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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章 风乍起

    四月初三,夜,新月如钩。

    京师,相府,进思阁。

    一袭月白衣衫的顾道成正坐在圆桌前调弄着身旁的香盒,这是圣上刚赏下的“扶醉香”,据说最是养神。

    当今圣上自登基以来一改圣祖、世宗的法度,任用安继之为车骑将军统领北营,领扶风、五原两郡军务,驻扎灞业城,扼住青山、渔阳两郡进京的门户。

    任用雷天峰统领惊雷府,司天下宗门事务,这些年各宗门的声势弱了许多,想来背后便有惊雷府的影子。

    任用屠巨设立宴山八卫,这八卫自成立以来,颇为神秘,没有丝毫声息,只是前两年,山戎刀锋候进犯河西府,被一支从天而降的骑军斩首近万,大败而逃,八卫的名声一夜间震彻天下。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昭示着这位新登基的年轻帝王的勃勃雄心。

    自己和太后虽然担心这个年轻人太过激进,帝国周边山戎虎峙,赤夜龙蟠,便是剧阳、陈昭这一个个小国也是各有算计,没有一个好相与。如今虽然帝国日盛,但只消一个不慎便有可能令圣祖、世宗隐忍多年才创下的基业毁于一旦。

    太后几番敲打,这个英姿勃发的年轻人总算收敛了些,但今日却莫名奇妙赏了自己这样一盒“扶醉香”,说是顾念老臣,但顾道成却从中体会出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报”门外游亭卫的通报声打断了顾道成的思绪。

    展开手中的帛书,顾道成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展堂被彻查,陆轩然调任云屏关,定边发现赤火铜矿,剑峰运往山戎临济城的货物中查出赤火剑,青山郡多地发现了魔族的踪迹。原本平静的青山郡忽然间起了波澜,顷刻间便有了惊涛骇浪之势。看来所谓的太平盛世不过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虽然经过了这许多年蛰伏,但该来的总归还是要来。不过这样也好,趁自己这把老骨头还管用,便将一切在自己手上做个了断,但愿经过了这场风波,那个庙堂之上的年轻人能够知道父兄的基业来之不易,而所谓的王图霸业,也不过是让天下的百姓能够吃饱穿暖罢了。

    轻轻叹了口气,老者放下香盒,渐渐挺直了脊背,温和的眸子中精光闪烁。

    京城外一百二十里的归雁峰上,程潜刚刚送走了蓝蝶衣,望着窗外的一弯新月,久久不发一语。

    “夫子,今天的邸报送来了,太后特意做了朱批,想是极为看重。”一名高冠华服的中年男子手中拿着一片竹简,声音颇有些不平静。

    “卫八子,你的心不静啊。”程潜的声音很是温和,但听在中年人耳中却如同炸雷一般震耳欲聋。中年人一怔,长长舒了口气,将手中的竹简轻轻放在案头,躬身退了出去。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努力追赶了多年,原本以为和眼前这老者已经极为接近,但现在看来却似乎离得更加远了。

    程潜并没有看案上的竹简,今天听了蓝蝶衣所言,他知道帝国又到了多

    事之秋,不过这样也好,天下承平日久,这满朝的文武都已渐渐失了进取之心,便是太后和顾相也只是一心想着守成,只是若没有雷霆手段震慑宵小,这天下的太平又哪里是想守便能守得住的?天龙书院隐忍日久,怕是这天下已经忘了,那些书生心中也曾藏有利剑。

    “十年一剑,霜刃藏锋,一朝出云,照遍青山。”

    望着玉璧上这幅字,程潜整个人也渐渐锋利起来,静室中有剑气缭绕,将案头的竹简吹得猎猎而动。

    兰溪上一乘画舸中,蓝蝶衣负手而立,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处闲逸山水中的一乘小舟上站立着的蓝衫文士竟是当今天下最神秘莫测,令无数人闻之色变的兰台诏令使。

    “初九,那个少年怎么样?”蓝蝶衣望着清澈的溪水,语气平缓的如同闲话家常。

    “回大人的话,很好,隐忍、狠辣,有所求,有所舍。”一名青衫男子垂手肃立。

    “的确很好,”蓝蝶衣笑了,笑意如同这溪上的春风,一只鱼儿像是感受到了暖意摇头摆尾的游了过来,但才到船头,立时翻了身子,浮在了水面,直待蓝蝶衣转过身子,这才又惊慌的逃了开去。

    “现在的年轻人懂得隐忍的不少,心思狠辣的更多,但没几个知晓心中所求,能够懂得舍弃的更是少见,看来你没看错人。”青衫男子跟了蓝蝶衣多年,还很少见他这样夸赞一个人,偏偏这个人还是自己发现的,一面连声称是,额头却滴下汗来。

    “初九,莫要害怕,你们九人跟了我多年,对你们我还是了解的,年前我让七少将“陵光神君”魂像交给了他,若无意外,这会儿应该已镇守在那少年的紫府中。”青衫男子望着眼前温文尔雅的中年文士,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将身子躬得更低了些,“请大人放心,初九必当用心辅佐神君,不负大人厚望。”

    蓝蝶衣望着远去的男子背影,如今天下风起云涌,但任何人只要敢于挑战顾相的权威,他都将毫不犹豫的将之抹去,就好像他们从未存在一般。

    “娘,”程梅雪听到呼唤转过身来,这些日子家中出了些事,虽然没和女儿说,但这丫头冰雪聪明,怕是瞒不住。也好,雏鹰总是要经历风雨的。程舞蝶望着蹦跳而来的少女,心中知晓她想要做些什么。

    “娘,”少女挽着程舞蝶手臂,娇嫩的脸颊靠在母亲的肩头,语气有些撒娇,“你就让我随姨妈去嘛,这么多年就大哥那里人家没去过,正好借这次机会跟着姨妈去看看大哥。也省得你和爹爹大老远的还要跑一趟。”少女瞪着乌黑的眼睛,满是期待。

    “好”,程梅雪轻轻捏了捏少女娇巧的鼻子,语气中满是宠溺,眼睛盯着少女的容颜,一眨不眨,像是要一次瞧个够。

    “但你要答应娘,此去天水路途遥远,凡事要听姨妈的话,万不可任性逞强,知道了吗?”程梅雪强忍着眼泪,将语气尽量放得平和,少女将头轻轻埋在母亲膝上

    ,若是此刻时间能静止该有多好。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终归是要面对。自己虽然本事有限,但也可以为父母兄长分忧。

    此次云屏关生变,有魔军渗入青山境内,听说嫂子率兵前去阻截,少女虽然不懂军事,但却知道父母对此事极为忧虑。偏这个时候,定边那里也并不平静,听说巡检司的人几次在定边显露踪迹,虽没当真发生什么,但少女已嗅到风雨的气息。她知道若说天水、长平是枝叶,那么落叶、定边便是简家的根,自己身为简家一份子,这个时候自然要有些担当。

    “大寿,不知小欣此去会不会有危险?但愿孩子们能躲过这场风波。”程梅雪站在简大寿身旁望着早已没了少女身影的长街兀自不肯回转。

    简大寿轻轻将妻子揽入怀中,却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二十多年的夫妻,原本也不必说些什么,有什么风雨,共担便是。

    惊雷府,雷神宫。

    雷天峰望着面前这副气势恢宏的画卷有些出神,那画卷上有山川、大河,有碧海、广原。上面密密麻麻作了许多标记,若是旁人看了,只会将这当做一幅天龙帝国及周边的疆域图。但在雷天峰的眼里,这便是他的地盘,他的天下。或者说是他帮庙堂上那个年轻人守护的天下。

    “神将,”一个沙哑的声音自阴影中响起“程舞蝶已从落叶城动身前往天水关。霍家村一夜之间消失,李大力夫妇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雷天峰将目光从画卷上移开,他一直疑心殷家尚有后人留在世间,当年对殷家雷霆一击,无一漏网,事后他亲自验看过,两个女孩儿也在其中,按理说可算是斩草除根。但不知为何,雷天峰仍旧放心不下。当年殷铁衣戍卫边关,便是驻扎青山、渔阳两郡,周天逸偏也选在这里,若说这其中没有一丝关联,雷天峰是说什么也不信。只是这些年暗中四处追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连他自己也以为不过是心虚作怪,却在前些日子发现了殷铁衣帐下铁甲神医的踪迹。好不容易查到了霍家村,正准备动手,却又失了踪迹,以自己手下黑判官的本事也查不出是何人所为,看来敌人极不简单,只是到底是谁呢?雷天峰忽然觉得有些心惊肉跳。

    “剑锋那边如何?”阴影中的声音略顿了顿,他跟随雷天峰多年,知道眼前这人的可怕,虽然问出的话语依旧平淡,但身上银白雷霆闪耀,怕是已动了怒气,自己回话勿要小心。

    “回神将的话,”阴影中的声音更加恭敬,“剑峰这几日张灯结彩,似乎有什么喜事。剑天南已令血剑堂缉拿叶家相关人等,但白神那边似乎并不关心,不见任何异动,只是白灵儿这些日子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否与此事有关。”

    “让七娘去帮他们一把,单指望这些宗门之人,怕是难以成事。”阴影中的声音躬身应是,渐渐没了声息。雷天峰的身形也消失在画卷之中,整座大堂又变得空空荡荡,只有窗外的风声刮得正急。

第二章 老龙岭魔影

    酉时过半,最后一丝斜阳也渐渐没入山间,整座老龙岭都隐在黑暗之中。

    “刘师兄,这边”,罗剑提着长剑高声呼喝,已经顾不得会不会被周围的怪物听到。

    “嗬,”短促的叫声在漆黑的山林中响起,罗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同门遭了不幸。

    “吼”,低沉的咆哮声在夜间的山林中听得人心中发紧。

    望着身旁那一双双满是恐惧和不安的眸子,罗剑心中也是七上八下。他没想到离着问柳山庄还有十几里路,自己和刘师兄便已失了音讯。温师兄和瞿师姐带了内门的师兄弟在前方开路,如今这里又发现了敌踪,也不知这些师兄师姐都怎样了?

    如今自己身旁只有这七八人,都是去年才入宗门的,罗剑本想着跟温师兄,瞿师姐一道出来历练历练,现在倒好,温师兄和瞿师姐都不见了踪影,自己这个小跟班倒成了老大,身上唯一的兰香蝶,不到万不得已,罗剑并不敢用,咬着牙挺了挺胸膛,想起水月也还在这处林子里,罗剑心中便有勇气升了起来。

    水月瞧着挡在前方的身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虽然不知道这林子里都是些什么怪物,但有孙师兄在,水月便莫名觉得心安,也不知罗剑哥怎么样了?少女心中有些担忧。

    “小七”罗剑挥手示意身后众人伏下身子,林子里一声声呼唤传来,声音飘飘荡荡,听上去像是母亲在召唤孩子回家吃饭,只是谁会在黑夜中来这荒山野岭找孩子?这一声声殷切的呼唤在这荒山之中听起来显得煞是诡异。

    “怎么办?”罗剑心中焦急,这次出来之前,罗剑特意详细看过地图,问柳山庄是宗门培植草药的重地,四周并没有什么人家,离山庄最近的村落也有二十多里的山路,怎么会有村民出现在这里?

    静下心来听了听,山林中那一声声呼喊似乎更近了些,声音中也显得更加焦急。四周的黑暗中不时有落叶摩擦的声音响起,像是那寻找孩子的母亲正在黑暗中焦急游走,显得彷徨又无助。

    “罗师兄,怎么办?”一个少年凑近了罗剑低声问着,手中的长剑在黑暗中微微有些发抖。

    罗剑没有答话,他心中也有些犹豫,进宗门虽说已有两年光景,但大多是在明月山和一众新入门的弟子一道做些杂活,进入血剑堂不过才两三个月,唯一一次外出历练还是前些日子去野狼谷执行任务。

    经历过野狼谷的恶战,亲眼见过同门就在自己面前被怪物撕扯成碎片,罗剑心中对那些怪物痛恨已极但也有些畏惧,这些时日罗剑苦练不缀,一心想着再见到怪物时定要以手中长剑为那些死去的同门报仇雪恨,只有亲手手刃怪物,罗剑才能迈过心中那道坎。

    这一路跟随温师兄和瞿师姐几次与怪物交战,死在罗剑剑下的也有几只,罗剑觉得那些怪物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但这会儿身旁没了师兄师姐,罗剑听着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喘息和咆哮声,手心却又渗出了汗。

    少年望着罗剑等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动静,林子里

    那声声呼唤越来越急,少年已渐渐有些不耐。

    一声啼哭划破了山林中的寂静,好似迷失了路径的孩子在慌张无助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回到母亲的怀抱。

    “吼”,咆哮声在密林深处响起,听上去离那啼哭声并没有多远,几个少年不约而同想到是不是那怪物已经发现了孩童?

    这一声咆哮重重击在罗剑心头,抓着长剑的手终于稳定了些,正要起身,身旁的少年已经窜了出去。

    嗖、嗖,一道道身影飞纵,罗剑的目光正与一名少年相遇,隐约间,罗剑瞧出少年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水月跟在孙宇晨的身后,在密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听孙宇晨说这里离着山庄不过七八里路程,虽说入了夜,但以少年们的脚力,要不了两刻钟便可抵达。

    这一路上几次与怪物交锋,无一例外,怪物们都倒在孙师兄剑下,瞧着其它几个少女望着孙宇晨的眼神,水月心里有些不那么舒服。

    “小七”,夜风中隐约传来呼喊声,水月心中一紧,这左近并没有人家,怎会有人这样晚了还在山林中逗留?有心提醒师兄,却没想到孙宇晨已向着呼喊声传来的方向奔了过去,其它几个少女一一越过水月,昂头挺胸,似乎只要有孙师兄在,这片山林间便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们。

    水月跟在一行少女身后,她并非像其他少女那般乐观,此次数十名血剑堂和云水涧的弟子奉了宗门的密令前来驰援问柳山庄,才进了这处林子便发现了怪物踪迹。有了野狼谷前车之鉴,温师兄和瞿师姐再不敢将大家聚拢在一处,两位师兄师姐带着那些堪称精英的内门弟子先行,留下孙宇晨和刘锦与罗剑和水月一起带着新入门的外门弟子断后。一来是为大家扫清障碍,二来若是当真遇到什么不测,身后还有接应和传讯的人,不至于像野狼谷一样,出了事宗门还全然不知。

    按理说有了众位师兄师姐冲在前方,即便有几只漏网的怪物也不会是大家伙儿的对手,更何况还有孙师兄这样的高手,但不知为何,水月的心里总有些不踏实。

    “嗬”,耳畔听到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人的喉咙被人生生扼住,偏又心中急切想要呼救,急促的气流一起涌向狭小的缝隙,声音尖锐而短促。

    声音很轻,前面几个少女并未留意,但水月却听得真切,口中打了声呼哨,整个人已斜刺里掠了出去。

    孙宇晨与水月望着地上的少年,眼中又是愤怒,又是哀伤,还有几丝不解。少年身上并没有什么伤痕,唯一算是伤痕的,便是脖颈上的淤青,但那并非敌人所留,孙宇晨刚刚将少年掐在项上的双手掰开,无论他还是水月都不明白少年到底遇到了什么,眼中竟这般惊恐和绝望。

    地上这少年水月识得,新入门没几个月,这次跟着刘锦,和罗剑哥正是一组。眼下在这里发现了少年,水月更担忧起罗剑来。

    听到水月要去寻找罗剑一行,孙宇晨脸色有些阴沉,这里离问柳山庄已没有多远,说不定眼前这少年只是在山间迷路,

    误食了什么有毒的草木,这才失了性命。何况在这荒山野岭,要去寻几个人无异大海捞针,虽说自己身上带了兰香蝶,但这蝴蝶培育起来极为不易,每失去一只,众人在这山林间的生机便少上一分,不若等到了山庄,大家聚在一起再做打算。万一罗剑等人也赶到了山庄,岂不是虚惊一场?

    水月望着眼前这英气逼人的少年,心中微微有些失望,面前这位孙师兄说的乍听起来很有些道理,但水月知道以罗剑哥的为人,断不会任由同门躺在这山野林间放任不管,或者罗剑也出了事?又或者正在这林中某处正在焦急的寻找着少年?水月下定决心,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寻到罗剑哥才行。

    借着月色,水月在林间跟着兰香蝶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想到平日里对自己很是呵护的孙师兄这会儿竟当真将自己一个人留了下来,水月的心里有些酸溜溜的。

    呼,水月听到风声,下意识一剑刺了出去,却只是条蛇尸。水月心中暗自责备自己,这是怎么了?自己原本也并非豪门大户的小姐,这许多年自己和罗剑哥相互扶持着跌跌撞撞也闯了过来,怎么现在忽然变得软弱了许多?难道是在宗门中舒服的日子过惯了,以至于失了锐气?再说孙师兄并非自己一人的师兄,身旁还有几个师妹,凭什么一定要护在自己身旁?水月啊水月,莫非你已经忘了罗剑哥是怎么对你的?当年赶了一千多里山路前来宗门,若是没有罗剑哥,自己恐怕早已成了老虎口中的粮食。想到这,水月紧了紧身上的衣衫,继续前行。

    方才若非自己反应快,这只兰香蝶便要喂了毒蛇,这会儿水月紧握着长剑,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忽然脚下一软,水月下意识低头看去,连忙用手死死捂住嘴唇,这才将惊呼硬生生压回了腹中。

    一个少年躺在地上,双目瞪的老大,一眨不眨满是惊恐与绝望,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指甲已深深陷入了肉里。

    若说先前见到的那少年是意外走失,那么眼前的少年呢?这些少年并非山野间寻常的孩子,怎么说也在宗门修行了些时日,哪里是那么容易走失?水月知道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

    这次出来,宗门担心众弟子的安危,特意从云庐拨了兰香蝶,有了兰香蝶,各队间便不至于失了联系,水月知道刘锦和罗剑身上都带着游丝香,只要自己护住这只兰香蝶,定然能寻到二人。

    紧紧盯着前方随风舞动的小小身影,水月的身形在林子里飘忽游走,宛如暗夜的精灵。

    “嗬”,又听到了熟悉的声响,水月想也不想,连人带剑射了出去。

    一道水流在林间席卷而过,化为一名婀娜女子站在少年身前。方才那团黑雾接了自己一剑便消散无踪,连面前的少年都无暇顾及,想来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喂少年吃了粒丹药,水月原本也没把握少年是否会醒来,只是也不知是不是运气好,还是上苍眷顾,这少年竟当真醒转,还说了两个字,这才定定望着漆黑的夜空,再也没有了声息。

第三章 被踩到手的少年

    师兄,这是水月从眼前少年口中听到的最后两个字。

    这是什么意思?水月心中疑惑,按理说少年自知无法幸免,最后的留言必然十分关键,但他并没有说被谁所害,却说了这么两个字。

    难道说害他的人是同门师兄?这个念头一起,便被水月拼命抛了出去。这样险恶的环境,若是毫无根据便怀疑起自己人来,那是极为危险的事,若少年是这样的意思,岂不是除了自己,这整片山林中便再也没人可以信赖?

    不会,断然不会,水月用力摇了摇头。

    莫非这附近还有同门也身处危险之中?一定是这样,水月有些开心,因为她忽然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轻轻收起兰香蝶,水月小心翼翼在四周搜寻起来。走了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没有,什么也没有遇上。水月心中有些不信,若是这附近无人遇险,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想法是错的?那…,水月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她期盼着下一步便能发现躺在地上的少年。

    “哎呦”,水月听到脚下有人呻吟,心中一喜,急忙低头望去。一个少年的手正被自己踩在脚下,这会儿正有气无力的呼痛。

    “师弟,”水月见少年还能痛呼出声,强忍着心中的兴奋,俯下身来,声音有些急切,“师弟,你是不是和刘锦与罗剑师兄一路?他们现在怎样了?离这里远是不远?”

    少年有些奇怪的望了望水月,眼睛向一旁瞟了一眼,又努了努嘴吧,望着少女,面上挂着丝苦笑。

    水月顺着少年的目光望去,脸色立时红了起来,慌忙将脚移开,窘得却说不出话来。

    僵持了半晌,还是少年先开了口,原来刘锦和罗剑也发现了有同门失踪,这会儿正在前面寻找,少年负责这片区域,刚发现了些端倪,正要伏下身子查看,没想到水月便闯了进来。

    水月听到罗剑没事,一颗心忽然便松了下来,连声催促少年快些带路,见少年伸手指向自己身后,急忙转身瞧了过去,不远处茂密的草丛中站了一名少年,不是罗剑又是哪个?

    见罗剑向着自己跑来,水月连忙迎了上去。

    嗖,一阵风刮过,一条血翼白骨长蛇从罗剑身旁掠过,水月眼前哪里还有罗剑的踪迹?少女凄厉的呼喝了一声,长剑带起巨浪向着长蛇卷了过去。

    一追一逐,前面是一处山崖,长蛇回头诡异的裂开白森森的嘴巴,也不知是不是嘲笑少女的无能,巨大的血翼一展,带着少年纵身跃下山崖。

    “罗剑哥”,少女趴在崖边,呼喊声撕心裂肺,一滴滴泪水断了线般向着深渊中滴落。她有些后悔,自打进了云中涧,自己的目光便停在了孙宇晨身上,罗剑哥几次来找自己,都被自己因为担心孙师兄心里不快给躲避了过去。直到这会儿,水月才知道,眼下与孙

    师兄分开,自己只是有些失望,但失去了罗剑哥,自己却痛不欲生。若是罗剑哥能够再回来,自己才不会因为什么孙师兄、马师兄,而忽略了罗剑哥的感受。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水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黑黢黢的崖壁上出现了一只手臂,又一只手臂攀了上来,深渊中渐渐浮现出一张惨白的脸来,不是罗剑又是谁?

