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
(一)
七月七日的月,未满。
月下,十里亭。
夜不冷,剑却生寒。
李不凡修长长满厚茧的手指轻轻地拭滑过剑的每一寸地方,很温柔,仿佛是在抚摸一个女人柔软的肌肤。他斜靠在石柱,石凳上,放着一壶酒,一壶烈酒。
一个人,一把剑,一壶酒,剩下的就只有孤独。他习惯了孤独,习惯了一个人,一把剑,一壶酒的孤独的日子。
夜已深。
月光下,他闭上眼,削瘦苍白的脸沧桑憔悴,眼角上的皱纹更深,薄薄的嘴唇勾勒出淡淡的一笑。他已很累,甚至疲惫,十年磨一剑,十年太长了。十年漫长的寂寞孤独,他已厌倦。
酒,已经喝得一滴不剩。
剑,也擦的雪亮。
就在这个时候,月下出现了两个人,朗声踏月而来。高大,威猛,健硕。一个人是美少年,手里轻摇着一把折扇,着白衣,白如雪,样貌俊逸。另一人却满脸胡渣,赘肉横生,背后斜插着一柄沉甸甸的大刀,刀无鞘,银光寒烁。两人对比强烈极不相衬。
十里亭。
两人站在十里亭外。白衣美少年叹了口气,道:“我们来了。”李不凡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满脸胡渣的男子冷冷道:“他喝醉了。”
白衣美少年笑道;“我会醉,你也会醉,天下的人都会醉,唯独他却不会。”
满脸胡渣的男子皱眉道:“为什么?”白衣美少年又笑了,道:“酒能醉心,一个没有心的人是永远不会醉。”满脸胡渣的男子道:“我不懂。”
白衣美少年沉下脸道:“他倘若有心,绝对不可能一剑刺穿七个人的喉咙,七个成名剑客。”
满脸胡渣的男子瞳目收缩,道:“绝情一剑!”
白衣美少年点点头,叹道:“一剑绝情,恐怕没有人能抵挡住那一剑。”
满脸胡渣的男子道:“那你为什么还来?”
白衣美少年苦笑道:“我不能不来,我不来,他也会找上门,到那时,他找的人就不是我了。”
满脸胡渣的男子道:“他会找谁?”白衣美少年道:“我爹。”满脸胡渣的男子叹道:“我也不能不来。”
白衣美少年道:“为什么?”
满脸胡渣的男子瞪着李不凡,道:“他找了我五次,五次我都拒绝了,我每拒绝一次,他就杀我门下一个弟子。”
白衣美少年道:“只要你不答应,他会一直杀下去,直到你应约。”
满脸胡渣的男子痛苦地道:“是。”
李不凡还是冷冷地闭眼倚靠在石柱上,银白色的月光泻在他苍白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改变。仍然冰冷,憔悴,苍白。忽然,山上又有一阵脚步声传出,一个瘦小精悍的中年汉子踏步走来,脸色僵硬,眼睛却像出鞘利刃,锋芒无比。
白衣美少年居然上前辑首,道:“秦伯伯。”
那中年汉子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爹呢?”
白衣美少年眼里露出悲伤和无奈,道:“秦伯伯,我,,,,,。”中年汉子也不再问。他在看李不凡的剑,脸上突然起了奇怪的表情,说不出是哪一种。那把剑似乎拥有魔咒的神秘力量禁锢了他的灵魂,无论是哪一种表情都绝对充满了痛苦,他唏嘘道:“人绝情,剑绝情,绝情一剑,,,,。”白衣美少年忽然手足冰冷,嘴唇发白,颤声道:“秦伯伯,你的剑呢?”中年汉子淡淡道:“我的剑在心中,心中有剑,为何一定要带剑呢?”
李不凡忽然缓缓地睁开眼睛,温柔地看着手中的剑,却没看他们三人。
满脸胡渣的男子皱了皱眉头,道:“他一剑对付我们三人,那一剑究竟有多快。”
那一剑究竟有多快?
