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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二章 怒雷泽

    馒头望着眼前的一切,若非亲眼所见,馒头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这般奇景。眼前是一片广阔大湖,银白的湖水奔腾咆哮,波涛翻涌,时不时掀起丈高的浪花拍到岸上,爆发出耀眼的白光,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这样奔涌怒吼的湖水中竟然有一处处漂浮的小岛,岛上生着碧绿的小花,像极了许多飞舞的翠蛾,任凭湖水怎样拍击,那些翠蛾依旧飞舞得欢快。

    温婉走到湖边站定,望着身旁少年语气十分柔和,“这里便是怒雷泽,若要医治这丫头,需要踏上湖中小岛,用岛上生长的蛾儿草喂丫头服下。只是这蛾儿草一旦离了那小岛立时便会烟消云散,所以你必须带着丫头一道过去。”

    说着温婉解下一件玉佩挂在少女胸前,目光中透出怜爱,“这件玉佩能护着她不被湖中雷火侵袭,但也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之后无论你是否得到那蛾儿草,都要回来,不然这里的雷火会要了她的命。”

    见馒头郑重点头,温婉略感安心,轻斥一声,一道剑光匹练般向前掠去,空中响起波涛涌动的声音,一条大河就这般凭空诞生径直冲向湖中,两侧湖水一遇到大河,立时攀附而上,一瞬间便将大河染的一片银白,但大河流经之处,湖面却平静了许多。

    “快,我送你们一程,但坚持不了多久。”温婉大喝一声。

    馒头并不迟疑,一步便跨进雷泽之中,踏在大河之上,四周湖水奔腾咆哮。

    “吼”小兽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瞬间便自沉睡中清醒过来,兴奋的大声吼叫,周身毛发炸立,丝丝缕缕雷电受到牵引,宛如乳燕投林,向着馒头射来,一时馒头周身雷光闪耀,像极了一只人形雷兽。

    湖水怒声咆哮,疯狂涌来,大河受了冲击,波动不休,温婉也未料到会出现这等情景,面色郑重,灵气奔涌着注入剑器之中,大河退了又涨,涨了又退,与湖水相持

    不下。

    小兽沐浴在雷电之中,很是欣喜,无数电光顺着毛发投入小兽体内。灰色的小兽渐渐变得一片银白。猛然小兽一张口,吐出一道白亮亮的光芒,这光芒犹如活物,沿着经脉在馒头体内奔腾。光芒所过之处丝丝灵气被引入其中,化为一根根细小晶亮的银丝,这些银丝如同细雨一般没入经脉之中,经脉血肉中亮起丝丝银光,犹如白色的火焰在跳动、燃烧,不一会儿血肉表面便渗出一层黑色油腻来,一遇经脉中的光芒,瞬间消失不见。

    馒头只觉身体中有千百只小刀的切割,千百团烈焰在灼烧,痛的几乎无法呼吸,怀中少女却依旧睡得恬静。馒头并未忘了自己的责任,仍旧咬着牙一步步前行。

    岸上众人并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但见馒头周身沐浴在雷电之中,看上去十分痛苦,一颗心都悬了起来,只是眼下的情形,即便已陆轩然和风破歌的修为也是束手无策。陆轩然死死盯着湖中那道高大的身影,指甲已陷进肉里,一滴滴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温婉仍旧咬牙坚持,手上拿了一枚归元丹,时刻准备吞服。她知道自己多坚持一刻,湖中两人便多一分生机,只是以目前少年的速度,一炷香是断然来不及赶回。

    小兽已变成一团白光,雷电仍然争先恐后涌入。忽然那团白光收缩跳动起来,猛然向内塌去,露出一只赤红色小兽来,身躯似乎大了一丝,额上长出一只如玉般小小的白角。

    小兽还是那般小,但神态却威严了许多,四周的雷电一进入小兽周遭,便立时变得温顺起来。小兽变得有些挑食,不再一股脑的吞吃,晶亮的眸子东张张西望望,猛然张口将一道细小晶亮的电光吞了进去,眯起眼睛像是吃到了什么人间美味一般,回味无穷,却不再理会其它电光。那些电光如蒙大赦,四处游走,消散而去。

    馒头经脉中那道光芒终于消失,馒头只觉

    不但好过了许多,更是通体舒畅,脚步也变得轻盈起来,大步向前奔去。

    岸上的众人见少年身上的电光尽数敛去,重又奔行起来,看上去速度极快,不由都松了口气。温婉已经吞下一枚丹药,这丹药并不能连服,否则对经脉会有损伤,眼见着少年脚下轻快起来,温婉握着丹药的手也渐渐松开。

    再向前便到了大河的尽头,离最近的小岛也只有十余丈远,馒头眼中露出欢喜的神色。

    轰,湖水忽然剧烈翻滚起来,一只赤红大鱼跃出水面,向着馒头冲来,锋利的獠牙上电光缭绕。

    温婉一惊,虽然曾听长辈们说起这雷泽中生有一种叫赤霄的怪物,但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人见过。温婉也权当是个传说,并未在意,哪知竟在今日遇到。这下连温婉也有些慌了,手中长剑一引,连人带剑向湖中射去。

    风破歌和陆轩然见到大鱼,心中便是一颤,又见温婉竟然进入湖中,知道事情紧急,顾不得许多,青色和血色剑器掠空而出。忽然起了风,无数秋叶在风中急旋飞舞,忽然起了雾,无数血色小剑在雾中往复奔腾。

    风、陆二人都知道在这里温婉的实力最强,其他进入云中涧的都会受到压制,发挥不出神府境以上的实力。因此两人不约而同使用领域剑技,只求护着温婉,尽可能让她少些消耗,他们都看得出温婉方才为了送少年前行已然消耗巨大。

    湖水似乎察觉到有入侵者,立时沸腾起来,滔天巨浪带着雷霆霹雳向着温婉呼啸而至。温婉正要抵挡,四周有许多落叶飞旋而来,这些落叶与雷霆相交,只是被击飞,片刻又忽忽悠悠飘荡而来。血色雾气翻滚,顷刻便将湖面笼罩,那些雷霆在血雾中肆虐,却纷纷被困在其中,一时再难脱身。

    雷霆与血雾、秋叶一时相持不下,温婉却在大河之上惊鸿而逝,转眼便来到少年身旁。

第二十三章 怒泽雷罚

    馒头瞧见湖水中钻出一条大鱼,赤红的身躯,血红的眸子,那些湖水拍在大鱼身上,立时变了颜色,如同鲜血般流淌而下。巨大的鱼口中刀锋般的獠牙森然而立,鱼口深处,血色电光缭绕,似乎随时便会化为雷霆喷涌而出。

    小兽这会儿东吃一口,西吃一口,正感欢畅,忽然雷霆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不由大怒,一眼瞧见馒头身前的大鱼,小兽神情第一次郑重起来,周身腾起赤红色雷火,明灭之间向着白玉独角汇聚。

    馒头此时怀中正抱着少女,眼见着大鱼张口噬来,心中焦急,脚下步伐变幻,踏着河水游走。

    那条大鱼身躯巨大,却极是灵活,几次扑击,已将馒头逼如湖水之中。湖水原本怒吼咆哮,但馒头才一入内,湖水忽然变得平静了下来。

    大鱼原本以为眼前这小小人类能够躲避自己的攻击,全是因为这条奇怪的大河,只消将其逼入湖中,定然唾手可得。哪知自打这人类进入湖中,湖水竟有些不听使唤,这样的情形,大鱼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有些恼怒。

    巨大的鱼尾愤怒拍击,湖水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层层叠叠涌起,向着馒头堆叠而来。

    湖中天地广阔,馒头只觉游刃有余,远处小岛也并不遥远,心中便想着赶上岛去,先喂了少女蛾儿草再说,哪知湖水忽然起了变化,馒头只觉一步步都踩在泥潭中,步伐已有些乱了。

    巨大的鱼口宛如幽深的空洞向着馒头罩下,馒头已能望见鱼口中滴下的口涎,嗅到浓重的雷火气息。远处一道身影正向自己飞掠而至,转瞬间便至近前,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馒头大吼一声,奋力将怀中少女向外抛去,双拳带起一片雷火向着空洞深处击去。

    小兽也感到了危机,独角上一丝赤红雷火无声无息射出,瞬间便没入馒头身躯之中。

    “啊”馒头觉得全身都已碎裂一般,但下一刻一层赤红雷甲已遍覆周身,馒头从未感觉如此强大,双拳上的雷电也变得晶亮凝练,带着赤红的光

    芒与空洞深处射来的雷火击在一处。

    大鱼眼见着将眼前的人类吞进口中,不知为何心中却并不踏实,察觉到四周雷电躁动,想也不想便将积蓄许久的雷火喷了出来。

    “嘶”,没有预想中的猛烈,就想坚冰在烈火中融化一样,馒头身上的赤红雷甲也在射来的雷火中融化开来。小兽大吼一声,双目赤红,一道道雷火不要命的射出,也不管馒头的身躯受不受得住。

    馒头只觉身躯碎裂了又再聚拢,聚拢了又再碎裂。但有了第一次的经历,馒头知道眼下无论自己还是小兽都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若是自己先承受不住,只怕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再不管身上的痛楚,只是一拳拳击出,原本馒头的拳术并没有什么章法,此刻却忽然瞥见空洞四周的墙壁上纹理,心中一动,福至心灵的依照那些纹理走势打了起来。

    说也奇怪,原本馒头双拳每每击出,都会被那些射来的雷火将拳甲击出一个个孔洞,如今变换了拳术,竟将那些雷火吸附在拳上,变得温顺起来。拳甲上的雷火越聚越多,渐渐已化为一双大锤,馒头挥舞着大锤奋勇直前,越走越远,渐渐消失在空洞深处。

    越向前行,四周的雷火也越多,只是这些雷火似乎并不受大鱼控制,杂乱无章的在大鱼体内奔腾咆哮,越向深处行走,雷电的颜色也出现了变化,原本赤红的雷电中竟然出现了几丝青色,四周墙壁上的纹理也变得不同起来。

    小兽刚刚无休止的射出雷火,有些无精打采,趴在那里昏昏欲睡,此时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精神了起来,白玉独角上亮起光华,无数赤红雷霆受到牵引,纷纷向着馒头涌来,没入馒头体内。小兽身边雷火越聚越多,身体一丝丝长大,无数电光在体内游走,将小兽赤红皮毛映得发亮。

    馒头心中焦急,也不知那少女怎样了,没有自己的雷法,外面几人是断不能采得蛾儿草,只拍少女终究凶多吉少。馒头左右张望,急切地想寻条路出来。他不是没想过回头,只是这里十分奇怪,向前走没有什么,

    只要回头,这里便会生出一股吸力,无数雷火也会自前方倒灌着灌进来。馒头试了几次,只得无奈放弃。

    顺着一条岔路前行,前方广阔的空间中传来阵阵威压,一块青色巨石凌空悬浮,无数雷火在巨石旁游走,被巨石吸入体内,再吐出来便已凝练了些许。馒头的目光被巨石吸引,小兽也忘了再吞吸雷电,就这么呆呆的望着巨石,下一刻小兽忽然跃了出来,向着巨石冲去。

    那巨石似乎也感受到了小兽,剧烈的震颤起来,忽然片片碎裂,露出一柄长刀。那刀无柄无刃,似乎蕴含着无尽的雷电,迎着小兽一闪,便没入小兽体内。小兽怒生咆哮,身躯极速膨胀,无数雷电呼啸着向小兽冲去,转瞬便被小兽吞吸一空,四下墙壁里又生出新的雷电来,如此往复。

    不知过了多久,馒头眼前出现一只异兽,有寻常马匹大小,赤红的毛发,洁白如玉的独角,巨大的双翼上雷火闪烁不休,虎额前印着一处雷电印记,看上去与方才那柄无刃长刀几乎一模一样。

    异兽看了看馒头,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依恋,一闪身化为一道流光没入馒头身躯,馒头身上电光闪烁,拳甲已蔓延至肩头,一翻手忽然多出一柄长刀,赤红的刀身上刻着一个大字,“罚”。馒头持刀在手,长发飞扬,想也不想便一刀劈出。

    温婉眼见便要赶到,但那巨大的鱼口已将少年无情吞噬,温婉心中一痛,忽见一道身影向自己飞来,下意识上前接住,正是熟睡的少女。想那少年面临生死险境,竟仍不忘保护少女,温婉已不知多久没有尝过眼泪的滋味,今天她又尝到了。

    望着那条大鱼,温婉从未如此愤怒,大河似乎感应到温婉心中的愤怒,咆哮着化为煊赫的剑光向着大鱼斩下。这一刻四周空间都仿佛冻结,虚空中隐隐现出裂痕。忽然剑光顿住,那条大鱼剧烈扭动起来,看上去极是痛苦,一道雷火从大鱼体内破空而出,煊赫威严,下一刻大鱼已一剖两半,一个少年手持雷电长刀大步走出,周身燃烧着雷火,长发飞扬,意态昂藏。

第二十四章 血剑堂

    所有人望着眼前的一切,都惊得有些呆住。那少年踏波而立,宛如王者,原本汹涌咆哮的湖水此时已平静的如同一面镜子。少年一步跨出已来到小岛之上,俯身采下一朵碧绿小花,那小花被少年托在掌上迎风摇曳,不但没有枯萎,反而更加娇艳。