    水月瞪大了眼睛,她简直不敢相信在这样的情况下罗剑仍旧会生还,巨大喜悦袭来,水月只觉得头有些发晕,眼前罗剑的脸有些模糊,她好像看到罗剑在笑,白森森的牙齿像匕首一般森然而立,水月心中一惊,她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但是视线却越来越模糊,脑中像是有一枝画笔正在一笔笔的将自己的记忆抹除。

    轻柔的笛声响起,如同春风拂过大地,草儿绿了,枝条又抽出新芽,脑海中那只画笔被春风吹拂,一点点,一丝丝不甘心的消散,原本被抹除的记忆又渐渐出现。水月张开双眼,四周仍旧是一片茂林,方才被自己踩了手臂的少年这会儿正被一少女提在手上,惨白的面庞上一片颓然。

    胖嘟嘟的少女并没有望向水月,却只是与手中的少年较劲,手中拿了一根柳枝不住的掏弄少年的耳朵,那少年初时还有些享受,慢慢忍不住笑了起来,偏又被少女制住,做声不得,无声的笑着,越来越疯狂,不消片刻,已笑得涕泪横流。

    水月的目光掠过两名少女,落在一名提枪少年身上。青儿哥?水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在这里遇到李青?他不是很早便下山了吗?到底他们那个是真哪个是假?水月有些吃不准了。

    瞧着二丫拿手上的少年出气,李青并没有出言制止,他明白这丫头心里难受,况且李青知道面前这少年不过是被人控制的魔奴,已经不能再当做剑峰的弟子看待。

    二丫闹了一会儿,又吹起了笛子,少年面上显出痛苦的神色,过了一会儿又露出挣扎的神色,接下来便是迷茫,缓缓笛声停了下来,少年的脸上神色木然,望着在场的众人,目光没有一丝波动,似乎连同水月在内,一个也不识得。

    “青儿哥,婉婷姐姐,”丫头面色有些发红,有些踌躇的一点点开口,“我,我好像搞砸了。”

    陆婉婷微微笑了笑,李青却只是摆了摆手毫不在意。这少年既是魔奴,不用问身上必然被人刻下了魂印。李青虽然对魂印并不了解,但也接触过龙雀与青木,知道灵魂一道玄奥难测,二丫能够将这少年的魂印破坏已然难得,总好过身旁留着敌人的眼线。

    水月听李青说自己这个同门竟然成了敌人的奴隶,方才连自己也差一点着了道,心中极是惊骇,若是这样说来,岂不是这里除了自己,其它同门都有可能遭了毒手?

    听了水月的疑惑,二丫也泛起了迷糊,虽说自己学到些皮毛,但那十尊石雕,自己

    不过得了黑豹一尊,这段时日连番遭变,哪里有时间再行参悟?虽然隐约觉得这事儿并不会这么简单,但又心里没底,只得含混的应过,放了三只暗影螳螂出来探路,自己则悠哉游哉的跟在后面。

    水月见二丫一个人迈着悠闲的步子,好像这阴森诡异的山林是自家花园一般,不由张大了嘴吧,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护着一二。

    陆婉婷瞧见水月神情,也不明言,只是上前陪在少女身侧,一同跟在二丫身后。

    李青望着丫头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这次虽然不见了村中父老,但也没有发现尸首,只要还有希望,李青便不会轻易放弃,想起父亲、母亲自幼对自己的教诲,李青的目光更加坚定。

    呼、呼,黑暗的山林中刮起一阵阵微风,哀嚎声凄厉而短促。暗影螳螂将两片尸身抛落在地,伸出狰狞的口器舔了舔如同刀锋般的手臂。

    水月走在陆婉婷身旁,心中大惊。对于陆婉婷,她知道,大名鼎鼎的陆城主千金,在剑峰哪个不知,谁个不晓?青儿哥的本事自己也是见过的,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女竟也这般能耐,水月以前觉得自己进了剑峰,成了大宗门的弟子,心里多少有些骄傲,但这些日子接连经了许多事,水月的心境倒越来越平和了,再也不会只因为外貌、身份取人。

    接连丢下几具尸身,隐在暗处的敌人似乎也察觉到少年们的厉害,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也不知是敌人已经退去,还是在准备更加凶猛的攻击。

    前方响起急促的呼喝声,李青一把扯住前冲的二丫,丢给身后的陆婉婷。这里是山林,方圆几十丈内没什么能逃得过李青的双眼,前方这处争斗很是奇怪,李青也曾在剑峰盘恒过几日,见识过几峰的功法,眼前十余名正围在一起的少年使的正是剑峰基础剑法《三重锋》,正中一名年长些的手中长剑大开大合,森森剑气中杀意凛然,隐隐带了丝血色,却是血剑堂的剑术,但这会儿已经有些散乱,看上去应该支撑不了多久。

    围着一众少年的是许多身上背负着蓝色甲壳的怪物,这些怪物一个个力大身强,那些少年中许多人不过是刚入门的外门弟子,手中长剑也只是宗门制式长剑。这些长剑刺在怪物身上,除了溅起些火花并没有什么用处,真正能威胁到怪物只有使血剑堂剑法那年轻人,只是面对这许多怪物,年轻人越来越有些力不从心。

    一个个弟子接连倒下,转眼便被怪物撕的粉碎,二丫眼中已喷出火来,陆婉婷虽心知李青拦阻必然有他的道理,但这些少年手中的剑法并非假的,每一个人都是实打实的剑峰弟子,眼看着这些弟子一个个死在自己面前,陆婉婷实在难以承受。

    “师兄莫急,我来助你。”黑夜中亮起一道血色光华,带着无悔的气势径直撞向蓝色怪物,似乎这一剑刺出,便再没想过回头。

第四章 玉柯竟然死了

    见到了那道剑光,水月便知道谁来了,但瞧着李青仍旧没有动手的意思,水月再也忍不住。

    眼看着水月冲了出去,陆婉婷也冲了出去,连二丫也不再忍耐,李青却依旧钉在原地,连呼吸都已经缓了下来,若是没有亲见,怕是谁也想不到这里还藏着一人。

    接连砍退了几只怪物,罗剑的冲势势如破竹,跟在身后的两名少年瞪着血红的眸子紧随不舍,一招一式俱是换命的打法。

    四周的怪物似乎未曾料到竟有人这般拼命,一时有些懵了,竟被这三个满身血污的少年硬生生杀出条路来。

    “罗师弟,快走,回去禀告师尊这里出了变故,此次驰援问柳山庄的弟子皆不可信。”被围在正中的少年瞧见罗剑闯了进来,忽然变得焦急起来,似乎并不愿意有人来救。

    又有两名外门弟子倒下,四周怪物的咆哮声此起彼伏,罗剑只瞧见刘锦神色急切,却听不清他在喊些什么,还以为是责怪自己来的慢了,手中长剑舞得更急,身上不觉又挂了彩。

    水月连人带剑如同巨浪向着怪物拍击,她瞧见罗剑哥和身后的两名弟子满身鲜血,此时已使出全身的本事。这会儿一心想要为罗剑哥分忧,哪里还管得了自身的安危?一剑斩翻了身前的怪物,却再也躲不过身后的利爪。水月咬了咬牙,既然躲不过,索性也不再去管,合身向着前方另一只怪物刺去,即便是死水月也要拖着怪物一起,眼下能少一个怪物,大家伙儿便会多一分生的希望。

    并没有预想中的剧痛,一枚青叶呼啸着从身旁席卷而过,身后那只利爪不知何时已经飞上了天。

    二丫跟在两个少女身后,不但有三只螳螂随行,连黑豹和刀锋豺都已放了出来,小丫头一路吹着笛子,前呼后拥,好不威风。一路披荆斩棘,二丫对剑峰的弟子多少有些失望,这些怪物并没有多么了不得,被自己这些魔奴一冲,没一会儿便开了条路出来。

    被困在正中那个叫刘锦的年轻人忽然瞧见这么多人一起冲了进来,原本有些暗淡的目光变得明亮了起来,手中长剑一引,血色的剑光冲天而起,片刻间便斩杀了两只怪物,向着众人靠了过来。

    一名外门弟子在怪物的利爪下苦苦支撑,这会儿瞧见了陆婉婷,连忙靠了过来。二丫正走在陆婉婷身后,见状想也没想便带着黑豹去迎。忽然一道血光闪过,那名外门弟子连同身后的怪物一起被一杆燃着血焰的长枪钉在了地上。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将一众剑峰弟子都惊得呆住,陆婉婷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连四周的怪物也都怔了怔。

    “呵呵,”一声轻笑在密林深处响起,一袭白衣,描金折扇,若是放在白日里便是个翩翩佳公子,但这会儿见了却让人觉得说不出的诡异、邪恶。

    “咱们又见面了,”白衣公子悠然前行,手中折扇轻摇,笑容温婉,像是正赴老友的约会。

    李青没有理会周围惊疑的目光,他知道面对眼前这位和善的公子,自己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才行。

    “是啊,世界太小,冤家路窄。”李青面上没有一丝笑容,他知道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的身份,李青现在见到每一个山戎的敌人都会想起霍家村的景象,要战便战,李青实在没什么心思与面前这人客套。

    “若非这位小姑娘差点中了招,李兄弟怕是还不肯出来一见,现在好了,大家伙儿都到了,也省的玉某一个个去请。怎么样?是随玉某走一趟,还是要玉某动手?”白衣公子好整以暇,他与李青三人在玉昙界交过手,知道这三个少年颇有些本事,但自己还能应付。

    回答他的是森寒的杀意和呼啸的枪声。才一交手,玉珂心中又是一惊,眼前这少年只是进了趟青宵塔,不但给他逃了出去,本事怎么又有些见长?未进塔之前虽也难缠,但自己还能拾掇得下,但这会儿双方有攻有守,竟然势均力敌。

    玉珂自打第一次见到李青,便想着将李青心中的心念瓦解,以这少年的身份和资质,若是有朝一日成为自己的魔奴,定会成为插在简家的一柄尖刀。但这会儿,玉珂再没有这样的想法,满脑子想的只是如何击败他,杀了他。玉珂知道若是任由少年成长,只怕要不了多久,便会是自己的噩梦,更何况这少年既然能从四叔手中逃脱,那枚墨玉针极有可能还留在身上。

    在此时玉珂的眼中只有李青,什么山庄的灵药,族中的大计早已被玉珂抛到九霄云外。这一次玉珂不敢再托大,才一动手便已使出了全力,四周那些剑峰弟子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瞧着场上的两人,一个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这个年纪放在剑峰十有**还在外门历练,另一个年龄大些,但也未及弱冠,与各峰中那些内门弟子相当。

    单就是这二人,此刻枪意纵横、刀势如山。那长枪如龙如虬,所过之处一片生机蔓延,一株小树不知何时出现在大地,原本漆黑阴森的山林忽然间明媚起来。猎猎刀风呼啸,惨绿色的雾气翻滚,四周的林木被绿雾掠过,纷纷枯萎碎裂。雾气与生机相互倾轧,刀势与枪意争斗不休,一时间谁也奈何不得谁。

    跟在罗剑身旁的一名剑峰弟子瞧着自打玉珂出现,那些怪物都老实了许多,一个个缩在一旁,望着玉珂的目光带着畏惧。想来这白衣公子定然是这些怪物的主人,这一路亲眼看着同门一个个倒在怪物的利爪之下,早已恨得牙痒,这会儿见玉珂全副心思都在李青身上,忍不住将手中长剑刺了过去。

    陆婉婷瞧着二人争斗,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知道以李青和玉珂的修为,此刻已到了紧要的时候,以自己和众位师兄弟的本事只怕是没一个能插得上手。

    正焦急,忽然瞥见一名外门弟子一剑向玉珂刺了过去,陆婉婷大惊失色,想要阻止已然不及。

    眼见着自己这名师弟连人带剑一点点被雾气吞噬,

    连个波澜都不见一点,只有一缕黑色的腥臭液体缓缓自雾中流了出来。罗剑大吼一声,红了双目便要上前,身旁已冲出一个人,正式刘锦。

    血色的剑光层层叠叠笼罩身周,如同一团血色的火焰撞入雾中,刺耳的切割声、烧灼声令人听得令人牙酸,也不知刘锦是死是活,但绿色的雾气却开始节节败退。

    玉珂望着小腹上的那根黑刺,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伸着手指着面前这位看上去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挣扎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剩下喉咙深处的呜咽。

    长枪呼啸着穿过白衣公子胸膛,前一刻还不可一世的玉公子这会儿竟已变为一具尸体,这下不要说周围那些少年,连李青都有些愣住。

    随着玉珂倒下,周边那些怪物也都像失去了灵魂,漫无目的的游走,没一会儿便消失在山林中。

    令人奇怪的是与刘锦一同被围的那些外门弟子中,也有几人露出迷茫的神色,似乎忽然间不知身在何方,来此所为何事。其它几名弟子瞧着奇怪,便要上前呼唤,却被李青止住。

    “刘师兄,你怎么样?”罗剑单膝跪地紧紧托着刘锦的脖颈,将他的头担在自己的手臂上,只是任凭他怎么呼唤,刘锦始终未曾醒来。

    李青瞧着刘锦面色青紫,双目紧闭,持剑的手臂已是一片惨碧,知道定是中了毒。赶紧回身招呼二丫将黑豹遣来背负了刘锦,又让罗剑照看那几个失神的弟子,李青亲自探路,一行人向着问柳山庄赶去。

    这一路上所遇的怪物越来越多,但每一次都被众少年齐心协力闯了过去,众少年中除了二丫,多多少少都挂了些彩。好在是有惊无险,眼看着月亮越过了树梢,前面影影绰绰已能瞧见一处庄园。

    少年们见到了地界儿,都有些兴奋,脚下也轻快起来。忽然一片乌云袭来,将月光掩得一丝不剩,淅淅沥沥的小雨随着夜风洒落,前方的庄园隐在细雨中再也忘不真切。

    “快开门,你们快开门啊。”没走出多远,夜雨中便传来焦急的呼喊,低沉的咆哮,杂乱的奔跑,哀嚎和怒喝声此起彼伏。

    水月听到声音,心中还是有些慌乱,孙师兄他们很早便和自己分开,怎地也在这时候方才赶到?听上去像是还未摆脱危险。虽说孙师兄将自己一个人丢在林子里,但水月并不恨他,若是换作自己,怕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众少年随着水月一起上前,看着仓皇四散的魔怪,跟着孙宇晨的那些少女一个个再也坚持不住,纷纷瘫在了地上。

    水月上前询问大家伤势,却没有一个搭言,好像将她们逼到这步田地的不是那些魔怪,反倒是水月一样。只有孙宇晨还强自笑着应了两句,但瞧见罗剑也在队伍中,笑容便有些勉强起来。

    二丫在一旁瞧着气不过,上前将水月扯了回来,兀自不忘冷言冷语回上几句,给自己的姐妹解解气。

第五章 不平静的山庄

    李青这边虽然大多挂了彩,但精气神却是很足,一个个挺胸抬头,显得很是为身上的伤痕感到自豪。

    而另一边,那些少女原本以为只要跟着孙师兄定然能安全抵达山庄,没想到这一路上遇到的怪物越来越多,也愈发难缠,好不容易坚持到了庄外,早已是强弩之末,这会儿虽然得救,却再没有一丝锐气,一个个低着头,无精打采的向着山庄走去。

    铮,一只长矛插在一众少年面前,虽然离得还有些距离,但李青瞧得清楚,这只长矛正是高墙上一个劲装青年所掷,长矛上没有杀意,李青也没有止步。

    铮,又一只长矛射了过来,势若奔星,也被李青轻轻闪过。

    铮,一道耀眼的枪芒射来,这一枪来得似乎并不快,也不甚急,但无论李青向何处闪避,那道枪芒仍旧向着李青射来,似乎这一枪原本便刺向这里。那道枪芒未至,四周的雨丝已纷纷化为冰雪坠落,显然这一枪中的杀意森寒,连细雨也承受不住。

    李青步伐缓了些,手中也出现一杆长枪,似乎只是随意刺了出去,但迎面而来的枪芒立时便偏了方向。待墙上的年轻人凝神再向李青刺来,却又偏了开去,仿佛李青身旁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一次次将长枪拨弄开去。

    年轻人不再出枪,李青也挺枪而立,不再前行。

    高墙上升起几根巨烛,这些巨烛数人合抱粗细,高有数丈,幽蓝的烛火在夜雨中摇曳,显得并不旺盛,却将墙外十余丈的方圆照的雪亮一片。

    一旁的门楼上有人推了几门巨炮出来,看那两丈有余的炮身,李青毫不怀疑它的威力。

    “吱纽,”一声轻响衬着沙沙而落的夜雨,显得更加清晰、刺耳。

    孙宇晨身后那些少女发一声喊,立时向着山庄大门奔了过去,却忽然意识到李青等人还在一旁,再想起李青的身手,脚步又有些忧郁起来。

    山庄的大门缓缓开了道缝隙便停了下来。李青持着枪转身走去,却不是走向庄门,反倒向着庄外的方向走去,直到队伍的最后方,方才站定。

    二丫和陆婉婷见李青走到最后,显然是为了防备有怪物偷袭,为大家伙儿断后,两个少女没有丝毫犹豫,也跟着走了过去。

    水月有些犹豫,被身旁的罗剑拉着一起护送受伤的刘锦和众弟子进了庄子。

    孙宇晨定定立在原地,面色红一会儿,白一会儿,心中激烈挣扎。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声,孙宇晨整个人震了震,面色有些暗淡,逃也似的冲向山庄,倒将跟着他的那些少女瞧得一愣。

    “不止一次听闻李青兄弟身手了得,不想今日一见更胜闻名。”劲装年轻人并未理会其它剑峰弟子,只是向着李青和陆婉婷二人迎来。

    李青并不识得年轻人,身旁的陆婉婷却认识,笑着给两人介绍。李青这才知道面前这年轻人竟是长鲸帮三当家的,名叫龚三,年纪虽轻,但长鲸帮上上下下,归流城黑白两道,见了都要称一句“三爷”。

    李青打小生活在山野间,心中并没有什么庙堂、江湖,宗门、帮派之分。方才与龚三交手虽然短暂,但李青知道面前这位三爷的本事可不止那么一点点,若是放开了手,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只是虽有这样的本事,但龚三出手却极有分寸,只是试探,却并未当真动了杀机。

    这会儿见龚三主动前来招呼,难得又是使枪的,李青也觉得龚三亲切起来,连忙抢上几步,迎了上去。两人大有些相见恨晚,许多对枪法的见解都十分契合,聊的很是投缘。

    西园花厅,戌时初刻。

    李青、陆婉婷、罗剑、水月等一众少年围着一张软榻。一名白衣白发老者正坐在榻前为刘锦搭脉。过了良久,老者才缓缓起身。

    “翁师,如何?”陆婉婷轻声询问。

    “这毒极为诡异霸道,看这孩子

    的伤势,中毒不过才一两个时辰,毒素却已深入经脉,若不能拔出,最多几个时辰便会一路上行入脑,到时若无宗主、长老这样的高手出手,寻常药石便不会再有用处。”老者沉吟着,看面上的神色,显然此事很是棘手。

    “老人家,您这里不是种草药的吗?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去采些药来给他吃啊。”二丫先前瞧见刘锦为了帮李青奋不顾身,心里对这个剑峰弟子很有些好感,这会儿听老者说得这般严重,忍不住在一旁插言。

    陆婉婷知道老者身份,以老者执事的身份尚且这般犹豫,看来所需的药物定然极不寻常,沉吟了片刻,陆婉婷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

    “翁师,眼下云屏关生变,青山各处多有敌踪出现,咱们山庄周围也出现了许多敌人,这个时候正是用人之际,刘师兄是风师叔亲传弟子,“饮血十二剑”已练至高深的地步,若是早日将刘师兄医好,咱们这也能多一份助力不是?”陆婉婷尽量将语气放的柔和,她知道这些山庄中的长者心思大多只在药草之上,平日里连宗门事务都不多问,眼下突逢巨变,只怕这些人心中也已生出许多变化。自己不过是晚辈,既要将道理说得明白,又不好逼迫的太紧,若是惹得这些长者不满,事情反倒有些不好办。

    老者点了点头,吩咐山庄中的弟子去按方抓药,便没再多说些什么,心事重重的走了。

    有山庄中的弟子照看,众人跟着龚三走了出来,外面还有许多魔怪虎视眈眈,诺大的山庄没有一处不需要人手,众人哪里有时间可以耽搁?