李不凡淡淡笑道:“你想看?”满脸胡渣的男子忽然闭上了嘴,脸色变了,喉咙冻结,倒了下去。李不凡的剑,在滴血,一滴一滴,滴在银白色的地上。
剑光一闪,剑已穿喉。
白衣美少年怔住了,喃喃道:“好,,好快,,,好快的剑,,,。”
李不凡承认。
中年汉子沉声道:“白羽,你回去。”白衣美少年讶然道:“为什么?”中年汉子长长吸了口气,道:“他要找的人不是你。”
白羽黯然道:“我知道。”李不凡盯着他,一字一字道:“你死了,我还是会去找白云天。”白羽目光一闪,恨声道:“问柳山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偏偏要找我爹决斗。”李不凡缓缓道:“白云天是江湖上第一剑客,我只有杀了他,才可以扬名立万。”
白羽咬牙道:“你休想!”倏然,他挥出折扇,凌厉电掣,疾点莫凡要害。中年汉子惊呼道:“不可,,,,。”人已飞了出去,挡住了白羽。
剑光又一闪,快若流星,转眼即逝。又一人倒下,倒下的却不是白羽,而是中年汉子,一剑穿喉。白羽泪流满面,嘶声道:“秦伯伯,是我害了你,,,是我,,,我害了你。”李不凡脸上冰冷,全无表情,踩着月光一步一步走下山。
(二)
七月初八,问柳山庄。
天上无云。
白云天浓眉紧锁,一脸严肃地坐在大厅。白羽缓缓地走了过去,立刻垂下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爹,你真的要去?”白羽抬起头,轻轻道。白云天沉默了很久,才道;“是。”
白羽脸色一惊,道:“爹,你不可以去。”
白云天目光凝起,道:“为什么?”白羽怯道:“他的剑太快了,太可怕了。”
“你见过?”白云天问道。白羽闭上嘴,头又垂下。
白云天又问道:“你见过他的剑有多快?”白羽微微沉吟,颤声道:“昆仑派掌门和秦伯伯,两人都死在他的剑下,一剑封喉。”白云天讶然道:“昆仑派掌门高健刀法出神入化,早在十年前就冠绝武林。秦如风的剑法更是已至化境,难道,他们真的连那一剑都无法避开?”
白羽变色道:“不仅无法避开,而是根本没看见那一剑是何时出手的,我也没看见。直到他第二次出手,我才,,,。爹,你千万别去。”
白云天叹了口气,居然笑道:“羽儿,你已经长大了,倘若,爹回不来了,问柳山庄以后就交给你了。”
(三)
第二天,白云天真的去了,从那一去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第二章 龙公子的刀
(一)
天刚破晓。
破晓前后——
一辆马车碾过弯曲的石道,车轮碾过颠簸的石路时发出咔吱的声音打破了天地之间沉睡后的寂寞。龙公子坐在马车里,清瘦的脸颊蜡黄和憔悴,嘴唇干裂苍白,这是一张仿佛病了好久的脸。而他的眼睛却如猎鹰一般射出犀利的目光盯着手里的刀。
他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手里的刀。
