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读书,先收债
身高八尺,体态端正,剑眉虎目,相貌堂堂。头戴儒雅的书生帽,下面还有儒雅的飘巾,手持檀香折扇,腰悬书生剑。
好一个风流潇洒、琴心剑胆的俊俏书生!
这要走在大街上,还不要那些多情的女神的命?掷果求爱者应该比比皆是吧?
要是出现在赛诗斗酒雅会上,还不独占鳌头?
哦,有朝一日金殿对策,光凭印象分,就会赚的盆满钵满,蟾宫折桂还不指日可待?
越看,卓越对自己越满意。刚想摇头晃脑的吟诗一首,就听二叔卓金山在外喊道:“老大,还磨蹭什么?今年的帐要不回来,拿什么过年?明年你拿什么去进县学?”
又提钱,庸俗!
对于这个二叔,卓越真是无语了:每天就知道开当铺、放高利贷,再就要账要账。大过年的非要把人逼死吗?
不过对于二叔的命令,他必须得执行。进学,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岂能轻易放弃?
在卓越很小的时候,就被二叔逼着拜了当铺一个老朝奉为师,在柜上帮忙。几年下来,不仅练就一副火眼金睛,还跟那位落地秀才读了好几年书。
他悟性很好,对于一些圣人之言的见解,往往会出人意表。不仅如此,作诗属文,都有过人之处,出口成章,还写的一手好字。
老朝奉每每逢人叹息:“真是个好苗子啊,如果能参加科举,一定能混出一个好前程。可惜,出在唯利是图的商贾人家。”
这个社会上,商人虽然富有,地位确实很低的,外出一般都被一些道学先生鄙视,也进不了社会上层。
不过,这叫卓越有什么办法?谁叫他爹娘死的早,都是二叔二婶把他拉扯大?商贾世家,不学经商干什么?
可是,卓越却动了心,真的买些历代三鼎甲的应制诗文来研读,发现才华也不过尔尔。自己若去,肯定不输于他们。
按照本朝的规矩,无论你就读于哪个书塾,要想考秀才,必须入县学学习三个月,然后才能考。考上了秀才,才算有了读书人身份。还要参加本道组织的乡试,考取举人。乡试录取者才能去礼部参考,去考取进士。通过礼部考试,才能金殿对策,蟾宫折桂。
各级考试都是三年一次,每逢子、卯、午、酉之年,就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若想三级考试都过了,至少要需**年。而且,还不能保证每一场都顺利,有的人往往因此蹉跎一生。因此本朝才有“五十少进士”一说。
正在自信心爆表的卓越哪里顾得上这些?不久前,他终于找一个机会,跟二叔说要进县学,将来要考进士中状元,光宗耀祖。
正在吃鲜鲤就酒的卓金山吃了一惊,呕的一声,差一点被鱼刺扎到喉咙。“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二婶连忙给他捶背,“有什么话不能慢点说吗,急什么?”
“二叔,我要进县学读书,要在柜上取三百两银子用度。”
二叔终于顺过这口气,指着他怒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不是?我和你死去的爹一起经营这家当铺容易吗?
你爹走得早,就你一个儿子。二叔的两个闺女出阁以后,也要指望你顶门过日子。
你就该多在生意上上点心,别跟那个迂腐的顾朝奉一起发你的春秋大梦!他那一套子曰诗云要是有用,还至于沦落到二叔手底下写当票?
滚出去,再敢胡思乱想,就打断你的腿!”
卓越剑眉一挑:“我比他聪明得多,一定能考上!”
“你还说!”
二叔急了,转身找过一个皮鞭,“今天就替你死去的的爹娘教训一下你这个败家子!”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读书不败家!”
卓越不服,跟二叔顶上了牛。
二叔不说话了,皮鞭高高的举起来,却被卓越抓住了手腕:“二叔,先别生气,听我把话说完。”
二婶也劝:“孩子长大了,想要读书上进是好事。街东张老板的儿子整天遛狗喝花酒,把他爹气得都吐血,不也得过吗?越儿平日知书达理,什么时候忤逆过你?什么事不是你还没有说,他就打理得好好的?哪里败家了?我们看他就和亲儿子一般。今天他有自己想法,不跟你这二叔说,跟谁说?你就不能好好说话?”
卓金山气得呼哧呼哧直喘,瞪着卓越:“你真的要去?”
卓越毫不退让地看着他:“二叔,我需要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听到别人背地里叫你‘卓扒皮’,我就感觉浑身不是滋味。叔,咱们钱赚的够多了,收手行不行?等以后当了大官,我来孝敬您和我婶!”
听到他嘴里说出“卓扒皮”三个字,卓金山气得又想打人,听到最后几句话,这才叹一口气:“算你小子有良心!二叔心领了,只是商场如战场,好几家争得你死我活,就算二叔想退也得能退才行啊。”
对于这些,卓越心里明白:当铺是小事,赚的钱却都放出去了,为难的在钱庄那边。几家钱庄争生意,都拼命放款,哪一笔钱如果收不上来,就以为者倾家荡产。
最近钱庄吃紧,二叔早就想把自己调过去主事,可是,最关键的时候,自己却要去读书了。
他刚想说:“二叔,我不去读书了,去钱庄帮您。”
二叔先说话了:“你想念书也是好事,二叔本不该拦你。这样吧,眼看要来到年关了,东关外的张铁匠前年考武举的时候,在钱庄贷了二百两银子,已经过期三年了。连本带利一共三百多两,你去收上来,做你的学费吧。”
铁匠铺,三百两?不会吧!
卓越翻翻白眼。
俗话说:木匠干一天,不如铁匠冒股烟。一个铁匠,就算一天赚不了这多,几年下来,这点积蓄还没有?还需要贷?
哼!
卓金山像封神演义里的哼哈二将一样哼出两道冷气:“还不是和你一样,是个官迷!仗着学过几天庄稼把式,就妄想考武举当大将。是个望天掉馅饼的主,结果不懂得人情世故,脾气又臭,连预选都没有过就被刷了下来。平时又大手大脚的交一些酒肉朋友,结果不但没有考上,铁匠铺也赔了出去,真不懂他拿什么养家。”
呃……
卓越浑身激灵一下,顿觉冷汗直冒。讪讪的说:“那个,他怎么和我比?我还谈成好几笔生意呢!”
二叔铜钱大的眼睛一翻:“好啊,那你就再把这笔生意谈成了。”
“这个,”卓越小声嘀咕,“大过年的把人家逼得家破人亡太缺德了吧?”
几道黑线从卓金山的脸上挂了下来,他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就请你这高雅的书生用仁义把债收回来吧!对了,去张铁匠家的路上,再把天台仙子的二百六十五两纹银收回来,过期一年半了,最近绸缎庄张老板要来提现银,一份不能少!”
卓越一撇嘴,自然知道因为自己说了一句缺德被他听到了,加码了。不过还有仙子姐姐也欠我们钱吗?好期待哦!
他刚答应一声,就听卓金山又说一句:叶老板就要问斩了,他还欠我们三万白银呢!你去问问他,欠我们的银子怎么办。我叫木三四和赵武跟着你。快去快回。
领取了任务,他就回来换上书生行头。可是看到自己的相貌,不由得被自己惊呆了。正在自恋,二叔的声音便传进屋里。
等他出门一看,一瘦一胖两个伙计早已垂手站立在两旁。看到卓越的打扮,都惊呆了:“少东家果然是潘安再世啊!”
二叔哼了一声:“追不回债,潘安也得去喝西北风!快去!”
我们的潘安帅哥骑得可是一匹高头大马,两个随从各自骑着一头山东大叫驴,紧随在后。
“我说木三四啊,我们这就去见仙子姐姐吗?”
木三四是二叔身边的管家,他听了卓越的话眼神里有些玩味:“不忙,不顺路。先去百商坊的百味楼看看,叶老板被抓走了,东西还在,别叫别的债主先搬走。”
可是刚到了百味楼,就看见官府贴的十字封条。在楼下,几个官媒婆正在拍卖一个妇人和一个少年。
少年转眼就被一个戏班买走,妇人苦恼不已。媒婆冷笑道:“谁叫你男人谋反?家产查封,家属官卖为奴,对了,这女人有人买吗?”旋即有个老鸨出价二百两给买走,讨厌她哭闹,还把她嘴堵上。
“完啦,三万两银子啊!”
木三四痛心疾首。
原来这正是叶老板的老婆孩子,想不到的是他的家产居然被充公,家属也被官卖。这样一来,三万两白银算是打了水漂。
两个伙计都眼巴巴看着这位转世的潘安。
卓越沉吟一下,道:“别急,赵大哥你去打听下是谁买走了那孩子和那女人。老木,你去买些酒菜,一会我们去探监。”
“探监?”木三四愣住了,“我们和他没交情!”
卓越叹一口气,“人走了,我再送他最后一程吧,也去去这晦气。”
第二章 乱葬岗,枯树下
花了一串钱,打通了关节,终于见到了等待处决的死囚叶问天。
这是一个威风凛凛的粗壮男人,如果不是当铺长客,根本就不知道这只是一个三十岁不到的人。据说会些功夫,捕快们都不是对手,最后还是在镇远镖局请来了九阴刀掌门人贺雄,这才把他捉住。就算听到马上就要被处决,他仍气不长出面不改色。
看到来探监的卓越,哈哈大笑,“来追你的三万两白银吗?有没有兴趣随我去阎王爷那里去要债?”
卓越淡淡一笑:“暂时没有这打算,钱财是身外之物,念在相识一场,就算以债结缘,也是猿粪,特意来给你送行的,希望你将来托生在善人家,平安一生。”
叶问天哈哈大笑,“想不到卓家少东也是个妙人,好!你食盒里拿得是什么,快送过来!”
死囚犯允许探监已经破例,所以只有卓越自己进来。
牢头得了银子,开了牢门叫他进去,对他说:“你快些,他就要出红差了!”就到外面监听他们谈话。
叶问天听说自己的家人一个被买给春满楼老鸨,一个被卖给戏班,不淡定了,连忙求卓越救救他们。
卓越叹道:“家里的事我也做不了主,你知道的,买东西看看你已经是我最大的权限。”
叶问天眼里流下了泪,好久才说:“兄弟,烦你给我收尸吧,火化后葬在乱葬岗的枯榆树下。对我来说,那里的风水够好了。别让野狗啃了我尸体,我死后就不纠缠你。”
卓越一皱眉,暗悔来看他,唯恐犯了小人语,给自己招来霉运,满口答应道:“这倒可以,叶兄,来世再见吧!”
出来时,牢头奚落道:“叫你别进,你不听,惹了一身晦气吧。”
卓越不言语,出去叫两个伙计找几个壮汉,一会好帮着收尸。
木三四眼珠转了转,“少东家,您这一时半会也完不了,我先去其余两家收债,您若早,就赶去和我汇合,叫赵武跟着您听用。”
卓越暗自鄙视:老狐狸,分明怕沾了晦气,才这么说。怪不得一个人的名字就把三四都占了,还排在赵武前面 老奸巨猾啊。但说的冠冕堂皇,也只好由他去。只留下一个傻大黑粗的赵武指挥壮汉去法场等候。
他自己则到一家茶肆等候。
等法场处决完毕以后,火化了叶问天尸体,装在一个瓦罐里。化完以后,给了几个壮汉工钱,叫赵武带着骨灰去北门乱葬岗。为了叫叶老板不再折腾自己,还在路上买了香表纸钱外带一壶薄酒。在北关外的农户家赁了一把镐头一把铁锹,两个人骑马直奔乱葬岗。
对于赵武,卓越非常愧疚,“武哥,对不住啊,叫你也跟我受连累,等会兄弟请你。”
赵武呵呵一笑,“少东家不要客气,这是应该的。”全不在意。
北山乱葬岗离着城门十五里,格外的荒凉,乱石横生,属于种啥不长的地方,一般只有乞丐和一些死囚才往这里埋。
虽然已是半晌,却没有其他人在此,只有十几只乌鸦在啄食枯树下的一只死羊羔。远远的见到他们来了,一哄而散,却不飞远,只是绕着他们飞旋。有的没有抢到肉,呀呀的大叫,叫得人头皮发炸。
看到任劳任怨的赵武拖开死羔,在树下挖坑,风流儒雅的书生自然不会跟他去一起劳作。突然灵感大作,仰天吟诗一首:
“荣耀浑一梦,孤魂噪乱鸦。来生多向善,生在贵人家。”
言毕,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吓得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地上。这个叶老板,死后还这么强悍!他非常迷信的想道。
“少东家,快过来看看,这里有什么?”
刨坑的赵武突然大叫起来。
卓越吓一跳,他镇定一下心神,才慢吞吞地踱着四方步走过去,急得赵武直跺脚:“少东家,你倒紧走两步啊。”
“慌什么,”卓越心里紧张,嘴上却打趣,“子路打着仗还有时间正帽子呢。”
“还不是被敌人捅了几刀挂了?我的少东家,您可不能学他。快点啊,您倒是!”
原来枯树底下还埋着一个瓦罐,样式大小就和叶问天的骨灰罐一般无二。
天哪,这块“风水宝地”被谁捷足先登了不成?
只是赵武刚才下手狠了点,瓦罐破了,撒出来许多灰。
卓越暗道晦气,刚想叫赵武再给人家装好埋了,就听赵武道:“少东家,这不是骨灰,是稻草灰,里面还有没有烧净的稻壳!”
卓越也看出来了,里面还似乎埋着东西。赵武扒去稻草灰,露出一个油布包袱,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叠银票!
哦,明白了。
这肯定是叶问天事先埋在这里的,虽然他未必预料到会砍头,但是做这张大逆不道之事的人,预埋一些财物留后手也是有的。
数了一下,共计三万三千两。扣除他的债务本息,还有百余两的剩余。如果不是自己坚持送他最后一程,也不会得此回报。
卓越取出一张百两的递给赵武,“赵大哥,叫你忙前忙后这半天,兄弟过意不去,这钱就留着打些酒喝吧。”
赵武推辞一番也就收下了,两个人一起把叶问天的骨灰埋了。又烧了纸,祭奠一番,这才各自上坐骑回城,此时已经快中午了。
赵武得了银子兴高采烈,道:“木总管入过知道这事,肯定把肠子悔青了。”
卓越正色说:“赵大哥,这事关系到一个死刑犯,如果泄露了,只怕后患无穷。回去以后,一定要忘记刚才的事,跟谁也不能提。”
赵武这才一拍脑门,“小人糊涂,倒忘了这茬,您放心,就算我老爸老妈问也绝对不说。这钱还要攒着娶媳妇呢。”
卓越这才放心,道:“一会回去,要装成一脸晦气的样子,别人才不会生疑。”找老农还了农具,二人一副愁眉苦脸的回了城。路过县衙大牢的时候,遇见了牢头,还打趣几句:“兄弟,赶紧喝点酒去去晦气!”卓越苦笑一声,躲着走了。
他们要赶去下九流的聚集地翠玉坊,那个天台仙子也在这里。
问了赵武,才知道天台仙子原本是个巫婆,自称是从仙界下凡来的。曾经亲眼看到过阮肇刘晨和仙女幽会,因为打翻仙女的梳妆盒,被打下凡尘。
说起天宫见闻,如数家珍:什么天上的铁能做成一飞万里的铁鸟啊,又说什么天上的车不用马拉,喝了一种油自己就能跑啊。忽悠得别人一愣一愣的,倒也有许多人信她。
给人请仙看病,基本上就属于小病看不死大病没法治那种。只不过凭借着几分姿色,有些有钱的大佬偶尔到她这里结些“仙缘”什么的。在某些圈子里,倒也小有名气。
赵武忽然说:“仙子那里才几百两银子,木管家自己就能搞定,我们还是去东关外张铁匠那里吧。”
卓越看看他,“赵大哥,你相信鬼魂吗?”
赵武愣了一下,才说:“不敢不信啊。”
卓越不说话了,走到街头的岔路口,赵武道:“别往前走了,天台仙子家往右拐,直着走就是春满楼了。东家要知道我领着您去了那里,非炒了我不可!”吓出一身冷汗。
赵武道:“我们就去拐角那个茶楼喝些茶,等等木三四,大家一起吃饭。”
赵武这才放心,到了茶楼找了一个雅间,要了茶,卓越吩咐:“赵大哥,你去春满楼把她们掌班的黑牡丹给我找来,就说我要请她喝茶,叫她务必赏脸。”
赵武一脸狐疑,卓越解释道:“半刻钟,谈完正事就好,不会有别的事。”赵武这才放心离去。不一会,就听楼下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说道:“达源永的少东家要找丹姐,直接去春满楼不就行了,难道还怕春满楼的姑娘们伺候不好您吗?”
黑牡丹经常去达源永商号的当铺买一些死当的高档首饰,因此也算老主顾。卓越见惯了她的为人,也不以为意。站了起来,面向包间门口。
香风飘过,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走了进来。风韵犹存,满脸娇媚,但卓越知道这也是一个人物,绝不像外表表现的这样。因此笑了笑,“就怕我俗人一个,去了也不合她们心意,岂不是暴殄天物?丹姐快坐,喝茶。”
黑牡丹带着两个伴当,都一脸横肉,面无表情站在黑牡丹身后。两个人寒暄几句,卓越说:“当里来了一匹好货,不知道丹姐有没有兴趣?”
黑牡丹见说到正事,也不再开玩笑,“什么首饰,贵了丹姐可买不起。”
卓越淡淡一笑,“隔壁的醉香楼排练了一首《胡旋儿》舞蹈,抢了丹姐的生意?”