    才出了园子,一名长鲸帮弟子迎面奔来,显得很是慌张,被龚三一把扯住,轻轻替那弟子整了整衣衫,这才开口问了缘由。

    “三爷,云中涧的瞿大师姐,她…”弟子说到这里,声音已抖得不行,眼中透着恐惧,再也说不出话来。

    龚三听到那弟子提到瞿大师姐时,面色已经变了,见那弟子面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来不及与李青招呼,龚三整个人已奔了出去。

    眼前是一处幽静的院落,院门外守了几名长鲸帮的弟子,正与几名听到动静赶来的剑峰弟子争执。

    “温师兄,”一名剑峰弟子眼尖,瞧见远处走来的一名瘦削的年轻人,像是瞧见了主心骨,立时大声打着招呼,又转头向围在院门口正与长鲸帮弟子理论的同门喊道,“温师兄来了,大家伙儿去找温师兄为我们做主。”

    几名剑峰弟子争得面目通红,这会儿听见温师兄到来,立时转身迎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的报告着这里的情况。

    那瘦削的年轻人面色冷峻,但对于围上来的众人却没有一丝不耐烦,一面微微额首,一面向着院落走了过来。

    守在院门的长鲸帮弟子有心阻拦,只觉凛冽的剑气扑面而来,将脸颊割得生疼,心中一慌,下意识向后退去。

    瘦削的年轻人瞧也未瞧几名守门的弟子一眼,踱着步子径直进了院中。

    随着年轻人进入,一众剑峰弟子也向院子涌去,二丫瞧这好奇,偷偷混在人群中一起前行。

    “温师兄,您怎么来了?”龚三瞧见瘦削的年轻人进了院子,不用多问也知道怎么回事,挥了挥手,示意旁边的长鲸帮弟子不必理会这里,自去忙便是。

    “龚三爷,”温峥面色依旧冷峻,但语气却很是客气,抱拳行了一揖,身为血剑堂大师兄,温峥自然知道长鲸帮是大长老一系的骨干力量。眼前这位瞧这不过三十来岁,却能在长鲸帮中坐第三把交椅,又被遣到这般重要的地方,定然非比寻常。温峥并非初入宗门的毛头小子,这些年跟着风破歌没少见识江湖险恶,知道剑峰虽强,却也并非一家独大,为人处事,早已收敛了许多。

    “三爷,不知瞿师妹出了什么事情?”温峥将身子侧了侧,脚下步伐变幻,想要绕开龚三进院子里一探究竟。

    瞿秋影是姑姑最得意的弟子,与自己更是打小相识,这次与自己一同前来增援山庄,一路上大小数十战,自己这个妹子始终与自己并肩御敌,未曾后退半步。虽然受了伤陷入昏迷,但温峥并不担心,只要到了山庄,这里要医有医,要药有药,想来要不了多久师妹便可恢复如初。

    这两日也确实如温铮所料,师妹不但醒了过来,更是可以由人搀扶着四处走走,温峥很是开心,怎么也没料到,今日才巡了防务回来便听人前来禀报,说是师妹那里出了事,龚三已带着长鲸帮弟子将师妹的院子围了起来。

    试了几次,这位长鲸帮的龚三爷仍旧不紧不慢跟在自己身后,温峥有些急了,手上剑光闪烁,饮血剑跳动不休。

    “温师兄,非是龚某拦阻,实在是瞿师姐的样子…”龚三欲言又止。

    话音未落,温峥已化为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下一刻院落中响起撕心裂肺的怒吼。

    李青瞧着先前那名翁姓老者带着其它几名老者一同来到院落中,过了许久,这些老者又面色沉重的离去,院落前值守的人也换成了山庄中的弟子,无论长鲸帮的弟子,还是剑峰的弟子一并被请了出来,便是温峥也没能留下。

    瞧着陆婉婷神色凝重,李青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怎地,这会儿李青忽然想起白莲花来,若是有莲花在,或许事情会有些不同吧?如今魔踪忽现,归流城想来也不会平静,陆轩然又被调离,也不知莲花他们现在怎样了?

    二丫见李青站在那里有些出神,轻轻靠了上来。自打从玉昙界出来,变故一件接着一件,二丫心中忧急两位兄长安危,但又恐惹得李青心中焦急,只得强自忍耐,并未表露出来。这会儿见了李青神情,知道自己这位哥哥必定也是忧心兄弟,也不知如何安慰,只是上前默默陪在李青身侧。

    三个少年心中各有所思,一时有些出神,忽听身旁一阵嘈杂,转头望去,只见十余名剑峰弟子正大呼小叫往山庄内园方向走去,旁边几名庄中的弟子不停的劝说着什么,但看上去似乎并没有什么用处,为首的一名弟子急得额头已见了汗。

    李青瞧着这些剑峰弟子神色激动,心知不好,眼下山庄四周强敌环侍,许多剑峰和长鲸帮的弟子都忙着在各处御敌,若是这会儿庄中生出什么事端,只会令大家心思不稳,平白给了敌人可乘之机。招呼了二丫和陆婉婷,三人跟在众弟子身后,若是当真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事端,说不得,总要先将这些弟子制住才行。

    绕过一片奇石堆砌的山景,前面花径的尽头是一扇青木大门,门前高大的石狮下一个少年正剑一般立在那里,望着花径上吵吵嚷嚷的众人,身形丝毫未动。

    嗤,一柄极细的长剑毒蛇一般停在了孙宇晨的面前,凌厉的剑意已将孙宇晨额前的长发斩断。

    “这是什么意思?咱们师兄弟冒着性命的危险赶来相助,如今不但许多同门着了那些魔物的算计,一个个如同痴傻了一般,便是刘锦师兄,瞿秋影师姐也都身中剧毒。再瞧瞧你们都做了什么?到现在还在疼惜你们那些宝贝药材,难道宗门弟子的性命还没有那些药材珍贵?”孙宇晨越说越是激动,面色涨的通红。身后一众剑峰弟子也都大声附和着。

    持剑的少年仿佛什么也未曾听见,神色依旧一片冰冷,手中的剑也未曾颤动一丝。

    叫嚷了一会儿,见少年完全无动于衷,众弟子再也无法忍耐,纷纷拔剑,便要硬闯。

    陆婉婷瞧着不好,正要上前相劝,那扇青木大门忽然开了一线,走出一名布衣青年。那青年似乎并未料到门外是这般景象,微微怔了怔,自怀中取出一只锦匣,轻轻扬了扬,又瞧了身旁持剑的少年一眼,胆气像是壮了一些,这才将提高了声音,向着众人解说。

    听到青年手中是疗毒的良药,一众剑峰弟子的声音才弱了下去,纷纷跟在青年身后向着来路走去。

第六章 战争的洗礼

    轰隆隆,远处的黑暗中又响起闷雷般的蹄声。

    李青知道又有敌人攻了上来,这会儿那一弯新月已经跃上中天,李青不知这是第几波来犯的怪物,只知道身旁的弟子一个个倒下,如今还能守在这的只有十之三四。

    陆婉婷守在西门,这里临近内园,平日里是山庄进出物资的所在,虽说也有阵法守护,但毕竟比不上其它两处门户坚固。

    刚杀退了一拨怪物,陆婉婷靠在垛口微微的喘息。

    “婉婷姐”,二丫正将一个水袋递了过来,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熠熠生辉。

    微笑着接过水袋,陆婉婷心中暗自庆幸带了二丫前来。若非有二丫那些魔奴相助,想要将这西门守到现在怕是还没那么容易。

    温峥瞧着身旁的龚三笑了起来,第一次见龚三时,温峥打心眼里瞧他不惯,三十来岁的汉子,整日里将衣衫洗的一尘不染,连发髻都一丝不乱,这般的讲究,温峥只在女子身上见过。

    但眼前这个男子,闪乱着长发,身上的衣衫被怪物的利爪撕得稀烂,染血的布带在风中飘摆,若非满是征尘的面目依稀可辨,温峥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男子竟是龚三。

    龚三提着大刀,向着地上狠狠啐了一口血沫,转身去招呼手下,正迎上温峥的目光,牵了牵嘴角算是笑了,伸手拍了拍温峥的腰间,头也不回的去了。

    温峥低头看了看,面色一红,伸手从衣衫上撕扯下一条布来权充作要带。系扎好了,这才提剑呼喊身旁的剑峰弟子上前迎敌,却不想正瞥见一个十二三岁的外门弟子偷笑,温峥没好气的拍了下少年脑壳,自己也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鲜血顺着枪尖滴落,比长枪上那朵血焰更红。李青提枪四处游走,一只只怪物被挑了下去,又有新的怪物冲了上来,这些怪物悍不畏死,似乎今日若不能攻下山庄便决不罢休。

    在城墙上把守的大多是长鲸帮弟子,只有百十来人是剑峰所属,这些剑峰弟子最初对于自己竟然与这些市井之徒为伍很是不耻,但连番激战下来,若非这些市井之徒一次次顶在前面,只怕这会儿墙上已没有几个剑峰弟子能够站立。现在城墙上一个个周身染血的少年已分不清谁是剑峰,哪个是长鲸帮的,只看到一柄柄染血的刀剑刺进怪物的体内,一条条握着刀剑的手臂飞上半空。

    又一波怪物被杀退了下去,李青瞧着四下里不多的少年,心中不但没有半分气馁,反倒战意沸腾。虽然许多兄弟倒了下去,但这会儿还站在这里的,每一个都是真正的战士。

    “青儿哥”听到身后传来焦急地呼喊,李青连忙转身,两名剑峰弟子正带着一名少女向这里走来。

    李青认得少女,正是跟随孙宇晨一同前来的那些少女中的一员。她们不是留在“务本堂”照料那些受伤的弟兄吗?怎会找来这里?李青三步两步迎了上去。

    听到刘锦消失不见,李青大惊失色,不管怎么说这位叫刘锦的剑峰弟子也是为了自己豁出性命的,若没有他,自己和二丫、婉婷也没这么容易冲出重围,来到这问柳山庄,更不要说能手刃了那个玉公子。在李青心中早已将他当做了兄弟,在自己登上城墙之前,他还躺在西园的花厅之中,人事不省,怎么不过两三个时辰,人竟然不见了?这处庄园之中有什么人会无聊到去偷一个大活人?想到在玉昙界里见到的那些魔奴,李青心中一紧,接连与怪物厮杀,李青已经忘了与刘锦一同受困的那些剑峰弟子。这会儿又再想起,便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焦急,正巧瞧见孙宇晨带着水月等几个少女登上墙来,借着交战的空档为这些战士做简单的治疗,连忙高声招呼。

    令李清没想到的是这个俊俏的剑峰精英尽然没有任何犹豫的应下了这个危险的差事,答应替李青作短暂的防守,好让李青能抽出空来去寻找刘锦的下落。

    拍了拍孙宇晨的肩膀算作感谢,转眼间李青

    已消失不见。

    才到花厅正门,迎面正遇上罗剑,若不是李青闪躲得及时,便要与罗剑撞个满怀。

    “青儿哥,你说就只是端药的功夫人便不见了,要是刘师兄有个好歹,我可怎么向师尊和堂里的师兄弟交代?”罗剑急得来回打转,也不知道要去何处去寻才好。

    “罗师兄”李青知道罗剑和水月二人才入了内门没多久,算上这次,怕是才第二次出来执行任务,没想到又是这般危险。眼下又出了这样的事,心中怎会不慌?正要出言安慰,远处跑来一名庄中的弟子,瞧着慌里慌张的样子,不用问这是又出事了。

    “罗师兄,”那名弟子跑到花厅门口,瞧了李青一眼,被李青身上杀气所迫,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被罗剑上前揪了衣领厉声喝问,这才开口,“师兄,张师兄不见了,找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孙师兄和水师姐这会儿也不在,实在没法子,便来找师兄拿个主意。”

    李青在一旁听了,心中更是疑惑,这姓张的师兄正是孙宇晨与内园守门的少年对峙时出来的青年,他不是奉了内园中那些执事、药师的命令拿了调好的药前来疗毒的吗?当时自己也在场,瞧着瞿秋影形如枯木的面容已多了一抹生机,心中还惊叹这园中前辈的技艺高超,上了城墙告诉了温峥,这小子差点乐出鼻涕泡来。怎地一转眼这姓张的弟子也不见了踪影?李青心知这院子里定然混入了敌人。

    心里虽然这样想,但李青却并未露出只言片语,这些剑峰中的弟子并未进过玉昙界,只怕也没见过魔奴这样诡异的存在,若是知道自己怀疑他们的师兄弟,怕是要一个个来找自己拼命。

    李青虽然不知道隐在暗处的敌人费了这许多功夫为的是什么,但这里是剑峰培植药草的重地,不用问,敌人所图必定与这山庄中的灵药有关。

    如今外面的怪物拼了命的攻击,敌人势众,此次前来增援的剑峰弟子许多都着了道,痴痴傻傻,一时半会难以好转,以如今的人手防御起来已十分吃力,若是治伤的药再被别人动了手脚,只怕这里再也坚持不了多久,便会陷于敌手。

    与罗剑招呼了一声,李青转身奔了出去,只留下罗剑愣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

    二丫正给黑豹喂药,这样激烈的搏杀,即便是黑豹这样强壮的身躯也免不了受伤,若非有三只暗影螳螂帮衬,黑豹怕是伤势更重。刀锋豺更是已经丢了性命,虽然心中对这豺狼怪物有些不齿,但当真眼看着它为了护着自己扯着两只怪物跌落高墙,瞬间便被潮水一样的怪物淹没,二丫还是忍不住落泪。

    喂好了药,二丫拍了拍黑豹硕大的头颅,心中发誓等这次事了,自己一定要多收些魔奴,反正那“秋水慢”中很是宽敞,当然是多多益善,若是这会儿自己那画卷中有一只大军,对付这些怪物又何至于这样辛苦。

    正在这胡思乱想,便听到青儿哥的声音,二丫还以为自己出了幻觉,待见到李青的身影,小丫头立时便窜了出去。

    一处别院中,几名剑峰的弟子正在来回巡视。

    “我说大牛,我听云中涧那些师姐说咱们这院子里的那些师兄都是中了诅咒。”一名瘦削的少年正神秘兮兮的和一同巡查的胖少年轻声嘀咕。

    “嘘,”胖少年竖了中指放在唇边,小心翼翼的四处张望,见左右无人这才松了口气,“六子,别乱说话,当心被人听到。你不知道吧,听说魔王大人已经到了这里,只要得到魔王大人的垂青,什么功法、财宝,都是唾手可得之物。”胖少年说罢,挺了挺胸膛,很为自己的博闻感到自豪。

    “许大牛”半空中传来呼唤声,胖少年抬头望去,只见西面房屋上一只毛发乌黑的黑豹正瞪着血红的眸子望着自己,胖少年觉得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冰窖中,明明是仲春时节,却止不住全身发抖。

    “许大牛,本座自自在天而来,巡视诸天万界,此处有我驾

    下子民受难,尔等护持有功,特赏尔等持杵金刚之职,待此间事了可随本座回摩多山波云殿领三千两黄金,修九转金刚**,尔等可愿意?”

    两个少年呆呆的望着黑豹背上那妖娆的身姿,两人自幼便被父母送入山庄中学药,想着待十年期满,即便没有仙缘,总是一门吃饭的手艺。算算日子,明年便要下山,没想到今天时来运转,竟有这样的机缘,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魔王问你们话呢,这般怠慢却是何故?”红衣魔王身旁一名胖嘟嘟的侍女见二人迟迟没有作答,忍不住怒声喝道。

    “愿意,我们当然愿意。”两个少年被侍女一喝,这才如梦方醒,忙不迭的叩头称谢。

    “小大人,这边请。”瘦削的少年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引路,身后胖嘟嘟的少女新奇的东张西望,走到丁字三号房停了下来,伸手点了点。

    瘦削的少年连忙上前开了房门,里面传来疯狂的嘶吼声,胖嘟嘟的少女似乎全不在乎,背着胖嘟嘟的小手,踱着步子迈了进去。

    瘦削少年看着那魔王跟着许大牛向另一侧走去,再也压抑不住心中好奇,轻轻掀开气窗向里面张望。只见房中一名少女正站在中央吹笛,四周几名剑峰弟子围了一圈安静的听着,目光时而清明,时而迷茫。但奇怪的是明明里面那少女吹得煞是投入,但自己却听不到一丝声响。

    李青等在院外,虽然知道二丫的本事,但心中仍旧有些担忧,咬着牙强自忍着,忽然院门开了一处,两个少年昂首挺胸当先走了出来,向着四周巡视了一圈,见四下里无人,这才转过身来,恭敬的立在两旁,似乎是在迎候什么大人物出场。

    一只黑豹缓缓自院门中走了出来,丈二的身高,斗大的头颅,森寒的利齿,如血的眸子,凶厉的气息铺面而来,有如自上古走来的凶兽。黑豹上一名红衣女子膝上横琴,风姿绰约,身旁一名胖嘟嘟的侍女正肃面而立,见到隐在墙角的李青,偷偷眨了眨眼睛。

    跟在黑豹身后的是十余名剑峰弟子,说是剑峰弟子,这会儿却都已换了衣衫,各自背负长剑,整齐的列在黑豹身后。

    一行人出了院子一路西行,没多久便来到另一处院落,而李青依旧远远吊在后面,并未出现。

    “五哥,”离得还远,瘦削的少年已笑着向站在门边的少年高声打着招呼。

    “五哥,”走到了近前,瘦削的少年轻轻将守门的少年拉到一旁,向着院子里努了努嘴,“里面这些宗门来的老爷怎样了?”

    “哎,”那个叫五哥的少年叹了口气,将声音压得低了答道,“六子,你莫要这样去说他们,这些人个顶个都是汉子,在前面与那些怪物死斗,骨断筋折也只是寻常,我原也以为这些老爷还不得哭爹喊娘?没想到当真硬气,硬是没几个人喊疼,只是额头滴落的冷汗出卖了他们。前些时张师兄曾来给大家伙儿瞧了瞧,这不,又带着人回了内园配药,等了许久也不见回转,我正要去催,六子,你来得正好,且替我一替,待我去内园催上一催。”

    还没等瘦削少年搭话,那名叫五哥的少年已向着内园的方向奔了出去。

    这里是“务本堂”,是庄中的弟子每日上早课的地方,现在被收拾出来给前面撤下来的伤员用来栖身。

    李青隐在暗处,瞧得清楚,见五哥径直向内园奔去,也不再管二丫一行,起身跟了上去。

    “张师兄”五哥刚踏上花径,便扯着嗓门高声呼喊。

    李青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一行人在一青年的带领下正向内园走去,这会儿已到了青木大门旁,与石狮下那剑一般锋利的少年说着什么。

    虽然离得还远,但一瞥之下,李青心中便是一惊,这张师兄不是不见了吗?怎么这会儿出现在了这里?还有那担架上是什么人?怎么瞧着那么像先前受了伤的刘锦?

第七章 山河鼎与素灵丹

    青年听到呼唤,扭头来看,见是少年,露出笑容,“小五师弟,这么急是去做什么?”

    “张师兄,方才你去了哪里?大家伙儿到处找你不见。这不,等你的药等得急,院子里的师兄弟们伤势又耽误不得,我便想着请井犴师兄去向翁师和薛师再去讨些药来应急,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师兄。师兄这又是去做什么?”少年一面说,一面拿出面腰牌递给门前那如剑般挺立的少年。

    “噢,这不是刘师兄那里又出了状况,也来不及同大家伙儿打招呼,便赶了过去。走得急,身上的腰牌不知落到了哪里,与井师兄解释了半天,他硬是不肯放行,今天若不是恰巧你到,咱们还就进不去了。”青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门前的少年接过小五的牌子看了看,点了点头,又递还给小五,身子却一动不动。

    青年见了也见怪不怪,笑着站在一旁与小五说着闲话儿,倒将暗处的李青瞧得奇怪。那叫井犴的少年分明动也未动,这两人竟丝毫不急,站在一旁也没了下文,不知在等些什么。

    翁简正与另外两名执事商议刘锦与瞿秋影的伤情,连用了两幅药,刘锦不见丝毫好转,瞿秋影却有了起色,这让三个在药海中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师兄弟三人很是有些不解。依三人看来刘锦和瞿秋影所中的毒性几乎并无分别,但为何同样的药用在两人身上,效果却不尽相同?