一柄奇怪的刀。
一柄漆黑的刀。
他的刀只有半截,刀面雕刻着一条漆黑的龙,会飞的龙。龙公子很喜欢钱,他从做杀手的那一刻,就是为了钱。他的钱,不是用来玩女人,不是用来花天酒地,也不是用来赌,是为了手里那半截的刀。
天下除了童铁匠之外,没有人可以把他的断刀铸合。童铁匠要他出一千两黄金,他就要出一千两黄金,一两也不能少。
刀,在他眼里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今晚。
龙公子要杀的人,值一千两黄金。
(二)
终于看见了一个小镇。
车夫急勒住马,停在一家客栈外,他不得不停下,因为赶了几天的路,路途的疲惫折腾已经使他饥渴难受。他掀开垂帘,含笑道:“公子,客栈已经到了。”龙公子似乎已懂得他的意思,不再说甚么,只是点点头。
客栈的伙计忙得满头大汗,抬头瞅见又有客人,立刻迎了过来,乐呵呵地道:“客官,里面请。”这时,大堂传出一声暴喝;“伙计,再添一壶酒,快!”店伙计回头一看,脸色忽然变了,急忙上去添酒。
龙公子也看了一眼,只见那喝叫之人魁梧彪悍,浓眉粗眼,满脸麻子,嘴唇肥大,塌了半边的鼻子,左边的脸上有一条两寸多长的刀疤,本已难看的脸更是难看,甚至恶心。
龙公子不想再多看,因为他已觉得厌恶。他找了角落的一张空桌,缓缓坐下,要了一壶酒和几个地方小菜。车夫不禁又瞧了瞧那人,忍不住笑道:“公子,世上竟有这般长相的人,我算是第一次见了。”龙公子缓缓地喝了一口酒,冷冷道:“你说的话太多了。”
车夫忽然闭上了嘴,因为那人不知道甚么时候站在车夫的面前。
他在等着车夫继续说下去。
车夫喉咙里的话上下翻滚,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脸已吓得涨青。
那人将一柄金黄色的大刀重重地搁在桌上,刀似乎有四五十斤重,只是轻轻一放,结实的木桌竟也有震动。他盯着车夫,冷道:“说下去。”
车夫的嘴唇发麻,舌头卷成一团,涨青的脸又变白,惨白。
龙公子忽然缓缓道:“你想听?”
那人恶毒的目光转在龙公子身上,脸上的刀疤狰狞,阴侧一笑,道:“只要你说得出来,我就想听。”
龙公子没有看他,缓缓地斟上酒,又抿了一口,道:“可是,我喝酒的时候不爱说话,酒会让人说错话,听的人也会不高兴。”
那人怔了怔,道:“如果没有酒呢?”
龙公子道:“没有酒,我说出的话,你听了更不高兴。”
那人冷笑道:“那你一定是个不会说话的人。”
龙公子笑了笑,道:“你说的不错。”
那人忽然看见龙公子的断刀,漆黑,奇怪的断刀,接着捧腹大笑,丑恶的五官挤在了一块,连眼睛,鼻子,嘴也分不清。但他的笑声又忽然停顿,道:“这是你的刀?”
龙公子淡淡道:“是。”
那人又开始笑,越笑越大声,眼泪也笑了出来,道:“这也是刀?”
龙公子淡淡道:“是。”
那人道:“这也算是刀?”
龙公子道:“怎样的刀才算是刀?”
