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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七章 孙兴的梦想

    幽暗的密林深处,一双绿油油的眸子正森然盯着前方,巨大的青狼背上一名精干瘦小的汉子斜倚在狼背上打盹。

    “吼”巨大的青狼猛然低吼了一声,身上的毛发轻轻乍起,巨大的狼背微微弓着,瘦小男子陡然坐起,他知道又有猎物送上门了,幽绿的双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手中的笛子已凑近唇边。

    陈鹏山追着孙兴蹑足潜行,虽说眼下身处黑暗的密林之中,但陈鹏山并不敢掉以轻心。身旁蒋铸对这片林子并不陌生,穿过林子向东不足十里便是白水校尉营。只是前面两人行迹有些奇怪,不向东走,反向西南而行。蒋铸在校尉营也有几年,从未听说军营旁还有什么有人居住的地方,带着满心的疑惑,跟着陈鹏山向前潜行而去。

    黑暗的密林中安静极了,陈鹏山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味,按理说现在刚刚开春,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那些蛰伏了一冬的鸟兽虫豸正是撒欢儿的时候,哪里能这般老实?

    陈鹏山口中发出一声夜莺的啼声,暗林中许多身影都缓了下来。前面许旺财牵着套了罩子的孙兴走得也慢,双方一时倒显得相得益彰。

    青色巨狼站在缓坡之上,躁动越发明显,四周许多青狼都已经站立起来,无数惨绿的眸子在黑暗中像是一点点鬼火。

    走在前面的两名捕快跟着许旺财两人转了个弯,忽然便看到几盏绿油油的鬼火悬在自己面前,两名捕快一怔,才要拔刀,恶风便扑面而来。

    山林险恶,陈鹏山已走在最前,自打任了捕头以来,每遇险境,陈鹏山从未退后半步,今日亦不例外。因此,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恶匪、大盗,无论任务有多么险恶,即便是九死一生,只要有陈鹏山在,定边百余名捕快便无所畏惧。

    眼见着两名同袍转了个弯,便再无声息,陈鹏山手上已多出一柄大锤,他知道若是两名同袍无事,此时自己应该听到虫鸟鸣叫的声音。

    一步步接近,周身灵气已然沸腾,不管前面是什么妖魔,陈鹏山都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四周几道黑影已经抢上,多年浴血,这些汉子虽算不上什么高手,但彼此间的默契已无需言语来表达。

    越来越近,陈鹏山的呼吸几不可闻,转过了一片土丘,面前什么也没有,但空气中仍残留着血腥的气息,闻起来很是新鲜。

    陈鹏山顿了顿,缓缓退了回去。

    精瘦汉子嘴角露出残忍的笑意,每当见到自己这些兄弟用利齿撕开血肉时,这个汉子都会兴奋的发抖,心中的血液几乎都要沸腾。他对自己现在的表现很满意,白天那一战损失惨重,汉子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轻视任何猎物,现在黑夜降临,对于自己和青刃来说这黑暗中的丛林正是属于他们的世界。

    寂静,陈鹏山等了片刻,眼见前方孙兴的身影越走越远,但预想中的敌人仍未出现。陈鹏山长啸一声,整个人箭一般窜了出去,无数的黑影几乎同时而动,密林中风声飒飒,

    似乎忽然起了急雨一般。

    眼见无数的青狼隐没在黑暗之中,精瘦汉子唇边的短笛终于响起,笛声凄厉,黑暗中亮起无数惨绿的鬼火,跃动着,汇聚成惨绿色的火海,向着那些雨丝淹没而去。

    十余名正在奔行的捕快手中弩箭喷射而出,这些弩箭都是军中秘制,短小而强力,即便是对上一头成年野猪,一箭之下也能射个通透。黑暗中响起凄厉的嚎叫,五六盏鬼火瞬间熄灭,四周围上来的鬼火不禁缓了一缓。

    笛声一变,悠长婉转,那些鬼火忽然分散开来,四处跳跃,穿插迂回而来。最外围的十余名捕快手中弩箭不停变幻方位,但仍旧应接不暇。

    “啊”一声惨叫传来,一名皂衣捕快被灯火扑倒,很快便没了声息。黑暗中亮起刀光,似划破黑夜的雷霆,这些终日喋血的汉子面对身前数倍于己的青色巨狼没有半分惧色,沉默着挺刀而上,他们知道自己的任务就是断后,只要自己还未曾倒下,这些畜生便一只也休想过去。

    无数的鬼火前仆后继,黑暗中响起怒吼声、哀鸣声,就是不闻汉子们的呼声,在鬼火的照耀下,鲜血四溅,残肢飞舞,任谁也想不到在这寂静的密林中正上演着惨烈的搏杀。

    蒋铸心中虽然记挂着师弟,但多年军伍生涯,热血早已灌满了胸膛,强忍着转身拼杀的冲动,咬牙前行,身后这些同袍倒下,自己便是最后的防线,今日无论是为了师恩,还是同袍的情义,蒋铸都决定豁出命去。

    陈鹏山的双目已瞪出血来,只要再有片刻自己便能赶上孙兴。此时陈鹏山也顾不得追踪,反正行踪已露,便将贼人擒下再慢慢逼问不迟。

    许旺财已听到响动,不用回头也知道有人追入了林中,此刻怕是正与四爷的狼群激战,只要自己快些赶回狱中,便谁也不用害怕。狠狠瞪了孙兴一眼,心想等回去再慢慢整治你们。心中想着,下意识回头望去,虽然看不真切,但林子中黑影憧憧,似乎有很多敌人正向自己逼近。许旺财心中暗骂,这赵四平日里人五人六,仗着可以操控狼群,整日大爷一般,现在动真格的了,竟连敌人的脚步都不能缓上一缓。

    心中虽恨,脚下却急了起来。只是孙兴目不视物,被许旺财一带,脚下踉跄,险些摔倒。许旺财更气,但他也知道身后追兵十之**是身旁这小子引来,若抛下他不管,自己一旦被追上,手里便连个砝码都没有。咬了咬牙,一矮身将孙兴扛了起来,大步向前跑去。

    陈鹏山再也不管身边的捕快,他要以迅雷之势拿下敌人再说。许旺财跑了没几步,便听到身后起了一道狂风,不用想也知道是敌人到了,情急之下,合身向地上滚去,那道狂风紧追不舍,几次与自己擦身而过。

    陈鹏山很是恼怒,若非眼前这厮背负着孙兴,早已给自己捶得骨断筋折。碍着孙兴,陈鹏山一锤锤击在地面,地面在陈鹏山的重锤之下颤抖不休,许旺财只觉自己如同怒海中的小舟一般,随时有倾覆的危

    险。

    忽然,前方出现了几株枯黑的树木,看上去像似被雷击过一般,偏枝头上盛开着一朵朵红艳的小花,那些小花一个个粉雕玉琢一般,美得不像是活物。

    许旺财见到那些树木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踉跄着向前跑去。陈鹏山紧追不舍,黑暗中忽然射来无数红色小花,那些小花被风托了,在空中飘飘荡荡,将许旺财的身形淹没

    陈鹏山巨锤呼啸旋转而来,带着那些小花也一同转动,像一道血色的旋风。那些小花在风中舞动,两两相撞,猛然碎裂开来,化为齑粉消散在空中,一道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陈鹏山只觉体内灵气一滞。

    孙兴虽然被罩子罩着,但耳中听得真切,还道是宫九派人前来,心中不禁升起希望。但等了片刻,除了整个身子上下颠簸,如同在巨浪中奔行一般,那贼人并未如预想般被擒。又嗅到了那一丝清甜的味道,孙兴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也知道不好,今日若叫这狱卒逃脱,自己和白莲花必然万劫不复,那魔窟怕是也无人能够发觉。

    虽然没有灵气,但手脚仍旧可用,牙口也还可以。许旺财正跑着,突觉脖颈处一痛,紧跟着双臂也被紧紧箍住。心中一惊,难道说中了三爷的相思成灰,敌人仍旧赶了上来?许旺财再也忍不住心中恐惧,也不管疼痛,没命的奔跑起来。

    孙兴见这小子被自己这般咬着,脚下却仍旧不慢,情急之下,双腿紧紧夹住许旺财腰部,用力一旋,两人都滚倒在地。

    陈鹏山闭了呼吸,向嘴里丢了粒药丸,巨锤旋得更急,无数山石从四周汇聚而来,山呼海啸间向着远处那些枯黑的树木击去。

    枯黑的树木忽然动了起来,一株株不停扭动,大地震颤着开裂,一条条大蛇从地下探出头来,巨大的蛇尾在空中拍击,轰鸣声中,将飞来的山石击得粉碎。

    陈鹏山大喝一声,身体急旋而来,大锤一锤锤击在大地上,每击一锤,大地便荡起一阵涟漪,几锤下去,大地几乎沸腾起来。

    那些枯树所化巨蛇正张了大口向陈鹏山噬来,忽然身子向下一坠,差点砸在地上,再想挣扎而起,却被大地腾起的土石巨浪呼啸吞没。

    许旺财翻滚着,忽然见是孙兴正怒目瞪着自己,狞笑的口中满是鲜血。许旺财心中怒极,再也顾不得其它,一伸手扼住孙兴的咽喉,死命掐着。两人都使出吃奶的力气搏命,全然忘了什么武艺、招式,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置对方于死地。

    孙兴毕竟先前中了毒,力气渐渐不济,双眼也有些模糊起来,但仍能看到一柄巨锤凌空袭来。在四周渐渐涌起的黑暗中孙兴脸上露出笑意,想着这次之后,自己兴许也能当一名捕快了吧。

    蒋铸将刀从最后一具狼尸上拔出时,身边已没有人站着,不远处一只青色巨狼正瞪着惨绿的眸子盯着自己。狼背上一名精瘦的汉子双目血红,唇边的短笛也忘记吹起。

第三十八章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蒋铸的刀还滴着血,笛声也还未曾响起,那匹青色巨狼却先冲了过来,无数的青色风刃在巨大的狼躯旁汇聚,像似披上了一层青色甲胄,使得原本便十分巨大的身躯更显庞大。

    蒋铸大喝一声,长刀荡起雪亮的光芒,似一**日般迎了上去。无数的风刃与刀光纠缠、切割,又互相湮灭。蒋铸一步步退后,巨狼一步步紧逼,每一步都踏在一具尸身之上,有青狼的,也有黑衣捕快的。蒋铸眼见着这些同袍刚刚还浴血奋战,如今倒下了,自己竟连他们的尸身都护不周全,一颗心都已颤抖起来。虽说下山时,师父严令离山后不得使用师门剑法,但眼下顾不了那许多了。

    一柄青锋自背后升起,蒋铸的目光专注而灼热,天空中的圆月忽然变得更加明亮了起来,无数光芒向着幽暗的林子汇聚,蒋铸和巨狼沐浴在月光中,巨狼恐惧的哀鸣,那柄青锋已化为煌煌巨剑向着巨狼当头斩落,无数青色风刃被剑光一照,纷纷消散。

    瘦小的汉子第一次露出畏惧的神色,这些人他虽不认识,但看到他们攻守有道,进退有序,一个个沉默无声,却又悍不畏死,已知道必然是军中骁旅。原本想着只要将这些人尽数歼灭,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便不会有人知晓。眼见着那个领头模样的已中了三哥的毒,自己又有青刃在侧,已是赢定了。哪料想先是三哥那些黑蛇一个个都被镇压,现在又冒出个难缠的,看样子连青刃也不是其对手,瘦小的汉子已生出逃离的心思。

    眼见着剑光越来越亮,青色巨狼毛发已纷纷被斩落,瘦小汉子再不犹豫,一缕缕尖利的笛音响起,巨狼像是忽然被注入了力量,怒吼着疯狂迎向剑光,瘦小汉子却头也不回转身便逃。

    蒋铸大怒,一口精血喷在剑上,剑光像是被泼了油的烈火一般,忽然暴涨将巨狼一股脑裹了进去。蒋铸却不管巨狼死活,一挺手中长刀,风一般向着汉子追去。

    陈鹏山拔出弩箭,在身上连刺了三箭,这才勉

    强清醒些,手中大锤却毫不停歇,向着站在林中的阴冷男子呼啸而去。男子眼见着豢养多年的灵蛇尽数失了感应,心知已是非死即残,自己一身本事全在这些蛇身上,眼下没了灵蛇,已是大势已去。男子并不像那瘦小汉子一般慌张逃命,反倒静立不动,死死盯着凌空而至的巨锤,嘴角荡起一抹冷笑,不知是嘲笑自己一生贪得无厌,到头来却一无所有,还是笑扑击而至的敌手,死到临头,仍不自知。

    陈鹏山的大锤轰然落下,男子在锤下早已化为一滩血水。陈鹏山心中一松,只觉眼前发黑,倚着锤方才站稳。缓了一会儿,游目四顾,望见躺在远处的孙兴,双手正紧紧抱着另一少年的双腿,一只手已被那少年砍得血肉模糊,兀自不肯松开。陈鹏山怒火升腾,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近前,一刀便劈向少年面门。

    许旺财原本也有些功夫,但今日这等惨烈的厮杀,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又被孙兴拼死拖住,眼见孙兴已没了多少进气,却仍旧死抓着自己不放,许旺财疯狂砍着,却已吓得哭了出来,猛觉脸上一凉,火辣辣、热滚滚的,一片殷红已糊了双眼。

    蒋铸飞奔几步,瞠目大喝,一柄长刀匹练也似投了出去,离着十余丈将瘦小汉子死死钉在地上,刀柄扑棱棱震颤不休。

    陈鹏山负着孙兴,一手提着许旺财,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向前捱着。蒋铸几次想将孙兴接过,都被陈鹏山拒绝了。这么多年,众兄弟与自己一同经历了多少恶战,擒下了多少巨匪、大盗,从未曾像今日这般一次便倒下二十三名兄弟,陈鹏山的心如同油煎一般,痛得无法呼吸。背上这少年虽说从未跟着自己,但今日若非这少年拼死将敌人留下,自己和许多兄弟的付出便极可能尽数化为泡影,单只这一点这少年日后便是自己生死兄弟,自己还未曾倒下,自己的兄弟又怎能让他人代劳?