    三人正在商议,大堂中一道声音响起,“翁师,张师兄带着刘锦正在青木门外等候。”

    望着伫立在一旁的青铜狮子,三个老者一起站起身来,互望了一眼。

    “翁师兄,那刘锦是风破歌的爱徒,那风破歌为人最是严苛,若瞿秋影伤势好转,刘锦却出了什么状况,只怕风破歌那里会说不过去。”旁边黑衣老者言语间有些担忧。

    “是啊,言师兄说得没错,别忘了年前咱们这玄元丹配方失窃,这案子到现在还未曾查清,若是再有什么把柄落在风破歌的手上,到时新帐老账一起算,这“春华轩”怕是又要重新交还到薛凡那老儿的手上。翁师兄,我看还是下决心吧。那“素灵丹”虽然珍贵,但有这春华轩在手,素灵丹咱们还可以再练,何况现存的几枚“素灵丹”也并非全品。”另一名灰衣老者也开口劝说。

    抚摸着案头的玉匣,老者心绪激荡。这些年来为了这“素灵丹”,自己师兄弟三人隐姓埋名蜗居在这小小山庄,眼看着这最后一味药便要培育成功,只消这素灵丹功成,王爷便再也不必忌惮玉家,到时魔山虽然势大,却也未必能阻止王爷大计。只是眼下这关若非“素灵丹”,怕没什么丹药管用,到时那剑天南和风破歌责怪下来,若当真如两位师弟所言失了这“春华轩”,天下虽大,又到哪里找这样适合的灵泉培育“玖魂花”?虽然眼下这件事透着诡异,但说什么也要一试才行。

    老者轻轻敲击着玉匣,沉吟良久这才下了决心,自怀中取出一卷书册珍而重之的交在黑衣老者手中。

    言闯接过薄薄的书册只觉重愈千斤,望着翁简的双眸,用力的点了点头。

    李青盯着那扇青木大门,心里也有些紧张,先前听闻刘锦失踪,李青很是着急,方才见到青年抬着刘锦出现,心中大石又放了下来,这会儿知道内园将有高手前来诊治,不免又生出了期待,只片刻间,李青的一颗心已忽上忽下几次。

    等了良久,青木大门开了一线,一名白发老者缓步走出,身后还跟了几名弟子推了一辆大车出来。

    见到老者,无论是守门的少年,还是其它剑峰弟子都一起躬身施礼,显然对老者很是敬重。老者轻轻摆了摆手,神情似乎有些疲惫,没有多说什么,当先向花径上走去。

    荷园内,二丫正与几名少女一道为受伤的弟子包扎,这是刚刚向山庄中的弟子学的,虽然还不太熟练,但做的却极为用心。

    一旁一瘦一胖两个少年见魔王身旁的侍女都不辞劳苦

    ,亲自上阵,哪里还敢怠慢,连忙一起卷了袖子上前帮忙。

    红萼女却动也没动,只是带着十几名剑峰弟子守在院门。如今这庄子里但凡有些战力的都上了城墙御敌,这里有百余名伤者在此,却没有像样的力量守卫如何能成?方才自己和二丫倾尽全力也只不过在那数十名剑锋弟子中救回这十几人来,虽然如此,但这些人都是内门精英,足可以一当十,有这些人在,便是有人想打这里的主意,怕也没那么容易。

    “借过,借过,”院门外响起一阵喧哗,粼粼的车轮声中,一个青年陪着一名老者当先走了进来。

    “锵”两柄森寒的长剑出鞘,拦住了一老一少的去路。

    “喂,你们是哪个峰的,瞧你们的装束也是内门弟子,莫非不认识翁师?还不快快退下?”青年见状有些恼怒,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但那两名剑峰弟子犹若未闻,仍旧一动不动。

    红萼女听见动静,走了过去,瞧见大车后面,李青正向自己眨着眼睛,忙挥了挥手,两名剑锋弟子见红萼女示意,这才退在一旁。

    院里院外几名剑峰弟子连同青年见了这一幕都有些愣住,剑峰的内门弟子哪个不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乖巧听话?这红衣女子究竟是何身份?莫非是宗门内什么大人物?怎地以前从未曾听闻?但这会儿大家的心思都系在伤者身上,这个念头一掠而过,众人赶忙迎了老者,搀扶的搀扶,推车的推车,各自忙碌起来。

    二丫和李青混在一众弟子中跟着老者进了后花园。老者在亭中坐定,让人将刘锦抬来放在一张软榻上,又差人去将瞿秋影和变得痴傻的数十名剑峰弟子一并带了来,围在亭子周围。

    在院子里忙碌的一众弟子中有山庄中的弟子,也有长鲸帮的弟子,这会儿瞧见那些以前不可一世的内门弟子都变成了这般模样,若是放在以前,怕是许多人都会有些幸灾乐祸,但如今大家伙儿并肩御敌,眼看着许多同门为了守护这处山庄,浴血奋战,伤在那些怪物手上,一个个心中都有些难受,有几个脸皮薄的少女已止不住落下泪来。

    翁简在亭中静坐了一会儿,跟随而来的几名弟子在青年的带领下将车上的药材一一卸下,码放整齐,屏息凝神,立在一旁,等待老者吩咐。

    一只小小铜鼎自老者怀中飞出,迎风便涨,转眼化为一尊数尺高的大鼎,轰隆一声落在亭中,将整个亭子震得颤了一颤。

    “开炉”老者瞠目大喝,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整个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气势逼人。

    一名弟子闻言,上前一步,手中高举一只葫芦,一道赤焰自葫芦中射出,转瞬间,鼎壁上刻画的一片大山忽然亮了起来,熊熊火焰在大山中升腾而起。

    “风灵草”老者再喝。

    一名弟子越众而出,一伸手将一包草药向着大鼎中投去。众人只听到鼎中犹如狂风怒吼,如同置身在险恶山岗。

    “祁阳之石”又一声大喝。

    亭中起了一道赤风,裹挟着一枚如斗大石径直砸向鼎中。

    并未如预料中那般巨响,这枚大石投入鼎中犹如泥牛入海,只听到刺耳的刮擦声,如同塞外大漠风烟。

    “八里烟泉”老者已站起身来。

    一道碧波自老者手中窜了出来注入大鼎之中,伴随着清泉流入,鼎身上一条大河如同活了过来,奔流不息,在大山中激荡,升腾起阵阵水雾。整个鼎身隐在一片云霞中,将老者衬得如同神仙一般。

    “塞川之壤”不知过了多久,云霞中传来老者呼喝声。

    一名弟子抬手挥出一面大印兜头向云霞中印了过去。四下里响起惊呼声,看那大印威势,怕不要将老者连同大鼎一起砸个稀烂?

    云消雾散,老者仍旧站在当场,一只小小铜鼎在老者手中滴溜溜转动不休。

    旁边一名弟子小心翼翼捧了一只玉匣来,恭敬的站在老者身侧。老者轻轻掀开鼎盖,芬芳的气息立时向四下里弥漫,围在亭子四周的那些神情呆滞的剑峰弟子双目中忽然有了神彩,一个个望向老者,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李青和二丫站在人群外已经瞧得呆住了,说起炼制丹药,二丫便想起村子里风伯伯的小院中终日里缭绕的药香。说是药香,闻上一两次还好,若是闻得时间长了,整个人都会发晕,连晚饭也没了胃口。哪里像眼前这位老伯伯这样仙气缭绕,宛如九天的神仙。以这样神仙般的手段,想来不但刘锦师兄和瞿秋影师姐伤势有望,连四周的那些剑峰弟子怕是也能恢复过来。还好自己下手早,不然哪里能有这许多尽心尽责的忠实帮手?二丫一面想着,一面偷笑。

    “怪物冲进来了”不知哪里传来一声惊慌的呼喊,许多围在一旁看热闹的弟子轰然炸了开去,操家伙的操家伙,去抬伤员的抬伤员,收拾器械的收拾器械,一时间整个院子哭喊声,哀求声,怒喝声,像一锅粥般乱哄哄一片。

    李青听到呼喊声也是一惊,方才他从城墙上下来时情势已不容乐观,心中早已做了准备。如今这院子里都是些伤员,哪里有本事抵抗怪物?李青下意识便要返身向外冲,却被二丫拦了下来。

    院门处有红萼女带着十几名内门弟子把守,若是有敌人闯了进来,二丫早已知晓,这会儿红萼女那里静悄悄的,却有人在院子里高喊有敌情,不用问,定然没安什么好心思。

    “师父,您怎么了?”李青听了二丫所言,心中也定了下来,正要去看是什么丹药这般神奇,便听到一声惊呼,来不及细想,李青整个人已跃了出去。

    瞥了眼躺倒在地的老者,李青手提长枪向半空中一条人影刺了过去。

    “锵,”李青只觉手中长枪一震,前面那人分明就是刘锦,李青这一枪还留了几分力道,只是刘锦不是血剑堂的弟子吗?怎么这会儿手中拿了一根长刺,看上去就像...,李青脑中闪出在玉府所见的那位妖娆夫人的面孔,一道闪电在脑海中炸响,李青瞧见前面那人回头笑了一笑。

    李青心中大怒,自小受了父母熏陶,每有人真心待自己,李青必然报之以诚,没想到眼前这厮披着伪善的外衣,竟是个人人唾弃的奸细,到了现在,李青知道玉柯的死十之**与这厮有关。以玉柯的身份都要沦为工具,敌人所图必然极大。这会儿突然趁机发难,不论得没得手,今日都休想在自己枪下走脱。

    一个充满生机的世界悄然蔓延,这庭院中每一株草木都感受到了欣欣向荣的气机,纷纷摇晃着枝叶加入到这新奇的世界。

    长枪的空中飞舞,一丝丝灵气被长枪牵引,在许多草木间游走,只眨眼间便织就了一张大网。

    刘锦瞧着后方追来的少年,心中冷笑,虽说这少年身手不错,但那也只是和老五比,若是换做自己,要不了几个照面必然破了他的世界,“神府七重境,一重一天地”,这话并非只是说说的。

    刘锦只盼着少年能够识相些,今日自己得了山河鼎和这鼎中的丹药,虽说没有打开看,但想来必是族长所说的丹药无疑,没了这鼎和这鼎里的丹药,即便姓翁的没死,恐怕也和死没什么两样。只要自己逃出这问柳山庄,二爷、五叔此刻就等在外面,凭借自己三人的本事,这区区山庄又有谁还能留住自己?

    可惜天不从人愿,这少年还是出手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拼命的法子,连世界都已放了出来。难道没人教这小子,体内神府中的世界若是被破了,一生的修行便也就此到头?只是刘锦也没有想到李青这世界也是才成型没有几日,好不容易回了霍家村,父母乡亲又都消失不见,这世界虽大,还没有几人知道少年已迈入了神府境中。

    “嗤”长针前刺,却并未如刘锦所料破了少年的世界,长针上传来层层叠叠的力道,犹如陷入了无边的沼泽。

第八章 龙雀再现

    刘锦全未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心中虽然有些惊讶,但也并不太在意,既然一击不行,那便全力以赴,以这么长时间得来的情报来看,这山庄中只要不进内园,应该没什么能够阻挡自己。

    漆黑的长针上泛起雾气,这雾气与玉珂的不同,并不单纯只有剧毒。令人意外的是这雾气中竟然还藏有生机,更有着一丝厚重。刘锦连同长针被雾气裹挟着前冲,李青只觉有一只凶兽在自己的世界中驰骋,每一株草木若是被雾气沾染立时便有些不收控制起来,好像自己统帅的军中出了叛徒一般。

    这叛徒一经叛变,便叛得彻底,叛得义无反顾,贪婪的吸收着黑雾,渐渐生长起来,许多枝桠乱舞,竟像个人一般扭动着攻向四周。

    世界正中那株小树忽然泛起莹白的光华,有如黑夜中的明灯。四周的草木被光华掠过,枝叶摇动得更急,沙沙声响成一团,好似整装待发的战士就要奔赴沙场。

    几根翠绿的枝条拦向一旁正张牙舞爪而来的漆黑树木,那些翠绿的枝条像湖水一样涌动着,一道道涟漪轻柔的拍击着魔怪般的黑树,那黑树原本狰狞的攻势竟然缓了一分。又有几根翠绿的枝条舞了过来,但这次却不再像方才那般轻柔,这些枝条舞动甚急,就好像燃烧的烈火,劲急的狂风,拼命撕扯着那些漆黑的树身。

    这些黑色的树木被四周的绿树包裹,攻出去的枝条再也收不回来,在翠绿的世界中被拉扯,被焚烧,被撕裂。

    渐渐这股力量竟向着树身渗透而来,“嘭”一株黑色的树木裂开了一丝缝隙,转瞬间裂痕已遍布树身。黑树发出无声的哀嚎,忍不住又大口大口吞吸起黑雾。

    “嗤”,莹白的光华沿着那些碧波渗入了黑树的树身,四周蜂涌而来的黑雾与莹白光华相遇,如同滚油入了沸水,整个树身都激烈的抖动了起来。

    一丝黑雾被逐了出来,漆黑的树身上显露出一点绿色,接着又一丝黑雾被逐了出来,很快整个树身露出斑斑点点的绿色来。

    那些黑雾并不甘心,发出凄厉的呼号,还要再次攻上,那莹白的光华中忽然起了一点血色,一朵血色的焰火一闪而逝,将一丝黑色的雾气吞了进去,缓慢而坚定的燃烧。

    刘锦心中这下真的有些恐惧,原本以这少年的年纪,即便进了神府境又能有多少感悟?没想到初次交锋自己便险些吃了亏,看来想想要借机擒杀少年是不可能了,时间不等人,刘锦咬了咬牙,既如此自己还是先杀出去再说。

    一株株漆黑的树木又恢复成绿色,转身加入战团,欢舞着攻向其它黑色的树木,没了刘锦的支持,很快整个世界又焕发出勃勃生机。

    “轰隆”,李青心中正喜,忽觉周身一震,原以为自己胜利在望,却没想那枚漆黑的长针刺在一片草木织就的大网上,竟将正整大网刺穿,连带着许多草木都被拔了出来。

    这世界便是李青,李青便是世界,如今草木受创,李青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眼看着刘锦就要逃了出去,只消再向前一步,便会破出李青的世界。望着这厮有些得意的笑容,李青只觉胸中的热血直要冲冠而出,全不在意自己还有伤在身,提枪便刺。

    李青的眼中只有敌人,这一刻李青仿佛看见村中父老在血火中挣扎呼号,父亲披肝浴血,母亲临危有节。长枪感受到李青胸中的悲愤,怒吼一声,整柄长枪已变得赤红一片,周围的世界也已一片血红,无边的血色烈焰疯狂燃烧,宛若血色的海洋,卷起滔天巨浪呼啸着似要将天也扯了下来。

    刘锦眼看着便要逃出生天,嘴角已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前面忽然起了血色的波涛,一浪高过一浪向着自己涌来。滔天的浪潮中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啼叫,似乎有什么来自远古的凶禽,正从血海中醒来。

    一股寒意自足尖直入脑海,刘锦整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自从

    听到那声啼叫,刘锦便觉全身的血液都要凝滞,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手中的长针在这一刻宛若千钧,几乎要提不起来。

    虽不知遭遇了什么,但刘锦知道自己若不能马上逃出去,等那凶禽到来,今日再想要离开怕是千难万难。一口咬在舌尖,勉力提聚起力量,再也管不了其它,刘锦化作一只大蜂,身上三枚漆黑的圆环炸裂,漆黑的雾气包裹着大蜂,化为一杆黑漆漆的长枪,飞旋着刺入血海之中。

    无数的血色火焰从四周涌上,围绕着长枪疯狂的灼烧着。有了黑雾阻隔,刘锦觉得舒服了许多,黑色的雾气中隐隐有鬼怪、恶兽游走,那都是这些年被刘锦吞噬的冤魂,感受着这些冤魂的怨念,刘锦闭上眼舒服的呻吟出声。

    这便是刘锦的世界,每吞噬一名敌人,这世界便强上一分,只是今日刘锦实在是被吓到了,早已没了吞噬少年的想法,只想着快些离开这里。

    黑暗的天空中云雾忽然起了波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天幕外闯进来,说也奇怪,这股力量并不锋利,也不凶残,只是如同湖水一般涌动不休。但就是这样一股力量竟然渐渐在变,变得与自己的世界一起脉动,刘锦几乎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声正与外面那股力量相和。

    刘锦从未经历过这样诡异的情形,还没弄明白出了什么事,黑暗的天空中便出现了一点光亮。自己的世界中怎么会有光明?刘锦自从被石夫人救下,心中便十分厌烦光明,在他看来这世界充满了无尽的黑暗,无论是谁,只有让他与自己共赴黑暗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在自己这个完美的世界中竟然出现了光明,这是刘锦不能忍受的。无数游走的鬼怪、恶兽一起向着天空怒吼,一个个飞纵起来向着那点光明冲了过去,像是要借着心中的怨恨将这世间最后一点光明撕扯得粉碎。

    那是一朵红莲,晶莹如玉的红莲,这样美丽的红莲却偏又冰寒彻骨。这个世界中能开出一朵红莲来,便也可以开出第二朵、第三朵。

    无数的鬼怪、恶兽汹涌而来,却如同陷入了泥潭。四周那些红莲在空中飞舞着,一片片莲叶宛如地狱中盛开的花朵。那些鬼怪、恶兽也不知是不是畏惧这些地狱之花,才一接近,便又退了开去,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就是无法靠近红莲一步。

    那些红莲上燃起烈焰,血色的烈焰飞舞,转瞬又变为血海将这些鬼怪尽数淹没了进去。

    刘锦能查觉出那些鬼怪、恶兽渐渐没了声息,但刘锦并不惊慌,这些鬼怪不过是那一丝不甘的怨念借了这世界中的力量所化,只要自己这世界还在,自然可以源源不断生出新的鬼怪来,这便是属于刘锦这个世界的生机。

    每一个进入神府境的修行之士都是秉持自己的内心来建立世界,他们的心是怎样的,世界便是怎样的。

    一批又一批鬼怪前赴后继,一朵又一朵红莲凌空飞舞,那些鬼怪一次次被斩杀,心中怨念越来越盛,所化的鬼怪也愈发强大,渐渐有红莲被鬼怪撕裂,消散在这黑暗的世界中。

    “唳”,鸟啼声又起,这一次却是在李青的世界中。一只小小的龙雀出现在世界中,绕着那株小树飞舞,伴随着龙雀的出现,这个世界的血海忽然一凝,下一瞬便疯狂的咆哮起来,仿佛在迎接他们的王者。

    小小的龙雀飞翔在血海汹涌的波涛上,一朵血莲从海面浮现,托在龙雀的身下,像一乘血色的王座。龙雀一张口,无数血焰飞旋着涌入龙雀的口中,下一瞬,那小小的身影连同身下的王座一起消失不见。

    刘锦望着天空中渐渐稀少的血莲露出冷笑,这少年本事虽然不小,但要想奈何得了自己怕是还要练上几年,来日方长,待日后有了闲暇自己定要让这少年尝一尝黑暗的滋味。

    这般想着,黑暗的长枪刺破了最后一丝血焰,眼看着便要飞出,却忽然间顿在那里。

    锦的心咚咚跳个不停,那是什么东西?明明只是一只麻雀般大小的小鸟,只不过生了一颗龙头而已,怎地自己竟这般恐惧?等等,龙头雀身?怎么和魔山上十方无量天的那位…

    念头才到这里,那只小小的龙雀已喷出火焰,紫色的火焰极细、极淡,若不细看,便犹如不存在一般。

    但这火焰才起,刘锦便感觉灵魂深处传来一阵剧痛,那是魔王的烙印,刘锦只觉得肝胆俱裂,哪里还敢停留,大片大片的黑雾像是被人硬生生剥离,被龙雀口中的紫焰融化纷纷吞入了肚中,龙雀吞吸了许多黑雾这才满意的回转。

    那杆黑暗长枪如蒙大赦,头也不回一闪而逝。

    小小龙雀像一名德胜的将军,昂首挺胸的归来,径直落在那株小树上匍匐了下来。

    这一番争斗对李青消耗颇大,这会儿望着刘锦走脱,虽然心中不甘,提着枪几次想要追赶,但一身的灵气空空荡荡,几乎已点滴不存,硬是抬不起腿来。

    “嗤”,斜刺里一枚青叶飘飘荡荡而来,若是放在平常,陆婉婷这一剑即便再精妙,也未必能挡得住刘锦的脚步,但这会儿刘锦心中已乱,满脑子里都是那只小小龙雀的身影,一心只想着能快些离去,那里还有心思做无谓的纠缠。

    眼见陆婉婷一剑刺来,刘锦反手便是一枪,黑暗的长枪虽然在龙雀的火焰下受了损伤,但根基还在,青叶与长枪相交,整片青叶剧烈的震颤起来。沿着叶脉的点点银光震颤不休,好似承受不住长枪上的力量,随时都会四散开来。

    青叶上那缕叶脉忽然亮了起来,朦胧的清光四散转瞬便将叶面覆盖,无数银光围绕着叶脉缓缓流转,将整片青叶映得如同天上的银河般璀璨。

    刘锦只觉得眼前这枚青叶绚丽多彩,虽说自己的世界之力被那雀鸟吞噬了许多,但根基尚在,这一枪携带着世界之力,并非是一个玄光境的小辈可以抵挡。可不知为何,自己的长枪与青叶相交,长枪上的世界之力似乎被那枚青叶割裂了一般,丝丝缕缕散成许多股力道,转瞬间又被绞得粉碎。

    刘锦今天当真是被惊到了,本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自己的实力也足以全身而退,没想到今日总算功成,却被这帮小辈阻住了脚步。

    黑暗长枪上雾气剧烈的涌动起来,神府七重境,并非有七个世界,而是随着世界越发的完善,蕴含的力量也越来越大,控制的范围也会渐广。在世界笼罩的范围,修行者几乎便是主宰,这世界中每一分灵气,每一丝规则都与他同根同源,除非入侵者强大到可以改变规则,否则很难讨到便宜。

    正因为如此,神府境几乎如同一道天堑横在修行者面前,成与未成间天差地别。

    这会儿被陆婉婷拦住,刘锦也豁出去了,既然面前这女子也是有些本事的,正好将其吞噬了,以弥补方才受到的损失。

    陆婉婷一剑斩在长枪之上,只觉一股巨大的力道涌入长剑之中,那力道是如此之大,陆婉婷觉得自己几乎是在与一个世界为敌,若非自己剑法上有了领悟,又得了这柄竹玉剑,换作以前的自己怕是连这一枪都接不下来。

    陆婉婷方才瞧见刘锦与李青交手,知道这刘锦定然是神府境的高手,但没法子,这里除了伤员,便都是些山庄中精通药性的弟子。这些弟子若论给人治伤自然是一把好手,但要是动起手来,加在一起,也不够眼前这人一枪。

    方才一战,青儿哥消耗过大,这会儿自己若是不出手,岂不是任由这厮逃了出去?虽然不知道敌人为什么要费了这样的周折去劫夺这些药物,但想来这些药物必然极不寻常,今天无论怎样,身为剑峰的一份子,断然不能让敌人在宗门的土地上这样肆意妄为。

    陆婉婷咬紧了牙关,总算是接下了这一枪,暂时挡住了敌人的脚步,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四周已被一片黑暗笼罩起来。

第九章 兄弟相逢

    陆婉婷瞧着四周的黑暗,将手中的竹玉剑紧紧握住,那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夜,极冷。

    一只恶鬼隐在黑暗中盯着少女,口涎几乎要滴落在地上,与黑夜一样漆黑的眸子中满是贪婪。今天只要吞噬了面前这少女,自己便是这一方天地的鬼使,到时只要主人不在,整个这片天地中鬼物都要听自己号令。这样的事情想想便有些得意,这是刘锦这个世界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诞生出些灵智的鬼怪。对于它,刘锦极为珍惜,这是他进军第四重境界的依仗,只是刘锦也未曾留意自打陆婉婷被这方天地笼罩,这只恶鬼便盯上了这个看上去十分鲜嫩的猎物。

