来,和小豆子一起将白展抱了下来。

    “喂,我说钱老大,你们就是这么做生意的?客人来了,也不好好招呼着?下次再有生意,甭指望我还照顾你。”小豆子很是气愤,一面将白展扶上白景文的后背,一面大声叫嚷。

    “这就来,这就来,豆子兄弟不要急嘛。”一个半大少年抢步上前,在另一侧扶了白展。一个孩童缩在少年身后,亦步亦趋。被半大少年

    骂了,这才小跑着去整理房间。

    白景文识得少年,正是方才给自己引路的钱老大,只是到了眼下这般境地,能有个栖身之所已是不易,哪里想得了太多。

    房间布置简陋,门窗都已有些破损,被人用纸糊了,正中一张木桌还算完好,只是一条腿短了一截,下面垫了两块石头。桌上还放了茶壶、茶杯,杯中水正冒着热气。

    沿着墙砌了一道炕,上面铺了茅草,一床被褥打了许多补丁,但浆洗得很是干净。

    白景文小心翼翼的扶着父亲在炕沿坐了,小豆子连忙端了水来喂白展喝了。

    换了衣物,白展再难坚持,倒在炕上沉沉睡去。白景文搜遍了全身也只找了点碎银,最大的那锭还是方才从崔判那得来的十两银子,想也没想,一股脑推到两个少年面前。

    “替我去抓点药吧,剩下的都是你们的。”白景文语气中带着哀求,父亲双腿已肿得老高,这一番折腾,额头也已经烫了起来。

    两个少年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一起点了点头。钱老大起身抓了银钱,准备去抓药,小豆子则急着回去,免得晚了惹人生疑,两个少年一起急急出了门去。

    裴白发料理了公务,带了两名军士出了城主府。昨日与姓阴的之间很是不快,虽说并未起什么冲突,但拨下来的药物明显不够使,派来的医者也是大猫小猫两三只,这都过了一整日,飞虎骑中那些受伤的兄弟仍旧有许多未能妥善诊治,裴白发决定亲自去城里找些郎中来。

    问了许多人,终于找到了这家回春药局,三间青瓦房一字排开,离得老远便能闻到一股药香。

    进了门,房间里已经来了许多人,有伙计眼尖,见裴白发气度不凡,连忙迎了上来。

    递了药单,裴白发正坐在墙边喝茶等候,一个半大少年急匆匆打门外跑了进来。

    “掌柜的,家里有人不行了,快跟着去看看吧。”少年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声音中透着几分焦急。

    一屋子人听到少年声音都一齐望了过来。

第五十五章 仗义的钱老大

    坐诊的老者站起身来望了望,并未理会,转身向伙计招了招手。

    “又是你小子,以后来不用说得这么惨,我家掌柜心善,不会不给你药的。”年轻的伙计包了包药,轻轻摇了摇头,走过来塞在少年手中。

    “徐大哥,我知道您和掌柜的对我们好,这次我不白拿,我有钱,”少年担心伙计不信,从怀中小心的取了一只布袋,打开袋口摊在伙计眼前。

    年轻伙计只扫了一眼,赶忙一把捂住,拉着少年向房后走去。

    裴白发望着两人背影,心里有些奇怪,方才少年打开钱袋,裴白发好奇,也看了一眼。其中一锭大银足有十两,这样的银钱哪里会是一个乞儿该有的,从未听说有谁会施舍这许多银钱,莫不是这乞儿犯下了什么事?忽又想起这里并非定边,自己操这些闲心做甚?自嘲的笑了笑,裴白发端起茶来品了一口。

    过不多时,伙计带着乞儿出来,手上拎着几大包药材。到了门口,伙计仍旧在细心嘱咐少年如何煎药。

    少年千恩万谢,这才转身离去。裴白发心中一动,虽说自己不通医理,但常年置身军伍,对于常用的几味伤药却很是熟悉,方才伙计口中提到的几味药正是医治刀伤所需,看来少年犯下的事还不小。这里伙计和掌柜都是好人,看着掌柜和伙计与那少年十分相熟,裴白发还是决定提醒一二,免得受了少年牵连。

    伙计正在招呼客人,见裴白发上前,还以为等得不耐,连忙走过来解释,却听裴白发说要找掌柜前来,伙计不敢怠慢,转身去请。

    与掌柜和伙计聊了半晌,裴白发这才知道,原来这少年姓钱,是这附近几条街乞儿的头领,大家都叫他钱老大。这些乞儿虽说贫寒,但从不袭扰周围的店家和百姓,即便接不上顿,也只是默默忍耐,每到这时钱老大就会将自己积攒的饼啊、馍啊拿出来与众兄弟分食。

    大家伙儿见他们规矩,便生了怜悯的心思,时不

    时会接济些衣物、柴米之类。这些少年记着恩情,若是谁家遭了贼,或有了困难,都会跑前跑后帮衬,久而久之大家伙儿也不将少年们当做外人。原本今日忙完,掌柜还打算去少年们那里看看,现在听了裴白发所言竟不放心起来,叫来徒弟替自己顶上一会儿,向店里的客人们告了罪,带了药箱,急急忙忙出门去了。

    裴白发缓缓坐了回去,心中颇不平静,未曾想这些少年虽身世寥落,但一颗心却并未放弃,也没有甘心情愿去获取施舍,总还想着用些力所能及的方式来报偿。思来想去,裴白发还是决定跟去看看。站起身,吩咐两个军士在这儿盯着,转身出门追着掌柜去了。

    贾三很是有些恼火,昨日一到归流便被那个姓崔拉到翠华阁寻欢作乐。这里毕竟是归流,贾三虽然没有心情,倒也咬牙忍了。今日一大早想着找个画师给白景文画幅像出来,也好发到下面,让长鲸帮众替自己寻找。哪知与那画师前前后后忙了半日,这才画了出来,贾三瞧着有个七八分相似,便带着画去寻崔判。

    一进院子,贾三便觉不对,几个弟子都满脸焦急地忙来忙去,连自己这么个大活人进来,都没人留意。

    被一名弟子引到一旁客堂休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这才见到崔判。见到崔判的模样,贾三心中一沉,看来找白景文多半还要自己亲力亲为。

    崔判看了画像,大叫一声,险些将伤口崩开,大声招呼弟子快去召集人手赶往翠华阁拿人。

    才出门,一个青衣帮众急急忙忙奔了进来,“崔爷,这是咱们这儿方圆三里的药局这两个时辰抓刀伤药的名单。”

    崔判接过名单来看了看,并没有熟识的人,抬手将名单抛了回去,口中淡淡吐出个字来,“抓”

    青衣帮众接了名单转身正要离去,猛然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身回来,“崔爷,翠湖街的钱老大今儿个也去了回春药局,听他们说话,似乎也抓了几味伤药。”

    崔判心里恨极了白景文,正急着赶往翠华阁抓人,哪里耐烦听这些,挥了挥手,说了句“一并抓了”,便躺在软榻上,与贾三出了院子,向远处行去。

    小小的院子里药香四溢,白景文还担心少年拿了钱,会不会就此不回,没想到少年不但抓了药来,还请了郎中。

    温掌柜细细验看了伤势,眉头皱了起来,看了看围在一旁的几个少年,又看了看白景文,目光中带着几分狐疑。

    白景文看到温掌柜的神情,心知不妙,一颗心跳得厉害。

    温掌柜叹了口气,并未多言,回身又开了张单子,唤过钱老大前去取药。

    才走到门口,院门忽然被撞开,十几名黑衣汉子凶神恶煞般闯了进来,见人便抓。

    几个少年哪里是这些汉子对手,没一会儿便被擒下,为首的进了房中见到躺在炕上的白展,脸上已笑开了花儿。

    裴白发跟着温掌柜一路到了这里,眼见着温掌柜进去,担心这般闯了进去再惊到里面的伤者,自顾自找了处树荫坐了下来。

    还未到盏茶时间,一群黑衣人从远处奔来,到了院门外停也未停,凶神恶煞般闯了进去。裴白发站起身来,又坐了下去,心想这些少年也非善类,若是有错在先,自己又非归流军士,贸然上前,若生出冲突,伤了人不免又被那姓阴的得了口实。

    等了一会儿,院子里打斗声慢慢结束,只剩下少年们的叫骂声。裴白发心中暗赞,果然都算是汉子,打是打不过,却没认了怂,都是些当兵的好苗子。日后这些少年若是入了自己麾下,说起今日的事,知道自己这个城卫军校尉此刻就在门外,只是顾念着颜面,坐在一旁观看,裴白发的脸烧了起来。

    “他奶奶的,管他呢,便是那姓阴的知道了又能如何?大不了自己护着大人杀出去就是。”裴白发想通了关节,心里舒畅,大步流星向着院子走去。

第五十六章 遇见裴白发

    白景文心中难过,这些少年虽说满嘴生意,但却是真心实意在帮自己,交给钱老大的银子还剩了许多,都在自己怀中,眼下却要被自己父子连累,若是被这些黑衣人捉了去,哪里能讨的好去。

    任凭白景文怎样叫嚷,一众黑衣人只是不理,照样捉了几个少年,连带温掌柜也未能幸免。

    几个黑衣人里里外外将少年们的住处翻了个遍,又搜出几两碎银,连同白景文身上的银两一同拿了去。

    “六爷,您看,”一名黑衣汉子献宝一般将银两捧到为首的黑衣人面前。

    “今天兄弟们辛苦,便将这些银两分了吧。”为首的黑衣人看也未看,挥了挥手,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白景文父子,像是盯着两件价值连城的宝物,生怕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众黑衣人听了首领的话语,登时欢呼起来,被为首的那人一瞪,立时收了声息,纷纷押着几名少年向院门走去。

    “砰砰”两名黑衣人从门外飞了进来,直直落在众人面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自门外走入,白发黑衣,将院门从外关了,就这样站在门口,冷冷望着众人。

    “这位兄弟,长鲸帮办事,劳驾让让。”六子迎上几步,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不顺,好不容易捞了次立功的机会,便有人跳出来捣乱,虽然这样想着,说出来的话仍旧客气,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白发汉子似乎并未听见,立在那里动也不动。

    六子眼睛红了起来,这白发汉子自己并未见过,今天出现在这里要么为了钱,要么为了义,无论为了什么都是自己的敌人,既然是敌人,那便不必留情。发一声喊,六子第一个冲了上去。

    白景文还以为是附近的百姓,经过了这里看不过眼,便出手相帮,心里很为汉子捏了一把汗,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一阵嘈杂过后,院子又静了下来,白景文张开眼观望,只见那些黑衣人横七竖八躺了

    一地,白发汉子正弯腰扶起温掌柜,轻轻替他掸去身上的尘土。

    几个少年方才与黑衣人搏斗,都受了些伤,此刻疼的龇牙咧嘴,相互掺扶着,戒备地望着白发汉子,不知是敌是友。

    “多谢壮士搭救,”温掌柜理了理衣衫,赶忙向裴白发行礼,“壮士可曾受伤?”温掌柜关切的问道。

    “就凭这些货色,怎能伤到裴某,倒是掌柜的宅心仁厚,不辞辛劳感到此处诊治,可曾受了伤害?”裴白发见温掌柜已上了年纪,方才又跌倒在地上,很是有些担心,见温掌柜笑着摇头,这才放下心来。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扶了这位大叔随裴某寻一处安稳的地方诊治?”裴白发转头望向一众少年,见众少年正盯着自己观望,眼神中仍旧有些戒备,那个叫钱老大的少年不知从何处拾了跟木棒握在手中,不由心中好笑。