    温婉望着少年一步步走来,今日的事情一波三折,实是太过出人意料,以温婉的见识也未瞧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眼前的少年已变得不同。任由少年将蛾儿草喂陆婉婷服了,少女忽然剧烈震颤起来,身躯变得火热,丝丝缕缕黑色雾气从体内蒸腾而出,被少年挥手间便击得烟消云散。少女渐渐平复了下来,呼吸缓慢悠长,这次是真的睡着了。少年和温婉对视一眼,都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温婉将众人带回小院,便独自回到房中静修,这一次不但消耗巨大,对剑法更生出新的领悟,这在温婉这样的境界实在难得,顾不上与众人寒暄,便急急前去修行。

    少年没有随众人一道回转,这一战少年对雷法领悟良多,医好了少女,便跌坐在雷泽之上,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言不动。

    风、陆二人都是有见识的人,知道温婉和少年机缘难得,不敢打扰。如今少女已然无碍,风破歌担负宗门刑责,不能久留,陆轩然却带着少女和女娃留了下来,静静坐在院中为二人护法。

    雪玉峰是剑峰最高的山峰,比宗主那座真正的剑峰还要高些,峰顶终年白雪皑皑,四周山势陡峭,飞鸟难渡,风破歌又在周遭布下了血狱大阵,没有人能不经他同意擅自御剑前来,宗主也不行。

    血剑堂便坐落在雪玉峰的峰顶,这般险峻的所在竟没有一条像样的山路到达,每一个来血剑堂的客人也好、犯人也罢,都要靠自己的双手、双脚去攀爬那一千七百六十四丈陡峭的山崖,因此这里除了血剑堂弟子,平时几乎没有人来。

    今天血剑堂却很是热闹,被简秋山送回的那数十名弟子,包括受伤和没受伤的,无一例外都被留在血剑堂中。风破歌带这些弟子回来也不问话,一人一个房间,只要是清醒的,便要将经过一一写明,一遍又一遍,已不知是第几遍,仿佛永远没有完结。许多弟子刚开始以为只是走个过场,只胡乱写了几笔。写了两遍,见还要再写,都有些赌气,沉默抗争。只是不继续写便没有饭吃,饿了一日、二日到第三日已没几个能够承受。这些弟子毫不怀疑,若是自己不写,这杀神真的会活生生将自己饿死。虽然那些回忆令人耻辱、痛苦,但为了吃饭,为了活命,只得咬牙面对。那两日痛哭声、哀嚎声、咒骂声此起彼伏。待到第五日,这些弟子已平静了许多,写出来的东西也比前几日要详尽、客观许多。

    这几天各峰的长者轮番前来,这些平日里受人尊敬的长者如今为了弟子们不得不一步一个脚印攀爬而上,虽有修为在身,并不如何艰难,但这是实打实的一记耳光,扇的满宗皆知、群山回响。

    今天已是第五

    天了,血剑堂的晴雪阁中各峰高手汇聚一堂,可谓群星璀璨、熠熠生辉。但风破歌仍未露面,他在等,等那个最应该出现的人。是时候让这些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家伙们看看如今宗门真实的状况了,这次若非归流城那些军士仍旧铁血,怕是只能指望像自己这样的老家伙前去解救这些不成器的弟子了。

    君无益又是愤怒,又是失望,自己这个最小的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自傲。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平白无故便有送上门的功勋给你?去便去了,还要出头,出头也便罢了,还独自一人身先士卒,真是越想越气。

    气归气,君无益还是放心不下,这孩子虽说自傲,但自己这峰中十七名亲传弟子,能够让自己放心的便也只有他了。儿子被自己宠坏了,终日飞鹰走狗,没有一件正事,自己在倒还好些,若是哪天自己不在,还有谁能护着他?也只能指望这孩子了。

    得到血剑堂的消息,说俞白侠已救了回来,只是受了刺激,神智有些混沌。君无益知道自己与风破歌颇有嫌隙,都有些瞧不上对方,但风破歌做事向来对事不对人,他并不认为风破歌是在有意折辱自己,但若教自己一步步爬上血剑堂去领人,君无益还有些没有勇气,这剑峰等着看自己笑话的人太多了。

    忍了几日,血剑堂那边便却没了消息,这几日不停有人前去攀登雪玉峰,君无益终于还是坐不住了。

    望着眼前这座威严、肃杀的高大建筑,君无益静立了许久,这才缓步而上。

    七七四十九级台阶,七七四十九柄血色长剑倒悬,仿佛随时都会刺落,要进血剑堂只此一路,别无他途。君无益一步步走在台阶上,多少年没有被其它的剑器离自己这么近了?即便是君无益被这些血色长剑悬在头上,心中也有些惴惴不安。

    上了台阶,推开两扇青铜大门,正午的阳光射进幽暗的大殿,将君无益的影子拉得老长,脚步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反复回响,一声声敲击在君无益的心上。

    大殿的尽头忽然亮起一簇簇巨大的火焰,那是獬豸口中喷出的火焰,一处处青铜大灯被点燃,十几张几案后面已座了十几名老者,此时一同向君无益望来,君无益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发疼。

    强自稳了稳心神,君无益面无表情的向一众师兄弟点头示意,缓步走到案旁坐定。

    “诸位,”高大的主座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道身影,冷血、肃杀,正是风破歌,“通过这几日的调查,经过已大致清楚,诸位面前便是各峰弟子的陈述,大家可以看看。”风破歌冰冷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这怎么可能,小四这孩子平日最是勇敢,怎会弃同伴于不顾,独自逃生?风堂主,你们血剑堂是不是搞错了?”一名白发老者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般,瞪大了双眼大喊。

    “谁说不是?茜茜这孩子很是聪慧,修为在妙云峰也是数一数二,怎会表现的这般不济,连一两

    只怪物也抵挡不住,更是被吓哭?这也实在太过好笑。”青衣老妇随声附和。

    一时大殿之上质疑的声音此起彼伏,几乎俱是在指责血剑堂,倒像风破歌才是害了众弟子的罪魁祸首一般。

    风破歌任由众人叫嚷,始终未置一言,过了半晌,这才望着左首的老者开口问道:“明月师兄为何一言不发?可是忧心无尘子的伤势?”

    “无尘子这孩子天性沉稳,平时话不多,却很有担当。看罗剑和水月两个孩子的陈述,无尘子所率的队伍中除了他们三人和陆城主的千金,其它人尽数命丧怪物手中,但即便是这两个孩子也未曾看到无尘子因何受伤,竟至被擒。此事颇为蹊跷,依老夫看还是待无尘子醒来看看他是怎么说法。”一身月白衣袍的老者沉思片刻方才一字一句的开口。

    “君师兄呢?”风破歌又将目光转向君无益。

    “哎”君无益轻叹口气,虽然他对风破歌并无好感,总觉得这人冰冷、刻板得不近人情,但今日大殿之上众人群情汹涌,纷纷开口指责,君无益却并不认同,“各峰弟子的陈述我略略看了,想来这几日在血剑堂中众弟子已然渐渐平静,陈书中所言也还算中肯,单只这一点,宗门便要感谢风师弟。若非风师弟费心,这些弟子只怕心中仍旧在为自己寻找各种借口,不肯正视现实,如若这样,那些死去的将士和同门只怕当真白白丢了性命。”

    正在七嘴八舌指责风破歌的众人听了君无益的话语,一时都静了下来。有的人心中疑惑,这两人平日里最是瞧不上对方,今日这君无益为何转了性子倒帮那杀神说起话来?有的人冷笑着,心想你倒说的好听,平日那俞白侠眼高于顶,整个宗门弟子中正眼瞧过几人?如今却最是不济,竟然吓得傻了,这百十名弟子中都找不到第二个来。也有的缓缓坐下,低头若有所思。

    “我这弟子虽说有些孤傲,但心地并不坏,本事也说得过去,这次更是孤身犯险,经历了什么大家也未见到,但在我看来并未见的是坏事,若是他能闯过这一关,沉下心来习剑,剑道必然更上层楼,若是闯不过,”君无益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那也是他自己的缘法,铁剑峰养着他便是。”

    平日大家伙儿都认为君无益为人最是刻薄寡恩,不想今日竟说出这般明理、有担当的话来,都有些意外,大殿中忽然静了下来。

    “各位师兄、师弟心忧晚辈,风某怎会不知?但眼下朝廷步步紧逼,山戎又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次的事件虽说还有许多疑点,但咱们剑峰若不能有所改变,若是哪天当真生出变故,这些弟子从未经历风雨,偏又夜郎自大,到时失了宗门庇护,在这险恶江湖又如何求生?”风破歌声音冰冷,但一字一句都说的动情。

    这次再没有人反驳,风破歌知道沉疴非一日之患,想要靠一场谈话令这些人改变无异于痴人说梦,但他还是要说,至少要将这华丽衣衫下的伤口血淋淋的撕给众人看。

第二十五章 欢喜与怀疑

    李青这两天忙得很,每天一大早白灵儿便准时候在门外,比那些剑峰的教习们上课还要准时。然后便是巡山,从翠林峰到妙云峰,从洗剑谷到明月山,李青虽说自小在山中长大,但这般清雅、瑰丽的景致倒还真是第一次见。白灵儿像个百灵鸟终日围着李青叽喳不休,这小姑娘人缘不错,走到哪都有人热情相请,连带着李青也大饱口福。

    第三天了,白云山庄的清晨仍旧静谧,一大早李青准时起床,他记得白灵儿今日要带他去剑峰看看,那可是这个西北第一大宗真正的重地。这两日在剑峰游逛,李青一改先前对这个宗门的轻视,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很热情,也都很勤奋,脸上永远洋溢着骄傲和自豪,李青能看得出来这些人对这个宗门,对这片土地的热爱。虽说这些弟子很有可能如同先前自己所救的那些弟子一样,并没有经历过生死的磨练,没有经历过血火的考验,但这份对宗门的认同和热爱便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不容任何人轻视。

    走了这两日,李青发现自己也有些喜欢上这里,因此对今日之行倍感期待。出了院门,寂静的山路上并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等了片刻,李清不由摇了摇头,连续逛了两日,连自己都有些疲惫,更不要说那个小姑娘了。李青想着那个蹦跳的身影、总是充满阳光的笑脸,不由露出丝笑意,正要转身回去,忽然远远地传来呼喊声。

    “公子”李青循声望去,一个翠绿衣裙的少女正从远处跑来。李青认得,那是白灵儿的婢女小翠,心中一惊,难道是那小丫头出了什么事?连忙大步迎了上去。

    “公子,”小翠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站在那里抚着胸喘了一会儿,忽然望见李青有些焦急的眼神,忍不住笑出声来,“小姐没事,昨晚翠林峰的雪柳师姐来找小姐一同去执行任务,小姐见天色太晚便没有来和公子道别,特意嘱咐我今早前来,怕公子等得太久。”

    李青松了一口气,忽然瞧见小翠有些捉狭的眼神,脸上

    不由红了红,正要解释,绿衣少女却笑着跑远了。

    经历了野狼谷的事情,李青有些担心白灵儿,有心想去问个明白,又怕事关剑峰隐秘。李青忽而坐下,忽而站起,几次走到门前,又将手缩了回来。李青早饭也没去吃,索性在院中打起拳来,起初心中仍不平静,一拳一拳,渐渐物我两忘。

    白莲花送走了二丫和霍大猛,低着头回到自家门口,望着孤零零紧闭的院门,心中忽然有些难过。昨天这小院里还很是热闹,虽说父亲遇了事,但白莲花一点也不怕,她知道这院子里的人都会和她一同面对。

    只是隔了一天,午时送走了青儿哥和馒头,他们要随简大人远赴归流城查父亲的案子。结果傍晚二丫又陪着猛子要赶去鄯无应考,虽说哥哥还在,但白莲花却忽然感到孤单和无助。

    站了一会儿,白莲花还是推开了院门,经历了这么多事,白莲花已不是那个遇事只知道缩在墙角的小女孩儿。

    刚进了门,迎面白景文正兴冲冲走来,手上抓了个包子,含糊的向白莲花招呼了一声,便急匆匆出了门,一会儿便不见了踪影。

    白莲花望着哥哥,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自己这个哥哥这两天变得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遇到了什么事,但对自己倒好了许多。一边想着,白莲花去厨房盛了碗一早熬好的粥,又从酱菜缸里舀了碟酱菜,放到托盘里一并端了,向父亲房中走去。

    虽说家里有福伯和小莲打理,但这些活计白莲花也没少干过,眼下父亲和哥哥都回了来,家里的活计也多了起来,白莲花更是要帮帮手。

    才走到门外,正要伸手去敲,便听到一声声叹息传来。轻轻推开门,父亲仍旧坐在太师椅上,床上的被褥叠的整整齐齐,看来昨晚又是一夜没睡。白莲花轻轻将早饭放在桌上,又默默收拾了昨晚的碗筷,缓缓掩了门,却在门前站了许久。白莲花知道父亲是有心病,春风镖局这案子一日

