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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风雨照西京     江山烟雨录txt下载     江山烟雨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二章 簌花楼的七娘

    肥老二望着几个少年,他知道若是将几个少年逼得急了,只怕没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又想起崔判和阴贵的名声,肥老二心里更是颤抖的厉害。咬了咬牙,事到如今,自然保命要紧。自己将戒指讨要回来交给几个少年,到时若真的查到自己,大不了都推到几个少年身上便是。

    这般想着,肥老二重重点了点头,望向几个少年,也不再隐瞒,将事情一一说了。细细嘱咐了几个少年跟在自己身后,肥老二转身向店外走去,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匆匆折了回来,将卤肉与钱袋仔细收好,小心的瞥了眼少年们,见几个少年已出了门去,并未留意自己,这才放心的关好店门,沿着长街向前行走。

    曾老权出门还没走几步,便瞧见肥老二带着几个少年急急向着远处走去。曾老权心中有些奇怪,这几人平日里都瞧着对方不惯,今日怎么竟混在了一起?摇了摇头,又想自己管这些做甚?还是赶紧打了酒来,再烧上条鱼,那滋味儿,曾老权心情很好,又哼着曲儿继续前行。

    “砰”肩头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手里的酒壶一荡,正磕在旁边墙根上,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曾老权心里有些起火,正要喝骂,肩头又被人推了一记。

    “闪开,闪开,”曾老权望着从身旁经过的几名黑衣汉子,将到了嘴边的话语生生咽了回去。在归流城讨生活,即便城主府那些大人物不认识也并不打紧,但若是不识得长鲸帮的这些爷,那恐怕要有些苦吃了。曾老权缩在墙角,眼见着几名黑衣汉子追着几个少年的身影走的远了,这才拍了拍衣服,低头啐了一口,转身向回走去,心中暗骂晦气。

    簌花楼就在镜湖旁,在归流城是远近闻名的素菜馆子,罗汉观斋、素烧鹅便是连城主尝了都赞不绝口。这里虽是素宴,价格却极是不菲,往来也多是些权贵、豪富之流。肥老二离得老远便开始整理衣衫,想着待会儿便要在见到梦中的美人,紧张得一颗心都快要跳了出

    来,生恐自己身上有一丝不妥帖,到时闹出笑话来,让美人平白看轻。

    眼见着前面便要到了地方,钱老大刻意落后了些。自己兄弟虽说今日换了身干净衣衫,但与肥老二站在一起却仍是有些突兀。瞧着这楼只有一处门户,钱老大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兄弟几个捡个离门近的位子守着,不怕那肥猪能飞上天去。

    时间不大,几碗素面便端了上来,清澈的汤汁,碧绿的青菜,银丝荡漾,香气扑鼻。几个少年奔波了许久,也是饿了,一面大口吃面,一面紧盯着店门。忽然少年们一起低下头去,七八名黑衣人疾步进了门来,左右看了看,走到少年们旁边一桌,站在那里,高声喝骂,竟将一桌客人硬生生轰了起来。

    一名白衣书生怯懦着拉起妻子,又抱了女娃正要离去,却被迎面走来的一名女子拦了下来。

    “三儿,带客人去雅间。咱们没招待好客人,这顿算在咱们账上。”女子三十许年纪,面容白皙,穿了件柳青团花银丝小袄,下面配了件烟青色长裙,白皙的手腕上戴着支银镯,说起话来极是干脆。

    一名二十来岁年轻伙计应了声儿,便上前劝着书生一家一起去了,看也未看几个黑衣人一眼,似乎并不担心女子。

    几个黑衣人才坐下,便瞧见一名女子款款而来,这女子并非生的极美,但一眼瞧上去几乎让人酥到骨子里。一名黑衣人邪笑着站了起来,却被女子伸手按了下去。

    香,几名黑衣人都嗅到了香气,脸上满是陶醉。

    “几位爷想必是第一次来吧?咱们店里客人多,怠慢了几位爷,奴家敬几位爷一杯,还望爷们多多担待。”女子说着伸手取了酒壶,给几名汉子面前一一斟满,面上笑意盈盈。

    “七娘手下留情!”几名黑衣汉子只觉身子都要软了,端起杯正要饮,门外飞来几只铜钱,一众汉子手中酒杯应声而碎,酒水淋漓着洒了一地。汉子们心中一惊,

    立时清醒了过来,望着门外进来的大汉,吓得连忙退在一旁,冷汗已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呦,我当是谁这么霸道,原来是你崔老三来啦。怎么着?整个归流城都不够你耍,要到我这小店来耍威风?”女子瞧也不瞧几名黑衣人,自顾自坐了下来,端起酒杯就在唇边品了一口。

    一名满面横肉的大汉缓步入内,脸上的神色并不好看,狠狠瞪了几名黑衣人一眼,向着女子赔笑道,“七娘莫怪,这几个小子位卑识浅,不知道您这儿的规矩,崔某回去定然重重责罚,还请七娘高抬贵手,放过他们这一次。”

    女子像是并未听到大汉说话,也不做声,依旧自斟自饮。

    大汉望着女子,额头也见了汗。眼前这位姑奶奶来历神秘,自打开了这间簌花楼,只要有在楼里闹事的,从没一人能够完完整整的站着出去。刚开始还有人不服,去城主府禀告,谁知一向秉公执法的陆城主对此事竟然不闻不问,像似从来未曾发生一般。一来二去,这归流城里再没人敢在这里撒野,而这簌花楼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兴旺起来。

    几个少年见到了大汉,便悄悄向角落里退去。这时酒楼里许多客人都好奇的向女子这里张望,倒没人留意几个少年的动向。

    肥老二在见到倩儿之前想了许多说辞,那料想见了面,只露了点意思,这姑娘便将戒指退了下来塞还到肥老二手中,面上并没有一丝不快。

    肥老二心中忐忑,又喝了几杯酒,借口店里还有些事情,逃一般出了门去。擦了擦汗,肥老二长长呼了口气,今天这顿饭胖子吃得着实疲累,一颗心到现在还跳的停不下来。

    缓了一会儿,肥老二正要下楼,一眼正瞥到女子对面的大汉,吓得立时愣在那里,心想怎么来得这样快?慌忙左右张望,盘算着趁那大汉未曾注意自己,赶紧离开才是。

第八十三章 逃出簌花楼

    钱老大几人缩在角落里,几人毕竟少年心性,瞧着平日作威作福的崔老三吃瘪,心中别提多开心。又想着自己兄弟在这归流城混的时日也不算短,对这女子竟然从未听说,不由得心中更是好奇,几双眼睛盯着大汉和女子,眨也不眨。

    “掌柜的,张公子安排在了楼上靠左的“疏影”,正巧,今天倩儿姑娘就在“暗香”,掌柜的要不要去坐坐?”年轻的伙计刚安排好了书生一家,才下得楼来,便瞧见这剑拔弩张的一幕,连忙上来圆场。

    听到倩儿姑娘的名字,钱老大猛然想起今日是为了什么前来,急忙抬起头向楼上望去,正巧瞧见肥老二正弯了腰,一点点向着游廊深处退去。伸手拍了下其它几个少年,伸手向上指了指,悄悄起身向着楼上摸去。

    崔判心中颇多怨气,自打见到了贾三,自己这运气就没好过。先是受了伤,而今伤还没好,便又被逼着出来拿人。拿人也就罢了,左右不过是几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几个孩子去哪不好,偏偏又来了簌花楼。现在好了,东西还没个影,自己先被奚落一通。崔判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半生,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望着眼前这女子,崔判知道今天在这簌花楼里自己是别指望拿到东西了。

    向女子点头哈腰赔了笑,崔判招手唤来乖巧的站在一旁的几名黑衣汉子,嘱咐他们各自找个位置,将几个少年盯紧些。

    正说着,忽听伙计提起倩儿,崔判心中一动,已有几日未曾见过这小妮子,崔判心里像是有许多猫爪在挠一般。想着上去打个招呼,脚下便动了起来。

    “崔老三,这是要去哪儿啊?”女人慵懒的声音响了起来。

    崔判一愣,伸手向着楼上指了指。

    “上面都是雅间,怎么?你订了位置?”女人眼皮抬也没抬,自顾自拿了柄小刀在那里修剪指甲。

    崔判又是一愣,摇了摇头。

    “那便没有办法了,

    下面的人不清楚我这儿的规矩,我也不计较。崔老三,你总不会不知吧?上面的客人包了雅间便是图个清净,你们上去弄得鸡飞狗跳,我这儿的生意还怎么做?”女子不紧不慢的修剪指甲,依旧没抬眼皮。

    崔判的脸青一阵、红一阵,心里的火一股股往上窜,却又不得不压下。忽然瞥见几个少年正蹑手蹑脚的上楼,忍不住叫了起来。

    “呦,这几个小鬼倒是调皮,”女子望着几个少年笑了起来,懒懒的招呼伙计,“三儿,去瞧瞧那几个小鬼,若是没订位子,便将他们带下来吧。”

    年轻的伙计一面应着,不紧不慢的给几桌客人上了菜,这才向着楼上走去,几个少年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崔判跺了跺脚,转身一脚踢在一名黑衣汉子身上,高声骂道:“还在这儿杵着做甚?不嫌丢人?”说完,向着女人拱了拱手,气哼哼的转身走了出去。

    女人望着崔判的背影,冷笑了几声,拿起小刀,起身走到柜台后面笑着招呼客人。

    钱老大上了楼,曲院回廊,两旁盛开着一簇簇鲜花,黄的迎春、粉的山茶、红的大叶桃,开的正艳,配上一扇扇精致门户上绣着的牡丹、月季、二月兰,令人如同置身花海中一般,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钱老大无心美景,紧紧盯着前面那道胖乎乎的身影紧紧追去。转了一道弯,肥老二正站在墙边等候。见了钱老大,连忙上前将手中的戒指塞了过来,见钱老大接了,这才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也不说话,转身便走。

    钱老大拿着手中的戒指,认真端详,没错,不由心中一喜,没料到今日竟这般顺利,眼下只要顺利将戒指带回城主府交给白公子便算是大功告成。只是那崔判就在楼下,必然不会走远,自己兄弟要如何离开?

    几个少年左瞧瞧、右看看,一时有些犯难,忽然望见一扇花门打开,几人从中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吃完了饭,准备下楼结账。

    “几位爷,吃得可还满意?”一名伙计笑着迎了上来,殷勤的在前面引着几人向楼下走去。

    少年们从墙角探出头来,见左右无人,一闪身,进了房中。果然窗外便是一面小湖,夜风轻拂,湖面荡起银光。

    钱老大连声催促,几个少年鱼贯着跃入湖中。湖面不大,响声已经惊动了湖边来往的行人,纷纷聚拢了过来。

    有眼尖的瞧见湖中有几人载沉载浮,以为有人落水,便高声呼救。

    “扑通、扑通”话音未落,几道黑影已抢先跃入湖中。

    岸上众人见有人这般勇敢、热心,都轰然叫起好来,钱老大却瞧得真切,跃入湖中的正是一路追着自己的那几名黑衣汉子。

    几个少年奋力向前游动,几名黑衣汉子方才害得自家老大受人挤兑,这时一个个已拿出吃奶的劲来。湖面上几道身影如同大鱼般跃动,你争我逐,好不热闹。

    岸上众人一开始还在叫好,过了一会儿也瞧出不对来,纷纷指指点点,有好事的在岸上一路跟着起哄,却被后面赶来的黑衣人一脚踹下湖去。

    四名黑衣壮汉抬着滑杆担了崔判沿着湖岸紧追,百姓们见了崔判,如同见了瘟神一般立时四散,眨眼便走的一个不剩。

    眼看着湖岸离得越来越近,湖面虽然不大,游过来也有百十丈远,若是平常玩耍倒还罢了,眼下后有追兵,岸上还有敌人正拼命赶来,几个少年始终奋力前行,不敢有片刻松懈,待游到岸边,手脚都有些脱力。钱老大先上了岸,一个个将几个少年拽了上去,湖里的、岸上的追兵已近在眼前,几个少年发一声喊,四散奔逃。

    崔判坐在滑杆上冷冷笑着,心想若是你们就躲在簌花楼里,自己或许还真没办法。但现在既然出来了,若还是教你们逃走,自己日后也不用在这归流城地面上走动了。

    “嘀”一只响箭从崔判手中升起,在夜空中开出绚烂的花来。

第八十四章 喋血镜湖东

    少年们没命的奔跑,但身后的黑衣人依旧越来越近,另一侧崔判也已带着人绕了过来,眼看前后都有追兵,几个少年忍不住望向老大,眼神中透着几分恐惧,还有几分不忿。

    钱老大将手中的戒指塞给二蛋,从怀中取出柄匕首来,心想着几个兄弟跟了自己已有两年,好日子没过着,整日有了上顿没下顿,这几日更是担惊受怕,如今连性命都有可能要交待在这里,不管怎样,今天要想伤到自己的兄弟,总要从自己的身体上踏过去才行,钱老大心中暗暗发狠。