提起这事,黑牡丹就一肚子气,滔滔不绝骂起醉香楼掌班赛西施来。听她骂几句,卓越才说到:“天竺流传过来的《天魔舞》曲谱孤本,丹姐有没有兴趣?”
黑牡丹一下子站起来,就要往卓越身上靠,“该死的,到底留着好的,说吧,多少钱?”
卓越吓了一跳,连忙躲开道:“那也不要太多钱,今天丹姐买一个女人是吧,我看中了,想为她赎身。用这本曲谱换怎么样?”
黑牡丹幽怨得看着他,道:“这可叫姐姐难做了呢,要曲谱吧,这么个帅哥就要跑掉了。要帅哥吧,生意就黄了。这样吧,到我家里,丹姐养活你,怎么样?”
卓越笑了笑,道:“一身铜臭,害怕熏到丹姐啊。曲谱你不要,我再找别人问问。”
这就是欲擒故纵了,话到这个份上,黑牡丹能不要吗?
黑牡丹犹豫好久,才说:“要是别人问,丹姐少说要他几千两银子,既然少东家要,就这么换吧。”
正说着,忽见赵武带着木三四闯进来。木三四脸上不知道被谁抓了好几道血槽,正淌着血,也不知道是被谁抓伤的。
他哭丧着脸说:“气死我啦,那个巫婆不还钱罢了,还诬赖我非礼她。没打到狐狸倒惹一身骚,少东家,咱们报官吧!”
卓越吃了一惊,强做镇定,叫他不要着急,慢慢说。
第三章 还有更狠的
那个巫婆兼暗门子的天台仙子倒是一个狠角色,虽然她人老珠黄,现在已经门可罗雀,但气势仍然不减当年。看到木三四去要账,告诉他:要钱老娘没有,要人倒有一个。你过来,亲一下十两银子。过夜二百两,怎么样?
说完把衣服一撕就往木三四跟前凑,木三四哪里见过这阵势,连忙躲避,却被她张牙舞爪的抓了一脸血。随即她就喊上了:“抓淫贼!”
眼见她的七八个男“朋友”提着棍棒赶过来,木三四寡不敌众,只好落荒而逃。
卓越暗自摇头,二叔给我安排了什么奇葩的债务人?不是死囚犯,就是这种女混混。不过连死囚犯的都讨回来了,还怕这个吗?报官就报官吧。
黑牡丹谈成了生意,正要派人和卓越做交割手续,听了这事格格一笑:“这是好事啊,木先生何不快活一晚?”
木三四苦笑一声,非常尴尬:自己年纪也不轻了,与天台仙子倒是“般配”。只是天知道她身上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沾一下后患无穷不说,东家知道了,自己只有卷铺盖的份了。
黑牡丹不再理会他,转而向卓越,“少东家,丹姐比那巫婆如何?不如你亲我一下,这笔债丹姐帮你讨了,怎么样?”
听了这话,卓越脸腾一下就红了。他虽然聪明,却家教严谨,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事,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出于本能,内心深处居然真的有跃跃欲试的想法。
看到他的表情,黑牡丹笑得更加欢畅:想不到少东家还这么可爱,好啦,不逗你啦。那天台仙子的借据在哪里,丹姐买下了。
卓越支吾道:“可是,我不敢亲……亲……”
黑牡丹故意摆出一副幽怨得神态:知道你瞧不起人家啦,不勉强。
卓越更加尴尬,转头对木三四说:“我们还是去报官吧。”
黑牡丹拦住他:“我说的可是真的,把借据卖给我,没有任何条件。那该死的巫婆受了醉香楼老鸨的指使,画符咒我,今天该让我好好的报报仇了。一句话,你卖不卖?”
话说道这份上,再不卖就是傻子了。
卓越取出借据,连本带利一共二百六十五两。
黑牡丹道:“丹姐身上没有银票,跟着去春满楼去取吧。”
卓越已经回过神,道:“木先生,你去跟丹姐跑一趟吧。”
黑牡丹瞪他一眼,“要给那今天买来的郑秀娥赎身,也需要你在婚书上签名啊。”
卓越一下子跳起来:“什么婚书,我还没有结婚啊!”
黑牡丹笑得更加欢畅:“你真是越来越‘可爱’呢,姐儿从良,不写婚书写什么?。”
卓越无奈,只好跟他去。好在这回是办正事,没有经过她们院子的正门,而是从后门进的。院子里除了接待客人的地方,其他地方都非常简陋,黑牡丹这也不例外。来到一个简单的账房,找了院子里的王八(男主人)写了婚书,双方签名画押,一式两份。
卓越差木三四买一套女子新衣服首饰,好给叶老板的妻子换上,冲冲晦气,再雇一辆骡车接人。
木三四答应一声,刚要走,黑牡丹喊住道:“记住,买奴婢穿的就行,这是反属(反贼家属),官府有备案,只能做奴婢,别弄错了自毁前程。”
趁这空,卓越把随身携带的孤本曲谱给了黑牡丹。说实在这东西虽是古董,但在外行人手里一文不值。今天能做成这笔交易,还是因为春满楼急缺,大家各取所需而已。
交易完毕,黑牡丹当即把手下一个满脸横肉的老鸨派出去:“找十个乞丐,有麻风的更好,去向那死巫婆讨债!随她玩什么花样,奉陪到底!她是偷偷摸摸,老娘明做,以明对暗,光明正大,谁还怕谁不成?”
卓越暗自吃惊:没有最狠,只有更狠啊,不过这也怪不得我,是那个这老妖婆先玩的盘外招,自求多福吧。
等这样出来的时候,叶老板的妻子郑秀娥已经等候在后门骡车前。
先时叶老板的妻子被买走时蓬头垢面,也看不出哪里漂亮。可是沐浴换了衣服,这才发现这原来是一个花信之年的少妇,一身青衣更显得楚楚可怜。见到卓越过来,跪倒在地磕头道谢:“多谢恩主救奴家出此苦海。”
卓越微微欠身还了半礼,“这里不是叙话所在,你先起来说话。”
他们一行人找了一家酒肆打尖吃饭,吃了些东西。卓越便打发赵武带着郑秀娥去找那戏班赎出那个孩子,然后去祭拜完叶老板再回当铺和自己汇合。郑秀娥自然感激不尽,卓越却觉得这些是自己该做的。
叶老板肯把埋银的地点告诉自己,自然希望自己搭救他妻儿,自己也是求得心安而已。虽说救出来还是做奴婢,但自己动用了商号资源才救出来她,总要对二叔有个交代不是?何况还有天朝国法规定,由不得自己。
世界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大家不过是在某个规则下存活罢了,谁也越不得雷池半步。
都以为难讨的张铁匠处却出奇的容易,原来他已经放弃了考武举的幻想,很早就整装投军去了。临走前把该还的银款都托付给他的徒弟兼继任者,二人凭借据很轻易收回了债务。
回去的路上,卓越暗自叹息:看起来艰难的事办起来却轻松无比,一如张铁匠处;而看起来容易的办起来却艰难务必,一如叶老板处,一波三折,就算到现在还没有办利索。至于向巫婆那样的混混,倒是见怪不怪,是商途的常态了。
这样绞尽脑汁在商海沉浮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要想出人头地,还要走读书科举的路子。有了权势,才能笑傲社会,才能立足。
回去的路感觉特别的短,进城的时候太阳还没有落山。进了百工与商号聚集的坊区,不一会当铺的招牌“达源永”三个字就已经遥遥在望。前来典当赎当的人络绎不绝,但有一个局促不安的身影格外显眼,正是赵武。
想不到他居然比卓越他们回来得更早,远远的看到卓越就迎上来,一脸沮丧:“少东家,你要当心哈。东家刚才大发雷霆,谁也不敢劝,叫您去卓家祠堂回话。”
祠堂在当铺后院最后一进,修的格外气派,却也格外冷清阴森。没有重大事宜,卓金山不会在这里见他。
卓越隐隐感觉不妙,从柜台穿过奔后院。就听几个谈得来的朝奉跟他打趣:“少东家好眼力,那小娘子很标致,就是戴个小拖油瓶,未免美中不足。”
我就知道会有误会,来了不是?
卓越苦笑一声,也不搭话,匆匆穿过,来到住宅那一进,发现二婶正怒视着他,脸色非常不善,一干仆役仆妇都垂手站立,大气也不敢喘。
刚赎出来的女子郑秀娥离着那些仆妇远远的,非常自卑的拉着自己的小儿子,不叫他哭闹。看了卓越过来,也不敢上前打招呼。
就听二婶怒骂:“这些年我待你视若己出,你就这么待我?明着去讨债,暗地里去给你二叔讨小?我跟你们没完,告诉那老不死的。要么着狐狸精走,要么我走!”
卓越陪笑道:“婶,不是你想的那样。等会跟你解释。”说完直奔后进的祠堂。
祠堂里,除了卓家叔侄再无他人。
就见卓金山提着已跟缠着棍子,站在卓越亡父灵牌下垂首,喝道:“不肖的孽障,跪下!”
“二叔,其实那笔债务……”
话没有说完就被一棍抽在膝弯处,跪在地上。
他又是委屈又是愤怒,道:“二叔,您听我说完!”
卓金山冷冷地说:“卓家祖训第四条是什么?当着你父亲的面背一遍。”
他抬出来祖训,卓越无奈只好依言背诵:“不得骄奢淫逸,流连风月场所!可是,我是去办正事……”
卓金山冷冷地说:“你的正事就是放着债务不收,去青楼买妓吗?害得祖宗蒙羞,家门生乱,你还敢犟嘴?好,我管不了你,当着你死去的父亲灵牌,把你的事都一字不落说一遍!有半字谎言,打断你的腿!”
卓越问心无愧,就把白天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一遍,又取出来寻到的银票,“叶老板仗义,不因为死了而赖账,我们就能眼看他的妻子儿子受苦而昧下这救命钱?只有替他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们才能问心无愧花着找回来的银子。圣人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持身不正,何以齐家治国平天下?”
卓金山惊呆了,原本以为是三笔烂账,哪知道侄儿居然都给讨了回来。他辛苦大半日,自己还因为妻子的误解而责罚他。
看到疼得直转泪的侄儿,不由得又是心疼又是惭愧,丢了棍子,一把把侄儿拉起来:“越儿,叔错怪你了!”
安抚一阵卓越,他又担心问:“婚书上写的是你的名字,你怎样安排她们?”
卓越道:“全凭叔父做主。”
卓金山的安排出乎意料:他留下了那个孩子小宝,交给一个年过半百没儿没女的仆妇照料,又允许他去就读卓家的私塾。然后叫女人郑秀娥随身照料侄儿,同他一起去离县学最近的布庄处理那批积压布料。
对于这样的安排,卓越也无话可说。既消了二婶对二叔的怀疑,又解决了郑秀娥后顾之忧,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至于自己分号主事这个头衔,倒不怎么在意,因为自己去就是解决问题的。看来,自己又将面临新的挑战了。
第四章 不怕你有才,就怕你是庸才
达源永商号名下的这个布庄,还算是黄金地段。只是由于前一任大掌柜短视图利,多进了一批绸缎布料,其款式花色越来越不符合潮流,久而久之居然成了积压物品。
由于囤积数量过大,周转资金逐渐短缺。原本最赚钱的行业却成了亏损企业。在东家和掌柜对账的时候,卓金山辞了那个大掌柜。本想倒本钱处理掉这批货品,然后改营别的产品。
哪知道在这次讨债过程中,侄儿卓越出色的完成了任务,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把原本当铺朝奉卓越提拔为这个布庄大掌柜。
临出发时告诉他:如果到年底你能扭亏为盈,到时候会餐时请你坐上席,并动用家里一切资源,资助你考取功名。如果你也和原本大掌柜一样,那就什么也别说,老老实实的回当铺做你的朝奉。再敢说读书,打断你的腿!
卓越带着经验丰富的账房兼总管木三四以及得力助手赵武,带着跟前的女人郑秀娥一行人马不停蹄入住布庄。
此时这里只有副掌柜麻虎、四个跑街的伙计(相当于现在的销售业务员)以及几个店员。
大家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开工钱了(属于自负盈亏性质),情绪都不高。四个跑街的伙计闹着要半离职跳槽。几个店员也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货架商品有了灰尘也不擦。
去库房看了一下,更加皱眉:少量质量上乘的绸缎保护得倒很好,只是有些面向低端消费群体的布匹,数量居多,要么发了霉,要么被老鼠咬坏了,耗损非常严重。
卓越心里格外不痛快,可是回头一看库房管事一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神态,反而冷静下来。
这时候千万不能发火,因为货品积压不是他们的错,作为员工,他们已经尽力了。如果这时候责罚任何一个人,只怕马上会掀起一股跳槽的“热潮”。
此时的人心,绝对不比一盘散沙更具有凝聚力。
出了库房,来到店铺前面,把所有手下都集中在一起。
所有人的眼神都集中在这位年未双十的少年掌柜身上,看看他这回拿谁开刀。
卓越平复一下情绪,道:“由于布庄高层决策不善,导致大家收入受到了严重的影响,大家伙都是在饿着肚子的情况下为商号尽心尽力,这我理解。我代表达源永商号向大家道歉了!”说着面向所有的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没有感激,没有涕零,只有冷漠的注视。
副掌柜眼看要冷场,连忙说道:“大掌柜,现在不是道歉不道歉的问题,而是怎么样处理这些积压的货物。一旦走清仓处理的路子,那损失可就大了。”
怎么办?
卓越心里可也没有头绪,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多年朝奉,早已练就了古代“大耳贼”那“喜怒哀乐不形于色”的本事。他深深地知道,现在最要紧的事处理不好,很快就会变成光杆司令。
他胸有成竹地说:“大家放心,总号知道咱们的情况,已经想好了对策。临来的时候,大东家交给我一道锦囊妙计,不久就要实施。在实施之前,先解决从前薪水拖欠问题。”
这句话说来,果然引起了全场注意,大家开始对他行注目礼。
呵呵,孔方兄的面子比我这“大”掌柜大多了!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卓越心里暗自苦笑,却一如既往热情地说:“麻副掌柜,你把大家薪水拖欠情况列一个详单,交给账房木三四先生。等会统计完毕,给各位补发拖欠的薪水。”
一句话说出来,所有人脸上都热切起来,只盼着例会早些结束。
卓越呵呵一笑:“怎么了?等着早些发了工资回家见婆姨去?呵呵,这是人之常情吗!看了没,我自己不也带着一位千娇百媚的娘子吗,因此非常理解大家的心情。”
众人都哄然大笑,一旁伺候的郑秀娥却没有感到一丝羞涩,反而有些隐隐的悲哀。
在夫君死了不到一天,自己就要伺候别的男人了吗?不过,自己没有沦为青楼中的玩物,没有在绝望中上吊自杀,而且失散的儿子也找了回来,并且顺利的念上了书。这也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这个人不顾自己感受的口不择言,显然是无心的,他是自己和儿子小宝的恩主。就算自己不能结草衔环,也该尽心竭力满足他的任何要求。
因此强行压抑心里的悲哀,努力露出一丝喜色。
卓越哪里知道身畔之人的心思,仍在继续他的煽情演讲:“但是,我现在就告诉你们,休想!”
什么,不让下班了?众人满腹狐疑。
卓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呵呵一笑:“等会散会叫副掌柜去街上称十几斤肉,打一坛美酒,办上一桌酒席,再好好的请大家吃一顿。”
所有人这才如释重负,面露喜色。
“有的人说了,大掌柜,我不喝酒,只想早点回家抱媳妇,行不行啊?我肯定的告诉你们,不行!哦,有人肯定在肚里骂我:真黑,地道的小扒皮啊!不过,我现在就告诉你们道理,你们看……”
他转向郑秀娥,“这个是我新过门的女人,漂不漂亮?我都没来得及抱一下呢,为什么,因为商场如战场,没有时间啊!
我们必需尽快把所有积压的布匹都整理一下,先分分类。没坏的格外放置,以便随时出售。褪色的要重新去染一下,发霉的需要拿出来晾晒一下,老鼠咬坏的需要一匹一匹的把坏掉部分剪下来,残布需要想一个妥善的处理方式。今天大家就别睡了,加加班吧。我宣布,今晚夜班双倍的薪水。”
“大掌柜万岁!”
所有人全部热情洋溢。
“这回不用在肚子里骂我是‘小扒皮’了吧!给大家交个底:以后有这样的加班机会,一律双倍薪水。而且,在工作中不偷懒的,尽心竭力的都有丰厚的奖励。副掌柜以及几个跑街的伙计,完成任务出色的我会在年底向大东家申请,给他布庄百分之一的分红。”
什么?这幸福来得也太突然了吧!大家都不知道是真是假,注视着他。
卓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呵呵一笑:“我卓家有的是钱,就看你们怎么样把它们赚到你们自己的腰包里。”
大家这才哄然大笑,特别是几个高层,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卓越挥挥手,见大家都静了下来,更加煽情地说:“所以啊,大家都要努力。副掌柜跑街的要努力得到分红,伙计们要想赚大钱,就要多长点心,要么勤快些,要么努力成为跑街的伙计或大掌柜!”
有个贫嘴的问道:“大掌柜,我们都成了大掌柜,您干什么去?”