    不结,只怕父亲便一日难以好转,也不知青儿哥他们在归流城过得怎样。

    这般想着,白莲花转身回了厨下。

    “福伯,我也是要吃饭的啊,要不是您常从我这买些米面,经常照顾我的生意,这价格我是断不会买的。您要知道府前街上的邹家金店足金的镯子也不过才二两银子,您这不知从哪弄来个物件居然也要二两?啧啧。”角门外响起一个男子尖细的声音,语气中很是有些抱怨。这声音白莲花并不陌生,是常给他家送米的陈二斤,这是个外号,整条街都这么叫,叫得时间长了,邻居们反倒忘了他真正的名字。

    白莲花轻手轻脚走到门边偷偷观望,只见福伯正托了个手帕与一个男子说话,那手帕上是什么物件,以白莲花的位子并不能看得真切。但看福伯的表情,似乎有些不舍,对面男子却一脸委屈、嫌弃,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一般。白莲花忽觉得这男子很是有些讨厌,以前白莲花还有些反感这些人用外号叫他,这人看是去很是老实,今天白莲花才觉得这外号起的贴切,真可算是斤斤计较。

    洗碗时见到小莲进来,白莲花便将刚才见到的情形说了。

    “莲花姐,”小莲将声音压得很低,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这才说道,“你说的情形,这两天我也见过两次,福伯拿去卖的都是些女人用的金首饰,你说他会不会...”小莲说到这里,忽然顿住,眨巴着眼睛望着白莲花。

    白莲花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涨红了脸,心里有些气小莲不该疑心福伯,但自己却也忍不住也有些起疑。要是青儿哥他们在就好了,可以找他们商量商量,白莲花心里想着。

    小莲见白莲花脸色通红,知道自己今天的话有些多了,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远。

    白莲花望着喜滋滋跨进角门的福伯,忽然有些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慌忙转身,假装仍在洗碗,却忘了去缸里再舀些水来。

第二十六章 棋局

    白景文过映月桥,穿折花巷,拐进一条悠长的巷弄。

    “白公子,今儿来得倒早,怎么样?进来耍两把?”鸿运赌坊的小二哥远远瞧见白景文,便热情地招呼着。这位白公子是个新客,但手气颇好,昨天还给了自己十几个大钱的打赏,虽说不多,但也足够去聚福楼打打牙祭。

    白景文笑着进了门,捡了张空位坐了。小二端了壶刚沏的白芽过来,殷勤的给白景文倒了一杯,笑着问道:“白公子今天想玩点什么?骰子?六博?数仓或胡画?”

    “不急,今儿这茶不错。”白景文笑着丢了两枚大钱在茶盘上,轻轻呷了口茶。

    “得嘞,”小二麻利的拾起两枚大钱,眉开眼笑的招呼,“您先座,有什么需要便招呼一声。”

    白景文这些年心中对父亲颇有怨气,小妹一身是病,家里的钱几乎都拿去给小妹瞧病了,却不见好,只是白白浪费了钱财。自己几次想着和朋友做点什么,父亲都推三阻四,白景文索性便什么都不做,终日与几个朋友饮酒作乐,却又时常因此被父亲责骂,连带着那几个朋友也成为父亲口中的狐朋狗友。

    原本以为自己在这个家只是个多余的人,父亲和妹妹并未将自己放在心上。但近来眼见着妹妹受了许多苦,差点连命也没了,白景文竟然觉得心中有些疼,便着意对妹妹好些。这几天白景文破天荒的没有再去花天酒地,而是陪在妹妹身边,和妹妹那些朋友们一道出出进进,原来与家人、朋友们在一起的生活是这样快乐。白景文以为这样的日子还会很长,哪料想父亲又出了变故。

    白景文这两天绞尽脑汁想着能做些什么帮家里分担一二,却猛然发觉自己好像什么都不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昨天他遇到了魏公子,一夜之间便赢了十两银子,这让白景文心中很是惊喜,十两银子足够全家一个月的用度。今天来前,白景文已经盘算好了,只要再赢上两场,自己便收手,到时开一家馄饨铺子,让妹妹和小莲经营,也好让父亲看看自己并非百无一用。想着昨天和福伯说

    起开铺子的事,福伯那欣慰的眼神、鼓励的话语,白景文觉得心里暖暖的。

    茶喝了两壶,仍不见人来,场子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已有几处开了局,正在那大呼小叫。白景文有心想走,但在这平白做了半个时辰,就这样走了,面上总有些挂不住。

    “公子可是没等到朋友?”小二又来续水,见白景文仍旧一人枯坐,不时向四周张望,心中已然明白。知道白景文此时心中正在犹豫,便开口笑道:“公子若是有兴趣,小的带您去耍两把也无不可。若是公子另有要事,自去忙便是,这些茶点是不要钱的,公子不必在意。”

    白景文原本便在犹豫,听了小二的话,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抛出几枚铜钱,站了起来,“不等了,想必他也不会来了,带我去开个六博吧。”

    “得嘞,您请这边。”小二见过许多新手,知道这些人大多尝过了甜头便很难罢手,多问几句,不过是催促白景文快些决定。接过铜钱,屁颠屁颠地在前面引路。

    昨天白景文随着朱家二少和新结识的魏公子试了很多玩法,数仓和骰子都太快了些,胡画又太过复杂,今天没有人陪着,白景文心里并没有底,便选了风险最小,又颇为有趣的六博。

    穿过嘈杂的大堂,来到一处庭院。院子里坐落着几所亭子,天色渐暗,亭子里都掌起了灯。到这所院子里来的多是些肚子里有点墨水,想要找点刺激,又不想大呼小叫失了仪态的人。现在虽已临近戌时,寻常的百姓大多忙完了一天的活计,正在家中与妻儿团聚。但在这里,欢乐也好,痛苦也罢,一切才刚刚开始。

    白景文游目四顾,靠东的亭子里还真坐了一人,这下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上了茶点,燃好了香,小二退了下去,诺大的庭院便只剩二人坐在亭中。白景文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整座亭子弥漫着檀香的味道,心跳缓缓平复了下去。

    “可以开始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白景文一惊,这才向对面望去。一名年轻公子,虽是一身布衣,

    但举止动作,显然并非出自寻常百姓家庭,神情冰冷,双眼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噢,兄台请。”白景文下意识答道,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这六博是一种棋局,分黑白两方,执黑先行,自己平时虽也时常和朋友们下这六博用来打发时间,但眼下并非寻常嬉戏,每一子都是真金白银,自己这一句话,便将先手拱手相让,极有可能便输了这局。

    白景文只盼着对面这位仁兄也能礼貌大度一点,将先手再让回来,但是他失望了,对面布衣公子已将手伸了出去。

    白景文紧紧盯着棋盘,杯中的茶早已冷了,香也已燃了一半,沙漏中的细沙静静流淌,白景文的脸上已流下汗水。这已经是第二局了,若是这局输了,不但身上这十两银子荡然无存,自己还要倒贴进去二两,只是自己到哪里去弄那二两银子呢?白景文的心已经乱了。

    忽然旁边伸来一只如玉般的手掌,轻轻一拨,将一枚黑色的散子拨到一旁。白景文忍不住大声叫好,只这一拨,面前的棋局已是拨云见日,一步之差,局势便是天壤之别。

    “兄台这是何意?”布衣公子的声音更加冰冷,白景文这才意识到身旁有人,忙抬头望去。一个蓝衫少年正站在一旁,负手微笑而立,狭长的眉毛、狭长的双目,听到布衣公子冰冷的问话,神情间闪过一丝不耐,微微皱了皱眉。

    白景文连忙起身见礼,蓝衫少年神情一肃,忙也微笑着拱手还礼,对一旁布衣公子却理也不理。

    “兄台这是何意?”布衣公子的声音更加冰冷。

    白景文有些尴尬,虽说这蓝山少年自己也不认识,但毕竟是为了自己,只是这局棋怕是输了。白景文这几年整日与一帮朋友混在一起,很是在意义气二字,见布衣公子语气不善,连忙上前解释,一面掏出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布衣公子似乎也瞧出这蓝衫少年有些身份,这里又是赌坊,闹开了脸上并不好看,正要接了银子离开,那只如玉的手掌却又伸了过来。

第二十七章 都是银子惹的祸

    冲突爆发的毫无征兆,等赌坊老板赶来的时候,整座院子已是一片狼藉。

    赌坊老板是一个满面横肉的中年汉子,二月的天气里也只穿了件绸衫,黑漆漆的胸毛衬着黄亮亮的金链子烨烨生辉,只是老板的脸此刻比胸毛还要黑些。

    蓝衫少年拉着白景文站在一旁,布衣公子布衣已变成了破衣,正托着手臂站在一旁冷冷的望着两人。

    “怎么说?”老板见两人各站一边,都盯着对方看,偏没人向他瞧上一眼,脸更加黑了,“是你们陪?还是我派人到府上去取?”老板望着两人,心知来此消遣的少年通常都是瞒着家里,只要自己说去找他们家人,不怕他们不乖乖掏钱。

    果然,布衣公子皱了皱眉,还是先开了口,“多少?”只是声音全不像方才那般冷酷,显的有些没了底气。蓝衫少年却仍旧没有言语,只是冷冷的望着老板,好像这里的一切与他全然无关。

    “五百两。”老板乌云密布的脸上总算露出点阳光。

    布衣公子闻言也不多说,伸手自怀中取了两张银票向老板甩去,“这里是二百两,多了没有。”

    老板笑眯眯的伸手去接,心想今日倒赚了笔大的,若是每个在这闹事的出手都这般阔绰,便是天天将这里拆上一番,自己也没二话。银票才一入手,老板便变了脸色,大喝一声,额头青筋暴起,仿佛接到手的不是张银票,而是一只千斤重锤,向后退了十来步,依了根廊柱,这才站定,再望向布衣公子,目光中已露出恐惧。

    眼见蓝衫少年也伸出手向怀中摸去,老板忙不迭的在那里摆起手来,口中连称不必。方才两人争斗时,老板并不在场,如今见那布衣公子在蓝衫少年手中都未曾讨的好去,哪里还敢再要。

    聚福楼价格最贵的天香阁中,巨大的白玉案上已摆满了菜肴,软扒熊掌、酱爆驼峰、红汁火方、金汤鱼翅…,白景文今天是豁出了本钱。不要

    说没有蓝衫少年,这十两银子自己也留不下来,便是以这二人的身份,放在平时自己也高攀不上,今日只要搭上这层关系,不要说十两银子,便是百两也未必赚不回来,此时白景文打心眼里感谢魏公子还有自己那位朋友朱二少。

    白景文这些年终日混迹市井、江湖,别的本事未曾学到,一张嘴巴倒练得比八哥儿还要伶俐。刚到时那两个冤家还谁也不理谁,只是两壶酒下肚,三人便已称兄道弟起来。这顿酒白景文喝得舒畅,布衣公子答应明日便替他寻处铺面,蓝衫少年将一百两银票拍在案上,叫嚷着算是入股,赚的钱兄弟三人平分。

    白景文哼着曲儿回到家里,街上更鼓已敲了三遍。一进门见白莲花还坐在院子里没睡,望着自己两只大眼睛里正汪着层泪。

    白景文心头一痛,酒已醒了一半,笑着凑到近前,挨着白莲花坐了。见白莲花有些厌恶的捂着鼻子挪了挪身子,白景文忍不住哈哈大笑,一伸手将那一百两的银票拍在石凳上,有些得意的望着白莲花,并不说话。

    白莲花望了望银票,又望了望哥哥,有些狐疑的拾起银票观看。白莲花怔住了,她不敢相信,一百两银子,父亲拼着性命出去走上一场也赚不回这许多银子,自己今天还在为今后的生计犯愁,正想着明日便去杨家看看裁缝铺还用不用人,现在哥哥出去转了一圈,只用了一个晚上,确切的说是半个晚上,便带回了这一百两银子,他到底在外面干了什么?如今父亲的事还没查清,家里可是再也承受不住变故了,白莲花脑海中翻涌不休,各种思绪纷至沓来。

    白景文见白莲花呆望着自己,半晌也说不出话来,还道妹妹欢喜得傻了,嬉笑着凑到妹妹面前,伸手晃了晃。不料白莲花忽然发了疯般,双拳雨点般落了下来,将白景文一时打得懵了,竟忘记躲避。

    “你干什么?疯了吗?”白景文实在气极,大声怒吼。兄妹俩在院子里这一折腾,福伯、小莲、白展都赶了出来。

    白展从未见过白莲花这般疯狂,只当是自己这个不肖子又欺负了妹妹,想着自己受了冤屈,这不肖子还来添乱,只觉一股怒火升腾而起,随手抄了墙角一根扁担,抡圆了向着白景文劈头盖脸打来。

    白展与白莲花不同,多年习武,灵气随心而动,此时盛怒之下,这一扁担下去,已带起一道白光。白景文虽然年轻,但整日游手好闲,又未曾习过武,哪里躲得开,白莲花见了连忙扑过来相护。

    白景文只觉脸上一热,眼前已变得赤红一片,一具温热的身体软倒在自己怀中,四周响起一片惊呼和哭喊。

    司徒秀忙了一天,泥瓦巷的张婶久咳不愈,司徒秀花了半月研配的方子,今天请张婶来,亲自煎了给张婶服了,这才放心的睡下。正睡得迷迷糊糊,急切的敲门声便擂得震天响,不一会儿司徒秀便听到外面一片嘈杂,知道出了事情,顾不得疲倦,连忙披了衣服起身。