    崔判在滑杆上高声呼喝,二十余名黑衣人分成两个方向没命追赶。老大已经发下话来,若是能拿住几个少年便有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两,自己一年拼死拼活也赚不到这许多,何况不过是几个少年而已,这些黑衣人都充满了干劲,眼里放着光,在他们眼里前面奔跑的不是一个个少年,而是一锭锭银子。

    少年们平日里虽穿街过巷,整日游走,但连饭都吃不饱,如何能跑得过这些壮汉。

    钱老大也喘的厉害,但仍旧大声催促少年们加把劲。再向前百十丈便到了街巷,整个归流城,少年们都熟,只要进了巷子,几个少年便会好过许多。

    五十丈、三十丈,近了,更近了。钱老大轻轻叹了口气,身后奔在最前的黑衣人已近在咫尺,自己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而几个兄弟离最近的巷子还有十余丈的距离,眼下大家伙儿已然尽力,此时即便自己喊破了喉咙,也仍旧快不起来。钱老大决定为兄弟们争取些时间。

    猛然转身,合身向着身后撞去。黑衣人奔得正急,这一路又是游泳,又是奔跑,若是没有银子支撑,早就动弹不得,这时眼见着离一个少年已经很近了,只要再跑几步,便可将他擒下,那白花花的银子就要是自己的了。

    黑衣人正有些兴奋,未料想少年竟忽然转身向自己撞来,下意识侧了身子,探出手向着少年抓去,忽然瞥见一道黑影从后面急掠而至。黑衣人心中一紧,心知同伴已然

    赶到,连忙抓了少年臂膀用力向怀中带了过来。

    忽觉心口一凉,黑衣人暗道不好,有心将少年推开,但手脚已没了力气,连同少年一起翻倒在地。

    钱老大挣扎着要起,一道黑影已然扑了过来。钱老大嘴角牵出一丝狞笑,猛然抽出匕首,翻身向上,迎面扑来的黑衣人,一脸兴奋的笑意就此凝固。

    脚步声嘈杂,钱老大的目光越过两名黑衣人渐渐僵硬的臂膀,瞧见许多黑衣人已围了上来,但瞧着地上躺着的两人,脚步又缓了下来,小心翼翼的上前。

    钱老大也不急,如今上有盖的,下有垫的,正好歇歇。这两年终日奔忙,即便晚上睡下,心里也要盘算着明日兄弟们的生计从何着落。现在好了,终于可以松口气了,原来无牵无挂的时光是这样美好。

    “呼”身上的黑衣人被掀了开去,钱老大立时暴起,手中的匕首向着身前的黑衣人刺去。

    “砰”胸口一痛,钱老大已跌了出去,还未曾着地,忽觉手臂一紧,顾不得胸口疼痛,死命扭着身子,将匕首刺了过去。

    一声冷笑在耳边响起,手腕一痛,匕首已被人夺了过去。钱老大瞧见面前这人正瞥向一旁的同伴笑的得意,猛然张口向着黑衣人脖颈咬去。

    凄厉的惨嚎划破夜空,听的人脊背发凉。

    “砰、砰、砰”黑衣人装若疯狂,一手捂着脖子,连拳头带脚,雨点般落在少年身上。

    钱老大咬着牙忍着,忽然抱了黑衣人脚踝,死命一扭,那名黑衣人大叫一声,跌倒在地。

    钱老大起身便跑,迎面亮起一道雪亮的刀光,钱老大只觉头顶一阵发热,鲜血缓缓流了下来,将双眼染的一片殷红。

    “也不知明天这些家伙还有没有饭吃?”钱老大脑中闪过最后的念头,缓缓向后跌倒。

    崔判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望着缓缓跌倒的少年,肺几乎要炸了。

    翻了少年的身

    子,果然什么都没有,崔判缓缓直起身子,见一众黑衣人环立左右,登时大怒,“瞧什么瞧?等着领银子?没有,一分银子都没有,还不给老子去追?都在这儿挺什么尸?”

    一众黑衣人在崔判的怒喝声中如鸟兽般散去。

    二蛋带着几个少年沿着巷子奔跑,身后传来嘈杂的喊声,凄厉的嚎叫,少年们知道老大怕是回不来了,有小一点的已经哭了出来,却被二蛋骂的收了回去。

    钱老大不在,自己便是老大,一定要带着几个兄弟活着回去,在江湖上混了这么久,不能让别人戳着脊梁骨,骂自己兄弟不讲义气,今天说什么都要将戒指送了回去。

    沿着巷子奔行,二蛋听道身后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抬头辨了辩方向,转身向着左面一条巷子钻了进去。

    少年们刚没了老大,这时候都没了主意,见二蛋去往哪里,便一窝蜂的跟了上去。

    这里离着城主府还远,若是单凭自己几人哪里能够到达?想来想去,二蛋决定去找人帮忙。

    穿过两条巷子,前面忽然嘈杂起来,狭窄的街巷两旁洗衣的、做饭的,挑水的、劈柴的,一个女人正在大声数落着自家男人,几个孩童手上拿着吃食,不顾大人喊叫,蹦跳着跑的远了。

    二蛋心中一喜,知道离要去的地界儿已然不远,到了这里,便安全了一半。

    “张婶、刘叔,大阿爷,”几个少年嘴甜,这里以前跟着老大来过几次,便与这些街坊邻里混得熟了。

    “喂,老少爷们儿们,劳驾帮个忙,帮我将这几个少年擒下,这是帮里的要犯。”崔判远远的见几个少年奔进这里,心中不由一喜,想着这回便任你插翅也难逃。一面催促着手底下的一众黑衣人再快些,一面高声招呼着这些市井乡邻。

    但出乎崔判的预料,四周的这些乡邻好似并未听到他的话语,仍旧自顾自忙碌,任凭几个少年穿街过巷,一路跑的远了。

第八十五章 幽影幻魔刀

    崔判跺了跺脚,心想今儿这是怎么了?先是簌花楼碰到那个女人,百般的刁难,眼下到了自己的地界儿,竟然依旧如此,看来自己当年还是心软了。

    崔判恨恨的想着,一路上碗筷鞋袜乱飞,崔判带着一众黑衣人在布满荆棘的巷子里艰难前行。不要说赶上几个少年,便要将距离拉近些都难。

    招手唤来一名黑衣帮众,轻声嘱咐了几句,那帮众领命去了。崔判已经想到这些少年要去往何处,脑中像打了道厉闪一般,猛然明白了那日白景文和他那残了腿的父亲是如何逃脱的,一双眸子中精芒乍现,双手将竹制的扶手捏的咯吱吱乱响。

    二蛋跑在最后,回头望去,见黑衣人在巷子中上窜下跳,好不狼狈,不由得笑出声来,几个少年也跟着大笑,二蛋在后面大声催促着,这才又向前跑去。

    “小豆子”还没到门口,二蛋便扯着嗓子喊道。

    “窦叔、李叔,”几个少年一路招呼,远远见到一个少年向着里跑了过来,二蛋连忙上去一把将少年扯到一旁。

    “啥?你说钱老大死了?”小豆子瞪着双眼,半晌合不拢嘴。

    “你们几个臭小子在说什么?谁死了?”不知什么时候一条大汉出现在两个少年身旁。

    “童叔,”二蛋知道这个时候来找小豆子确实是给人家惹了麻烦,怯生生招呼了一句,便站到一旁,眼睛一眨一眨,拼命向着小豆子挤弄。

    “二叔,”小豆子似乎完全没看见二蛋的眼色,只是望着大汉,眼神中亮起神采,像期盼了许久的日子终于到来了一般,“那厮眼下正带了人来,咱们忍了这许多年,如今这件事已将宗门和简家都牵扯了进来,不是一个崔判便能只手遮天,怎么样?干吧?”少年将拳头攥的紧紧的,连指节都白了起来。

    “好!”大汉并未因小豆子是个少年,便心生轻视,连一丝犹豫都没有,便重重点头,转身拿起一柄铁锤,大喝一声,挥了出去。

    “轰”高悬在院子正中的一座镔铁大钟轰然

    碎裂,巨大的声响将四周震得轰鸣不绝,远远传了开去。

    整个铁匠铺都是一静,下一刻,所有人都动了起来。关门的关门,拿刀剑的拿刀剑,蹬墙的蹬墙,搬石头的搬石头,显得忙碌又有序,显然今日这一切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谋划已久。

    二蛋和几个少年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一切。

    “喂,傻愣着干嘛?还不过来帮忙?”远处响起小豆子的声音。二蛋这才醒了过来,连忙带着几个少年跑了过去。

    崔判还在向前走,忽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崔判一愣,什么情况?难道是铁匠铺炸炉了?这可是不得了的事,童家铺子不但是长鲸帮的一大收入来源,更是关系到整个长鲸帮的武器装备,这也是童家即便出了童铁锤那件事之后,依旧屹立不倒的原因。

    崔判不敢怠慢,赶紧带着人向着铁匠铺奔去。

    “童开甲,还不给老子将门打开?”崔判在门外高声呼喊。

    “呦,崔三爷,铺子里出了些变故,三爷稍等,这便给您开门。”童开甲见了崔判只带了这几个货色前来,心中一喜,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这便怪不得我了。

    咯吱吱,两扇精铁铸就的大门缓缓开启。崔判向着门里瞄了一眼,整个院子堆着各种矿石、铁料,显得整齐有序,并不象发生了爆炸的景象,崔判心里有些嘀咕。

    “崔爷,请吧。”一名壮汉手里拎了柄大锤,站在滑杆下伸手相请。

    崔判略一犹豫,这可是童家,自己就这般进去,会不会有些莽撞?但转念一想,那几个少年还在里面,自己已差人去寻贾三了,这小子手上还有阴贵的一百名飞鹰卫。那些人可不同于自己手底下这些货色,都是真正的铁血战士,只要这些人到了,崔判不信童家还当真敢将自己怎样?算算时间,怕是要不了多久便能到了,自己也要显得大气一些,别到时让贾三笑话。

    想到这里,崔判向着汉子点了点头,二十名黑衣大汉簇拥着崔判一路向院子

    里走去。

    砰,两扇精铁大门重重关在一处,巨大的声响震人心魄。

    崔判周身一震,面上却不露出半点,笑着拍了拍扶手,四名大汉将滑杆落了下来,扶着崔判缓缓走了下来。

    “崔三爷,你老这事怎么了?”童开甲扯着嗓门叫嚷着,大老远提了柄刀跑了过来。

    “锵”站在头里的一名黑衣人见童开甲身材魁梧,手中那柄长刀显得很是不同,黑黝黝的,没有一丝光亮,不知怎地,心中竟有些恐惧,下意识拔出刀来。

    “锵、锵”一时长刀出鞘声不绝于耳,二十名黑衣汉子都将刀拔了出来。

    四周那些打铁的汉子一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这里望了过来。

    “童兄弟,有日子不见,倒让老哥哥好生想念。”崔判大笑着向着大汉迎了上去。却并未让一众黑衣人收起刀来。

    “是啊,开甲也很是想念哥哥,这不,前两日特意为哥哥打造了一柄宝刀,哥哥看看中不中意?”大汉说着将手中长刀横提了过来,向着崔判怀中递了过去。

    盯着长刀,崔判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虽说自己是外行,但这柄刀周身寒意森森,幽暗的刀身几乎连阳光都吸了进去,连带着大汉的面容都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

    这是柄好刀,杀人的好刀,只一眼,崔判便笃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样的好刀可不多见,崔判心里、眼里便只剩下这柄刀,似乎除了这柄刀,世间再没有什么能令他动心的事物。

    “喜欢么?”黑暗中有个声音幽幽的问道。

    “喜欢,幽影幻魔刀,今天终于见到你了?”崔判的脸上满是痴迷,双手触摸着刀身,像是抚摸着爱人的娇颜,再不舍得放下。

    “噗”,鲜血顺着刀身流淌,那刀骤然变得灼热起来,像似美人遇见情郎,再也止不住心中饥渴,迫切想要拥有对方一般。

    崔判的呼吸也急促起来。

第八十六章 少年与魔鬼

    “杀人啦!”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整个院子立时沸腾了起来,许多大汉怒吼着操起铁锤、铁钳,向着崔判一拥而上。

    对面那汉子头颅已被斩断,鲜血浸满了整个刀身,但崔判对这一切一无所觉,眼中只有那柄长刀,那柄刀被崔判拥在怀里,越拥越紧,已经嵌进胸腹之中,四周冲上来的大汉、黑衣人一起骇得止住了脚步。

    那刀此刻正变得越来越红,众人离得虽远也能感受到那炽热的温度,但崔判仍旧没有丝毫反应,依旧紧紧将刀抱在怀中,整张脸都已经贴了上去,焦臭的气味弥漫四周,半张脸立时变得焦黑,许多人已经忍不住转身吐了起来。

    轰,长刀上陡然燃起烈焰,崔判整个人都已被烈焰吞噬,烈焰中响起崔判的狂笑声,似乎得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物一般,满是狂喜,没有一丝痛楚与恐惧。

    良久,火焰渐渐熄灭了下去,一个少年正手持长刀站在那里,一名大汉阳面朝天躺在一旁,少年身前是一具烧焦的的人形木炭。

    “诸位族人,今天我童豆豆继任赤火族第三十九任族长,自今日起凡我族人,必将同心戮力,恢复祖先荣光。”少年手持长刀,向天一指,虚空深处响起一声低沉的咆哮,仿佛蛰伏已久的恶魔即将现世。