卓越哈哈大笑:“这个问题问的好,可是你们想过没有?如果效益好,难道会只有这一家店铺,自然要多开分号,我自然水涨船高,由大掌柜变成了总掌柜。就像商号的当铺和钱庄一样,不都有分号吗?不怕你有才,就怕你是庸才!”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鼓掌叫好。
等安静下来,卓越才继续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不怕各位通过正当手段赚走我的钱,但是,谁要敢跟我玩歪的邪的,你就祈祷别叫我查出来。否则,你们会见识到我桌某人的手段!今天不努力工作的人,就让他明天努力的找工作!不信,你们尽管试试。前任大掌柜短视又贪没公款,现在在县衙班房里‘吃官饭’。暗室亏心神目如电,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大家好自为之吧。”
所有人心里不由得一凛。
卓越道:“好啦,废话也不多说。散会后,大家回岗工作,等会叫到谁,谁来领薪水。散会!”
发完薪水,宴请过所有掌柜伙计,卓越把所有后续事宜都叫给了副掌柜以及账房木三四等人,自己带着郑秀娥回到了自己住处。
布庄提前得到了通知,已经提前把他的住处打理好了,是内外两间,虽不奢侈,却也干净。郑秀娥不等卓越吩咐,就主动摆放带来的工具摆设。最主要的这位才子主人带过来的几箱子书。需要按照他开列的清单,把常看的几本摆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
卓越坐在书案前,愁眉苦脸起来:处理布匹虽然难不过他向死囚讨债,但短时间想到对策,却也颇为考较我们这位大才子的智慧。这东西子曰诗云里可没有,必须要他凭借自己的经验处理。
尽管二叔已经给了他甩货清仓保本的底线,但是心高气傲的卓越,甘心这样灰头土脸的去见二叔吗?
如果甩了货,自己倒痛快了,可是脸面也丢光了。就算回当铺继续当朝奉,也会被骂作蠢材,再难有发展的机会。
我还有在这街面上混呢好不好?名声可是无形资产啊!
就在脑汁要被榨干的时候,忽听身畔传来啪的一声。他猛一回头,这才发现原来是一本书掉落在地上,却是一部《隋书》,翻得那页讲的是败家子皇帝隋炀帝为了向番邦使节炫富,在冬季令枯树开花的往事。我们的进谏标兵魏征魏大人在史书末尾大批隋炀帝奢侈无度。
“奴婢该死,恩主恕罪!”
郑秀娥吓得脸色苍白跪倒在地上,浑身颤抖不已,暗想这回一顿责打是免不了的啦。
卓越正对着那本书发呆,被她一句话打断,这才回过神。拾起地上的书,擦了擦,对郑秀娥道:“你先是担惊受怕伤心,后来又帮忙炒菜温酒,也够难为你了。起来吧,天不早了,早些睡吧。”
郑秀娥自行起身,默默地过去给他铺好床,见他脱下外衣连忙接过来放在衣架上。听他说一句“你也休息吧”,就开始默默地当着他的面解自己的衣扣。
卓越这才回过神,制止了她:“你刚经历过大悲大痛,想必是身心俱疲。这时候勉强你做些事,未免不近人情,强人所难。你去外间住吧,好好休息一下,明早还要早起呢。”
啊,原来他是一个不肯乘人之危的正人君子啊,我误会他了。郑秀娥一脸羞愧地想,突然发觉,原来这恩主也有体贴的一面,不由得愣了一下神。听他再度催促,这才急匆匆退了出去,轻轻地带上房门。
第五章 神仙姐姐不要走
次日出得门来的卓越满脸通红,显得非常尴尬。跟在他身后伺候的郑秀娥更是满脸红晕,低着头,唯恐别人察觉。
就见副掌柜麻虎、账房木三四、带班赵武同时过来。
三人脸上带着玩味的笑意,拱手道:“大掌柜、夫人,恭喜恭喜!”
这一下不但郑秀娥局促难安,手指紧紧地攥住衣服前襟。就连卓越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却越描越黑的解释道:“不,不像你们想的那样,什么也没有发生……”
木三四和他很熟,微笑道:“没有别的变故,才证明您和新夫人恩爱无比啊。”
看到卓越闪现出一丝慌乱,三个人暗自鄙视一把:欲盖弥彰,要说没有发生什么,鬼才信呢。
卓越显然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问了一句:“你们那边进行的怎么样了?”
副掌柜麻虎比一本正经还一本正经十倍的回答道:“回大掌柜,经过一夜的清理,基本上把所有布料都清点完毕。上好绸缎基本上能马上销售,中等的绢有些褪色发霉,晒晒染染就好。只是下等棉布由于数量太多,损毁严重,或多或少都有鼠洞。几乎没有完整成匹的。现在伙计们正在忙着晾晒发霉布料。”
趁他说话的时候,卓越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一下慌乱的心神,这才说:“很好,各位继续整理统计我要出去一下。”
赵武多嘴,说了一句:“大掌柜,我去贴身保护你怎么样?”
卓越摆手道:“我要去找女人,带你干什么?”
找女人?
三个人同时被雷到,齐声道:“你不是有了新夫人了吗?”
郑秀娥刚要解释,被卓越拦住:“一个怎么够用,我要找很多的女人,越多越好,真的很急呀!”
这……不能用花心形容了,这可以叫做大仲马吗?
木三四连忙劝道:“少东家虽然英俊潇洒,但这事贵在你情我愿,着急不来的。”
卓越道:“对啊,我也觉得一个人找不过来,所以才带上秀姐,你们如果没事也帮我找啊,越多越好,来者不拒。”
木三四迟疑道:“可是全县城的姑娘实在没有多少。”
“没关系,”卓越道,“结婚的没有结婚的都行,年纪无所谓,只要心灵手巧,能动就行。大家也帮我找一下。还可以贴招工帖。”
说完,急匆匆领着秀娥走了。
木三四差点坐到地上,这人一有点权利咋就容易变坏呢?还来者不拒,不行,我必须向大东家汇报,刹住这股“歪风邪气”!
随机对其余两个人说:“如果不想被炒鱿鱼,都规矩一些,这事需要汇报大东家才能做决定。”
卓越哪里知道这些手下怎么想他,带着郑秀娥就往闹市区走。
郑秀娥一脸羞愧,“恩主……”
卓越转过头来,道:“怎么还叫恩主?昨天夜里不是说了吗,你比我大些,我叫你秀姐。在有人的时候,你叫我少爷就行,免得有心人察觉又要找你的麻烦。没有别人的时候,叫我卓越就行。”
郑秀娥脸红到了耳根,微不可察的“嗯”了一声。昨晚半夜的事浮现在她脑海:
昨天夜里,她想着心事,久久不能入睡。突然听到里屋被子落地的声音。她出于报恩心切,对于卓越特别上心,就轻轻开了房门,进到里屋,果然见卓越的被子滑落掉地上。
他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衣,睡得正香。一边睡,一边还说梦话:“枯树开花了,好漂亮啊……哇,这么多仙女在跳舞……神仙姐姐,你过来些,真香啊!”
她是过来人,自然知道这个白面书生梦到了什么。过去拾地上的被子的时候,忽然看到铺上的平原地带发生了地质变化,开始了惊心动魄的造山运动。
感觉到心都要跳到嗓子眼,屏住呼吸,轻轻地把被子重新盖在他身上。刚要离开,突然见卓越坐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神仙姐姐,你别走,等等我!”
啊!
郑秀娥猝不及防尖叫出来。
卓越登时清醒,发觉怀里软软的、香香的,连忙松手,“你是谁?”
郑秀娥哪里敢应声?仓促逃了出去,不留神撞在了门框上,咚的一声。
卓越借着月光看到半截犹落在地上的被子,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屋子除了他就是郑秀娥,还能有谁?
突然回忆起梦中所见的一切,心里就像开了两扇门,困扰他一晚的难题迎刃而解。他睡不着,索性不再睡,找到火石,点上灯。平静一下心情,才道:“秀姐,你进来一下!”
秀娥进来,却自然许多,低声道:“奴婢自从被恩主救出火海,就已经存了丝萝托乔木之心,况且还有婚书为凭,也不算越礼。无论恩主如何待我都不过分,就不用自责了。如果您真的想……没事的,能伺候恩主,是奴婢的福气。”
卓越也非常感动,说道:“能遇到你才真的是我的福气呢,我也很想马上就和你……但是现在你固然还需要适应一段时间,我这里也还有一摊子烂事。总要都处理完了,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这样吧,以后我就叫你秀姐好不好?”
“奴婢是下人,不配。”
卓越摇摇头,“被打入贱民不是你的错,不用自卑了。有人的时候,你就叫我少爷,别再叫恩主了。没有人的时候,就叫我卓越也可以。我很喜欢和你平等相待。”
秀娥这才点点头,却不敢直呼其名,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卓越苦笑一声,也没有再纠正,就把刚才梦见的东西跟她说一遍:梦到穿越回了大隋,看到了冬季的洛阳,树上都开满了绢花。有神仙穿着霓裳翩翩起舞……
郑秀娥不解地问:“这跟解决这次危机有关系吗?”
卓越道:“那些破损的布料,买不了啦,无论是烧掉还是丢掉,都会大大的亏损。所以我要找一些心灵手巧的女工,给我制造各种各样的绢花,想必这不会受什么影响。而且别开生面,只要样式新奇,很快就会销售一空。”
郑秀娥眼里满是小星星,看着这位比她年轻几岁的白面书生,就像在仰慕一座难以逾越的山峰。突然觉得:这也许是自己一辈子的福气呢。虽然没有再度脸红,却感到自从出事以来从没有过的安宁。
她低声说:“奴婢记得许多绢花样式,这就画给少爷看。”
卓越点头道:“你就在这里画,我再把一些细节想一下。你放心,张婶人很好,会好好照顾小宝的。每个月的初九、十九、二十九,我会给秀姐放一天假,你就可以回总号陪小宝了。”
今天,他们就是拿着昨天赶制出来的花样,去找厂房招女工。由于损坏的布料实在不少,所以需要大量的女工。工人吗,自然不管是已婚未婚,只要肯吃苦都能录用。这话原本就没有毛病。
卓越哪里知道,他的言行在总号要掀起一阵轩然大波,甚至会引起全国性质的一次风暴,正大街小巷的物色场地。
不久,就找到一个缫丝作坊,只不过主人改行了,机器等都拉走了。只留下了一排排的厂房。
卓越有他收回的几万两银票做后盾,自然很快以二百两的价格买下了作坊,开始购买生产绢花所用的公举。同时在县城各地张贴招收女工的帖子。
那时候虽为古代,但远比后来道学泛滥的时代宽松,女子也可以出来工作的。当然,去的地方,都是由女子主事的作坊。出于这方面考虑,卓越大胆的让郑秀娥负责这些女工的培训与管理。
怕她忙不过来,又在找来的女工里挑选几个制作绢花经验丰富的中年妇人作为她的助手。
最后,还雇佣了两个手脚伶俐的丫鬟照顾她的起居,给足了她颜面。
忙到傍晚,总号来人了,叫他火速回去述职,另有安排。卓越刚忙出些头绪,哪里肯就此撤手,就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作为布庄大掌柜,我要为这里盈亏负责。对于东家,只有年终盘账的时候才能回去。如果弄亏了,任凭大东家处置。现在,大东家干涉不到我布庄的运作。”
来人回去复命以后,奇怪的是,大东家并没有立马找来。不过有些往来于总号分号的伙计说,当晚大东家一怒之下摔碎了他最珍爱的古董茶杯。
卓越听后,耸耸肩,没有表态。心说:十有九成都是赝品好不好?都不希得说他。摔就摔了吧。摆弄银子他内行,摆弄古董,就像一个三岁孩子。
经过十天十夜的赶工,第一批绢花已经生产出来。可是销售缺成了问题。他安排工人继续赶工,自己却在县学附近乱转。
正转间,忽听几个生员正在议论,就听了几句。
一个略胖一些的说:“今天会文,兄弟的《太平盛世赋》得到了教谕大人的赏识,今天兄弟做东。大家一起去春满楼,那里有个神秘的歌伎要出道,带来了最新的舞蹈,大家一起去开开眼!”
歌伎,舞蹈,春满楼?
卓越忽然眼前一亮:有这等风雅的事,何不去观光一次?
第六章 香满路,春满楼
正值黄昏,整个街面上的店铺都忙着收拾卫生,准备打烊。卓越所在的地方虽是一个三四流的县城,但其时朝政清明,为了保证居民的安全,一律实行宵禁。过了酉时,巡逻的卫队就开始抓街面上的闲人了。因此,想丰富自己“夜生活”的人们都趁着宵禁未开始赶紧找地方。
在翠玉坊坊区的一条柳巷里,一辆香车辘辘驶过,浓郁的麝兰香气倾倒了整条街。
车里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格格,蓝姐,你看,外面有一只大呆鹅!”
随即又有一个冰冷如严霜柔和如丝竹的声音传出来:“不看,无聊!哎,你做什么?”
话音未落,从车旁的窗口伸出一只雪白如冰藕的玉臂,青葱一般的纤指轻轻一弹,手里一枚果子正好打在一个风流儒雅的俊书生眼眶上。
哎哟!
俊俏书生猝不及防,抬起头来,正是要赶去春满楼的卓越。
“格格,大呆鹅,你跟了我们半路,累了吧,赏你一枚槟榔解解渴!”
一张粉妆玉琢的笑脸露了出来,抛了一个媚眼,促狭地看着他。
卓越笑了笑,拾起那枚槟榔,唱了起来:
我的爱人在香车,
欲求爱兮暮云遮,
何时迎娶在吾家?
美人赠我红槟榔,
何以报之?白玉床!
车快莫致意彷徨,
何不稍候同乘将?
依稀听到那个冰冷的声音说:“轻狂,彤儿别理他!”
那笑脸却若无其事的笑了笑:“帅哥,再接住这个!”
卓越信手一接,却接了个空,女孩笑道:“呆鹅!”趁他发愣,迅速一弹,这一下正中额头,登时起了一个大包。他低头一看,原来是个石头子。
“你……”卓越大怒。
女孩笑道:“我不喜欢大呆鹅,不服气,拿着这个来找我吧,接住了!”
这回卓越有了防备,一把接住,却是一枚刀形玉饰。上面画着一幅画,却是风流才子张文成夜宿神仙窟,与**五嫂和美女十娘子的一段风流韵事。反面刻着“冰蓝书寓”四个篆字。
在当铺多年,三教九流的人见多了,知道书寓其时就是比较高档的青楼。那里的女子文化素养一般都很高,许多都是名重一时的才女。
这种书寓不是有钱就能进去的,它主要服务的都是一些既有钱,又追求精神与艺术享受的文人墨客。
而手中这种玉饰,有个学名,叫做抵钞,也叫作抵钱。一般由青楼发行,给那些光顾的主顾。用来支付服务费用以及给姑娘们小费。甚至姑娘们也可以用它给当地的轿夫、车工商店付款。收到这种抵钞的人,可以定期去青楼找账房兑换现金。
这么做的原因固然作为青楼的一种宣传手段,更重要的是防止妓女有了现钱逃跑。每个青楼的抵钞都不一样,而且其流通具有封闭性。在本地流通的不一定到外地也流通,而这种玉本身也不值几个钱。
原来她们是书寓的艺伎啊,能歌善舞,卓越灵机一动,又唱道:“美人赠我玉错刀……”不见应答,原来车子早已去的远了,只留下一阵淡淡的纤尘。
纤尘中,飘荡着一张诗笺,馨香依旧,上面用娟秀的小字写着几行诗,却是一首《浣溪沙》:
敲起大鼓打起锣,
世间人少笨猪多。
追车调戏老娘!
脸厚石头砸不透,
脚疼劳累又如何?
这回气坏大呆鹅。
语言风趣泼辣,其性格跃然纸上。
装,你就装吧。给你二两颜色你就开染坊,真以为你自己是才女呢?
卓越暗自鄙夷了那个女子一下,不过,越是鄙夷,那个女子的笑脸反而越发清晰了。
哎呀我都想什么呢,只怪乍一发现这样香喷喷的车子,一时好奇跟了一段,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还要去春满楼找黑牡丹呢!
他加紧脚步,寻着春满楼的路径,找了过去。刚到了楼前,一阵丝竹声就传入耳际。有个女子正在唱一首比较露骨的俚曲,时而穿插着男人露骨的插科打诨,旁边人就大声鼓掌叫好。气氛非常热烈。
卓越脸上发烧,显然对于这种场面还很不适应。进还是不进?他犹豫了好久,才打定主意,既来之则安之,办正事要紧。为了把那些东西卖出去,刀山火海都要闯,何况这里?
正想着,突然听到有人搭讪:“这位风流潇洒的公子爷,还没有地方落脚吧?本楼今天有百花盛会,全城顶尖的名妓、艺伎、歌女、参军戏艺人都要在这里登台献艺。广邀才子名士予以点评,时尚高雅,包您不虚此行!”