    听到白发汉子招呼,又见温掌柜似乎识得大汉,几个少年这才放下心来,纷纷上前帮着白景文背起父亲,随裴白发一起向院外走去。

    走到院门,钱老大忽然想起了什么,招呼一声,众少年又返身奔回院中,将那些破旧衣物、棉被撕了,里三层、外三层,将那些黑衣人捆了个结实,末了仍不放心,将各自脚上的破袜脱了下来,不顾众人反抗,一一塞入口中。有几个黑衣人不知是怒极攻心,还是受不了破袜的味道,竟昏死了过去。

    裴白发望着这一切,脸上满是笑意。

    崔判怒气冲冲的赶到翠华阁,门前的龟奴见情势不对,一溜烟跑进楼中。

    “呦,崔爷,这是怎么了?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您,看我不扒了他的皮。”老鸨一步三摇着迎了上来,身上的赘肉抖的如同波浪一般,脸上的粉也扑簌簌落了下来。

    崔判理也不理,挥了挥手,数十名汉子蜂拥着向楼上奔去。时间不大,楼上便鸡飞狗跳,哭爹喊娘起来。两个少女被几个汉子揪着臂膀提了下来,掼到软榻旁。

    “姓崔的?小姐哪里得罪你了?要你这样对待?”慧儿扶起倩儿,冷冷望着崔判,恐惧的眼神中透着倔强。

    崔判脸上闪过一丝不忍,又带着些尴尬,下意识想要起身去扶,忽然瞥见一旁的贾三,这个死胖子脸上似笑非笑,心中一紧,暗道今日莫要在胖子面前失了颜面,日后传到公子和孙小姐耳中,平白让人看轻。

    “嘿嘿,”崔判才坐起半边身子,顺势斜倚在踏上,冷笑着望向两个少女,“得罪我?你看看这只是得罪吗?差点便要了我这条命。”崔判掀起被子,露出腹部的绷带,那里殷红一片。

    两个少女未料到这般情况,吓得尖叫起来,一旁老鸨也变了脸色,有心相护,却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房里那个小厮呢?将他藏到哪里去了?”崔判逼视着少女,脸上的横肉不住颤动,强压着心头怒火。

    “你说小文子?一大早便带着戒指去找您了呀。”慧儿有些惊讶的问道。

    问来问去,旁边那些汉子甚至拿出刀来恐吓,两个少女已吓得抖做一团,却只是说那少年是二人所救,见他可怜,便收留了下来,其它一概不知。

    崔判觉得脸上烧的慌,自己带着许多兄弟胸有成竹的前来,竟然是这般结果,正想要上些手段,一旁贾三拍了拍他肩头,自顾自转身走了出去。

    “崔爷,那小子八成是被人救啦,以他的本事,陷在贵帮腹地,身上还背着个伤者,哪里逃得出去?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回去看看,或许会有些意外的惊喜。”贾三心中对这个外貌粗豪的汉子实在无话可说。

    崔判躺在软榻上生着闷气,贾三骑在马上满腹心思,几十名大汉知道自家老大心情不好,也都收敛了些,只是默默赶路。

    裴白发带着众人先回了药局,店里的伙计已将药材装了车,将白展放在车上依了药材坐了,一行人架着车,向着城主府行去。

第五十七章 烟柳桥之战

    裴白发带着众人才走过箍桶巷,上了烟柳桥,迎面来了一队人马,清一色黑衣黑裤,一个满面横肉的大汉正没精打采地斜倚在一张软榻上,旁边马上骑了一名赤衣、赤发的胖子,睁着绿豆大的眼睛四处张望,像似在寻找着什么。

    白景文和钱老大见了对面的人马,慌忙去扶白展,几个少年转身便逃,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去帮老大。

    这么一乱,裴白发已意识到不对,望向对面人马,正和那胖子目光相遇。

    “姓白的,既然遇到了,便留下吧。”胖子绿豆大的眸子亮了起来,整个人从马背上跃起,红云一般盖了过来。软榻上的大汉听到喊声也睁眼望了过来,见到药车上的白展,立时坐了起来大声催促手下上前擒拿。

    一道匹练般的刀光亮起,正迎上红云,云中响起一声闷哼,胖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方才站定。身后数十名黑衣汉子望着桥上白发飞扬的汉子,一齐住了脚步。

    白景文和几个少年未料想白发男子竟有这般本事,也都惊得呆在那里。

    赤发胖子抚胸冷笑了两声,心中却有些发寒,方才那一刀劈来,杀意弥漫,没有任何试探,竟是要将他立斩刀下。胖子久在军中,知道这并非江湖上的刀法,而是两军阵前杀人的刀。

    “好刀法,”贾三盯着裴白发,“兄台这样的刀不用来杀敌,却在这维护一帮宵小,当真可惜。”

    崔判也被那一刀惊住,在归流城能有这般身手的没有他不知道的,但这些人中除了帮主,没有一个人使刀,眼前这人是谁?怎地那姓白的会认识这样的高手?崔判外表粗豪,心思却极细,扭头和旁边一名黑衣少年说了几句,那少年点头,悄悄退走。

    裴白发并不做声,他相信自己的眼睛,若说这些时常连饭都吃不上,却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来回奔波的少年们是宵小,那自己的刀便救上一次又如何?

    贾三额头流下汗来,虽说

    这些年功夫并未扔下,但养尊处优惯了,早已没了当年在清风涧时的血性,望着眼前这白发男子,贾三竟有些不敢上前。

    裴白发知道再拖下去必然生变,眼下简大人还在剑峰,自己身边就只有两名军士,若待对方援手到来,可真是一个也别想走啦。

    贾三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男子,心跳得越发剧烈起来,今日若不能擒下这姓白的少年,有了这汉子的维护,再想拿他只怕就难了,到时即便自己回转定边,这条命多半也是没啦。

    贾三决定放手一搏,一条软鞭毒蛇一般自贾三腰间蜿蜒而出。

    崔判伸手擦了把冷汗,自己刚受了伤便遇到这般情形,只盼着阴大人快些赶到,以那个胖子和自己这班手下哪里挡得住这个凶恶男子,到时自己这条命可就悬了。

    黑光电闪,如灵蛇一般向着裴白发当头噬下,雪亮的刀光再起,不去管灵蛇,闪电般向着胖子劈来,竟是以命换命的招式。

    胖子大惊,赶忙回鞭抵挡,却已落了下风。那刀光越来越急,胖子只觉四周已然全是刀光,明明一片雪亮,却似乎置身于血海一般,彻骨的寒意席卷全身。

    胖子胆气一弱,下意识向一旁让去,裴白发已带着众人穿行而过。

    那些黑衣人见胖子都抵挡不住,哪里还敢上前,纷纷护着崔判退后,竟然让出一条道来。

    裴白发纵声大笑扬长而去。

    贾三定定站在那里,冷汗已湿透了衣衫,握着软鞭的手指泛起青白,死死盯着白发男子的背影,咬了咬牙,仍旧跟了上去。

    崔判望着贾三,知道今日自己断不能退后,若是教白展从自己眼前走脱,日后公子和孙小姐怪罪下来,自己如何担待?忙低声催促着一众黑衣汉子随着贾三跟了上去。

    裴白发持刀走在最后,两名军士知道处境危急,但都是刀枪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脚下虽疾,却并不慌乱。几

    个少年从未见过这般凶险的场面,吓得腿已经软了,但仍旧互相扶持着咬牙坚持。钱老大与白景文护在药车旁,紧张的四处张望。

    马蹄声骤,前面街上卷起一道烟尘,一队青甲骑士迎面奔来。裴白发循声望去,心中松了口气。

    “谭统领。”裴白发高声招呼,对面前这青甲汉子,虽说只有数面之缘,两人也并未说过几句话,但裴白发却总觉得有些亲近。

    谭青虎勒住马匹,望着眼前这白发男子,若是还有选择,他实在不愿与面前这汉子为敌。沉默良久,谭青虎没有说话,也没有离去。贾三带着一众黑衣男子也渐渐围了上来。裴白发一颗心沉了下去,望了望白景文父子,事到如今,裴白发也知道这些人不会是为了几个少年而来。这两个男子到底是何人?方才听那胖子叫嚷,这少年也姓白,难道与白莲花有些关系?裴白发心中一动,自己和大人正是为了白家的案子而来,能令这些人兴师动众而来,除了定边白家还会有谁?至于剑峰那个白家,裴白发并不相信在归流谁又那么大的胆子敢找那个白家的麻烦。

    谭青虎本想劝劝眼前的男子,但想想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以眼前的情形,若是换做自己会抛下众人独自逃生?这些羞人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为好。谭青虎缓缓举起了枪,即便是要死,他也不愿这白发男子死在宵小之手。

    裴白发的刀也举了起来,虽然没有任何语言,但四目相对,心中早已明了,无论今日是生是死,这青甲汉子都可算是平生知己。

    贾三手中软鞭如毒蛇一般昂起了头,数十名黑衣汉子各持兵刃一步步上前,只待两人一旦交手,立时一拥而上,先擒下白家父子再说。

    青甲汉子怒喝一声,长枪如龙而出,龙吟九宵,其声也悲。白发男子喝了声好,刀光卷起狂风迎上,一往无前,唯死而已。百余名青甲骑士洪流般涌上,却将白家父子和几个少年护在正中,贾三和崔判面面相觑,怔在原地。

第五十八章 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裴白发见了枪势,便知道眼前这青甲汉子实是劲敌,自己断不能急躁,关刀缓缓递出,刀势中正平和。

    谭青虎位列归流四将之首,虽说受制于妻儿,不得不与裴白发为敌,但心中自有傲气,不肯占一丁点儿便宜,看到众军士将白家父子和几个少年护住,这才放下心来,对手难得,谭青虎长枪一出,心中再无旁骛。

    枪势大开大阖,每一枪都毫无花哨,直进直出,只是极快,前一枪才到近前,后一枪已刺了过来。

    裴白发再不象与贾三对敌那般以命搏命,敌人的枪太快,关刀一刀刀斜斩,如同春日细雨一般,并无太多威势,但每一刀都斩在长枪必经之路。长枪虽快,但枪势被断,威势无法叠加,漫天的枪影硬是无法突破雨幕。

    谭青虎心中暗赞,眼前这白发汉子不过是定边小城一名小小校尉,但无论见识身手都很是不弱,今日若不拿出点本事,擒不下他是小,弱了归流的名头是大。

    枪势一变,忽然变得沉重起来,枪身旋转着递出,并不快,也没了啸声,但空中却隐有风雷响起。

    那些雨丝才一触及枪身,便被带至一旁,一枪枪刺出,四周风雷声大作。微风渐起,转瞬便化作一处处漩涡,风漩之中一道道电光如灵蛇闪烁,雨幕瞬间支离破碎,无数风漩扑面而来,像似要绞杀一切阻挡。

    裴白发的面色凝重起来,心中却热血沸腾,这些年定边颇为太平,这般过瘾的厮杀已许久未曾有过,这样的对手更是可遇不可求,裴白发渐渐沉静下来,眼中只有一柄刀、一杆枪。

    裴白发望着手中的刀,目光越来越专注,关刀缓缓举起,猛然下劈,这一刀简简单单,并不好看,甚至许多刚刚练刀的人都使得更加漂亮。只是裴白发这一刀已劈了不知几万次,任何多余的动作都已去除,每一分劲力的运用,每一丝灵气的走向,长刀所经的每一寸路线都已经过反复锤炼,那是在战场上生与死的锤炼。

    虚空被这一刀划过,无声无息的裂为两半,起了一条极细的黑线,风漩一遇到黑线,立时消失无踪,一刀又一刀斩落,一条又一条黑线浮现在四周,无数的风漩相继湮灭。

    谭青虎纵声大笑,枪势再变,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看似毫无章法,许多枪都刺在空处,仿佛全无用处,但那些风漩似乎受了牵引,粘在抢影上,渐渐融合,整条长枪已化为一道耀目雷霆,闪电般刺下。空中那些黑线被雷霆扫过,纷纷折断、消散,虚空一片宁静,像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望着这一枪,裴白发仰天大笑,白发飞扬,他知道只要自己这一刀击出,双方便会立分生死,活着的那个必然受创,到那时岂不任凭这般宵小为所欲为?