    呼,夜风中响起哀嚎和哭泣,似乎黑暗中的人们有无尽的冤屈想要倾述。

    一只青面獠牙的鬼怪扑了过来,少女手起剑落,一道星光闪过,鬼怪已然四分五裂,又化为黑雾消散开去。

    一只又一只鬼怪,一道又一道星光,四周的鬼怪好似无穷无尽。陆婉婷从来未曾与神府境的高手交过手,这会儿见自己自打进了这片世界中几乎寸步难行,也不知自己被困在这里,那刘锦还会不会仍旧逃了出去?看来自己必须尽快冲出这片黑暗才成。

    一只银色的小舟忽然凭空出现在黑暗中,陆婉婷一跃而上,小舟立时风驰电掣而去。许多鬼怪嚎叫着从四面八方一拥而上,却被那银舟撞得四散抛飞。

    “这样总能出去了吧?我看你的世界究竟有多大。”陆婉婷有些恶狠狠的想着。

    银舟依旧前行,但四周的风声消失了,周遭安静极了,没有一丝一毫声响,犹如置身在无尽的虚空,陆婉婷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黑狱星。

    “砰”,小舟一震,陆婉婷这才惊觉不知何时小舟已经停了下来。方才有许多阴森的鬼怪攻击时,小船显得十分危险,但这会儿没了那些鬼怪,陆婉婷忽然觉得心里竟然更加害怕起来。如今自己这艘“嫁东风”再也不能飞起,四下里尽是一片黑暗,也不知要走向哪里?要走多远,望着无边的夜色,陆婉婷忽然有些气馁。

    洁白如玉的长剑绽放出朦胧的光华,剑身上那根细细的竹枝正在摇曳着,似乎在向陆婉婷招手,告诉少女还有自己陪在她身旁。

    瞧着竹枝,陆婉婷觉得周围的黑暗似乎也没那么可怕,握着竹玉剑一步步向黑暗中走去。每走一步,脚下便生出一抹绿色,一根根小小翠竹跟随者少女的脚步向远方蔓延而去。

    事发仓促,二丫好不容易才将大家安定了下来,一回头,正瞧见李青拄着长枪站在那里调息,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而那个伤了青儿哥的坏蛋这会儿正与婉婷姐动手。眼看着那怪物身上的黑雾呼啸着将婉婷姐吞了进去,二丫眼睛都红了,也没想以青儿哥的本事尚且伤在这个坏蛋手上,自己上去又怎么会是对手?也没和谁打招呼,就这样径直冲了上去,旁边黑豹和三只螳螂紧紧护在二丫身侧,守在门口的红萼女也向刘锦掠了过去。

    刘锦才将陆婉婷吞噬进自己的世界中,正催动着那些鬼怪、恶兽向少女侵袭而去,忽然听到淙淙的乐声在黑暗中响起。

    身为钦原一族玉府的三公子,刘锦对魂印很是擅长,对灵魂一道也并不陌生。听到乐声响起,自己的世界竟然并不能隔绝,如同就在耳畔弹琴、吹笛一般,刘锦知道自己是碰到灵魂一道的高手了。今儿这是怎么了?来之前自己探听的好好的,没听说有这些高手啊,忽然之间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强压住心中的震惊与疲惫,刘锦拈着长针迎了上去,全没留意黑暗中一只鬼怪望着他的背影露出阴测测的笑意,跟着陆婉婷的飞舟消失不见。

    若非为了夺舍这名叫刘锦的剑峰弟子,只消带上几名魔奴,情势哪有这般被动?三公子心中忽然有些后悔在族长面前大包大揽接了

    这件差事。

    迎着那笛声与琴声,刘锦只觉得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一般,无数柄刀剑齐举,从四面八方向自己杀来,偏自己望不见这些敌人,手中墨玉针上的剧毒对这些敌人也毫无法子,这具身体的紫府又十分脆弱,若是任由这些敌人杀了进来,岂不是连带自己都要跟着遭殃?

    反正灵药已经到手,自己又何必与这些小辈一般见识?唯今之计还是尽快赶到城外与二爷他们会和才是正道。刘锦这样想着,心中已没了斗志,漆黑的长针向四下里刺出,许多花草树木立时变得焦黑一片,在二丫和红萼女身前划出一道清晰的界限,刘锦缓缓向后退去。

    陆婉婷向着一个方向走着,心想这里说穿了不过是敌人以灵气凝结的结界罢了,能有多大?只要自己一直走下去怎么也能走得出去。陆婉婷想得没错,随着身后一只只翠竹越长越长,黑暗似乎也没那么浓重了。一只鬼怪跟在陆婉婷身后,悄悄向着少女接近。

    嗖,一只竹叶飞了出来,鬼怪并未留意,他虽然也讨厌生机,但比起少女对他的诱惑,对这些竹子他根本懒得理会。

    嗤,不知什么时候,一片竹叶划过鬼怪的身躯,鬼怪竟然觉得有些疼痛。自己这身体不过是主人这处世界中的力量凝聚而成,怎么会感到痛?这个念头才起,又一片竹叶飞过,四周的竹子像是发现了什么美味,一时都欢快的摇曳起来,无数竹枝、竹叶飞旋着、舞动着、缠绕着,没一会儿便将鬼怪切割的遍体鳞伤,紧紧的捆了个结实。

    刘锦退后了几步,挥手想要将世界收起,哪知自己这处世界似乎忽然间变得沉重了许多,说是沉重也不够准确,应该说起了变化,这世界中多了些其它的力量,原本纯粹的黑暗已变得不再纯粹,有许多翠绿的生命已在这个世界扎了根,虽然还并不十分强大,但无时无刻不在消耗自己的世界之力成长。

    刘锦这一惊不亚于方才见到龙雀,不过是个玄光境的小女娃,怎么会有这样的本事?竟然令自己的世界发生改变,不再完全受自己掌控?

    等等,那是什么?刘锦瞧见了被竹枝捆住的鬼怪和少女手中的玉剑。此刻那柄玉剑就停在鬼怪面前,将鬼怪的身躯一点点割开,四周的竹枝便沿着伤口向鬼怪身中钻去,将鬼怪骇得厉声尖叫。

    若是别的什么东西,刘锦都可以舍弃,毕竟怀中这盒丹药极为重要,几乎可以说关乎整个玉家和钦原一族的未来。但这生了灵智的鬼怪若是折损在这里,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生出一只来,若是修为不能再上层楼,自己即便立下如此大功,到头来也很有可能为他人做嫁衣裳。

    陆婉婷正在逼迫鬼怪说出这里的秘密,猛然间瞧见黑暗中出现一杆长枪。那长枪在黑暗中潜行,自己才举起长剑相迎,那长枪已出现在另一侧,好像它原本就在那里。

    刘锦也有些郁闷,若非忌惮伤到鬼怪,自己这会儿怕是已经将这丫头击伤,偏偏现在自己的长枪一旦接近少女便会被那些竹枝感知,自己又不敢太过使力,到时刀剑无眼,再将鬼怪伤到又待如何?

    心中正急,又瞥见先前交战的少年只这么一会儿竟然又挺起了胸膛,提着那杆血一样的长枪越过了自己划下的黑线向着这里走来,那名吹曲儿的丫头此刻也跟在少年身后,看样子瞬息间便会到了这里。罢了,这次来取灵药,也算是个机缘,是福是祸,日后自知,此刻若再不走,怕是今日连人带药,一个都别想走脱。

    三公子自小隐忍善断,做事从不拖泥带水,这会儿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再也没有一丝犹豫和不舍,手中长枪全力刺出,却不是刺向陆婉婷,而是刺向那只鬼怪。对于三公子来说,既然自己短时间不能再进一步,那便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自己修为提升的端倪,在玉家任何一点不谨慎都有可能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陆婉婷只觉一股大力涌来,四面八方的黑暗都一起挤压了过来,那杆漆黑长枪犹如怒龙一般正张着大口向着自己噬来。陆婉婷几乎拼尽了全力,四周的竹枝疯狂舞动,抽击,却一起击打在空处,眼前的黑暗消失了,天上那轮新月正望着自己眨眼,似乎在欢迎自己归来。

    李青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容易恢复,但这会儿瞧着二丫与婉婷苦斗刘锦,他知道此刻外围的战事定然也是凶险万分,这个时候不会有什么人来此援手,若再斗下去,将这刘锦逼的急了,即便能留下灵药,怕是二丫和婉婷也会伤在他的手上。李青决定趁着刘锦这会儿还没占到便宜,使诈将刘锦迫走,至于灵药只有留待日后相机行事。

    好不容易体内的灵气恢复了些,李青便强撑着提枪攻了上来,没想到刘锦也是强弩之末,果然被不敢多留,径直向院外逃了出去。

    眼看着刘锦几个起落,人已经走得远了,李青晃了晃,连忙以枪撑住了身躯,挺胸张目仍旧望向前方,那厮只要没有完全消失,李青便不敢有丝毫放松。

    黑夜中忽然起了一道炸雷,晴朗的夜空中有赤红色雷霆闪烁,迎头正劈在刘锦身上,一声惨叫,一道人影冒着青烟又飞了回来。

    瞧着那道赤红色的雷霆,李青还未怎样,二丫已经欢呼一声迎了上去。

    李青微笑着看着前方,刘锦这会儿雷霆入体也不知是生是死,正被一个高大的少年提在手上,二丫吊在高大少年的手臂上有一搭没一搭和身旁另一名少年说这话,两名少年身后还跟了几名年纪更小的少年,都乘在一只四角巨兽上,正向着这里走来。

    李青完全未曾料到会在这里碰到馒头和猛子,也不知这段时间他们经历了什么,又如何能够穿过外面重重敌阵到达这里?李青心中满是疑问。

    轰隆隆,远处的夜色中升腾起阵阵烟尘,如雷的蹄声向着山庄中翻滚而来。

    玉飞琼在大帐中来回踱着步,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山庄中仍旧静悄悄的,没有声息,也不知老三怎么样了,事情进展的顺不顺利,有没有得手?

    忽然外面有一名族人来报,说是有一只恐怖巨兽正跟随两个少年向这里冲了过来,已经伤了许多魔奴,却仍旧拦之不下。

    玉飞琼亲自上前观瞧,心中忽然升起一计,挥了挥手,四下里那些怪物再遇到两个少年和四角巨兽立时纷纷走避,不再阻挡,就这样眼睁睁的瞧着巨兽消失在远方。

    玉飞梅带着几名心腹族人借着夜色远远的跟随在四角怪物身后,眼看着那巨兽到了高墙之下,也不知其中一名少年与墙上的守卫说了些什么,那些死硬、倔强的剑峰弟子竟然开了山庄大门将巨兽放了进去。但这处大门原也是为了防御四周山岭间的凶兽所设,极为宽阔、厚重,这会儿开启容易,再想关上却没那么快。

    眼看着大门就要合上,那四脚巨兽也走得远了,门外的黑暗中却忽然闯进几柄刀剑来,那几名守门的剑峰弟子哼也未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听到城门大开的声音,龚三心中一凉,心想这些官老爷当真是害人不浅,来便来了,偏要选在这个时候,又带了这样的巨兽,逼得守城的弟子只得开了正门放他们进来。现在好了,他们人是进来了,敌人也跟着进来了,看来这山庄外院是守不住了,得尽快通知里面的伤员撤到内园中才行。

    温峥才将一只怪物砍落城下,便听到身旁传讯的长鲸帮弟子禀报,说是龚三要自己立刻下城,护送那些伤员撤往内城。左右瞧了瞧,眼下众弟子与怪物已经杀红了眼,若不能将这一波怪物击退,冒然后撤被那些怪物追击,只怕立时便会有极大的伤亡。

    温峥大声冲传讯弟子吼了几句,那弟子点了点头,转身向着另一侧城墙上奔去。

第十章 风雨不动安如山

    馒头大踏步走了过来,一把抱住李青,哈哈大小起来,眉宇间都是兄弟重逢的喜悦。却没想到李青虽然笑得开心,双手却仍拄着长枪。

    “喂,”馒头抱着李青肩膀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晌,忽然回头望着二丫大声叫嚷,“丫头,青儿哥这是怎么了?”

    听到二丫将方才的情况一一说了,这个高大的少年立时暴怒,也不管这是在哪里,劈手扯过刘锦,砂钵一样的拳头狂风暴雨搬落了下去,直打得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刘锦咧着嘴在那里哭爹喊娘。

    一旁山庄中的弟子见李青众人将刘锦拦了下来,有从内园出来的赶紧上前从刘锦怀中摸出玉匣给瞿秋影和一众伤者服下。

    李青吃了山庄弟子拿来的灵药,果然只片刻间体内的灵气便开始充盈起来。当真是大宗门,只是一颗普通弟子拿来的寻常丹药便有这样的效果,不用问方才那老者弄出那样的动静练出的必然是了不得的灵丹。李青盯着瞿秋影和一众仍旧呆滞的内门弟子,心中满是期待。

    那只四角巨兽见了二丫和红萼女显得很是亲热,虽然碍着身躯庞大,依旧努力低下头凑了过去,长长的舌头将两个女子舔的如同被雨淋了一般,惹得二丫和红萼女连声尖叫。

    这会儿馒头和猛子已经将几个少年接下兽背,四个少年手上还提着一副担架,一名身着甲胄的男子面色如金,双目紧闭,显然伤势颇重。

    “这位大哥,你们行行好,救救他吧。”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少年一放下担架便抱住旁边一名山庄弟子连声哀求,将四周众人瞧得愣住。

    “小弟弟,这里药多得是,人又好,你放心吧,到了这里,你这位哥哥想死都难。”二丫瞧着少年可怜,又想起村子里的情形,心中一痛,又担心被哥哥和猛子瞧出什么,连忙强忍住泪水,上前安慰。

    那少年将信将疑的看着二丫,从小到大少年见到的尽是冷眼,没几个人给过他好脸色,在他看来若是想要得到什么,哪怕是一粒米都要用尽全部力气去争,哪里有什么是可以毫不费力得到的?可眼下自己兄弟身无分文,两位恩人护着众兄弟一路恶战,少年实在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两位恩人,只得用心哀求,这个大个子受了重伤,若是还得不到救治,恐怕很快便会死掉。

    少年虽然与他不熟,自从和灵儿一起将他救了回来,便一直昏迷,但虽然如此少年却始终不曾将他丢下。如今经过一路搏杀,好不容易有了个安稳所在,少年还没顾上自己的伤势,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这个大个子。

    那名山庄弟子突然被人抱住,被吓的一愣,待听清了少年所求,又见方才为了大家伙儿与那恶贼拼命的少女上前替他说话,连忙将头点的小鸡啄米一般。

    少年没想到事情果然如同二丫所言,那弟子没一会儿便拿了丹药来,只是片刻的功夫,大个子面上便有了血色,紧闭的双眼也慢慢张开。

    众人围在厉战身旁,见他醒了过来都很是开心,尤其是那几个少年,欢呼雀跃着,正要上前说话,忽听山庄正门方向传来喊杀声。

    少年们这一路厮杀已见得惯了,才听到不对,连向后瞧一眼都没有,便纷纷担了大个子冲上了四角巨兽的脊背。

    李青这会儿已缓和了些,一面招呼二丫和红萼女带了十几名内门弟子护着众伤员先行,自己则和婉婷及馒头、猛子一同断后御敌。

    这务本堂离着青木门并不远,不过百来丈的距离,但队伍中伤员众多,二三十名山庄弟子又担又扶,虽然有土蝼帮着背负伤员,但走起来仍旧如同蜗牛一般。

    迎着夜风站定,听声响,二丫他们应该已经动身,这样的距离,只要自己拖上个一柱香的时间,怎么也该够了。

    有了两个兄弟在身旁,李青觉得那些即将到来的怪物不过是些土鸡瓦狗罢了。

    虽是夜里,仍能瞧见远处翻滚而来的烟尘,许多剑峰和长鲸帮的弟子正在烟尘中与怪物厮杀,残肢断臂,腥臭的汁液四处乱飞、乱溅。怒吼、哀嚎声不绝于耳。

    虽然众少年与剑峰、长鲸帮并不相熟,但身处战局之中,这些人便是自己兄弟,如今兄弟与人搏命厮杀,少年们岂能袖手旁观?

    死死盯着烟尘,少年们在强压着心中战意,从务本堂去往青木门只得身后这条花径,两侧是高大的奇石堆砌的山景,尽可以用作屏障。眼下只消守住了路口,敌人虽众,想要冲过去也没那么容易。

    忍了又忍,馒头还是没有忍住,发一声喊大踏步向前冲去。一只虎首双翼异兽向左右望了望,见李青和猛子动也未动,似乎对主人的冲动颇为无奈,低低咆哮一声,紧随着跃了出去。

    眼看着馒头消失在烟尘中,李青有意无意向前迈了几步。有馒头在,李青只要出手护住两翼,偶有漏网之鱼,后面还有婉婷和猛子,一柱香的时间尽可支撑。

    但现在馒头已经杀入敌阵,李青便只有顶在前面,只希望自己还能撑得住。望着

    翻滚而至的烟尘,李青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呼,一条人影从烟尘中飞出,径直向着李青而来。

    长枪一带一挑,将一名少女的尸身缓缓放在身后。李青认得这少女,正是到山庄时在大门前遇见的那一队剑峰弟子中的一员。想那时,这队弟子中除了为首的姓孙的师兄好些,这些少女都是一见怪物便要逃命的。但如今连这些少女都要上阵杀敌,这会儿虽然倒下了,却兀自怒目圆睁,脸上并没有一丝恐惧,有的只是愤怒和憎恨。

    又一名少女被李青放在身旁,长枪上的血焰已经燃烧起来,隐隐有雀鸣声响起,仿佛为即将到来的嗜血盛宴而兴奋莫名。

    烟尘中忽然闪现出一丝血光,一只怪物从烟尘中飞出,向着李青张牙舞爪扑来。

    陆婉婷见李青不闪不避,下意识以为李青还未曾恢复,赶忙提剑上前相助,却见那怪物忽然丛中裂开两半,大蓬的鲜血混合着破碎的心肝雨点般洒落。正巧陆婉婷到来,轻轻一剑,微风起处,几枚青叶将满空的血肉一扫而光。

    两半兽尸跌落在地,刺鼻的焦臭传来,望着怪物身上焦黑的伤痕,李青心知自己这个兄弟修为怕是又进了一步。

    “吼”烟尘中传来厉吼,一只长矛般的尖足从烟尘中刺了出来,一名剑峰弟子怀中抱着个少女正左穿右绕,几次险些便要被锋利的长足刺中,隐约能瞧见有鲜血飙了出来,但那名弟子却仍旧不肯放下手中的少女,咬着牙拼命奔逃。

    锵,一杆血色长枪正刺在足尖,烟尘中响起凄厉的鸣叫,锋利的长足在血焰中寸寸断裂。一旁的剑峰弟子惊魂未定,瞧了眼李青,似乎想要上前帮忙,但又顾忌怀中的少女,咬了咬牙,一跺脚,转身向着花径奔了过去。

    瞧着那弟子的背影,方才将城墙上的防务交给孙宇晨时,李青还有些担忧,这家伙在山庄外的表现实在是令人放心不下。但现在看来竟然也是条汉子,这些剑峰弟子虽然平日里养尊处优,但面临危难之际,当真是个顶个的有种。

    虽然眼下敌人攻了进来,但李青心中却全没有一丝气馁,有了这些铁血兄弟并肩作战,人生快意,莫过于此。

    烟尘中一颗狰狞的头颅探了出来,幽蓝的眸子紧紧盯着李青,几乎要喷出火来。八根锋利如刀的尖足此起彼伏的刺落,似乎想要将眼前这可恶的人类刺成塞子才能一解心头之恨。

    李青瞧也未瞧恶兽一眼,一朵血色莲花凭空生出,呼啸着将眼前这蜘蛛般的恶兽包裹了进去,腥臭的血液自花瓣间流淌出来,凄厉的叫声越来越弱,没一会儿便全无声息。

    一只只恶兽追逐着剑峰和长鲸帮的弟子从烟尘中扑出,又一只接着一只被血色的光华吞噬。那些弟子望着眼前这横枪而立的少年,眼中满是震惊与敬重。

    “小子,好样的。”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身影踉跄着退到李青身旁,拄着长刀不住的喘息。

    “你也不差。”李青望着满面血污的龚三点了点头。

    轰隆隆,烟尘中响起滚滚雷声。

    血色的光华冲天而起,伴随着凄厉的剑鸣,似乎要将着满目的雾霭扫荡。

    一道耀目的光华在烟尘中一闪而逝,愤怒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李青和龚三相视一笑,一起纵身向着烟尘中扑了过去。

    数十名剑峰和长鲸帮弟子被陆婉婷和猛子护着,缓缓沿着花径退到了青木门外。眼前青木大门已经敞开,但众弟子却并没有急着进入,一起转身望向远处翻滚的烟尘。无数的恶兽厉吼着被抛了出来,漆黑的雾气犹如波涛般一浪接着一浪向烟尘中拍击,发出隆隆的轰鸣。