    “莲花?”司徒秀心里一惊,这孩子前几日才逃出生天,捡回一条命,怎么没过两天安生日子又变成这副模样?司徒秀望着眼前这个面如金纸的少女,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侍立在一旁的小霞和小翠有些奇怪,往常这种深夜造访的情形也时有发生,自家小姐从来都是温和相待,怎么今天这般反常?也不敢问,只得将众人劝了出来。白展三步一回头,心都揪在了一起,小莲扶着福伯,白景文铁青着脸跟在最后。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本欢欢喜喜的一件事怎么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难道在他们眼里自己就这么不堪?若不是妹妹那一挡,白景文的心真的要凉透了。如今什么银票,什么铺子,白景文通通不想,只想着妹妹不要有事,能早一点醒过来,就算是醒来再打自己一顿都成。

    司徒秀见众人退走,慢慢在榻旁坐了下来,温柔地抚摸着白莲花的秀发,眼里满是欣赏与疼惜,就像是看着一件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

第二十八章 周游六虚

    白莲花茫然望着四周,只记得方才父亲挥起了扁担,白光是那般耀眼,很疼、非常疼,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再睁开眼,自己便来到了这里,五色霞光流转,自己正站在一片竹林之中,微风拂过,竹叶轻摆,霞光氤氲,一派生机盎然。身旁还跟了一少年,手中正捧着一册书卷,静侍而立。

    不远处一道婀娜身影正从霞光中向自己款款走来,宛如九天的仙子,清丽婉约,不沾染一片俗尘。

    “司徒先生?”白莲花有些惊愕,一定是自己受伤过重,以至于出现了幻觉,白莲花这样想着。但这幻境太过美丽,白莲花并不愿醒来。

    “莲花”温和的声音传来,白莲花静静的望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心中安宁、喜悦。

    “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吧?介不介意陪我一起走走?”司徒秀的笑容温和、宁静。

    白莲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喜欢这里,喜欢眼前的女子,听这女子相邀,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下一刻,三人已站在一只晶莹碧绿的小舟上,也不见有人划动,小舟便溯溪而行。两岸景致变幻,忽而流泉飞瀑、忽而古潭宁波、忽而茂林修竹、忽而云蒸霞蔚,美不胜收,只是一切都如画卷一般,定格在那里,少了一分生机和灵动。

    “何气筑为基,何立而为,何失而死,何得而生?”朗朗书声响起,原本平静如镜的溪水忽然潺潺流动,伴随着溪水,四周的景致忽然活了起来,泉水淙淙,瀑落幽潭,竹影摇曳,云霞翻涌。白莲花似有所悟,静静望着四周。

    “以气为基,以身为,得神者生,失神者死。”书声又起,如黄钟大吕。溪水流的更急,小舟顺流而下,一头撞入一片大河之中,河水奔腾呼号,两岸青山壁立,一株株高大的古木参天而起,巨大的根须深深扎入两岸山璧之中。白莲花清楚的看见许多河水竟沿着山壁中的根须蜿蜒而上,古木得了湖水愈发青翠欲滴,点点碧绿光影从古木中飘散,在空中飞舞着融入青山大地之中,白莲花忽然感到了生机,似乎这片青山与大地都因此而活了过来。

    再向前行,是一面大湖,湖面如镜,但小舟前行速度不减,不多时又进了一条大河之中,这条大河的河水赤红如火,但并不灼热,反而令人温暖、愉悦。大河两岸是一片广袤田野,赤红的河水化为娟娟溪流灌入田野之中,青草葱葱,鲜花繁盛,那些青草和鲜花上凝结着滴滴露珠,在阳光的映照下,瑰丽夺目。

    “阴为阳之始,阳为阴之源,阴阳交泰,气与神合。”书声悠然,忽然起了风,将那些露珠纷纷卷起化而为云,小舟跃起,乘云而行,云雾翻涌,下方青山绿水,田野古木,细雨迷蒙,万物得以滋润,向阳而生。

    白莲花沉默静立,书声响彻虚空,似乎是天地至理,听得林木点头,鲜花开颜。小舟忽忽荡荡,穿云破雾,隐入天边,消失不见。

    白莲花自打那日魂魄回身,对三寸小人手中的书卷便很是好奇,时常翻阅。但书中文字艰深,始终不明其意,读了半月有余,身子是一天天向好,但并未见到别的功效。白莲花还以为仅此而已,不过心中已十分满足,以前那些病症再未犯过,白莲花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正常人。

    今天跟随司徒先生走了这一遭,忽然便明白了书卷中文字的含义,白莲花觉得身体里有一条溪水汩汩而动,那溪流缓缓流淌,留过了光秃秃的山石,流过了干涸的大地,一株株嫩芽顽强地从山石中钻了出来,大地现出绿色,似一张毛茸茸的碧毯直挂到天边。

    大地上、山石边草木渐渐繁盛起来,一条条新的溪流出现,溪水潺潺,渐渐汇聚成大河,大河奔腾,滋润着两岸青山、大地,向前注入一片洼地,慢慢的一汪湖水出现在洼地上,湖面如镜,荡起清波。

    白莲花只觉通体畅快,多年的病痛令这少女形容瘦小枯槁,虽然这段时间恢复了些,但仍旧十分憔悴。但现在,枯黄的发色变得乌黑顺滑,双目也有了神采,黄褐色的肌肤也开始红润起来,明眸皓齿,清丽多姿。

    司徒秀望着榻上面带笑容的少女,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师父一生心血终于得遇传人,也不枉自己舍了一具分身。

    莲花悠然醒转,眼前是粉色的帏幔,一旁几案上青铜香炉中缕缕青烟升起,满屋都是淡雅的香气,身上湖绿的锦被宛如方才梦境中的湖水,白莲花只觉神清气爽,动了动手臂,并未察觉到一丝疼痛。

    “醒啦?”白莲花正有些狐疑,卧榻旁响起一道甜美的声音,白莲花扭头看去,一张圆圆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白莲花翻身坐起,正要开口,女孩儿已抢先开口,“你是想问这是哪里?”

    不待白莲花回应,女孩儿已自问自答,“当然是司徒先生的浣花馆啦。”

    白莲花又待开口,却又被女孩儿抢了先,“你是问司徒先生为什么不在?”

    见白莲花点头,女孩儿又笑着回答自己,“司徒先生昨夜为你医治一夜没睡,现在刚刚躺下。”

    白莲花坐在那里等了一会儿,这次女孩儿没有再开口,只是笑眯眯地望着白莲花。

    白莲花忽然想不起还要问些什么,她知道自己最想问的问题并不是眼前这女孩儿所能回答,于是笑着起身,从头上拔下只簪子轻轻放在榻边,面上满是感激与诚恳,“这个簪子是我身上还能值点钱的物件,权当这次的诊费吧。还请替我向司徒先生转达谢意,过两日莲花一定专程登门致谢。”

    见女孩儿并未答话,只是笑眯眯的点着头,白莲花微微怔了一下,也笑着和女孩儿招手,转身离去。

    一进家门,院子里福伯、小莲、父亲、哥哥,一个个呆呆的坐着,整座院子静悄悄,没一点生气。忽然见到站在门边的白莲花,白展箭一般飞掠而来,眼中满是热泪,双手抓着白莲花的肩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白景文大叫一声向白莲花跑来,却又忽然顿住,被福伯推了一把,这才犹豫着挪着步子走了过来,却被白展一把揽了过去。白景文多少年没有被父亲这样抱过了,再也忍不住泪水,也张开双臂抱着两位至爱亲人,痛哭失声。

    小莲搀着福伯站在一旁,都不禁红了眼眶。

第二十九章 牢里的七哥

    临近午时,小莲炒了几个菜,白展还烫了一壶酒,经历了今天的事,白展觉得只要一家人能太太平平团聚在一起,些许波折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还有那么多人在为自己奔忙,自己总要振作些才对得起大家伙儿。

    吃饭时,白景文犹豫再三还是将自己开铺子的计划说了出来,没想到第一个表示赞同的竟然是父亲,这让白景文有些意外,也颇受鼓励。

    白展拿了五十两银子,是这两年攒下来为女儿看病的钱。如今白莲花一日好过一日,白展便将这笔钱给了儿子,只是要求白景文将那个蓝衫少年送的一百两银票退回去,毕竟是外人的钱,况且又是刚刚结识的,白展久历江湖,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

    福伯也兴匆匆的从房中取了个布包,小心翼翼的摊在桌上,里面是二十两散碎银子。白景文的眼泪瞬间滑落,他知道自己家里并不富裕,这些银子虽说不多,但对于福伯只怕已是一生积蓄。白景文心里暗暗发誓定然不会辜负一家人的殷切期望。

    白莲花和小蝶看着这一切,死死咬着筷子,脸上有些发烫,心中责怪自己昨日还在怀疑福伯。

    这一顿是自打白莲花记事以来吃得最温暖的一顿饭。

    白景文心中惦记着铺子的事,但还是帮着大家伙儿收拾了碗筷,等父亲和妹妹都去睡了,这才一个人出了门。

    昨天听蒋二哥说起在城北的校尉营当差,未时过半,白景文已来到离定边十五里的白水峪,白水校尉营便驻扎在这里。

    兜兜转转,白景文竟然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以前白景文曾听朱二少说起过白水校尉营的驻扎地点,也知道白水峪的位置。原以为一座校尉营少说也有几千人马,这么大的营寨自己还不到了便能瞧见?哪想这白水峪到处都是密林,林子里积了厚厚的落叶,被阳光一晒,散发着阵阵陈腐的气味,像是已许久没有过人迹一般。白景文打小便没怎么出过定边,心里一慌,越走越偏,连来时的路也已经寻不见了。

    “嗷”林子里响起一声狼嚎,凄厉悠长,白景文想要爬树,却怎么也爬不上去。狼嚎声像是又近了一些,远处林子里闪过一道影子,白景文心里一怕,没命的跑了起来,忽然脚下一软,身体已直直向下坠去,感觉后脑被什么重重撞了一下,接着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七哥,这小子醒了。”白景文听到耳畔有人说话,张开眼,几张满是泥垢的脸正邪笑着俯视自己。

    “你们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白景文一面大声叫嚷,一面以手撑地,向后退去。

    “我们是谁?七哥,这小子问我们是谁?”一个瘦小的汉子转头向着正坐在墙边啃着鸡腿的大汉笑道,仿佛这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那就让他知道。”大汉头也没抬,自顾自啃着鸡腿,仿佛这才是他眼下最要紧的事。

    “得嘞,”瘦小的汉子眼里闪着晶亮的光,兴奋地向周围的几人叫喊,“都没听到七哥的话?都给我用心伺候着。”

    几个满面泥垢的汉子闻言

    ,犹如饿狼见了猎物一般,眼里露出惨绿的光芒,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一步步逼了上来。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潮湿、阴冷的地牢中回荡,久久不绝。

    “喂,”一名皂衣狱卒用腰刀敲着铁栏,脸上满是厌烦,“差不多得了啊,别他妈吵到三爷睡觉,到时一个个都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牢房里的汉子们立时如同被人捏住脖子的公鸡,兴奋的叫喊声硬生生噎在喉咙里,做声不得,一张脸憋的涨红。那啃鸡腿的大汉却浑不在意,仍旧在与他那个仿佛永远也啃不完的鸡腿较劲。

    狱卒瞥了眼大汉,重重的在地上啐了一口,转身扛了腰刀一步三摇的走了。

    眼见狱卒走远,大汉这才扔下鸡腿,伸手在裤子上揩了揩,站起身向着白景文走来。

    “知道咱们是谁了?”大汉俯下身问道,满是扎须的脸上凶光毕露。

    白景文实在被打的怕了,只得乖乖的点头。

    “你也别怪兄弟们手重,进了这里的都别打算再出去,日后大家伙儿还要长久相处,总要分个先来后到,长幼尊卑不是。”大汉伸手替白景文擦去嘴角的血迹,轻轻拍了拍白景文白静的面颊,见他并未反抗,只是恐惧的望着自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别的能骗人,但一个人的眼睛却很难骗人,尤其是恐惧,那是来自心底的恐惧,这人绝不会是他的眼线,他虽然阴狠下作,却也有属于他的骄傲,绝不会用这般胆小、懦弱的人。

    这一夜,白景文被噩梦惊醒了几次,心里想着自己并未做什么恶事,这定边县在简大人治下很是清明,哪里会这般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自己定罪?多半是弄错了,只消过堂时说清自己的身份,再言明与蒋二哥相识,定然会将自己放了出去,权且忍耐一晚。胡思乱想着,不知什么时候才沉沉睡去。