那人提起那柄金黄大刀,手一抖,桌子立刻少了一个角,足见他的刀不单沉重,而且锋利。他傲然道:“这样的刀才算是刀,而且是好刀。”
龙公子道:“我的刀不是用来削桌子,能削桌子的刀也不一定是好刀。”
那人瞪着龙公子,怒道:“你说我的刀,不是好刀。”
他已经发怒了。
龙公子的杯里的酒喝完了,又斟上一杯,缓缓地喝了一口,喝得很慢,却极为斯文,他说话也很斯文;“我喝酒的时候除了不爱说话,更不喜欢听人讲话。”
那人冷冷道:“如果你知道我是谁,恐怕,连酒也喝不下。”
龙公子笑道:“无论你是谁,酒,我一样喝的下。”
那人也笑道:“江湖上有‘三毒一霸’,毒娘子,毒神,毒圣,断魂刀霸。”
龙公子接道:“不仅我知道,江湖上的人都知道。”那人嘿嘿一笑,冷冷道:“我就是断魂刀霸。”
车夫不是江湖人,却听到‘断魂’两字,吓得两条腿打哆嗦缩成一团。
龙公子皱了皱眉头,道:“你就是断魂刀霸邱天霸。”邱天霸道;“是。”龙公子道:“好极了。”邱天霸道:“好极了?”龙公子点点头,道:“我的酒钱有人替我付,你说是不是好极了。”邱天霸道:“谁?”龙公子道:“你。”
邱天霸沉下脸,铁锤般的拳头猛地砸在桌上,砸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窟窿,咬牙道:“你还要不要我付酒钱。”
龙公子道:“不要。不过,现在要你的命。”
邱天霸瞧了一眼他的断刀,哈哈大笑。
忽然,龙公子的刀动了。
看不见刀光。
看见的是血,邱天霸的血。
鲜血,从他的喉咙标射出去,瞳目剧烈收缩,瞪着龙公子,瞪着那柄漆黑的断刀。
邱天霸痛苦地张开嘴,惊恐道:“你是,,,,。”咽喉‘格格’直响,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车夫的面色惨白,嘴唇抖得更厉害,颤声道:“你,你,你杀了他。
龙公子的刀还在桌上,人还在喝酒,一口一口地喝。
(三)
血。
六个人的血。
未干。
毒娘子,瘸老三,西域三少,王七。
每一个人的血还未干。
(四)
大地白如银,夜如白昼。
李不凡在喝酒,漆黑的屋子里喝酒。
门关着,窗户关上,柔美的月光也关在外面,人却关在屋子里。
没有灯,没有月光,没有烛,没有火,只有黑暗。
他已经溶入了黑暗,瞧不见他的脸,甚至静得连声音都没有。
门忽然开了,柔如水的月光飞进漆黑的屋子,李不凡抬头看见了月光,月光中,他苍白的脸更是苍白,接近死亡的苍白。
他已经看见他了。
雪白的衣,漆黑的刀,苍白的脸。
他也看见了他的剑。
三尺七寸长的剑,冰冷,雪亮,锋芒。
龙公子叹了口气道:“你的剑和传说中的一样快。”李不凡忽然凝视他手里的漆黑的断刀,道:“你是第七个要杀我的人。”龙公子又叹道:“也是为了一千两黄金。”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理由,确也算是一个坦白的理由。
李不凡在笑,道:“杀人并不愉快,被人杀更是无趣。喝酒才是有趣,愉快的事情,难道你不过来喝一杯。”
龙公子冷冷道:“你请我喝酒?”
李不凡道:“是,两个人喝酒更有趣。”
龙公子道:“三个人喝酒更有趣。”
李不凡盯着他,道:“还有一个?”
龙公子道:“是。”
李不凡道:“在哪?”龙公子道:“可惜,他已经喝不了了。”李不凡苦笑道:“只有死人才不会喝酒。”
龙公子的声音忽然变冷,漆黑的断刀,握得更紧,更有力。冷笑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不凡道:“你不该杀他。”
龙公子接道:“我还是杀了他。”
李不凡笑道:“他只不过是一个车夫。”
龙公子冷冷接道:“车夫也是人。”李不凡沉默一会,缓缓道:“哦?”
屋子静了下来,人也静了。
悬崖上的风比别处的风更大,更冷。
这样的风,吹在人的身上更冷。
龙公子已觉得冷了。
他忽然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去找鬼医,非要在这里等死?”
李不凡眼睛里露出种混合了伤痛和茫然的表情,缓缓地喝了一小口酒,才缓缓道:“我会去,但,绝不是今晚。”
龙公子忍不住又道:“为什么?”
他不仅意外,更好奇。
李不凡吐了口气,涩笑道:“我也不会死,她没有来,我是不会死。”龙公子道:“毒娘子的毒除了鬼医,天下无人能解,我不杀你,你也会死。”李不凡叹道:“可惜,你还是会在我没死之前,杀了我。”龙公子道:“是。”李不凡笑道:“可惜,我也知道你不会杀我。”
龙公子更觉得意外,更吃惊,道:“为什么?”