    蒋铸虽未细问,但也知道陈鹏山心中所想,两人原本不过熟识而已,经此一役,蒋铸打心

    眼儿里佩服面前这黝黑的汉子。不再说话,只是提着刀紧紧护在陈鹏山左右。

    在林子中左兜右绕,陈鹏山只觉眼皮越来越沉,身上插着弩箭的地方,血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县里配发的药丸已吃了几粒,但并不见效,陈鹏山心中焦急,若是这般下去,只怕还没找到地界儿,自己倒先躺下了。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掌中有一颗橙黄的药丸。陈鹏山这时哪还管许多,见是药,忙一把夺过,仰头吞了下去。那药才一下肚,便如同烈火燎原一般,呼啸着在陈鹏山体内肆虐。陈鹏山咬牙忍耐,一滴滴豆大的汗水雨点般砸落在地面,身体越来越红,将许旺财吓得哇哇大叫。渐渐陈鹏山弓起身子来,犹如一只煮熟的大虾,低吼着、颤抖着,眼睛却仍旧死死盯着许旺财。

    许旺财挪动着,有心想跑,忽然对上蒋铸那寒冷彻骨的目光,连忙谄笑着,拿了手帕去给陈鹏山擦汗。

    过了许久,陈鹏山才渐渐放松下来,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被夜风一吹,瑟瑟发抖。蒋铸递过一件衣服,陈鹏山这次并未拒绝。胡乱披了,仍旧负了孙兴,一把提起许旺财,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便出了林子,前方是一处山谷,此时圆月高悬,借着月光,远处隐隐约约有一队人马向这里行来。

    “蒋二哥?”蒋铸听到喊声,这般耳熟,心中正想着是谁,那队人马已奔的近了。

    “许佐领?”蒋铸有些奇怪,眼前这汉子在校尉营中司职巡狩,极少会离开营寨,今日怎会在这里遇见他。

    “二哥怎会出现在这里?”许亦看上去十分惊诧,忽又瞥见陈鹏山三人,更是奇怪,“二哥应知道咱们营寨是做什么的,这白水峪四周都是些要紧的地界儿,二哥怎地带了几个生人前来?看样子还与人交过手。二哥若不说清楚,做兄弟的职责在身,怕是要得罪了。”话音才落,身后一队兵士腰袢战刀已锵然出鞘。

第三十九章 吴老实的幸福生活

    白景文跟着贾三一行出了牢狱,被明晃晃的日头一晒,只觉如同两世为人,贪婪的吸了口气,再睁眼,只见贾三两只绿豆般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线,正望着自己,白景文身上一寒,急忙跟了上去。

    贾三并没有给白景文带什么镣铐,不过是个普通人,在这山林中本就走不快,若是再带上那些累赘,只怕明天都未必能赶到。贾三不急,就这样走着,慢就慢些,和往日的兄弟打交道,贾三很是谨慎。今天铁老七转变得太快,快的令自己有些猝不及防,正好利用这段时间仔细的梳理梳理,贾三望着白景文的目光也充满了好奇。

    那枚戒指贾三认得,是铁老七未过门的娘子送她的,只是当初将那女子带到铁老七面前的时候,这汉子竟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女子受辱,半个字都未吐露,那一天贾三才真正认识了铁老七,既打心眼里佩服他,也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之后常听许旺财说起,铁老七时常深夜一人对着戒指哭泣,贾三便自以为找到了这个男人脆弱的一面,任何人失去过一次,便难以承受再次失去。

    贾三又错了,他从铁老七那取走戒指时,这汉子拼死相护,虽然没了修为,却硬是打折了许旺财一条臂膀,打那以后,许旺财见到铁老七便如同耗子见了猫,再难硬气起来。

    拿走了戒指,铁老七仍旧未曾多说什么,只是终日对着墙壁发呆,有时也会在上面写写画画,犹如魔怔了一般。贾三知道,若不将曲四抓住,断了这汉子的念想,只怕自己什么也问不出来。怎奈曲老四如同泥鳅一般滑溜异常,这几年费劲了心机,几次险些擒下,却终是被他躲了过去。

    眼下铁老七将这戒指给了这个少年是何用意?贾三百思不得其解。

    一枝花儿瞿陆奔了过来,附在贾三耳畔说了几句,贾三肥胖的脸上露出丝淡淡的笑容,脚下加快了许多。旁边一名狱卒见白景文步子迈得越来越重,大步上前,一把将白景文扛上肩头,赶着队伍去了。

    青木岩是大青山中一处险地,三面都是悬空的峭壁,只一侧与大山相连,像是一株长在山上的古木,原本叫做古木岩,但读过书的都觉得这名字不好听,叫着叫着便改名叫青木岩。

    黄金寨就坐落在兴隆峪,寨子里大多是当年淘金客的后人,如今金矿早已破败,再也采不出什么金子,年轻人大多已经走了,只剩下些年老体弱和一些无依无靠的孤儿寡妇互相守望着艰难度日。

    当初金矿鼎盛时,兴隆峪四周买卖店铺林立,商贾云集,道路直通山外,兴隆峪的名字便由此而来。眼下这些道路早已荒草丛生,许多建筑也已倾塌了,偶尔还能见到几处描金的斑驳招牌还述说着当年的辉煌。

    吴老实一大早便赶着车将前段时间采来的山货拉到县城里贩卖,六岁的儿子在一旁追着货车跑了半晌,直到得了吴老实的承诺,一定给他带个拨浪鼓回来,这才心满意足的蹦跳着跑了回去。望着儿子的背影,吴老实咧开嘴笑了。虽说不是亲生的,但当年自己身受重伤,若非孩子母亲收留,只怕如今自己早已是一堆枯骨。这些年下来,吴老实对娘俩好的没话说,当年那些兄弟全然不见踪影,吴老实已不想再为那些虚无缥缈的正义将这条残躯再搭进去,连番征战自己容貌毁了,一身经脉也断的七七八八,无论怎样,也算对得起大家,现在吴老实只想将虎子养大,让他长得壮壮实实的,再讨个婆娘,就这样守着大山也没什么不好,日子过得安分、踏实。

    吴老实走的早,到定边时天光才亮,依旧是谢家老铺,多少年的熟客,交割起来安心。早早买了山货,收好银钱,又赶到县府街的欢乐坊买了鼓和一袋糖果,也没忘到脂粉铺子给三娘买些水粉。吴老实心情好极了,路过聚福楼,呆呆的看了会儿,这味道是真香啊,吴老实笑着摇了摇头,继续赶着他的山货车往回走,中午时路过子午岭,倚在路边的树下啃着三娘一早烙的馍,就这几根三娘腌的萝卜丝,吃的香甜。

    一队人

    马远远走来,吴老实只瞥了一眼,浑身便已僵硬,那个人即便是化成了灰,他也记得。看着这个胖子卧在一张软榻上,由八名军士轮流抬着,二月的天气,这胖子却不停的擦汗,榻上还有个美妾相伴,不时拈块瓜果亲昵地送到胖子口中。

    一个白衣少年走在软榻旁,一看就是个娇贵人儿,吴老实知道那胖子从哪儿来,看着没走多远,这少年的白衣已然满是灰尘,脚步也有些沉重。有军士想来扛了少年走路,却被胖子赶到一旁,似乎很享受自己躺在榻上,身旁还有人辛苦赶路的感觉。少年走的越吃力,胖子笑得越开心。

    忽然胖子的目光向这边扫来,吴老实浑浊的目光与胖子才一对上,立时惶惑的低下头去。胖子盯了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扭头去吃美妾递来的瓜果。

    一行人从吴老实面前走过,吴老实的心却剧烈的跳动起来,他看到了那枚戒指,这一刻他知道宿命终究是逃不掉的。心里想想,吴老实觉得自己很是幸运,能让自己有几年宁静的时光,又有了温柔的妻子、可爱的孩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那枚戒指既然在,当年的兄弟便还有人活在世上,既然兄弟还在,自己岂可背信?说不得,今天便以这幅残躯全了忠义吧。

    吴老实急急收拾了吃食,赶着车径往林子深处走去。

    柳三娘刚做好了中饭,今天桌子上特意加了只鸡,自打找了吴老实,家里的日子一天天好过起来。自己这个男人丑是丑了点,又瘸了一条腿,但对自己和虎子都很好,人又能干,自打他来了,便时常带着寨子里身子还算结实的男人、女人进山采山货,如今整个寨子的人都念他的好,连带着对自己母子也很是照顾。寨子的生活虽说清苦了些,但柳三娘却过得很是开心。

    虎子几次偷偷去摸那只鸡,都被三娘赶了开去,不时站在门口张望,远处路的尽头终于出现了一道身影,三娘拢了拢头发,麻利的到厨下去端酒菜,虎子则一溜烟儿的奔了出去。

第四十章 他竟然跳了下去

    白景文拖着沉重的步子好不容易捱到了地界儿,望着眼前这块奇特的岩石,茫然不知所措。

    贾三也不催促,只是坐在榻上,向四周好奇的观望。走了大半日,青木岩周遭早已密布了自己的眼线。今日贾三不但要得到名单,更要得到曲老四的命。他可不相信曲老四那么容易死,只有看着这位狡猾的四弟死在自己面前,贾三才能安心。

    山风吹拂,有些凉意,白景文记得铁老七的话,一步步向着青木岩走去。

    贾三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汉,大汉立时会意,带了几人提刀跟了上去。

    白景文伏在地上认真查看,这一路上贾三时不时与自己说话,白景文记得铁老七的嘱咐,只是摇头,不发一言。贾三还惦记着以他为饵,也只得压着性子忍耐。

    如今总算是平安到了青木岩,贾三倒松了口气,这么个弹丸之地,四周无遮无挡,他不信曲老四再狡猾还能将花样玩上天去?

    大汉看着白景文趴在地上笨拙的寻找,过了许久,不过前行了数尺,心头不由火起。扭头看向司狱大人,只见贾三仍旧在温柔乡中陶醉,只得压了压火,仍旧跟在白景文身后,望望四周云海苍茫、山风呼啸,连自己看着都有些打颤,这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又走了一会儿,几个汉子已有些百无聊赖,看着白景文向岩石的边际一点点爬去,双腿抖得厉害,不由都有些好笑,看热闹一般,站在一旁,没有一个上前。

    白景文心里是真的害怕,虽然定边是个山城,往日里自己也与朋友时常到山中游玩,但那大多是些花红柳绿的寺院、桃林,象眼前这样的地方,白景文见也没有见过。铁老七说自己只有从这里跳下去才有活路,方才自己伏在地上已经仔细计算过,从岩石与青山相连处上行三丈七尺一寸,自己的手掌伸出恰好九寸二分,自己向前爬了整整四十步,眼前这位置必然没错,白景文向下看了一眼,又缩回头来。

    咬了咬牙,白景文心知今日若是没有勇气从这里跃下,以后便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自己在那暗无天日的牢里还不知要多久。

    大汉抱着刀笑看着,一旁几名军士交头接耳,贾三刚吃了块蜜瓜,猛然瞥到白景文正趴在崖边发抖。

    忽然那白衣青年猛然跃起,像一只白鸽扑向自由的蓝天。几名军士才一迈步,大汉已飞身抢出,一道彩云从几人头上飘过,直向崖边扑去。

    白景文重重跌在一团云雾中,四周白茫茫的雾气翻滚,一眨眼便将白景文身上的衣衫打湿。还没明白身处何处,旁边伸过一只手,已将白景文扯了出去。

    贾三立在崖边,望着翻滚的云雾,心中有些气恼。自己已想到此行必然会出状况,铁老七怎会将名单拱手相送?自己也早已在四周布下铜墙铁壁,只是千算万算,就是未曾料到这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竟然会跳崖,竟然真的有勇气跳崖。

    贾三回头看了眼身旁跪着的几人,忽然伸手提了一名军士。那军士被贾三提起,望着身下翻滚的云雾,骇得裤子都已经湿了。贾三面无表情的松手,惨叫声在峰峦间回响,渐渐远去。贾三又连丢两人,情况一般无二,旁边大汉脸已是惨白一片,冷汗像小溪一样顺着脸颊蜿蜒流淌。贾三冷冷看了他一眼,从牙缝中挤出个字,“滚!”

    汉子闻言,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去了。

    白景文被人捂着嘴缩在一处石隙中,他不敢动,等了一会儿,耳畔响起几声尖利的惨叫,然后是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又等了一会儿,白景文忽然被人扯着跃了出去。白景文感觉自己已经飞了起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一颗心时而提了起来、时而又落了下去。白景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记得身后那人所说,咬着牙紧紧闭着眼。忽然脚下一顿,等了一会儿,没有人说话。

    “喂,能睁开眼了吗?”白景文很是惜命,方才那人说若是自己中

    途张开眼睛,他便不再管自己,任凭自己跌落那万丈深渊。

    白景文又问了两遍,见仍旧没人应声,这才大着胆子慢慢张开眼睛,向四周望去。

    身旁是一条小路,沿着路向前是一处镇子,这镇子规模颇大,但看上去已废弃多时。低下头,自己仍旧立在一处崖边,崖下云遮雾掩,一眼望不到底,白景文大骇,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略定了定神,心知自己是被人所救,铁老七还真没骗自己,只是救自己的人呢?