    整个院子里的壮汉齐声怒吼,一个个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丈二身躯,血红的双目,满头赤发如同燃烧的火焰一般跳动不休。那些黑衣人呆立着望着这一切,还未曾有所反应,便被怪物们撕的粉碎。

    二蛋和几个少年已吓得傻了,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原本被崔判追杀,以为到了这里便可安全些,未想到竟遇见如此恐怖的一幕。

    “嘿嘿!”少年笑着向二蛋走了过来,但这平日里一起玩耍嬉闹的少年如今在二蛋眼中比那些恶魔还要可怕。

    “你怕我?”少年似乎有些意外,有些伤心,“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族人这些年来过得是什么

    样的生活?若非当年那场大战中幽影幻魔刀遗失,我族神力被封,自此四处流落,受尽欺凌。好在虽然神力被封,但打铁的手艺还在,这才在我父亲的率领下在这归流城中开了间铁匠庄。大家伙儿受了许多苦,忽然安定了下来,都很是珍惜,做的每一份器具都花足了心思,东西好,价钱公道,生意自然不错。”少年并未看向几个少年,目光越过众人投向远处,似乎穿过时光,望向过去,神色间满是留恋。

    “但是有一天这个人来了,”少年伸手指向地上的那一截焦炭。咬牙切齿的说道:“一大早,阿爹带着诸位叔叔伯伯刚送了一批器具,结了帐,买了米面菜肉,高高兴兴赶了回来。才到庄上没一会儿,这家伙便带了许多黑衣人前来,说是要收人头税,每人每月十个大钱。”少年顿了顿,凄然望着几个少年笑道,“十个大钱,说得好不轻巧,要知道爹爹带着大家伙儿没日没夜的干,一个月也不过有个十几、二十两进项,这家伙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便要去七八两,这分明是要逼死我们啊。”少年心中恨极,抬脚重重一踏,将地上那截焦炭踏得四分五裂。几个少年吓得连忙往后退去。

    少年一怔,也不理会二蛋他们,仍旧自顾自说了下去,与其是说给二蛋听,还不如讲给自己听,少年今日便要与过去那个古灵精怪的小豆子告别,从今以后他便是高高在上的赤火魔族族长,再不会像以前一样天真烂漫,爱恨都来的那般真切。

    沉默了一会儿,少年继续说道:“那家伙见父亲和叔叔伯伯们都很是愤怒,便话锋一转,说是从今以后庄子不许再对外接活计,所有打造的器具都要交给他,由他统一拿去贩卖,但他可以保证每月至少给族人二十两银子。”

    “这也不错啊,”不知是谁应了一句。

    “是啊,一开始我也觉得不错,父亲他们也同意了。订单一件件流水般到来,父亲他们几乎倾尽全力才能应付。那家伙倒也守约,每月的银子从未短缺,有时还会多些,庄子里的日子一天好过

    一天。一来二去,大家也都熟络起来,忽然有一天,城里来了一帮人,带了只青金人面鸟形尊放在庄子门口,指名道姓要父亲出来相见。父亲出来一问才知,是这尊的份量出了问题,客人拿了三百六十七斤青金,如今这尊只有三百五十一斤,足足少了十六斤。客人很是激动,无论父亲怎样陪着不是,都要赔钱,只是这青金极为贵重,莫说十六斤,便是一斤,庄子也配不起啊。”少年闭目长叹。有些不忍再说,犹豫了片刻,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后来这帮人绑走了父亲,逼着大家伙儿拿钱。母亲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孤身去城里找那家伙。再后来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我只知道父亲回来了,母亲却再也没有出现。又过了一年,父亲从来未曾放弃寻找母亲,终于给他在城里寻到,却是在那家伙府上作了名小妾。”少年一顿,面上神情变幻,虽说事情已过了很久,但再次提起,仍旧需要莫大的勇气。少年停了一会儿,这才一字字说了下去,“父亲不相信眼前所见,找了个机会,劫了母亲,却被那家伙打了个半死。母亲不但不理会父亲,反而哭着和那家伙一道离去。父亲带了一身的伤回来,没多久便死啦。”少年眼角有两滴泪慢慢滑落。

    沉默,几个少年就这般站着,没有一个人说话。这些年瞧着小豆子每日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整个人如朝阳般透着一股勃勃生机,似乎世间任何的困难都压不垮他,谁想竟有这般不堪回首的过往。

    “怎么?是不是有些同情我?觉得我很可怜?”少年望着二蛋几人,脸上仍旧挂着笑,只是这笑意却有些狰狞。

    “知道我为什么要将这些说给你们听吗?”少年提着刀,咯咯笑着走来。

    “因为这些事情实在压的我好苦,若是不说出来,我怕自己会疯掉。现在好啦,舒服多啦,但这些事情事关家族荣辱,若是传了出去,岂不令整个赤火族蒙羞?没别的法子,只好委屈大伙儿啦。”少年一面说着,一面高高举起了刀。

第八十七章 贾三来了

    二蛋眼见着这个平日里有说有笑的玩伴此刻竟然向着大家伙儿举起了刀,面目狰狞得哪里还有一点小豆子的影子?

    心中虽然恐惧,但想起钱老大,想起裴将军,二蛋已经有些瘫软的手脚忽然间又有了些力气,大喝一声,转身便跑。

    “砰”身后那辆装水的马车四分五裂开来,腥红的血水流了满地。

    “嗡”,童豆豆手中的刀震颤了起来,竟然挣脱了童豆豆的双手,噗的一声钉在地上,一瞬间刀身便变得一片殷红,将满地的血水吞得一干二净。

    童豆豆瞪大了双眼,这柄刀他还是第一次拿,以往每次接近这刀,都会被二叔严厉责骂。今天终于好了,二叔死了,自己终于可以和心爱的宝刀伴在一起,但不知为何,自打拿起这宝刀,心中便满是恨意,方才发生了什么?自己好像对着伙伴们举起了刀?

    二蛋也被眼前这诡异的场面骇得呆了,方才那些汉子忽然间变为妖魔倒还罢了,毕竟都是活物,眼前这刀在这里贪婪吸食鲜血,实在是超出了几个少年的想象,少年们傻傻的盯着宝刀,那刀变得越来越红,越来越红,像是蒙上了一层纱。

    “咚、咚、咚”一声声轰鸣将少年们从骇异中惊醒了过来。循着声音望去,远处那扇精铁大门正被什么东西撞击得震颤不休。

    “豆子,噢,不,族长大人,”一名赤发魔怪奔了过来,向童豆豆单膝跪地以示敬意,“外面来了一拨敌人,正用了辆大车在那里撞门。”

    童豆豆刚刚将崔判挫骨扬灰,想着定是长鲸帮的人得了消息前来兴师问罪。童豆豆心里并不怕,二叔早已想到了这层,自己和族人们天生善于控火,以前神力被封,铸造的器物尚堪称精品,如今神力复苏,这一身本事比起崔判来不知强了多少倍。

    童豆豆挥了挥手,让那名赤发魔怪带路,少年的步伐极稳,心中并不担心大门被破。那扇大门是叔叔伯伯们费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打造而成,哪里是那么好击破的?

    二蛋几人见少年又变回了小豆子,心中胆气又增了不少,少年们心性好奇,这便要跟了去瞧个热闹,被二蛋一把拦住,向着后院努了努嘴,几个少年趁着魔怪们都被大门吸引,蹑手蹑脚的向着后院抹退去。

    这院子二蛋并不是第一次来,少年顽皮,整个院子几乎没有他们没去过的地方。那后院有一处倒渣料的地方,开了一处孔洞以方便废水能够排出,孔洞虽小,但几个少年却是可以通过。

    二蛋一路上顺了几柄尖刀与几个少年分了,各自撕了衣物,蒙住口鼻,咬了咬牙,闭着眼睛钻了出去。

    从水塘中冒出头来,顾不得一身刺鼻的味道,几个少年急忙窜进了巷子。

    前面人声嘈杂,二蛋捱到墙角,探头张望,一个红衣独臂胖子正阴着脸站在一张桌子上,十几名轻甲精卫推着一辆撞车,一次次轰在精铁大门之上。

    四周近百精卫静立,没有一丝声响。许多巷子里的老弱妇孺,这时都被赶在一处,人头攒动,有的哭,有的叫,有的怒目而视。

    “姓贾的,你想怎样?”城墙上的少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

    “嘿嘿!”红衣胖子冷笑起来,“也不想怎样,只要将那几个少年交出来,贾某立时退兵,绝不多留。至于崔判,那厮原本就与贾某没什么关系,死了也便死了。”

    童豆豆一愣,崔判好歹也是长鲸帮三当家的,如今竟像垃圾般被人丢弃,二蛋他们身上究竟有何秘密?眼前这胖子又是何身份?童豆豆决定诈一诈他。

    “贾将军可能不知道,咱们这处铺子是长鲸帮的产业,铺子里有许多为帮里打造的器具,因此并不方便接待旁人。贾将军不方便,您说的那几个少年也是一样。”童豆豆脆声答道,话语里很是真诚。

    红衣胖子没再说话,只是挥了挥手,围在四周的精卫们身上忽然射出一道道精光。下一刻二蛋也好,童豆豆也好都望见了血腥的一幕。

    许多平日里相熟的街邻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失了头

    颅,整个世界一片寂静。下一刻,腔子里的血砰的一下子喷出老高,哭叫声,咒骂声,整个人群乱成了一锅粥。

    童豆豆眼睛红了起来,这些居住在铁匠铺周围的叔叔大爷、兄弟姐妹们虽说并非自己族人,但这些年相伴而居,对自己和族人都很好,自打父亲走了,这些邻居们有些什么好吃的,好用的,总是能想着他小豆子,那些孩童、半大小子们也时常与童豆豆一起玩耍。虽说并不知道童豆豆悲惨的遭遇,但这些年却给了少年许多慰藉。在少年眼中,这些乡邻与家人并没什么区别。

    如今,只因自己维护了几个玩伴,面前这死胖子便连招呼也不打,连要了十几条人命,这让少年如何能忍?

    仰天悲呼,插在血泊中的魔刀似乎觉察到少年心中杀意,嗡嗡颤动着,陡然飞了起来,化为一道乌光,“锵”,插在少年身旁,兀自颤动不休。

    少年身后几名魔怪瞧着城下发生的一切,早已忍耐不住,不待童豆豆命令,已然一个个跃了下去。

    静静站立的一众精卫中忽然分出一队,迎着魔怪奔了过来,无数光华自这些精卫背后亮起,匹练一般向着几个魔怪当头射落。

    呼,几个魔怪纷纷拔出长刀,身上火焰一瞬间升腾而起,与那些光华撞在一处。

    这些魔怪虽然没学过什么武艺,但赤火一族天生神力,那些光华与长刀相交,一个个倒飞而回,被众精卫接在手上。

    二蛋离得虽远,但瞧得清楚,这些精卫手上拿着的兵刃像是兽爪一般,几道锋刃在夜色中闪着寒光。

    那些精卫见一击无功,不待红衣胖子吩咐,已然猱身抢了上去,贴了几名赤发魔怪身周,咬牙抢攻。

    那兽爪般的兵刃极是难缠,交手几下,魔怪手中的长刀便被锁住,魔怪们虽然力大,但精卫人多,又配合默契,一个照面之间,便已落尽下风,只怕片刻便会见了生死。二蛋一颗心揪得紧了。

第八十八章 燃烧的铁匠铺

    童豆豆心中挣扎,城下这些精卫显然是受过严训的精锐,虽说人不多,但这里毕竟是归流城,若是伤了这些城卫军中的精锐,自己和族人还如何能在城中立足?但若是不救,难道任凭这些族人和乡邻惨遭屠戮?那时即便这些精卫退走,自己和族人又如何立足?