抬头一看却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妇人,打扮妖艳,倒颇有几分姿色,眉宇之间隐有一股放荡的姿态。
这想必是黑牡丹手下的老鸨,专门负责前台接待的。而黑牡丹作为总老板,是不直接管这些事的,只要不是有身份的嘉宾,她一般不出面。
卓越本来就是想看看这些艺伎的演艺情况再决定下一步行止,因此也没有马上表明身份,就随着她走进来。
被带到演艺会现场在一个雅座落座,卓越取出十辆私银交给她手下的伴当帮忙换些抵钱使用。
老鸨问他有没有相熟的姑娘,卓越推说没有,叫她给安排一个清新点的为自己讲解介绍一下。
这虽然也在她们服务之列,但只要不是留宿过夜,也花不了几个钱。而出名的艺伎远不是有钱就能追到的,还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这却不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老鸨看他这个来派,对他也失去了热情,随手唤过一个叫鸦儿的生涩女孩坐在他身边伺候。这个叫鸦儿的姑娘显然是初次出场,见到生人居然还会羞涩,也不知道主动讨好她的金主。
卓越见她只是局促不敢说话,就主动向她搭讪,待到她消除了羞涩恐惧,这才询问演艺会流程。鸦儿见这位公子并没有难为自己,这才放下心来,口齿逐渐灵便,给他介绍起来。
原来这种百花盛会不定期举办,地点都是在本地几个青楼瓦舍勾栏,目的是炒作一些名妓,招徕更多的生意。(这种行业在现在虽然处于灰色地带,但在那时候却是一种时尚,写这段不是为了宣传负能量,而是为了推进情节)
与会的才子名士们可以和艺伎互动,比如献花,赏钱等。甚至可以写一些歌词诗词,叫台上的艺伎现场演艺。主办方会根据诗词的质量交给相应的艺伎演唱。质量越高的,演唱者越漂亮,越多才多艺,甚至神作会配上一段歌舞。
这不但考较歌妓们随机应变能力,也考较才子们的笔力。一般才华不出众的,不敢出来献丑。
刚才卓越听到的,就是一个喜欢打趣的富商段子手写的荤段子。演唱者却是一个穿着暴露泼辣的胖妓,她显然对那个段子手有意思,下台后就坐在他怀里。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凶横霸道的声音传来:“都安静一会,叫那个花魁冰蓝儿出来,演唱少爷的名作!”
卓越狐疑地看向鸦儿,鸦儿鄙夷的说:“快枪张,县尉张大人的衙内。据说自幼好武,一杆长枪其快如电,故此得了这样的诨号。出名的花中魔王,许多院子的姊妹都吃过他的苦头。”
卓越这才发现,台上艺伎群里,最出类拔萃的原来就是自己在路上遇到的。她本来可以称作国色天香,万万没有想到在她身边还有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孩。与她不同的是,相比于她的活泼,那个女孩倒多了一些冰冷气质。听了快抢张的话,她眉头紧皱,却没有说话。想必她就是花魁冰蓝儿了。
她身边那个女孩突然发现卓越身边有个青涩的女孩,登时一脸怒气,对冰蓝儿说了些什么,冰蓝儿毫无表情扭过头去。她们身边的仆妇出面了:“衙内爷,请把您的大作献上吧,我们马上安排。”
快抢张哼了一声:“本少爷不喜欢舞文弄墨,写不来,当场念给你们听:长矛快如风,一路向前冲,只要十三秒,万事都搞定!”
噗!
听到他的“大作”,不少人都当场笑喷。更有笑点高的,笑成了对虾。冰蓝儿身边那个美女更是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对手下丫鬟吩咐几句。
“笑什么?”快抢张不乐意了,“这是本衙内去年率领精兵三千,出征锦镇花营子首战的辉煌战绩,有什么不妥吗?”
应答的老鸨不敢笑,低声道:“衙内爷稍等,这就给您安排。”
“慢着,”快抢张拦住了她,“唱歌一个人就够了,叫她的双胞胎妹妹冰彤儿过来和本大爷喝交杯酒!”
老鸨道:“实在抱歉,今天我们是客场演出,不便夺了春满楼生意,除了演出外不能提供别的服务。衙内爷要姑娘,可以找春满楼丹姐。要么改天欢迎您光顾冰蓝书寓,只要才华能得到彤儿姑娘认可,包您满意。”
快抢张眼见其他才子对他怒目而视,也不好做得过分,哼了一声,坐下了。
突然见冰蓝书寓里派出一个又老又丑的女人,万福一下,扯开破锣般的嗓子唱道:“长矛快如风……”
好啊!
当场彩声雷动,许多人都在喝彩,还有赏钱的。眼见快抢张羞臊难当,灰溜溜地离场而去,卓越苦笑一声:“这对姐妹,可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留啊。不过这倒是一个很好的宣传效应,黑牡丹估计压力山大了。”
第七章 点石成金真卓越
就在这时候,才子群里有个尖刻的声音说道:“怎么,这就是冰蓝书寓派出的艺伎?请问老姑娘芳名如何称呼?是不是名重一时的花魁冰蓝儿小姐?果然‘国色天香,气死西施’啊!”
在场才子听到“国色天香”四个字,又看看那个老妇,哄堂大笑。老妇一脸羞惭退了下去,再也不敢抬头。冰蓝儿脸色更加冰冷,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
来啦,果然来啦。
卓越属于人精一类的,自然知道这个才子其实就是黑牡丹找来的托儿,目的是借此打击对方的气势。
果见冰蓝儿脸色更加冰冷,她身边的冰彤儿若无其事的起来面向观众款款万福,烟视媚行一周,嘲笑之声逐渐消退。
冰蓝书寓这招果然高啊,二号人物出来卖一下萌,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危机。卓越正想着,冰彤儿的眼神落在了他英俊的脸上,突然变得冰冷,哼了一声。突然抬起头道:“实在抱歉,刚才为了清退那些俗鄙伧夫,特意请我们的经纪人蓉姐博大家一笑。为了表达我们的歉意,就由彤儿奉上一首新填的词。”
她的魅力可不是盖的,拥有不少的粉丝,果然一少半的才子都兴奋得喊起了口号:“冰火辉映,唯我彤儿!花中榜眼,你最耀眼!”
冰彤儿满含笑意万福了一下,朱唇轻启,飞珠溅玉。
卓越心头大跳,原来她唱得正是留给自己的那首《浣溪沙》:敲起大鼓打起锣,世间人少笨猪多。追车调戏老娘!脸厚石头砸不透,脚疼劳累又如何?这回气坏大呆鹅。
只是歌曲调子却是她新谱的,融入了川蜀山歌的风格,拖着长长的尾音,唱起来既活泼又婉转,也符合她活泼可爱的性格。
一边唱,一边在场地游走,不时向观众招手致意。走着走着,突然转到卓越面前。
这时候,正巧唱到“大呆鹅”三个字,一个回风步急转身,顺势把一条香喷喷的手帕甩到卓越脸上。
“哈哈,大呆鹅原来在这里!”
所有的目光都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随着她倩影游走,突然定格在一个十七八岁俊俏的书生身上。又是嫉妒又是好奇,登时起哄的起哄,打口哨的打口哨。
卓越脸红的像熟透的柿子,却迅速地把那条香帕揣了起来,尴尬道:“姑娘,你……你……”
冰彤儿哼了一声,气急之下似乎忘记了和他讨回手帕,转而对鸦儿说:“这位小妹妹就是春满楼派出的头牌?”
“我……我……”鸦儿刚刚出道,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登时蒙圈了。
老鸨过来打圆场,“彤小姐,本楼头牌麻小蓉刚从宋秀才那里唱堂会回来,正在梳妆,马上就来。您稍等,绝不会叫您失望。”
冰彤儿冷笑道:“你们春满楼习惯叫客人久等吗?还是只会用一些雏儿来糊弄一些既花心又没开眼的大呆鹅?”
听到彤儿这酸溜溜的话,就算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登时几乎全场男人都用杀人一般的眼光看着卓越,有人更是直接讽刺:“不爱凤凰爱乌鸦,真是暴殄天物!可惜白长了一副好皮囊!”
有人还帮腔:“这叫歪瓜配裂枣,各有各的好。你们不懂得。”
哈哈哈……
一时间,卓越成了继快抢张之后第二个笑点。
冰彤儿格格的娇笑起来,更加的妩媚动人。
哼,开染坊开到本少爷这来了。也好,不叫你看看本少爷真正的手段,我就不姓卓!
那位说了,什么手段,难道像电影《铜雀台》里的曹丕一样,先来个饿虎扑食,然后虎躯一颤,尽显王霸之气吗?
呵呵,我们的主角可是一个有风度的风流才子,哪里会干那种下三滥没品味的事?君子报仇自有君子手段。
他若无其事的看了鸦儿一眼,随即把珍藏的一朵绢花戴在葛鸦儿鬓角。眼见鸦儿原本羞愧慌乱的神态登时消除,他柔声笑道:“既然花中榜眼小姐相邀,鸦儿,你就上台唱一曲。”
“可是,鸦儿害怕!”鸦儿低声说,声音轻柔,那朵碧玉兰花在鬓边颤袅,更显弱不禁风的楚楚之态。
吃西瓜观众随着彤儿的讽刺,自然关注到这个青涩的小姑娘。听到她正常的说话声音,有人低声说:“声音又娇又糯,戴上这朵白玉兰绢花,更加美不胜收。是个潜力股啊,这个大呆鹅也并非没有可取之处。”
卓越向老鸨讨过纸笔,写下两行歌词,交给鸦儿:“歌词好记,是你们常用的《竹枝词》调子,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去吧,就当是锻炼!”
老鸨见卓越替她解围,略带感激,示意葛鸦儿把那副字高高举起,道:“这位公子赐《竹枝词》墨宝一副,就由本楼最具有潜力的葛鸦儿姑娘为大家演唱!”
满纸龙飞凤舞的小字,模仿的是卫夫人美女簪花体,虽然“娘”了一点,但却是为了应景,不是他原本擅长的。但也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书法作品。
啊!
不但吃西瓜观众惊呆了,就连花魁姐妹也吃惊了,才子们果然藏龙卧虎啊,不留神就蹦出个书法名家。
葛鸦儿见到这个阵势,也不胆怯了,大大方方走上舞台,优雅的万福一下,虽然青涩,却不失曼妙。
就在这时,台下突然响起一阵清越的笛声,正是《竹枝词》的调子。众人一看,原来是卓越为他的女伴助阵。
书法家兼音乐家?
这也太生猛了吧!
就在所有人都吃惊的时候,一阵清幽的歌声响了起来:“鸳鸯玉佩……”突然,春满楼所有歌女齐声唱这支曲子的副歌:“竹枝……”
哎呀,春满楼原来安排了这大的阵仗,不愧是主场,连合唱团都出来了。
冰彤儿出现在花魁面前,愤愤不平地说:“大呆鹅太气人了,居然组团忽悠我们!”
冰蓝儿没有说话,留神看演出。
就听葛鸦儿又唱道:“石榴裙!”唱的时候,身体飞旋起来,裙带飘飘,白玉兰随风直颤。
众人和道:“女儿……”
曼妙的和声更显得原本貌不惊人的葛鸦儿婉转如仙。
躲在暗处的黑牡丹暗自叹息:看走眼了啊!
葛鸦儿越唱越得心应手,唱出了这首词的最后一句:“含羞不语……”随之做了一个羞涩的造型,在“竹枝”的和声中更显其可怜。
吃西瓜观众就有动心的了:“这女孩子很好,我要为她赎身。”当时就有打击他的:“守山大神照镜子,看你那熊样!我还想给她赎身呢!”有一个不干了:“想多了,没见到她已经是那位公子的人了吗?”登时引起别人不满:“小点声,听唱!”
这时候葛鸦儿羞涩的目光意境从优雅如仙的吹笛人卓越身上移开,继续唱道:“也迷人!”
在群演“女儿”的和声里,万福答谢,款款走下舞台,却跪在卓越面前,把那墨宝高举过顶:“请公子落款。”
众人心里一沉:完了,名花有主了不对啊,我们是来看花魁的,可是,花魁是谁来着?葛鸦儿吗?
卓越刚一身手,就有春满楼的姑娘们递给他一支狼毫笔。他飞速地用张体狂草写上卓越二字,随手把笔交到一个不知道是路人甲乙丙的姑娘手里。
随着葛鸦儿一脸热切,冰彤儿的眼睛里开始冒杀气。眼见一个老鸨过来道:“鸦儿姑娘,丹姐请你去换新衣,先跟我来。”葛鸦儿含情脉脉地看看卓越,“公子……”卓越本来就是要制造这样一个氛围,怎么会拦住,道:“恭喜鸦儿姑娘,去吧,我要看看你荣光四射的样子。”鸦儿嗯了一声恋恋不舍地跟着来人走了。
众人知道,春满楼要重点培养这个葛鸦儿了。
冰彤儿恨得牙根咯吱咯吱的响,刚要冲出去理论,冰蓝儿拦住了她,“算了,妹妹。他虽然出色,但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们。”
彤儿咬牙道:“幸福需要自己争取,我偏不信命!”甩开姐姐的手,就冲了出去。冰蓝儿暗自着急,也追了出去。可是有人却抢先一步迎住了卓越,是醉香楼的头牌花中探花白小鹿。
此人虽然已过花信,但却仍独霸花榜探花宝座,其实力果然不是盖的。凝眸一顾,说不尽的风情万种,卓越和她眼神一对,登时感觉到一股勾魂摄魄的神秘力量。眼见她头发一甩,三千青丝随风飘柔。竟然情不自禁地想到:“很漂亮的头发,如果能做她身上一枚发簪,天天看到她做头发,也是一种享受啊……”
就听她带着无限风情对卓越说:“公子,去醉香楼陪伴小鹿儿好不好?我们这就走。”
这一刻我们的主角瞬间神智失守,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白小鹿。在心里突然有一个念头:跟她走,跟她走,不要叫佳人伤心。”于是下意识的伸出手去,就要抱住那不足一把的纤腰。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极细极冰冷的声音传入耳际:“小心,她会邪术!”这冰冷的声音穿透能力相当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这才发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可是既然有人提醒,旁观者应该有所耳闻才是啊,为什么置若罔闻?难道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于是四处寻觅。
就听那冰冷的声音道:“我现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与你说话,别人听不见。你现在很危险,不要暴露了我们,否则谁也救不了你。”
卓越这才知道中了眼前女人的道,伸出的手仍然不停,抚摸着她丝滑的长发:“跟我回家吧,天天为你做头发。”
也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这个女人就如同傻了一般,如醉如痴的任凭卓越搂抱,呆滞缓慢地回应一句:“那……就……去……你……家……”
这个举动惹恼了本县知名的才子西门贝,屁股上像安了弹簧,一下子跳了起来,“当场撬走我的女伴,我还要不要混了?有本事和本公子比比文采!”
第八章 活宝老爷找抽脸
就这么一打岔,那个白小鹿已经恢复了神智。
原来这种精神暗示却是一种你死我活的打法,如果使用者控制不了敌人,便会被自己功法反噬。如果敌人趁机反击,那么她不死也伤。可是卓越却不懂得如何反击,注意力从白小鹿身上移开,对方随即苏醒。
她差一点出乖露丑,满脸羞惭回到那个才子身边,又赌咒又发誓,说自己只是被对方用妖法控制了,身不由己。
那才子顿觉脸上无光,盯住卓越不放,非要和他比试文采。
卓越来此,只是想造成一个轰动效果,然后趁机推销新产品,并没有和天下才子为敌的意思。多个冤家多堵墙,不符合自己的利益。因此非常友好的拱拱手,“这位兄台……”
那个才子登时鼻孔翘到了天上,“什么兄台,你配吗?我乃是前科举人,你应该恭敬地叫我一声‘举人老爷 ’!”
卓越也不回嘴,果真问一句:“敢问举人老爷尊姓大名?”
旁观的冰彤儿恨恨的说:“大呆鹅,就知道跟人家耍狠,见到一个俗人,也吓得怂了!”冰蓝儿冷冷地说:“那你刚才还求我帮他!”冰彤儿哼了一声:“我只是看不惯那只母鹿而已!”
正说着,就听举人老爷得意洋洋地说:“这还差不多,教你个乖,受用一辈子。你家举人老爷家住妆笔大街左思巷,复姓西门,单名一个贝字,表字和宝。如果你想表达对我的尊敬,就该称呼我为和宝老爷!”
那边旁观的冰彤儿看见这位举人这么会装,气得脸色铁青。卓越却不当回事,拱拱手:“但不知这位‘活宝’老爷要和我比什么?”
噗!
听到卓越的称呼,许多人当场笑喷。冰彤儿更是笑得打跌,就连一向清冷的冰蓝儿也捂着嘴扭过脸去。。
那位西贝活宝更是气得脸色铁青:“嬉皮笑脸,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卓越一副人畜无害一脸无辜的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家乡方言,许多字分不清,活宝老爷别见怪,大不了我只叫你举人老爷,再也不叫你活宝老爷了!”
冰彤儿早已把卓越给她上眼药的事抛到九霄云外,一边揉肚子一边说:“受不了啦,肚子疼死了,你就不能别再爆笑料?”
卓越微微一笑,也没工夫管它是不是很倾城,接着说:“啊活……哦,不是,西贝老爷……”
“哼,西门老爷!”西门贝赶紧拦住他,以免他再给自己取什么更加奇葩的外号,“算了,我也不跟你油腔滑调,我们比赛做诗词,谁做得好,谁留下,输了的,就绕着这大厅爬三圈,一边爬,一边学着狗叫,爬出去!你敢不敢和我比?”
不愧是举人老爷,一出手就是杀招。众人都不看好卓越:他虽然聪明,但毕竟没有值得炫耀的功名。在这个“诗赋取仕”的时代,考试都考作诗。而且还是那种十六韵的五言排律(除了开头结尾四句,全部是对偶句,还有其他限制),这位西门贝能考中举人,足见他的诗文功底绝非泛泛可比。
卓越多么鬼精灵?一眼就看出其中猫腻,却故意装傻充愣:“说个标准吧,咱们不可能去县衙把学官找来当主考官,当然,如果举人老爷执意要叫来,在下也没有意见!”