    事情并未如白景文所料,没有人来替他过堂,这里似乎是一处被人遗忘的角落,除了间或响起的惨叫和咒骂,一整天都不见人来。

    白景文再也无法忍耐,扑在铁栏上厉声叫着冤屈,但没有用,同牢里的几人还瞥他一眼,整座牢狱中除了间或想起的咒骂,仍是一个人影不见。

    或许是良心法现,也或许是相处的熟了,下午再见到白景文前去叫屈,几条汉子望着白景文的目光中居然露出几分同情来。

    “小兄弟,省省力气吧,没用的。”瘦小的汉子上前轻轻将筋疲力尽的白景文拉了回来。

    “你以为关在这里的都是罪有应得?”瘦小的汉子扶着白景文坐下,似乎心里也并不好受。

    见白景文有些奇怪的望着自己,瘦小的汉子自嘲的一笑,“进来这里的有几个没有冤屈?就拿我说,家里的地被人占了,咱也知道斗不过人家,但心里实在憋闷,便去理论了几句,结果你也看到了。只是不知道我那可怜的老娘如今过得怎样?没有了地,我又不在身边…”瘦小的汉子再也说不下去,蹲在一旁,将头深深埋进怀中,肩头不停地耸动。

    白景文不料这看上去残忍狡诈的

    汉子还背负着这样的冤屈,心里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听说县君简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你为什么不去找简大人主持公道?”白景文见汉子哭的伤心,还是忍不住问道。

    “找简大人?咱们一无钱财,更是连大字也不识几个,根本写不了状子。有心去找私塾的先生代笔,人家一听是官司,躲还来不及那呐,哪里还会管你?”墙角一名大汉叹息着说道。

    白景文沉默了,他想不到这看似太平的世道,竟还隐藏着这许多丑陋和险恶。只觉得胸中热血翻腾,良久终于也跟着叹了口气,“若是我还是自由身,定然给你们写了状子递交上去,简大人我见过,当真是难得的好官,必定不会坐视不管。只是眼下我也是这般情况,哎”

    几条汉子听了白景文的话,忽然一起站了起来,眼里露出希望的光。

    “此话当真?”满面扎须的汉子一把扯住白景文的衣领,一双眼睛死死的逼视过来。

    见白景文重重的点头,不由仰头大笑,只晓得泪也流了出来。

    “好!好!好!”扎须大汉连声说好,伸手揽住白景文的肩膀,将他拖到角落里,低着头凝视白景文的双眼,接下来他要和白景文说的事比他的命还要重要,他要好好看看眼前这年轻人是不是可以托付。

    白景文仰头看着大汉,自己并不算矮,七尺六寸的身高,走在街上也算中等偏上,但此时被大汉揽在怀中,自己却只比他肩膀高些。大汉的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希望,带着托付,带着恳求。白景文从未见过谁有这样复杂的目光。一时间不明其意,只得与大汉对视,心中又有些怯意,扭头将目光挪向别处。

    大汉轻叹了口气,从左手取下枚戒指来,不由分说替白景文带了起来,见白景文要将它取下,一把将白景文的手攥进掌心,“带着它替我办件事,你便可以重获自由。”

    白景文心里想哭,能关进这里的,而且连狱卒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人交托的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完成的?何况这戒指色泽青翠,看来也是价值不菲,别是赃物吧?只是事到如今,自己又能如何?只要能换得自由,任它如何危险,自己总要试上一试。想到这里,白景文郑重地向大汉点了点头。

    大汉很满意,将声音压得很低,一旁几个汉子有意无意地聚拢过来,将二人围在里面。

    “接下来我说的话你一定要记好,这关系到你的性命能不能活过明日。”见白景文点了点头,目光中的畏惧竟然少了许多,大汉更加满意,看来这年轻人虽说稚嫩,便并不笨,不由有了几分信心,“回头会有一个胖子带你去一个叫青木岩的地方,记住,自岩下上行三丈七尺一寸,旁行至崖边,跳下,你便自由了。”

    白景文认真听着大汉的话,这件事风险确实大,从悬崖跳下去?自由?难道是有什么人会在崖下接应自己?只是以目前的处境,自己还有选择?。沉思了一会儿,白景文重重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初识孙兴

    “许旺财!”扎须大汉向着牢房外大喝一声。没一会儿,昨日那皂衣狱卒已出现在铁栏外。

    “铁老七,有什么事?”许旺财懒洋洋的扛着刀,望着大汉。

    “去知会贾三一声,就说老子想通了,让他来我这走一趟吧。”大汉口气淡得像是在吩咐自家家仆。

    狱卒脸色变了变,跟着眼睛便亮了起来。虽说职位卑下,但在这一亩三分地除了眼前这大汉,还没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今天听到大汉的话语,狱卒知道自己在这暗无天日,连老鼠也不愿常来的鬼地方待不了多久了。

    “吱呀”,满是铁锈的牢门被打了开来,一个顶着满头赤发的圆滚滚的中年男子正向这里走来,男子穿着件大红绣花的狐狸袍子,一面走一面擦着汗。皂衣狱卒已小跑着开了门,弯着腰恭谨地立在门侧,眉眼低垂,连呼吸都已低不可闻,显见是对赤发男子畏惧已极。

    扎须大汉转过身,紧盯着那个不停擦汗的胖子,身上的衣衫轻轻摆动,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戒备。

    “铁老七,这大老远的把我叫来,可别让我失望。”红发胖子提起衣袍抖了一抖,仰头望了望,又拿着手帕在脸上不停地擦,好像这里并不是幽暗阴冷的地牢,而是赤日高悬的盛夏。

    “贾三,”扎须大汉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在这个胖子面前,铁老七也必须慎重,只消一句说错,便是万劫不复,“楚大哥留的名单就在青木岩,我也想通啦,咱们几个兄弟如今怕也没剩几个。这几年修为也已荒废,以咱们兄弟的名头,即便出去也难有活路,今天索性将那名单交给你,我只求往后的日子能离开这鬼地方,过得畅快一些。”

    胖子未置可否,盯着铁老七的双眼看了许久,这才叹了口气,“七弟,当初咱们兄弟七人一个头磕在地上,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但如今四弟杳无音信,大哥也早已走了,

    便也只剩咱们二人还能时常见见。你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当哥哥的又如何能好过?只是拿不到那名单,将军那里哥哥也不好交代,只能拼尽全力保兄弟一条性命。”说着胖子伸手擦了擦眼睛,湿润润,倒像是真的动了情。

    “三哥,”扎须大汉看着这胖子的表演,实在忍不下去,只得开口打断,“这里阴冷潮湿,平日连老鼠也见不到几只,谁耐烦待在这里?但咱们兄弟身边又没有合适的人,任谁去,对方都不放心。如今好啦,这小兄弟昨日才进来,与大家都不熟悉,又没什么不干净的底子,正是可用的人选。”

    “只他一人前去?”胖子有些意外,自己这七弟自己清楚,并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自己将他关进此处这么久也未曾见他屈服,今天竟然这么轻易便同意?胖子总觉得有些蹊跷。但见只有白景文一人前往,立时心定了不少。昨日巡马将他抓来只是例行公事,并未牵扯其它,这小子柔柔弱弱,自己多派些人手,他还能飞了不成?这般想着,胖子便点了点头。

    昨夜哥哥一夜未归,平日哥哥的那些朋友从未往家里带过,白莲花并不认识。若放在往日,不要说一夜未归,就算十天半月看不见人影都是寻常,但眼下哥哥已改了性子,心里想的都是如何让这个家变得更好,更何况父亲和自己接连出事,哥哥断不会在这个时候不捎个话儿来,便彻夜不归。

    白莲花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简晓欣商量,如今青儿哥他们都不在,父亲又有案子在身,除了晓欣姐,白莲花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商量。卯时刚过,天边才泛起鱼肚白,白莲花便出了门,向着县府方向走去。

    简晓欣昨天接到家里来信,说是姨妈从白龙城来到落叶看望爹妈。简晓欣有些意外,心想姨妈在惊雷府统领悬霆卫,平日里事务极为繁重,难得与父母相聚。眼下忙里偷闲来了家中,几个哥哥又都身有要事,只有自己清闲,当然要

    回去陪陪姨妈。昨夜简晓欣便已经收拾好了行装,从定边到落叶虽有官道,但五百里的路程,若不早点出发,怕是赶不上晚上的家宴。天不亮,趁着街上还没什么人,简晓欣策马扬鞭,急急向着城门赶去。

    刚上了映月桥,白莲花便看到前面街上有一骑奔过,马上的身影看着眼熟,还没想起是谁,那骑士已消失在街角。

    白莲花摇了摇头,心想晓欣姐时常与县里捕快一同查案,这些捕快一有了案子便没日没夜忙碌,希望自己的运气好些,一会儿能在县府找到晓欣姐。

    守门的孙兴刚送走了简晓欣,关了县府大门,正倚在角门旁打盹,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近,一激灵,猛然睁开眼睛。

    夜里县府都是大门紧闭,只留个角门,有夜归的捕快、公差多是从角门进出。孙兴揉了揉眼睛,想要看看是谁,见角门外站着一个白衣少女,模样很是清丽,正有些拘谨的望着自己。

    此刻天只微亮,门口却站了个美貌少女,孙兴心里有些忐忑,别是见了鬼吧?谁家女子会这么早便来到县衙?又一想府衙里又不是只有自己,况且天毕竟已经亮了,即便是鬼又能如何?给自己打了打气,孙兴握紧了水火棍,板着脸问道:“你是谁家女子?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莲花还是第一次独自来到县府,心里难免紧张,见县府大门紧闭,四周静悄悄的,白莲花便想着找个背风的地方躲躲,等开门了再去找晓欣姐。谁知刚走到角落里,忽然瞥见这里开了一处角门,一个衙役装扮的少年正倚在门边打盹。

    白莲花向前凑了几步,正想着要不要将他弄醒,不想这衙役自己倒先醒了。见到自己,衙役似乎还吓了一跳,眼下正扳着脸孔向自己问话,不知为什么,白莲花不但不觉得害怕,反倒有些想笑。

第三十一章 朱家花园

    蒋铸今天推了几个好友相邀,昨天虽然酒喝了不少,但说过的话依然记得,一大早便将队里的事情做了安排,一个人进了城,他要去找陈鹏山为那个新结识的三弟物色个铺子。

    到县府时才辰时过半,守门的衙役与蒋铸相识,拄着水火棍,笑着招呼。

    陈鹏山带了几名捕快风尘仆仆的赶回来,这两天简大人和鲁主簿都不在,衙门里里外外的事情大多要他去打理,整日里忙得一刻不得闲。

    才踏上台阶,一仰头蒋铸正笑意盈盈的站在面前。

    “蒋二哥?今天怎么有空到了我这里?走,咱们进去聊。”陈鹏山笑着扯了蒋铸手臂,热情相邀。

    “头儿”陈鹏山一只脚才跨进门,便听到一旁衙役轻轻呼唤,眼睛却偷偷瞥向站在旁边的蒋铸。蒋铸行伍出身,见到衙役神情,便装做赏花,向一侧走去。

    陈鹏山看着蒋铸走远,这才望向衙役。

    “头,一早孙兴留下话儿,说是陪一位姑娘去找哥哥,要我知会您一声。”陈鹏山点了点头,心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孙兴这孩子虽说当差的时间还短,但却很是机灵,既然知道自己很忙,便不会拿些不相干的事来烦自己,八成是出了什么状况。

    陈鹏山又退了两步,来到衙役面前,这次问的详细。听到白莲花的名字,陈鹏山的脸色已严肃了下来。大人远赴归流便是为了白家,如今白展的案子还没查清,白家公子又不见了,这怕不会是什么巧合。回身和蒋铸打了声招呼,便又带着人急急离去。

    “砰砰”,孙兴抬手敲响院门,这是一座不大的庭院,座落在城东的四条巷,左右都是些富贵人家的宅子。今日若无孙兴,鸿运赌坊、聚福楼、四海钱庄,包括眼前的朱家花园,白莲花只怕一处也不敢前往,即便去了,怕是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门开了一角,一个青衣小厮探出头来,见是个少年带着一美貌少女,先是一呆,接着笑道:“是的姑娘吧?君少已等得急了,快些进来。”说着头也不回竟自顾自转身先行引路去了。

    白莲花虽不常出门,但也明白小厮说话的意思,不由红了脸。想要上前理论,却被一旁的孙兴扯了扯衣襟,望着白莲花轻轻摇了摇头。

    白莲花缓了口气,跟在孙兴身后随着小厮进了庭院。

    穿过一片曲折的游廊,前面是一座临着碧水的小楼,楼上传来谈笑声。仰头望去,远远地窗边正有一白衣公子临窗而立,手中折扇轻摇,“却笑东风从此,便熏梅染柳,更没些闲。”语声温和,但听到耳中,却生出荡胸层云的豪气来。

    “生怕见,花开花落,朝来塞雁先还。”白莲花自小身体不好,没办法像寻常孩子那样在外面玩耍,便整日整日在家中读书,最爱的便是前朝大将辛稼轩的词,读着那些金戈铁马、热血激荡的诗句,少女的思绪时常飞往那些塞外关山,幻想着自己便是驰骋沙场的大将,纵马横刀,用一腔热血去实现胸中抱负。

    今天忽然在这里听到辛稼轩的词,知道是这位将军准备率军北征时所做,正是将军踌躇满志的时候。眼下自己身体好了许多,又有了脑海中的功法可以修炼,也有了实现抱负的机会,不由心中激动,忍不住开口相和。楼上白衣公子惊奇的向这里望来,一闪,不见了踪影。前面引路的小厮也有些诧异的回头瞧向白莲花。