    虽说因着血脉的关系任了族长,但童豆豆毕竟年岁尚浅,一时有些难以决断。

    二蛋瞧着这些长辈们一个个因为自己兄弟失了性命,眼下这铺子里的叔叔伯伯们又有可能重蹈覆辙,虽然这会儿没人注意他们,正是离去的好时机,但二蛋这双腿就是迈不出去。

    犹豫了会儿,二蛋还是摘下戒指交给了身旁的少年,扳着少年肩头,紧紧盯着少年的眼睛,稚嫩的声音中透着些严肃,“东子,这枚戒指是白公子的,今儿个无论如何要将戒指送还给白公子,一路上要照顾好两个弟弟,马上走,不要回头。”

    “二蛋哥,那你呢?”一个叫华子的少年怯怯的问道。

    二蛋伸手揉了揉华子的短发,虽然自己比他也大不了多少,“华子乖,跟紧了东子哥,等到了城主府就安全了。二蛋哥经常戏弄你,别往心里去,晚点儿,二蛋哥带个糖人张捏的糖人儿给你。”

    东子眼睛有些发红,小心翼翼的将戒指带好,用力扯了华子,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等三个少年拐了道弯,不见了身影,二蛋这才向着红衣胖子走了过去。

    “喂,你家小爷在此,别为难这些老少爷们儿。”贾三上下打量着少年,这少年他见过,正是那几个少年之一,但却不是为首的那个,又了眼少年双手,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心中冷笑,看来这里的人并不了解自己,只怕是将自己当成了善男信女了。也不答话,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原本静立的百十名精卫纷纷掣出兵刃拥了上去。

    童豆豆听到声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小子不是在院子里吗?怎么这会儿又出现在这里?且不论这些,这小子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大了?不对,腿还在发抖,原来这小子还是害怕的,不过是硬充好汉。童豆豆有些想笑,却实在笑不出来。又忽然瞧见原本静立的许多精卫都一窝蜂的动了起来,眼看下面的几名族人便要被那许多雪亮的刀光淹没,童豆豆再不犹豫,一伸手握住刀柄,仰天大喝,“杀”

    “杀”无数赤发魔怪齐声怒吼,四周的虚空中响起滚滚惊雷。

    贾三大惊失色,他万没料到这帮臭打铁的竟然有这样的胆子敢和城卫军作对,只是眼下情势紧急,明日天亮前若是拿不回戒指,到时简大人和城主回来,事情便极为棘手。顾不得自己重伤未愈,反手掣出软鞭,如一条长蛇般昂首向天。

    嗖、嗖、嗖,高大的院墙上一道道火焰轰隆隆坠了下来,化为一层层火焰巨浪向着一众精卫席卷而去。

    这些精卫并不象魔怪们显得那般激动,只是面无表情的沉默抢攻。

    早先冲下来的几名魔怪此时有的已然倒地不起,身上的火焰也弱了许多。众精卫见魔怪们来势汹汹,并不直缨其锋,而是向着两翼绕去,十几名精卫趁人不备悄悄后退,打算趁着魔怪们倾巢而出,一举抄了后路。

    童豆豆双目又红了起来,刚从墙上跃下来,迎面便撞见一条巨蛇,那巨蛇蜿蜒着呼啸而来,大张的蛇口中獠牙森森。

    童豆豆手中长刀一立,向着长蛇便斩。

    贾三忽听见耳畔响起哭嚎声,似乎有无数冤魂向着自己扑来,心中冷笑,这样拙劣的手段还要拿出来献丑?这些年自己手里的性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若是自己连几只孤魂野鬼都要害怕,岂不是早就吓死了?贾三拼命运转灵气,虽说断了一条手臂,一身本事已打了折扣,但眼前不过是个少年,贾三看出这少年身份不同,想着只要自己将这少年擒下,不怕那些妖魔鬼怪不低下头来。

    童豆豆望着对面这红衣男子,心中怒火越烧越旺,那柄长刀也震颤着燃烧了起来。火焰越烧越猛,渐渐四周虚空都有

    些扭曲模糊。

    忽然一个拧眉立目的大汉手中提着一杆长枪向着贾三当胸刺到,面目虽然有些模糊,但目光中的彻骨恨意,仍旧令贾三心中打颤。又是一名老实巴交的农夫提着柴刀劈来,身后一个女子正抱着小童默默流泪。又有一名青衣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柄折扇当胸点到,满面的悲悯之色,像一把刀子狠狠剜在贾三心头。

    “楚大哥,当日若不是您救了弟弟,弟弟只怕早就死啦,但是丛大人诚心诏安,您为什么就这么死脑筋,非要一条道跑到黑,跟丛大人作对?曲老四,你也是,平日挺机敏的,为何这时也是一副榆木脑袋,还撺掇着孙老二非要弄什么名单,真是死了也不让人省心,生生折腾了兄弟这许多年。好了,现在兄弟好不容易在丛大人帐下做了个司狱,你们便一个个又跳出来作乱,还当真以为弟弟怕了你们?今天就让你们瞧瞧弟弟的本事。”贾三自打听信铁老七的言语,带了白景文去寻那枚戒指,便整日奔波劳苦,现在连臂膀都已失了一条,贾三的心中好恨。

    众精卫刚刚接敌,佐领钱羽便瞥见贾三像是魔怔了一般,大吼大叫着,拼命舞动长鞭也不知在和什么人交战。而那个手持长刀的少年也很奇怪,一刀一刀尽皆劈在空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但钱羽并不在意,来之前阴大人已经嘱咐过,只要自己跟着这个胖子便好,胖子的生死不必在意,但弟兄们的性命却要尽力保全。钱羽与其他人不同,别人认为阴贵是个势力、阴险小人,但钱羽这些年若是没有表哥照顾,只怕现在还在钱家庄种地耕田,哪里能有这样一身本事,手下还管着百十号人马?因此,钱羽不管别人怎样,只是唯阴贵马首是瞻。

    眼见着贾三长鞭越舞越急,钱羽指挥着手下三五一组,各自成阵,并不求歼敌,只是为了自保。

    那火焰巨浪烧的虽凶,但那一组组精卫便如同海中礁石一般,任凭火浪如何凶猛,浮浮沉沉间硬是顶了下来。

第八十九章 与敌偕亡

    二蛋还没靠近,便觉得整座铁匠铺都燃烧了起来。那些浑身散发着寒意的兵丁忽然动了起来,一个个抽出象鸡爪样的东西冲了出去。

    二蛋在归流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用这么奇怪兵刃的士兵,还有那些周身着火的家伙,心里想着若是今天还能活着出去,日后东城的老虎,西城的笑面蝎,一个个都得乖乖在小爷面前卧着。二蛋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下,因为他见到自己的伙伴遇险了。

    童豆豆眼里群魔乱舞,方才还能望见那红衣男子,现在眼中便只剩下一群恶魔一般的凶恶汉子。这些汉子不由分说,将庄子里仅存的一点儿粮食抢走了,父亲和叔叔伯伯们追上去理论,却受了好一番恶打。远处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搂着一个女子在那瞧着,时不时低声说上几句,女子浅笑盈盈,仿佛面前上演的是世间最有趣的一场戏。那男子正是姓崔的恶贼,但那女子是谁?童豆豆拼命想瞧得清楚。眼睛瞪的越来越大,忽然他看清了,可是他不敢相信,那是他的母亲,从小将他含辛茹苦带大的母亲,此刻正望着自己那被打的遍体鳞伤的父亲,躺在别的男人怀中笑得开心。童豆豆握刀的手都颤抖起来,眼睛越来越红,那柄长刀也震颤的越发剧烈。

    贾三将眼前那拧眉立目的大汉,老实巴交的农夫,清矍儒雅的文士一一打发了,仅剩的一条手臂也已伤痕累累,一片焦黑。

    四周喊杀声传入耳中,贾三从未觉得这般好听,这声音告诉他,他还活着,活在真实的世界里。

    扭头向对面瞧去,那个始作俑的小子倒有些奇怪,双手握着长刀,瞪着血红的眼睛,在那里咬牙切齿,也不知在和谁较劲。

    贾三见这少年神情诡异,知道十之七八也是陷入了幻境之中,嘿嘿,这长刀看来并非凡品,若是自己能得到它,便不必久居在那姓丛的之下,出头之日将指日可待。

    在贾三眼中,那柄长刀忽而化为美女,忽而化为骏马,忽而化为战刀,忽而化为金银。短短一瞬间,贾三便如同经历了一世一般,沙场征战、建功立业、帝王恩典、封妻荫子,贾三脸上浮现出痴迷的笑意,手中软鞭又自蜿蜒而动,向着少年缓缓游了过去。

    “嗖”那软鞭已化为一条长蛇,闪电般缠向少年脖颈,少年仍在梦中与那些贼人较劲,对面临的危险一无所知。

    “砰”长蛇陡然顿住,却被一个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死死攥住。

    贾三眼看着自己身下的大蛇那巨大的蛇口已到了少年的头上,那少年犹在梦中,丝毫不知,心里正欢喜,忽然山林间窜出一个巨人,一把便将大蛇攥在手中,另一只手挥舞了小山一般的大刀向着自己砍来。

    贾三骇得大叫,一时也忘了看看巨人那张脸,只是拼命催动身下大蛇。大蛇仿佛也察觉到了危机,巨大的蛇躯用力扭动,大张着蛇口想要

    回头,却又转不过来,拼命嘶吼。

    二蛋眼见着那个红衣胖子手中长鞭就要勒住小豆子的脖子,心中一急,也顾不了许多,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在握住长鞭的一瞬间,二蛋便有些后悔,少年这些年混迹江湖,虽也时常为了吃食、地盘与人争斗,但并没学过什么功夫,凭的都是一腔的血勇。但贾三的长鞭上灵气密布,哪里是那般好拿的?二蛋手掌才一落上,便觉得如同放在烙铁上一般,剧烈的疼痛山呼海啸般袭来,几乎令二蛋昏厥过去。

    饶是如此,二蛋仍旧死死咬着牙忍耐,大声喊着小豆子,但少年血红的双眼眨也不眨,全没有一丝反应。

    手中的长鞭剧烈挣扎了起来,二蛋猛然记起手上还有一柄尖刀,不再去理会小豆子,合身向着红衣胖子刺去。

    尖刀越刺越近,长蛇越舞越急。

    “呼”二蛋手掌已是一片焦黑,许多皮肉被长鞭连带着飞了起来,隐隐露出森森白骨来。二蛋只觉一条手臂已经没了知觉,再难以握住长鞭,索性也不再管,只是握着尖刀死命向前刺去。

    贾三见长蛇挣脱了巨人,心中不由大喜,连忙催促着长蛇向着巨人缠绕而去。

    那柄山一般的大刀眼看就要砍了下来,却忽然顿住。那长蛇已将巨人紧紧缠绕,巨大的蛇口死死咬在巨人肩上,巨人整个肩头已变得一片焦黑。

    二蛋眼看着刀锋已触及了胖子衣衫,却被那长鞭死死缠住。这条长鞭也不知是何物所制,二蛋只觉身上像被千百只蚂蚁啃噬过一般,麻痒难耐。想要伸手去挠,才抬到一半又落了下去,整条手臂如同有千百斤重。身上的肌肤眼看着干瘪了下去,青紫色犹如乌云般蔓延开来。二蛋觉得身上的力气也一丝丝流了出去,眼皮越来越重,握着尖刀的手也抖了起来。

    二蛋望着胖子的面容,这张脸化成灰他都认得,钱老大、白家伯伯、裴将军,一个个都是拜他所赐,眼下刀锋离他不足盈尺,怎能让这恶魔再度逃脱?

    厉声大吼,二蛋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竟然一点点从长鞭中挣了出来,许多皮肉连同鲜血被长鞭一丝丝、一缕缕撕下,二蛋恍若未觉。

    贾三眼看着巨人被长蛇缠了,整个人都干枯了下去,心中不由大喜,只等着长蛇吸食了巨人精气,到时自己力量大盛,便可以连同少年一并料理,那长刀便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正做着美梦,那巨人猛然怒吼起来,将整片空间都震得隆隆作响,竟然就这样从长蛇的缠绕中挣了出来,无数血肉雨点一般坠落。

    童豆豆心中恨意生腾,忽然瞥见身旁放着一柄长刀,这刀通体红艳艳的,闪着幽光,像是在召唤自己一般,杀了她、杀了她,有个声音犹如巨钟,一声声敲在童豆豆心上。

    拿起长刀,一股杀意升起,仿佛唯有将面前这些凶恶汉子连同那对狗男女一并诛

    杀方可平息。童豆豆提着手中长刀一步步前行,这长刀极为锋利,那些凶恶的壮汉没一个能经受住长刀一击,纷纷断了首级,眼看着便要走到那对狗男女面前,母亲竟然将那男子挡在身后,父亲不知什么时候也将自己的腿脚抱住,拖着,不肯让自己向前。

    童豆豆心中杀意更盛,他知道父亲是怕了,怕这男子再来寻衅,到时不但自己家,便是这些乡亲也会受了牵连。只是有些事逃是逃不脱的,童豆豆决定今天一了百了。

    将父亲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少年依旧提刀前行。一把扯开母亲,那男子呼的一声,将一根木棒当头打来,童豆豆这时还来得及看母亲一眼,那个自己称之为母亲的女子就这样张大了嘴看着,双眼直勾勾的看着,显得很是紧张。也不知她是紧张自己还是紧张男子。

    不过童豆豆手上有刀,在这柄长刀面前,什么木棍,只不过让男人变得更加可笑罢了。

    无声无息间,那个男人连同木棍都被长刀一剖为二,鲜血顺着长刀一滴滴滴落在地。

    女子猛然扑了上来,抱着男人的尸身不住哭嚎,童豆豆能感觉到母亲是真的伤心,在这一瞬间,童豆豆似乎并不那么痛恨眼前这对男女了。

    转身正要走,女子忽然疯了一般向着童豆豆冲来,噗、一声轻响,童豆豆只觉肩膀一痛,一根银钗就这样被女子插在自己肩头。四周一片寂静,童豆豆愣住了,女子愣住了,正向这里冲来的童铁锤也愣住了。

    这一刺并不重,但童豆豆整颗心都已经碎了,原本已经平复的杀意又再沸腾起来,手中长刀对着女子缓缓举起。

    “吼”正这时,童豆豆听到一声巨吼,整个空间都在这吼声中颤抖。循声望去,童豆豆一颗心剧烈跳动起来。那个巨人身躯虽然巨大,但童豆豆仍旧一眼便认了出来。这小子怎地跑到这里来了,竟还变成这副模样,那条长蛇极是凶悍,将巨人伤得血肉模糊。再向长蛇背上瞄去,童豆豆眼睛又红了起来,这个胖子原来在这里,童豆豆大吼一声,提刀扑了上去。