    但无论黑雾如何凶猛,那烟尘中的血色光华却不曾后退半步,如同惊涛中的怒岩挺立不动。

    井犴守在青木门旁,一枚青珠已拿在手上,见众弟子忽然停下不动,也跟着扭头望去。远处雾海翻涌,血色如山,这终年守护青木门的少年身上有剑气勃发。

    忽然远处血色光华晃了晃,响起一声悲啸,一条人影自雾海中高高飞起向着花径上落了下去。

    “快走!”井犴大喝一声,整个人已经窜了出去。众弟子历经血战,几乎抛舍了性命,却仍旧被敌人闯了进来,下意识里都希望有人能将这些怪物逐了出去,哪怕是狠狠教训一顿也好。但这会儿听到灵剑悲鸣,再听到井犴的呼喝,知道情势危急,不敢再做观望连忙相互搀扶着向门内走去。

    李青每一枪都已倾尽全力,无数血色莲花飞旋着,像一张大网挡在众人身前。那一株小树随风摇曳,莹白的光华在血色世界中流转不休,在黑暗中护着那一点生机不灭。小小的龙雀飞旋舞动,紫色的火焰一道道射进黑雾,将许多隐在黑雾中的怪物纷纷射杀。

    龚三手中的长刀纵横,整个人都已融入到刀芒之中,与馒头的雷罚化为红白两道闪电在黑雾中纵横奔驰,每有不支便退回到血色世

    界中调息。

    温峥的血狱杀向来只进不退,临阵对敌全凭胸中一口锐气,这会儿虽然身陷黑雾之中,但血色长剑却仍旧一往无前,向着黑暗深处那道黑色身影一点点逼近,四周的黑雾犹如泥潭一般,温峥每前进一步都是极难。

    玉飞琼和玉飞梅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惊骇。这问柳山庄说穿了不过是剑峰一处药圃而已,之所以令族中对其这般看重,全是因为“素灵丹”的存在。但剑峰料想不会知晓“素灵丹”的功效,怎会在此布下这许多高手?三公子这会儿没有出来,怕是已经凶多吉少。看来还需要再做打算才行。两人的目光不约而同落在了李青身上,这少年这般年轻,却是二人来到问柳山庄以来遇到的唯一一位神府境高手,以这样的天赋在剑峰中定然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看来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温峥提着剑一意向前,在漆黑的浓雾中劈波斩浪,身后那血色世界护在身后,不知多少怪物被血狱剑斩杀,温峥胸中的战意已经沸腾。

    忽然,前方的怪物似乎在一瞬间消失了一般,一杆漆黑的长枪陡然便出现在温峥眼前,四周的空间在这一瞬间忽然凝滞,温峥已经能感受到冰冷的枪意侵入肌肤,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已冻结。

    一抹血光闪现,血狱剑猛然炸裂,血光将温峥连同长枪一并包裹了进去,九柄血色的小剑在血光中纵横闪烁,一柄柄切割在长枪之上,长枪不断震颤,似乎承受不住锋利剑意,一点点碎裂开来。

    嘹亮的蜂鸣声响起,声音中满是惊怒,一只丈余巨蜂自黑暗中浮现,巨大的眸子泛着血光死死的盯着温峥,身上一只只圆环不停的律动,猛然间一起向着长枪涌来。

    温峥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一般,巨大的力量排山倒海般涌来,血色光团陡然破灭,一只只血色小剑哀鸣着重又化为血狱剑,带着温峥化为一道流光远远地抛飞开去。

    李青刚刚挑飞了几只怪物,便看到黑暗中亮起血红的眸子,猩红的眸子中满是冰冷和嘲讽,黑暗自四面八方而来,无边的绝望和死寂即便隔着血色的世界,仍旧一点点压在李青心头。

    心头警兆才起,馒头和龚三已经倒飞了回来,两杆漆黑长枪紧随而至,似要将这片世界刺穿。愤怒的咆哮、嘹亮的雀鸣、激越的长啸,双翼异兽、龙雀、李青一起冲上前去。银色的闪电、紫色的火焰、赤红的枪影环绕着两杆黑龙般的长枪争斗不休。

    馒头和龚三才一落地,立时向着青木大门奔去,这会儿他们也知道,即便合众人之力仍旧不是那两个黑衣老者的敌手,看远处最后一名弟子也已进入门中,只消守住了门户便可接应李青归来,两人知道这剑峰重地必然有防护的手段。

    井犴瞧着远处奔涌而来的黑暗,知道这会儿已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将温峥向门中一送,手中的青珠已经按在石狮的额头。

    轰隆隆,石狮缓缓抬起巨大的头颅,身上的清光不住流转,一点点向着四周蔓延开去,渐渐将整座内园笼罩。

    紧紧盯着远方的黑暗,井犴一颗心已经提了起来,黑暗如怒涛惊天,但那一抹血色却兀自屹立,虽然飘摇不定,却始终不肯熄灭。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井犴望着那黑暗中持枪的少年,向来坚如磐石的双手竟也轻轻颤抖起来。龚三和馒头站在门外,看着清光渐渐蔓延,双拳已握得发白。

    龙雀已经再也喷不出火焰,双翼异兽那枚独角上的光华也已暗淡,血色的莲花片片凋零,但李青仍旧死战不退。

    “吼”青色巨狮仿佛也被少年不屈的意志撼动,仰首向天怒声咆哮,身上的毛发瞬间炸立,四蹄轰鸣声中向着黑暗迎头撞了过去。

    巨狮才动,井犴已紧随而至,锋利的剑意冲天,这一刻长剑已经不在手上,而在心中。

    馒头大吼一声,周身雷鸣电闪,赤红色雷罚燃烧起熊熊雷火,这一刻馒头眼中再没什么神府境高手,有的只是敌人,等待自己和兄弟共同面对的敌人,既然兄弟不退,自己舍命相陪便是。

    龚三望着眼前的一切,双眼已经湿了,望了眼手中的长刀,长刀虽裂,心意却坚,龚三大笑着提刀狂奔。

    李青望着奔腾而来的漆黑长枪,身上碧水般的甲胄也已撕裂,赤红色的长枪满是伤痕。但这一刻李青心中全无悔意,也不知道那些受伤的弟子有没有尽数撤离,既然自己已无生望,那便拼尽最后一丝气力,让敌人看看这大青山中尽是大好男儿。

    血色的长枪疯狂跳动,好似就要炸裂开来。龙雀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奋力吐出最后一丝火焰,漆黑的长枪已然刺到,那一丝冰冷的绝望已刺入了心中。

    李青朦胧中听到一声怒吼,似乎有许多人向着这里奔来,四周的黑暗开始退却,李青倚在长枪上缓缓合上双眼,面上犹自带着笑意。

第十一章 东苑凶案

    子时初刻,云音阁

    馒头连身上的血污都未曾去洗,静静的站在床头,任由二丫的拳头雨点般落在身上,只是如同傻了一般不知闪避,还是猛子瞧得难受,上前将二丫揽入怀中。

    “没事的,没事的,多少危险咱们都挺过来了,说好了要一起去京师看看,这会儿连青山郡还没走出去,青儿哥一定不会抛下咱们。况且这里还有最好的先生,最好的药,放心,一定没事的。”猛子轻轻拍着丫头的脊背,将她的头揽在怀中,轻声安慰着,尽管他自己心里也慌的紧。

    “翁师,怎么样?”龚三和温峥一起开口,声音中透着焦急。

    “这毒很是霸道,与先前那姓刘的贼子和姓瞿的女娃一模一样,放心,到了这里,不要说还没见阎王,即便见了阎王,老头子也一定将他拉回来。”翁简自怀中摸出粒草绿色的药丸塞入李青口中,伸手沿着脖颈一路点至中腹,听见李青腹中一阵响动,这才点了点头,转身望向四周。

    猛子见老者神情,连忙迎了上去,躬身站在老者身旁,静静聆听。

    “这是方子,稍后我会差张川林去将药配齐、煎好送来,今夜小李兄弟身旁不能没人,若是服了药有什么异常需得及时报我知晓。”老者嘱咐的很是详细,他从井犴处得知,若非这少年拼尽全力阻挡住玉家两名神府境高手,给井犴争取时间唤醒青狮,这会儿怕是敌人已经侵入内园。如若当真如此,不要说这满院的草药、灵植,便是众人性命也是不保,因此,老者为李青诊治得极为用心。只是老者也有些奇怪,这少年所中的毒比刘锦和瞿秋影都要猛烈,但这会儿少年虽然昏迷,但脉象却还有力,并不像毒意深重的模样。

    陆婉婷知道二丫这会儿心已经乱了,青儿哥对于她来说便如同亲哥哥一般,又刚刚经历了失去亲人的痛苦,现在眼看着从小到大最疼爱自己的兄长双目紧闭躺在榻上,心中的痛苦可想而知。

    陆婉婷没有和众人一起去防御敌人,只是坐在李青的榻前默默守着,她望着他,想起这一路行来,每当有危险时,面前这少年一定站在最前,为自己和二丫遮风挡雨,如今受了伤,该自己为他遮挡些风雨了。

    水月从霖雨轩出来,小心的抱着几大包药材,这是张师兄刚刚配好了的,专门给青儿哥准备的。听张师兄说,这里面都是些极珍贵的药材,而且翁师已经预先做了处理,便是像水月这样没什么经验的普通弟子也能用这些药材熬炼出适合服用的药汤来。

    “水师妹,这是去哪里?”小心翼翼的转过一处亭子,忽听见前面有人招呼。水月抬头一看,面庞不经意间有些红了。

    “孙师兄,我、我、我去云音阁熬些药给青儿哥服用。”水月侧身站在一旁,轻轻答道。没见孙宇晨时,水月已经说服自己今后要多去关心罗剑哥,但这会儿忽然间见到,一颗心却仍旧跳得厉害,说起话来也有些不那么利落。

    “呦,原来师妹和躺在云音阁中的少年这般熟悉,一口一个青儿哥,叫的好不亲切。师兄,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误了人家给青儿哥煎药,若是再误了病情,咱们这罪过可是大了。”跟在孙宇晨身后的一名少女瞥了一眼站在廊角的水月,话里话外颇有些阴阳怪气。

    “舒师妹不要这样说,李青兄弟是救过我们性命的,也救过水月师妹,咱们当然得心存感激。况且眼下这内园虽然平静,但外面还有许多怪物窥伺,咱们同出自云中涧,更是应该团结才是。”孙宇晨的语气有些严肃,也不理会负气离去的少女,径直走到水月面前,轻轻接过几大包草药,转身行去。走了几步,孙宇晨忽然站住,扭头望着还愣在原地的水月,连声催促。

    “哎、哎”水月连声应着,心想在云中涧,孙师兄向来

    冷傲,平日里与一众师弟师妹相处,很少加以辞色,但今天不但主动帮着自己拿药,一番话说得也很有些义气,看来孙师兄的内心并不像外表那样冷,水月不知不觉微微翘起了嘴角。

    更深露重,虽然是四月的天气,但大山里仍旧寒意袭人。这一夜,战斗便未曾停过,但二丫毫不困倦,一会儿守在李青榻旁,用手帕细心的为他擦汗,一会儿跑到门外翘首张望,连猛子追出来为她披上寒衣,也丝毫未曾查觉。

    水月跟在孙宇晨身后,望着前面高大挺拔的背影,一颗心小鹿一样乱撞。也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经过了哪里,猛然觉得额头重重地撞了一下,这才惊醒了过来。

    “师妹,没事吧?这么不留神?”耳畔响起一道低沉而温暖的声音。

    水月抬头一看,紧贴着鼻尖的是一扇木门,看上去已有些年月,深褐色的门板上满是裂痕,浓烈的药香扑鼻而来。水月的脸上有些发烫,不敢去看身后的师兄,伸手推开门,低着头闯了进去。

    “来的可是水姐姐?”一个清秀的少年笑着上前询问,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身上穿着件粗布褂子,打了许多补丁,黑一块、白一块看上去已经有日子没洗。院子两侧排列着一间间石室,不时有山庄的弟子进进出出,整个院子里到处都弥漫着草药的味道。

    “你是新来的?”孙宇晨见少年上前来取药包,微微侧身避了避,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一旁水月见孙师兄这样的神情,也有些起疑,按理说这里既然是熬炼药物的所在,必然极为注重整洁,怎会让这个脏兮兮的少年在这里迎客?

    “这位大哥是怀疑兄弟的身份?”那少年极是机敏,瞧着两人神色,心里已猜出个大概,知道两人八成是嫌弃自己的穿着,便也不再上前拿药,只是在前面引路,嘴上依旧笑嘻嘻说着,“不瞒两位,我原本只是在归流城讨生计,并不是宗门里的老爷,只因城中也闯进了怪物,这才跟着霍家兄弟到了此处。这园子里受伤的人实在太多,人手又不够。正巧我一个朋友也有伤在身,想着也不能事事都麻烦大家伙儿,咱打小就是个忙碌命,便也过来搭把手。”

    听少年这样说,孙宇晨还有些将信将疑,水月却觉得过意不去,不过是个小小少年,自己这般年岁还在父母身边撒娇,但这少年已经历了风雨。这一路行来,水月时常能见到逃难的百姓,这时再看到少年消瘦的身影,心里不禁有些发酸,紧走了几步,赶到少年身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儿。

    “孙师兄,要不你先回吧,这里都是些杂活儿,你一个大男人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这儿有东子做帮手,不会有什么问题。”水月站在石室门前笑着和孙宇晨招呼,神色已自然了许多。

    李青的毒伤要比其他人重上许多,药也是单独配的,水月并不会煎药,但这个叫东子的少年却轻车熟路,显然并不是第一次干这活计。有山庄中的弟子从旁指点,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煎了一罐药出来,不待水月伸手,东子已经抢先端起药罐。

    “水姐姐,您人好,又长得这般水灵,这端茶送水的活儿哪能让您来,我走一趟便是,您只要陪着我一路上说说话儿便好。”水月被少年说得脸皮儿发红,不过这样的活儿她也确是没有干过,见少年手脚麻利,也不再坚持,跟在少年身旁,一前一后出了院子向云音阁方向走去。

    二丫出出进进不知几趟,远远瞧见水月和一个少年走了过来,连忙迎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护着少年,好像生怕药罐会打翻一般,倒将少年弄得有些紧张。

    “若是没有两位霍家哥哥,这会儿我和那几个兄弟只怕已经陈尸街头,这位姓李的哥哥为了保护大家伙儿受了这样重的伤,些许小事,让东子做做,心里也好受些。”少年一面和

    房中的众人打着招呼,一面麻利的倒药、吹凉,又一勺勺喂给李青吃,陆婉婷几次要上前帮忙,都被少年推却了。

    喝了药,李青虽未醒转,但神色已好了许多,众人心中无不叹服那姓翁的老者当真妙手。

    “东子哥、东子哥”众人正说着话儿,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呼声,听声音似乎很是焦急。少年听到呼声面色一变,快步向门外跑去,众人也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狗娃,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别急,慢慢说。”东子扶住差点跌倒的狗娃,一连声地追问,嘴上说着不要着急,但听语气他似乎比谁都要急切。

    “东子哥,你去看看灵儿,刚才她去给大个子喂药,回来时却好像哭过,问她什么她也不说,只是一个人关在屋子里哭。”狗娃神情有些惶急,他年纪虽小,但自小便跟着钱老大、东子他们混迹市井,自然比同龄的孩子想的要多。自从遇见了灵儿,他便知道东子哥对这小丫头很是有些在意,小小少年虽然不懂男欢女爱,但也知道灵儿对东子哥很是重要,眼见灵儿出了状况,小小少年第一个反应便是来找东子哥。

    急急与众人打了个招呼,东子便带着狗娃奔进了夜色中。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以为是孩童间闹些别扭,并不在意,转身回了房中去看李青的伤势。

    翁师所开的方子与寻常市井中那些医者不同,每次煎的药量不多,但每服药间隔却极短,只有一个时辰,这边才给李青服了,水月便又要赶去煎药。

    推开院门,四下里瞧了瞧,不见东子的身影,想是还没安慰好小女娃的情绪,水月忍不住笑了笑,自顾自去石室中忙碌。方才有少年在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这会儿要自己动手,虽然不时有山庄弟子指点,但水月仍花了大半时辰方才将药汤煎了出来。捧着这得来不易的果实,水月小心翼翼的往院子外走。

    “喂,听说了么?东苑那边出事了,听说龚三爷和孙师兄都已经赶了过去,好像是死了人。”水月身形一顿,东苑?那不是东子他们住的地方?怎么会死了人?听这些人说得这样神秘,显然不是因为伤病死的,现在敌人已经被阻挡在了园子外面,怎么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水月忍不住停下脚步,听了听,还好,死的并不是少年,水月心中有些难过,又有些庆幸。

    一路上胡思乱想,好不容易到了李青房中,众人都在,唯独不见了猛子。

    猛子来到东苑时,龚三已经将出事的房子封了起来,除了孙宇晨,其它剑峰的弟子也一概不许入内,但见了猛子递过来的木牌,龚三的脸色变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里竟然有兰台的人出现。

    猛子走近房中,这东苑原本是山庄弟子的居所,现在临时用来安置伤员,几个少年也跟着住了进去。因为是聚众而居,这里每一间房子都不大,正中是一架木床,沿着墙摆了些梳洗的用具,仅此而已。

    木床上有一名男子正倒在那里,毫无声息,床板、地面散落着许多血迹,一旁两名长鲸帮弟子正押着一个少年蹲在墙角。

    龚三跟在霍大猛身后,多年以来,长鲸帮帮规戒律都是由他执掌,可谓赏罚分明,缉拿的各种匪盗也不在少数,他很想看看这个少年到底有何本事,传说中的兰台又是如何办案。

    猛子进了房中瞥了少年一眼,这少年刚刚给李青煎了药,这会儿便在这里杀人?说起来总是让人觉得有些突然。

    径直走到床边,战甲整齐的叠放在床头,一柄战刀抽出了一半,旁边的男子看上去八尺有余,身上穿着麻布内衣,斜倚在床上,一层衬甲还在,胸口插着一柄匕首,直没入柄,双眼瞪的老大,目中满是不可置信。

第十二章 灵儿的真面目

    猛子站在男子尸身旁认真的看了半晌,这才抬头望向龚三。

    龚三站在一旁,见猛子什么也没说,只是望着自己,有些不明所以。

    “小霍大人可是看出了什么?”孙宇晨打从猛子到来便未曾开口说一句话,这会儿突然插言问道。

    “依着两位的意思,这案子是这少年所为?”猛子语气平淡,就好像随意说着些无关紧要的事。

    “那依着小霍大人的意思,这案子并非少年所为?”孙宇晨又在一旁插言。

    “这位是?”猛子盯着龚三,自打自己进了这里,龚三始终未曾说话,偏是旁边这名剑峰弟子三番五次插言。按理说这里是剑峰的属地,发生了命案理当由剑锋的人处置,但守在这栋房子周围的又都是长鲸帮的弟子,猛子不禁有些奇怪。

    “噢,诏令大人有所不知,这位是剑峰云中涧的大师兄孙宇晨,师从温婉温师叔。”龚三对猛子并没有太深的印象,只记得这位诏令大人是与被羁押的少年一同前来,莫不是这少年还有什么其他身份?亦或这死去的男子也与兰台有些瓜葛?若当真如此,事情倒有些难办了。大长老那边自己不能得罪,温师叔看似与各方均无瓜葛,但这孙宇晨今日到来,似乎也没打算置身事外,这兰台更是隐秘恐怖,龚三说起话来不得不格外小心,再没了对敌时的英勇豪气。

    “云中涧?我只知道剑峰规制一向由血剑堂掌管,何时轮到云中涧来说话?听这位孙少侠的意思似乎觉得这少年颇为可疑,莫非孙少侠的听到或看到了什么?亦或是孙少侠也是当事者之一?”猛子这段日子经历颇多,像这样敏感的时刻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若是换做旁人,避之唯恐不及,这个姓孙的剑峰弟子却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这里,即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半分离开的意思,话里话外隐有所指,实在是有些耐人寻味。

    “诏令大人言重了,孙某只是见大家好不容易安稳了些,却又生出这样的事来,一时情急有些口不择言,还望大人勿怪。”孙宇晨听了猛子的话语心中一紧,兰台之名,天下皆畏之如虎,这个少年瞧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年纪,但言语如剑,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便将自己装了进去,若是自己再多说什么,恐怕当真会给自己安个什么罪名,到时即便宗门出面,怕是也要脱一层皮,孙宇晨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好了,这少年我便带走了,案子是否是他所为一问便知,这里还要劳烦龚三爷费心照看,再帮我将这男子身上的甲胄送过去,在真凶未曾擒获之前不能有任何人进入此间。”猛子将东子扶起,向龚三点了点头径直去了,只留下一屋子人面面相觑。

    “孙师兄,咱们这便走吧,此处有兰台介入,咱们就别跟着瞎操心啦。”龚三轻轻拍了拍站在一旁发愣的孙宇晨,也转身走了出去,目光若有若无向着屋外的人群中扫了一眼。

    今日听到这里发生命案,孙宇晨便觉得蹊跷,他还记得死去那男子来时是和几个衣衫破旧的少年一道,看那男子身上的甲胄分明是归流城青虎卫的装束,自己虽然刚刚下山,但归流城中的情形却知道的一清二楚。那青虎卫自统领谭青虎以降数十人都被羁押,唯有厉战逃脱,这房中的男子身份呼之欲出。若当真是厉战,即便是有伤在身,孙宇晨也不信一个寻常少年有这样的本事能杀得了他。只是龚三也是识得厉战的,方才又为何不说?孙宇晨跟在龚三身后,一步步向外走去,人群中一道瘦小的身影一闪而逝。

    云音阁 丑时三刻 灯火依旧通明

    东子望着眼前的少年,他怎么也没想到护着自己一路来此的少年竟然是个官,瞧着连剑峰的那个姓孙的老爷和跺一跺脚整个归流城都要抖上一抖的长鲸帮龚三爷在这少年面前都有些畏惧,是的,就是畏惧。看来这少年不但是个官,还应该是个大官,自己要不要将

    戒指的事说与他听?若是说出来,必然会牵扯到灵儿,若是不说,钱老大和二蛋他们岂不是白死了?何况以灵儿和自己那两个兄弟的本事留着那枚戒指放在身边总归是个烫手的山芋。

    猛子将东子单独带进了房中,馒头叫嚷着要进来,也被猛子拦在了门外。给东子搬了把木凳,便再没理他,自顾自将那一整套衬甲挂在了墙上,这才在东子面前坐了,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东子看,没一会儿东子脸上便流下了汗水。

    “还没想好?也成,正好我也困了,你便在这里慢慢想,只是可怜了那汉子,若非在归流城为了护着你们带着伤与飞鹰卫的人厮杀,也不至于伤重若此。如今好不容易捱到了这里,伤势才见了些起色,却又丢了性命,说起来当真有些可怜。”猛子与馒头护着几个少年一路到此,知道这些少年年纪虽小,却个个义气,若是听了这些言语,少年能说些什么那是最好,不到万不得已,猛子并不愿在少年身上施展那些手段。说完了话,猛子并未多留,他想给少年些时间仔细想想。

    “喂,你没对他怎么样吧?这些孩子为了白家父子付出许多,都是有些义气的,咱们可别做那些让人背后吐唾沫的事。”猛子一出来便被馒头堵在哪里,这耿直的少年竟也知道压低了声音说话,只是神情却有些急切,显然一直等在外面,这些话已经憋了许久。

    “霍展鹏,在你眼里你兄弟就是这样的人?”猛子有些没好气的将馒头推开,冷着脸走了开去。馒头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又在后面大呼小叫的一路追赶。

    李青吃了两付药已经醒了过来,他有些奇怪,以那两个黑衣老者的修为,自己被那长枪刺中,按理说绝无幸理,但这会儿只是两付药下肚便已醒转,看来那两名老者是留了手的,只是自己连番坏他们好事,为何还要对自己手下留情?