    白景文向四下里张望,不见一个人影,看来多半是在那处废弃的镇子里。白景文咬了咬牙,心里想这两天当真是刺激,从小到大只有在噩梦里出现的情景,这两天竟然一一遇到。有什么法子?不把手上的戒指交出去,不要说自己,便是整个白家都难得安稳。

    白景文硬着头皮向着镇子走去。青石的门柱已经斑驳了,上面长满了青苔,门柱上的匾额断裂成一半,半个描金的寨字张牙舞爪的立在黑漆漆的匾额上,似乎随时都要挣脱这黑暗,逃离而去。

    小心翼翼的进了大门,道路已变成青石铺就,虽说许多地方已经满是裂痕,上面许多荒草正迎风摇曳,像是正热情欢迎客人的到来。

    道路两旁歪斜的酒招在风中无精打采的摇着,破旧的门窗、桌椅散落得到处都是,偶尔传来一声猫叫,将白景文吓得一抖,险些跌倒。

    一步步向前捱着,四周那些黑洞洞窗口宛如一只只漆黑的眼睛,在黄昏的光影里向自己凝视而来。

    白景文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壮着胆子喊了几嗓,在远处的阴影里反复回响,像是那里藏着什么东西在与自己应和一般。白景文越走心里越惊,只觉周身上下像是有电流游走,从头到脚一片凉意。

    低头穿过一根倾倒的柱子,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脸,白景文大叫一声,一头撞在柱子上,眼前金星乱冒。

第四十一章 村子里的居民

    吴老实隐在暗处细细观望,这小子竟真的敢从青石岩跳下,这让吴老实着实有些意外。随自己一路在云雾中用藤蔓荡回来,竟真的未曾张开眼瞧上那么一下,吴老实更加有些意外。看来这小子不但有些胆气,还很惜命。眼下在这镇子里走了些时候,看他反应,并不象无间狱里的爪牙。

    在无间狱中待的久了,再到这镇子里只会觉得如同天堂一般,即便装出畏惧的模样,那双眼睛却很难骗人。

    吴老实决定见他一见,哪料想那少年才一见到自己,便吓得转身而逃,却又被梁柱将额头撞的乌青,吴老实有些想笑。

    “喂,年轻人,莫要害怕,我并不是鬼。”吴老实喊住白景文。

    白景文听到声音,温暖而敦厚,虽略带沙哑,但一颗心却安定了不少。轻轻转过身来,眼前是一个中年汉子,脸上沟壑纵横,一道道已经愈合的伤口宛如狰狞的血蛇爬满了汉子面庞,一望之下,犹如魔鬼一般。但那双眸子却坦荡、温暖。白景文望着汉子,起初有些害怕,但多年混迹市井,见了那双眼睛,白景文觉得自己不会看错,一个凶恶的人不会有这样的眼睛。

    吴老实与白景文目光相遇,也有些放下心来,笑了笑,将手伸了出来。白景文的目光盯着那只手,一模一样的戒指。

    白景文有些不解,吴老实却拉着他转身便走。才穿过街巷,白景文便听到镇子里响起梁柱、墙壁倾倒的声音。来的好快,白景文暗惊。

    前面是一条岔路,吴老实牵着白景文在路口来来回回走了几遍,这才一路向西奔去。走了一会儿,前面愈加荒凉,白景文跟着吴老实径直奔进一处黝黑的洞口。两人深一脚浅一脚行走,脚步声、水滴声在洞中回响,更显空旷。

    白景文跟在吴老实身后,洞顶一根根石笋倒悬,宛如无数的长矛,笔直的刺向地面。脚下是大大小小的石块,常年被流水冲刷已变得十分光滑,从洞顶渗下的水流沿着石笋滴落,敲击在石块之上,清脆、灵动的乐声萦绕洞中。

    向前行是一条大河,白景文从未想过在山洞之中竟然还有这样急的河水。河水奔流,在无边的黑暗中发出愤怒的咆哮,令人仿佛直接从天堂坠入地狱。白景文无法想象,这样湍急的河水,身前这汉子竟然径直走了进去。白景文咬紧牙跟了上去,若是被丢在这里,白景文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身后的追兵。

    才踏入河水中,并没有预想中的寒冷、暴虐,那道大河竟然就这般从自己的身上流过,自己却完全感受不到这条奔腾咆哮的河流的存在。

    穿过了河流,眼前是十来孔小洞,吴老实似乎对这里极是熟悉,带着白景文径直进了一处洞穴之中。这洞比先前那处洞穴要小了许多,只有一人多高,六、七尺宽,仅容两人错身而行。

    但这处洞里却并不黑暗,两侧墙壁像是被烈火烧灼过一般,象铺了一层融化了又凝固的蜡,微微闪着橙黄的光泽,借着这微弱的光泽,白景文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后面紧随汉子的脚步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贾三今天几乎是精英尽出,虽说一时大意给白景文逃了,但没一会儿,便又人在崖下找到了隐身的地方,又有人找到了藤蔓。在云雾中实验了多次,也不知丢了多少条性命,终于给贾三找到了白景文的落脚之处。

    望着眼前这座破落的镇子,贾三心中冷笑,老四啊老四,可真是难为你了,当年玉树临风的曲家二公子,如今竟躲在这里与鬼为伍。

    一队队军士鱼贯而入,没用一个时辰已将整座镇子翻了个底朝天,所有的砖瓦、碎石都被堆在一处,整个镇子已变为一方巨大的露天广场。

    没有,什么都没有!贾三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这才有趣,若是那般简单便将四弟擒住,自己多少会有些失望。

    再向前行是一条岔路,望着路口那些纷乱的足迹,贾三笑了起来,心说四弟啊,四弟,你还当象以前一样只有咱们兄弟二人比试?两条岔路我都派人走走不就成了?

    贾三施施然走着,这里虽然未曾来过,但贾三也知道

    是哪里。 前面是一座小小村落,村子里的房屋青砖瓦舍,院子用篱笆整齐的围了,虽然离得远,仍旧能看到院子里挂着的山兔、雉鸡、蘑菇、黄精之类的山货,看上去这里的村民生活宁静而富足。

    贾三饶有兴致的边走边看,忽然身后响起吵闹声,回身一望,是一名军士正夹着一名孩童走来。那孩童手上还拿这个拨浪鼓,随着孩童的挣扎,正咚咚响个不休。

    贾三缓缓蹲下身来,他不急,看上去人们离开的时间并不长,况且这些山民根本未曾练习过武艺,短时间跑不了多远,要不了多久便会一一抓回。

    贾三望着孩童,孩童望着贾三。一道目光戏谑而残暴,一道目光倔强而无畏。贾三笑了起来,这孩子真是可以,许多年没有见到这样的目光了。贾三挥了挥手,轻轻叹了口气,望着远方,神色间有些孤单寂寞。

    雪亮的刀锋缓缓升起,“铮”空中有箭鸣响起,一只羽箭带着劲风而来,不偏不倚正射在钢刀之上,雪亮的刀锋被这一箭射的向后扬起,拿刀的军士一时拿捏不住,钢刀竟脱手掉在地上。

    “噗”雪亮的刀光闪过,一名轻甲将领正缓缓收刀入鞘,那名军士的脖颈忽然起了一条红线,红线越来越粗,竟然渗出血来,那军士眼睛越瞪越大,不相信前一刻自己还在左右他人性命,转眼间,竟是自己先赴黄泉。

    贾三捻着手上的板指,望着从屋后走出的几人,一名高大的老者,手上正擎着弓,白发、白须在风中飘摆,精光四射的眸子正冷冷的盯着自己。一名妇人跟在老者身后,手中拿着一把菜刀,眼睛正紧紧跟着孩童,面上一片焦急。几个中年汉子各持刀叉随在身后。就这么几个人,贾三不用看也知道是此间的村民、猎户。

    贾三心想,看来是简大人将定边治理的太好,以至于这些刁民见了自己身后这许多官军竟全无惧色。

    也好,贾三笑着向几人点了点头,手轻轻一挥,两侧军士已虎狼一般扑了上去。

第四十二章 伏击

    吴老实带着白景文走了没一会儿便停了下来,这里是一处转弯,两人躲在岔道里,十分隐秘。

    借着墙壁两侧的微光,吴老实紧紧盯着白景文,似乎要将眼前这个人看个通透。吴老实心中十分挣扎,他了解自己的三哥,知道时间不多。自打有了三娘和虎子,便有了根,既然根在这里,自己还能躲去哪里?不能再犹豫了,既然老七选择了这个年轻人,自己便也信他一次。

    白景文被吴老实盯得有些慌神儿,心想着自己才从那阴森牢狱中侥幸得脱,怎料又被带到这暗无天日的所在,后面尚有许多凶神恶煞的追兵。原本以为接应自己的会是什么英雄人物,哪知就只眼前这个瘸了一条腿的丑陋汉子,也不知自己还有没有命能再见到父亲和妹妹。

    正胡思乱想,手上忽然被塞了件东西进来,才要去看,却听吴老实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小子,只听,别说,你手上是这个矿洞的地图,一会儿我来阻挡追兵,你依照地图方位出了矿洞,赶紧去找简大人。记住除了简大人谁也别信,见到简大人后将手上戒指交给他。”吴老实望着白景文,又盯了一会儿,像是还不放心,“记住,今天你扯进的是件天大的麻烦,只有简大人能救你,若是做不到,嘿嘿。”吴老实冷笑两声未再开口,伸手自腰间拔出短弩,仔细上了箭矢,头也不回的走了。

    白景文在那愣了一会儿,汉子这两声冷笑宛如黄钟大吕在心头久久回响。定了定神,白景文一咬牙,既然还有生机,当然要拼上一拼。

    张巡带着人沿着向西的岔路奔了一柱香的时间,眼前是一处山谷,撒开军士在山谷中找了一会儿,便在一处洞口找到了二人的脚印,不是很清晰,但尚可辨认。

    张巡很是谨慎,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常令司狱大人夜不能寐的敌手,大意不得。先遣了一队兵士入内,得到传报说是未见异常,这才放心的带着大队人马入内。

    举着火把在洞里走了没多远,眼前竟然出现了一条奔腾的大河。张巡跟了贾三有几年了,自然知道遇到这样的情形应该怎样处理。

    遣了百多号人分别将腰带连在一处,一个个下得河去,后面的人找一块大石将绳索系了,以防大家伙儿一股脑都被大河卷了去。

    眼见着这些兵士一个个走入河中,想象中被大河席卷而下的场景并未发生,一队人就这般过了河去。

    张巡等了一会儿,河水依旧奔流不息,系在大石上的绳索一动也不动,去探路的百多号人也不见回转,空旷的山洞中只有大河仍旧奔腾咆哮。

    看了一会儿,张巡招手唤来一名军士,抬手指了指大河。军士眼见着百多号人都不见了踪影,哭丧着脸只是不住哀求,却被张巡抬脚踢入河中。

    军士大声惨叫,却发现自己并未被河水冲走,不由手舞足蹈,又笑又叫。

    一蓬箭雨射入

    大河,张巡率两百余军士紧随而入。

    吴老实找了处山石隐藏,死死盯着前方。奔腾的大河中忽然探出颗头来,立时被一箭钉在那里。一个又一个,十余名军士的尸体横七竖八搁在岸上。后面的军士身处河中,被河水遮挡了视线,对外面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众军士发现大河不过是幻象,心中已轻松不少,忽觉腰上绳索牵动,还以为是前面的军士已过了河,一颗心才落了地,却未料想才出了大河迎接自己的却是支弩箭。

    射翻了二十余军士,岸上尸体渐多,相互堆叠,吴老实已很难一击毙命,便转身向一处洞穴中奔去。

    几名侥幸箭下逃生的军士,眼见着前面这厮险些害了自己性命,竟然想逃,纷纷红了眼,各自挥刀斩断绳索追了上去。后面军士越来越多,见前面军士挥刀冲向洞穴,想也未想也都跟了上去。

    吴老实躲在一处满是泥水的地坑里,握着手上的火折子,偷偷望着地面上那一双双奔行的战靴,脸上笑意狰狞,为了这一天自己已准备了六年。

    几名军士冲入洞中,并未看到那个跛脚的身影,整座山洞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几名军士皱了皱眉,但压不住心中怒火升,下意识的以为敌人进了山洞深处,纷纷发一声喊,也向洞中追去。后面的军士一窝蜂的闯了进来,忽然远处地面亮起一道光华,灼热的火焰瞬间填满了山洞。

    张巡这一路很是顺利,并未遇到什么攻击,才踏上岸便被岸上的景象惊得呆住。满地周身焦黑的军士正哀嚎着打滚,身上时不时还冒出青烟来,远处山洞中焦臭的味道中人欲呕。

    一名百夫长上前向张巡禀告,被张巡一刀卸了臂膀。

    冷冷望着眼前这些面目焦黑的军士,张巡知道今天虽然敌人只有一人,但却极是凶险。只是司狱大人麾下想来有进无退,今天若是自己退后半步放走了敌人,只怕明日这颗大好头颅便不会立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咬了咬牙,眼下许多军士都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呆了,若是自己不能身先士卒,只怕这两百来号军士也难堪大用。

    “兄弟们,”张巡望着手底下这帮军士,狠了狠心,从怀中取出张银票来,“张某知道大家伙儿当兵不容易,整日里出生入死,旁的不说,今天大家随我奋勇杀敌,敌人只有一人,杀了他,这一千两银子便是大伙儿的,杀不了,那便只有下辈子再花啦。”

    众军士原本见了这般惨象,心中都有些打鼓,这些年在狱中当差还算安稳,偶尔出去也都是给人脸色,几曾真的见过生死?忽然间这许多死状恐怖的尸首摆在眼前,很多又是方才还在一起谈笑的,众军士的脚步已经在向后退了,其中许多人更是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忽然听到张巡的话语,众军一时都有些愣住。一千两,这里满打满算活着的也不过两百多人,这样一算,每人便有五两银子。

    单只今天一日便抵得上寻常两三月的饷银,立时便有数十号人止住了后退的脚步。再听自家大人的话语,敌人竟然只有一人,几乎所有人的心都活泛了起来,纷纷围拢了上去。这时忽听到若是今日擒不下敌人便会丢了性命,几乎所有人都怒吼着抄起了刀剑,一时间竟有几分面对千军万马的悲壮。

    好不容易稳定了军心,望着眼前这十来处洞穴,张巡又犯了愁。手底下不过两百来人,若是分散开来,力量太过单薄,若是一处处探寻,又怕耽搁太久,思来想去,问了方才那名百夫长,说是敌人进了那处起火的山洞中还未曾出来,张巡一咬牙,擎了柄大刀,一马当先向洞中走去。

    吴老实将口鼻掩住,伏在地坑中一动不动,等了好久,地面上呼号的声音渐渐停息,只剩下微弱的喘息和呻吟,吴老实借着黑暗缓缓退走。这座金矿占地极广,坑道更是四通八达,这几年吴老实对这里早已是烂熟于心。但今天为了掩护白景文顺利逃出去,许多坑道却是去不得。吴老实拖着一名手上的军士向山洞深处走去,他并不担心敌人不会跟来。两军阵前,若是公然放弃同袍,只怕今天这场仗自己还真的有机会赢。

    黑暗的坑道中传来阵阵沉闷的回音,在这里许多人一起行走,哪里还能隐藏行迹?