    贾三眼见着那柄小山一般的大刀又砍了下来,这一次当真是亡魂皆冒,慌忙催动长蛇迎上,自己却扭头便跑。一转身,一柄燃着血焰的长刀已劈头盖脸斩了下来,这一次贾三再也躲闪不及,鲜血如同喷泉一般托着贾三的头颅升起老高。

    长蛇失了灵气的支撑也软软的瘫了下去,巨人晃了一晃再难支撑,轰然躺倒在地。

    童豆豆被鲜血从头到脚浇了个通透,猛然醒了过来,一眼望见躺在脚下的二蛋,连忙扑了过去,将少年缓缓扶起。

    二蛋望着伙伴那张被鲜血洗过的脸庞,笑了起来,双眼越望越远,口中犹如梦呓,“小豆子,你知道吗?我又要见到阿爹阿娘了?我真想他们啊。”

    童豆豆缓缓合上少年双眼,心里很是悲痛,但又有些羡慕。

第九十章 东子的女神

    钱羽眼见着红衣胖子竟生生被两个少年杀了,心中暗骂了声废物。方才的争斗,他瞧得清楚,那个冲过来的少年双手都已皮开肉绽,哪里有什么戒指?不过也好,如今胖子也死了,自己正可以带着兄弟们去和大人汇合。今夜大人要做的事情还很多,正是用人的时候。

    一声鸣镝声响起,原本与怪物们争斗的精卫们悄无声息的便退了下去,十余名同伴的尸身竟不知何时已被负在了身上。

    众魔怪已经杀红了眼,见这些精卫说走便走,哪里肯依?纷纷追了上去。

    童豆豆望着眼前一幕,经历了魔刀洗练,童豆豆要比最初冷静了许多,知道若是任由族人就这般追了出去,只怕便要成为整个归流城人人喊打的妖怪。况且那些兵士们并未露出败相,退得又从容不迫,连尸身也未曾丢下一具,就这样去追,倘若前面有埋伏又如何是好?如今族人刚刚恢复,归流城中又风起云涌,还是小心些为好。

    童豆豆厉声长啸,正奔行着的一众魔怪忽然原地立在那里,向着前面那些军士的背影发出不甘的咆哮,悻悻的退了回去。

    东子在剩下的三人中最大,再过三个月便满十三了。平日里东子和其他兄弟也没什么不同,都是按着老大和二蛋的吩咐行事,整日里只要有口饱饭,便没什么其它心思。但现在不同了,老大和二蛋都没和自己在一起,自己一定要将东西送到地界,不然过两日见到老大和二蛋,又要被他们耻笑。

    东子抹了抹眼睛,努力不去听身后的呼号,辨清了方向,带着两个更小些的少年向巷子深处走去。

    “砰”前面一扇角门猛然打开,一个瘦弱的身影被抛了出来,还未站起,哐啷一声,一面铜盆跟着被丢了出来。

    “妈的,要饭便要饭,还穿的人模狗样的,穿的好点就穿的好点吧,摸一下都不行。都是要饭,人家都是拿碗,你他妈拿盆,也不怕撑死。”那门里传来一阵刻薄的咒骂声。

    东子有心不理,但想起自己刚刚带着妹妹讨饭那会儿,也是这样的景象,那个糟老头子不过施舍个馒头,便对妹妹动手动脚,要不是遇到了老大,今天只怕东子和妹妹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这样想着,东子缓缓又退了回去,从墙边探出头来,那个小女孩儿正一面抽泣,一面小心的拾起铜盆,一点点查看,仿佛那面铜盆是什么稀奇的宝贝一般。

    东子觉得有些好笑,方才那人骂的难听,但这女娃穿戴当真不差,雪白的毛皮帽子,月白的衣衫,翻出来的领子上也是一簇簇的毛发,下身是湖绿色绣着荷花儿的缎子面棉裤,配上绣花虎头皮靴。这样一身装扮,便是在这归流城里也算是大户人家,只是时节不对,现在眼看着便进了三月,已是暮春时节,天气已有了些暖意,这样一身装扮便有些太热了。

    还有那支铜盆,光色内敛,声音低沉响亮,显然是上好的精铜所制,瞧着这口径,足有两尺有余,难怪那人惊诧,这样一盆若是装满了吃食,只怕这户人家全家今天便都要饿了肚子。

    心中虽觉得有些好笑,但东子身上担着责任,并不能如同以前那般随意行事。见那小女孩起身,东子并没有急着现身,仍旧隐在墙边观望。那女孩儿一身的衣衫满是灰尘,许多地方已经看不出颜色,但女孩仍旧仔细的掸了掸,动作娴静而轻柔,说不出的好看。

    拖着铜盆,女孩儿叹了口气,抹了把已经哭花的小脸儿,垂着头,一步一挨的向着令一个方向走去。瞧这样子,怕是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东西了。

    东子下意识摸了摸怀中那个馒头,那是今天中午府里发下来的饭食。这些年经常忍饥挨饿,东子时常会在身上放点什么,即便是这样,那年冬天还是没有留下妹妹,要是妹妹活着,怕是也有这么大了吧。东子望着女孩的身影,再也忍不住,带了两个兄弟从后追了上去。

    小女孩听到身后响起脚步声,听上去还挺急,一松手将铜盆丢在一旁,抬腿便跑。但是几天没吃顿饱饭了,心里虽急,脚下却不听使唤,还没跑出多远,便被人从后抱了起来,刚想要喊,嘴也被捂了个严实。

    面前这个小女孩虽然脸上黑一道、白一道,但眉眼间仍能看出是个清秀的小美女。东子眼看着便到十三了,对女孩总有些朦胧的好奇,这会儿与小女孩四目相对,心中不由一荡,整张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你说你们在城主府当差?可是我听爹说过,在官府里当差不是要年满十五才行吗?”小女孩儿听说眼前这少年竟是城主府的差人,不由得好奇的上下打量起来。眼前这少年还好,六尺有余的身高,身上的衣衫虽有许多补丁,但浆洗得很是干净。但旁边两个少年面黄肌瘦,脸上还挂着一道清涕,正在那抽动不止。

    见小女孩儿不信,东子还在那赌咒发誓,忽然瞥见女孩儿竟然笑出声来,顺着目光向身后看去,正瞧见身后少年伸手去抹鼻子,东子立时泄了气。

    吃了东子身上的那个馒头,小女孩似乎有了些精神,伸手去拿东子背后那面铜盆。东子背着这面铜盆走了已有一会儿,几次想要将铜盆丢下,但想起女孩儿的那双清澈的眸子,又咬牙忍了下来。太重了,直到将这面铜盆背起,东子才知道那女孩儿有多大力气。虽然此时还想要逞逞英雄,但身板却实在有些吃不消。

    望着女孩儿将铜盆接过去,就这样一手抓着盆沿,拖在地上前行。东子目瞪口呆的立在一旁,他没想到这女孩儿方才还讲铜盆当做宝贝一般,转眼间竟用这般野蛮的法子对待。跟着女孩儿走了一会儿,令东子惊讶的是,任凭这一路上磕磕绊绊,那铜盆竟未曾损坏哪怕一星半点,连道划痕东子也没瞧见。

    “灵儿,前面出了巷子就到观音井了,那是条大街,不象这巷子里人少、僻静,我先去探探,你们等会儿再出来。”东子细心的嘱咐女孩儿和两个少年。

    正待转身,却被身后女孩儿叫住,顺着女孩儿手指方向,大街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出现了许多兵士,这些兵士一身轻甲,背上背着一只五爪兵刃,一个个面无表情。

    这些兵士东子见过,整个归流城中,青虎、猎狼、追风三卫各有职司,等闲街面上并不常见。但这飞鹰卫专门负责城中治安,时不时便会全城巡防,弄得鸡飞狗跳。不知眼下又出了什么事,瞧着这些兵士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一只手都扣在兵刃上,似乎随时准备暴起。

    转了转眼珠,东子从墙边扣了些泥土,用力在女孩儿身上上下涂抹,没一会儿,那一身扎眼的衣衫就变得灰突突的,显得陈旧肮脏。女孩儿紧紧皱着眉头,东子却显得很是满意。

    依旧由东子背着铜盆,三个少年连同女娃一起出了巷子,沿着街边小心翼翼行走。

    “喂,说你呢,装什么聋?”女娃不禁一抖,偷偷那眼睛瞄过去。原来是个书生被一队兵士拦了下来,许是书生反应慢了些,几个兵士上前不由分说,便是一顿好打。

    “呸”女孩儿忍不住啐了一口,东子见了刚忙紧走几步,上前挡住,紧张的向后张望,见几名士兵正打得兴起,全没留意这里的情形,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还没走出多远,嘭的一声,一道身影从远处路口跌了出来,正撞在一名拉车的男子身上。这一撞力道极大,那名男子连同车辆整个翻了出去。一股酱香传来,红的、黄的、绿的、紫的,洒了一地。

    那道身影也不管身上被染的如同彩装一般,翻身爬起来便跑。拉车的男子被撞的不轻,但这一车酱菜是一家人近月的辛苦所得,现在被撞翻,一家人的生计要往何处着落?心急之下也顾不得身上疼痛,纵身跃起将那身影紧紧抱住。

    “锵、锵、锵”,一阵金属撞击声传来,那身影显得极为焦急,在身上左右摸了摸,这一路厮杀,即便带了银子只怕也早已掉落,远处甲胄声越来越近,任凭那身影如何分说,男子只是不肯撒手。

    一道光芒闪现,猩红的血液在长街上晕散开来,像是一副鲜艳的画。

    东子和女娃一起顿住了脚步,父母走后,带着妹妹来归流这一路,鲜血早已看得惯了,人命轻贱得还不如一笼肉包。但自打进了归流,这样当街杀人,今天还是第一次见。

    东子听到甲胄的声响更急了,显然有兵士向着这里赶了过来。慌忙去拉女娃,一拉之下,竟然未能拉动,抬头一看,女娃一张被泥土覆盖的笑脸上已然一片冰冷,小手紧紧抓着那只铜盆,整个人止不住的抖动。

第九十一章 踏入巡检司

    魏晨跟着谭青虎出了门,有了大哥在侧,魏晨心中便有了主心骨。那阴贵阴险、狡诈,整个城主府没几人不知,但碍着白大长老的脸面,一时间也没人能动得了。眼下陆城主还在宗门,并未返回。叶炯大哥又有伤在身,单凭自己对上阴贵那厮,魏晨心中还真有些打鼓。若是真刀真枪的上阵,魏晨还没怵过谁来,但这阴贵从来都是背后使刀,这便让魏晨这样的耿直汉子有些防不胜防。现在好了,有大哥在,任凭那厮如何使坏,在青虎、追风两卫面前,魏晨不信他还能翻上天去。

    谭青虎并没有直接赶去巡检司,巡检司的顾勉为人冷面冷心,平日里几乎与所有人都没什么走动,按理说这样的人并没什么令人生疑的地方,但眼下自己与叶炯兄弟都不在军中,三弟为人又太过耿直,谭青虎觉得还是小心些为好。

    好在符印仍在身上,出了事情自己一力担当便是,倒也不会连累到营中兄弟。谭青虎一路打马急行,小半时辰便到了青虎卫大营。

    厉战刚刚操练了一天兵马,回到帐中,还没顾得上喘口气,便有军士来报,说是统领大人来了,正在帅帐中候着自己。厉战不敢怠慢,抓起水囊胡乱灌了一口,便急急向帅帐赶去。

    听谭青虎说要点一队人马随行,却并未说要去哪里,做什么。厉战明白统领大人这是怕牵连到营中兄弟,也不多问,领命出去,不多时便亲带了五十名青虎卫整齐列在帐外。

    谭青虎点了点头,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处境,厉战不闻不问,便随自己同往,这几乎是将性命前程一起交托在自己手上,谭青虎立在马上,环顾着五十铁卫,将手中虎头枪高举,向着众军士行了一礼,转身当先向辕门外纵马奔去。

    魏晨走后,阴贵便赶到巡检司外等候,今天阴贵的心情紧张而又兴奋。多年来在这归流城中自己虽说领了统领之职,但担负的不过是些日常巡防之责,表面看着,这城中治安都归自己管辖,

    按理说是个肥差,但有长鲸帮在侧,自己哪里能够插进手去?其它府库、军备、丹药等等一切均与自己无关,归流四将,其他三人终日打得火热,偏没有一人多瞧自己一眼,阴贵心中一直憋着股气。现在好了,只要自己再忍耐片刻,那魏晨和谭青虎便要被自己踩在脚下,再也翻身不得。到时只剩下一个满身是伤的叶炯,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这样想着阴贵不由笑了起来。

    听到远处传来隆隆蹄声,阴贵抬眼望去,长街尽头一队精骑正卷土而来,连忙整了衣冠,换上一副和气笑脸,下马静立等候。

    “魏统领,”阴贵离的老远便开口招呼,又瞧见谭青虎,佯装一怔,脸上挂了丝谄笑,“些许小事怎么还劳动谭统领大驾?二位将军义气当先,当真令阴某佩服。”