    长刀惊天而起,整个虚空都为之颤抖。

    贾三望着交战的二人,冷汗雨点般滑落,心中暗自庆幸方才没有冲动上前,否则此时哪里还有命在?幸好有

    这青甲将军前来,看这架势,两人多半会两败俱伤,到时怎么惩治,还不是由着自己?这些所谓的英雄侠义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处?

    贾三心中正在冷笑,忽然空中出现了一条黑漆漆的缝隙,转瞬便裂了开来,如同恐怖凶兽一般,张着大口向着贾三当头噬下。

    黑暗、恐惧、绝望,贾三从未曾象现在这般直面死亡,一幅幅画面从眼前闪过,幼时失怙,束发失学,及至弱冠又遭遇流兵,流离失所之际遇到大哥,上了山寨,有了兄弟,相互扶助在这乱世求生。寨子渐渐有了规模,日子也好过起来,但自打劫了那批货,一切便变得不同。朝廷诏安,大箱大箱的金银摆在面前,兄弟们各有各的打算,往日里其乐融融的寨子里再也没了笑颜。自己只想着挣些功名,但他们偏偏不肯,整日将那些公义、道德挂在嘴边。没有钱,没有前程,终日做个啸聚山林的山匪,任谁见了都要唾弃,这些道德、公义又能值得什么?自己并未害人,不过想凭本事挣些前程,也好让辛辛苦苦养育自己的老母在地下能够安眠,这些人便一个个跳出来指手画脚,好像自己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罪过一般。如今好不容易将这些绊脚石一个个搬开,只要寻到了戒指,拿到了名单,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只是自己就要死啦,好不甘心!

    贾三仰面望天,怒声悲啸,他不甘心,他还要与天争上一争。长鞭扬起,灵蛇昂首望天,蛇身层层盘叠蓄势,要做最后一争。

    黑漆漆的巨口狰狞噬下,灵蛇长吟着极速旋转,化为一条巨大的风蛇冲天而起。

    谭青虎倾尽全力一击,眼看着雷霆长枪已然临身,那白发汉子竟不闪不避,转身挥刀向着那赤发胖子冲去。

    心中大惊,但这一击,谭青虎已没有半分留手,再想收回,已是不能。心知白发汉子定是有所牵挂,到了这时仍想着维护众人,难道这便是军人的铁血与担当?谭青虎心中一痛,死命将长枪一引,向着白发汉子左肩刺去。

    “铮”弓弦声动,一支铁箭呼啸而来,那铁箭越飞越急,渐渐化为一只大鹰,昂首怒目,向着空中巨口怒射而至。

    空中那黑漆漆的巨口向着风蛇兜头罩下,没有任何声息,巨大的风蛇寸寸断裂。贾三瞪着双眼,绝望的望着那黑漆漆的巨口,他这一生与命运争斗,临死也不愿屈膝。

    忽然远处一只大鹰飞来,径直投入巨口之中,咯吱吱,巨口吞了大鹰缓缓闭合,像是正在咀嚼着猎物,贾三的心紧紧揪在一处。

    眼看着那张黑漆漆的巨口终于闭合,消失不见,贾三再难站立,整个人软倒了下去。

    裴白发亡命前奔,原本以为倾力一击,必然将这贼子手刃刀下,哪知竟被远处策马而来的小将破了去。眼下强敌接踵而至,裴白发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虽然连番激战,灵气已耗去大半,但手中的刀仍利。

    贾三委顿于地喘着气,望着

    奔来的白发汉子,嘴角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他看到那青甲将军的长枪已雷霆般刺到,只怕那汉子还未走到自己面前,便已毙命在枪下。

    裴白发只觉左肩剧痛,骨骼断裂的声音直入耳畔,脸颊上一片灼热,双目已被鲜血染红,但裴白发手中的刀并未松开半分,仍旧一步步向贾三走来。

    四周众人早已看得呆了,崔判紧紧握着软榻的栏杆,整个身子几乎已探了出来,早已忘了自己是谁,又身在何处。

    白景文望着那道白发身影,泪水已模糊了双眼。几个少年双手死死绞在一处,手指握的咯嘣蹦直响。

    魏晨望着裴白发,怔在那里,心知今日办错了事,阴贵那厮的话哪里能听?缓缓抽出一支铁箭搭在弓上,今日裴白发若不能手刃那贼子,这支箭可以。

    谭青虎没有再出手,双眼紧紧盯着白发身影,握枪的手已有些颤抖,即便自己枪法再好,今日终究是自己输了。

    数十名青甲军士望着远处白发身影,向着那些黑衣人缓缓拔出刀剑,将白家父子和几个少年护得更紧了些。

    贾三挣扎了几次,这才缓缓站了起来,雪亮的刀光像是黎明的朝阳,贾三又看见母亲的笑容,嘴角扔挂着那一丝嘲笑。

    一道乌云带着疾风掠过,一个面容惨白的男子挂着阴恻恻的笑意站在裴白发身后,手中五指钢爪深深嵌进汉子的背部,鲜血瞬间染透了黑衣。

    裴白发只觉双眼越来越模糊,身上像被抽空了一般,渐渐没了力气,咬着牙将整个身体都压在了刀上。

    贾三已经傻了,望着几乎是坠落的关刀竟不知躲闪,旁边忽然伸出一条惨白的手臂,一扯,将贾三扯到一旁,血光崩现,一条肥胖的手臂跌落在地,贾三竟浑然未觉。

    裴白发反手一刀插在地上,他再也站不住了,只是这满目宵小,自己如何能倒?望着天边的斜阳一点点向山间坠落,却仍旧奋起余晖照亮大地,裴白发缓缓将目光投向剑峰方向。

    阴贵心中惊怒,自己逼着谭青虎,又诓了魏晨,今日归流四将来了两个,竟仍旧不能护得贾三周全,自己要如何在孙小姐那里交待?望着那个倔强挺立的身影,缓缓举起钢爪。

    “阴贵”一声大喝响起,远处年轻将领已然目眦尽裂,弓如满月,箭似霹雳,大鹰昂首悲嘶,怒啸着闪电奔来。年轻将领策马疾奔,一箭紧似一箭,竟似要将这白面男子生生射死在箭下。

    谭青虎见魏晨愤怒欲狂,正想上前拦阻,又猛然住了脚步,今日自己是输了,莫非还要输了这一生?叶子若是知道自己这副模样 只怕会失望已极,小虎若是知道自己父亲不过是个助纣为虐的小人,还会像现在这般快乐?即便自己这次甘愿堕落,留得他们性命,日后在人前又如何能抬起头来?

    谭青虎的目光渐渐坚定,手中长枪上雷霆又闪烁起来。

第五十九章 去往剑峰

    君无益坐在堂上品着茶,心中盘算着要不要亲自到定边走一趟。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飞扬跋扈惯了。好在蒋铸稳重,又在军伍之中,在定边多少也算说得上话,将儿子交在自己这个弟子手上,君无益还算放心。只是约好了每两日传讯一次,看看天色,日头已经落了下去,却仍旧不见剑鹰的身影,君无益的心渐渐焦灼起来。

    白神望着窗外,近来事情颇为不顺,宫九这孩子办事素来稳重,怎地这次却生出这般纰漏来?好在是将君不器找了回来。这时候,自己还是不要出面的好,再多的解释都不如让他见到儿子。白神已飞书宫九,要他将君不器速速带回。

    阴贵仓促之间连接了数箭,护着贾三连退数丈,才站定,又见一道雷霆刺来,大声喝道:“姓谭的,今日的事情尚未查清,你们便同袍相残,他日宗里知晓此事,怕是城主面上也不好看。”阴贵知道魏晨也好、青虎也罢。对陆轩然都极是忠心,断不会将陆轩然置于尴尬境地。

    果然,大鹰渐渐消散,雷霆也熄了下去。

    裴白发端坐堂中,不食不动,他在等,等简秋山回转。虽说医者已来看过,也开了药,但裴白发知道,姓阴的下手极重,自己心脉寸断,已是无力回天。只是眼下自己还死不得,自己一去,五百军士无主,心中怨气又重,若是受了煽动极易哗变,到时那姓阴的黑白颠倒,大人便极是被动。裴白发顶着一口气,只怕若是吃了东西、动上一动,一口气泄了,再难坚持。

    白展已经醒了过来,听白景文说起自己竟牵连了这许多人,不禁长吁短叹起来。白景文和几个少年赶忙上来安慰。

    贾三和崔判相对而坐,面色发苦。虽说有阴贵维护,未将二人下了大狱,但有谭青虎和魏晨盯着,阴贵也不敢将事情做得太过显眼,只得暂时将二人软禁起来。贾三心中忧急,但没有上面的命令,哪里敢胡乱托人寻找戒指?只得暂时忍耐养伤。

    君不器听说要回转剑峰,心中却开心不起来,孙兴死了,陈捕头也才刚刚醒来,只是一身修为却是废了。君不器原本想着待自己逮到许氏兄弟,定要他们好看,但如今许氏兄弟也死了,君不器一时倒有些迷茫,满腔的愤怒、怨恨无处发泄,憋得着实难受。但有一点令君不器心中好过一些,自打昨日被救出,君不器已知晓白莲花的身份,心中便兴奋起来,努力回想自己自打进了狱中这一路的表现如何?是怂了些,但有时也很勇敢,尤其是最后陪着白莲花受刑时,更堪称悲壮。更何况为了照顾陈捕头,自己也陪着大家伙一夜没睡,想着二人怎么也算患难见真情了,君不器觉得前景一片光明。一面胡思乱想着,脸上阴一阵儿,晴一阵儿,向着白莲花房间走去,他要去问问白莲花愿不愿随他一起返回剑峰。

    经了这许多事,白莲花不知为何更加想念李青,她想见到他,只要看到他,在他身边,白莲花便觉得没什么坎儿是迈不过去的。但眼下哥哥仍旧不见踪影,也不知身在何处,父亲却前往归流去寻简大人,自己若是随君不器乘剑舟前往,或许还能遇到父亲。白莲花一面想着,望向二丫和猛子。

    霍大猛昨日独闯校尉营救出人来,总觉得事情办得过于顺利,那个姓丛的似乎急于将此事了结,问也没问,便将许氏兄弟杀了,害得到现在也不知白景文的下落,这个白水校尉营只怕还有蹊跷。霍大猛原本便想着等陈鹏山伤势稳定些,便去归流见简大人,好让他知晓定边的情况,也好早作准备。现在一听君不器竟要回剑峰,还有剑舟这样的好东西可以省去奔波之苦,哪里还会推辞。

    铁剑峰坐落在剑峰西北,直面山戎方向。虽名为铁剑,但山势连绵厚重,正中山峰既不险峻,也不秀美,通体赤红,被四周云雾环绕,像似一轮初升的朝阳,一条条山脊向四处延伸,犹如霞光万道。

    君无益执掌剑峰防卫,又修炼《大日剑歌》,开

    峰立府时见这山峰的第一眼便爱上了。

    整个铁剑峰今日很是热闹,得到白云山庄传讯,知道儿子今日回来,君无益早早便起来,亲自下厨给儿子坐他最爱吃的石耳炖雪蛤。众弟子得知小师弟回山,虽说心头愁苦,但个个脸上笑颜如花,纷纷翻遍了箱柜,找来压箱底的宝贝,等着献贡。

    一路穿云破雾,白莲花觉得没过一会儿,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便见到远处一座巍峨的山门在白云缭绕间出现在眼前。少女哪里见过这般景象,惊得呆立在那里,半晌做声不得。君不器在一旁看了心里更是得意,想着一会儿到了家,各式宝贝献上来,还不给你挑花了眼?