    还没走到小楼,白衣公子已迎了出来,看着白莲花,双手抱拳见礼。

    白莲花话一出口,心里便有些后悔,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说都说了,只好强忍着、低着头跟在孙兴身后。忽见眼前这俊朗公子竟然向自己行礼,白莲花倒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勉强回了礼,忍不住又向后躲了躲。

    白衣公子一怔,笑道:“是在下有些唐突了,琴已经摆好,姑娘请随在下前往。”说罢,将身体让在一旁,伸手相请。

    白莲花哪里懂什么琴,正要说话,却被孙兴用眼色止住。孙兴今天没去什么赌坊、酒楼,只是到四海钱庄问了白景文那张百两银票的出处,便一路寻到了这里。

    上了楼,是一间雅致的厅堂,几张红木软榻,一张榻前放了一张描金折枝花卉的黑色矮几,上面架着琴。迎面是四扇镂花红木漆雕大门,此刻正大开着,春日的微风轻拂,带着几缕花香,琴旁的茶盏里烟气袅袅。

    “宫九,你还别说,这定边地方虽小,但姑娘还真不赖,可惜我那个劳什子媳妇是个黄毛丫头,要是能像这位姑娘一般容貌,也不枉费我大老远赶来讨好于她。”一个蓝衫少年斜倚在榻上,焦黄的面上一

    双狭长的双目正紧紧盯着白莲花,发出兴奋的光芒,一个美貌少女正剥了瓣桔子送入少年口中。

    “君兄,”白衣公子听到少年直呼自己姓名,微微皱了皱眉,但转瞬便已神色如常,笑道:“君兄家世显赫,如今屈尊降贵来到定边小城,程公子当然要用心服侍。这位姑娘虽来自,但琴艺出众,君兄还是用心欣赏的好。”说罢转身招呼白莲花入座。

    见白莲花动也未动,只是拿眼睛望着身前的少年。宫九一怔,忽有所悟,自嘲的笑了笑,从身上摸出块散碎银子抛向少年。

    孙兴接了,立时眉开眼笑起来,“谢谢爷的赏,我这妹子今日来到贵府,并非只为了弹琴,还为了找一位恩人。”

    宫九这次是真的有些惊讶,自己来定边没几天,难道这姑娘找的是园子里的人?只是程少和雀儿是与自己一道前来,长居这里的都是些下人,莫不是程少此前还单独来过定边?心里一面想着,一面等着少年继续。

    孙兴见无论白衣公子还是蓝衫少年表情都有些奇怪,似乎对自己的言语颇为意外,难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心念电转,孙兴笑着继续,“是这样,昨日我这妹妹外出去城西云照寺进香,为刚过世的母亲祈福。原本已同方丈说好这次要多捐些香火钱,哪知随身的钱物不知何时被人偷了去。想我这妹妹在也算是数得上的,如今答应了寺里的事却不能兑现,日后在姐妹面前哪里还有脸面?”

    “哦?后来呢?”蓝衫公子已紧张得坐了起来,望着白莲花显得很是担心,倒像是他此刻正在现场一般。

    “以妹妹的本事,何曾缺过银钱?此时身上忽然分文皆无,还真是有些慌神。”宫九望着眼前声情并茂的少年,背后楚楚可怜的女子,心头虽有些疑惑,但见蓝衫少年听得投入,心中觉得有趣,也不催促,笑着听了下去。

    “正在妹妹焦急无措的时候,忽然来了一位翩翩少年,一出手便是一百两银子,解了妹妹的燃眉之急,这恩情不啻是雪中送炭,保全了妹妹脸面。而脸面对于妹妹来说实在是如同性命一般重要,这不今日便找到四海钱庄问到了这里。”孙兴说完,陪着笑微微躬身站在那里,像是在等人问话。

第三十二章 自告奋勇

    宫九原本并不相信孙兴所说,但见了孙兴一副奴才相,心里倒信了几分。又看到蓝衫少年眼中的幽光,略一盘算,关心的看向白莲花,“不知姑娘的恩人是谁?若是在这所院子里,宫某一定为姑娘找出来。”

    “他只说他姓白,也住在这定边县城里,旁的什么也不肯说。这不,没法子,今天央求楼里的哥哥陪着我找到了四海钱庄。幸好这银票数额颇大,看票号又是新近才存了银子进去的,我和哥哥说尽了好话,这才知道存银子进去的是朱家花园的朱公子。”这是来之前,孙兴和她说好的,若是有人问起,便实话实说,不必隐瞒。

    “你说什么?”蓝衫少年听着白莲花说话,身子越坐越直,连旁边美貌少女递过来的桔子都顾不上吃。待白莲花说完,便迫不及待的问道:“你遇到的那个姓白的公子可是穿了一件绣着腊梅的衣衫?额角这里还有两颗痣?”

    白莲花眼睛一亮,忙不迭点了点头。

    “姑娘,你说的姓白的公子我认识,那是我的朋友,银子便是我存进去的。”蓝衫少年指着自己,大声叫嚷,兴奋得像是打了鸡血。

    宫九自打见到白莲花,便觉得不对。那些花街柳巷的女子哪里会有这样清澈的眼睛,正想看看这二人到底想干什么,哪知一旁蓝衫少年已将一切应承了下来。心中轻叹一声,自己一直不明白师父为何要费尽心机刻意结交君无益?又将这个纨绔弄到自己身边,这小子无赖、好色,偏又没什么城府。来到定边竟带了许多现银,去换张银票连住处都被人家知道,宫九担心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害死。

    “公子贵姓?”白莲花很是惊喜,像这样的宅院,不要说找人,便是进门都不容易。今天自己运气不错,虽说晓欣姐不在,但是遇到了孙兴,正愁找个什么样的借口才能进入这宅子,便遇到了怡红楼的绣蝶姑娘。

    “我姓君啊,白景文是我朋友,那一百两银票就是我给他的。”蓝衫少年跳到白莲花面前,手舞足蹈,介绍着自己。

    “可是我和妹妹找的是白公子,听白公子说给他银票的是一位姓铁的公子。”孙兴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拦在二人之间。能将姓名和银子的数量说得分毫不差,看来是找对人了,但眼前这少年却令人怎么也放心不下。

    宫九这时也听得明白,原来又是白家的事。这定边县白家原本不过是个分支,多少年来师父也未曾过问,但这段时间包括小师妹在内忽然都对这白家亲近了许多。这些年庄子里的大事小情大都是宫九打理,陪着小心,这么多年才混了个亲传弟子的位子,宫九很是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身份,做事极为谨慎,想得自然也多些。

    “君兄,就是你昨日结识的白兄弟?既然这位姑娘来找白兄弟,不如便在这里歇上一歇,我这便派人将他接来,如何?”宫九眼见少年恨不得立时便要随少女前去寻找白景文,连忙上前插了句话。眼前这纨绔是个烫手山芋,自己又要将他照顾好,让他满意,又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免得给自己惹祸,况且事关白家,自己还未弄清两人身份,怎能放任这个纨绔前去涉险?

    “那敢情好,”孙兴瞪大了双眼,看上去很是惊喜,转头望向少女,“妹子,还是这位公子贴心,主动帮咱们去找恩人。只是咱们本是想寻了恩人,当面致谢,如今却要恩人前来见我们,这要传出去…”

    “唉”白莲花叹了口气,“咱们与两位公子素不相识,初次登门便要叨扰,已是不该。虽说传了出去,难免会让人笑话咱们不懂礼数,但眼下也没什么好法子,也只好劳烦两位公子。”白莲花知道孙兴的意思,那蓝衫少年应该就是昨日送哥哥银票的人,看上去很是轻浮,却偏又十分自大,自己对这两人也并不信任,便顺着孙兴的话再添上几句。

    果然,蓝衫少年见白莲花说得楚楚可怜,变了脸色,狠狠瞪了宫九一眼,语气柔和的向着白莲花说道:“姑娘莫急,那位姓铁的公子便是我,昨日我与白兄弟和蒋兄弟一见如故,蒋兄弟还说今天要替他去找个门面,我看他定然是惦记着铺面,去寻蒋老二了,我这便带二位去找他。

    ”说罢,看也不看宫九,只大声吩咐备马,便带着孙兴与白莲花二人径自去了。

    宫九脸色有些难看,这纨绔就是这般,见了女子便有些忘乎所以,全忘了来此是为了什么。转念一想这纨绔走了也好,自己正好清净些,也好静下心来好好谋划一番。

    一路进了山,沿途已经有了些春色。蓝衫少年见佳人在侧,心情颇好,眉飞色舞的讲着剑峰的各种趣闻,孙兴总会恰到好处的表示出惊讶和羡慕来,这让少年说得更是起劲。

    白莲花越听越疑,以这少年身份不在剑峰修行,跑到定边来做什么?以这少年的脾气,对那白衣公子尚不假辞色,却对哥哥这么好,着实令人生疑。

    孙兴一面刻意奉承,直将少年捧得如在云端,忘乎所以,一面又旁敲侧击想探探少年此来何意。这蓝衫少年虽然满口吹嘘,但一说到紧要处便岔了开去,令孙兴和白莲花心中更是疑惑。

    到了白水峪,三人发现四处都是密林,竟然寻不到像样的路径,都有些焦急。但想着校尉营许多兵马,占地必然甚广,或许就隐藏在这些密林之后,走了这么久,哪能不试试就这样回去?

    密林中光影婆娑,到处都是积了很厚的落叶,并不象是有人迹出没的地方。越往前走,林木便越加幽深,四周也越来越偏僻。孙兴觉得不对,叫住两人,示意先回去再做打算。

    蓝衫少年见白莲花露出失望的神色,不由热血上头,竟说什么也不肯回转,一意向前。

    “嗷”凄厉的嚎叫声在林间反复回响,衬得林子越发幽静、阴森。

    孙兴脸色一变,这是狼嚎,这东西只要有一只出现,便意味着有一群在此,自己虽也习过武,但只是稀松平常,白莲花更是连刀也未曾摸过,那剑峰少年口气大得要命,怕也是个银样蜡枪头,若是陷在狼群之中,哪里还有命在?心里这样想着,伸手拉了白莲花,不再理会少年,转身便跑。

第三十三章 遇险

    白莲花正紧张的观望四周,为了治病,白莲花打小便常跟着父亲出没山林,寻些草药,对狼群并不陌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寻找有利地势进行防御。一眼瞧见不远的地方有个小小土丘,一道不深的小沟绕着土丘而行。白莲花正要招呼二人前往,冷不防被孙兴捉住手腕,拖着跑了起来。

    “喂”蓝衫少年伸着手,僵立在原地。少年并不像二人这般紧张,作为铁剑峰少主,再不济,几只狼也还没放在眼里,正在那磨拳擦掌,准备在白莲花面前显露一番,却猛然发现两人已向林中奔逃而去,少年心中有气,但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原本幽静的林子里,一道尖利的哨音响起,忽然起了风,厚厚的落叶似乎被狂风卷起在林子里四处飘荡,若隐若现的喘息声,蹄爪踏在落叶上发出轻微沙沙声。

    白莲花能感觉到正有许多狼兽在向自己和孙兴逼近,速度极快,偏又没有太多声响,白莲花几乎能听到两人的心跳。知道自己体弱,不可能跑得过狼群,孙兴若带着自己,两人今日怕是都要葬身狼口,心中一狠,拼命将手腕挣脱开来,用尽全力将孙兴推了出去,俯身拾起根枝条,转身望着来路。

    林子里亮起一双双幽绿的眸子,兴奋、残忍、嗜血,像是许多老饕望着即将开席的盛宴。

    “来吧,你们这些畜生,今天我绝不会后退。”白莲花想,自己从小到大遇事总喜欢躲在别人身后,今天恐怕是最后的机会了,自己一定要表现得勇敢一些。

    一只只青色巨狼从林子的阴影中显露出身形,虽然面对的只是一个柔弱的少女,狼群却并没有轻率发动攻击,而是缓缓逼近,显得很有耐心。

    近了、更近了,白莲花虽然拼命给自己打气,但握着树枝的手已满是汗水。

    “呜”哨音响了一声,但有些低沉,一只巨狼毫无征兆的带起一道狂风向着白莲花扑来。

    沉腰、坐马、收腹、舒背,白莲花记得父亲练武的姿势,此时下意识的使了出来,树枝带着风声迎了上去。

    咔嚓”白莲花紧闭着双眼,伸的笔直的手中还紧紧握着一根断了的枝条,一柄长剑划过狼腹,巨大的狼尸轰然坠地。

    白莲花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巨狼的獠牙并没有如期而至,四周只有低沉的喘息声。白莲花慢慢张开眼睛,她有些发愣,蓝衫少年站在前面,剑下已倒毙了两条巨狼,剩余的巨狼似乎有些畏惧,也似乎正盘算着要怎样进攻,代价才会更小一点。

    白莲花心里记挂孙兴,一扭头,见这个小衙役正紧握着腰刀守在自己身旁,见白莲花望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蓝衫少年察觉到狼群的恐惧,心中不免得意,忍不住回头望向白莲花,正瞧见那两人四目相对,面色立时一变,狭长的双目中闪过一丝怒意,狠狠盯了孙兴一眼。