    “阴统领今日倒让谭某刮目相看,为了一位定边的将军,阴统领竟然愿意与我们兄弟一起担责,这可不像阴统领的性情啊。”谭青虎面无表情的望着阴贵,一双眼睛像是要看到阴贵的骨子里去。

    未曾见到谭青虎时,阴贵心里便有些七上八下,平日里这谭青虎是城主身边第一红人,但偏偏既不好名,也不重利,对待手底下的军士如同兄弟一般,整个青虎卫经营的铁板一块。虽说眼下被停了职,但积威日久,阴贵被谭青虎这一望,心中便如同擂鼓一般,咚咚跳个不停。不敢与谭青虎对视,慌忙侧身向着门内,边走边笑着说道:“二位将军,裴将军伤势紧急,咱们正事儿要紧,平日里兄弟若有什么得罪之处,日后定然摆酒致歉。”

    瞧着这厮这样一副和气面孔,谭青虎心中越发有些不踏实起来,但这里是巡检司,并非他的飞鹰卫,自己身后又有这五十精骑,谭青虎实在想不出这厮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冷笑着和魏晨下马,与阴贵一同向巡检司走去。

    通秉了来意,没多大功夫,司曹便将三人带到了客堂。

    这巡检司三人并不常来,占地不大,

    只是座三进的院子。一路行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值哨的兵丁犹如石雕泥塑一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整座院子除了四角的望楼,没有一栋高大的建筑,连树木也没有一颗,显得一片寂静肃杀。谭青虎一面行走,一面点头。看来顾勉人如其名,任事严苛勤勉,这巡检司除了他,还当真没有第二人更加适合。阴贵心里跳的越来越厉害,今日自己不过是按照孙小姐吩咐行事,这巡检司看着这般严谨肃穆,也不知孙小姐有何安排?算了,左右自己已将这两人诳了来,剩下的瞧着便好。

    连喝了两盏茶,仍旧不见有人前来招呼,魏晨已然不耐,隔上一会儿便起身走到堂外瞧瞧。阴贵也是茶不知味,但瞧着谭青虎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也只得压了性子忍耐。

    这堂中也没个漏壶,不知过了多久,魏晨几乎连坐也坐不住了,那司曹才又现了身来。

    “三位将军,我家大人又请。”魏晨见到司曹身影,第一个便跳了出去,没等司曹说完,便在一旁连声催促快些。三人随在司曹身后,谭青虎心中有些嘀咕,今日自己三人是来求药,不是应该到议事堂当面交割符印、做了文书?怎地瞧这路径竟然是去奉义节堂?那节堂是巡检司关押要犯、存放物证的所在,去那里是做什么?

    “三位将军有所不知,”司曹似乎瞧出三人心中疑惑,一面在前面引路,一面笑着解释,“我家大人尽责勤勉,许多事务都要亲力亲为。这会儿正在节堂清点、核验证物,正好将三位将军所需的药品领了出来,为了节省些时间,一应文书、手续咱们在节堂办了便可。”

    三人听司曹这样说,无不点头称赞。穿了两进院子,前面便是一处大堂,堂中只点了几盏油灯,有些昏暗,正中一张大案,案旁像是放了口箱子,大开着,整座堂中空无一人。

    “三位将军请稍坐,我家大人马上便到。”司曹向着几人躬身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第九十二章 夜探奉义节堂

    白景文送走几个少年,心中并不踏实。裴将军为了自己受了如此重伤,几个少年这样小的年纪还要为着自己冒险奔波,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白景文虽忙里忙外煎汤熬药,但心里却一阵阵发紧。

    “白小哥,”白景文煎着药正有些走神,忽听到门外有人呼唤,抬眼望去,原来是早些时候陪同魏统领的那名军校正探头探脑张望。

    白景文知道这名军校对待裴白发的伤势颇为尽心,心中感激,连忙停下手中活计,迎了出去。

    “徐大哥,可是统领那边有什么消息?”白景文心心念念的都是裴白发的伤情,见徐卫前来,还以为魏晨那里有了消息,有些忐忑的问道。

    “哎,”徐卫叹了口气,白景文的心立时便提了起来,双手也不禁攥的紧了。

    “你别紧张,”徐卫瞧见白景文的神态,连忙出声安慰,见白景文略缓了些,这才又继续说道:“魏统领那还没传来消息,这眼看已过去小半日,我想着咱们一同去巡检司那瞧瞧。你也知道阴统领并不那么好说话,眼下咱们归流城只有魏统领独撑大局,咱们去看看,若是当真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不是?这整个府中如今几乎尽是飞鹰卫的人,我也是实在找不到可以信赖的人。当然,若是白小哥走不开,我自己去也成。”说罢,徐卫看着白景文,目光中满是希冀。

    “成!”白景文几乎没有犹豫,这里没了自己还有温掌柜在,至于煎汤熬药、端茶倒水这种活计在裴将军麾下找个机灵、守信的便可。何况那巡检司就在城中,来回也要不了太久。被徐卫这么一说,白景文也不禁担心起来。

    二人趁着夜色悄悄出了府,一路向着巡检司奔去。远远已能望见巡检司的大门,白景文已瞧见阴贵正立在门前,却没有魏晨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沉。忽觉手臂被人拽了一下,见徐卫向他招了招手,转身进了一条小巷。白景文对归流城并不熟悉,更不要说这些

    衙门,这会儿正没主意,连忙跟着徐卫一起进了巷子。这条小巷很是僻静,夜色中,黑黢黢的不见一个人影。走了没一会儿,两人在一处高墙下停了下来。

    “白小哥,”徐卫压低了声音,“这巡检司是关押要犯、存放证物的重地,咱们没有城主府开具的正式公文,大门是万万进不得的。方才你也瞧见了,阴统领正在门前,却不见魏统领的身影,只怕当真出了事。为今之计,咱们便要探一探这巡检司。只是此去十分凶险,你若是后悔现在还来得及。”

    “徐大哥你这是什么话?今天便是刀山火海,我白景文也一定陪着大哥闯上一闯。”白景文面上有些挂不住,魏统领和眼前这名军校为着裴将军尚且无所畏惧,自己父子的命都是裴将军所救,到了这样紧要的时刻,自己怎会退缩?

    徐卫盯着白景文看了一会儿,用力点了点头,从身后取出一件兽爪般的兵器,向上猛然一抛,咯噔一声,那兵器便牢牢搭在墙头。

    徐卫当先向上攀去,身手极是矫捷,眨眼间便已上了墙头。白景文从未习过武艺,从小到大连一场像样的架也未曾打过,这会儿虽然决心满满,但真要攀上这两三丈高的高墙,便有些吃力起来。几乎是被徐卫拉着,这才勉强攀了上去。只是上是上去了,待要下来却更加艰难,骑在墙头,向下张望,黑黢黢的,如同深渊一般,只有徐卫那两只晶亮的眸子在那里一闪一闪。咬紧了牙关,几乎是抱着必死的信念,白景文纵身跃了下去。

    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狼狈,徐卫只是一牵一引,白景文便已站在了地上。定了定神,见徐卫冲着自己竖起了大指,白景文也不禁有些自豪起来,心里头那股劲也越发足了。

    入了夜,整个巡检司已经没有什么光亮,整片院子都黑沉沉的,四周也望不清有没有兵士。白景文提心吊胆的跟着徐卫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似乎是穿过了一进院子,前面有座大堂,里面透着些光亮出来,隐隐能听

    到有人说话。

    白景文也没留意那堂上牌匾写着什么,见徐卫径直进了大堂,便也随后跟了进去,心中还有些庆幸,这一路幸好未曾被人发现,想是这么晚了,许多军士、守卫都已回了家吧。

    这处大堂从外面看并不觉得如何宏大,但此刻进到里面,七拐八绕,竟犹如迷宫一般,没一会儿,白景文竟然再也找不到徐卫的踪迹。这下白景文流下汗来,眼下不要说找到魏统领,便是出去的路径,白景文也是不知。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徐卫来寻,白景文心想莫不是他也迷失了方向?正想着,忽听不远处有脚步声传来,白景文连忙隐在廊柱之后,屏住呼吸观望。

    “我说胖子,今天这厮当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咱们哥俩儿生生累脱了力,竟然仍旧不肯招来,真是令人头大。”两道身影从远处黑暗中转了出来,一个高大肥胖,另一人则要矮小很多。

    “嘿嘿!”那高大的身影冷笑了几声,“我说猴子,咱们这什么地界儿?是龙得给我盘着,是虎得给我卧着,那厮平日里威风八面,但到了咱们这儿可由不着他。看着没,这是顾大人赏的噬魂鞭,别的用处没有,抽在身上就一个字,疼,打心眼儿里往外的疼。别管是什么英雄好汉,三鞭子下去,准招。”胖子的声音很是得意。

    那瘦小些的在一旁啧啧出声,显得很是羡慕。二人相互吹捧着从白景文身前走了过去,全没留意廊柱后面还藏了一人。

    白景文听得真切,眼下这归流城中还称得上威风八面又能有谁?莫不是魏统领已被他们抓了起来?白景文决定跟上去看个究竟。

    一路尾随着,那二人许是打人打得累了,竟然并未察觉身后有人,就这样一路穿过几条廊道,来在一处石室之前。

    “哐啷”厚重的铁门被打开,两人向两旁一侧,阴恻恻笑道:“请吧,兄弟。”

第九十三章 陷入彀中

    白景文隐在黑暗中左右张望,还以为正有人带了魏统领前来,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一个人影,正有些奇怪,忽觉脖颈一紧,整个人已被提了起来,心知不好,有心想要挣扎逃脱,全身已使不出半分力气。

    “砰”白景文只觉全身一痛,整个人已摔进了石室之中,脑子嗡嗡作响,停了片刻,这才清醒了些。抬头望向四周,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如同幽灵般伫立在阴影之中。墙壁上燃着火烛,跳动的火光映在那些刑具之上,影影绰绰犹如群魔乱舞。

    “怎么样?可是清醒了些?”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在阴影中响起。一张狰狞的面庞浮现在白景文面前。

    “你们做什么?为什么抓我?”这变化太过突然,白景文一时还没有回过神来,下意识叫道。

    “为什么抓你?”那瘦小的汉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可笑的事情一般,咯咯笑个不停,声音中竟带着丝妩媚,白景文只觉浑身汗毛都乍了起来。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深夜中你鬼鬼祟祟的潜进奉义节堂,竟然还问为什么抓你?说吧,瞧你这身子骨也吃不下咱们这儿许多大菜,不如爽快些,你也少受些罪,咱们兄弟也乐得轻松。”说罢,那瘦小的汉子连同胖子竟然坐了下去,抓起桌上的酒菜吃喝起来。

    白景文心中一沉,虽说今日来此,已知道十分凶险,但心里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自己又没做错什么,运气并不会这般不好。现在当真被捉了进来,这般阴森的石室中,两个鬼怪般的人物,四周大刑环侍,白景文整个人都有些软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虽然被他们捉了,但以徐大哥的身手定然无恙,只消自己挨过一时半刻,徐大哥定然会来救自己出去。

    “两位大哥,”白景文瞧了瞧四周那些刑具,几乎快哭出声来,“小的原本是二道河子的农户

    ,年前俺们那遭了冰灾,乡亲们冻死、饿死了许多,我那可怜的爹娘也没能捱过去,就这样丢下了小的。小的实在没了活路,只好到归流来碰碰运气。但小的除了种地又不会别的本事,实在走投无路,这才做了贼。今天一整天都未曾开张,见这里高墙大院,想着是个大户人家,寻思着随便顺点儿什么,几天的嚼谷也便有了,这才贸然闯了进来,没想到便遇到了两位大哥。”白景文紧着爬上两步,不住的磕头,“两位大哥,小的实在不知这是什么地界儿,这不,也没拿了什么,还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将小的放了吧。”

    “呦”那瘦小汉子伸手扯下只鸡腿,放在口中撕咬,面目狰狞得像是啃食猎物,眨眼间那鸡腿便被啃去了一半,咚的一声抛在白景文的面前,娇笑道:“听着还挺惨,不瞒你说,咱们兄弟也是苦出身,最见不得这些穷苦兄弟受了委屈。瞧着你也不易,一天没吃饭了吧?你放心,到了这里,有哥哥的一口儿,绝少不了兄弟的,这鸡腿是桂香居的,今儿个下午刚出锅,我吃了一半,剩下的给你,趁热吃,凉了可就不是味儿了。”说罢咯咯又笑了起来。

    白景文望着那半只鸡腿,他打小在定边长大,简大人没来之前,定边百姓的生活很是贫苦,白景文曾亲眼见过几个乞儿为了争一块黄馍打得你死我活,知道一个人若是饿得急了,那还有什么是不能吃的?既然自己已经装了可怜,没法子只得演下去,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强压住胸中的烦恶,抓起半只鸡腿啃得香甜。

    瘦小的汉子止住了笑声,嘴张的老大,原本他不过是寻个乐而已,没想到这小子竟当真吃了下去,心中一沉,看来今日这差事并不好干。他和那胖子在这当了十几年差,每日里和犯人打交道,什么样的没见过?那些一进来义正言辞,满身硬气的其实最是没用,只消这些家伙事轮番招呼,没一会儿便都怂了。偏

    是这种看上去没什么骨气,像是可以任由你拿捏的,倒最是难缠,若是寻不到他的死穴,只怕累死也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瘦子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瞧出对方眼里的凝重。

    瘦子使了个眼色,胖子会意,一伸手将白景文提了起来,向着桌旁一按,笑着说道:“小兄弟,这里有些酒菜,你先吃着。咱们兄弟也不过是个当差的,早年家里也是这山里的猎户,遭了流兵,死的死,散的散,只不过运气好些,投了军,被安排在这里做些差事。你权且等候,我们兄弟这便去找大人说说,咱们大人你别看一张脸冷,心却是热的,估计要不了一会儿便能将你放啦。”说着,二人拍了拍白景文肩膀,一前一后走了出去。

    白景文这次是真的愣住了,方才两人还凶神恶煞一般,怎么一转眼便象换了个人?不管他,正好自己这一整天忙着父亲和裴将军的伤势,未曾好好吃饭,这酒菜看着不错,先吃饱了再说。

    “啊”白景文刚捡了块牛肉扔到口中,便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惨叫。白景文心里一紧,这声音听起来怎么这般熟悉,徐大哥,白景文猛然放大了双眼,赶忙奔到门旁伸手去拉,那铁门竟被从外锁了上,任白景文如何用力就是不开。

    忽然瞥见门上有一小孔,白景文凑上去观望,两个军士正拖着一人走了过去,不是徐卫又会是谁?