    吴老实就这样拖着那名军士一路走着,他今天只要时间,自己越是这样肆无忌惮,敌人便越会疑神疑鬼。

    张巡虽说身先士卒,但方才那惨烈的一幕还在眼前不停闪现。一进洞中,张巡便四处查验,直到确定安全,这才带了军士前往。

    借着手中火把的光芒,张巡前行速度极快,但与前面敌人的距离却始终未能拉近。张巡有些焦急,似这般追法,要追到什么时候?到时司狱大人到来见自己连敌人影子都未曾摸到,便折了这许多人手,降下罪来,自己如何担待?

    思前想后,张巡咬了咬牙,挥手招来身旁校佐,仔细吩咐了几句,便独自提刀消失在黑暗中。

    吴老实虽跛了一条腿,但当年清风涧七大寇并非浪得虚名,若非内部生出嫌隙,那姓丛的想要平定清风涧哪里有那般容易。

    摇了摇头,吴老实暗道自己真的老了,眼下这般危机时刻竟回想起当年来。

    身后坑道中脚步声仍急,吴老实笑了笑,心里想着三哥这人论阴损的本事当真不小,但要说带兵打仗,那便给大哥提鞋也不配。这些官老爷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今天见了这等惨烈场面只怕早已吓得尿了,眼下脚步声虽急,却不见接近半分。

    既然对方不急,吴老实自然也不急,脚下竟然缓了一缓。

    又走了几步,吴老实陡然顿住,身后那低沉的脚步声中有那么一丝异样,吴老实心中一惊,自己是真的老了,竟然被敌人欺到近处方才发觉。也罢,耳朵老了,但手中刀却未必。

第四十三章 许家兄弟

    蒋铸望着眼前的将领,若说先前许奕不知晓陈鹏山的身份,因此误会倒还说得过去,眼下看过了陈鹏山的官符,却并未收起刀枪,看来对方正是为了自己二人前来。

    “蒋二哥,你也知道,兄弟添为营中巡狩,职责所在,今日怕是要委屈二位了,待丛大人见了简大人后,自然不会再为难二位。”许奕满脸堆着笑容,但声音却是冰冷,手一挥,众军士已围拢而上。

    蒋铸扫了眼四周,一言未发,只冷笑着看向许奕,手中的刀仍旧滴着血。

    陈鹏山吃了蒋铸的药,已能勉强支撑,方才这将领所言,陈鹏山听得真切,眼下自己已是全无力气,身后的孙兴又急需医治,若是与这将领生了冲突,只怕不但讨不得好去,更有可能断送了孙兴的性命。权衡了半晌,陈鹏山缓缓按下蒋铸的刀,望向许奕,一字一句说道:“许将军恪尽职守,陈某佩服,既然到了大营左近,自当服从营中法度。只是陈某这位小兄弟为了擒这贼子受伤颇重,还请将军代为诊治。日后捕卫营上下必然会感念不尽,简大人也会念着将军情分。”

    许奕见陈鹏山这样的态度,面色好看了许多,一面连声应是,一面差人将二人扶上马匹,又担了孙兴,锁了许旺财,一路向林中行去。

    白莲花与君不器在屋中已枯坐了许久,君不器已将桌上的吃食扫了个精光,眼下又感饥饿,只是见不到天光,也不知过了多久。

    眼见白莲花老僧入定一般在墙边跌坐,一直不言不动,不免心中急躁,一点点挨了过去。

    “哎,我说,你那个小白脸儿不会卷了钱跑了吧?那咱们可就惨啦。”君不器并非开玩笑,这一路孙兴阿谀奉承、谄笑献媚,君不器虽然心中舒坦,但对孙兴却全无好感。待到进了牢中,孙兴几次维护,倒令君不器很是感动,只是眼下过了这么久仍不见孙兴回转,君不器心中又打起鼓来。

    白莲花心中也急,孙兴与自己萍水相逢,之前全无半分交集,今日不过是仗义相助,便与自己一同被关进这暗无天日的牢狱之中,若是换做自己只怕也要逃了。转念一想,孙兴这一路上无论是面对群狼,还是面对这狱中凶神恶煞的狱卒、大汉都未曾后退半分,为了自己几乎已豁出命去,自己竟然这般去想他,白莲花又暗自自责起来。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事,各自煎熬着,牢门忽然开了,扑通,一团事物被抛了进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这才一动不动。

    君不器大着胆子一点点凑了过去,忽然大叫一声,吓得跌坐在地,手脚并用向后退去。白莲花望着君不器那双惊恐的眸子,有些疑惑,又有些害怕,但还是一点点走了过去,踮起脚尖观望。

    地上这个人已是头脸乌紫,面目全非,但白莲花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是孙兴。

    顾不得脏,白莲花冲上前一把将孙兴抱了起来,望着怀中的少年,白莲花一颗心都揪了起来,眼泪线一般落在少年脸上,又顺着少年脸颊滴落在

    地。君不器在一旁看了一会儿,也认出了是谁,大着胆子凑了上来。

    一只脚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那是狱卒所穿的皂靴,接着皂裤、皂衣和一把带血的腰刀。一张狰狞的脸庞正俯视着二人,血肉模糊的伤口翻卷着,仿佛正在嘲笑二人。

    君不器一颗心沉了下去,不用问也知道这两人去取银钱的路上必然是生出了变故。

    许旺财缓缓蹲了下来,还以为自己今天被那个凶神捉住,必然没命,哪知柳暗花明,竟然遇见了兄长。嘿嘿,许旺财心中冷笑,自打面前这少女进了牢狱,一直都是躲在姓孙的背后,显然二人关系非比寻常。今天就让这姓孙的亲眼瞧瞧这美貌少女挣扎哀求的场面,也算为了自己出口恶气。

    许旺财伸手抓了白莲花便向外拖,君不器大吼一声冲了上来,正迎上许旺财那道阴冷的目光,君不器一顿,又讷讷缩了回去。

    许旺财轻蔑地冷笑一声,又转身拖了孙兴,一手一个,也不在乎白莲花扑打,径直拖着,穿过长长的走廊,向着天字号牢房走去。今天他要立威,从今天起这丙字区十八间牢房,一百零六名囚犯都要重新认识自己。

    君不器既不敢上前,又不愿远离,一步一挨地跟在后面。两旁的牢犯有的像是看到什么精彩的节目,兴奋地尖叫着;有的目露不忍,低声叹息着;有的义愤填膺,大声怒骂着,还有的冷冷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旁观着。

    许旺财来到天字号牢房前,重重将二人丢在地上,拉了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了,斜着眼望着牢房里的汉子们。

    猴儿脸汉子正与其它几人围在一处插科打诨,听到响动,一起向外看来。猛然见了白莲花委顿在地,那个懦弱少年正哭丧着脸缩在一旁,地上还躺着一个,看穿着有些脸儿熟。

    “怎么?不认识了?”许旺财斜着眼睛冷笑。见几人仍旧有些迷茫,觉得无趣,不耐烦地嚷道:“才一日不见便不认识了?这不就是一早在你们这里仗义执言的少年英雄?怎么样?还想着与少爷我做对,哼哼。”许旺财从鼻孔中冷哼了两声。

    猴儿脸汉子瞥了一眼狱卒,也冷哼了两声,转过头仍旧与一班兄弟继续,睬也未睬。

    许旺财只觉怒火中烧,一脚踏在孙兴面上用力捻着,孙兴已然昏死过去,哪里会有反应。一旁白莲花疯狂地扑了上来,被许旺财一脚踢倒。见牢里的汉子们仍旧未拿正眼瞧上一眼,许旺财更加疯狂,扑向白莲花开始撕扯。

    君不器虽与白莲花相识不久,但方才自己被辱时,白莲花和那少年尽心维护,并未退后,如今自己便眼看着这姑娘在自己眼前受辱?君不器只觉内心犹如有千百只蚂蚁在啃噬一般。有心向前,瞥见孙兴的模样,心里又打起鼓来。

    嘶啦,白莲花的外衣已经被撕开,露出雪白的肌肤,少女一言不发,拼死抗争。君不器挪着步子向前挨了半步,又缩了回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望向白莲花,正迎上少女绝望的眸

    子,一股火立时烧了起来。

    许旺财正有些兴奋,忽然被人从后抱住,死命拖了出去。许旺财有些愣住,谁有这么大胆子,敢坏自己的好事?一回头,见是君不器这软蛋,心中更是恼怒,双臂一振,竟未能挣脱。

    “喂,”君不器循声望去,见猴儿脸汉子正向自己招手,连忙奋力将许旺财拖向牢房。这下许旺财心中的火焰也熄了下去,这要是被拖到那帮不要命的面前,自己哪里还有命在?

    许旺财奋力挣扎,君不器终究失了修为,被许旺财一肘击在胸腹,痛得立时弯下腰来。许旺财整了整衣衫,伸手取了碗水,又拿了粒药丸给孙兴灌了下去。他要等孙兴醒来,再慢慢炮制。

    “小子,”一道淡淡的声音响起,许旺财不用看也知道定是那个铁老七,今天自己这一切半是泄愤,半是做给他看,许旺财要在内心战胜对铁老七的恐惧。放下孙兴,望向牢房的方向,“我劝你对这妮子好着点儿,那姓白的少年眼下正与你们那位司狱大人在一起,若是事情办得顺利,只怕你们司狱大人一高兴封他个什么官也说不准。看这妮子与那少年有些几分相像,只怕是什么兄妹也说不准,别到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许旺财脸上狰狞的笑意僵了僵,想起那个满头赤发的胖子,许旺财便觉得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是啊,那件事那般重要,若真是得偿所愿,司狱大人一高兴,铁老七口中的情形倒是真有可能发生。只是这几人害自己成了这副模样,这口气又怎能咽得下?

    “小子,”那道淡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也知道老子的为人,旁的不说,那白姓少年这次帮了老子这么大的忙,你觉得老子会忘记?待老子从这里出去,嘿嘿。”

    许旺财心中寒意更甚,自从被这牢里的汉子生生打折了臂膀,许旺财已不知多久未曾单独开过这扇牢门,他知道这汉子向来说到做到。还是再忍两天,到时等司狱大人回转,若是事情未如铁老七所说,自己再慢慢收拾她不迟。

    “哎”铁老七望着那道像是斗败的公鸡般的身影,心中长叹一声。算算时间贾三也快回来了,不管结果如何,自己这条命都保不住啦,那个少年只怕也是凶多吉少,今日自己这番言语也不过是让那少女好过个一日、半日罢了。这世道…

    铁老七闭上双眼,一旁的猴儿脸汉子还以为眼花,这些年无论什么样的刑罚加身,这位姓铁的汉子都未曾哼上一声,怎地现在却流下泪来?

    几个汉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沉默了下来。昨日眼见那白姓少年离去,几个汉子心中多少又有了些希望,眼下见了铁老七的眼泪,一颗心又有些凉。不过这是什么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出去?几个汉子虽不知道铁老七身上背负的究竟是何事,但瞧着这些年那胖子对眼前大汉的态度,便知道必是件泼天的案子。自己几人有幸与大汉关在一处,这才多活了几年,也该知足啦。

    几个汉子沉默着围在铁老七身旁坐了,像是一群雕像。

第四十四章 恶魔与少年

    陈鹏山跌坐在榻上,蒋铸在一旁倒了些水来,扶着陈鹏山喂下,不时焦急地望向房门。那姓许的将领将自己二人带进这间屋子,说是去找军中的医者前来给陈鹏山医治,便一去不回,孙兴也被带了出去,不知眼下状况如何?若再拖延下去,只怕陈鹏山再难支撑,自己那粒药丸虽是宗门良药,但并不对症,短时激发灵气对抗毒性还成,时间一久,毒性蔓延开来,只怕即便有医者前来,也是为时已晚。

    蒋铸正在房中焦急的来回踱步,房门忽然大开,几名军士如狼似虎般闯了进来,拖起陈鹏山便走。蒋铸大怒,上前一脚蹬在一名军士腰间,哪知未将军士踢开,自己倒向后跌了几步。

    “嘿!”那军士冷笑几声,望了蒋铸一眼“蒋佐领,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留着待会儿过堂时再用,不然到时兄弟们招呼时,只怕你连叫嚷的力气都没有啦。”旁边几名军士闻言,一起肆意大笑起来。

    蒋铸再爬起来,房门已被重重关上。蒋铸转头望向桌案上的水壶,一丝凉意从心底泛起。

    陈鹏山浑浑噩噩间被几名军士拖着进了一处园子。园子里花红柳绿,阳光撒下,一派春意盎然。众军士沿着小径,穿过一片花圃来到一间厅堂门外站定。

    两扇雕花木门缓缓开启,堂中黑黢黢的,一片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仿佛这是片被阳光遗忘的角落。

    几名军士拖着陈鹏山进了厅堂,向地上重重一,退到两旁站好。

    “堂下何人?”一个青袍官员高坐案后大声喝道。

    陈鹏山伏在地上,恍惚间听到有人问话,强自睁开双眼向上望去,前方黑沉沉的,有一白面男子正望向自己。陈鹏山隐约记得是随了一名年轻将领前来,不是看过自己的官符了吗?怎么又问?