西门贝哼了一声,心说:你当我傻呀?朝廷律法规定,有功名的人眠花宿柳,抓住了脊杖四十,革去功名,永不录用!叫学官到这里来,我是屁股痒了,还是做举人做的太舒坦了?
于是冷冷地说:“全场姑娘们可以作证!我们二人即兴作诗,当场交给姑娘们演唱。哪一个请动的姑娘在花榜中排名最高,哪一个获胜。三局两胜,赢得场次最多者为胜,你敢比吗?”
这个前科举人西门贝倒也不是一味地草包,他之所以这么比,有他自己的道理:他不但诗文写的好,书法自忖也绝不输给卓越。白小鹿是自己的老相好,自己的诗词,她不可能不唱。而卓越虽然捧红了葛鸦儿,那女孩毕竟还青色,再有潜力也绝不会高过花中探花白小鹿的。而刚才他又得罪了花魁妹妹冰彤儿,就连外援也请不到。春满楼虽说可能帮他,但他们的头牌连前三甲也没有进啊!因此,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狗叫是学定了。
卓越心里暗自冷笑:这位举人老爷是要跟我干上了,如果不能胜了他,当场丢人不说,自己的生意可也黄了。两手空空回去,以后对二叔也不好交代。看来,自己需要全力以赴了。因此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举人老爷眼珠一转,“现在,我们各写一首诗词,指定对象演唱。第一场我指,第二场你指。如果平分秋色,那么第三场大家都写好,挂出来,任由姑娘们选定谁的作品。还是,谁的作品被花榜排名靠前的姑娘演唱,谁就算胜。”
卓越暗自鄙视他:老奸巨猾,知道你要指定白小鹿。
果然,就听举人老爷说:“第一场,请白小鹿姑娘在我们二人作品里各自挑一首演唱。”
二人笔走龙蛇,各自写起来。几乎同时完成了作品。卓越的是一首活泼的《采莲曲》,而举人老爷的确实一篇三十韵六十句的五言排律,里面用词古奥,四平八稳,用工整的回宫格楷写,更显得庄重。
在白小鹿私心里还是喜欢卓越那首活泼的采莲曲的,但如果她这么选了,那么就意味着马上要从举人老爷给她买的别墅中搬出去,落配的凤凰不如鸡,这个道理她懂。
因此,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举人老爷的五言排律。平心而论,她的唱功独到,经验丰富也绝非初出茅庐的葛鸦儿所能比,排名第三绝非幸得。
一曲唱罢,居然获得了满堂彩。
第二场,两个人各自写好诗词。卓越问道:“指定谁都成?”西门贝自忖他无法打动那花魁姐妹,就大方的说:“你也可以指定你捧红的葛鸦儿姑娘,没有限制。但只要排名落后,就只能学狗叫了。”
冰彤儿哼道:“花心鬼,如果你指定本姑娘,非要好好的整治你一回,这才帮你。”
哪知道卓越根本就没有往这边瞅,径自往后排坐着的黑牡丹处走去,朝他深深鞠了一躬:“丹姐,我需要你的面子,帮帮小弟。”
黑牡丹佯怒道:“刚才你风流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丹姐?”眼见他要着急,这才说:“看在你为我捧红一个角,又挫了赛西施那狐狸精的锐气份上,丹姐就帮帮你。”
她站起来,大声说:“应卓公子邀请,这局由我黑牡丹来挑选诗词!”
举人老爷哼了一声:“你有什么资格来唱举人老爷的诗词?”
黑牡丹冷冷地说:“久不出江湖,晚辈已经不知道黑牡丹的名字了!”随即取出一个牌子晃了一周:“这个资格够不够?”
众人定睛一看,上面赫然有一条金龙,环绕着四个大字:梨园无双!吓得全部跪在地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黑牡丹示意众人起来,道:“当今圣上乃曲中圣手,梨园子弟在他老人家手里更加发扬光大。这是我当年在皇家梨园担任教习的时候,他老人家钦赐的。可以凭这个牌子管理天下所有梨园子弟,也包括青楼书寓。只是累了想歇歇,这才办这么个小院子修身养性。这个资格够不够,举人老爷?”
天子好音乐,他手下的教习乃是乐籍女子的班头,这个县级的“花榜”,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笑话而已。
举人老爷虽然吃惊,但也并不害怕。因为这个荣誉对于青楼女子或戏子来说或许是顶天的,但强煞了也不过是下九流的佼佼者而已,地位连平民农妇还不如。因此点点头:“好吧,你有这个资格。选诗吧。”
这还选什么?站在黑牡丹的立场,自然不会选醉香楼的支持者,因此拿起了卓越的诗歌,是一首古诗体《长相思》,曼妙地唱了出来。虽然她韶华已过,但丰厚的功底仍不减当年。一曲唱罢,居然与花榜前三甲不相上下。
唱完,举人老爷无奈道:“前两局打平了。不过黑老板属于大神级的歌者,这些晚辈不配和你比肩,您在一旁指点一二,她们就受用不尽,就不必再上场了。”
黑牡丹不屑一笑:“虽然我知道你狗肚子那点油水,但没有兴趣陪你玩,剩下的,交给你们了。”
卓越和举人老爷这一局比得是填词。不一会贴了出来:举人老爷的是一首最长的《莺啼序》,而卓越的却是一首《哨遍》,字数上虽逊色于举人老爷,但他这回使用的钟体古隶,却远胜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笑道:“请各位小姐选你们喜欢的……”刚说到这,突然一阵清越的笛声再度想起,一个丰神俊朗的书生迈着优雅的步伐缓缓踱出,正是那首属于【般涉调】的《哨遍》。
步伐潇洒,衣袂飘飘,笛声优雅,恍若仙人降世。
第九章 占得花魁始知花
一看到卓越先声夺人的吹起了竹笛,西门贝就知道要坏菜。于乐理一道,以他过人的机智,虽然把七窍打通了六窍,可惜还有一窍不通。
他回身四顾,想找一个人帮他演奏莺啼序,哪知道冰蓝书寓的姐妹仿佛有默契一般,听到笛声刚一响起,冰彤儿马上就脚尖点地,急速旋转身体,就像一只陀螺一般,转到卓越身边。唱出了这首词的第一韵:“侬梦见卿,卿梦见侬,前世真良配。”一边唱,一边绕着卓越舞蹈,唱到最后一句,身体半屈,偎依在卓越怀里。
趁着换气的功夫,卓越迅速取出一支红玫瑰绢花插在她鬓角。这一来,花比人艳,人比花娇,相映成趣。
哇,好唯美啊!
吃西瓜观众不由自主赞叹一声。
西门贝似乎明白过来什么,回头瞪了白小鹿一眼“起什么哄?小心明天叫你睡大街!”没有听到白小鹿顺从或反驳的声音,注目一看,她眼里却只有那唯美的一瞬。
然而这定格也就在一瞬间,两个人旋即分离,冰彤儿边舞边唱:“为此生、双宿又双飞,苦奔波消磨双腿,逐梦归。归来只求常伴,描眉吻你相思泪。虽海涸山销,天荒地老,相知无怨无悔。”
配合着卓越吹笛的走位,载歌载舞,两人时而分离时而聚合,把歌词中悲欢离合的沧桑感慨表现的淋漓尽致,唱到“无怨无悔”的时候,她几乎偎依在卓越怀里,贴近他耳边,仿佛窃窃私语,声音极细,却又清晰分明的传入每个人耳里。
这时候,卓越也不再吹笛,用一种低沉苍凉的声音相和。
二人同时唱道:“莫枉学鸥鹭绕波飞,莫再效参商总相违。”
唱完这两句,二人突然分开中间似乎隔着千山万水,凄凉的笛声再起。幽咽的歌声再度传来:“无奈多如,一道银河,两人心碎。”
就在二人歌舞之际,此地主人黑牡丹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一声令下,楼中有名的歌女全部出场为二人伴舞。一时间珠环翠绕,恍如仙境。
唱完这首词的第一阕,卓越正在吹奏间奏的时候,冰彤儿突然隐迹于众舞女中,随众舞蹈。就在卓越迟疑间,突然看到那一向冰冷的花魁蓝儿也载歌载舞的上了场,下面登时采声如雷。西门贝见势不妙,悄悄地拉着惊呆了的白小鹿溜了出去。
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去留。因为花魁已经开始了她的独唱:
“谁?独占花魁?名姬能有湘兰佩?菱镜埃如许,忧忡忡怎相对?便故梦痴寻,亭前水畔,怨春不语花憔悴。嗟梦系悲欢,魂萦寤寐,谁知情也真味?愿此生休负伴柳梅,再任性逍遥舞千回。更何忧、妖邪魑魅?番番销骨难改,方显真情贵。乐同朝暮行云布雨,早定巫山佳会。花魁无主自葳蕤,步蟾宫、容我折桂!”
在唱到“步蟾宫、容我折桂”的时候,卓越轻轻的把一支镶着名贵珠宝的牡丹绢花戴在她头上 。
此时的花魁姊妹,卓立于众舞女中 ,更显得遗世独立,卓尔不群。
才子们、姑娘们疯狂鼓掌欢呼,气氛一时无二。这对姊妹花的圆心卓越更加成了众人瞩目的对象。
一曲唱罢,众人仍鼓掌欢呼,催促他们在合作一曲。
卓悦示意众人安静,大声说:“再合作一曲本来也没有什么,只是这是百花盛会啊,我不能喧宾夺主不是?各位评价一下,谁才是这次百花盛会的前三甲?”
这还用评?
冰蓝书寓的姊妹花,一个高贵优雅,一个活泼可爱,自然一个花魁,一个榜眼。至于探花吗,原本的白小鹿已经不知去向,自然被众人刻意忽略了。众才子这才想到了被卓越点石成金捧红的葛鸦儿,于是纷纷表态:“探花一位,自然是春满楼的葛鸦儿姑娘了,恭喜葛鸦儿,恭喜丹姐。”
黑牡丹见手下的姑娘一举成名,自己又多了一棵能摇金币的大树,如何不高兴,但细心的她发现这次的前三甲几乎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这三个女子都曾经被卓越赠绢花。
更绝妙的是,这三朵花并非随手赠与:冰蓝儿的牡丹花,彤儿的红玫瑰,葛鸦儿的兰花,每一朵花都和她们的主人身份性格相配。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他怎会那么恰恰好的准备得妥妥妥当当?感觉出什么的她便往卓越身边走去。
这时卓越正被花魁姐妹簇拥着,在旁边一个座位上品茶。他道:“能蒙花魁小姐垂青,卓某一介凡夫俗子,三生有幸啊!”冰彤儿佯怒道-“人家也垂青你呢,就不三生有幸了?”卓越笑道:“在我眼里,你们姐妹应该并列花魁。”
冰蓝儿却苦笑道:“公子随意出手,就罢黜一名探花,又捧红一名探花,这等高超的手笔,又岂是凡夫俗子所能做到?在公子面前谁敢再妄自尊大?愚姐妹虽愚钝,还不至于此。”
卓越连声道:“客气客气。”
冰彤儿道:“公子学富五车,有没有兴致去冰蓝书寓赐教?”
卓越微微一笑,还没等感觉到有没有“倾城”的效果,此地主人黑牡丹已经款款轻轻地走了过来,热情洋溢地说:“达源永少东家卓公子今晚一鸣惊人,春满楼与有荣焉,恭喜恭喜!”
她这么说,显然是向好奇的才子们介绍卓越的身份。众人这才知道搅起满楼春意的大红人原来是达源永商号的少东家:绝对的金主啊,怪不得能左右花魁评选结果。许多才子酸溜溜的想着,随即又叹息:人不风流只为贫啊!但也有人非常公允的评价,这卓家少东家绝非那种游手好闲的二世祖,的确有真才实学滴!
不管外人如何议论,当事人却已无暇顾及对他的评价了,他因为黑牡丹一句话,开始了自己新的使命推销绢花,这才是他此来的目的。
寒暄几句以后,黑牡丹突然说:“少东家,你今天赠出三朵绢花,而三朵绢花的得住却是这次百花盛会的前三甲。这是喜兆啊,请问您这绢花在哪里买的啊?丹姐也想买些给楼中姑娘们戴。”
这话说出了所有勾栏瓦舍主人的心声,大家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
卓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朗声说:“各位才子,各位老板老板娘以及各位美丽的姑娘们,敝号达源永商号所属之布庄,最近推出几款样式新颖的绢花,这三位美丽的小姐头上所戴,只是其中三款而已。大家若感兴趣,欢迎光顾县学附近的达源永布庄,绝对物超所值,绝对叫您不虚此行!”
那位看到这一撇嘴:咋就那么像广告词?
多新鲜啊,卓越本来就是一个商人啊,不打广告做什么?为了推销自己的产品,刚才只是客串一下子风流才子而已。
有的童鞋还不服气:切,一个商人哪里有这么高的才华?其实,世界上有许多才子的。不同的是,有的才子致力于考取功名,有的才子致力于流连风月场所,而卓越这位才子,却把他的文采用在了商业上。
这三条路,只是选择不同,说不上谁高雅谁庸俗。
闲话少叙,书归正传。
听了卓越的话,那些才子们也都心动了:达源永布庄吗?明天去买几朵,以后也好讨心上人欢心。至于像黑牡丹这样的管理者,更是催着卓越签订长期供货合约。对于这个,卓越自然来者不拒。没办法啊,谁叫损坏的布匹太多,不多签几笔订单,烂尾了怎么办?再说,谁还跟真金白银有仇不是?
在他开放的心态下,自然赚的盆满钵满。眼见再有这么几次,库存的烂布料都会销出去,不但不赔本,还会狠狠地大赚一笔。看这回二叔还有什么话说?明年我要进县学,他总该不会阻挠了吧。
热闹一会,已经很晚,才子们虽然因为宵禁回不了家,但都有自己中意的人,于是各自寻找自己的归宿。
这时候,一向对他有好感的冰彤儿说话了:“卓公子,对于诗词方面四声问题,彤儿有许多疑惑,能不能请公子这就随彤儿前往冰蓝书寓赐教。”
卓越奇怪道:“四声吗,就是‘平上去入’啊,有什么难懂的?”
冰蓝儿觉得在黑牡丹地盘主动相邀,有失规矩,但转念一想,这也许是接近卓越的好办法,就没有阻拦。
彤儿嗔道:“人家就是不懂吗,你去不去?”
卓越心中一动,马上就要脱口而出。就在这时候,黑牡丹说话了:“丹姐这里有一个奇人,善于设计各种花色,少东家有没有兴致去见一下?如果你们能达成合作意向,达源永布庄的绢花,就会垄断整个行业。”
卓越暗自惭愧:“差一点忘记了此来的使命,我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寻欢作乐找刺激的,别因小失大。”因此道:“客随主便,彤儿姑娘美意,在下铭感五内,改日再行造访。”
彤儿也觉得在黑牡丹地盘拉走卓越不现实,混社会立柜的,那个没些隐秘的背景?于是,恋恋不舍的告辞而去。
第十章 她居然是穿越者?
出了春满楼百花盛会的现场,就听到一阵不堪入耳的调笑声,原来前面就是春满楼接待金主的地方。
卓越一阵脸红心跳,可是又想到家法的森严,尴尬道:“丹姐,原先的百花盛会娱乐节目很好,大家点到为止吧。‘未卜其昼,安知其夜?’我们还是就此别过吧,欢迎丹姐明天去布庄捧场。”
黑牡丹停住了脚步打量他许久,才取出一张白纸,只见上面画着许多绢花的样式,不同于郑秀娥设计,许多构思都别出心裁,并不见于时下。
卓越看得非常有兴趣,看完后果断地说:“多少钱,开价吧,我全买下了。”
黑牡丹摇摇头,告诉他这些春满楼已经用了,不能再卖给别人,争了生意。眼见卓越有些失望,又向他表示只要他答应获得利润能把三成给她,不但可以领他见见那个设计者,还可以在绢花销售的时候,派最当红的歌妓去表演助兴。
卓越不假思索的答应了,没有办法,不能看到黑牡丹转而跟别人合作,那自己的店铺就只有喝西北风了。
黑牡丹似乎早就预料到这结果,道:“她在陪客人,跟我来吧。”
卓越越对男女肆无忌惮的调笑声反感,那声音却越肆无忌惮的传入耳朵里,不由得直皱眉。
就在这时,忽听啪的一声脆响,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的委屈的声音:“老爷别生气,天上的生活真的比这里幸福百倍。只要你愿意出钱资助我,我可以给你造出不用马拉自己就能跑的车子,还可以给你造日行千里的铁鸟,让您坐着它周游世界。或者,我可以给您造一种能够传递声音的东西,叫您远隔千里也能和另一个人说话……啊,买卖不成仁义在,你为什么打我?”
就听一个非常粗鲁的男人大声喊道:“哪来的的疯婆子?有没有管事的。爷爷来这是寻开心的,不是找恶心的,还不把疯婆子丢出去?”
不一会,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揪着一个老女人来到走廊上,见到黑牡丹,连忙行礼:“丹姐,这疯婆子屡次败坏客人兴致,坏了这行规矩,不如打死了吧!”