    哐啷一声,白景文听着声音像是离着自己并不远。竖起耳朵听,没一会儿,惨叫声又响了起来。那声音凄厉而愤怒,间或夹杂着咒骂,像是尖刀一般,一刀刀割在白景文心口。

    白景文心中焦急,想着那两人怎地还不回来?早些回来,自己便央求二人带着去见他们那位大人,相信若是自己将事情说了,以魏统领的为人,那位大人多半也不会为难自己和徐大哥吧。

第九十四章 对人心的计算

    “小的见过顾大人。”白景文望着正坐在案后自顾自翻看卷宗的青袍官员,陪着小心轻声问安。

    “你就是白景文?”青袍官员微微抬头向下扫了一眼,便又埋头在那一堆案牍之中,不时将书写好的纸张放到一旁。旁边一名中年文士上前取了,退到一旁案上,翻着账册,仔细的核对着什么。

    “正是。”白景文不知道官员在忙些什么,但这般勤勉的官员想来必不会与那阴贵沆瀣一气,心中不由一定。

    “听王五和赵六说你今夜闯进了奉义节堂,可有此事?”官员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正是。”白景文略一犹豫,还是应了下来,并未急着解释。他决定今夜与那官员坦诚相见,若是魏统领真出了事,眼下这归流城中怕是只有眼前这人能够出手相救。

    堂上静了一会儿,良久,那官员抬起头望了白景文一眼,似乎颇有兴趣的问道,“为什么不解释?”

    “大人没问。”白景文沉声答道,尽力压抑住狂跳的内心。

    官员点了点头,“按理说擅闯奉义节堂已是死罪,但王五和赵六都认为你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本官便给你个机会讲来听听,若是当真在理,便是放了你也是无妨。”

    白景文心中一喜,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白景文根本不会相信,但自眼前这官员口中说了出来,不知为何,白景文竟没有丝毫怀疑,仿佛只要是眼前这人说的,便定然如此。

    “顾大人执掌巡检司,这段时间归流城发生的事情想必也逃不过大人的眼睛。定边的裴将军昨日被阴统领误伤,今天魏统领听说玄元丹能救的裴将军性命,便前去讨要,但府库中的存药已然消耗一空,故此,魏统领和阴统领打算来巡检司向大人通融一二。但眼见着过了许久,也不见魏统领返回,小的实在心急,这才误入了奉义节堂。”白景文

    将事情简要说了,偷偷打量着那官员的神色。

    “轻候,魏统领和阴统领可曾来过?”官员听了这许多,面上神色第一次显得有些郑重,扭头看向一旁的文士。

    “回大人,”文士起身,躬身答道,“三位统领此刻俱都坐在节堂之中。只是…”文士沉吟着,没有再说下去。

    “只是什么?”官员沉声追问,紧紧盯着文士。

    “只是魏统领和谭统领身上都带了兵刃。”中年文士低声答道,话语中透着些沉重。

    “带了兵刃?”青袍官员闻言豁然起身,勃然变色,厉声喝道,“私自携带兵器进入奉义节堂者,杀无赦!难道他们不知?外面那些卫兵就这样看着他们带了兵刃进来,也不阻拦?”

    “回大人的话,值岗的军校确曾劝阻,但二位大人执意如此,军校们也不敢多言。”中年文士声音更加低沉,显然也知道滋事体大,一个处理不好,整个归流都将生出变故。

    “方才去盗玄元丹的贼人审的怎样?”青袍官员忽然讲话题岔了开去。却将白景文一颗心听得忽起忽落。

    “回大人话,”堂下那瘦小汉子慌忙上前答道,“那厮极是硬气,任凭咱们使尽了手段,几次昏死了过去,却仍旧抵死不招,小六子还在招呼。”

    “听说这小子是飞鹰卫的?”官员沉吟着,面上带着些疑惑,“这就奇了,他是阴贵的人,并非谭青虎和魏晨的手下,为何要冒如此大险,前来盗药?”

    “大人,”白景文抢上几步焦急的说道,“这事儿和徐大哥没有任何关系,全是因我而起,是我优心裴将军伤势,央求徐大哥带我前来。一切责罚,白景文愿一力承担,还请大人放过徐大哥和两位统领大人。”白景文听到徐卫和魏晨、谭青虎三人竟然都出了事,心里不禁乱成一团,也没细想以玄元丹这样珍贵的药物,徐卫一个个小小军校,怎会知晓存放在

    何处?

    青袍将军看了白景文一眼,轻轻一叹,“年轻人,这里是巡检司,若是咱们都不遵从法度,外面的百姓又当如何?”,略顿了顿,伸手止住一旁刚要说话的中年文士,沉声说道,“但眼下城主尚在宗门,叶统领又有伤在身,若当真将魏统领和谭统领治罪,整个归流城便犹如一座空城。年轻人,为了大局恐怕要委屈你了,你可愿意?”

    白景文原本听了王五在石室中说起他们这位大人,方才又亲眼见了,知道这人正直、勤勉,但心中不免担心其过于刚直,不知变通。这会儿听到他这样说,心里当真是乐开了花儿,忙不迭的点头应允。

    “好,”青袍官员见白景文毫不犹豫便应承了下来,忍不住赞了一声,但旋即声音又低沉了下来,“年轻人,若是要保两位统领安全,今夜闯奉义节堂的便只能是你,那徐卫是飞鹰卫的人,若是给阴贵知道,日后必定会报复,且飞鹰卫亦属城卫军,今日阴贵也在堂中,魏统领和谭统领和这事儿仍旧脱不了关系。为今之计,便只能是你夜闯奉义节堂,盗了那玄元丹去,事后为我们所擒。这样便与几位统领都扯不上关系,待城主回来,我再问为两位统领开脱一二,过段时日,这事儿自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若是应承下来,即便不掉脑袋,刺配充军怕是少不了的,从此以后,前途多艰。”

    白景文一听只要自己应下此事,不但当真可以拿到玄元丹,裴将军、魏统领、谭统领以及徐卫大哥都可以平安无事,这青袍官员须臾之间便想到这般万全之法,实在令人佩服,一时间兴奋的将头点的如同捣蒜一般。

    青袍官员见白景文这般痛快便应承下来,禁不住又赞了一声好,连声催促中年文士取来纸笔,让白景文将事情一一写得清楚,又按了手印,这才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重重松了口气,起身向堂外走去。

第九十五章 一箭双雕

    谭青虎与魏晨三人在堂中坐了许久,正有些不耐,一青袍官员缓步转过影壁走了出来。

    “顾大人。”三人见到官员,连忙起身招呼。

    “有劳三位久候,顾某事务颇多,三位有什么事还请明言。”青袍官员面色冷峻,只是略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顾大人,谭某三人此来是为了向大人讨一枚玄元丹救命,原不该夜里造访,实是事情紧急,打扰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谭青虎知道前面进门时虽已说明了来意,但这会儿面对面,自然要再说得明明白白,以免因为话传得不当,生出误会来,便直截了当将来意说了。虽说平日与顾勉并无太多往来,但毕竟多年共事,谭青虎知道眼前这人冷面冷心,最是不喜繁文缛节,因而那些无用的客套话语并未多说。

    青袍官员点了点头,“这几日城中发生的事情,顾某也多少也有些耳闻,裴将军毕竟远来是客,在咱们城中受了这般重伤,简家的面上也不好看。虽说依着法度,入了巡检司的物证在案子未结之前并不能够调出,但此事确实特殊,本司便破例一回,稍后自会派人将玄元丹送到城主府,面交裴将军。”

    谭青虎未曾想事情竟这般顺利,连忙拱手称谢。看来当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顾大人冷面冷心在整个归流城都是出了名的,但今日一见却并非如此,面是冷了些,但心却未必。

    “既如此,我等也不再叨扰大人,改日谭某必定摆酒相谢,咱们共事许多年,原该走动走动。”谭青虎站起身来,便要告辞,进来这许久,心中有些惦记外面那五十名属下。魏晨与阴贵见谭青虎起身,连忙一同站起。魏晨心中很是欣喜,想着若是早些知道这位顾大人这么好说话,便不必让阴贵也一同前来。现在无端受了姓阴的这份情,日后再要遇上,脸上便不好太过难看。阴贵也未曾想一切竟这般顺利,孙小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自己费了许多心思才将两人诳到了这里,就这样连汗毛也没掉一根便出去了?阴贵原本兴奋的心情瞬间便冷了下去。

    “谭统领、魏统领,两位还请留步。”青袍官员缓缓放下茶盏,不紧不慢的招呼。

    谭青虎和魏晨俱是一愣,猛然想起药是求到了,但这里是巡检司,自己就这样将物证拿走了确实不妥,总要依着法度,办理了相关文书才是。二人面露歉意,又转回身坐了下去。

    阴贵见二人又坐了回去,正要也随着一起坐了,忽听青袍官员冷峻的声音响了起来,“阴统领请到客堂稍坐,我与二位统领还有些话说。”

    阴贵愣了愣,瞧瞧青袍官员,又瞧瞧谭青虎与魏晨二人,堂上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说话。阴贵虽然心里疑惑,但这里冰冷、肃杀,他是一刻也不愿多留,连忙拱手告辞。

    待阴贵出了大堂,青袍官员伸出手掌拍

    了拍。时间不大,两个军士架着一人上得堂来。那人周身血迹,一张脸已肿了老高。饶是如此,魏晨还是一眼便认了出来。

    “徐兄弟,”魏晨抢上几步,一把将两名军士推开,揽过徐卫,唤了半晌,仍不见回应。

    “魏统领莫急,”顾勉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今夜这位小兄弟偷偷潜入奉义节堂,也不知怎么寻到了路径,竟然给他盗走了一枚玄元丹。二位统领也知道这奉义节堂是什么地方,岂能容他说来便来,说走便走?值岗的卫兵将他擒下,任凭百般询问,这位小兄弟竟一句话也不说。事关重大,那些兵士便动了刑,不过二位当真治军有方,这样一个小小军校竟也这般硬气,诸般手段招呼了个遍,竟然还是只字未露。兵士们没了法子,这才报到了我这里。”顾勉顿了顿,伸手端起茶盏呷了一口,未再多言。

    魏晨原本见徐卫被打成这副模样,心中火起,几乎要忍不住发作,这会儿听了顾勉所说,怒火登时平息了下去,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顾大人将他带到这里有何用意?是要我们兄弟确认他的身份,亦或是另有他意?”谭青虎见魏晨的举止,便知道眼前这个姓徐的年轻人便是带魏晨去见阴贵的军校。今天听了魏晨说起,谭青虎心中原本有些生疑,但眼见着这个徐卫竟然冒险来盗玄元丹,不禁也有些动容,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这年轻人有什么闪失。

    顾勉了眼谭青虎的神色,缓缓放下手中茶盏,“身份倒没什么疑问,方才魏统领的一举一动,顾某也都看到了。但此事虽说事出有因,只是擅闯奉义节堂乃是重罪,却不能轻易便掀了过去。顾某也不愿看着这样的热血汉子太过委屈,这才带来与二位统领商议。”

    “顾大人,”魏晨在一旁听得不耐,将徐卫轻轻放在一旁,站起身大声嚷道:“素来听闻你为人直爽,最不喜繁文缛节,今日怎地说起话来这般婆婆妈妈?我与大哥平日里只管带兵打仗,这些弯弯绕绕哪里知晓?眼下徐兄弟来也来了,拿也拿了,究竟要怎样才能不治他的罪,大人不妨明言。”

    谭青虎一见魏晨又发起急来,正要呵斥,却被顾勉伸手拦住。

    “魏统领快人快语,倒是对顾某脾气。”顾勉听了魏晨叫嚷,竟没有一丝气恼,语气温和的说道,“法子倒是有一个,咱们这里虽说是重地,但毕竟是咱们宗门的地界儿,凡事并非不可通融。只是徐小兄弟只是个寻常军校,若是平白就这么放了,日后传了出去,这奉义节堂哪里还有威严?那些作奸犯科的贼人再听到奉义节堂的名号又如何心生畏惧?”顾勉顿了顿,忽然有些犹豫了起来。

    “顾大人不必顾虑,这里只有咱们几人,大人今日为了我们兄弟费尽心力,我们兄弟的心里只有感激,大人有什么话但说无妨。”谭青虎瞧出顾勉有所顾虑,自己兄弟与顾勉并无深交,

    今天为着自己兄弟能做到这般地步,足见此人重义,谭青虎不想再让顾勉为难,便急忙开口表明心迹。

    “有谭统领这句话,顾某便放心了,”顾勉神色一松,似乎当真放下心来,“我想着今日便由魏统领替代这位小兄弟,只说魏统领一时情急,带刀擅入奉义节堂讨要玄元丹,这位小兄弟只是来取玄元丹而已。以魏统领的身份,又并非为了私利,待城主回转,只要顾某将事情秉明,到时城主见裴将军伤势确已好转,与简家和朝廷之间又避免了许多纷争,自然不会太过为难魏统领。岂不是皆大欢喜?”