    下意识向腰间摸去,想着再拿给男子看看便是。不想一摸之下,空空如也,哪里有什么官符。陈鹏山一惊之下,倒清醒了许多,环视左右,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正森然望着自己,堂上一名官员高坐,正是先前遇到的那位将军,白净的面庞上神色颇为不善。

    “某,定边县捕头陈鹏山,你是何人?私设公堂,可知这是重罪?还不快快给老子滚下来。”陈鹏山张目大喝。

    四周军士哄然大笑,那白面官员也笑了起来,微微俯下身子盯着陈鹏山,“陈捕头当真是被祁老三的毒给毒傻了,今日分明是你私自带队擅闯军事重地,意图刺探军情,图谋不轨,却反过来诬陷我等私设公堂,真是岂有此理。来人,给陈捕头松松筋骨,等他舒坦了,咱们再来说过。”言罢,白面官员轻笑着踱到一旁取了杯茶品了起来。

    几名军士得了官命,狞笑着一拥而上,迎面正看到陈鹏山横眉立目、须发皆张,竟然站了起来,一时都骇得愣在原地,竟没一人敢上前半步。

    白面官员看了看,将茶杯重重一顿,箕指大骂,“你们这帮废物,他已然中了相思成灰,不过是个废人而已,平日见你们一个个飞扬跋扈、不可一世,怎的今日竟全成了怂蛋?快些招呼,若再迟疑,当心将你们一个个都放到贾三那里吃几天牢饭。”

    几名军士听官员这样说,一时都冒了冷汗,各操棍棒拥了上去。陈鹏山紧紧咬着牙,血红的眸子死死瞪着那白面官员,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心底。

    过了一会儿,官员挥了挥手,几名军士收了棍棒,立在一旁喘息着。

    “怎么样?可是想起了什么?”白面官员走回案旁坐下,迎上堂下这黝黑的汉子血红的眸子,心里面也有些打鼓。今天接了将军的命令,心里便知道又是一趟辛苦差事,堂下这人不打不行,打得太重若真是要了性命,回头简家追究起来,即便是将军也吃罪不起,只盼着这厮识相一点,快快招了,大家也都好过些。

    等了片刻,不见一点回音,整座大堂静的只听得到园子里的鸟鸣。

    白面官员拿出块帕子擦了擦汗,虽说还有很多手段

    没用,但看堂下这厮的身子,恐怕也受用不起。正有些没了主意,旁边一名中年文士谄笑着凑到近前,俯身在官员耳旁嘀咕了几句,官员的眼睛便亮了起来。

    白莲花望着怀里的孙兴,脸色越来越紫,气息也微弱了下去。白莲花眼中噙着泪水,拼命忍着不让它掉落下来。一旁君不器也沉默了,虽不知道眼前这少年出去一趟经历了什么,但在这牢里只有这少年几次站出来护着自己。君不器自打懂事起,身边从不缺朋友,这些人整日围在身边,任自己呼来唤去,只消舍些钱财,这些人便总有法子令自己开心。长久以来,君不器并不认为朋友这两个字有何珍贵,也从未因为哪个人的离去而生出一丝半点的难过。但今天君不器望着眼前这少年,一颗心却如同被刀子剜过一般疼痛。

    两个少年就这样守着同伴默默的坐在那里,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命运会是怎样。

    君不器抱着孙兴被推出去的时候倒不怎么怕了,许是这两日经历的太多,已有些麻木。白莲花跟在后面,还有些不太敢相信,前面的少年方才竟然抢着去抱孙兴,再看到这少年的背影似乎也不再那么令人生厌。

    两人被人套了罩子、牵着,一路跌跌撞撞,再见到天光已在一处大堂之上。高堂上是一名白面官员,两侧站着几名狞恶的军士,身旁还伏着一人,看衣着像是衙门里的捕快。

    白莲花和君不器面面相觑,不知为何被带到这里。

    白面官员看了看两人,满意的点了点头,看了下面军士一眼。军士会意,从堂外拎了一桶水来,向着地上那名捕快兜头浇去。一声痛苦的呻吟,捕快缓缓抬起头来。白莲花惊得倒退了几步,她万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陈鹏山,这黝黑的汉子如今已满身是血,整张脸也肿了起来,但那双眸子却仍旧锐利,看见白莲花,露出诧异的神色。

    “怎么样,这几人可是熟悉?”白面官员很为自己的足智多谋有些得意。

    陈鹏山不说话,担任捕快这么久,见了眼前这场面,又怎会不知那白面官员打的什么算盘?

    见陈鹏山默然不语,白面官员也不以为意,只冷笑着踱到孙兴身旁,一把将孙兴拎了起来,重重一拳捣在孙兴胸口,有些发黑的鲜血立时喷了一地。

    “操你娘!”陈鹏山怒发冲冠,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挺身跃起,一脚正踢在官员腹部,将那官员踢得倒退一步方才站好。陈鹏山还待再次上前,忽觉眼前一阵发黑,摇了摇,终于再难站稳,踉跄着仆倒在地。

    白莲花在军士手中挣扎大叫着,被官员反手几记耳光扇去,鲜血顺着嘴角滴了下来,衬得雪白的面庞更加苍白。君不器一言不发,死死瞪着白面官员,像是要将他生吞了去。

    孙兴吃了许旺财的药已有一会儿,此刻受了一记重拳,胸口淤血喷了出来,倒渐渐醒了过来。

    “陈捕头!”孙兴有些意外,记得方才自己正在林子里拼死与那小贼纠缠,莫不是眼下战斗已经结束,回了县衙?但陈捕头怎地这般模样?是受了伤?正要上前凑近些询问,猛然发觉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给扯住,动弹不得,扭头望去,一张白净面庞正冷笑着望向自己。

    孙兴迷惑的四处张望,白莲花、君不器都在,只是怎地这副表情?还有几名军士也在一旁冷笑。孙兴摇了摇头,终于清醒了些。

    “嘿嘿!”白面官员冷笑一声,“姓陈的,我也不瞒你说,今天你是招也得招,不招也得招。痛快的招了,这几个小朋友也不必被你牵连,受那皮肉之苦,咱们也好早些交差。反正你这条命是保不住啦,许某敬你是条汉子,到时自会给你个痛快,这几个小友与许某并无仇怨,只要你招了,许某保证不会再为难他们。如何?”

    陈鹏山望了白面官员一眼,心知今日这关自己怕是闯不过去了。也不知这堂上的究竟是些什么人,这些恶魔潜藏在定边绝非一日、两日,可笑自己身为捕头,这么多年竟然未曾发现一丝端倪,想

    想也是无用。罢了,左右不过是条命而已,自己中毒已深,再拖个一日、两日,即便出去也是不成啦。这几个少年还是大好时光,今日保全了他们,日后有幸出去,还可将这里的一切告知简大人,也好让简大人不至全无准备。

    望着地上这汉子神情变幻,白面官员心中暗喜,对付这帮自诩为忠义之辈,这招最是管用。招手让军士搬来桌椅,又铺了纸笔,亲自上前扶了陈鹏山坐下。

    “陈捕头,你不能写。”孙兴在旁望着这一切,他虽然不知道这帮恶魔逼着陈鹏山写些什么,但想来也没什么好事,忍不住大声喊道,“今天你若是按这帮恶魔所说的写了,不但你污了清白,他们也一样饶不过我们。”话音才落,旁边一根军棍已呼啸着落了下来。

    “陈捕头,孙兴说得对,今天你若是写了,也会陷简大人于不义,到时授人口实,还有谁能将这班恶魔绳之以法?”白莲花眼见着孙兴又被打得吐血,也顾不得许多,想到什么便脱口而出。军棍又起,一道身影扑了上来,被军棍重重地击倒在地。

    “呸!”君不器咬牙啐了口血,冷笑着望向那官员,“今日你打了小爷,日后整个剑峰都饶不过你,我若是你,趁早回家多陪陪老婆、孩子,晚了,可就见不着啦。”

    君不器也是豁出去了,急切之间也想不到其它,只得又将宗门搬出来唬人,也不管有用没用。

    白面官员的笑容僵在那里。剑峰,白面官员只感觉一道巨大的阴影扑面而来,自己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婉如蝼蚁一般。只是若今天这趟差事完不成,只怕明日便见不着自己的老婆、孩子。

    陈鹏山的笔顿住了,这几个孩子的勇气超出了他的想象,是啊,这些恶魔敢在大人眼皮底下行事,必然有所依仗。今天若自己如他们所愿,认下这刺探军机的重罪,不但自己的性命不保,为了掩盖罪行,这几个孩子又怎会留得命在?到时留有口实,即便是简大人追查起来,他们也有得是借口搪塞。

    “哎”白面官员叹了口气,原本以为几个小小少年而已,在弟弟那里必然已受了许多惊吓,再到了大堂之上,见过许多刑罚,只怕早已吓得软了,还不是任凭自己摆布?哪料想一个个都向这汉子一般悍不畏死,凭地难缠。也罢,既然好言好语不行,那就真刀真枪伺候,反正今天不是鱼死,便是网破。

    一根根夹棍试过,孙兴青紫的面庞看不出一丝痛苦,只是嘴唇被咬得流下血来。原本肿得只剩下一线的的双眼瞪的老大,望着陈鹏山,双眼中满是倔强与不屈,直待陈鹏山用力点了点头,少年的双眼才缓缓合上。

    白莲花身上的衣衫被一件件扒了下来,雪白的肌肤上一条条血痕触目惊心,少女的长发已被血水打湿,一缕缕粘在身上,双眼狠狠瞪着官员,兀自不肯低头。

    君不器也被拉了上来,那白面官员原本并不想对君不器动手,剑峰并不比简家,这庞然大物行事没那么多顾忌,他还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可是没法子,诸般法子都试过了,这黝黑的汉子简直是铁石心肠,那中毒的少年已快没了进气,少女也是伤痕累累,便是自己都有些不忍,这汉子竟全然不为所动,只得再拿这少年试试。

    君不器自小锦衣玉食,泡在蜜罐里长大,父亲虽然骂的凶,但手指已未曾碰上一下,哪里经受过这等凶残的对待?那些皮鞭、夹棍还未曾招呼,君不器已发出杀猪般地惨叫。

    白面官员心中暗喜,心说这少年或许真是有些来历,皮娇肉贵,自己只要用心招呼,这少年必然开口哀求,那陈鹏山也不能全然无视剑峰,总要想想将这庞然大物惹毛了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又过了一会儿,白面官员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这少年叫声虽大,只是片语不发,已然几次昏死过去,现在叫的力气也快没啦,却还是不肯求饶。难道说今天自己竟当真要给这些人陪葬?白面官员的冷汗一滴滴流淌下来,二月的天气里竟然湿透了衣衫。

第四十五章 县学大考

    二丫和猛子劝了几次,总算将白莲花劝了回去,望着少女有些孤单的背影,二丫有些红了眼眶。

    “好啦,好啦,”霍大猛轻轻抚了抚眼前少女的长发,柔声安慰,“这里到鄯无不过百多里,明日便是县考,考完了咱们就回。”

    二丫擦了擦眼睛,望向少年笑了笑,自己这一走,莲花姐虽说孤单了些,但好在还有家人陪伴。猛子哥则不同,此次县考对猛子哥极是重要,如今哥哥和青儿哥都随简大人去了归流查案,自己总要去为猛子哥摇旗呐喊、加油助威一番。

    远处青山巍峨,山林在暮色中映成了剪影,官道向着远处延伸,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一片光明。

    两人原本昨日便该启程,到了鄯无还可以休息一晚,不急不忙,安安心心准备,只是白家出了这样的变故,便寻思着多陪陪白莲花,这才拖到傍晚,已是不得不走。

    二月的天气虽还有些凉意,但寒气却已不象冬日那般深重,两人均有功夫在身,微风轻拂,竟有几分惬意。

    一路不紧不慢,天刚微亮时已远远瞧见城郭。鄯无与定边不同,虽然离得近,却要比定边气派许多,通体长石砌就,用极细的石灰混了糯米粘连,据说即便是山戎的紫凤舞火炮都未必能一击而溃。

    高大的城门上建了座城楼,这在整个青山郡都是独一份儿。幽深的门洞中用精铁铸就的闸门高悬在闸道里,两排精壮的军卒列立两旁,细心的查验进出的行人、车马。

    二丫和猛子虽说生在霍家村,也算是鄯无县人,但还从来未曾真正见过这座巍峨的大城,先前在定边已觉得十分繁华,现在望着城门,呆立着合不拢嘴。

    两旁走过的行人看着两个少年呆呆的模样都笑了起来,只道二人多半是附近村镇的,怕是第一次进城,被这气派的城郭唬得呆住了。

    守门的兵士虽然看上去精状勇猛,但看了猛子的装束,知道十之**是来赶考的生员,对待二人的态度便很是和气。进了城,迎面是一条宽阔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辰时刚过,许多卖早点的铺子正热火朝天的忙活着。二丫一路看过去,虽然嘴上不说,但肚子却抗议起来,叽里咕噜叫个不停。

    猛子心中暗笑,伸手牵了小丫头转身钻进一家铺子。猛子也是第一次到这般繁华的地界儿,心里也不知吃些什么好,只好佯装观望,四下里看看每个桌上都吃些什么。

    二丫伸手扯扯猛子衣袖,伸手指了指一张桌子上的吃食,猛子会意,笑着向小二招呼。小二知晓两个少年是第一次前来,也不说破,笑应着下去准备。

    时间不大,小二端着个托盘走了过来,两只蓝底白瓷大碗,还未上桌,香气已直冲鼻端,乳白色汤汁上飘着碧绿的葱花,几片酱红的羊肉片飘在汤上,雪白的萝卜、红彤彤的椒碎,再配上金灿灿的饼子,还没吃上,小丫头的口水已经滴了下来。

    吃罢了早饭,猛子带二丫找了间客栈住下,洗漱一番,换了衣物,便去往县学,准备应考。

    卯时三刻,考棚已经开了,许多应考的生员正排着队接受军士检验。霍大猛排在队后,时间不长便递交了考引进了考场,有执灯小童带着进了光字捌号房。

    房里已备好了纸墨,题卷上是今日所考的题目,是《孝经》、《论语》、《左传》等经典的指定段落默写。这样的题目对于大多数生员来说并不算难,今日所考的重点也不在经文,而在书法,所谓字如其人,这县学第一天的考试一是看看大家的基本功,倘若连这些经典的内容都不熟悉,那接下来的考试不考也罢。其二便是通过所写字迹对考生有个初识。

    掌灯时分,霍大猛已将今日题目全部写好,拉了铃铛,不多时便有两名小吏前来封了卷子,放入匣中带走。

    霍大猛没有选择返回客栈,这考棚虽说狭小了些,但一人卧眠已然足够,留在这里,一来可以省下住店的钱,回头考试结束还可以给小丫头买些脂粉。二来自己也免去奔波之苦,可以踏实的睡个好觉。

    清晨,霍大猛卯时不到便已经醒转,睡了一晚,精神好了许多,洗漱完毕,有小吏送了早饭。卯时二刻,案上已放了今日的题目,是经义和杂文。

    “水、火、金、木、土,谷惟修。”

    霍大猛识得此句是出自《尚书.大禹谟》,说的是水、火、金、木、土、谷这六样事物在育民、化民中所起

    的作用。

    虽然打小生活在山村,对农事并不熟悉,但若是就经文的意思延展开去,大力赞美尧舜的德性,再称颂一番帝国这些年与民休息、顺时而生的德政,虽说老套些,但仍旧可算是一篇中规中矩的好文,这是最保险的选择。但霍大猛不愿如此,自打跟随甄玉兰读书时,便时常听玉兰婶子说起历代英雄、良相的生平事迹,但凡有所建树的,没有一个是靠因循守旧得来。既然是县学大考,今日这卷子若是答得好、答得与众不同便极有可能上达天听,再不济也会被那些考官留意到。思来想去,霍大猛还是决定将自己的见解表达出来。

    没有写水能灌溉、金能耕种这些任农方略,而是笔锋一转,水能输运、火能制器、金能卫国、木能生肌、土能防御、谷能养兵,洋洋洒洒、一笔万言。直写到灯烛高照,这才觉得胸中舒畅,摇铃交了卷子,闭上双目,心中热血激荡,久久不能平复。

    第三日,今天是策论,题目有些怪。

    “士先器识”

    没有前言,没有后文,只有这孤零零的四个字。霍大猛望着题目,心中庆幸自己生在霍家村。若非跟着玉兰婶子读书,外面那些私塾先生只怕并不会在意这些旁支小史。

    这是前朝名将裴行俭说过的话,“士之致远,先器识,后文艺。”

    在教到这句话时,甄玉兰很是赞同,一个人无论为将、为相,若没有些气度,如何能识人、用人,又何谈文韬武略?对此,霍大猛却并不认同,什么是气度?那是经历了腥风血雨之后的淡定从容,若是身处腥风血雨之中呢?活着,不惜一切代价,也不计较一切手段的活着才最重要。但这些显然不能写进试卷中,霍大猛这次没有再特立独行,而是将甄玉兰的话语略作修饰,原封不动的抄了上去。

    刚过午时,二丫便到客栈旁的三江楼订了酒菜,算好了时间,一会儿便到。小丫头在房中踱着步子,想着若是猛子哥呆会儿笑着回来,自己应该说些什么,若是苦着脸呢?