    莲花、二丫和猛子三人心中有所牵挂,但即到了人家家门口,怎好不进去坐坐?只得强压心绪,陪着君不器向铁剑峰走去。二丫和猛子虽说来过一次,但那次径直去了云中涧,并未仔细看过剑峰。此时随君不器一路同游,都不免心中赞叹,那些山川或灵秀,或柔美,或险峻,或苍茫;流泉飞瀑,百花争艳,青鸾歌唱,白猿献瑞,一派人间仙境。白莲花三人长这么大见过最繁华的所在也只是县城,跟在君不器身后看得目不暇接。

    许多剑峰弟子远远见到君不器都忙不迭避了开去,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人恐惧、厌恶的事物一般。若是放在以前,君不器必然会沾沾自喜,觉得很是威风,但这一路上,却时常偷瞟三人脸色,神色间很是尴尬,到后来更是刻意带三人捡些僻静小路去走。

    赵四、张甲等人在流殇亭摆了些碧玉雕成的瓜果梨桃,打算给老大个惊喜,左等不见人,右等还是不见人,一个个急得抓耳挠腮。

    望着眼前横亘在云雾中的锁桥,君不器双眼红了起来,就在昨天他还在想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它啦。

    深吸了口气,君不器笑着招呼几人一起上了铁桥。

第六十章 攀登雪玉峰

    白灵儿昨晚便离开了,简大人又去了风堂主那里,馒头也还没什么消息,李青打完了拳,心中已一片宁静,左右无事,便独自一人在山间行走。巳时刚过,山庄中已忙碌起来,三三两两的弟子结伴而行,有的去习武,有的去听课,也有的要赶去其它峰里去学些这里没有的本事,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李青一路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遇见都会微微点头,望着这些弟子的笑颜,李青的心情也是一片大好。

    “大师兄,大师兄好!”这个称呼,李青这两天时常听白灵儿提起,听起来像是无所不能,李青心里也有些好奇,此刻又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循声望去。

    一个白衣公子正从远处行来,并不如何俊俏,也谈不上高大挺拔,但温和宁静,只一眼,便令人心生喜悦。李青心里没来由的有些发酸,连忙定了定神,心中暗暗责怪自己,不过是相处了两日,怎地这般念念不忘?

    那白衣公子也看到李青,正笑着走来。

    云蒸霞蔚,慕晚亭就坐落在落霞湖畔,两个白衣身影在亭中相对而坐,茶香袅袅。

    李青从慕晚亭下来,心中沉甸甸的,不管这位叫宫九的大师兄说的是否属实,自己都要尽快寻到简大人和几个弟弟妹妹。

    宫九望着李青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笑意,虽说今天被师父责骂了一番,但算不得什么,好戏就要开始了。

    李青这两天对剑峰熟悉了许多,何况血剑堂在剑峰哪有人会不知?只消随意找几个人问问便知。

    望着眼前这座险峻的山峰,李青想也不想,抬脚向前迈出。雪玉峰的规矩,李青早有耳闻,虽然不知简大人是如何去上去的,但自己怕是不会有什么特殊待遇。

    这山峰几乎笔直向上,李青整个人都贴在崖壁上攀登,最初崖壁上生有许多草木鲜花,一眼望去,赏心悦目,李青攀得并不乏味。

    攀了一阵,越行越高,身边开始有了雾气

    ,花草树木也渐渐稀少,露出一块块锋利如刀锋的山岩来。这些山岩虽然锋利、陡峭,但还难不住李青,手脚并用,灵气奔涌,李青前行的速度丝毫不减,反而越行越快,远远望去如同一只猿猴在山间跳跃。

    李青在雾气中穿行,身上的衣衫都已被打湿,山风吹过,寒意彻骨。再向上望,山势如同剑一般笔直向上,高处依旧云遮雾掩,似乎这山峰无穷无尽,刺穿了不知多少重天。

    四周的雾气消失不见,草木的踪迹也很少见到,目之所及只有山岩间顽强的生长着的几缕红色小草。这些小草在山风中摇曳,发出阵阵剑鸣。

    李青攀住一片山岩在这停了一会儿,早先听许多剑峰弟子说这山峰有千余丈高,还不太在意,但今日实打实攀登起来,却着实不易。也不知现在攀了多高,上面仍旧一眼望不到顶。自己一路攀得太快,这般下去,怕是还未到峰顶,灵气已消耗殆尽。

    休息了片刻,李青抬腿向上攀去,这里山风已然猛烈起来,气温又比山下低了许多,虽然只依靠肢体的力量攀登,但仍旧需要以灵气御寒。

    “嗤”一道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若非李青感知极强,在这呼啸的山风中哪里听得到这般轻微的声响。李青停住,遍查周身,袖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割了道口子。李青左看右望,也不知是被什么划伤,只得不去管它,又向上爬。

    “嗤”又是一声,这次裤脚又被割了开来。李青不敢再动,在四周一点点寻找,这般下去,未到峰顶,自己已是衣衫褴褛,到时平白惹人笑话,又怎么有脸面去见大人?

    找了片刻,一丛血色小草映入眼帘过,就长在身旁的石隙中,在山风中正猛烈的摇摆,哗啦啦,似许多剑器交击在一起。李青一点点移了过去,反手间已取出匕首,轻轻向着小草拨去,想要看看这东西是否当真这般锋利。

    李青这把匕首是简大寿所送,不知何物打造,极为锋利,又极为通透,灵气运转之下,犹如手

    臂一般无二。

    匕首掠过血色小草,“锵”清越的金属交击声响起,一根小草应声而断,在风中翻翻滚滚向下坠去。

    李青能感受到那小草虽说锋利,但并不象剑器一般坚硬,也不在意,一点点向上攀去,只是十分留意四周有没有那血色小草出现。

    向上攀了一段,风中传来轻微的沙沙声,初时李青还以为是什么地方的草木被风吹动发出的声音,渐渐发觉不对。那声音不但越来越大,而且离自己越来越近,像似与自己一样,也在攀登一般。

    李青停下脚步向下望去,一片血色,不知何时身下山岩上已生出许多血色小草,一团团、一簇簇相拥着在风中摇曳,撞击声连成一片,变成一片沙沙声响,听上去像是再控诉方才李青的罪行。

    望着身下这些小草,李青忽然意识到这些小草都是些活生生的生命,或许自己方才的行为确有些莽撞了。灵气丝丝延展,向着那些小草们游去,歉意、自责,这是李青向它们传达的感情。这些小草一触及李青的灵气,忽然躁动了起来,像似见到了异类一般,疯狂涌了上去,一只只小草变成一柄柄小剑向着四周乱砍,残忍的杀意弥漫。

    实在有些出乎意料,李青自打得到无烬木以来,每每与各种草木沟通,从未感受到这样凶残的恶意,难道代表生机的草木中也有这样凶恶的存在?李青赶忙收回灵气,那些小草似乎能够捕捉到灵气运行,纷纷摇摆着追逐而来,沙沙声越发剧烈起来,像是在冲锋陷阵。

    李青边向上攀登,边向身下望去,这些小草如同红潮涌动,一路向上,又有许多新成员加入,从四周围了山来,渐渐一如同波浪般翻涌起来,速度极快。

    眼看自己腾挪的空间越来越小,李青知道若是被这些小草追上,即便十个自己也要烟消云散。再也顾不得礼节,巨大的庚金翅自背部缓缓展开,轻轻一扇,借着山风,李青已经来到空中。

第六十一章 剑灵草与雾隐树

    李青飞上了半空,心中这才安定了下来,望了眼山岩上那些疯狂舞动的血色小草,李青再不停留,双翅展动,风一般向上掠去。

    山壁飞速自眼前掠过,离上方那片云雾越来越近。

    一进入那片雾气中,李青便觉不对,那雾气极为稀薄,却如同一层层飘荡的轻纱,自己才入其中,便如同陷入了泥潭一般,任凭庚金翅如何舞动,只是牵动更多的雾气,一点点缠在金翅上,李青只觉双翅越来越重,渐渐再难展动。

    李青从未遇到这样情形,此时身下便是万丈深渊,一眼望不到底,山岩上那道血色波浪仍在执着向上,没有丝毫放弃,现在若是双翅不能施展,岩壁上自己又快不过那血色波浪,当真是身处绝境。

    一颗心慢慢静了下来,李青并不是第一次经历险境,早已不再慌张,默默感受着四周雾气的流动,渐渐收起双翅。

    失了双翅,雾气又恢复平静,李青向下跌落,越来越快,离开了雾气笼罩,再展双翅,落在山岩上,借着一双匕首,李青飞快向上攀去,不多时,又进了雾中,这次雾气再无任何变化。

    还没攀上多远,身上的衣服又被划破了几处,下方翻滚的血色波浪终于撞入雾气之中。

    “轰”,宛如烈火遇到了热油,四周忽然沸腾了起来,那些雾气剧烈翻滚,变得一片血红。

    李青停了下来,他已经瞥见一根根血色小草正漂浮在雾气之中,忽忽悠悠、载浮载沉,像极了一条条小鱼,焦急的游来游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李青屏息凝神,挂在山岩上一动不动,碧绿色的灵气铠甲悄无声息的覆盖全身,默默感受着四周的波动,李青知道以目前的处境,自己迟早会被发现,一战已不可避免。

    碧绿色的灵气在经脉间缓缓流动,李青发现在这里竟然无法吸收任何灵气,看来从现在开始,自己不能再浪费一丝一毫灵气。

    随着那些血色小草涌进雾气之中,山间又陷入一片

    宁静,连风声都已消失不见。

    “嗤”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山间格外刺耳,李青觉得后背一凉,想也不想,箭一般向上射去,手中匕首已化为两柄赤红长刀,舞得如同两面盾牌一般将射来的小草纷纷斩落。

    雾气中金属交击声更加密集,这些小草们失了许多伙伴,更是愤怒,但一时拿李青没有法子,不由剑鸣声更加凄厉起来。

    忽然上方雾气中想起啸声,李青望着眼前这一幕,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一株高大的血色大树就这样漂浮在雾气之中,丝丝缕缕根须在雾气中扭曲蠕动着,像极了一条条巨蟒,那树上一片片树叶与那些小草生的一模一样,只是要大了许多。