李不凡道:“你倘若真的会杀我,绝不会和一个要死的人说话。”龙公子道:“我只是好奇。”李不凡黯然道:“好奇?”
龙公子道:“是,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月圆之夜会在这里。”
李不凡凝视着桌上的那把剑,道:“等人。”
龙公子笑道:“等谁?”
李不凡沉默着仿拂在咀嚼着他这一句话,忽然垂下头,心也仿佛沉了下去,不禁长叹,嘴里低声喃喃道:“我在等谁,,,,是呀,我在等谁,十年了,,,她还记得吗,,,。”
他在等谁,心里在想甚么,又有谁知道?
她知道吗?
听得见吗?
她当然不知道,也听不见。
龙公子想开口又忍住了。李不凡目光一凝,道:“你怎么还不动手?”龙公子道:“我也在想,为什么我现在还不动手杀你。”李不凡笑道:“你难道在等我死,然后再取走我的剑?”龙公子道:“我是在等你死,却不会取走你的剑,死人的东西,我不感兴趣。”李不凡轻轻地抚摸着桌上的剑,道:“我的剑,你一定感兴趣。”
龙公子沉默了半响,淡淡道:“哦?”
李不凡道:“我想任何人都会感兴趣,因为,它有一个古老神秘的传说。”
他没等龙公子说话,又接下去说道:“剑中藏有一个宝藏,只有这把剑才可以开启那个宝藏,传说那个宝藏中的金银珠宝,稀世奇珍无数。而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三个人。他们是结义兄弟,后来,这三个好兄弟竟为了独吞宝藏,互相算计。”
龙公子笑了笑,道:“钱财就像女人一样,谁也不愿意去和别人分享。”
李不凡沉着脸,道:“钱虽是万恶之源,可是,女人却是万恶之首。”
龙公子敛眉,道:“哦?”
李不凡接道:“他们三个好兄弟为了防范对方的私心,将这把剑和宝藏的地图放在一个密室中,密室有三把钥匙,每个人都有一把,只有凑齐他们三个人的钥匙,才可以打开那扇密室。”
龙公子道:“这是一个好法子。”
李不凡道:“一个月后,他们带上了足够的粮食,足够的人手,去寻找那个宝藏。”
李不凡慢慢地喝下一杯酒,继续说道:“他们一行人走到沙漠的时候,发现了一个女人,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人倒在那,烈焰般的太阳,,,。”
龙公子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一定会救那个女人。”
李不凡看了他一眼,叹道:“他们不仅救了那个女人,还给了她备好了干粮,水,马匹。”
龙公子道:“那个女人没有走?”李不凡道:“是。”龙公子笑道:“我若是她,也不会走。”李不凡道:“为什么。”龙公子道:“她肯定会留下来,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而男人总是喜欢漂亮的女人,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拒绝。”李不凡道:“她的确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一路上的生火煮饭,喂马等杂活她都抢着干,在他们疲惫的时候,还能听到她动人的歌声。”龙公子接道:“所以他们都很信任她,至少也相信她。”
李不凡道:“他们兄弟三人都喜欢上那个女人,也把宝藏的秘密告诉了她。”
龙公子道:“可惜他们不知道,女人最可怕,尤其漂亮的女人。”
李不凡道:“他们在到达宝藏之地的前一个晚上,兄弟三人喝酒庆贺,那个女人当然也在那。”
龙公子又笑道:“男人喝酒的时候,有个美人相陪,喝的酒一定不少。”
李不凡道:“他们喜欢喝酒,但谁也不知道自己喝的是毒药。”龙公子道:“那个女人下的毒?”李不凡摇摇头道:“不是。”龙公子又道:“他们三人想独自霸占宝藏和美人,都在对方的酒里下了毒?”