黑牡丹淡淡的说:“她还有用处,带着她跟我走。”
一行人离开这里,来到了从前卓越签文书的账房,卓越这才长处一口气。黑牡丹叫人抽了那老女人十鞭子,最后看着鲜血淋漓的老女人,“我容你在这洗衣说书还债,却没有叫你去搅我生意。这只是警告,再有下次,打断的狗腿!”老女人显然对于黑牡丹非常惧怕,跪在地上,也不敢分辩。
见到卓越瞠目结舌的表情,她笑道:“一些家事,叫公子见笑。你可知道她是谁?”卓越看了半天,道:“没印象,不认识。”黑牡丹呵呵笑道:“前几天你不是卖给我一笔债务吗?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台仙子了。”
对于这个名号,卓越可以说是“慕名”已久,而且,在木三四向她讨债的时候,还被她抓伤过。按说这应该是一个满脸横肉(就像《还珠格格》里容嬷嬷那样)的彪悍女人混混了。
可是现实却并非如此,她只是一歌穿着庸俗,满脸皱纹打着厚厚胭脂,一头白发还戴着娇艳绢花的老女人。她手里拿着一对铜片,可能就是唱书艺人用的梨花简(说书人用的节拍器)。居然叫这个爱幻想的人来说书?看来黑牡丹对这个天台仙子也是物尽其用了。只是眼神里有着一丝倔强一丝狂热。
但是,这种狂热无关风月。你可以想象一下,那个守在枯树地下、任凭庄稼荒了也要等到兔子的心态;也可以想象,那个学会屠龙之技,盼着世间有龙那种心理。
鸡皮鹤发的天台仙子,现在就是这么个状态。诗人说:神下了地狱不一定混得比鬼好,而鬼上了天堂,一定比神还神气。就是如此。
卓越暗自摇头,却好奇的问一句:“你真的是从天上来的?”
那个老女人哈哈狂笑起来,打手看不过眼,有又狠狠地抽了她几鞭子,直打得鲜血淋漓。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仍然狂笑不已,“第一千八百二十三个人,你是第一千八百二十三个这样问我的人。你们这个落后的世界,不是野蛮者就是愚昧者,一点也不知道尊敬伟大的穿越者!不知道穿越者对于你们这落后时代都是救世主吗?哈哈哈!”
“你这疯婆子不想活了!”打手又要动手,却被卓越拦住。
“等等,我想听听她究竟想说什么。”
打手看向黑牡丹,黑牡丹摆摆手,他们就退了下去。
老女人笑了一会,逐渐平息,嘴角略带一丝嘲讽,“你想听我说什么?”
卓越道:“你先告诉我什么叫穿越者。”
黑牡丹道:“此地不是讲话所在,走,去我的别院。”
别院是一个简陋的小院,里面几间瓦房,黑牡丹把来人带到里面客厅里,有丫鬟给卓越上了茶。老女人冷笑道:“有这么向人请教的吗?老娘又累又渴,怎么没有人管我?”
黑牡丹示意丫鬟在下首给她弄了一把椅子,也上了一盅茶。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才说:“老娘的故事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真的有兴趣听?”
卓越冷冷地说:“我不想听一些荒诞不经的幻想,只要是真话,都有兴趣。”
黑牡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我和卓公子都有要事,长话短说!如果这盏热茶喝完了你仍喋喋不休,就叫人把你丢进城外的鬼愁河里喂鱼!”
平静下来的老女人似乎非常害怕黑牡丹,唯唯诺诺不已。
卓越道:“好啦,你可以说了。”
老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悲伤,一丝不平,最后才说:
既然有人愿意听,我就实话实话吧。我不是神仙,也没有见过真正的天台仙子和阮肇刘晨,那么说是因为适应巫婆的身份。如果你没有一点不平凡的来历,别人不会信你。迫于生计,我才撒谎的。
不过我不是你们这个世界上的人,这却是真的。啊,老板娘别生气,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生活在一个叫二十一世纪的世界里,准确的说,那是你们这个世界至少一千年以后的世界。
啊,听不懂没有关系,听我说完你们就明白了。我姑妄言之,你们就姑妄听之吧。反正一盏茶的时间也不长。
我真名叫张晓妍,是京城影视学院表演艺术系哦,就相当于你们这里皇家梨园的升平署,培养优伶的地方是那里的第一才女。平素对于服装设计头饰设计很感兴趣。有时也涉猎一些军事、时政的话题。
就在要毕业的那一年,学校组织我们这一届的学生去西北部的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做生态考察,说是为国家的一个科学纪录片积累资料。
那里是一个无人区,晚上气温可达到零下四十度,绝对会把一个活人冻成冰棍。可是,我在解手的时候,与大队人马失去了联系,独自在荒山野岭奔波。为了避寒,躲进一个幽深的山洞里。
到了第二天白天,却找不到出去的路,又被一条蛇追的慌不择路等跑出了洞口,却发现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顺着山路下山,就到了你们这里。
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里我就不断地发烧感冒,就在要不行了的时候,被一个了老巫婆所救。哦那就是我的师傅王仙姑,她可能懂得一些中草药,半巫半医的把我治好了。我无家可归,又举目无亲,就做了她的徒弟。
从前在我们世界里,我看过许多穿越小说的,什么《王爷的穿越宠妃》啦,什么《回到古代当王妃》又什么《回到古代挽救x朝》啦,那里的穿越者都是呼风唤雨,可是到了老娘这就不成了。
大家当我是疯婆子,哈哈!
三十年前老娘也如花似玉,绝对不比什么花魁花旦差。有一个贵公子信誓旦旦要支持我改变这个世界,支持我成为这个世界的女王,哈哈哈……
哪知道,他骗大了老娘的肚子,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于是,我一直等,一直受骗,直到成了一个满嘴胡言乱语的疯婆子。
你也是来支持老娘的吗,可是老娘的美貌不见了,也给不了你什么啦,哈哈!
卓越又仔细问了许久,才明白“穿越、大学”等到底是什么意思。他想了一下,道:“我对你本人没有兴趣,只是对于设计的绢花感兴趣。如果你愿意给我做事,我可以答应你后世衣食无忧,甚至尽可能帮你实现一些梦想。只是,你这身打扮要换换,还有谈吐不要太夸张,我不喜欢夸夸其谈的人,也不想找恶心。”
张晓妍道:“只要你领我出了这里,什么都听你的。”
黑牡丹举起茶盅道:“我们这算是成交了吗?”
卓越也举杯和她碰一下,“合作愉快!”
黑牡丹道:“今天我不住这里,她也暂时跟我走,你在这里睡一晚吧,有什么需要,跟那两个丫鬟说。明天我叫车送你回去。”
第一一章 花都激战
宵禁刚刚解除,天还没有亮,卓越就坐着一辆篷车回到了自己的住处。郑秀娥显然一宿没有睡,还有黑眼圈,眼神里分明有一些哀怨。
卓越无暇顾及这些,就问她绢花做的怎么样,得到已经处理完三分之二的废布的消息以后,他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秀姐,我有一个营销计划,已经做了一些安排,你把作坊所有伙计叫来布置一下,再搭一个彩台,今天有人来这里演出。安排完以后,你把事情都交代给副管事,然后打扮得漂亮得体一点,今天你的任务就是陪着我应酬。”
“什么?”郑秀娥愣住了。
卓越道:“家里没有女主人帮忙应酬,秀姐就勉为其难,帮帮我。”
郑秀娥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有一丝喜悦,应了一声:“是的,少爷。”
等卓越和郑秀娥打扮停当,出门的时候,伙计们已经把门前的广场按照他的意图布置妥当。至于官府方面,是老江湖木三四去跑的,多方奔波上下打点一番,才换得官府发的文照(许可证明),官府还派来几个差役维持秩序。
这时广场上已经摆满了他们作坊赶制的花树、花环,最中心地带还用若干花盆摆成了达源永字样。红男绿女穿梭其中,买花观景,好不热闹。
最中心的彩台上,有一群姑娘们头戴漂亮的绢花,载歌载舞。这都是卓越昨天从各青楼瓦舍勾栏聘请来的名妓、名伶,为的是为此次推销绢花活跃气氛。
果然她们的表演引起了城里其他女孩的注意,纷纷购买。还有的才子名流兴高采烈的说起了“百花会点石成金,卓少东独占花魁”的风流韵事,同样引起了许多才子们的好奇心,纷纷过来看看这位传说中的大才子究竟什么样。
突然有人指着花丛中优雅地漫步的一对男女,说:“看,那就是卓家少东!”
众人的眼神都吸引过去走的近的也听到了他们说什么。卓越似乎并不回避,仍若无其事和郑秀娥聊着。他们一边随处走走,一边随手挑选一些精美的花,嘴里却随意的聊着什么。就像寻常百姓家小夫妻在共话柴米油盐,虽不浪漫,却不失温馨。
这样一来,引起了许多人的羡慕:“夫唱妇随,就该是这样的啊。不行,我也回去把她们娘俩接过来,共享一下人伦之乐。”
这话说出了许多人的心声,于是妇唤夫,夫携妻,开始了为期一天的购物之旅。或许,对于升斗小民来说,他们买的不是花,而是这并不多见的温馨。
“少爷,你获得了成功。”
看着这人山人海、相约买花去的场面,郑秀娥情不自禁的说。
“叫相公吧,我喜欢你这么叫我。”
卓越显然也被这润物细无声的温馨所感染,他不想因为身份的差异破坏了这份温馨。
“嗯,相公。”郑秀娥低声叫了一声。
卓越往彩台方向看了一眼,发现了那里多了几辆精致的香车,道:“我请的角来了,今天的重头戏要开始了,走,我们一起去推波助澜。”
二人一起赶奔彩台,果然各青楼书寓戏班瓦舍的掌班们都带着自己的头牌过来助阵,一方面是因为卓越给了他们丰厚的报酬,另一方面,这也是对于自己生意的一个宣传。都想借助这次“东风”狠赚一笔。
这些人虽然富有,但社会地位连普通农夫都不如,因此一脸谄笑的巴结卓越。只有春满楼的黑牡丹和醉香楼的赛西施表现的不卑不亢,叫卓越暗自纳罕。
冰蓝书寓并没有其他掌班,一直都是冰蓝儿姐妹自掌门户,属下也有几个小有名气的艺伎。因此上前和卓越攀谈,格外热络,一改往日冷冰冰的形象。
冰彤儿看到卓越身边的郑秀娥,眼神里多了一些异样的色彩,出于对卓越的好奇,她下了很大力气收集卓越的资料,自然知道郑秀娥是谁。于是说了一句:“这位夫人好面熟啊,这不是从前百味楼的叶夫人吗?怎么这么巧,在卓公子这里见到了你?难道是为了宣传你们百味楼?”
冰蓝儿觉得妹妹太不像话,频频使眼色,冰彤儿却不管不顾,连珠炮似的说了出来。
一时间卓越也很尴尬,他虽然怜惜郑秀娥的遭遇,并在潜移默化中抚平她的伤痛,但二人并没有夫妻之实,未经人事的他还相当的脸嫩,而自己又曾与这姐妹有过一段暧昧情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悄悄的握住了郑秀娥的手,聊以安慰而已。
郑秀娥脸上瞬间黯淡,浑身冰凉之际突然感觉到卓越手掌的温度,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挺胸抬头朗声说:“妾身前夫干犯国法被处极刑,连累妻子儿子一起被贬为最下贱的乐籍娼优之丛,幸得相公相救,母子团圆,不曾受辱于俗鄙伧夫嫖客。受此大恩,虽结草衔环也不为过。委身相许,不过聊报深恩于万一而已。”
卓越看了看她,道:“出了这事,并不是你的错,大可不必为此自卑,来日方长,放眼前行才是正理。”
“是。”
看到他们之间的默契,冰彤儿心中略有些失落,只是倔强的她却不愿表现出来,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想必叶老板的东西你都带到达源永来了吧?”
郑秀娥脸色一黯,“叶问天误交匪人,犯下谋反大罪,连他的妻子儿子都被官府没收贩卖,还可能有其他财物剩下来吗?现在秀娥所穿所用,乃至身体性命,无一不是相公的。又哪里有什么个人财物可言?”
这话出口,冰彤儿不但没有被感动,反而看向她的姐姐,却见她姐姐的眼里突然也闪现出一丝狠决。但这个异常甚为短暂,等卓越看过来的时候,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其他人听到这边唇枪舌剑,连忙过来打圆场:“卓公子怜香惜玉,郑氏夫人知恩图报,原本就是一场佳话啊,我等原本该祝福才是。”
卓越和其他人交代了接下来的流程,众人应命去准备。冰彤儿突然道:“我们姊妹也落入乐籍,卓公子能不能再度怜香惜玉一次?”
卓越苦笑道:“贤姊妹不是自掌门户吗?若想从良,只消去州里教坊司办理脱籍手续,而后择良而嫁即可,何必要卓某画蛇添足呢?”
这时候冰蓝儿接过话题,叹道:“择良而嫁,说得容易,可是良人在哪里呢?”
卓越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家家都有难念的经。虽然和她们有过浪漫的演出,那时只是双方都展现了自己最美好的一面。但生活却绝对不是演戏,不但要欣赏对方的美好,也要包容对方的不足。绝不是一朵花一首词就能解决的。自己肯接纳郑秀娥,那时经过了许多天的相处,觉得这女人的可贵。但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姐妹二人,他自问还不是杰克苏,没有那么多主角光环可以令人无厘头的生死相依。
于是道:“大家按计划行事吧。两位冰姑娘和鸦儿姑娘,你们身份尊贵,不可以随意露面,需要千呼万唤始出来才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于是,他开始组织了一场“有奖卖花”活动。在这些活动的花里,价钱比其他花要贵。大概是一百文钱一朵,但有的花里有奖。写着特等奖的,奖上等丝绸衣服一套,并请花魁冰蓝儿专门为他献唱一首。一等奖,一名,奖励上等丝绸衣一件,由冰彤儿现场献唱。二等奖两名,上等帽子一顶,由葛鸦儿献唱。三等奖十名,奖励精致荷包一个。还有若干参与奖,中奖者随即获得精美绢花一朵。另外所有参与者,这三天活动期间,在本店消费一律九折。
这一来,自然购物者如潮。消息传播得很快,就连外县也有专程过来消费的,很快,积压的丝绸就要销售殆尽。他们用废布料赶制的绢花也销售出了三分之二,不但回了本钱,还小赚了一笔。
卓家大东家却一直没有动静,任凭侄儿折腾,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有往来的活计传话,说大东家号召所有当铺钱庄也要效仿卓越请名妓来一次促销活动,显然也被他感染了。
三天过后,一向热络的绢花生意突然回冷,令布庄措手不及。不久伙计探信回来,说其他店铺见绢花生意火爆,居然把好绢布剪碎制作绢花,而且价格也比他们店低许多。许多订好的主道突然变了卦。
他妈的,要跟老子打价格大战吗?
卓越心里爆一局粗口。
随即又暗想:你们哪里知道,制作绢花只是我计划的第一步而已。既然你们要玩,那就玩个大的。看究竟谁笑到最后。
于是,道:“秀姐,你的作坊不能停,改变一些花样,可以找张晓妍商量。木先生,你去满县城转转,看看有没有要出售的大宅院,带园林的更好。一定要赶在年前盘下来。副掌柜,你赶紧托关系也好,发动自己活计也好,不管是哪家的绢花,有多少买多少。钱不够去钱庄调。嘿嘿,既然他们愿意低价提供,又不用我们自己剪碎好布料,从而造成不必要的铺张浪费,何乐而不为呢?”
第一二章 卓越的婚事
当天正好廿九日,郑秀娥药回总号看望儿子小宝,他也要回去看望二叔二婶以及两位堂妹。说实话,又是收购绢花,又是购买房产,还要继续这场生死攸关的商战,没有二叔的支持哪里能行?这几天他独断专行,二叔肯定气的不轻,需要化解。
果然,秀娥进门,二叔和颜悦色:“秀娥啊,来看小宝吧,快快请进,他也快散学了。”
卓越一再给他行礼,他突然满面热情,作揖打躬,“哎哟,这不是我们布庄的卓大掌柜吗?没到账期,您就屈尊至此,真的使寒舍蓬荜生辉啊,快快请进,不知道大掌柜到此有何赐教?”
卓越连忙跪倒行礼:“二叔,您这是做什么?折煞侄儿了!”
卓金山哼了一声:“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大掌柜翅膀硬了,又什么独占花魁,又什么花海营销,成了全城风云人物,哪里还把我这土财主放在眼里?有这么一个出色的大掌柜,小老儿还不拼命抬着敬着?”
卓越陪笑道:“商场如战场,商机稍纵即逝,当时情况特殊不容我抽时间解释,因此口不择言,请二叔恕罪。商号账本我已经带来了,还有下一步发展计划,请二叔赐教。”
卓金山这才缓和一些:“这里不是说话所在,回屋里再收拾你。还不自己滚进来,等着谁拿八抬大轿抬你不成?”
卓越这才陪着笑站起来,把买给二叔二婶以及两位堂妹的礼物都送进去,然后才跟着卓金山进了账房(商家没有书房,只有账房)。
卓金山只是把账本粗略翻一下,那发展计划只看了个开头,突然顾左右而言他,“在你很小的时候,二叔二婶做主,为你和本县首富薛满财之女薛慕云定下亲事。你们都大了,也该履行婚约了,你怎么看?”