    那大树似乎感受到了小草的愤怒,巨大树冠不断摇动,片片枝叶离体而出,化为一柄柄长矛、利剑向李青攒射而至,无数的根须扭动,纷纷昂起首来,竟真的长了颗蛇头,獠牙大张,向着李青吞噬而来。

    那些剑矛密集如雨,巨蛇也如同一张纠缠的大网,四面八方如一张巨大的牢笼笼罩而下。

    李青忽然离开山岩,双脚向空中踏去,有时踏在虚空,有时又踏在根须之上。那些巨蛇狰狞而至,却每每在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被李青双足踏上,立时便软了下去。

    手中两柄长刀如同两柄长枪,前一枪才出,后一枪已至,每一枪刺在虚空,周围那些飞来的长矛、长剑立时偏离了路径,或者飞向别处,或者交击在一处。只是这些剑矛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生命,失了方向,立时便回刺而至。

    李青虽脚步一步紧似一步,手中长枪一枪快似一枪,但四周剑矛、巨蛇仍旧愈围愈紧。怎么办?李青心中焦急起来,灵气疯狂奔涌,生死存亡间,李青再也顾不得其它。原本火行灵气奔行四经,最是充沛,但今日一路杀到此处,早已消耗殆尽。情急之下,一丝丝碧绿色灵气向手中长刀奔涌而去,长刀得了灵气,忽然变得晶莹碧绿,向前一刺,雾气猛然炸裂,一团烈火向四周翻滚而出,将剑矛燃起一

    片。凄厉的剑鸣声在火中响起,丝丝飞灰在雾气中飘荡。李青心中一惊,即便是方才自己用火行灵气御使长刀,也未见这般效果,为何眼下用了木行灵气,怎地便有这般威能?

    李青一刀刀此去,剑矛鸣啸着四处抛飞,体内那艘小舟又自黑暗中驶来,在灵气长河中飘荡,船首那盏灯火忽然荡了起来,轰鸣声中,将灵气长河点燃。 李青只觉的五内俱焚,无数碧绿色灵气疯狂涌动,化为河流在经脉中奔腾咆哮,与那道灵火相遇又被点燃,化为赤红色灵气,继续奔涌向前。李青忽有所悟,在雾气中打起拳来,一拳又一拳,对劝春光、离火刃的感悟越来越深。

    李青一拳打出竟带着无烬生机,才击到空中,便起了一道碧绿色涟漪,那道涟漪将四周飞来的剑矛包裹,那些剑矛立时剧烈挣扎了起来,涟漪正中忽然有赤红色火光亮起,那火光才一亮起,便沿着涟漪向四周蔓延血色渐渐褪去,那些剑矛被赤红的火焰烧灼,血色渐渐褪去,泛起新的生机,凄厉的剑鸣声也弱了下去。

    一拳又一拳,已有些长剑和长矛已化为晶莹的绿色,竟掉转了头向着其它剑矛攻去。

    被那无烬木的火焰灼烧了灵气,已变得变得越发精炼浑厚起来,使得李青一时仍可坚持。

    李青时而以长刀刺出,时而以拳击出。慢慢,四周绿色剑矛越来越多,这些绿色剑矛纷纷化为枝叶落回那株血色树木之上。

    巨大的血色树木剧烈抖动起来,那一丝绿色顺着枝干一路蔓延,如同生命之花一般绽放,李青欺身而上,一拳拳击在巨树四周,一道道绿色涟漪汇聚成碧绿色的湖泊,湖泊中燃起赤红的火焰,渐渐将巨木笼罩其中,化为巨大的火烛熊熊燃烧,那巨木被火焰灼烧,不但未曾毁灭,反而愈发生机盎然起来。

    李青一拳一拳,心中感悟颇多,渐渐陷入一片空灵,却未曾发现无数小草正争先恐后的想要钻入体内,将李青整个人染得一片碧绿。

第六十二章 烈火红莲

    李青在云雾中一拳又一拳,并未留意身后庚金翅已缓缓展开,那些碧绿小草在李青周身涌动,正不得其门而入,见了庚金翅展开,一窝蜂的涌了上去,转瞬便将赤金色的羽翼染得一片碧绿。

    云雾中忽而起了道涟漪,涟漪中燃起道火焰,火焰初时燃烧得猛烈,一朵朵火花儿四溅,显得极具威势。慢慢地火焰与涟漪相融合,借着涟漪的波动,将一股股爆炸般的力量向四周传递,被涟漪笼罩的区域,汹涌的火浪吞噬一切。

    李青打得兴起,云雾中起了一道道涟漪,眨眼间,四周已是一片火海,拳势忽然一变,云雾中的涟漪也随之而变,火浪变幻着渐渐堆叠在一起,轰,赤红色的烈焰猛然跃起,恐怖的力量将四周云雾击得翻涌激荡。

    一路向上,少了那些血色小草和长满了蛇一般根须的大树,云雾并不能阻挡李青分毫,穿过云雾,四周气温愈加低了,大片大片的雪花在空中飞舞,山岩上渐渐结起了冰,若是换作常人,只怕此时已是寸步难行,但李青才有所悟,两柄赤红长刀轻易便刺穿了山壁,烈焰席卷之下,坚冰纷纷融化,攀行的速度不减反增。

    远远地,目光所及,已能望到山巅,李青一路行来,连番遇险,却也有所领悟,心中畅快,忍不住纵声长啸。

    那些飞舞的雪花在啸声中激荡,越舞越急,一片雪花在空中飞旋着,划过山岩上的冰雪,带起片片雪雾

    “嗤”雪花贴着李青脸颊掠过,带出一道血痕。赤红刀光亮起,那雪花眨眼间已被灼烧得踪迹皆无。

    空中飞舞的雪花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此时已完全没了方才的舒缓、柔和。一片片雪花儿在空中飞旋,不断撞击在一起,化为一面面数尺长的巨大冰雪利刃,飞旋呼啸着斩来。

    李青挥舞着长刀,一刀刀击在空中,一道道涟漪荡起,那些利刃被涟漪牵引,纷纷变了路径。

    只是这些冰雪利刃并未消失,反而越聚越大,没一会儿已化作近丈方圆,犹如一面冰雪墙壁一般碾压而来。空中那些涟漪再不能撼动分毫。李青长啸一声,庚金翅展动,已来到空中。

    雪白的利刃飞舞,赤红的烈焰奔腾,青翠的羽翼伴着烈焰在风雪中穿梭,像一只巨大的青鸾。

    山岩上的坚冰越积越厚,整面山壁已化作巨大的镜子,李青只觉风雪越来越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许多利刃从四面八方斩来,已经辨不清方向。

    李青刚刚劈开一轮利刃,眼前便出现了那面巨大的冰雪山壁,只见一人舞动着两柄赤红长刀,乘着翻滚的烈焰向自己袭来。两柄长刀下意识向前斩落,没有预想中的轰鸣声,连风雪都已消失不见。

    茫然四顾,这是一处血色的世界,李青正站在一处孤岛,血色河流环绕,血色的大地,血色的太阳,还有那一柄柄血色长剑。

    没有道路,四周景象都是一模一样,李青有些没了主意,站了一会儿,那些长剑悬在空中一动不动。李青紧了紧手中长刀,收了羽翼,在这个诡异的世界,李青哪里还敢在空中飞行,屏息凝神,缓步向前走去。

    一柄血色长剑如流星般坠落,向着李青呼啸而来。

    “锵”刀剑相交,那长剑并未如李青想象的一般被带到一旁,巨大的力量破开长刀直直刺向李青面门。青翠的羽翼从两侧斩落,一根根翎羽如同短剑一般接连击在长剑上,李青连退了数丈,那长剑势尽,又呼啸着悬回空中。

    长长呼了口气,脚下还未站定,另一柄长剑又呼啸而来,李青长刀连点,空中荡起三道涟漪,赤红色火焰随着道道涟漪向四周传递,犹如一朵朵在烈焰中盛开的莲花。那柄长剑刺在莲花上,似乎缓了一缓。李青眼睛亮了起来,脚下步伐变幻,只在丈许方圆内移动,那长剑追击李青,也不断变换路径。手中长刀不停的击出,虚空中绽放出一朵朵红莲,这些红莲相互交接在一起,似一张大网层层罩向长剑。长剑虽剑势沉重,一路仍旧势如破竹,但刀剑相交之下,李青这次只退出数丈,长剑剑势已尽,又退回空中,悬在那里一动不动。

    又一柄长剑击下,这次李青不再慌张,方才与那柄长剑争斗,李青心中已有所悟,手中长刀一刀刀刺出,盛开的红莲愈发密集。只是红莲虽多,长剑剑势却未曾进一步放缓,仍旧

    坚定的一点点向李青刺来。李青脚下步伐变换,心思电转,忽然福至心灵般刺出两刀,这两刀都刺在一处,盛开的红莲竟绽放出两层莲瓣,那些娇艳的花瓣如同磨盘一般相向转动,中心竟凝结出一颗红宝石般的莲子来。长剑刺在红莲之上,一时竟未能穿透,只缓得片刻,那枚红宝石般的莲子已然炸裂开来,一道血焰顺着长剑蔓延,就这般燃烧起来。长剑被血焰烧灼,发出凄厉的剑鸣,不再理会李青,化为一道红光,径直投入远处长河之中,消失不见。

    李青愣了片刻,忽然刺出一道,虚空中绽开一朵莲花,却只有一层莲瓣。李青微微皱眉,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刀刀刺处,一朵朵莲花绽放,李青默默感知着,渐渐有了些领悟,长刀刺出时力量越相似,刺的位置越接近,两朵莲花便越有融合之势。忽然,空气中的波动剧烈了起来,李青两刀竟然刺在了一处,只是力量拿捏的还不够好,饶是如此,一朵红莲绽放开来,双层的莲瓣缓缓旋转,只是莲心并没有莲子。

    虽说与方才还差了一些,但李青心中仍旧十分欢喜,又向前走了数丈,果然又有一柄长剑流星般坠落。长刀连刺,燃着烈焰的红莲盛开,虽说没了莲子,并不能击退长剑,但长剑一时也奈何不得李青,刺了几刺,都被红莲挡了,便又退回空中。李青压住心中兴奋,步伐变换,四处游走,一柄柄长剑此起彼伏刺下,赤红色长刀如同红色闪电般接连刺出,每一刀都几乎刺在一处,越刺越快,空中的波动越来越强,忽然一朵盛开的红莲中赫然凝结出一枚血色莲子。李青心中渐渐明悟,每一刀刺出,力道拿捏的越发精准起来,一朵朵盛开的血莲迎向长剑,不消片刻,四周方圆数丈已然空空如也。

    李青一路前行,空中长剑再不能阻挡李青脚步。望着奔腾咆哮的血色长河,青翠的羽翼缓缓展开,方才那些长剑便差点应付不下,这长河看上去更加诡异凶险,李青哪里还敢涉水而行。

    双翼展动,李青如同一只大鸟向远方飞去,也不知飞了多久,李青忽然发现那血色长河似乎无边无际,无论自己怎样飞,依旧望不到边际。

第六十三章 雪玉峰上

    雪玉峰终年银装素裹,玉鉴湖就坐落在雪玉峰顶,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片冰雪世界中竟有这样一湾碧水,光滑如镜,青翠如玉,玉鉴湖因此得名。