    “好,便依顾大人,还请顾大人赶紧找人给徐兄弟瞧瞧吧,这么重的伤会死人的。”魏晨全不在意自己安危,一心只想着兄弟。

    谭青虎沉思良久,这确实是最好的法子。若是由自己顶替,一来自己还有案子在身,若是再犯下擅闯奉义节堂这样的罪过,事情便没那么容易过去,到时城主面上也不好看。二来自己的性子,大家伙儿也都知道,若说自己做了这样莽撞的事情,只怕任谁也不信。这顾勉思虑这般周详,又这样勤勉、重义,但与传言中未免差的太多了些。何况以魏晨这样的性子,一个人留在这里,谭青虎哪里能放下心来。

    “谭统领可是不放心魏统领一人留下?”顾勉见谭青虎沉吟不语,已知道他心中所想,笑着说道,“谭统领与魏统领情同兄弟,这在归流城中并非什么秘密,若是将魏统领独自留在此处,谭统领能够放下心来,反到有些奇怪了。”

    顾勉呷了口茶,这才不紧不慢说道:“这样如何?我也不将魏统领留在此地,今日两位统领连同这位小兄弟带着玄元丹一并离去,两位将这位小兄弟送回了城主府,便一同回谭统领府上休息吧。只是顾某有两个条件,一是两位的符印不能带走,需得留在顾某这里做个凭证,二是顾某需得谴些兵士随行,在这件事情了结之前,二位统领不得擅自离府,如何?”

    顾勉已将话说到了这般地步,谭青虎哪里还能再说些什么,只是与魏晨二人不住称谢。

    过了会儿,有军中的医者前来给徐卫仔细包扎了,果然与顾勉说得一样,只是些皮肉伤,并未动了筋骨,两人心中感激更甚。领了玄元丹,五名精干军士相随在后,与顾勉别了,出了巡检司,向着城主府方向行去。

    阴贵在客堂中不知等了多久,眼看着月亮越升越高,可就是不见有谁前来招呼,又想着今日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这会儿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颗心如同油煎一般难熬。

    一名中年文士走了进来,轻轻将两枚符印放在阴贵身旁的几案上,用手轻轻点了点,转身径直走了。

    阴贵目光随着中年文士的身影来了又去,直到文士走得远了,这才拿起两枚符印端详,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第九十六章 一线生机

    厉战率着五十名青虎卫默默随行,心中有些憋闷。自家统领不过去了趟巡检司,再出来身后竟跟了十几名差役,看着像是押送一般,厉战想不通,以自家大人和魏统领的为人怎地就落到这步田地?大人的事情尚未了结,魏统领似乎也出了事,这城里岂不是要被那阴贵一手遮天?偏城主又在宗门,久久不归。厉战想着,以眼下这样的局势,自己务必要守好青虎卫,若是城中局势有变,虽说自己手中没有符印,也必定不能让阴贵那厮为所欲为,说什么也要护得几位统领周全。

    阴贵拿了两枚符印,有些喜出望外,孙小姐只是说要自己将那姓谭的和姓魏的诳来此处,却并未说会给自己符印,眼下自己得了青虎、追风两卫的符印,这整个归流城岂不是任凭自己施为?阴贵的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意。

    程长生持了长剑,小心翼翼的摸进院中,整个人都已骇得呆住了,他怎么也未曾想到,前后片刻的功夫,这满院子的乡亲便都已倒在地上,整个院子到处都是血迹。那位方才还与自己并肩御敌,将众乡亲从怪物口中救下的苏姑娘,此刻正提了自己那柄长剑立在院中,一滴滴鲜血正从剑锋滴落,雀儿萎顿在一旁,面色惨白,脸上满是汗水,显得很是痛苦。

    苏洗眉见程长生进来,想要解释,身子却晃了晃,若非长剑支撑,只怕已经跌倒。

    “雀儿,你怎么了?”程长生没有理会苏洗眉,奔到雀儿身旁,转身盯着苏洗眉,紧张的询问雀儿。

    “长生哥,”雀儿的声音很是虚弱,“粥里有毒,他们要杀了我们。”

    “谁?谁要杀了你?”程长生手中长剑已举了起来,紧张的盯着苏洗眉,他知道自己不是这位姑娘的对手,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许多,只能拼上一拼。

    “张叔、李婶,”雀儿费力的指了指满院的尸首,“这些乡亲们也不知道为什么,竟在粥里下毒,要杀了我和苏姑娘。”

    程长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追问了几遍,但心中仍旧难以置信,早些时候自己刚帮着李婶挑好了今天的食水,老两口还殷勤的挽留自己吃饭,怎么一转眼竟然下此毒手?程长生实在想不出这一切是为了什么。

    “程公子!”程长生听到招呼声,这才从恍惚中惊醒了过来,有些失神的抬起头,望着苏洗眉。

    “程公子,方才我翻遍了院子,没有找到解药,为今之计,咱们定要尽早赶到归流城中才能得到救治。”苏洗眉也喝了不少粥,但与雀儿不同,她毕竟有修为在身,又担负着重则,这会儿还能支撑,见程长生这副模样,知道此事对他打击极大,只是此地不宜久留,只有尽早赶到归流城中才能保住雀儿一命,这才上前催促。

    “好!咱们这就走。”经苏洗眉这么一说,程长生也明白了过来,连忙蹲下将雀儿背负在身上,提着长剑,与苏洗眉一前一后出了村子,向着归流城方向行去。

    从桃岭村到归

    流城还有百十里路途,虽有官道,但常年失修,长满了荒草。三人相互扶持着,程长生打小没受过这样的苦,但这时心中惦记着雀儿的伤势,倒不觉得有多疲累,好在这一路未遇到什么山贼、猛兽,亥时不到,三人已进了归流城中。

    “少爷?”余伯望着眼前这少年,几日不见,皮肤也黑了,但也壮实了些许,余伯自小看着程长生长大,这段日子生出许多变故来,这会儿乍一见到少年,一双眼睛止不住湿了起来。

    “余伯,赶紧帮我找个郎中来,雀儿中了毒。”程长生心中焦急,却未曾留意老管家的神色,背着雀儿,引着苏洗眉径直向院子里走去。

    “哎、哎,”余伯忙不迭应着,一路小跑着前去张罗。

    几个丫鬟、婆子忙前忙后,时间不大,已扶伺雀儿躺在了榻上,苏洗眉却不愿休息,依旧持了长剑守在雀儿榻旁。经了桃岭村的事情,苏洗眉不敢轻易相信任何人。

    过了小半时辰,余伯带着一个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少爷,这位是回春药局的温二掌柜,原本已经歇下了,听说少奶奶病情紧急,这又不辞劳苦随老朽赶了来。”余伯侧身候着中年男子进了门,这才向着程长生介绍男子身份,言语间满是感激。

    程长生这会儿哪有心思客套,一连声道谢,手上却扯着男子衣袖,向着榻旁走去。

    中年男子探出手搭在雀儿脉门,神色越来越郑重,程长生在一旁瞧着,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温二掌柜,怎么样?雀儿中的是何种毒物?”程长生提着一颗心问道。

    中年男子瞧了一眼程长生,轻叹了一声,缓缓摇了摇头,待要起身,却被程长生一把扯住。男子望着程长生一脸的急切,沉吟了片刻,这才说道,“程公子,温二行医也有二十余载,但尊夫人所中的毒,温二当真是见所未见。这毒像是蛇毒,又像是尸毒,但这毒并不像寻常蛇毒那般猛烈,只是渗入血脉,并不扩散。眼下尊夫人脉象极为有力,血脉运行极速,要不了一日只怕…”

    “只怕怎样?”程长生死死攥住男子的臂膀,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只怕便会爆体而亡。”中年男子似乎鼓足了勇气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程长生听了男子的话语,一时怔在那里,整个人已经呆了。倒是余伯赶忙上前追问可有解决之法。

    “余伯,这毒我虽未曾见过,但并非没有法子,只是这法子太过凶险,弄不好夫人尚未救成,还要再搭了人命进去。”男子望着程长生和余伯,面色十分为难。

    “温二掌柜,回春药局在咱们归流并非最大的药局,但百姓们但凡有个灾病都想着去您那瞧瞧,还不是二位掌柜妙手仁心?我们这位少爷和夫人这些年历尽波折才能走到一起,眼下在一起还没几日便要阴阳两隔,这是何等凄惨?还请温二掌柜示下,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咱们春

    风镖局也要尽力一试,不然日后要如何迈过这道坎?”余伯盯着男子,面色十分郑重。眼下老爷不在,少爷眼看着傻在那里,显然已没了主意,自己作为长辈,这时定要替他们决断才行。

    温二见余伯坚决,咬了咬牙,这才说道:“这般诡异的毒,若是要去寻找解药只怕是大海捞针,为今之计只有将那产毒的毒物捉来,将之炙烤成粉喂夫人吃下,或许可以保住这条命。只是能够产下这般诡异毒素,那毒物只怕也是凶恶、危险,若是捉不到,又被它伤了,岂不是平白搭进命去?老伯还请三思。”

    余伯点了点头,连声称谢,将男子送出府去。

    程长生这会儿已缓了过来,方才温二所言,他在一旁听得真切,只是那毒物究竟是什么呢?程长生不禁想起在村子里遇到的那白骨长蛇,不由扭头看向苏洗眉,正巧苏洗眉也向他望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读懂了对方所想。

    “苏姑娘,”程长生见苏洗眉挣扎着起身,连忙上前一把按住,“如今你也有伤在身,若是前去捉拿那怪物,实在太过危险,我有个兄弟足智多谋,我去找他商量商量,一定可以想出法子来。你且在府中休息,我去去就来。”说罢,又仔细叮嘱了几句,见苏洗眉不再坚持,缓缓放松了下来,这才提了长剑,转身离去。

    宫九才换了衣衫,还没坐下,便听到院门被擂得震天响,心知必然是程长生来了,自己这处住所本就专为了他而设。拿起一面镜子,仔细端详了半晌,确定没有破绽,这才缓步走到院门旁,轻轻将院门打开。

    “九哥,救命啊!”程长生平日里与宫九走得最近,能和雀儿在一起也全赖宫九从旁撮合,这会儿见到宫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伤痛,七尺的汉子忍不住痛哭失声。

    宫九任由程长生伏在自己肩上哭泣,并未出言劝阻。过了半晌,程长生哭得累了,但心中却好过许多,这才将事情一一仔细说给宫九听。

    “长生,你也知道我是剑峰的内门子弟,宗门西楼藏书中倒是有这怪物的记载,这怪物名为九刃,靠吸食人兽血液修炼,每凝出一柄血刃修为便要强上许多,相传九刃齐出,只怕要雷动境的高手才能治住。听你说那怪物已凝出五柄血刃,以长生你的修为万万不是对手。那怪物极为狡猾,但偏生对新鲜的血液无法抗拒,依我看雀儿和苏姑娘已中了怪物毒素,那东西必定不会放过到嘴的美食,定然会寻踪而至。”宫九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仔细思量了半晌,豁然转身看着程长生,“若要治住那怪物,又不会伤到旁人,咱们归流城中怕是只有谭统领和叶统领可以,春风镖局在这归流城中屹立多年,令尊想必与两位统领也有些交情,不如请令尊出面去找两位统领说说,这事或许可成。”

    程长生感激的看着自己的兄弟,每每自己遇到了棘手的事情,这个兄弟总是能想出法子来,这次果然也没令自己失望。程长生兴奋的应着,转身奔出门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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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少年热血复仇的故事,也是一个英雄成长的故事。在这个波诡云谲的江湖,什么是正义?
什么又是奸邪?什么是家国大义?什么又是儿女情长?似乎一切并非那么清晰,每一个人都在面对选择、面对诱惑。
孰是孰非,或许你会有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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