    正独自在心中一遍遍排演,房门忽然开了,一个少年手中拿了个脂粉盒子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小丫头欢呼一声扑了上去,方才准备了许久的说辞早忘到九霄云外。

第四十六章 神秘的身份

    两个少年这一顿吃得尽兴,聊得开心。县学大考是猛子的期望,小时候家里穷,父母的身体又不好,若非猛子倔强,拼了命也要读书,又有玉兰婶、大力叔劝说、帮衬,只怕早就与村里那些叔伯一样,整日背着刀枪在山里讨生活。猛子立志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可以,自己的选择没有错,这股劲猛子憋了十五年,今天真的考完了,猛子却忽然不在乎了,自己的前程、自己的命,为什么要向别人证明,向别人交代?

    二人记挂着莲花,各自回房整理行装,准备连夜赶回定边。猛子正收拾衣物,忽然瞧见一面牌子,正与青衫客给自己的那块令牌放在一处。

    猛子有些好奇,拿起来仔细验看,两块牌子质地相仿,摸上去都是非金非木,只是这块牌子背面是一尊三眼三手神灵,神灵三只手上所持正是“莫别离”三件兵刃,猛子与神灵目光相对,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那牌子已消失不见,自己脑海中却多了一尊神像,正是那三眼神。神像顶天立地,威严肃穆,青色巨蝎原本已十分庞大,此时却望着神像,虔诚的匍匐在地。

    “入我门中,得我传承,破邪诛魔,倾汝所能,有违誓言,神光寂灭。”

    黄钟大吕般的声音响彻脑海,听上去虽然平和,却不容置疑。霍大猛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这传承凭空出现,也不知从何而来,眼下不但进了自己身体,竟还立下如此誓言,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先前那块牌子也生出变化,“兰”字旁边多了一个小小梅花,也不知何意。猛子有心找人问问,只是自打上次见了那青衫客,便再未遇见,猛子也不知到何处去寻,这个叫“兰台”的组织似乎极为神秘。原本猛子早已将这个组织忘到脑后,不想今日又莫名其妙出现,更是直接将那牌子放进自己的包袱之中,猛子只觉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若是来人想取自己的性命...,猛子不敢再想下去。

    儿子和

    女儿接连失了踪迹,白展当真有些慌了。难道说是劫镖的人所为?简大人和青儿哥他们已经去了归流城,敌人却到了定边,这要如何是好?若是眼下去衙门报案,也没个熟悉的人,若是衙门里也有敌人的眼线...,白展不敢再想。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前往归流城去寻简大人,即便将自己置身险地,哪怕是就此丢了性命,只要能找回两个孩子,白展都认了。

    二丫和馒头没忘给莲花也带了些水粉,兴高采烈的迎着春日的暖阳往回赶,到达定边时天边正升起朝阳。

    “咚咚咚”二丫一只手拍响了白家大门,另一只手将水粉匣子藏在身后,猛子在一旁含笑望着小丫头,心里甜滋滋的。

    等了半晌,才听到沉重而缓慢的脚步声,门开了道缝,一个老者探出身子张望,一见是两个少年,浑浊的眸子便红了起来。

    两个少年面面相觑跟在老者身后进了宅子,宅子里到处都是落叶,廊柱上也落了灰尘,整座院子除了老者竟然瞧不不见一个人。

    二丫与猛子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是出了事。

    福伯原本并不准备说,他知道青儿哥和馒头在县里当差,但二丫和猛子在老者的眼里便只是个孩子,一个终日捧着个书本,另一个叽叽喳喳吵闹不休。若是将这些诡异、凶险的事情对二人说了,倘若他们再出了什么意外,白家实在是承担不起了。被二人纠缠了半日,实在没了借口,老者这两天自己的心口也如同压着块大石,不吐不快,便犹豫着一点点说了出来。

    两个少年听了福伯所言,并没有急急忙忙跑去做些什么,反倒是先去收拾了庭院,又到厨下做了晚饭,三个人一起吃了。

    在莲花失踪当天小莲便偷了几件首饰跑了,这事福伯知道,白展也知道,但任谁也没有心思去管,只是由得她去。福伯望着两个少年忙碌的身影,一颗心踏实了许多。

    商量了一夜,眼下有用的线索便只有那张银票,但银票也随着莲花一并失踪,好在定边城小,只有四海一家钱庄,查起来也并非没有机会,霍大猛决定试试自己那神秘的身份。

    余力担任四海钱庄掌柜已有些年头,每日里迎来送往,一双眼睛练得极毒。

    望着眼前两个少年男女,余力的心里七上八下,那张银票数额并不算打,两日间前前后后来了几拨人探寻,昨日陈捕头刚刚来过,今天一大早刚开门便见这两个少年堵在门口,进门也不说话,直接拍了张牌子在桌上。这牌子余力虽不认识,但一打眼便知道非比寻常,自己也算是见过些宝物,竟瞧不出这牌子是何物所制。一想左右不过是张银票,票子本身断无问题,即便是拿了票子的人犯下什么事与钱庄又有何干系?犯不着得罪这些大爷。听了霍大猛问话,便竹筒倒豆般说了个清清楚楚。

    宫九等了一夜也不见有何消息,撒出去的人回报说眼见着陈鹏山一行进了白水峪的密林便再无消息。宫九心知有异,别人倒还罢了,左右与自己也没什么关系,但那个纨绔若当真出了意外,师父责罚下来,不要说亲传弟子的位置,便是这一身修为怕是都有可能保不住。正准备亲自去探探,便听说有两个少年闯了进来,态度极是强硬。

    宫九与余力不同,这些年白云山庄里里外外的事务几乎都是他一肩承担,那块牌子也见过一次,却不是在庄里,而是在剑峰,即便是师父和宗主在那块牌子面前也要礼让三分,不想今日在定边小城这处小小园子里又再见到,也不知先前来此的男女是何来路。

    既然有人出头,宫九乐得奉陪,便将这两日听到见到的,事无巨细,一一讲给两个少年。言罢,见两个少年急着离去,宫九担心二人毕竟年少,而自己独自前去又师出无名,便将园子潜藏的人手招齐,跟随两个少年一同前往。

第四十七章 军营中的交锋一

    出了朱家花园,猛子向左,二丫向右。方才听了宫九所言,连陈鹏山都已一去不返,霍大猛再自信,也断不敢不留退路。

    二丫拼尽全力奔跑,莲花姐失去音信已有一日,如今敌人连陈鹏山都敢留下,可见势大,眼下每一刻都弥足珍贵,二丫不敢浪费分毫。

    守门的衙役只见到远处街道上一道白影由远至近飞掠而来,忽然面前刮起一阵风,还没看清是谁,那白影已掠进院中。

    县丞杨政正皱着眉,翻阅几分卷宗,堂下站着几名捕快。按理说这些案子都该陈鹏山处理,但自打前日到现在,回来的十几名捕快没一个能寻见陈鹏山的身影。杨政也不以为意,他知道这个老伙计忙起来常常几日也抓不到影子。

    忽听堂下怒喝,几名手快的捕快已拔出刀来,杨政一惊望向门外,不知何时那里已站了一名白衣少女,身后有几名衙役正大呼小叫从后面赶来。

    这少女杨政认得,知道是小姐的朋友,早些时候小姐受伤时曾经见过。连忙挥了挥手示意众捕快放少女入内,见少女仍不说话,怔了怔,又将众捕快、衙役遣下。

    守门的衙役嘟哝着走回门旁站好,心想那少女也不知是谁,就这般闯了进去,县丞大人竟不生气,还将自己等人遣下。

    杨政细细听着少女的讲述,心中越来越惊骇,若是真如少女所说陈鹏山的失踪果真与白水校尉营有关,此事怕已不是自己所能应对,但定边的安宁来之不易,今日自己若不走上一遭如何能安心?

    杨政转身坐会案旁,思索片刻写就两封信笺,封装好了,亲自去了后堂。

    守门的衙役正在猜想少女的来历,面前忽然又刮起了风,十余骑快马飞一般掠了过去。衙役望着那些骑士的背影更加疑惑,今天怪事就是多,怎么县丞竟带着一众典史、狱令出了门去?

    二丫骑着马跑在最前,他生怕这些官老爷跑得慢,耽搁了时辰。杨政策马跟在后面,脸上满是苦笑,这妮子的小心眼他如何不知?只是自己这些人平日里担负的大多是些案头公务,这般奔行,只怕到了地界儿,一个个全都散了架。心中虽这般想着,嘴上却仍旧向身后大声催促。

    霍大猛一路疾行,小半时辰便望见了那片密林,停下脚步,理了理衣衫,旁边宫九走到猛子身旁站定,望着密林,不发一言。身后二十余名好手整齐排列,竟没有一丝一毫混乱。霍大猛点了点头,这些人看上去十分精干,正好给自己充充门面。

    进了密林,越走越深,正午的阳光透过枝叶将地面染的一片斑驳。泥土的气息、鲜花的芬芳、绿叶的清新一股脑的涌来,猛子深吸口气,眉头微微一皱,隐约嗅到一丝血腥的气息。

    “嗖嗖嗖”幽静的林中忽然响起风声,猛子未动,宫九也未动,身后二十余名好手已四散开来,三人一组,刀弩齐出。

    林子里风声一滞,静了一会儿,数十名军士从四周围

    了上来,一名身着软甲的男子越众而出,望着猛子一行冷冷开口:“军事重地,无关人等回避,诸位哪来回哪去吧。”说罢,手按刀柄,森然望着众人,不再开口,数十名军士各擎了短弩围在四周死死盯着众人。

    霍大猛手一扬,将一块令牌高举了起来,声音更加冰冷,“御使兰台办事,闲杂人等回避。”

    软甲男子握刀的手一僵,久在军中,怎会没听过兰台的恐怖名声,只是从来未曾见过,不想今日竟在这偏僻山林中遇到,有心上去验看,但一想到那些传说,腿便有些发软。正想退走,却听那举着牌子的少年又开口说道:“这位将军慢走,既然遇见了,还请前面带路。”

    软甲男子不过是个低级军校,听到霍大猛说话,哪敢不从,只得转身在前面引路。

    宫九望着霍大猛,心想这少年当真是那个地方来的?若果真如此,这些人参与到此事中来意图何在?宫九在心中反复盘算。

    霍大猛并未留意宫九,紧紧盯着那名军校,只怕他在什么地方忽然消失不见,事实证明他高估了对方的胆量,一路穿过密林,眼前是一处山丘,那军校寻了处洞口钻了进去。

    山洞中不时有声音响起喝问口令,那军校一一答了,穿过山洞,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巨大的营寨出现在眼前。

    那名军校带着众人走到离营门还有一箭之地站定,前面早有军士上前询问,军校一一说了,那名军士转身前去通报。

    时间不大,箭楼上响起鸣镝声,一只响箭飞起,直冲云端,远处寨墙上一队队弓箭手出现在垛墙间,森寒的箭矢在烈日下闪着幽光。待弓箭手射定了阵脚,寨门这才缓缓开启,两队骁骑奔出列在两侧,战刀高举,仿佛随时准备冲锋。正中一名身着银甲的将军骑着马缓步而出,走到霍大猛对面三丈处站定,望着霍大猛与宫九二人。

    霍大猛心里有些打鼓,今天还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军营,自从听说陈鹏山和白家兄妹先后失陷,心里便一直认为这里定是一帮兵匪,哪知一见之下,铁血肃穆,俨然一支劲旅。那将军银衣白面,不怒自威。霍大猛不过得了块牌子,对于兰台几乎一无所知,强自定了定心神,霍大猛仍不上前,只将手上牌子递与军校,也不说话,就这么冷冷看着。

    丛晚接到军校来报说是兰台有客到访,心中便是一突,心想难道是那件事被兰台察觉了?转念一想又觉不是,若当真被那些人抓住把柄,恐怕就不会这般客气了。思来想去,不敢怠慢,点了一队兵士,他要亲自出去会会来人。

    伸手接过牌子,认真端详,这牌子丛晚见过,那时丛晚还只是简帅帐下一名亲卫,见到这块牌子后没多久,便听到殷帅满门的噩耗。

    牌子是真的,只是人看上去年轻了些,丛晚望着对面的年轻人,想要显得亲切些,却又在笑不出来。

    “召令使大人怎么称呼?”丛晚牵了牵嘴角说道。

    “霍”霍大猛回答的简洁干脆,冷酷的神情倒真与他的身份有些相称。

    丛晚点了点头,又了眼宫九一行,伸手相请,转身向营中行去。

    霍大猛跟着白面将军进了营门,身后宫九等人却被两旁骁骑拦住。

    “霍大人身为召令使,当知道军营重地不容闲人入内,这些人一无官文,二无印信,即便是大人随从,也还是不能入内。”丛晚见霍大猛神色有些诧异,心里也起了疑,眼前这年轻人身为兰台召令使怎会连这些最基本的常识都好像不知?再者兰台中人向来独来独往,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帮随从的。

    霍大猛也不知这白面将军说的是真是假,但自己若是就这么认了,过会儿谈到正事只怕气势上已输了半截。

    “官文?印信?”霍大猛冷冷一笑,“什么时候我兰台出来办事还被人立了规矩?今日到将军营中拿人,不带些人来怎么放心?将军在这里推三阻四,莫不是有什么包庇的心思?”