    玉鉴湖畔有一座小亭,亭上坐了两人,一个面色黝黑,黑衣黑发,冷血肃杀。另一人却是个清秀的年轻公子,青色衣衫外披了件狐皮袄子。两人相对而坐,不知在聊些什么。

    一个白衣少年从远处疾奔而来,到得亭外,尚未站稳,便向着黑衣男子一面行礼,一面急声说道:“师父,有人闯入了血狱。”

    风破歌望着罗剑一副急切的模样,正要呵斥,忽听有人进了血狱大阵,面色一变,立时站了起来。

    这大阵是风破歌亲设,最是清楚不过。眼下并没什么危机,宗门里几乎没人不知道雪玉峰的规矩,并不会有人闲着没事擅闯这里,因此大阵只开了一重,不过起个预警的作用。虽是如此,若是有弟子误入其中,依旧极其危险。

    匆忙和简秋山招呼了一声,风破歌化作一道流光向着远处径投而去。

    李青在长河上飞行,四下里惊涛怒卷,乱云穿空,咆哮声震耳欲聋。李青心中焦急,听到耳中更觉烦乱,若是就这般寻不到岸边,待自己灵气耗尽,岂不是仍旧要跌入河中?既然如此,不如趁着眼下自己还未到山穷水尽,便进入河中查探一番,或许能寻到些端倪也未可知。

    想到便做,双翼一收,整个人箭一般射向湖面。飞溅起的浪花儿才一触及李青,整片长河立时沸腾了起来,无数巨浪卷起向着李青劈头盖脸罩了下来。

    李青赶忙张开双翼向上飞起,却不料方才那一丝河水竟然缠绕在羽翼之上,犹如一道血色长鞭,将自己死死拽住,仓促之间竟不能脱身。

    只这一耽搁,四周巨浪已一拥而上,急切间李青只来得及以双翼紧紧护住身体,便被巨浪吞没。长河上巨浪渐渐平复,依旧奔腾流淌,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李青不知自己被带到哪里,只听到四下里都是刺耳的摩

    擦声,仿佛有无数把锯子,正在拼命锯着双翼,似乎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到自己的血肉。

    怎么办?以眼下的处境,李青哪里敢张开双翼?只是若是就这样躲着,双翼迟早会被攻破,到时结局也是一样。

    李青忽然想到了那些小草,既然是生命,自己正可通过它们探探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愤怒,李青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那是目睹自己的同伴被残杀后的愤怒,李青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个士兵,正与无数的同伴一起守卫家园,天空中有无数的血色凶兽铺天盖地而来。

    士兵们都很勇敢,个个举起长剑奋勇杀敌,怎奈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断有同伴被扑击而下的凶兽拦腰咬断。

    李青望着这一切,心中焦急,这些士兵虽然勇敢,但各自为战犹如一盘散沙,这般下去,如何会是那些凶兽的对手?

    心意一动,大地上忽然升起一条条藤蔓,那些碧绿的藤蔓上腾起一朵朵烈焰,转瞬绽放,化为一朵朵红莲分别托了士兵,随着藤蔓蜿蜒腾挪,那些士兵进退之间立时有了章法。

    空中那些凶兽每每扑击便为红莲所挡,周遭又有许多士兵叫嚷着杀到。凶兽虽然凶猛,一时倒奈何不得一众兵士。双方你来我往,僵持在一起。

    风破歌从血狱中救起李青时,简直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依李青这般年纪,不过初入玄光的修为,失陷在血狱中这般久,几乎毫发无损,反倒是血狱中的剑器和兽魂损失了些许。风破歌有些嫉妒简秋山,这样的人才怎会在朝廷手中?若是在自己手中,定然会成为剑峰的中流砥柱。

    李青望着风破歌的眸子,眼前这冷血汉子双眸中正闪着兴奋而热切的光芒,像是凶兽看到了猎物,也像是色魔见到了美女,李青被瞧得心中打起鼓来。

    “我说简大人,”风破歌拉着李青一路小跑着,来到玉鉴湖畔,殷切地望着简秋山,“这位李捕头,大人可否割爱让与风某,这雪玉峰上你看上了什么尽管拿去。”

    简秋山正望

    着面前的湖水,心中思索着风破歌的话语,父亲似乎很是欣赏他,特地要自己带话给他,嘱咐他万事小心,也不知何意。

    忽听风破歌的呼声从身后传来,简秋山一愣,这几日也见过风破歌几次,即便是今日得知父亲对他的惦念,也未见他语气有丝毫改变,怎地现在语气竟然这般兴奋?

    转身望去,却见李青正红着脸被风破歌拉在手中,快步向这里奔来。简秋山望着眼前这一幕,惊得合不拢嘴。

    缓了片刻,这才详细问明了原由,得知李青为了找自己,竟然孤身上雪玉峰,以至于失陷在血狱阵中,简秋山不由心中一痛,暗自责怪自己虑事并不周详,来此之前应先安排好紧急情况下的联络之法。

    细心地问了李青伤势,得知只是些皮肉伤,简秋山这才放下心来。

    风破歌眼巴巴的等在一旁,直到逼得简秋山实在没法子,只得明确拒绝了风破歌这天真的想法,黝黑的汉子这才有些落寞的独自离去。

    李青见四下无人,将宫九所说一一讲给简秋山听。这些话语如同惊雷一般在简秋山脑中炸响,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不过离开几天,定边便出了这么大乱子。更想不到的是丛晚仍旧将自己当做简家最小的顽童,竟然胡乱扣个刺探军机的罪名便敢将陈鹏山一身修为废去。嘿嘿!看来自己还是太仁慈了,以至于这位父亲身边的爱将根本没讲自己放在眼里。

    简秋山嘱咐李青火速去寻了馒头、猛子等人,这便回转归流,会同了裴白发再一并回转定边。这次无论如何,自己都要给陈鹏山讨一个公道。

    李青讲简秋山送回居所,便急急前往云中涧去寻馒头。

    这一次再进云中涧,相隔时日虽短,但李青的修为咦不可同日而语,又有温婉的地图,一路行去并未遇到阻碍。

    馒头和温婉都已结束了修炼,正与陆轩然父女话别,陆婉婷站在父亲身旁,不时偷偷望向那个身躯高大的少年,面庞上飞起红霞。

第六十四章 铁剑峰上的酒宴

    栖凤台书剑阁是铁剑峰弟子日常读书练剑的地方,很是宽阔,今日装饰一新,门前两只青铜狻猊口中吐出五色云雾,飘飘邈邈,将整座台阁衬得如同仙境,似乎并非建在山上,而是浮在云端一般。

    白莲花跟着君不器战战兢兢的过了铁锁桥,迎面是一柄巨大的铁剑笔直的插在山石上,上面三个大字“铁剑峰”,龙飞凤舞、铁画银钩,锋利的剑意弥漫。铁剑四周不见一株草木,白莲花一只脚才踏上山顶,忽觉一柄巨大铁剑迎面碾压而来,吓得惊叫一声,向后退去,被猛子伸手扶住。

    二丫走到最后,感受虽没有白莲花那般强烈,却也是心中一惊,额角已见了汗,不禁有些恼怒。

    “喂,我说你们家弄这么大一柄剑插在这里做什么?显威风啊?”二丫蹦跳着赶了几步,站到君不器身旁,望着铁剑,佯装惊叹。

    “晓雨姑娘说笑了,这柄剑是父亲以剑证道之前作用的佩剑,父亲身负宗门防卫之责,这柄剑与父亲心意相通,立在这路,以防宵小潜入。”君不器哪里会听不出二丫言语间揶揄的意思,若是放在以前,定然会争上一争,此时见白莲花被吓了不轻,心中也觉得立这样一柄剑在这里确实不妥,听了二丫的言语,心中并不恼怒,只是笑着解释。

    “以你们父子的威名,谁敢没事潜入你们家玩耍。”二丫的嘴撇的老高,一脸的不以为意。

    君不器也不理会二丫言语上的挖苦,只是笑笑,回身去问白莲花的情况。

    铁剑身后是一条狭窄山径,只能容一辆车马经过,两侧山岩壁立,像是被那柄巨大铁剑斩开一般,众人随着君不器一起踏了上去。

    一大早许多弟子都来找君无益,商量着要到山门去迎,被君无益一一打发了回去。这孩子太过张扬,偏偏身子又不好,原本俞白侠在,自己倒还放心些,也不去管他。眼下自己这个最器重的弟子整日浑浑噩噩也不见好,若还是放任不管,日后又有谁会护着他?

    君不器带着白莲花三人沿着山径一路上行,虽说经了这些事情,心性已转变了许多,但心中并不舒服。这一路走来,不见一个师兄弟前来迎接,不要说平日最是维护自己的小师弟,即便是赵四、张寻这几个跟屁虫也不见踪影。到处都冷清清的,倒像是诺大的山峰无人居住一般。

    君不器觉得有些不对,莫非自己离开这段时日,峰里出了什么变故?想到这,再也无法淡定,脚下不由快了起来。白莲花几人觉察出君不器的焦急,各自加快了脚步跟了上去。

    一路穿岩过涧,来到一处宏阔的高台前。五色云雾环绕,汉白玉砌就的高台掩映其间,四角上,四只巨大的石凤振翅欲飞,高台上一座七重楼阁耸立,碧瓦朱檐,气派非常。

    白莲花三人这一路行来,眼中所见已十分震撼,此时望着云雾中的台阁,只觉如同置身仙境一般,神驰意荡,不能自己。

    君不器却无心这些,这一路行来竟没瞧见一个弟子、仆役,君不器几乎已确定出了事情,眼前这高台是平日峰里弟子

    读书、练剑之所,最是人多,君不器急急赶到这里,心中仍存着希望。此时到了台下,望着高台,君不器心里倒打起鼓来,往日里这高台并不见云雾,离的老远,便可一览无余。今日却忽然起了云雾,现在到了近前,依旧看不清台上的情形。

    定了定神,君不器正要迈步上前,却被猛子伸手拦住。这两日与这少年相处,猛子多少也改变了些看法,虽说仍旧有些纨绔,但张扬的脾性却收敛了很多,有时还知道为他人着想一二,并不像在云中涧初见时那般令人生厌。

    这次热情邀请自己三人前来做客,更是没有一分剑峰少主的架子,猛子能感受到少年是将自己三人当做了朋友。眼下一路行来,即便是最大条的二丫也觉出异样来,那高台云遮雾掩,也不知藏了些什么,猛子如何能让君不器独自冒险?

    君不器虽然在剑峰长大,也时常去做些任务,但大多有人相伴,并不需要他出什么力,虽学了许多年剑术,却没什么临敌经验,此时被猛子拦阻,有些狐疑地望着猛子,有些不明所以。

    猛子也不管他,手一伸,一只小小蝎子出现在手心,蝎子通体青碧,却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似乎并非真实存在。小小青蝎才一落地,便急急向雾中爬去。

    君不器也见到了蝎子,小巧玲珑、似梦似幻,还当是见法宝,有些惊异的望了眼猛子,心想这几人无论谈吐还是见识并不象在山村中长大的孩子,这少年不但将自己从那般险恶的牢狱中救出,眼下又拿出这样的法宝,究竟是何身份?