    李青正在床上胡思乱想,便听到外面传来馒头的叫嚷声,李青凝视着门口,面上带着笑意。

    “青儿哥,你醒了?”馒头正追着猛子赔不是,猛然见李青正望着自己,立时丢下猛子冲了过来,抱着李青,笑得泪也流了下来。猛子也紧跑了几步,站在床前,虽然没说什么,但眼睛也有些湿了。

    “哥,你轻点儿。”二丫刚端了盆热水进来,看见馒头正抱着李青摇晃,连忙上前将哥哥扯开,有些没好气的白了一眼,“青儿哥刚醒,身子还弱,别再被你摇坏了。”

    “是是是”馒头束手束脚的站在一旁只顾着傻乐。

    陆婉婷看着众人打闹,微笑着起身取了碗热粥,坐在榻前,轻轻舀了一勺,吹了吹,有意无意瞥了一眼馒头,见这少年神色如常并无一丝不快,陆婉婷略一犹豫,仍旧将汤匙递到李青唇边。

    “吃吧吃吧,我们啥都没看见。”馒头一面说着一面转过身去,只是声音大得怕是离的老远都能听到。

    云音阁中烛火轻燃,笑语盈盈,一片暖意,但外面的夜色依旧黑沉沉一片,这黎明前的黑暗正是一天中最为浓重的时刻。

    好不容易安慰两个少年睡了,灵儿掩上房门,坐在镜子前。自己打小跟着爷爷在剑峰长大,整个剑峰从宗主到那些师兄师姐每一个人对自己都很好,只要他们出山,回来时便会给自己带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得空也会带自己玩耍,那时灵儿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但随着年龄渐长,这些人在灵儿眼中慢慢模糊了起来,他们仍旧对自己很好,但却没有人愿意坐下来听自己说话,爷爷终日奔忙,山庄中的师兄师姐也时常不见踪影,小女孩儿时常一个人去追山雀,去采迎春花,那时灵儿觉得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孤单的孩子。年岁又长,习了武,懂了事,灵儿才知道原来爷爷和宗门里的那些叔叔、伯伯,甚至是宗主都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亲近。直到她无意中撞见爷爷亲手杀了一个偷听爷爷说话的弟子时,

    灵儿才知道这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残忍。那一晚爷爷和自己说了许多话,比这十年来加在一起的话还多,从那以后灵儿便经常笑,但没有一次是发自内心,直到遇上东子。

    望着手中这只翠绿的戒指,为了它有多少人失去了原本平静的生活,自己也不得不带上这讨厌的面具。端详着镜子里陌生的脸孔,少女忍不住抬起手来。

    孙宇晨看到人群中那个女娃,按理说寻常百姓家的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早已吓得没了主意,但在这女娃身上,孙宇晨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慌张,这让孙宇晨起了疑心。

    与那位诏令大人和龚三爷道别后,孙宇晨没有回到住处,而是偷偷又潜回了东苑,他要看一看这女娃是何来路,今晚自己还有许多事要做,这一切的事情都需要一个契机。

    虽然发生了命案,但这园子里的弟子连日来奔忙奋战,今晚难得安静了下来,一个个早已睡得熟了,便是值夜的弟子拼命抵挡着睡意,但眼睛却也不断打架,哪里还有白日里的精神?

    一路蹑足潜踪,这些年从尘埃中走来,直到站在云中涧大师兄的高位,孙宇晨极有耐心,也很谨慎。虽然面对的不过是个小小女娃,孙宇晨依旧不敢有丝毫大意。隐在黑暗中蛰伏了许久,直待女娃回了房,窗棂中的烛火也暗了下去,孙宇晨才压低了呼吸一点点摸了过去。

    眼看着女娃竟从脸上又揭下一层皮来,孙宇晨眼睛越瞪越大,这小魔星怎会出现在这里?又怎么会与那些乞儿混在了一起?不管是为了什么这对自己来说都是天赐良机。

    灵儿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这些日子带着这讨厌的物件,脸上原本吹弹可破的肌肤都起了褶皱,不过快了,爷爷定然知晓自己的行踪,外面那些怪物虽然凶猛,但在爷爷面前却算不上什么,东子对自己很是痴迷,短时间内也不会说出什么,如今戒指已经到手,只要再忍耐片刻,便再也不用带这劳什子的东西。

    轻轻叹了口气,夜已深了,但自己还不能睡,灵儿的双手又轻轻抬起,手中那层薄如蝉翼的面皮被幽暗的烛火一照,显得阴森而诡异。

    “谁!”灵儿的双手陡然在半空中凝住,她听到了呼吸声,就在窗前,下一刻整个人已经飘了出去。

    “你瞧见了?”狗娃呆呆的望着眼前的少女,这生的如同天仙一般的少女是在与自己说话?难道自己是在做梦?狗娃记得方才明明是在睡觉,怎么忽然便到了这里?这个少女又是谁?

    灵儿瞧狗娃有些迷茫的目光,忽然有些后悔,看来这孩子只是起夜路过而已,只是自己这会儿心绪不宁,竟然露了真容,罢了,谁让你偏要这会儿出来起夜。

    狗娃还在胡思乱想,整个人已经飘飘荡荡飞了起来,下意识便要喊叫,却怎么也发不出声来,就这样一路飞着,进了池塘边的林子。

    灵儿擦了擦手,虽然没有见血,但这是她的习惯,每杀一人,她都觉得有些脏。

    “谁!”今天真是见鬼了,灵儿心里已经愤怒了起来,整个人化为一片流云向着不远处那条黑影追了过去。

    水月刚从霖雨轩出来,虽然每次只是熬出那么一小碗药汁,但所费的药材却极多,怪不得青儿哥吃了这般见效。水月想着二丫妹妹和婉婷姐一个劲的夸自己,心中也很是喜悦,听张师兄说翁师正在炼药,青儿哥只要再吃上一付将身子调的好些便可以服用素灵丹了,到时青儿哥便又可以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大家面前,自己也算是为恩人尽了一份心。

    这样想着,水月的脚下便快了几分,眼下时辰不早,自己还要尽快将药煎好才行。

    一阵清风刮过,天空中飘来一团云朵,水月心中忽然觉得有些寒冷,这些日子少女也没少对敌厮杀,将手中药包向一旁抛出,秋水剑已刺了出去。

第十三章 精灵还是魔鬼

    丑时过半,云音阁

    “喜子,你怎么来了?”东子瞪大了双眼望着眼前红着双眼的小小少年,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这孩子是自己一众兄弟中最小的,今年只有九岁,整日里总是跟在众人身后,像极了一只跟屁虫。现在自己这个最小的兄弟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却不见灵儿和狗娃,不用问定然是出了事。

    “东子哥,狗娃和灵儿姐姐都不见了,可能是被鬼抓走了。”小小少年这些日子眼见着几位哥哥一个一个消失不见,心中很是恐惧。他不怕吃苦,不怕流血,甚至不怕死,但他怕这些护他、疼他的哥哥们将他抛下。小小少年知道东子哥最讨厌他哭鼻子,一路上不停的告诫自己要忍住,但这会儿见了面,一开口仍旧带了哭腔。

    “别哭,”东子心中焦灼,言语间便有些不耐烦,但看到喜子的眼泪,又硬生生将语气缓和了下来,“喜子别怕,或许灵儿姐姐和狗娃哥只是起夜而已,你慢慢说,说清楚了好让霍大哥帮咱们找找,你也见过霍大哥的本事不是?一定能找到的。”东子虽然安慰着自己这个小兄弟,但他自己也知道八成是那枚戒指惹得祸。

    猛子就站在一旁望着,始终未曾说话。自己与这几个少年相处了几日,在猛子看来飞鹰卫之所以对这些少年紧追不舍,十之**是因为那汉子,但如今汉子已经死了,这些少年怎会又出了事?莫非这些少年身上还藏了什么秘密?猛子望着一旁正在说话的两个少年,决定试探一二。

    “喜子,东子”猛子提了把椅子与两个少年坐在一起,“这一路上我和馒头哥对你们怎么样?”

    见两个少年不住的点头,猛子继续说了下去,“这里是问柳山庄,剑峰的地界儿,一路上追杀我们的是飞鹰卫,归根结底也是剑峰的人。如今大个子已经死了,无论他是怎么死的,大个子的为人咱们却都是瞧见的,现在灵儿和狗娃也莫名奇妙消失,东子,你是个聪明人,如果到了这会儿你还不肯将事情说出来,那灵儿和狗娃可就当真危险了。”

    东子听了猛子的言语,神色间还有些犹豫,大个子死了东子心中五味杂陈,在归流城时大个子不顾身上的伤,拼了命的护持着众人,这才坚持到两位霍家兄长到来,但他又偏偏伤害了灵儿,在听到灵儿哭诉的时候,东子心中只有愤恨,待当真见到倒在床上的汉子时,东子又觉得有些难过,毕竟是一同经历过生死的。后来到了云音阁,冷静了下来,东子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只是他自己内心并不愿意深究,不知为何,东子心中有些怕,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些什么。

    但现在,狗娃不见了,灵儿不见了,不用问,那枚戒指肯定也不见了,东子咬了咬牙,现在已不只是他与灵儿之间的事了,若是再不说,到时戒指当真遗失,自己如何对得起死去的兄弟?如何对的起白家父子?又如何对的起生死不知的裴将军?

    听着东子的讲述猛子的眼睛越瞪越大,原来白景文到归流竟是为了将这枚戒指送给简大人,但这枚戒指中有什么呢?又是从何处得到?看来那飞鹰卫和长鲸帮这样为难几个行乞的少年也都是为了那枚戒指,若想要弄清楚这一切,还要尽快找到灵儿和狗娃,拿到戒指才成。

    二丫坐在李青床头,说是要陪青儿哥说话,眼皮却在不停的打架。

    陆婉婷瞧了眼墙边的漏壶,已接近寅时,怎地水月还没有送药来?别是连日厮杀,今夜又未曾休息,在药庐中睡着了吧?瞥了眼天神一般守在门旁的馒头,陆婉婷微微一笑,这少年哪里都好,就是太过耿直,方才猛子上楼时要他小心护着青儿哥,这便一直站在门边,好似随时准备与人打架一般。

    出了云音阁,陆婉婷深深吸了口气,忙了一夜,这

    会儿李青也醒了过来,清凉的夜风扑面,人说春风醉人心,在这一刻,陆婉婷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融化在这寂静的春山中。

    “陆师妹!”陆婉婷一惊,回身望去,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正从夜色中向自己走来,这不是云中涧的孙宇晨?这么晚了不睡到这里来做什么?

    “陆师妹,敢问诏令大人可在?”陆婉婷看着眼前这个帅气的男子,眼睛瞪的老大,什么诏令大人?自己听都没听过。

    “噢,看来陆师妹还有所不知,霍大猛霍大人供职兰台,我这里有些紧要的情况要面呈霍大人,还要劳烦陆师妹帮忙通传一声。”陆婉婷有些将信将疑,这猛子看年岁还没自己大,就成了什么兰台的诏令大人?但看孙宇晨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又不像是玩笑。

    “水月不见了?”这下连霍大猛也惊呆了,那几个少年生了事端还算事出有因,怎么水月也会不见?这又是为何?猛子也没理会站在面前的孙宇晨,转身向着门外走去。

    “喂,”猛子拍了拍馒头肩膀,“借小灰一用。”

    “又要找什么?”馒头瞥了猛子一眼,有些不太情愿,自从有了小灰,这几个家伙不管是丢了东西,还是丢了人,一准儿先来找小灰,经了方才一战,小灰也有伤在身,还没休息多长时间,这家伙便又来打它主意。

    费了半天口舌,猛子终于带了只虎首双翼异兽出了云音阁。对于水月,小灰并不熟悉,但与狗娃和灵儿却相处了有些时日,这会儿出了云音阁,一闪身便消失在夜色中。

    池塘边一座假山旁,猛子望着地上像是在沉睡的少年,胸中的怒火几乎不可遏制。是什么事能让凶手对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动手?莫非还是因为那枚戒指?看这少年胸口的掌印,凶手莫非也是个孩子?猛子脑海中浮现出灵儿的身影。

    小灰找到了狗娃,虎目中也泛起了红色,猛子轻轻拍了拍小灰的脑门,像是在自言自语“伙计,你也生气了,对不对?不过咱们还得再去找个人,希望这次能见到个活的,这孩子我一定不会让他白死。”

    巨大的双翼划过夜空,猛子望着眼前这所房子发呆,幸好有小灰在,否则谁会想到水月竟然是在这里?守在门前的几名长鲸帮弟子已经睡熟了,显然是被人无声无息间放倒。推开了门,少女就躺在大汉身边,闭着眼睛,任凭猛子怎样叫仍旧如同沉睡一样,只是有一样令猛子欣慰,这少女是呼吸尚在。

    “水月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猛子才进了云音阁,罗剑也紧跟着大踏步闯了进来,见了猛子,一面连声询问,一面轻轻自猛子怀中接过少女,小心翼翼的放在一张软椅上。陆婉婷也走了过来,与罗剑一起认真查看。

    “你不守着刘锦,怎么会来到这里?”猛子站在罗剑身后,声音有些焦急,那刘锦虽说已经被封住了周身大穴,又用铁链紧紧锁了,但猛子仍旧有些不踏实,如今这园子里许多人都有伤在身,这罗剑擅离职守,若是发生了变故,只怕是无法收拾。

    “噢,霍兄弟不必在意,孙师兄替我守在那里,不会有事。”罗剑整个心思都在水月身上,头也没抬便应了一句。

    孙宇晨,又是孙宇晨,发生凶案的现场有他,来告知水月失踪的是他,如今善解人意的接替罗剑的也是他,猛子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如今温峥和瞿秋影都有伤在身,龚三又要负责防务、巡查,青儿哥也躺在床上,当真也没什么合适的人选。

    “陆姑娘,怎么样?可是有什么发现?”猛子瞧着陆婉婷皱着眉似乎有些犹豫,连忙上前询问。想着方才和小灰一路去寻灵儿,竟然只是寻到了一只香囊,猛子第一次对这个平日里机灵可爱的小女娃生出了一丝恐惧。眼下若是能及早将水月

    唤醒,便可以多知道些讯息。这短短一两个时辰中发生的事情,令整座内园都罩上了一层迷雾。

    “后溪、阳谷、四渎...,这是白云山庄的“万里孤舟””陆婉婷心中还是有些犹豫,似这般将紫府封锁,却又不伤及性命,除了白云山庄的“万里孤舟”,整个剑峰还没有第二个法子。但这里分明没有白云山庄的弟子,更何况这“万里孤舟”是白家的不传之秘,难道是那个小丫头到了?想到那个古灵精怪的丫头,陆婉婷也觉得一阵头大。

    白云山庄?猛子虽然对剑峰并不了解,但也知道那是大长老白神所居,又是白家?从定边到归流再到这里,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与白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可有法子将她唤醒?”猛子定了定神,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毕竟陆家也是家学渊源。瞧着陆婉婷充满歉意的目光,猛子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当务之急要尽快将那女娃寻到才成,只是这内园颇大,庄中的弟子连同前来应援的人手没有一千,几百也是有的。这许多人被花圃、苗林、灵泉、异草分割得散居在各处。龚三手下能用的也不过数十人,再加上二丫那里十来名内门弟子,想要在短时间将整座园子搜遍也是极难。

    猛子负着手来回行走,忽然顿住了脚步,转身向楼上走去。

    “喂,你这是做什么?”馒头见猛子扯着东子径直出了云音阁,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赶忙上前阻拦,却被猛子一把推开。

    “猛子,你冷静些,即便你将东子治罪,对事情也没什么帮助。”陆婉婷跟在后面苦苦相劝。

    云音阁下是一弯小小溪流,被溪流环绕着的是一处高台,平日里都是用来举行些祭奠仪式之用。但现在高台上用来绑缚牲畜的木架上高悬着一条消瘦的身影。一个少年手上正拿了柄小刀站在身影前用心切割,凄惨的叫声划破夜空,在这寂静的春山中来回飘荡。

    渐渐高台下已经围了许多人,一开始还在窃窃私语,慢慢地声音大了起来,到得后来愤怒的喝骂声、声讨声已经响成一片,若非碍着兰台的声名,这会儿只怕已冲上台去将持刀的少年撕成了碎片。

    “你竟然真的动手?”一道冰冷的声音在猛子身后响起。不用回头猛子也知道是井犴到了,这整座园子里,若说还有谁不在乎兰台,怕是只有身后这少年。其他人背后或是宗门或是帮派,这天下只要还有所牵挂的,便没有人能无视兰台的存在。

    “当然是真的,若非如此,又如何能逼得她现身?你也瞧见了,那女娃不但对同门出手,便是一起经历生死的伙伴也没放过,对待残忍最好的法子便是比她更加残忍。”猛子并没有回头,他每一刀都割得极为小心,极为认真,既要让面前这少年痛不欲生,这样才不会给人听出破绽,但又不能当真坏了少年的性命,虽然进了兰台,但猛子的心却还未冷。

    “咱们就眼睁睁的看着这恶魔这样残害人命?那还是个孩子啊。身为剑峰弟子,你们的热血,你们的担当呢?”人群中不知哪里有人大声怒吼,这吼声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脑海中炸响,终于有人忍不住,向着高台冲了过去。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很快汇成了洪流。只是这洪流涌到台前便定住不动,逼住整条洪流的只是一柄剑,极细的剑,没有锋刃的剑,剑虽无锋,但面对它的每一个人都打心眼里赶到寒冷,感到恐惧。

    人群忽然散开,一个少女像一朵白云飘荡而来,雪白的毛皮帽子,月白的衣衫,绣着虎头的皮靴,这样的装束在这四月天里显得颇有些不合时节,但这会儿穿在少女身上,却灵动非常,像极了来自山间的精灵。

    少女就这样一步步走来,没有看四周人群一眼,连井犴的剑也没能阻挡住少女的脚步。

第十四章 她亲手杀了他

    “我来了,让他走。”少女静静站在猛子面前,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以少女的见识只是一瞬间便已明白自己被骗了,今天自己若是不来,面前这少年也不会将东子怎样,但自己怎么就心软了呢?

    “大个子没有碰你,对么?”东子几乎是嘶吼着问出这句话,他不愿意相信自己喜欢的女子是一个暗夜的幽灵,他仍旧渴望她还是归流城中倚在自己身边的那个女娃,但他知道那个夜晚再也回不来了。

    少女并没有理会东子,只是盯着猛子看,“霍大猛,父霍铁锤,母霍齐氏,年十五,青山郡鄯无县霍家村人,自幼喜读书,定边县白家暂住半月,今年二月刚过了县学大考,而后只身赴白水校尉营救人,可谓单刀赴会,入职兰台时间不详。”

    见猛子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少女微微一笑,若是寻常少年忽然听见自己被人了解的这般清楚,心神难免会生出变化,但眼前这少年却没有一点反应,似乎听到的这些与自己全无半点关系。

    “看来东子已经将一切都和你说了。”少女声音平淡,她知道若是东子仍旧保守秘密,眼前这少年听到方才自己那番言辞断然不会无动于衷。若自己只是个寻常乞儿,即便是逃难的大户人家子弟,也断无可能将一人了解的这般清楚。但这少年听到这些却全无反应,那便只有一种解释,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往听到许多人提到过兰台的恐怖之处,白灵儿一直有些不以为然,她不相信这世上还有比宗门更加强大的存在。但今天她真的对兰台,对眼前的少年升起了一丝恐惧。短短一个时辰不到,这少年不但让东子开了口,更是猜出了自己的身份,看来狗娃和水月也已经被他寻到,爷爷说的不错,每一个兰台出来的人都不能轻视。

    “大个子是不是没碰过你?”旁边又传来东子愤怒的嘶吼。

    少女拿了块手帕轻轻给东子擦着脸上的血迹,目光专注而温柔,她也不知道今天自己为什么要来,原本她已经知道只要再等上一个时辰,自己便可以脱离险境,但听到东子在这里受刑,她还是毫不犹豫便赶了过来。望着少年满是献血的面庞,因愤怒而变得血红的双眼,白灵儿轻轻一笑,“傻瓜,只有你才会相信我的那些话,大个子不叫大个子,他叫厉战,是归流城青虎卫的将校,一个大大的英雄。你说这样的人物怎会对我一个小丫头动手动脚?”