    丛晚心里一惊,这些恶魔来此果然没什么好事,只不知是哪位兄弟这般倒霉,被这些人盯上?亦或是自己的事情败露了?这念头一起,手心里已渗出汗水。

    强自镇定了心神,再不敢阻拦宫九,陪着小心将霍大猛一行迎进了军帐。

    “不知大人到此为了何人?”丛晚端起茶,眼睛却偷偷瞄向身旁的亲卫,见亲卫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心中一定,心想若事情当真败露,说不得今日来的一个也别想走啦。

    “陈鹏山!”霍大猛并未喝茶,望着丛晚一字字说道。

    丛晚手中茶杯一顿,陈鹏山昨日晚间才进了营中,这位令使大人今日午时便知,兰台果然无孔不入。

    轻轻品了口茶,丛晚心念电转,想着陈鹏山虽说触了自己霉头,但毕竟是简帅帐下的捕头,还是要探探清楚才好,便开口笑道:“大人说笑了,陈捕头怎会在我这营中,大人只怕是找错了地方。”

    “哦?”霍大猛将茶盏端了起来,“这么说将军是不认喽?那也无妨,我来前已知会了简大人,稍倾,县府便会有人前来,若是到时将军仍旧不认。”霍大猛将茶盏重重一顿,杯中茶溅了满桌,“那时大家面上需不好看。”

    丛晚原本担心眼前这年轻人是针对简家而来,想着若给他探出确实针对简家,今日便要将这一行人先留下再说。现在听说简秋山也知道此事,丛晚倒放下心来,昨夜许奕已拿到口供,正愁怎样才能教县府知晓,又不会惹人生疑,眼下这年轻人前来倒正是个机会。当下满口应承,立时遣人去带陈鹏山前来。

    霍大猛望着眼前这黝黑的汉子,拼命将眼泪咽到了肚中,上前抬脚踢了踢,仍旧纹丝不动,死死盯着丛晚:“死了?”

    丛晚不知道眼前这年轻人为何这样盯着自己,他能感觉到年轻人心中压抑的愤怒。

第四十八章 军营中的交锋 二

    “霍大人息怒,陈捕头昨日来此被营中巡马误以为刺探军机的歹人擒获,连夜提审,哪知陈捕头竟然将这一切认了下来。我虽与陈捕头并不熟识,但一县为官,深知陈捕头的为人,即便是有刺探军机之嫌,也必定事出有因。今日正要再问,却发现陈捕头身中剧毒,神志已然不清,军中的医者轮番瞧过,却看不出一丝端倪。哎”丛晚叹息一声,似乎很是难过。

    霍大猛明知眼前这白面将军在说谎,原打算找到了陈鹏山,便可以知晓白莲花等人的下落,可眼下陈捕头全无知觉,已然昏死了过去,若是带回县府医治,只怕再回来,白莲花等人早已不见踪影,霍大猛一时心乱如麻。

    “大人”宫九瞧出少年有些没了主意,赶忙上前插言,“既然陈捕头是营中巡马查获,何不将巡马叫来一问,或可知道所中何毒,再不济也知道些当时的情形,多少总会有些帮助。”

    霍大猛听了宫九所言,心中一清,是啊,找来巡马问问,那巡马配合最好,若是不然,便只好上些手段,抬头望向丛晚。

    “霍大人,恐怕又教您失望了,那巡马昨日擒拿陈捕头时受伤颇重已然故去了。”丛晚神色十分悲痛,似乎对于失去一个尽职属下深感惋惜。

    “无妨,”霍大猛心中冷笑,咱们一个个试过,看看是不是见过陈捕头的军士都已故去?喝了口茶,心绪已平和了许多,这才又再开口,“可否将昨夜提审陈捕头的军校找来相见?”

    这次丛晚未再拒绝,许奕别的本事没有,却最是嘴严,又在自己营中,虽然这少年出身兰台,又能玩出什么花样?

    许奕忙了一晚,总算是教那厮招了供,放下心来睡得正香,忽然被人拖了起来,睁开眼正要发作,却瞧见是将军身旁亲卫,立时清醒了过来。

    许奕望着眼前这位年轻男子,心想任你什么兰台、绿台,只要自己咬紧了牙关,在将军眼皮底下你还能有什么奈何?

    霍大猛望着许奕的眼睛,这样的眼神他见过,那天第一次得到“莫别离”时,那女子最初也是这副眼神。霍大猛心中忽然有些兴奋,缓缓向许奕走去。

    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看着少年嘴角那残忍而兴奋的笑意,许奕忽然觉得脊背有些发凉,下意识向后退去。

    脑海中那三眼神一只手忽然动了动,任谁都未曾发觉,一根极细的银丝从少年手中悄然射向许奕。

    许奕全部心思都放在少年身上,心里盘算着少年上前会问些什么,却忽觉脚下一紧,整个人腾云驾雾般被吊了起来。

    丛晚陡然站了起来,这少年难道会妖术?怎地凭空便将许奕吊了起来?有心上前,一时又看不出端倪,更是无从破解,此时上前也不过自取其辱罢了。稳了稳心神,端起一杯茶来,却久久没有喝下。

    “我问,你答。”少年的声音冰冷。

    “昨日你可曾给陈捕头下毒?”

    许奕摇头,

    “可曾施暴?”

    许奕摇头,

    “可曾见过一个模样清丽的少女?”

    许奕摇头,

    “可曾见过一名锦衣少年?”

    许奕摇头,

    “可曾见过陈捕头?”

    许奕摇头

    少年沉默了,笑容却越来越冷,转头望向丛晚,“看来这位兴许的兄弟记性不大好,左右也是来了一趟,见面即是有缘,今日便替他瞧上一瞧。”

    许奕被吊在空中,腿上只觉如同刀割一般,已经慢慢渗出血来,想着自己只要再坚持片刻,少年问不出什么端倪,将军必然会站出来替自己说话。

    忽然,迎面一根手指点来,下一刻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只巨蝎,那巨蝎才一现身便挥舞着巨大的双螯向着自己冲来。许奕想躲,但哪里快得过巨蝎,一道青色闪电划过,许奕已被巨大的尾钩挑了起来。

    丛晚端起茶盏品了一口,他已经瞥见许奕的腿伤,心想只要那少年再问几句,若还是问不出什么,自己便借口为许奕疗伤,放他归去。

    “你见过陈捕头?”

    许奕点头

    “你见过一个清丽少女?”

    许奕点头

    “你见过一个锦衣少年?

    许奕点头

    丛晚端茶的手僵在半空,双眼瞪得老大,心中更是惊骇的无以复加。以前总是听闻兰台这组织手段残忍、无孔不入,但心中一直不以为意,认为传言多半不实。今日见了少年,只觉这组织实在是比传言还要恐怖。

    宫九见许奕承认见过君不器也坐直了身子。

    “陈捕头中了什么毒?”

    “相思成灰”

    “何人所下?”

    “祁老三”

    “他人在何处?”

    “死了”

    “谁将陈捕头打成这副模样?”

    “我”

    霍大猛瞥了丛晚一眼,转身端起茶盏,轻轻吹着这一盏早已冷掉的茶水。

    冷汗顺着丛晚的额角一滴滴滑落,见霍大猛忽然住了口,知道是给自己留了余地,心中一叹,虽说那几名少年见到许奕刑讯陈鹏山得经过,又见过了无间狱,放出去总会有些麻烦。但瞧着许奕知无不言的样子,若是不放,任由这少年问下去,只怕麻烦便大了,反正这一切都是许家兄弟所为,到时没有证据,自己只要推到许家兄弟身上便是。

    “霍大人还请稍待,末将这边差人去查,待找到了人立时便带来交给大人。”丛晚站在一旁笑着与霍大猛说道,见少年点了头,连忙向身边亲卫吩咐了几句,那亲卫转身急急去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二丫带着杨政一行赶到密林外,却并未进入。二丫记得猛子哥的话,若是一个时辰见不到自己,便立时去落叶找简大帅,定边出大事了。

    若是见到自己出来的急切,便替自己拦住追兵。

    沙漏已流了一半,林子里还是静悄悄的,杨政有些佩服这些少年,面对如此诡异凶险的局面,竟然并不慌乱,做起事来井井有条。

    沙子眼见到底,二丫一颗心已沉了下去,密林中忽然响起密集的脚步声。

    霍大猛正与一银甲将军并肩从密林深处行来,白莲花与一名少年跟在身后,望着霍大猛手上的两颗人头,眼中满是恨意。

第四十九章 兄弟相见

    吴老实心中有些急,与这些军士交手已有半个时辰,但并未在其中见到贾三,这是吴老实最不愿见到的,贾三去了寨子。

    张巡率军在坑道中穿行,岔路越来越多,敌人的行踪极难捕捉,交战渐久,张巡只觉人手越发有些捉襟见肘,正想着法子,忽听洞外响起清越的钲音。

    吴老实听到击钲的声音,心中一沉,以贾三的性子,没有捕获那少年如何肯罢休?定是有了有了依仗。方才贾三一直未曾现身,不用想也知道去了哪里,吴老实长叹一声,收了刀弩,缓缓向洞口走去。

    “四弟,做哥哥的找了你这些年,不想你竟躲在这里享清闲,还有了这么可爱的孩子,知冷知热的爱人,做哥哥的很是为你高兴。”贾三坐在软榻上,望着从洞中走出的男子。若非在此地见到眼前的男子,贾三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飞扬、横刀跃马的曲老四会变成眼前这个平凡而丑陋的跛脚老头。优雅地给对面的茶盏斟满了茶,微微笑着望向走来的沧桑男子。

    吴老实望着眼前这满头赤发的中年男子,整整六年未见,自己跛了条腿,男子的面颊也起了皱纹,两鬓间隐约染了几丝银色。原本以为见到面前着男子,自己的心中必然满是恨意,不想真见了面,心中倒很是平静。或许这几年黄金寨的生活让自己明白了什么是爱,一个人心中有了爱,恨便自然少了许多。听见男子有些嘲讽的话语,吴老实并未回应,只是缓缓上前在男子对面坐了,端起茶盏,轻轻品了一口,这才淡淡说道:“有劳三哥挂念,这六年来弟弟每日守着三娘和虎子,靠着采些山货过活,清苦是清苦了些,但却是弟弟这辈子最快活的时光,有了这六年,弟弟这辈子算是没白活。“

    贾三面色一僵,瞥到吴老实手上戒指,神色更是惊讶,这些年他设想过无数次两人见面的场景,或许会拔刀相向,或许会唇枪舌剑,也或许会相互算计,但怎么也未曾料到这位人称

    快刀的四弟竟然会如同乡间的老者一般恬淡、平和,说出话来如同多年老友闲话家常,全没有一丝戾气。

    贾三怔了一会儿,忽又展颜笑道:“四弟说的是,咱们兄弟这些年刀头舔血,干的都是些凶险的勾当,哪比得上四弟这几年过得安稳、美满?既然四弟已经看得开了,做哥哥的也不会不顾年多年兄弟情分,只要今日四弟将名单交了出来,你便依旧带着弟妹和孩子过你的日子,自此以后,绝不相扰,如何?”

    吴老实叹了口气,望了眼妻儿,虎子正倒在三娘怀中,像是已经睡去,四目相对,多年夫妻,褪尽铅华,如今只剩下满眼温情。

    吴老实急忙扭过头来,这些年刀头舔血、隐姓埋名,早已忘了眼泪是什么滋味。吴老实原本以为自己自打送走了那些兄弟,这辈子除了血,不会再有眼泪,现在却忽然有些想哭。虽然知道以贾三的性子,自己今日必无幸理,但若是贾三当真和自己一般有了些改变呢?吴老实心里忍不住还是存了一丝希望。

    沉默了一会儿,吴老实忽然看着贾三试探着问道:“三哥,这些年来你可曾会想起当年那些兄弟,午夜梦可曾有过一丝悔意?”