    霍大猛并不知晓君不器心中所想,凝神操着青蝎一路向上游走。台子很高,青蝎又小,走了一会儿方才上了高台。霍大猛不敢随意走动,操着青蝎专拣墙边、角落里行走。

    上了高台,云雾倒不是那般浓厚,薄纱般的雾气氤氲流淌,将高台衬得如梦似幻,许多白衣人脸上挂满了笑容,正来回奔忙,正中摆了数十桌几,上面摆满了瓜果、酒菜,整座高台没有一人留意到角落里那只小小的青蝎。

    霍大猛张开双眼,拍了拍君不器的肩头,示意他一切平安。君不器愣了一会儿,猛然跳了起来,欢呼着奔上台去。铁剑峰十几个师兄弟,除去俞白侠,今日都已经到了,虽说师父嘴里骂的凶,但这些师兄弟哪个不知道师父的脾气?依旧一大早便开始张罗,忙了大半日才将一切准备停当。正要歇息片刻,忽听高台下有人大呼小叫,众人神色一变,这声音太过熟悉,正是那个吸血鬼的声音。一个个正要硬着头皮迎上前去,却见少年手舞足蹈,大声叫嚷着爹爹,向着阁中奔去。

    众人正有些愣神儿,见又有三个少年男女上得台来,众师兄弟都想着这定然是那吸血鬼在外结交的党羽,一时都默契非常的转回身各忙各的,只当未见。

    君无益正坐在堂上品茶,心里想着待会儿那个混账回来,见峰里这般冷清会是怎样的表情?又会做出什么事来?会不会担心自己?又会不会害怕?君无益端在手中的茶早已经冷了,却全然未觉,只是定定望着墙壁发呆。君无益这些年并非不想管教孩子,

    但每每想起萍儿,总是狠不下心。

    长叹了一声,君无益放下茶盏,抹了抹眼角,心中想着自己当真老啦,最近常常会忆起往事,想起那些早已远去的脸庞,清晰的、不清晰的,欢喜的、怨恨的。

    正胡思乱想,便听到外面一个少年的声音正大声叫着爹爹,越来越近。

    君无益有些发怔,这声音是那混账的,只是这声爹爹真是好暖啊,君无益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方才想的多了,以致生出幻觉来?才转身,一道身影已轰然撞入怀中,紧紧揽着脖子又笑又跳。君无益面色一沉,伸手便要去扯,却忽然停住,上次这孩子这般撒娇还只有七岁,这些年自己虽然骄纵他,但这孩子却与自己渐行渐远,越加生分起来。或许是这些年自己整日劳心宗门事务,忽略了这孩子的感受。君无益缓缓将手臂揽了儿子,含着泪的双眼露出笑意。

    听了君不器添油加醋的说了在牢里的遭遇,君无益虽然没有多少什么,但即便是白莲花也能感受到这剑阁中那道锋利的气机渐渐升腾。又听说那个白衣清丽的少女便是白莲花,君无益的脸上终于露出笑容,看向白莲花的目光很是柔和,倒将白莲花看得涨红了脸庞。

    瞧着君不器对待白莲花的态度,再看看师父的神色,一众师兄弟哪里还看不出什么端倪,一个个围前围后,端茶倒水,添酒加菜。白莲花坐在那里频频欠身,不停致谢,倒有几分如坐针毡,偷偷望向猛子和二丫,哪料二人只顾低头吃喝,理也不理自己,白莲花心中暗骂叛徒。

    陆轩然听了李青所言,也觉察出事情的严重,匆匆和温婉告辞,自去找魏晨点校兵马,嘱咐李青和馒头找了猛子他们速速赶来会合。

    铁剑峰位于剑峰西北,离云中涧有些距离,望了望天色太阳已然偏西,怕是已临近申时。李青和馒头脚下加紧,走到僻静处,李青展开双翼,馒头则跨上小灰。兄弟二人惊异的互视一眼,一起大笑,风驰电掣而去。

    二丫实在看不过眼,这帮人虽说热情,却一个个总是劝酒,这般下去,白莲花岂不是要醉倒?二丫帮着左推右挡,有几次已叉腰叫嚷起来,君不器也觉不妥,频频在旁维护。坚持到申时,白莲花依旧是有些醉了,扶着额头,眼神有些迷离。

    “少爷,我们扶莲花姑娘进去休息吧。”赵四满面堆笑着从旁跑来,向着君不器说道。

    “休息?休息什么?我看你就没安好心。”二丫看到赵四,怒气升腾,飞身上前,只一脚便将赵四踢得不见了踪影,她怎么也忘不了在云中涧的遭遇,这厮当时还想调戏自己。

    “不器,还是你扶莲花姑娘去休息吧。”君无益笑着和儿子说道。原本打算让儿子费些心机到定边接近这女子,等到二人圆了房,医好了不器的病症,这女子的死活并不重要。不过见到了白莲花,君无益倒真是喜欢,又见儿子的神色怕是已动了心,便想着趁此机会,正好成就好事。

    二丫上前阻拦,却被几个师兄弟挡住,猛子在一旁见了,也变了脸色,站了起来。

第六十五章 雷霆中盛开的红莲

    李青有了雪玉峰的教训,望着眼前的铁锁桥,不敢擅闯。提了灵气,大声通报,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回应。馒头和李青对视一眼,心中均有些奇怪,这铁剑峰担负着整个宗门的防务,怎地自身守备却这般松懈?

    穿过锁桥,望着那柄巨大的铁剑,李青面色有些凝重,这柄剑二人并不陌生,在云中涧曾经领教过它的威力,还以为这剑应该不离君无益左右,不想就这般插在这里。

    铁剑似乎也感受到了敌意,轻轻震颤起来。

    猛子大步向前,几名白衣人走过来拦住去路。

    君不器望着双方,有些发愣,方才一个个还有说有笑,怎么转眼间便剑拔弩张?又瞥见父亲的神色,心中立时了然。微微一笑,扶着白莲花转身回到桌前坐了,自己也坐在一旁,添酒加菜吃喝了起来。虽然不知道父亲为何定要自己娶这女子,只是眼下自己是当真喜欢她,不要说在牢里女子和孙兴尽心尽力维护自己,即便没有这一层,若是自己用这等下作的手段得到她,往后的日子还长,自己要如何面对?两个人又如何相处?

    君无益见儿子又返了回来,不由有些生气,这么好的机会若是错过,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有?原本见儿子带白莲花回来,君无意还以为二人已生了情愫,但吃了这顿酒宴,哪里还看不出白莲花的态度,这孩子关键时刻怎么倒心软了起来?正要让几名弟子上前,忽然察觉到灵剑的示警,不禁面色一变。在这剑峰中虽说许多人并不喜欢自己父子,但还称不上敌人,更何况自己多年未曾动剑,即便灵剑见到这些人也不会有这般浓烈的敌意。

    一众师兄弟正拦着两个少年,却见自家少爷竟然扶着女子又坐了回来,不由一个个张口结舌,不知自家少爷到底何意,一起抬头望向师父,不想师父忽然面色大变,向着山门方向掠去。

    众人一怔,忽然意识到什么,纷纷追着师父的身影奔去。

    李青望着面前的铁剑,面色越来越冷。巨大的铁剑似乎已认出二人,已然拔地而起,四周响起风雷之声,剑意愈加凌厉起来。李青毫不怀疑,只消自己踏前一步,这柄巨剑必然会毫不犹豫斩下。

    今天毕竟不是前来报复,李青强压着心中怒火,心想这巨剑弄出这般动静,这峰里的人总不会仍旧一无所知吧。

    念头刚刚闪过,一道流光从远处射来,眨眼变出现在二人面前。

    “你们来我铁剑峰何事?”君无意望着眼前两个少年,一个气度沉稳,锋芒内敛,一个威猛高大,张扬狂放,修为比起云中涧时似乎又强了许多,再想起自己儿子优柔寡断,大日剑歌练了这许多年也未见什么成就,心中便有些不是滋味,语气间颇为不耐。

    馒头见君无意这般态度,原本便有些气,此时更难忍耐,便要上前,被李青拦住。

    眼下定边生出变故,李青不欲再生事端,更何况这又是剑峰。压了压火气,李青缓步上前见了礼,将来意一一说了,想着等二丫他们出来,便转身离去,不再和老者嗦。哪想君无意竟想也未想,便说几人不在,李青还待再问,君无意已转身离去,完全不将二人放在眼里。没等李青有何反应,馒头已大步追了上去。

    “锵”清越的剑鸣声中,那柄巨大铁剑已横扫而至。君无意只是想将白莲花留下,听了李青所言,心中也觉有愧,铁剑上便留了些余地,并未全力出手。

    “轰”馒头望着铁剑,不闪不避,赤红雷甲浮现,闪烁着雷霆的双拳正击在剑脊上,轰鸣声中,铁剑竟被击得荡了起来。

    李青见

    馒头已动了手,再不迟疑,双翼卷动,化作一道碧光向着山峰深处射去。

    君无益心中冷笑,这两个少年确是有些本事,但若是想在自己手上强抢了人去,只怕是痴人说梦。眼见着几道白衣人影向这里奔来,知道是自己的弟子们到来。

    君无益大喝一声,竟然收了铁剑,只以一双衣袖迎向两个少年。若是待会儿让弟子们瞧见自己对付两个少年竟然动了剑,这张老脸要往哪里放?

    馒头击退铁剑,正要前冲,忽见君无益挥袖击来,心中不由冷笑,这老头是不是傻了?方才那柄巨大铁剑都未曾奈何自己,现在竟然挥舞衣袖前来?心中虽然这样想,但毕竟在剑峰已有几日光景,哪里会不知道眼前老者身份,虽说那衣袖轻飘飘似乎浑不受力,但馒头不敢有丝毫大意。步伐丝毫不减,赤红色拳甲上电光缭绕,化为两柄雷霆之锤迎了上去。

    李青并不想与君无益交手,他知晓老者身份,虽说自己和馒头这段时间各自都有所得,但若说能够赢下眼前老者,李青还不敢这般狂妄。本想着趁馒头牵制老者之机,自己从空中进入铁剑峰内部,找到几个弟弟妹妹,便即离去。到时君无益也没有理由继续刁难,大家面上也不会太过难看。哪料想,自己才到了空中,迎面一只巨大的衣袖已遮天蔽日而来。

    只一瞬间,李青便心无旁骛,既然老者已向自己出手,那便必须倾力以赴,来不得半点大意。两柄赤红长刀凌空刺向衣袖,在空中漾起一点点涟漪。

    任凭馒头双锤如何势大力沉,却硬是无法触碰到衣袖,似乎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又似乎那衣袖来自另一个世界。

    李青双翼急速扇动,身形接连闪动,只是无论如何变换位置,那只宽大衣袖仍旧当头罩来。

    君无益知道几个少年身份,今日又看到儿子的变化,对猛子和二丫心存感激,并不想将事情做的太过,他只想将白莲花留下,竟不觉间用上了神府境的修为。

    馒头见无法触及那衣袖,索性也不再管,径直向远处奔去。君无益心中冷笑,挥手一击,天空中那**日忽然闪了闪,一道耀眼的白光射下,直奔馒头而去。馒头见了白光,依旧不闪不避,他并不怕任何攻击,只怕像方才一样,敌人就在眼前,却偏生无法触及,一口气憋在心里,实在难受。

    那白光刺到近前,已化为一柄白金色剑器,煊赫威严。

    馒头大喝一声,两柄赤红大锤轰隆隆迎了上去,与那剑器争斗起来,那剑器并不快,也不锋利,只是沉重而灼热,不过三尺长短,但每一击都隐有风雷之声,也未见火焰,馒头却觉得双拳如同击在岩浆中一般,几乎连血液都要燃烧起来。