    少女的语气十分轻柔,就像是与自己的情郎低语,见少年又开口要问,急忙伸手掩住,“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咱们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只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你就忍心浪费在一个不相关的人身上?”

    东子原本心中虽怒,但还存着那么一丝希望,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大个子,直到方才他还在心里告诉自己或许他们之间有仇,也或许只是失手,但这会儿见到少女说得这般轻松随意,就好像她杀的不过是只阿猫阿狗一般,东子心中在没有丝毫侥幸,只觉得愤怒、失望、伤心、愧疚一股脑的袭上心头,连身上那几十道伤口也感觉不到痛楚,忍不住大叫一声吐出口血来。

    “你瞧你这般气做什么?”少女的声音依旧轻柔,“你知道么,在没遇到你之前,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朋友。从小到大,别人怕我、爱我、恨我、怨我,都不过是因为我的身份,因为爷爷的权势,但只有你喜欢的是我这个人。你知道么,那天晚上我虽然骗了你,但是我好开心。原本我想着待办完了这趟差事,便带着你回剑峰去见爷爷。你虽然身份低微,但那又如何?有了爷爷做依靠,只要进了剑峰,要不了几年,你便也会是那些百姓口中人人称羡的剑仙。但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只是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只是因为那些跟着你到处要饭的叫花子?爷爷说得对,这世

    间唯有自己可以依靠,什么爱人、朋友,不过是人们功成名就时用来锦上添花的点缀罢了。”

    猛子本来是不愿白灵儿接近东子的,但没法子,这是东子唯一的条件,他要单独问问白灵儿,没听到白灵儿亲口承认,东子怎么也死不了心。最纯净的爱就是这样,来的毫无征兆、毫无理由,但一旦来了,便一辈子也难以割舍。

    猛子瞧着两个人一会儿哭,一会儿叫,忽然想起了二丫,他有些羡慕他们,无论今日是怎样的结局,哪怕是人鬼殊途,天涯路远,但两个人毕竟爱了,哪怕这爱是这般危险,这般令人心碎。今日过后,自己也要好好珍惜二丫,也要去告诉她自己喜欢她。

    正在这胡思乱想,忽然听见白灵儿放声大笑,东子却一口血喷了出来,心知不好,猛子一跃而起。

    但是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东子缓缓低下了头,身子倚在白灵儿的身上一点点软了下去。

    这一下变生仓促,怎地方才还在那窃窃私语,听少女的声音也很是温柔,但转眼之间便痛下杀手,这是个疯子吗?猛子心中又是疼痛,又是愤怒,若非答应配合自己演这出戏,东子又怎么会死?今日说什么自己也要将这人面蛇心的恶贼擒下,也让她尝尝自己的手段。

    出乎意料的是这少女竟然并不抵挡,任由自己将她捆了起来,双眼只是望着吊在那里的东子,目中满是柔情,似乎在于另一个自己彻底告别。

    带了白灵儿回到云音阁,出乎意料的是李青竟然已经能下地行走了,这让原本心情有些低落的猛子感觉明朗了些。

    陆婉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白灵儿,这女娃平日在宗门虽然很是淘气,但总是笑意盈盈,显得对谁都热情,都亲近,在宗门里人缘极好。但今天陆婉婷才知道这个整日叽叽喳喳,显得没心没肺的少女心里竟然这样苦,陆婉婷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有个好父亲。

    “青儿哥,感觉怎么样?”猛子才将白灵儿安置好便急匆匆下来走到李青身边关切的询问。

    “诏令大人可在?”二丫正缠着李青在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原本担心少了一付药会耽误青儿哥的伤势,没想到转眼间李青竟然能下床走路,小丫头心中正兴奋着,忽听到门外传来呼喊声,还未等其他人有所反应,已经一溜烟跑了出去。

    门口一个长鲸帮弟子正在那探头探脑张望,眼前忽然一花,已站了一名少女。

    “寻我何事?”猛子皱着眉望着跟在二丫身后亦步亦趋的少年沉声喝问。今夜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让人没有片刻喘息。方才东子就在在自己眼前丢了性命,猛子心里正有些烦躁,又见这长鲸帮少年前来,知道怕是又出了事,不免有些不耐。

    “回大人的话,”少年被猛子一喝,身子不由一颤,声音也有些发抖,“西苑溪山堂出了些状况,刘锦死了,孙宇晨重伤,这会儿三爷和翁师都已经赶了过去。”少年说完低着头偷瞄着猛子的脸色,他生怕这位兰台的诏令大人一怒之下会将气撒在他的身上,平日里他没少听说市井中的传言,那兰台中的人都是宛如恶魔般的存在,动念之间便可以决人生死,少年一颗心跳得发慌。

    “走吧,一起去看看。”李青轻轻拍了拍猛子,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虽然加入了兰台,但内心却并不冷酷,这一晚经历了许多,怕是心中已经有些乱了。自己现在已经可以走动,正好陪着他一起去看看,发生了这许多事,显然这内园中也是激流暗涌,李青实在有些担心自己这个兄弟会在不经意间在被他人算计。

    二丫和馒头听李青要去,知道他是担心猛子,一个个也在一旁随声附和。

    猛子瞧着自

    己这几个伙伴,心头一暖,自己不过是个寻常山村少年,想要一展心中抱负谈何容易?如今加入了兰台,虽然这兰台的名声似乎并不怎么样,但猛子依旧十分珍惜。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但却很在意几个伙伴的想法,方才东子因自己丢了性命,猛子心中很是忐忑,他担心青儿哥和馒头会认为自己冷血,更担心二丫对他生出误会,这会儿见大家伙儿不但没有一句责备,眼神中只有关心和担忧,猛子深深吸了口气,这条路是自己选的,纵然布满了荆棘,只要这些兄弟还在,自己又有何惧?

    溪山堂,顾名思义,依山傍溪而建,在整个内园中地势最为险要,将刘锦羁押在这里,只要留下几名高手守卫,敌人便很难在短时间攻陷。原本这里是最令人放心的地方,没想到今夜竟然也出了事。

    “诏令大人,翁师正在给孙宇晨医治,现场并未动过,还请大人帮着验看一二。”龚三上前来迎猛子,却瞧见李青也跟在身后,不由一怔,眼睛瞪得老大。

    “三爷见到我很是吃惊?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未曾想好的这样快。”李青与猛子不同,身上并无官职,又与龚三一同浴血奋战,这会儿见了当然分外亲切。

    “三爷不必张口闭口大人长、大人短的,我这兄弟虽然在兰台供职,但年纪毕竟还轻,经验也还尚浅,这里又是剑峰的地界,行起事来也多有不便,还要请三爷多多帮衬。”李青知道自己这个兄弟不善言辞,又极为认真,处事难免让人觉得有些严苛。长鲸帮能在归流城屹立多年,自然有其道理,这问柳山庄属于剑峰,虽说只是一处药圃,但各方势力恐怕也是盘根错节。自己兄弟初来乍到,若没有龚三的助力,只怕会有许多阻碍。

    “李青兄弟言重了,诏令大人年少有为,正是国之栋梁,岂是龚三这等粗人可比?但这问柳山庄不但是剑峰的属地,更是咱们天龙的地界,如今宵小来犯,有用得到龚某的地方,自当效力。”龚三行事素来谨慎,不然又如何能年纪轻轻便在长鲸帮身居高位?原本见猛子做事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心中总是有些不快,想着既然有这位诏令大人在,自己也乐得个清闲,今夜的问柳山庄左右不过是那些大人物的猎场,自己费力也好,不费力也好,单凭自己的力量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这会儿听到李青说话,想起方才一同浴血杀敌,战况虽烈,却是平生快事,心中对李青也很是佩服。像这样的人物若是今夜能躲过灾劫,未来必然一飞冲天,自己或许也可以跟着借些助力。这样想着,龚三重重点了点头。

    猛子听到李青这样说,心中虽然隐有不快,但也知道兄弟是为自己好,便也冲着龚三笑了笑,二人相偕着一同进了堂中。

    翁简连施了数针,又给孙宇晨服了药,看着少年呼吸平缓了些,这才直起身来,却瞧见李青从门外走了进来,老者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

    将李青拉到一旁,用心的把了脉,翁简不由啧啧称奇,不过两三个时辰,这少年体内所中之毒竟然已减轻了许多,虽还有些残余,但只消两三付药便可去除干净,剩下的只是静养而已。老者心中虽然好奇,但今夜的事情委实太多,这孙宇晨又中了毒,看这伤势只怕自己又要炼些“素灵丹”来才成。老者医者父母心,心中惦念着孙宇晨的伤势,也没与李青多说,急急忙忙告辞而去。

    猛子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刘锦已然没了呼吸,值守的几名剑峰内门弟子也都丢了性命,竟然也是与孙宇晨一样中了毒,这会儿整座溪山堂除了仍旧昏迷的孙宇晨,已经没有一个能开口说话的。看这溪山堂四周门窗紧闭,并没有打斗闯入的痕迹,连门外的草木也未曾倒伏,莫非下毒的人与这些剑峰弟子熟识?猛子只觉得眼前迷雾重重。

第十五章 云音阁夜话

    陆婉婷守在云音阁二楼静室门外,不敢稍离,想着这些日子经历的一桩桩一件件犹如梦中。

    这些年来有父亲在,陆婉婷的生活平安而宁静,虽然也时常和宗门的师兄弟下山去缉捕匪盗,猎杀凶兽,但大都没什么波澜。以前陆婉婷一直认为只要有宗门在,只要有父亲在,这十万里大青山便会一直太平下去,尽管偶尔也会有些匪盗、凶兽乃至流兵作乱,但都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直到那一天去了野狼谷之后,一切便全都变了。那些平日里和睦友善的叔叔伯伯一个个忽然间换了脸孔,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即便是父亲,听说也已被调往边关,眼下这一路行来到处都是怪物,连青儿哥的家乡都遭了难,若是云屏关安然无恙又怎会发生这样局面?陆婉婷心中很是为父亲担忧。

    “师姐,”静室中响起一道甜甜的声音,“师姐可是在想陆伯伯?哎”静室中那道声音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又沉默了下去。

    “灵儿妹妹,父亲怎么了?你可是知道些什么?”陆婉婷知道静室中这少女的爷爷便是当今剑峰的大长老白神,在整个宗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在许多弟子眼中,这位大长老才是剑峰真正的顶梁柱,当家人。这些年朝廷对剑峰诸多限制、打压,若是没有这位大长老出面周旋,只怕现在的剑峰连归流城都难以保全,到时这诺大的宗门,上上下下千把号人所需用度又从哪里得到?没了资源用度,剑峰便会彻底沦为朝廷附庸,任其予取予求。因此听到白灵儿叹气,陆婉婷的心便提了起来,想也没想便开口问了出来,声音中透着急切。

    “师姐,这些年你也知道宗主整日坐在那座孤悬的剑峰之中,很少露面,宗门里里外外的事务几乎全赖爷爷打理。陆伯伯出任归流城主也是爷爷一力推荐。但这段日子你也看到了,归流城中发生了许多事,原本此时更需要陆伯伯坐镇,但宗主却在这时候下了剑峰,力排众议,要陆伯伯去云屏关上任,却将归流城这样重要的地方交到了阴贵那厮手上,眼下这大青山中到处怪物横行,许多百姓的村镇都遭了殃,真不知道宗主是怎么想的。”白灵儿的声音中透着一丝愤怒,一丝无奈。

    陆婉婷一颗心沉了下去,原本他还想着不过是些传闻,父亲镇守归流城多年,况且眼下归流城局势多变,怎会轻易将父亲调往他处?但这会儿从白灵儿口中亲耳听到,陆婉婷心中已经乱了,张了张口,想要问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师姐,咱们打小便认识,你还记得那年灵儿独自去山中捕捉美女蝶,结果迷失了路径,爷爷又不在宗门,还是你大半夜走了几十里山路将灵儿带了出来,那时师姐还不到十岁。”陆婉婷倚在门边,是啊,那时自己也不知为何有那样的勇气,不过这个小丫头那时便天不怕地不怕,整日里尽是闯祸,时不时便会哭着鼻子来寻自己,只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从什么时候变得竟然学会了杀人?陆婉婷心中有些难过。

    “师姐一定觉得如今的我有些陌生对吗?”白灵儿的声音中透着些许失落,些许委屈,听在陆婉婷的耳中似乎又变回了当年那个时常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师姐你知道这几年灵儿是怎么过的?咱们宗门日渐受朝廷欺压,宗门里那些叔叔伯伯们没几个愿意出头,与朝廷做对。只有爷爷,可是爷爷毕竟年岁大了,没人帮衬怎么能成?灵儿虽然年幼,但就这么一个亲人,我不帮他谁帮他?这些年人没少杀,但死在灵儿手上的都是些朝廷和山戎的探子,无一不是罪有应得。”

    “那东子呢?东子也是罪有应得?”陆婉婷今天看着猛子将灵儿带了回来,心中还有些不太相信,这会儿听到白灵儿说到这里,忍不住脱口而出。

    白灵儿的声音沉默了,静室中似乎隐隐传来啜泣声,陆婉婷

    心中不忍,几次想要开口询问又忍了下来,她实在想不明白灵儿即便是在剑峰中也是高高在上,虽然平日里活泼可爱,但是整个宗门中当真能与他亲近的却没有几个,怎么今日面对这个行乞的少年竟然这般不同,又怎会忽然动手将他杀了?

    “师姐,我知道你心里有许多疑问,你一定很奇怪灵儿怎会与那几个乞儿混到一处。其实说来也没什么,只不过是灵儿得了一些宗门内有人与山戎暗通款曲的证据,戳到了莫些人的痛处,这才遭到追杀。没法子只得混迹到市井见躲避,不想还是被人寻到了这里。”白灵儿这会儿声音已经平静了下来,但听到陆婉婷耳中宛如响了道惊雷。

    陆婉婷心中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忽听到楼下响起脚步声,心中一紧,今日青儿哥、馒头他们都随猛子去了溪山堂,只有自己守着灵儿,莫不是灵儿口中的那些人寻到了此处?一念及此,陆婉婷急忙持剑在手奔了出去。

    “陆师姐也在?”楼下一个青年男子正抱着个药匣缓步而上,见到陆婉婷横眉立目,提着一柄长剑拦在上面,不由一怔,连忙笑着招呼。

    “原来是张师弟,这么晚了张师弟到这里是做什么?是来看青儿哥?”陆婉婷认得这青年男子,正是翁师的高足张川林,先前在外院时这男子便为许多受伤的弟子医治过,陆婉婷心中对他颇有好感,但眼下灵儿还在这里,陆婉婷不敢掉以轻心,提着长剑的手并未放松。

    “噢,原本是要看看李青兄弟,但来时见过家师,听说李青兄弟已无大碍,当真是可喜可贺,只是此次前来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静室中这位女子。”张川林没有继续前行,他知道自己若不说清楚,眼前这位断不会放他过去。

    “为了她?她怎么了?”陆婉婷有些惊讶,没听说灵儿有什么病症需要医治,怎地这张川林竟然深夜前来探视?见张川林站在那里不再答话,不由得心中更疑。

    “师姐,让他进来吧,若是师姐不放心,与他一起进来便是,以师姐的本事,莫非还担心灵儿跑了不成?”听到白灵儿的声音中带着哀求,陆婉婷也有些心软,想着白灵儿被捆绑的那般结实,这姓张的弟子更是手无缚鸡之力,便放进去也不打紧,万一灵儿确实有伤在身,若是被自己耽搁了也是不妥。

    开了静室的房门,陆婉婷吓了一跳,眼前这少女被猛子带来时还活蹦乱跳,只这一会儿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头发也枯了,肌肤也像失了水分的叶子一般满是褶皱,这下陆婉婷也有些慌了手脚。

    张川林却是不惊,像是早已见惯了一般,自药匣中取了枚丹药出来喂少女吃了,这才拿起枚长针,望了眼陆婉婷,似乎有些犹豫。

    “张师兄,无妨的,陆师姐与我打小相识,也算是一家人,况且职责在身也不好退避,你便施针吧。”白灵儿的声音依旧甜美,但听的陆婉婷心中更是发酸。

    “啊,”凄厉的惨叫声响起,白灵儿原本便干枯的面庞这会儿已经彻底皱在一处,双手双脚痉挛着,嘴角已被咬出血来。

    “陆师姐,可否打个商量?”张川林忽然停下了针,望着陆婉婷,眼中带着祈求,“你也瞧见了,这针法极为痛苦,若是仍旧将灵儿绑缚得这样紧,怕是不利于气血运行,会更加痛苦,能不能请师姐将绳上的阵锁松开些,以灵儿眼下的情况,即便放她离开,怕是也没有力气走出这座云音阁。”

    陆婉婷瞧着瘫在椅子上的少女,红着眼睛点了点头,伸出手前去开锁。这阵锁是宗门那些匠师专门炼制,极是繁复,即便是陆婉婷也需要聚精会神才能一一解开。好不容易打开了最后一只阵锁,陆婉婷长长松了口气,正要起身,忽觉背上一痛,身上的力气似乎一瞬间消失得干

    干净净。

    躺在地上,望着眼前这少女,干枯的肌肤一点点又变了回来,笑颜依旧如花,但看在陆婉婷的眼中却又着说不出的邪恶。

    那个姓张的弟子这会儿正拿着一枚长针向着自己走来,却被白灵儿拦住。

    “师姐,”白灵儿走到陆婉婷身边轻轻蹲了下来,“莫要怪灵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为了爷爷的大计,只得委屈师姐了,待日后宗门安稳了,灵儿一定登门给师姐赔罪,但眼下灵儿身上还有要事,就不陪着姐姐了,姐姐安心休息,川林那针上并没有毒,只是些安神的药物,不过是份量重了一些,睡上一觉便好。”

    陆婉婷眼看着少女飘然而去,脚步没有一丝急切与慌乱,忽然间觉得少女的背影是如此陌生,原来自己从来便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少女,陆婉婷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孤单,原本熟悉的世界,熟悉的人在这一瞬间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一个个看不通透,轻轻合上双眼,不知不觉中滑下一滴泪来。

    猛子望着地上刘锦的尸身,心中疑惑,这刘锦虽然受了些伤,但是并不致命,如今也没有新的伤痕,方才翁师也看过,并没有中毒,怎么就死了?敌人费了这般周折进来杀他又是为的什么?看来一切都要等孙宇晨醒来后才能知晓,只是今夜发生了这么多事,自己是不是还有时间等他醒来呢?

    嘭,内园西北方的天空中亮起一道焰火,赤红色的火光并不热烈,却久久不息。

    “糟了,”龚三大喝一声,向着四周长鲸帮弟子吼了起来,“所有人跟我去青木门迎敌。”

    才奔出几步,又转身向着李青大声喊着,“李青兄弟,劳烦你赶紧去春华轩,只怕翁师那里出了变故。”说完带着一众长鲸帮弟子头也不回的去了。

    看着那道焰火升起时,李青只是觉得有些突然,却未曾意识到事情会这般严重,这会儿听到龚三呼喊,他知道一定是出了事,即便方才身陷在怪物群中,面对那两个神府境高手,也未见到他这般焦急。

    虽然身子还有些发虚,但李青仍旧没有犹豫,径直朝春华轩方向奔去,二丫和馒头见李青忽然间跑了起来,也一左一右紧紧跟随。

    猛子并没有与李青同往,事发突然,自己已经没有时间仔细探查,当务之急是先将白灵儿手上的戒指拿到再说。一路急奔,云音阁中灯火依然明亮,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猛子心安了许多,进了门径直上楼,推开静室的门,猛子呆住了。

    静室中哪还有白灵儿的影子,只有陆婉婷闭着眼躺在地上,旁边还瘫了一团绳索,正是自己用来捆白灵儿的。

    上前探了探鼻息,还好,人还活着。猛子略一犹豫,还是将陆婉婷扛了起来,出门向着东苑赶去。青儿哥那里有二丫和馒头跟随,即便再多一个自己也没什么不同,但东苑却还有许多伤员,山庄中的弟子,还有些战力的剑峰弟子都一并住在那里,想来这会儿恐怕仍在熟睡,自己早些去将他们唤起来,便能早些多一份力量用来对敌。

    才走到东苑墙外,便听到里面响起一片嘈杂声,混乱中一道甜美的声音显得分外与众不同,“众位师兄弟,大长老知道大家伙儿在这里浴血奋战,这会儿正带这人星夜兼程而来,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到达,大家伙儿只要跟着我再坚守片刻便能等到援军,到时各位的功劳宗门不会忘记,功勋、剑技,大家伙儿返回宗门是都会得到。”

    这声音对猛子来说实在太过熟悉,这一路上被飞鹰卫四处追杀,每每听到这声音都会令人心中一震,便又会生出血力量来,但现在再听到这到声音,猛子只觉得热血上涌,心头充满了愤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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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什么又是奸邪?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又是儿女情长?似乎一切并非那么清晰,每一个人都在面对选择、面对诱惑。
孰是孰非,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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