    贾三似乎未料想对面的汉子会有此一问,呆了一呆,嘴角轻轻抽动,牵出一丝苦笑,“四弟,做哥哥的贪恋权势不假,但也是个人,并非当真狼心狗肺,怎会全然不顾兄弟情义?咱们劫了那批剑器,无论如何,清风涧都待不下去啦,无论剑峰还是丛大人那里,都不是咱们能够抗衡。大哥偏要要将剑器交给简家,能换来什么?五弟、六弟是怎么死的?若是我与大哥一般一意孤行,咱们兄弟早在当年便全都死在清风涧了,哪还能像眼下这般在这里喝茶聊天?四弟又如何能够逃出生天?莫非四弟真当自己神功盖世,能够逃脱剑峰和丛晚座下如云高手追杀?”贾三想起当年的情形,脸色有些狰狞,显然心里并不平静。

    点了点头,

    这些情况吴老实心中又怎会不知,以当年的情形,若那批剑器只是寻常剑器,或者那批剑器不是运往山戎,大哥和贾三之间也不过是些观念上的冲突,一个想要啸聚山林、逍遥快活,一个想要挣些前程、出人头地,这都没什么不好。但有了那批运往山戎的不寻常的剑器,一切便变了味道。看来这么多年过去了,贾三仍旧以为是众兄弟刻意与他为难,阻了他的前程。

    轻轻叹了口气,吴老实将手上戒指取了下来,交到贾三手中,头也不回向着三娘和虎子走去。

    贾三接过戒指,只觉如同身在梦中,若非经过今日的事情,他还一直以为那名单被楚老大藏在什么隐蔽的所在,不想这许多年竟然一直带在铁老七手上,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来晃去。可笑自己一直以为是铁老七亡妻旧物,不忍将其收缴。贾三觉得这些人全不顾念兄弟情分,将自己耍来耍去,望着吴老实的目光渐渐森冷,向四周军士挥了挥手。

    白景文在山林间跌跌撞撞走了多半日,天色早已黑了下来,山风呼号,猿啼狼啸,白景文又怕又饿,裹了裹身上早已脏破的衣衫,咬着牙,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着归流城方向行去。

    隔着一片林子,远远已能望见城门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白景文眼泪都快流了出来,想着要不了多久,见了简大人,自己便算是安全了,可以舒舒服服洗个澡,再吃口热饭。想到这些,原本沉重的步子也变得轻快了起来。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林子,又生生收了回来,找了处茂密些的灌木藏了,偷偷望向城门方向。

    黑压压的骑军塞满了官道,城门前两个身着黑甲的将军正相对而立,不知在争执着什么,守城的军士此刻已缩在一旁,偷偷望着两人,不敢作声。有许多骑军身后还多坐了一名军士,被布带与前面的骑士缚在一处,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第五十章 被打劫了

    许多等待进城的百姓围在四周观望,有的好奇,有的畏惧,也有的盼着生出些什么事情才好,在一旁指指点点。白景文偷偷从林中潜了出来混在一众百姓之中,慢慢蹭到城门一侧,这才瞧清了两位黑甲将领。白景文心中一惊,其中一位他认得,正是随简大人前来归流的裴白发。

    裴白发昨夜与简秋山一行分别,带着叶炯等数十名伤者,一路上不敢走的太快,担心众人受不了颠簸,又不敢走的太慢,担心延误了诊治,这般小心翼翼的赶了大半夜,哪知才到归流便被眼前这厮堵在城门,说什么也要自己交了一众人犯和镖货才肯放自己进城。

    想着自己毕竟是随着简大人前来,这里又是归流,无论怎样,总是要顾及简大人和陆城主的脸面,裴白发压了几次火气,好说歹说,对面这厮却就是不肯。连带着那些伤者也一概不准进城。

    “姓阴的,叶统领伤势极重,若是再不救治,怕是连修为都未必保得住,你若是再不让开,休怪裴某得罪了。”裴白发实在忍无可忍,虽说与叶炯也不过认识了没两日,但连番征战,共御强敌,在心里已将这汉子当做了兄弟,既然好言相商无果,没法子,今日怕是只得硬闯。裴白发紧紧盯着阴贵,气息越来越盛。身后五百精骑沉默肃立,手中关刀高举,看样子已随时准备冲锋。

    阴贵带着阴冷的笑意,望着眼前这一切,那日在城门前亲眼见过这位白发将军,虽未打过交道,但也知道今日若是想要回人犯和货物,只怕没那么容易。阴贵今天原本便没想着能将人货要来,只要将这白发将领激怒,无论谁胜谁负,那姓简的怕都没脸再赖在归流不走。只要姓简的走了,失了谭青虎和叶炯,只剩一个没了爪牙的陆轩然,又怎会是长老的对手。

    气氛越来越凝重,双方没有一丝相让的意思,周围那些瞧热闹的百姓骚动起来,纷纷走避,看守城门的军士见了,赶忙护着百姓进城中避祸。

    白景文被

    众人裹挟着一道入了城,原本想着到城主府去寻了简秋山,将戒指交上去,便算是大功告成。但瞧见裴白发与归流的兵士这般剑拔弩张,想来简秋山那边只怕也并不好过,哪里还敢再去城主府,只得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

    裴白发等了半晌,也不见阴贵有一丝退让,心中冷笑,莫不是当真以为自己不敢?今日为了救这些同袍的性命,即便简大人在此,也会和自己一般选择,伸手将关刀擎在掌中,高高举起。

    “两位将军息怒”城中一骑飞奔而来,马还未到,白衣骑士已然跃起,似一只大鸟般飞掠而来,落在二人面前。

    “龚兄,你怎么来了?”阴贵有些意外,龚三在长鲸帮身居要职,平日里不离楚英雄左右,难道说也是为了那批货物前来?

    白衣骑士向裴白发拱手见礼,这才转向阴贵,“阴统领莫要着急,依龚三看来,不如先将裴将军放入城中,若是在这里起了冲突,宗门脸面也不好看,到时简帅若是找上剑峰,宗主和长老虽知阴统领一片忠心,只怕也不好相护。眼下将伤着送去医治最为重要,至于人犯和货物,大可放置于城主府中,由在下代为看管,一切等城主大人回来再做定夺,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阴贵想了想,暗自捏了把汗,今日若没有龚三兄弟前来,自己险些酿成大错。原想在长老面前表现一番,到时若当真因为此事影响了长老大计,只怕便不只是自己前程受阻,连这条小命都有可能交待。缓缓收起剑,向着阴贵点了点头,策马向城内走去。

    裴白发向龚三拱了拱手,若无必要,自然还是不起冲突的好,至于眼前这位白衣骑士是不是存了别的心思,左右人犯与货物扔在城主府中,只要自己盯紧了些,料也无妨,还是给军士们治伤最是要紧。

    龚三望着二人的背影,长长松了口气,心道好险。

    白景文自打昨日离开牢狱便没有吃过什么像样的东西,闻着一路上

    酒肆、饭铺里那些饭菜的香气,使劲咽了咽口水,将身上的衣衫裹得更紧了些。摆弄着手上的戒指,几次都险些摘下,几次又忍了下来。

    “嗨”白景文无精打采的走着,忽然见前面转角处有个脏兮兮的孩童在向他招手,手里还拿着半块白馍。若是放在平时,这样的馍不要说半块,即便是刚出锅的,白景文也不会瞧上一眼,但现在,这半块馍在白景文眼里便如珍馐美味般不可抵挡。

    急急奔到墙角,那孩童却不见了踪影,白景文还道是自己饿花了眼,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听到召唤,这次那馍离得远了些,在前面一处巷子口摇晃。就这样走走停停,白景文也不知走了多远,实在是没了力气,靠在墙边喘息。忽然被什么在头上敲了一下,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来。

    钱老大拿着手里的戒指翻来覆去的看,这东西看着漂亮,但真的象二蛋所说能换回几十只烧鸡?钱老大想着烧鸡的味道,口水已流了下来。招手将几名小弟叫来,一起商量着明天去哪家店里去换最是划算。

    白景文再醒来已是夜里,望了望四周,是一处背静小巷。头还有些晕,勉强撑起身子,移到旁边,寻了块大石靠了,想着休息片刻,便去城主府,哪怕被当做奸细抓起来,好歹也有口饭吃,总好过现在活脱脱像个乞丐。心里盘算着,双眼却渐渐有些睁不开来,整整快两天未曾合眼,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什么人在叫自己,只是听起来遥远得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倩儿姐姐,你瞧,他醒了。”白景文并不是自然醒的,他是被饿醒的,梦里与一帮破烂衣着的孩童一起抢肉包吃,连吃了十个,却全不管用,越吃越饿。睁开眼,见有一少女正望着自己,迷迷糊糊中还以为店家的伙计要来寻自己麻烦,连忙起身要跑,哪知才站起来,腿一软,又跌倒在地,一旁响起银铃般的笑声。

第五十一章 崔判

    白景文喝了碗白粥,这才有了些精神,猛然发现身上的衣衫已然换过,是一件湖绿的罗衣,登时大窘,涨红了一张脸,不知如何是好。

    “倩儿姐,你瞧他的样子,弄不好还真是个雏儿。”美貌少女在一旁掩嘴偷笑。

    “你这妮子,叫你去找件男子的衣衫来,却偏拿了件罗衣来戏弄公子,还不去收了碗筷,再去找件像样的衣物来?”一名蓝衫少女在一旁笑着呵斥少女。少女吐了吐舌头,瞥了眼白景文,仍旧忍不住笑意,端了碗筷,躲开蓝衫少女的拳头,径直跑了出去。

    “多谢姑娘搭救,不知可否请教姑娘芳名?日后也好答谢。”白景文向着少女施了一礼,举手投足,罗衣被带得飘了起来,如同一只蝴蝶,白景文脸色更红。

    “些许小事,公子不必介怀,名字公子还是不知道的好,稍后慧儿取了衣衫,公子换上便快些走吧。”蓝衫少女不知为何,脸色忽然冷了下来,再不复方才的笑颜,只是淡淡的应了几句,像是在下逐客令。

    白景文讷讷的立在一旁,有些不知如何是好,蓝衫少女也不看他,独自坐在一旁,房中一时静了下来。

    白景文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心已渗出汗来,若不是身上还穿着女子衣物,只怕立时便要逃了出去,往日与一般兄弟花丛中穿梭,便数他最是能说会道,如今对着女子,那些最讨女孩儿开心的话语却一句也说不出口。

    没一会儿,慧儿拿了套灰布衣衫回来,白景文躲在帐中才换上,便听到门外响起脚步声。蓝衫少女面色大变,慧儿也有些慌了手脚。白景文正要出门,却被蓝衫少女一把扯住,焦急的四下张望,猛见一旁的镂花大柜,连忙扯了白景文塞入柜中。

    白景文不知发生了何事,偷偷透过镂空的雕花向外张望,蓝衫少女面前站了一名满面横肉的汉子,穿了一件绸衫,敞了怀露出乌黑浓密的胸毛,正伸了一只蒲扇般的大手抓向蓝衫少女,大手上十只颜色各异的螭首龙纹戒指烨烨生光。

    蓝衫少女娇笑着向一旁闪去,慧儿则端了杯酒迎向大汉,将酒杯向大汉唇边送去,口中笑道:“崔爷,今儿来的越发早了,我家小姐毕竟是女孩儿家,哪里像崔爷这般虎狼的身子,不知疲倦?且先饮杯酒,再坐下慢慢说话,别再吓到我家小姐。”

    大汉伸手向慧儿脸上摸去,被少女轻轻闪开,双手托了大汉臂膀,扶着坐了。大汉肆意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景文心中紧张,暗暗握紧了拳,猛然觉得有些异样,低头一瞧,头上冷汗已落了下来,不知何时手上的戒指竟不见了踪影。

    大汉似乎觉察了什么,回身向衣柜望来。蓝衫少女忙上前拿起酒壶给大汉斟酒,口中笑道:“崔爷今儿是要听些什么曲儿?玉玲珑还是寒烟翠?慧儿,还不赶紧取了琴来?”

    大汉被蓝衫少女靠近,伸了硕大的头颅,贪婪的嗅了一口,闭着眼,满脸陶醉,再未留意衣柜。

    白景文在柜子里等得心焦,但经了方才一吓,再不敢掉以轻心,刻意压低了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进来一个小厮在汉子耳畔说了几句,那汉子将杯中酒饮了,低声骂了句什么,向两个少女招呼一声,转身急匆匆离去。

    又等了片刻,蓝衫少女这才上前开了衣柜,将白景文放了出来。从这天起,白景文便在翠化阁当了一名小厮,找不到戒指,白景文不知道如何向简大人、铁老七以及那个为了救自己,不知生死的跛脚汉子交待。

    曾老权在翠湖街开了家鱼货店,午时刚过,正借着太阳靠在柜台上打盹,便听到尖细的声音自门外传来,抬眼一望,肥老二架着鸟笼、踱着方步,施施然向这里走来。有心想躲已然不及,只好强笑着迎了上去。

    “我说老权,整日守着这么个铺子有什么意思,学学我,养养鸟儿、逗逗虫儿,不为别的,多一乐儿不是?”见曾老权迎了上来,将一只右手用力挥了挥,青翠的戒指在太阳下闪着耀眼的光,“日子还是要有点乐趣儿,是不是?”说完,也不待曾老泉回应,自

    顾自踱着步子渐渐走远。

    曾老泉已经到了门边,那胖子丢下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竟就这么走了,曾老泉心想这货满肚草包,却最喜附庸风雅,瞧那戒指耀眼夺目,八成又是打哪里骗来,故意前来炫耀,望着胖子背影,狠狠啐了一口,低低骂了一句,转身回了屋。

    崔判等在城外的长亭中,今儿个好不容易得空,正想着和倩儿姑娘好好乐呵乐呵,看她今天还拿什么搪塞自己,便被招到这里接人。虽说每次去翠化阁都不能一亲芳泽,但崔判偏偏乐此不疲,隔一段时间若是不去,这心里便如同千百只小虫爬过,做什么事都定不下心来。

    向着远处官道张望,时不时有行人经过,但没有一个像小翠口中说的那个胖子。太阳越升越高,崔判的耐心越来越少,肚子也越来越饿,正感不耐,远处道路尽头出现一道身影,大红的衣袍,大红的头发,远远走来像极了一只大号的火烛,那火烛一步三摇,速度却是不慢,边走边拿着块帕子不停擦汗,看得崔判额头也有些冒汗。

    “可是三爷?”崔判离的老远便殷勤招呼,这样奇特的胖子,崔判不相信自己这辈子还能遇到第二个。

    火烛飘到亭子前停了下来,赤发男子擦了把汗,一双小眼睛瞟了瞟崔判,脸上肥肉动了动,算是笑过。

    崔判觉得有些头大,在这归流自己好歹也算个人物,就算帮主也要给自己几分颜面,怎地自己巴巴的大老远赶来迎接,这死胖子竟似乎并不满意?崔判在心中恨恨地骂了句,面上神色却未带出一分,仍旧笑着向胖子招呼道:“三爷大老远的前来着实辛苦,在归流有什么难事尽管找我,别的不敢说,找个把人不在话下。”

    赤发男子听了这话,脸色这才好看了些。原本贾三心情并不好,今天又失去了一个兄弟,贾三原以为这个兄弟害的自己担惊受怕了许多年,如今终于死了,自己应该高兴才是。未料眼见着这位兄弟带着妻儿一同跳下矿井,胖子觉得心里空落落的,难受极了,像是整个人都被掏空了一般。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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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什么又是奸邪?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又是儿女情长?似乎一切并非那么清晰,每一个人都在面对选择、面对诱惑。
孰是孰非,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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