    无数赤红雷电在大锤上闪烁,才一触即长剑,便纷纷攀附而去,一瞬间,长剑便如同燃烧了起来,通体一片赤红。馒头发了狠,咬牙忍了痛,不但不退,反而一拳紧似一拳,与那长剑硬撼,长发飞舞,电光缭绕,状若疯魔。

    李青见躲不过去,反而静了下来,悬在空中,只是一刀一刀刺在虚空,对越来越近的宽大袍袖看也不看一眼。虚空中涟漪越来越多,渐渐化成一张大网将李青护在正中。君无益神色又变了变,这小子上次见也不过能体会些先机,预见些招式转承间空间的变化。怎地不过半月,对空间奥义的理解竟然精进如斯,今日定要将他擒下,无论如何都要将他收入宗门,日后也好少个强敌。

    宽大的袍袖中忽然亮起一点光亮,那光亮才一亮起,便化为烈焰铺天盖地而来,一瞬间,便与那涟漪织就的大网撞到一起。李青能感受到那些烈焰与寻常火焰不同

    ,这些烈焰中每一簇火焰都以一种奇异的频率跳动着,似乎本身便是一个小小世界。若只是一簇火焰如此,那也没什么,但这许多火焰都是如此,李青只觉整片空间似乎都跳动了起来,似乎整片空间都已化为火焰。那些涟漪一遇到烈焰,连一分阻挡也没有,便四散消融,宛如泡沫一般破灭。

    李青感受着这一切,不惊反喜,早先在雪玉峰凝聚红莲时,便总觉得有些缺憾,但偏又想不出是哪里有问题,现在忽然见了烈焰,脑中如同响了声惊雷。

    馒头与长剑战得胶着,又望见李青身边烈焰环绕,心中急切,大喝一声,虚空中起了道霹雳,一柄赤红长刀出现在馒头手中。那刀无刃无柄,形如闪电,猛然一刀劈下,长剑哀鸣一声,竟被那刀从中斩断,断剑被雷霆长刀吸附在刀身,无数雷电环绕,竟是要将长剑炼化。馒头顾不得这些,挺刀向着李青奔去。

    君无意见长剑被斩,心中一痛,空中那**日并非真的太阳,乃是君无意以九九八十一柄灵剑炼成的剑日,如今损失了一柄灵剑,便不圆满,日后还要费尽心力寻找新的灵剑。望着两个少年,君无意胸中血液已然沸腾,战意熊熊燃烧。

    李青一刀一刀刺出,虚空中生出一朵朵红莲,那些红莲花开两层,一赤一碧,缓缓相向转动。这些红莲在空中与烈焰相遇,不再轻易消散,竟然将烈焰卷入其中,缓缓消磨,只是那些烈焰一朵朵、一簇簇看似柔弱,却极是坚韧,红莲坚持片刻,也只能磨灭少许火焰,便已缓缓散去。虽如此李青心中仍旧喜悦,一刀刀刺出,他有种感觉,自己找对了路,只要在这条路上自己的领悟、积累足够,修为必然会再进一层。

    君无意瞥见馒头赶来,但并不如何在意,这种层次的争斗已不是那个空有一身蛮力的少年能够参与。

    馒头眼见四周烈焰将李青团团包围,已然越来越近,虽说那些漂亮的花朵好像有些作用,但不过使烈焰延缓了些许,终究无法阻挡那些烈焰加身。

    馒头眼睛都红了,长发飞扬,怒声长啸,一只虎首马身的异兽出现在馒头身旁,馒头想也未想翻身而上,手中雷电长刀闪烁起来,那只虎首的独角也渐渐明亮,无数雷电焕环绕着一人一兽,就这般径直闯入烈焰之中。

    君无意望着这一切,已经有些呆住了,自己这些火焰并非寻常火焰,而是自己荧惑神府中的灵焰,带着空间之力,只消将少年身处的空间完全同化,少年便插翅难逃。这少年虽说天资惊人,但毕竟年轻,君无意并不相信李青能够抵挡。眼看着就要成功,那莽撞少年也不知拿了柄什么刀,骑了只什么兽,竟然就这般闯了进去。

    “嗤”两道红玉般晶莹剔透的雷霆一闪而逝,径直入红莲中,正在旋转的红莲猛然一滞,忽然绽放出无数光华,四周被光华笼罩之处,无数红莲汇聚化为一朵巨大的血玉般莲花,莲心处渐渐凝出两枚殷红的莲子,两枚莲子晶莹剔透,燃烧着淡淡的火焰。

    “咻”两枚莲子化为流光一闪,便没入衣袖之中,幽深的空间深处似乎亮起道光华,整座峰顶似乎一震,也似乎什么都未曾发生。

    君无意变色一变,自己今日已动用了神府境的修为,仍不能将两个少年擒下,稍顷,自己那些弟子便要赶到,自己哪里还能拉下脸面继续出手,若是单凭这些弟子想要留下几个少年,怕是要见血才行,此时简秋山和陆轩然就在山下等候,若是少年们在自己这里生出意外,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君无益知道今天自己怕是再难留下几个少年,不禁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第六十六章 奇怪的俞白侠

    几个铁剑峰弟子全力奔行,师门重地,又未得师尊明确警示,众人并不敢御剑。才奔出没多远,便见到师父冷着一张脸掠了过去,不远处一只异兽负着两个少年星驰电掣而来。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主意,也不知拦是不拦,一起望向大师兄。玉青云望着奔行而来的异兽,心念电转,瞧着两个少年的架势,并不像是来看望自家少爷那般简单。再想想师父的神色,多半两个少年身份并不简单,玉青云并未想过师父会是拦不下两个少年,这才铩羽而归。既然师父都放任二人入内,自己又何必生事,到时惹得师父发起怒来,平白受了责罚,岂非不值?这般想着,玉青云缓缓退了几步。众人见大师兄后退,更加没人上前,也一起退了开去。

    二丫虽说有些大条,但毕竟是女孩儿,哪里看不出这些人想要做什么,见君不器又将白莲花带了回来,连忙跑去抱了白莲花,庚金翅展动,便要带着白莲花离去,却不想飞了几次,竟然飞不起来,小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心中暗骂自己平常不用功,临到用时竟然这般不济。

    猛子见了二丫窘态,知道今天要想离开只怕要费些周折,急急走到两个少女身旁站定,周身灵气奔涌,已将别梦寒扣在手中,戒备的望着四周白衣弟子。

    君不器有些尴尬,也有些恼怒,原本自己和几个少年的关系已有些融洽,这么一折腾,只怕自己在他们眼中又变回那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日后怕是想见一见白莲花都难。有心就这么放了几个少年离去,又担心父亲责骂,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低头喝着闷酒。

    一众弟子见少爷只顾着喝酒,也没个态度,师父又未曾返回,不知要不要动手,只得将三人围在那里,诺大的广场一片寂静。

    “呦,大家都在这里做什么?”一个白衣少年蹦跳着从台下跑了上来,好奇的围着众人张望,忽然好想明白了什么,指着众人大笑:“我明白了,你们是要捉迷

    藏对吗?”

    见众人奇怪的望着自己,并不作答,少年更加笃定,望着白莲花三人,拍手大笑,“这里我最熟啦,快跟我走,保准让他们找不到。”说着,也不理会众人,径直钻了进去,拉起二丫和莲花扭头便走。

    “小师弟,”君不器已经瞧得愣了,自打回了山,众师兄弟都已出现,唯独不见俞白侠,还以为又去执行任务了,哪想竟成了这般模样。君不器比俞白侠要大上一岁,两人自小相伴着长大,与亲兄弟并无二致,见到俞白侠这般疯疯傻傻,君不器的心里犹如刀割一般,也顾不得几个少年,连忙抢上几步,抓住俞白侠双肩,大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被谁害了?告诉哥哥,哥哥定去给你讨个公道。”

    喊了半晌,俞白侠望着君不器露出思索的神色,似乎有些想不起面前的人是谁。想了一会儿,索性便不再想,不住扭动着身子,见无法挣脱,竟然嚎啕大哭起来。君不器一愣,下意识的松了手,少年突然站起,得意的大笑着,拉起二丫和莲花一溜烟跑了,猛子赶忙在后追赶,几人一前一后,片刻没了踪影。

    君不器愣愣的望着几人远去的背影,半晌没有回过神来。旁边一众白衣弟子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君无意气冲冲的奔了回来,忽见众人都如痴傻了一般立在那里,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个少年已然不见踪影。上前一问,才知道是俞白侠将三人带走,不由驻足长叹,久久无语。

    李青和馒头乘着小灰一路急奔,到了台上,没见到白莲花三人,却见到这般景象也有些呆住,不知发生了什么。正要找君无意问问,却见一白衣公子从台下疾奔而至,象两个少年示意稍待,这才扶了君无意进了阁中。

    玉青云伺候师父歇了,过来与两个少年相见,听说二人是来寻白莲花三人,露出一丝苦笑,引着二人向台下走去,旁边君不器见了也连忙跟上。

    平素对这个大

    师兄君不器最是不喜,他一直认为这个家伙极是伪善,虽然平日里无论对谁都很和气,对父亲和自己也是体贴备至,但每次从大师兄住处出来,君不器都有种被毒蛇窥视的感觉。

    不喜归不喜,此时心中惦念这师弟,君不器也顾不得这许多。三人随着玉青云走了一阵,来到一处花林。这林子里到处都是高大的风语树,虽是早春二月,却开满了风语花,红的、紫的、绿的、黄的,姹紫嫣红,十分好看。

    还没进入林子,便听到里面有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李青和馒头不约而同露出微笑,有日子没见这小丫头,忽然听到笑声,倒有些想她了。几人进了林子,老远便看见一个绿衣少女和一个白衣少年在花间追来追去,像是两只快乐的蝴蝶。

    玉青云怔了怔,苦笑着摇了摇头,向李青和馒头告了个罪,急急忙忙进了林子。不多时便牵了白衣少年走了出来,那白衣少年不停地扭动身躯,似乎极不情愿,但被云青云抓了手臂,哪里还挣得开,已经快要哭了出来。君不器见了大步上前,将玉青云推在一旁,揽着少年的肩,低声安慰了半晌,少年这才止了哭声,缩在君不器身后,似乎对云清云极是畏惧。

    二丫跟在少年身后一道走了出来,见是李青和馒头二人,欢呼一声扑了过来,抓着二人手臂,又笑又跳,竟然掉下泪来。

    安慰了小丫头,李青向着林中迎了过去,从猛子手上接过白莲花,经了这许多事,众人又再相聚,不由都笑了起来。

    玉青云还想着先安置了俞白侠,再来送几人下山,不想却被君不器拦住。望了眼李青,又望了眼伏在李青背上的白莲花,想要说什么,君不器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只向众人点了点头,独自哄着俞白侠走了。

    玉青云陪着众人一路下山,直将众人送过了索桥,方才住了脚步,望着众人远去的背影,目光有些阴鸷。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734/ 第一时间欣赏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作者:风雨照西京所写的《江山烟雨录》为转载作品,江山烟雨录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江山烟雨录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江山烟雨录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江山烟雨录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江山烟雨录介绍:
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什么又是奸邪?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又是儿女情长?似乎一切并非那么清晰,每一个人都在面对选择、面对诱惑。
孰是孰非,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江山烟雨录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江山烟雨录,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