    “呜,呜”两声长长的哨音响起,四只强壮些的巨狼向着蓝衫少年扑来,其它巨狼舍了少年向两侧饶了过去。

    蓝衫少年心中正有怨气,厉喝一声,手中长剑猛然绽放出光芒,似一**日般将林子照的雪亮,十余道剑芒向四周电射而出。凄厉的哀嚎声此起彼伏,正面扑来的四只巨狼已被剑芒穿了几个通透,倒在少年脚边一动不动。

    孙兴正提刀奋力拦住两只冲向白莲花的巨狼,忽然林子里升起一团光芒,耀眼夺目。冲过来的狼群被那光芒一照,飙起几道血箭,几只奔得正急的巨狼立时身首异处。孙兴没料到那个满口大话的少年竟真有几分本事,心中大喜,手上也更加有劲,将冲过来的几只巨狼死死挡住。

    死命咬牙坚持,心想等那少年料理了其它群狼,必然会赶来相助,哪知过了许久也不见有人来,孙兴的臂膀有些发酸,眼中也开始有星星闪过,一只巨狼已经被孙兴斩杀,另外两只仍旧悍不畏死,拼死扑杀,似乎认定了这块到嘴的肥肉,不吃到口中,绝不肯罢休。

    白莲花看着孙兴,心中焦急,那蓝衫少年仍旧站在远处,好整以暇,身边没有一只巨狼,悠闲地像个看客。

    四、五只巨狼守在白莲花与孙兴身侧,仿佛只是在

    等,等两人筋疲力尽时便会一扑而上。白莲花大声呼喊,但那蓝衫少年宛如未曾听见,丝毫不动。

    “啊”孙兴惨叫一声,被一只巨狼一口要在左臂上,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巨大的狼口向下滴着鲜血,通红的眸子显得越发兴奋。

    孙兴痛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另一只巨狼风一般掠起,巨大的狼口直向孙兴腰间咬下,这一口若是咬上,便是十个孙兴只怕也要报销。

    一道白色的影子猛然自斜刺里扑来,抱着孙兴一滚,险险避了开来。白莲花扶着孙兴踉跄着站起,望着孙兴左臂上模糊的血肉,眼中几乎要落下泪来,下意识的用手摸去。

    白莲花脑中忽然闪现出那部功法来,只觉灵气奔涌,如同昨日在司徒先生哪儿做的梦一般,体内也有高山大河、草木鲜花,点点碧绿色光华从手上升起,一点点、一丝丝,如同春雨无声无息渗入孙兴的臂膀。

    孙兴惊讶地发现左臂的伤口竟然已经结了痂,活动了活动,并不如何疼痛,心中大喜,顾不得多想,双手握刀,大喝一声返身又向巨狼冲了上去。

    一旁四只巨狼似乎有些不耐,嚎叫一声,也冲了上来。孙兴左支右拙,渐渐落了下风,几次与白莲花相互救助才侥幸得脱。

    蓝衫少年似乎也不好意思再观望下去,手中长剑一引,向着几只巨狼冲来。

    尖利的哨音又起,几只巨狼原本见蓝衫少年冲来,已露出畏惧的神色,这时听到哨音,如蒙大赦,转身一溜烟逃得无影无踪。

    蓝衫少年缓缓将剑收入鞘中,顾盼之间,颇有些不可一世,再望向孙兴,双目中隐有挑衅的意味。经此一役,孙兴再不敢轻视少年,这林子很是古怪,只怕还会有其它危险,孙兴知道今日若想走出林子,眼前这少年必不可少,见他这般傲慢的望着自己,只得将目光移向别处。

    白莲花却瞧着有气,理也不理蓝衫少年,只小心翼翼的给孙兴包扎伤口。

    蓝衫少年狭长的双目中寒光闪动。

第三十四章 君不器与铁老七

    三人等了一会儿,林子又恢复了安静,没有狼群,尖利的哨音也再没想起,若非眼前满地的狼尸,方才的一切仿佛是场梦。

    蓝衫少年见白莲花和他有些疏远,也不再讨好,自顾自削了株红衫,看了看,辨明了方向,径自走了。白莲花还在赌气,却被孙兴扯着跟在了少年身后。

    蓝衫少年心中冷笑,只当未见,走了许久,林子还是一样的林子,狼尸也还是那些狼尸,甚至那株被削断的红衫断口也依旧新鲜。三人定在原地,面面相觑。此时已近午时,太阳虽升得老高,但被浓密的树荫遮挡,林子里依旧显得幽暗,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风中有淡淡的花香飘来。

    孙兴一嗅到花香,脸色就变了,赶忙掏出两块手帕,扔给少年一块,回手捂住白莲花的口鼻。蓝衫少年虽说纨绔,但并不太笨,见孙兴举止,虽然不明所以,但也知道有异,连忙依着孙兴的样子捂住口鼻。但一切都太迟了,没过一会儿,三个少年都缓缓软倒。

    林子里走出两条人影,在三个少年身前站定,四周又涌上几条影子。看着三个少年被带走,一个尖细声音响起,“今天若不是三哥的“相思成灰”,只怕兄弟这几只小犬都搭进去,也拾掇不下这几个少年。”。尖细的声音才落,一道阴测测的笑声在林中轻轻飘荡。

    许旺财今天心情很是不好,早上三爷才将那个白衣公子带走,铁老七便换了副脸孔。往日里,虽说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大家都会给对方留几分颜面,并不会做得太过难看。今天则不同,铁老七似乎很是兴奋,找自己要了酒菜,拉着同牢几个贼人一起高声呼喝、纵酒谈笑,哪里像是正在坐牢的犯人?自己不过说了几句,便被那铁老七诳去一顿好打。在这里当了三年的差,这样的待遇还是第一次。许旺财拎着酒斜倚在凳子上,在心里暗暗发恨。

    哐啷啷,铁链的声音响起,许旺财面上条件反射般升起一阵潮红,心里正有一股火没处发,这便有送上门的乐子?许旺财提起腰刀,精气神儿一下就提了起来。

    “呦,四爷,我一猜就准是您,怎么?今天又有新鲜的货色?”许旺财望着通道另一端向自己走来的精汉子,脸上堆满了笑意,离着老远便热情招呼。

    “旺财兄弟,”精汉子一扯手里的锁链,拉了三个人过来,“今儿这三个你可得给我好好招呼,为了请他们,老子那些爱犬几乎全折了进去。”精汉子说着,眼里当真流下两滴泪来。

    “四爷,您放心,咱这什么地界儿?到了咱们这儿的一准儿得好好伺候着。”精汉子和皂衣狱卒相视而笑,阴冷的笑声在这阴暗的地牢中久久回荡。

    白莲花和孙兴只觉得迷迷糊糊间被什么拖着前行,也不知要去哪里。蓝衫少年却已经醒了过来,见四周都是些青石,许多地方还渗出水来,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直冲鼻端。少年皱了皱眉,心想这是什么地方?猛然发现自己的手上正扣着锁链,身后是白莲花二人,闭着眼睛,行尸走肉一般跟着行走。前面是一个鬼一样的男子正拉着锁链,正前方有一个皂衣男子正挂着阴

    邪的笑意等在那里。

    “喂,这是什么地方?你们要带老子去哪里?知不知道老子是谁?”蓝衫少年大怒,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用锁链锁着自己,这帮人是不想活了,少年心想只要自己出去一定让老爹砍死他们。

    “嘭”少年话音才落,迎接他的却是一记闷棍,背上剧烈的疼痛几乎让少年背过气去。

    “旺财兄弟,人我是交给你了,这小子看上去似乎有些来历啊,怎么招待,你看着办吧。”精瘦男子拍了拍许旺财的肩膀算是招呼,施施然带着几名军士转身走了,他很放心,进了无间狱还想着出去?男子心中冷笑。

    许旺财牵过锁链看了看,还有一个美貌女子,心中着实有些惊喜,心想着过两天该去看看四爷,联络联络感情。

    铁老七今天心情愉快,自打进了这无间地狱,还从未曾像今天这般开心过。东西送出去了,他相信曲老四的实力,至于那个年轻人,铁老七心里叹了口气。

    咣当一声,沉重的牢门大开,三个少年被许旺财推了进来,看了铁老七一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转身哼着曲儿走了。既然你铁老七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正巧这蓝衫少年口气也大得要命,就让你们两个人物在一起好了,谁弄死谁都没关系,即便不死,放个两天,看看情况再慢慢整治。

    蓝衫少年望着围过来的几个满面污垢的汉子,嫌弃的向后退了退,大声喝道:“你们想干什么?动老子一根头发,回头都将你们剁了喂狗。”

    “呦,”一个猴儿脸、瘦小的汉子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口中惊咦了一声,笑着伸手来拍少年脸颊,“咱们这几年都没见过这么横的啦,今儿算见识啦,你就剁一个给兄弟们长长见识?”一旁几名汉子哄然大笑。

    少年很是愤怒,抬手便是一拳,正揍在那张猴脸上,瘦小的汉子整个人都仰了起来,鲜红的血液顺着鼻孔奔流而下。满屋子的人都呆住了,围在一旁的汉子们自打进来还从未见过新人敢动手的。少年则是奇怪,自己这一拳的力道足以要了这狗贼的性命,怎么只是流了点血?白莲花和孙兴刚刚清醒了点,便看到这样一幕,脑子一时还转不过来。

    猴儿脸汉子在这一亩三分地仗着进来最早,跋扈惯了,挨了这一拳也有些懵,呆了一会儿,怪叫着冲了上来,却被铁老七一把扯到一旁。

    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扎须大汉,少年感到了危险,本能的想召唤剑器,忽觉体内空空如也,不要说灵剑毫无反应,便是灵气也如一潭死水,分毫不动。少年这次当真慌了手脚,自己一身功夫全在剑上,现在没了灵剑,连灵气也不听使唤,对上眼前这大汉,那里还是对手?

    “你别过来啊,”少年恐惧的大叫,见大汉仍旧步步逼近,少年转身便逃,逃了几步,忽然发现脚上并无束缚,锁着自己的铁链竟不知什么时候消失无踪。少年大喜,修为没了,但身法还在,打是打不过,跑却未必也跑不过你。少年兴奋的迈开步子奔逃,却忘了没有灵气,身法也变了样子,没跑一会儿,便上气不接下气,

    被大汉赶上狞笑着一把提到面前,。

    “你不能打人?”一个少年捉住大汉的手,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铁老七有些好奇,今儿是怎么了?进来的一个比一个硬气,低头瞥了一眼,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后还藏着一个清秀的少女。目光相遇,铁老七心底一震,多少年未曾见过这般清澈、执拗的目光,像是又见到年少时的自己。

    手一松,蓝衫少年踉跄了几步方才站稳,再望向铁老七时,目光中已满是恐惧。

    “你是当差的?还是行伍?”铁老七平静的望着少年,虽只一眼,铁老七已有些喜欢上这少年。

    “定边捕快孙兴。”少年撒了个谎,虽然自己还不是个捕快,但少年觉得在这里捕快这两个字能给自己力量。

    铁老七点了点头,是啊,那年自己刚当上捕快时也是这样,认真而执拗。

    “对,这是我大哥,你们客气点着儿。”蓝衫少年未料到这个说起话来满面堆笑,功夫也不怎么样的少年竟然是个捕快,若放在平时自然入不了他的眼,但现在蓝衫少年只觉得这是世间最威风的行当,连忙跳出来与孙兴站在一边。

    “噢?”铁老七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这三人看起来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处,现在却一同出现在这里,倒教自己这最后的时光变得有趣起来,“那么你又叫什么名字?也是捕快?”