薛家卓越自然听说过,产业是达源永的好几倍,这次联姻实际上卓家高攀了。不过这又怎么样?若不是看在亲家情面薛家让出一部分市场份额,卓家只有喝西北风的份了。
这门亲事黄不得,卓家谁也承受不起黄了之后的后果。
卓越道:“越儿父母双亡,叔和婶就如同父母一般,一切都凭二叔做主。”
卓金山点点头:“年前你也该去拜望一下你的老岳父,另外不论叔的当铺,还是你后续的生意发展,都需要薛老板支持,你千万不能行差踏错。那个郑秀娥,如果肯谦卑事大,自然会有她容身之地。否则,就早许她择良另嫁吧。毕竟,我不希望看到小辈中有谁不安于室,有辱门风。”
他一句话就把郑秀娥的名分定下了,这一点其实卓越自己也知道。如果把郑秀娥扶正,不但国法不许,而且会平白无故给她招致不必要的敌人,反而叫她一个弱女子寸步难行。只有在别的方面另做补偿了。
叔侄又谈了一些其他话题,然后才领他去后宅见过婶母和堂妹,一家人对于卓越更加高看一眼,倒也其乐融融。在总号住了一晚,吃罢早饭,接了郑秀娥一起返回布庄。郑秀娥再见到卓家人时,行的是奴婢礼,满口的“老爷夫人少爷小姐”,再也没有和卓越携手而游的亲密无间,相比卓金山已经通过抚养她儿子的那仆妇对她吹过风。
回去的路上,卓越一脸惭愧:“秀娥,有些事我自己也做不了主,倒叫你受委屈了。”
郑秀娥道:“秀娥能逃离那胭脂地狱,就已经很感激恩主少爷的大恩大德了,何敢有更多奢望?不论夫人也好,奴婢也罢,这身这命总是恩主的。随时愿意为恩主付出一切。”
卓越更加惭愧,道:“你知道的,你当时赎身,只有从良嫁人一途,那婚书也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所幸这些时日并未曾冒犯贵体。若你有更好去处,我愿还你自由身,成全你的心愿。”
郑秀娥摇头道:“秀娥决定终身侍奉恩主,死而后已。”
卓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心里却打定了主意:自己虽然没有叫全天下臣服的实力,但对于肯一心一意追随自己的人,绝对不能叫她吃亏了。自当竭尽全力维护她的安全。
刚进号里,就见一阵大乱,伙计们看到他回来,急忙道:“大掌柜不好了,招贼了!”卓越吓了一跳:“什么,丢了多少东西?有没有失盗清单?有没有报官?”
副掌柜麻虎过来回禀:“号里被翻个乱七八糟,就连你和少夫人的卧室也没有幸免。只是号里所有值钱的布匹首饰都安然无恙就连一根针也没有丢。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麻虎低声道:“只是少夫人屋里丢了些东西,还是请春花秋花两个丫鬟回话吧。”
原来丢的只是郑秀娥平素穿的一些内外衣服,郑秀娥听得满脸彤红,心说世风龌龊如此,还有不偷金银专偷女人衣服的贼。
卓越眼神一冷:“会不会是号里有人……”
就在这时,刚刚报案回来等的木三四说道:“不是的,奇哉怪也,今天县衙也失盗了,不但国库被翻的乱七八糟,就连县令大人的胡子也被割去一截,还被打得鼻青脸肿,可能还遭遇了刑讯逼供,至于问的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他早已吓病了,正准备辞官回家呢。”
谁这么彪悍,卓越惊得嘴张得圆圆的。隐隐觉得这群贼不是为了财宝金银而来的,恐怕与叶问天有关,幸亏自己和郑秀娥回了总号,否则只怕不会比县官更好。
他心里疑惑,脸上却没有露出来,道:“既然没有丢什么东西,就收拾一下,开门营业吧。”害怕有人对郑秀娥不利,当日就去武馆雇了一些武师保护她的安全。
这些事都安排好以后,他备办了重礼,去城西薛府去拜见未来的岳父薛满财。带着几个随从挑着礼物到了城西聚宝大街,就看见了占了半条街的薛府。
门口几个青衣家丁鼻孔朝天看着他,听他说要见薛家老爷,冷笑道:“我家老爷身为城中首富兼本县商会会长,日理万机,哪有功夫见无关闲人?”
卓越又解释:“我是达源永商号前东家卓金瓒之子,现任东家卓金山的侄子,与你家小姐自幼联姻。今日特来拜见岳父大人,还望通禀。”
听他神态不似说谎,几个家丁不敢怠慢,说一声你等着,向里面送信。
过了许久,家丁出来,道:“东西放在门口,老爷唤你书房说话。”
卓越心里就有些不太痛快,但叔父说得好,自己与薛家联姻,属于高攀,以后还要仰仗薛家帮衬,绝不能就此拂袖而去。因此强压怒火,跟着家丁进了府门。家丁道:“雪茄家大业大,女眷也多,千万不要乱看失了礼数,惹恼了老爷,谁也救不了你。”
卓越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跟他走。左拐右拐许久,终于到了外书房,外面有个管事模样的人说:“老爷在与州城首富李老板谈生意,你先侯着。”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有人谈笑风生的出来,家丁又把他叫到一边回避。又等了许久,才有家人出来道:“达源永的是吧,老爷唤你进去回话!”
进去以后,见到一个非常富态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对铁胆悠闲地转着。见他磕头,也不起身,听他自称“小婿”,哼了一声:“你就是卓金瓒的儿子卓越?”
“正是小婿。”
“听说你最近几天出没青楼,‘赢得青楼薄幸名’,还独占花魁,好个风流才子啊!”
坏了,老泰山挑理了。他连忙解释,那只是为了做生意,绝非为了寻欢作乐。
薛满财冷笑道:“郑秀娥又怎么回事?你既然已经成婚,又何必来招惹我薛某人的女儿?”
“岳父大人,您听我解释……”
薛满财袍袖一拂,“这‘岳父’二字,就不要再提了。”
卓越大吃一惊,“这是何意?”
薛满财道:“想必你忙于流连青楼,连朝廷诏令都不知道吧。也好,我跟你说:当今皇上由于太子早薨,便全心全意培养皇太孙殿下。殿下天资聪颖,即将行冠礼。天子已下诏:将于明年春天在全天下挑选秀女,为皇太孙择妃。在选妃没有结束之前,所有适龄女子一律不许婚嫁。君命难违,老夫也实属无奈,只有愧对贤侄了。”
我说一味刁难我,原来有了情敌。只是,这情敌来头不小啊,这辈子恐怕连见面都不可能。唉,人要弱势,许多事自己都做不了主。
薛满财见他不语,又说一句:“贤侄放心,当日令尊所送彩礼,薛某一律奉还,绝不拖欠,希望从此两清,两家再无瓜葛。”
卓越总算明白他的意思,便站了起来:“既然如此,在下也不敢高攀了,祝愿薛老板早日心愿得偿,做上当朝国丈,更被封为掌朝太师。不便久留,告辞!”
“慢,写了解除婚约文书再走!”
卓越嘿嘿冷笑,提笔写下如下字句:今卓越与薛女慕云者:劳燕难谐,从此永无瓜葛:凤鸦异志,任伊为雨为云。口说无凭,立约为证。立约人卓越。女方家长某某。中人某某。(以上各有手印)大安国天枢四十五年冬月初一日。
写完掷笔而去,再不回顾。
若干时日以后,在某个神秘的所在,有个苍老严峻的声音说道:“凤鸦异志,任伊为雨为云。好书法,好文章,好气度!我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啊。”拿起笔,在写着“薛慕云”的名字外圈打了一个大大的黑框。
第一三章 没有刀兵的厮杀
理想或许很丰满,但往往被骨感的现实打脸。遭遇退婚的人无论表现得多么强硬,他都必须面对退婚后的压力。
虽然卓越对于这段联姻从知道到退婚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但他必须考虑到退婚之后薛家给卓家达源永商号带来的全方位的冲击。
首当其冲的是钱庄,薛家在达源永钱庄的存款如果同时提取,恐怕钱庄会因为一时支付不出这些钱而倒闭。钱庄倒闭了,依赖钱庄生存的当铺布庄会先后关门。
卓家两代人的心血,就此毁于一旦。
而他们卓家,应对这一切居然毫无办法。怪不得二叔再三吩咐自己低声下气,细思极恐。只是今天这事,恐怕薛家已经计划好了,无论自己谦卑也好,狂傲也好,结果是注定的。
退婚,下杀招,吞并。这原本就是一场连环杀,不单单是嫌贫爱富的事。
在察觉薛老爷神色不对时,卓越就已经在想破解之法。出的门来,如非有仆人领路,早已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正走着,就听有个家人说:“少爷呢?老爷有急事唤他过去。”有个跟班模样的活计道:“好像去了冰蓝书寓,说是要做风流才子,独占花魁。”“快去把他找回来,老爷有要事叫他去做。耽误了老爷的事,打断你们的狗腿!”
少爷?
卓越突然想起,薛满财有一个比自己大几岁的儿子,名叫薛凌云。名字虽然好听,却绝对是个坐吃山空的草包。平日里仗着家里有钱,出没于花街柳巷,屡教不改,后来薛满财索性放任自流了,家中的生意从不交于他打理。
薛凌云,薛凌云,薛……
突然他想到另一件事:那就是三个月前,薛凌云为了追捧一个戏班的当家花旦,偷偷的把他薛家最近新购置的十五顷地的地契典当换钱。约定三个月后赎当,今天可能要到期了吧?
哎呀,天助我也!快回当铺看看。那十五顷可都是肥沃的良田啊,就算其价值远超过了卓家所有生意。有了他,薛家才能够日进斗金,维持本县首富的地位。这也许是化解这次兼并危机的一次转折。
他也不废话,直接找了一匹快马,飞奔当铺。也不言语,直接找到了他入行的师傅顾朝奉。“师傅,薛家少爷典当的地契,什么时候到期?”
顾朝奉不慌不忙地道:“你这风风火火的毛病怎么还没有改?主人都不急着赎当,你急什么?难道要向你未来的岳父去告状?我劝你不要这么做,否则得罪了大舅哥,在你岳父家就有气受了。”
“哎呀师傅,十万火急,生死攸关,您快看看。”
顾朝奉见他不是开玩笑,连忙找存根,最后道:“还有一个时辰,如果不赎,就是死当。东西就可以归当铺自行处理了。”
卓越道:“顾师傅,把当票和地契都给我。”
顾朝奉:“可是,这还要等着赎当,不合规矩。”
“你放心,不会有人来赎当了。当票和地契给我,您就甭管了。去钱庄总号等我,告诉二叔,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着急,尽量拖延。一定要拖到我到那,再做决定。”
顾朝奉也急了:“发生什么事了?”
卓越无暇多说,只是说:“薛满财那老儿与我们联姻原本是包藏祸心,把我们的生意套牢,可能要去抄家了。告诉二叔,不要害怕,有我呢,在我去那里之前,一定要尽量拖延。千万不要贸然签订什么文书,否则就挽不回来了。切记切记!”
再三叮嘱之后,打马扬鞭,赶奔本县青楼瓦舍戏班聚集地翠玉坊,问明了路径,直奔冰蓝书寓 。此时尚早,只有一些杂役打扫路径,以及一些侍女往里面送洗脸水。
远远的看见一个貂裘公子正在大发雷霆:“知道本少爷是谁吗?本县首富之子,年少多金的薛大少 。那个独占花魁的卓公子,在本少面前狗屁不是!再敢阻拦,就带人拆了你这粉头窝!”
卓越没有露面,直接去了后门取出了冰彤儿送的那抵钞,指明要见两位花魁 。看到了姑娘的信物,老鸨满脸陪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卓公子。两位姑娘留下话了,只要是公子到,不用通报,直接带您去她们住处。”
这姐妹的香闺倒设置的非常幽雅高档,充满了书卷气,倒像是文人雅士的书房 进了里面,不由得非常尴尬:原来里面有三个只穿着贴身夹袄的女孩正在梳妆。她们想必也刚起来。
卓越刚想退出来,冰彤儿看到了他,“哎呀,这不是卓公子吗?真是稀客啊。对你没有那么多忌讳,进来吧。你帮忙看看我们‘画眉深浅入时无’?”
卓越只好进来,冰蓝儿也不回避,对他点点头:“这是本书寓的头牌女诗仙李慕白,对公子慕名已久,今日见面,也算缘分了。”
卓越道:“能与三位绝色见面,卓某三生有幸。”
冰彤儿白了他一眼,算你会说话,怎么,今天是过来是想听歌还是要比赛作诗。
卓越笑道:“这个先不忙,我很好奇耶,薛家公子等了许久为什么没有人接待?”
冰蓝儿道:“冰蓝书寓,不接俗客!如非公子有八斗之才,连门都进不来的。况我姐妹卖艺不卖身,何必要讨好俗物?”
卓越道:“那薛公子是我故人,能不能把他接进来,哪怕找一些五六等歌妓伺候,他也是不识的。”
冰彤儿道:“公子是在求我姐妹吗?”
卓越道:“就当是相求吧,以后但有所命,绝不推辞。”
冰彤儿笑道:“虚应故事原本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们有什么好处没有?”
卓越道:“所有花费,都在我身上。”
冰彤儿幽怨道:“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这个。”
卓越急了,突然一把抱住了她,“我现在就为你赎身。”向她嘴唇吻去。冰彤儿大羞,扭过脸去不叫他亲到,连忙挣扎出来,道:“色鬼,就知道这个,错过机会,想为人家赎身也晚啦。好啦,慕白,你去安排春兰秋菊招待一下吧。”
卓越道:“不是招待,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叫他流连忘返。不用时间太长,一个半时辰就好。”
李慕白出去安排完毕,三个人缠着他题字、对诗、作曲,大家娱乐了许久方罢。有老鸨回来报道:“薛公子大洒金钱,春兰秋菊动了心,陪着他去雅间休息去了。”
卓越道:“今日与三位才女论诗,受益匪浅,就此别过,容当后会。”
骑着马,直接赶奔钱庄总号。
果然不出他所料,退婚之后,薛满财遍寻儿子不到,就自己披挂上阵,带着大笔大笔的达源永钱庄金票银票前来兑换现金现银。钱庄是有钱,可是除了周转资金以外,都放出去了。就算把几个分号的钱都调来,也不够支付的。
按说支取这大一笔现银需要提前打招呼,但他有意叫钱庄倒闭,不但带了许多人,还选择在人最多的时候。
这一来,引起许多人的围观。薛老板脸沉似水,一言不发。但手下伙计却没有那么客气了,什么难听说什么。
什么黄牛钱庄啊,什么诈骗啊,什么失信于人啊之类。
卓金山听说婚约解除,也嗅到了其中阴谋意味,听了顾朝奉面授机宜,运用了拖刀计。只是说要从临县的钱庄分号调钱,需要时间。一面叫伙计上香茶,自己则陪着笑脸应对。任凭他们辱骂挑衅,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等了约一个多时辰,薛满财腾一下站了起来:“卓老板,看来这笔钱你是拿不出来了,我薛某人也不再难为你。这钱我可以用来入股。从今以后,这钱庄的控股权就转交我薛某,卓老板可以作为股东,参与意见。”
图穷匕见了吗?
卓金山暗自叹服侄儿反应机敏,但愿他能想到破解之法吧。因此道:“不好意思,薛老板,达源永只能由卓家独立经营,不接受入股。你要的钱马上就到,再稍等片刻,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薛老板哼道:“你卓家已经捉襟见肘,还答复什么?若不马上在此过户文书上签字,我就报官!”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兴奋地喊,“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啦!”卓越风尘仆仆下了马,到了钱庄大厅,道:“薛老板放心,卓家新添置一份产业,只要变卖一下,足能付清阁下存银本息。”
薛老板翻眼看看他,“你家业还是我手下留情允许你一样有的,那一样我不清楚?看你这小后生,如何起死回生!”
卓越取出那张当票:“你看这个够不够?”
薛老板看清楚什么字样,心里一翻个,猛然把当票撕得粉碎:“小娃娃,你还嫩。现在当票没有了,快把地契还我,否则告你盗窃!”
卓越哈哈大笑:“薛老板,我的前岳父大人,你还真性急啊,就没有看看你拿到的是不是副本吗?我既然给你看,难道就不会防备你狗急跳墙?报官吧,真正的当票原件,我会呈报给官老爷。”
噗!
薛老板嗓眼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第一四章 你只有三分之一刻钟
薛老板吐血昏迷,被伙计抬了回去,取款也好,抄家也好,都消弭于无形。
但危机并没有解除,首先薛老板醒后,当即打断了满身胭脂气归来的薛凌云的腿。并通过商会向商家施压,不得去买那块地,另外,有在达源永钱庄存钱者,限三日取出,交到商会,他们将合力为皇帝万岁节进献贺礼。
其次,一个时辰以后,他们所在的德宏县(地名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下同)就出了一通文告:为维护本县市面稳定,禁止奸商强取豪夺兼并土地。违者监禁三月,并处罚金地价三到五倍罚金。
随即就有师爷来访,暗示他们如不将地契允许薛家按当初约定银数赎回,则被打入奸商行列,将按律问罪。
看到所有商家约定两日后提前取银,而地契又无法变卖,再有官府施压,叔侄二人再度陷入忧虑中。随即他们打探出,原来德宏县县令钱尚谨拥有薛家产业的干股。打垮薛家,就等于断了县令财路,自然要受干预了。
为了缓解压力,叔侄商议之后,决定由卓金山坐镇家里,照应当铺、钱庄、布庄、作坊。卓越带着他师傅顾朝奉到德宏县所在的东南州州城,拜访本州首富李秉义。李秉义家大业大,在州城号称“李半城”,如果能得到他支持,自己的困境就迎刃而解。到了州城,果然看到大多店铺都标有李记印记,二人暗自吃惊。
只是像李半城这样的富豪,绝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的,需要预约。卓越一清早就递上了名帖,许久不见回复。看到许多比他富有的商人都吃了闭门羹,他心里逐渐沉了下来。
哪知道等到下午一点,才有管事出来见他:“卓公子是吧,本来像您这样身家,老爷是没空见的。可是我家二老爷是圣人门徒,看上你写的这几笔字了,说尽了好话,老爷才答应见你。记住,你只有三分之一刻钟时间。等室内沙漏的沙子漏完,不管你话说没说完,都必须退出来。”
这里规矩比薛府还多,所有人走路都一路小跑,绝对没有自由散漫四处乱逛的。更没有大声喧哗,惹人生厌的。进了院门转过一道影壁,通过一道曲折的画廊,来到一个幽静的书斋前。
里面没有人说话,只听见轻微的“啪啪”声响。卓越见多识广,听出了这是棋子落在桐木棋盘上的声音,想必里面有人手谈。听到外面脚步声,里面有个儒雅的声音说道:“东南风已至,何必祭坛催!兄长,就此和局吧。”
另一个低沉的严肃的声音说:“管事,叫进来吧。”
管事领着卓越进了书房,介绍了左边执黑子的李半城和右边执白子的二老爷,随即往角落的一直沙漏里装上沙子。
古代一昼夜合一百刻,每一刻等于现在的零点二四小时,即十四点四分。三分之一刻,相当于今天的四分钟多一点。这时间就相当的短了,这一见礼寒暄。沙漏的沙子已经漏下了五分之一。
李半城稳坐钓鱼台,二老爷则笑吟吟的,仿佛在幸灾乐祸。棋桌后面屏风上,画着一副王维的诗意图,取名《千里暮云平》。上面领头的骑马将军正对他怒目而视,仿佛在嘲笑他的渺小。
屏幕后,隐隐约约飘出一缕幽香,令人心旷神怡,也不知道熏了什么香料。
卓越整理一下思绪,才说:“德宏县农特产冠甲天下,可当地商人却敝帚自珍,错过无数发展推广之商机。李公数度问鼎,俱无果而返,可惜堪叹啊!”
李半城怒目而视:“你在讽刺我?”
管事不失时机提醒:“沙子还剩五分之四。”
卓越不加理会:“其中最可恶的是奸商薛家,挟全县商会之势,与贪官污吏上下其手,防守甚严。针扎不透,水泼不进,李公虽强龙,亦无奈地头之蛇。思之甚慨!”
“还剩五分之三!”
管事也急了,只有几句话,就不会快点?非要摇头晃脑,做足腔调。说完了,沙子也下去一个小刻度,真准时啊,特么一个怪胎。
李半城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有人在拼命的抽。不过时间没到,不能下令逐客。索性不说话了。
卓越眼见他运气等着赶人,也毫不畏惧和他对视。等沙子还剩五分之一的时候,才说:“晚生得到了薛家十五顷良田地契,需要一个合作伙伴共营……”
李半城眼睛突然盯在他取出的地契上,道:“啊,真的是薛家的地契,你是怎么得到的?”
“时间到!”管事说。
卓越突然收起地契:“时间有限,不便打扰,改日再来请教。”深施一礼,转身就走。
“慢着,”李半城叫住了他,“话不说清楚,为什么就急着走?”
卓越道:“李公日理万机,时间紧迫,晚生表达能力有限,自惭形秽,不敢逗留。听说隔壁苏百万府上贪财成风,进府拜访需要给门房红包,我只能去那里撞撞运气了。”
李半城狠狠瞪了管事一眼,“撤去沙漏,我要和卓公子详谈。”
管事迟疑道:“可是,德化县首富还要求见……”
“就说老朽染恙,改日再见。”
不久有人过来设座,献茶。
这老狐狸,果然无利不起早。看来对于德宏县农产还不死心。今天如果表现平庸一点,只怕仍是闭门羹命运,哪里能喝到他一口水?卓越心里暗自鄙夷。
李半城待他品了一口茶,才说:“我要确定这地契的真实性。”
卓越收起了刚才的狂傲,取出地契和当票,交给李半城,道:“千真万确,是他的贤公子亲自去敝号典当的,可是逾期没有赎当。按照当铺规矩,这地契归当铺所有。这有当铺原件,请李公验看。”
李半城先拿起当票,嗯了一声,“原来是达源永创始人卓金瓒卓公的公子,令尊与我有一面之缘,如非天佑不测,恐怕成就不在我李某人之下,思之令人扼腕。”
听他提及故去的父亲,卓越站起身来,静静地听着,也不插言。
旁边那个儒雅的中年人道:“卓公的公子也是一表人才,可喜可贺啊,啊快请坐。”
卓越客气道:“前辈谬赞,晚辈愧不敢当。”随即告谢坐下。
客套完毕,李半城目光如炬,森然道:“薛家公子虽然不肖,但其父却老谋深算,更与县宰有千丝万缕联系。卓家有公子这样人才,虽潜力无穷,但毕竟起步太晚,对付起权倾一县的薛满财,恐怕很吃力吧。”
嘿,老狐狸,看来要杀价了,听听他的价码,再做道理。
于是道:“还请前辈指点迷津。”
李半城拍拍这当票:“李某这里也有当铺,公子不如把地契转当于李记当铺,我给你原当票两倍的当金,后续的麻烦,叫他跟李某人说话,你看如何?”
我呸,捡现成便宜吗?
卓越闻言,飞速收起当票和地契,道:“既然李公无意合作,晚生只有告辞了。”起身就要走。
李半城脸一沉,“除了我李某人,无人可以帮你抵抗薛家压力!”
卓越昂然道:“薛家势力虽大,毕竟还在大安朝天下。当今天子圣明,更有贤德使君司牧,难道还无说理所在不成?晚生不才,也偏要试试。”
隐隐听到屏风后轻轻的“咦”了一声。
啪啪啪!
不等李半城说话,那个一脸书卷气的二老爷发话了:“这年轻人说的对,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自然不会叫贪官奸商横行不法。百姓就该对朝廷对官府多些信心,大哥,我觉得应该给这个年轻人一个机会。‘仓廪实而民知礼仪’,这也是有助朝廷教化的事。”
李半城哼了一声:“又是你那一套圣人之言!好吧,年轻人,说说你的条件。”
“卓家出地,李家出钱,利润按一定比例分成。利益均沾,风险均摊。公平合理,无欺无骗。”
李半城道:“李某人虽不怕什么县令,但对付起来也颇费力气。卓家虽是地主,想化解此危机也恐怕没有良药吧。分成时,我一定要占八成以上。”
卓越道:“据晚生所知,州里富豪许多人要染指本县农产品,苦无路径。只怕晚生就是肯瓜分四成利益,也有人上前。现在只跟前辈均分而已。”
李半城阴沉着脸,许久不语。眼看要谈崩了,忽听二老爷说话了:“公子一表人才,不知道有何功名?”
卓越道:“晚辈俗务缠身,虽有青云之志,却无进阶之级。惭愧啊。”
二老爷道:“这样把,某有意相试,按照县学规矩,五言六韵。如果公子能在规定时间作出,不但合作一事我尽力撮合,还将保送公子入县学,给予童生身份。不知道公子意下如何?”
卓越转头看向李半城。
李半城哼了一声:“你们县县学教谕是他的门生,你如果你通过他的考试,李某人答应你,给你一次机会。来人,预备线香!”
有人把线香取来,这是作诗的计时器。燃速非常块。
卓越到了现在也只好全力以赴,他知道,以这老先生才华地位,这次考试和县学考试一般,容不得半点马虎。因此道:“请老先生赐题。”
二老爷呵呵笑道:“我最近眼疾犯了,看不清字,就请我们的女进士帮为叔出一题吧。”
女进士,在哪里?
正在卓越纳闷,从屏风后转出一个青衣小鬟,捧上一张诗笺,就见上面娟秀的小字道是:千里暮云平。按照童子试规则:五言六韵,限八庚韵。
随即点上了线香,在这里监考。
第一五章 俊彦奇女与洗马
原来大安朝科举,远没有后世那么死板。秉持的是“诗赋取仕”的原则。所谓诗,就是试帖诗。
这种诗分两种,刚进县学的考试,叫童子试,录取的学子不论年龄大小,一律称为童生。
童生试考的试帖诗属于命题诗,一般都取古代律诗一句话作为题目。叫考生根据题目的意思发挥,写一首五言六韵共计十二句的排律。比如这首诗题目《千里暮云平》,出自诗人王维的五律《观猎》。考生的标题就应该写作《赋得千里暮云平》。赋得,是得到命题的意思。
写的时候,还限了韵。用的就是题目中最后一个字“平”所在的《平水韵》(古代作诗用的韵书)下平声“八庚”里的韵脚。不能借韵错韵。而且,必须把题目的字分别嵌入诗歌的前四句中。除了开头结尾两局,全部要求对偶。
至于考状元的诗,和这要求类似,不过句数增加到十六句。更加严格。在这种严格要求下,许多赫赫有名的诗人都光荣落榜了。古代就有“五十少进士”之说。可见它难度有多大。
小说演义中说起张生王生轻而易举就考中状元,这不过是读书人的童话,那玩意的几率不比从高楼跳下摔不死高多少。否则普天下状元岂不比比皆是?
那个用沙漏计时的管事撤去沙漏,又取来线香,看到卓越慢条斯理的拿起了笔,摩拳擦掌的在这等着。
小娃娃,你的套路我总算明白了。不就是先吊胃口,然后甩手而去拿人一把,等着我们挽留吗?
可惜你错了,适合老爷的办法不一定适合二老爷。只要你甩手一走,以后就永远不用回来了。
线香比沙漏速度要快,眼见燃到一般,卓越还在思索,管事暗自冷笑。等会他甩袖子走的时候,我用扫帚赶他一下?你以为什么苍蝇都配过来打扰两位老爷吗?
谁知道,就在他思索之际,卓越笔走龙蛇已经飞速书写起来。等他放下了笔,那线香还没有着到底。
那个管事过来拿起他的诗笺,都呆了:天啊,他居然写出来了!不管诗怎么样,起码字的确很漂亮。
瞧不出来啊,他居然还有两把刷子!
取过来递给二老爷,二老爷看了一眼,好奇的打量卓越一眼,“字不错,管事,请你念一下,叫所有人都听听。”
管事见二老爷居然没有逐客,也很纳罕,逐渐地收起了轻视之心,朗声念道:“《赋得千里暮云平》,得八庚韵。”
以下是卓越的诗:
寥廓弥千里,峰峦暮色平。
雕翎文箭羽,云翳变兵经。
细柳军威赫,新丰杀气横。
条侯持宪节,尚父做干城。
此外皆儿戏,其中赖将星。
春风传塞外,九沐颂英明。
二老爷点点头,对那小鬟道:“拿给圣上钦点的女进士看看,她说通过,就通过了。”
小鬟拿着诗笺进了屏风后面,就听里面有的轻柔如丝竹一般的声音失声惊叫道:“居然是朝堂上一篇千金的‘洗马体’书法!”
卓越听他们说及女进士,就知道屏风后面有一个女子,想不到一个女子居然被皇帝钦点为女进士,这得什么水平?
什么,她说我的字居然叫什么“洗马体”?
师傅跟我说,这种字体虽然脱胎于书圣王羲之楷书,但已经自成一家,会的人极少。为什么却叫这么难听的一个名字?难道是一个专门洗马的人创立的?
也难怪,隶书还是一个奴隶发明的呢,洗马的人就不能自创一体楷书?英雄不问出处吗!
想到这,他释然了。
二老爷突然问道:“年轻人,你跟洗马公什么渊源?”
卓越摇头道:“晚生从未听说过。”
“你师父是谁?”
卓越道:“家师乃是达源永有名的朝奉,是写当票的,不是洗马的。”
格格格。
里面突然传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二老爷也忍俊不禁,莞尔一笑。道:“卓公子未处庙堂,不明白本朝官制也寻常,大家不要取笑了。女进士,你就评评这首试帖诗如何吧。”
那个轻柔的声音强忍笑意,回道:“侄女谨遵叔父大人之命。”
“因为在场都是考官,你讲解要通俗一些,叫所有人都听懂了,才可以打分啊。只有在场人都同意举荐他入学,为叔才可以写推荐信。”
里面女子恭谨答应一声,她言谈不拘谨,不羞涩,落落大方,又不失礼仪,端的是个奇女子。
就听她点评道:“这种童子试要求仄起五言六韵十二句,除去开头结尾四句全部用对偶。卓公子的诗起句两个字为‘寥廓’,关键的第二字为仄声,末一字为里,属于仄声,属于仄起仄收,符合格律要求。中间的对偶也不错。用韵也符合限定的韵目。第一条是过了。”
卓越长出一口气:怪不得我那位疑为落第秀才又沦落为洗马工人的师傅教我严格格律,错一点就要打手心。原来还有这个讲究。
二老爷道:“好的,这一条放这,继续评论。”
“试帖诗要求把题目的字嵌入头两句,叫作‘破题’,没有用完的镶嵌在第三第四句,叫作‘承题’。卓公子的诗,头两句用了题目中的‘千、里、暮、平’四个字。剩下一个‘云’字用在第四句。破题承题做的不错,也符合要求。”
那个管事看着卓越眼神有了变化:能叫我家女进士认可,看来他不止两把刷子了是三把。
“试帖诗要求必须为朝廷歌功颂德的句子,需要另起一行提前一个书写。若是直接歌颂当今圣上的言语,需要比其他字提前两格书写。卓公子诗末尾的‘英明’二字,是直接歌颂当今圣上的,另起一行提前两格书写,符合试帖诗规范。这条做的也很好,而且,整首诗里也没有冒犯圣人、当今圣上以及大安朝历代先帝名讳,这一关也算过了。”
看到几个伺候的仆人眼里都冒出了小星星,卓越暗自苦笑:不要疯狂的崇拜哥吗,哥只是个传说。某次因为误用了当今皇上的名讳,被先生告诉了二叔,二叔直接把我揪到祠堂,打得我十几天没有起床!天才,都是辛苦奋斗来滴!
“试帖诗要求立论宏大,非比闲情逸致嘲风弄月之笔,卓公子的诗称颂朝廷,夸赞将军治军严谨,立意甚佳,这是极其难得的。这一条也算过了。”
敢不称颂吗?家里就供着“吾皇万岁”的牌子好不好?每日参拜,恐怕县官州官都没有我家拜得勤好不好?得罪二叔也可能美食,在这家里,谁敢说当今皇上不好,恐怕重罚立至。真不知道这家人怎么那么大的参拜瘾!
卓越想到家里许多百思不解的地方,暗自苦笑。
二老爷笑道:“这么说,我可以写这通推荐信了?”
“且慢!”里面女子突然拦住,“卓公子,有一事不明,能不能问一下?”
卓越再也不敢小看这女子,无比恭谨地回答道:“您批改我的考卷,该当是我的座师,但有所问,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女子非常谦逊,道:“公子无需过谦,小女子愧不敢当。请问公子,第二联起句‘雕翎文箭羽’,雕翎就是箭,是不是有犯重复之嫌?又是王维原诗所无,不知典出何处?”
这女子虽然说话轻柔斯文,但言辞却毫不客气,一句话就挑出了这诗的毛病。
卓越暗自苦笑:怪只怪那线香着得太快,没有思索的余地。只是话不能这么说。他略一思索,道:“这里的雕翎非是雕翎箭,而是雕的翎毛。王维原诗云: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可见那将军是射到雕了的,否则岂不是铩羽而归?何威之有?王维如在将军铩羽而归时作诗,那就不是称颂,而是抽脸了。因此还是射到雕了。既然有雕,则用雕的翎毛纹饰箭矢尾羽有何不可?”
久久没有听到屏风里回答,二老爷哈哈大笑,“卓公子急智令人佩服。这童子试就算你过了。有没有兴致再做一首完整的试帖诗?这回我来出题。”
李半城哼了一声,“想考一会去州学考去,我们是不是该把合同签一下?我答应过你,只要通过他们考试,就给你一次机会的。”
他倒说话算话,按照卓越提供的模式合作。而且还答应卓越,给他叔叔一个面子,将十万两白银存入达源永钱庄。合作意向达成以后,卓越便即告辞。
二老爷忽然问道:“年轻人,你和令师住在哪家客栈?”
卓越如实相告,便告辞出来。回到了下榻的客栈见到了师傅顾朝奉,却见他毫无架子的和一楼脚夫以及店伙攀谈,非常热络。
卓越问了一句,“师傅,有人说你写的字是‘洗马体’,还说创造这个字体的是一个洗马的工人。”
顾朝奉呵呵一笑:“想不到洗马离开多年,居然还有人识得洗马体。”
几个人都吃惊地看着他,他呵呵一笑:“他们说的不错,老朽曾任东宫洗马。”
伙计显然也上了兴趣:“给皇家洗马,一天需要洗几匹?”
顾朝奉呵呵笑道:“这也不好说,勤快了就多洗几匹,懒了就少洗几匹而已。”
“啊,原来和我们一样啊,能偷懒就偷懒。”
伙计脚夫都笑了,顾朝奉也不以为忤,问卓越:“事情怎么样了?”卓越道:“大功告成!”正在这时,忽听有人说:“本州刺史大人巡视此地,闲杂人等回避啊!”
刺史乃是一个州最高行政长官,位高权重。
伙计吓得面如土色,对顾朝奉和一干杂役说:“大家回避一下吧,长官不喜欢闲杂人等围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