    “我叫铁卫,当然也是一名捕快。”蓝衫少年见这两个字在大汉面前很是管用,不由也挺直了身子应承。

    话音才落,迎面一拳已然打来,孙兴下意识去挡,却挡了个空,耳畔传来蓝衫少年杀猪般惨叫。

    “嘿嘿,”铁老七冷笑一声,揪着衣领冷冷问道:“似你这般轻狂、怯懦,又怎能干得捕快?说,你是做什么的?莫不是被这位小兄弟擒到的贼人?”铁老七森冷的双目几乎已贴到蓝衫少年脸上。

    “说!”几个汉子齐齐踏上一步,同声大喝。

    “我说,”蓝衫少年自打进了这牢房,接连遇到惊吓,几乎快哭了出来,“我是剑峰君无益之子,我叫君不器。”

    君不器的声音不大,但一屋子的人都被惊得合不拢嘴。剑峰,对于这里的几条汉子来说便如同天上的仙宫一般,并不在尘世之中。他们一直以为那里住的都是神仙,哪知也有眼前这样腌人物,不由都有些不信。

    铁老七却眼前一亮,立掌如刀冷不防切在君不器脖颈上,大声喝道,“你这贼子,当初盗了老子一百两金子,想不到今日却落在老子手里,嘿嘿,老子偏不弄死你,等问明了金子所在,再慢慢炮制你不迟。”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只将周围几人瞧得怔在那里,半晌作声不得,不明白大汉为何突然如此。

    一脚将君不器踢得飞了起来,重重摔在茅草席上,铁老七大踏步走了上去。孙兴有些愤怒,虽说这姓君的很是惹人厌烦,但也不能这般任人作践,更何况还指望从他身上找到白莲花兄长的下落。当下,想也不想便扑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急中生智

    “铛、铛”铁老七停下拳头,孙兴也松开了手,一起望向牢门。一皂衣狱卒正站在门口,用腰刀不停敲着铁栏,“铁老七,别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这位小兄弟初来乍到,你们就这样对待?”说着,抢上几步,小心地绕过铁老七,一把将君不器拉了过去。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还在这儿等着挨打?”狱卒瞥了一眼铁老七,推搡着三人走了出去。

    这是一间干净的房子,虽说也有些阴冷,但四周的墙壁却不再是裸露的山石,砌了一层青砖,地面也垫了土,又铺了层细沙,最主要是没了方才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君不器觉得这里简直是天堂。

    被狱卒带到这里,孙兴和白莲花都有些意外,不知为何那狱卒的态度变得这样快。君不器却大刺刺地捡了张木凳坐了,伸手拿了只桔子,自顾自剥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房门开了,狱卒端了只托盘进来,熏鸡、酱鸭、切好的牛肉连同一壶花雕一同摆了上来。

    “不错不错,”君不器拈了片牛肉丢入口中,看也不看狱卒,似乎又回到了铁剑峰当他的少主,“怎么样?知道小爷的身份了?”,扭头看向站在一旁的孙兴和白莲花,伸手招呼,“愣在那干什么?不管怎么说,刚才也为小爷出过头,过来一起吃,嗯,这鸭子也不赖。”

    吃了两口,四周一片寂静,没人说话,也没人过来就座。君不器有些奇怪,仰头观望,白莲花和孙兴仍站在远处,狱卒正在一旁一脸阴笑的望着他。君不器被狱卒盯得有些发毛,放下手中的吃食,有些发愣。

    “小兄弟,看来你还没搞清楚眼下的状况,进了咱们这里,再想出去可就难啦。不过也不用担心,你看这个地方环境还不错,只要你有钱,这样的酒菜我包你天天有。如果你想和这位小娘子独处,也不是不可以商量,怎么样?”狱卒笑着拉了张凳子挨着君不器坐了,定定的望着他。

    君不器心里慌了,敢情这小子是为了钱,只是自己并没有钱,平时自己无论去哪都是前呼后拥,哪里用得着带这种劳什子的东西?原本身上还有几件玉器,如今也不知被谁摸了去,踪迹皆无。

    见君不器只是发愣,

    半晌不见只言片语,狱卒脸色冷了下来,一伸手提了君不器臂膀,便向外扯,“小子,原本见你满口大话,还以为见过些世面,哪知是个不晓事的,酒菜也别吃啦,咱们换个地方聊聊,或许你能想起些什么。”

    孙兴踏前一步拦在狱卒面前,白莲花也鼓起勇气站在孙兴身侧,知道在这里只有自己三人,若不互相帮衬,怕是更加不好过。君不器苦着脸,双眼不住的转动,忽然想起什么,大声叫道,“我有钱,我有钱,我身上虽然没有,但我家里有的是钱。”

    狱卒将本已拔出一半的腰刀又插了回去,转身将君不器按着坐下,轻轻替他整理了衣衫,笑着倒了杯酒,放到君不器面前,饶有兴致的挨了君不器坐了。

    这次君不器乖巧了些,没有将那杯酒喝下,而是认真想了想这才试探着问道:“不敢再瞒军爷,在下家境还算殷实,聚福楼便是在下家中的产业,不如在下写封信,您带着信去在下家中,千百两银子,他们必然不会拒绝。您看怎样?”

    到了现在,君不器终于意识到这里并不是寻常的牢狱,无论是囚犯还是眼前这个狱卒,似乎都笃定他再难重见天日,一个个并不在意他是何出身,下起手来全无顾忌。君不器急切之间想起宫九来,他知晓宫九的身份,想着只要宫九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定会全力将自己救出去。以宗门的实力,君不器并不相信一个小小的定边还有什么地方能将自己困住,心中不由有些佩服起自己来。

    狱卒犹豫了片刻,起身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中已拿了纸笔,铺在君不器面前。君不器拿起笔,沉思再三,方才下笔:

    “兄长大人台鉴:

    为了不误货期,弟已于昨日从速抵达归流城。吴老板依约前来相商,只是近日春风镖局出了些状况,不能再押送货物返回定边。吴老板特找了长鲸帮救急,但价格比春风镖局贵了二百八十两,我身上银钱只剩三百七十两,特让小桂子回来取现银六百两,请兄长大人备好,速交小桂子带回,以备不时之需。

    弟朱不器拜上!!!”

    狱卒皱着眉瞧了片刻,盯着君不器问道:“他们是你什么人?”

    “回军爷话,小桂子是我家护卫,绣蝶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君不器垂目站在一旁微微躬身,显得小心翼翼,心中却暗自发狠,只消将这信送到宫九手上,自己便算是得救了,到时一个小小狱卒还不是任凭自己拿捏?

    狱卒又转过头瞧向孙兴与白莲花,白莲花一张脸已红得透了,心中暗恨这少年轻薄,偏又无法言明,只得涨红了脸忍耐。一旁孙兴却点头哈腰的谄笑着,与方才那个勇敢的少年判若两人。心里却有些佩服君不器的应变,这确实是眼下最好的法子,只盼着这狱卒不要瞧出什么才好。

    盯着三人审视了片刻,狱卒有些放下心来,去归流城确实会经过白水峪。虽然听到铁老七的言语,但狱卒并不相信以眼前少年这般胆小、怯懦的模样能自铁老七手上抢得金子去。思来想去,这定边县中只要不和简家扯上关系,一两个富户哪里奈何得了自己?看来今天倒是时来运转,平白得了株摇钱树。

    孙兴带着信走了,狱卒很是知趣的也出了房门,不知去忙些什么,眼下屋子里只剩下白莲花与君不器二人。两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里都有些忐忑。君不器担心孙兴一路会不会出什么状况,白莲花却担心君不器会不会对自己做些什么,但转念一想,眼前这少年已没了修为,若真有什么不轨,自己拼命就是。

    君不器坐在桌前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什么,嬉笑着向白莲花靠来,眼睛眨来眨去。白莲花起初有些害怕,有些恼怒,几乎要站了起来,又见君不器神情有异,不明白他要做些什么。

    凑到近前,君不器一面往白莲花身边挨了挨,一面压低了声音说道:“绣蝶姑娘,那个小子知道咱们是未婚的夫妻,总不能太过生分,到时让他看出端倪,便前功尽弃了。”

    白莲花长这么大还未曾与男子这般亲近,有心逃离,又怕真如君不器所说,惹人生疑,只得绷紧了身子,咬牙忍耐。君不器心中得意,脸上却满是正经神色。

第三十六章 宫九的计谋

    许旺财是贾三的心腹,这在无间狱几乎尽人皆知,没有人会因为职位卑微敢轻视于他。今天见这位狱卒带了一个少年出来,一路上的守卫无人敢问,也无人想问,只简单做些检查,又备了案,便匆匆放行。

    一路上孙兴忙前忙后,将这狱卒伺候的妥贴。许旺财有些羡慕起君不器来,这小子满嘴大话,偏又是个软蛋,却有这样好的跟随。再想想自己,这许多年费了多少心机,吃了多少苦头,才熬到今天。虽说混了个心腹,但终日在那天日不见的鬼地方,连自己的心也快变得黑暗了。许旺财贪婪的呼吸着林子里的空气,仿佛要将身子都放在这清新的世界里洗涤一番。

    一路穿过山岭、进了城门,南北大街的繁华、聚福楼的气派、怡红楼的婀娜、映月桥的清雅,许旺财宛如进了地主家的长工,只看的目不暇接,不住赞叹。

    又走了一会儿,前面是一处宅院,院子不大,青瓦白墙,朱红的大门紧闭,门前的石狮威严怒目。

    “咚咚咚”孙兴走上前去用力拍打门环,不多时,角门开了一角,一个青衣小厮露出半张脸来,见是孙兴,有些意外,正要开口,却被孙兴抢先喊了起来,“老爷,小桂子我回来啦,不器少爷这一路可是受了不少苦,特意让我带吴家少爷一起回来拿银子。”

    一面说着,一面径直往里走去。青衣小厮认得孙兴,心想他不是随不器公子和怡红楼的姑娘一道出去了?怎地自己却独自回来,还带个陌生人?正要拦阻,猛听得孙兴大喊大叫,听到君不器的名字,小厮知道有异,少爷的名字哪里会是眼前这少年应该知晓的?

    “老爷,桂子哥回来啦。”青衣小厮能在这守门,自然十分机灵,将孙兴二人让进了门,便配合着向院子里高声喊着,一路先跑了进去。

    孙兴只记得到那栋小楼的路径,便一路引着许旺财穿过游廊向小楼走去,脚下却刻意慢了些。许旺财不疑有它,这园子虽不大,但翠柳扶风、池水青碧、雕梁画栋,将许旺财

    看的赞叹不已,想着等自己银子多了,也找个地方建个这样的园子,好好享受享受。

    还没到楼下,青衣小厮已迎了出来,见到孙兴二人便笑着招呼,“桂子哥,老爷已经在琴苑等您和吴家少爷了。我这就去招呼厨下备些酒菜,老爷要给吴少爷接风洗尘。”说完侧身让二人先行,待二人进了楼,这才一路小跑着穿廊而去。

    上了楼,琴音袅袅传来,一名白衣公子正坐在琴案后鼓琴而鸣,正是一首《燕归巢》,一旁几案上正有青烟飘散。

    孙兴侍立一旁,垂目低眉,不言不语,许旺财见白衣公子弹得兴起,琴声空灵悦耳,煞是好听,一时也忘了来此何事,站在那里听得入神。

    半晌,琴音缓缓停歇,白衣公子这才长身而起,笑着向许旺财招呼,“吴公子快快请坐,尝尝这刚采的云雾松针怎么样。”

    许旺财这才注意到身旁的茶几上放着一只天青色茶盏,轻轻端起,掀开茶盖,碧绿的茶汤中似乎有云雾翻滚,一根根银白的针叶在其中飞舞,像是碧空中的白鸽,淡淡茶香传来,许旺财只觉整个人都已飘然若仙。

    瞥了一眼许旺财,白衣公子望向孙兴。孙兴急忙上前几步,将君不器的书信交了上去,眼睛紧紧盯着白衣公子,目光中隐有期盼和焦急。

    白衣公子却并未在意孙兴的目光,只是拿了信细细观看,眉头微微有些皱起。看了半晌,白衣公子缓缓将信收入怀中,笑着从一旁木匣中取了张银票出来交给孙兴,“小桂子,这是一千两银票,你仔细收好,虽然不器说只要六百两,但出门在外多带些总没坏处。”

    许旺财正陶醉在茶香中,猛然瞥见那木匣里厚厚一摞银票,少说也有十几二十张,又见白衣公子一出手便是一千两,心里已然乐开了花,想着只要再来上两趟,自己这辈子都不愁啦。

    这一顿饭许旺财吃得尽兴,与白衣公子相谈甚欢,直到日已将暮这才尽欢而散,谢绝了白衣公子的挽留,志得意满的

    带着孙兴往回走,几条影子悄然从四下里跟了上去。

    “宫公子为何不在此将他拿下?以咱们的手段还怕问不出端倪?”一个黝黑的汉子从屏风后缓步踱出,深邃的眸子带着审视的目光。

    “陈捕头说得哪里话来?这些年在捕头的治理下,定边秩序井然、百姓安泰,宫某初来,日后仰仗捕头之处甚多,届时还请多多关照。”白衣公子在汉子面前很是谦恭。

    “宫公子能来到定边,陈某自然欢迎,但若是有什么不法的勾当,嘿嘿,”黝黑汉子冷笑一声,转身向着屏风后招呼道:“蒋二哥,咱们走,看看那厮到底是何来路。”

    白衣公子望着那汉子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嘴角漾起笑容,不法?何为不法?什么又是法呢?

    许旺财能够被贾三视为亲信,自然并不简单,今日虽然兴致颇高,与白衣公子也算宾主尽欢,但许旺财连一滴酒也未曾喝下。起初许旺财也担心后面会不会有人跟随,走了这许久,四下里仍旧安静,并未发现有什么人尾随在后,又想着今日一幕幕,并没有露出什么破绽,许旺财渐渐放下心来。

    孙兴沿途并未留什么标记,虽然只与那个叫宫九的白衣公子才见了两面,但他却并不担心什么,仿佛只要将事情交托给他,便自然让人放心。

    孙兴跟着许旺财又进了那片密林,照例被套了个罩子,由许旺财牵着一路前行。

    陈鹏山与蒋铸一路跟着,两人越来越惊讶,前面这小子一路走来,不见丝毫迟疑,显然对路径极是熟悉,并非临时所选。也意味着这小子并未发现有人跟随,看来宫公子的那杯茶还是很有效果。只是两人自打出了城,越走越是荒僻,现在竟然进了密林中,这般黑色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竟然还要将孙兴套上罩子,所去的地方必然极为机密。心想这定边竟然还藏有自己不知道的隐秘所在,必定所图非小。

    陈鹏山与蒋铸对视一眼,目光中均显得有些凝重,也有些兴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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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烟雨录介绍:
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什么又是奸邪?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又是儿女情长?似乎一切并非那么清晰,每一个人都在面对选择、面对诱惑。
孰是孰非,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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