李不凡道:“是。”
龙公子叹了口气道:“再好的兄弟,在金钱和美人面前,也是一文不值。”
李不凡没有开口。他一直是与孤独和寂寞为伍,没有‘朋友’,没有‘兄弟’,只有那把剑,那壶酒。
龙公子道:“那个女人也喝了毒酒?”李不凡冷冷一笑,道:“他们三人都想拥有美人,下毒之事怎会不告诉她。”
龙公子道:“所以她知道他们三人的酒里都有毒。”
李不凡道:“是。”
龙公子笑了。
李不凡道:“那个女人带走了剑和地图,回到了江南。”
龙公子道:“难道她不想去找宝藏?”
李不凡缓缓道:“她一个人即便找到了,那么多的金银珠宝能带回去吗。还有他们兄弟三人手下的人又怎会听命于她。”
龙公子道:“后来呢?”
李不凡道:“后来,那些被他们兄弟三人召去寻宝的人也回去了,他们都想找到那个女人。”
龙公子道:“找到了吗?”
李不凡笑道:“找到了。但他们谁也没有胆量去取那把剑和地图。”
龙公子道:“为什么?”
李不凡道:“他们都不想死。”
龙公子道:“一个女人能杀得了他们?”
李不凡道:“一个普通的女人当然杀不了他们,那个女人却是威震江湖神斧帮的帮主夫人。”
龙公子道:“哦。”
李不凡谄笑道:“可是谁会眼睁睁看着无数珠宝落入别人的手里,那些人便四处放出风声,江湖上因此引起了一场血雨腥风。各大门派,黑白两道都纷纷去争夺那把剑和地图。”龙公子迟疑道:“那个女人呢?”李不凡道:“神斧帮一夜之间惨遭灭门,那个女人慌乱之中只带走了那张地图。剑却不知所踪。”龙公子仿佛已看见当年夺剑厮杀,血流成河的凄惨一幕,问道:“没有人找到那把剑?”李不凡淡淡道:“有,谁也不会说,想要那把剑的人太多了。”龙公子又道:“那个女人去了哪里?”李不凡道:“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龙公子道:“她难道人间蒸发了?”
谁都不相信一个女人会一夜间消失,当然,龙公子也不会相信。
除非她是神仙,而世上根本没有神鬼。
李不凡道:“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人,人间自是没有她的踪影。”龙公子道:“她死了?”李不凡道:“死人也是人。”龙公子道:“她是狐?”
那个女人真的是狐的化身?
狐的化身绝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令人着迷的女人。
一个漂亮的女人也会使男人联想她是狐,狐的化身。
龙公子是这么想。
这种想法虽然幼稚粗俗。
李不凡道:“不是鬼,也不是狐,她是魔。”
龙公子笑得愉快,他好久都没有这么愉快的笑了。
“她是魔?一个漂亮的女魔头?”
李不凡道:“是。”
龙公子笑道:“我真想看看这个令人着迷的女魔头。”
李不凡道:“你已经看了。”
龙公子笑得更愉快:“我已经看了?”
李不凡道:“是。”
龙公子笑声突然顿住,道:“谁?”李不凡道:“出一千两黄金买我人头的那个人。”龙公子忽然又笑了,比刚才笑得更愉快,道:“是她,无情夫人?”李不凡道:“阎罗殿的主人无情夫人。”
龙公子忍住了笑,道:“无情夫人?”
李不凡在叹息,道:“一坛普通的酒存放了十五年,取出来也会变成陈酿,在时间的沉淀后更醇,更香,更诱人。何况是人,人也会变。”
十五年。
人也会变。
每个人都在变,什么都在变。
十五年前。
——她和他在花香鸟语的春天一起砍木,积草,搭棚,一起盖了这座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只有他和她。
那时候,两个人都很年轻,天真。一切事物在他们眼里都是那么美好,充满期待。
桌子上放满了她亲手煮的菜,他最喜欢吃的菜。
十五年了。
他们已不再年轻。
——屋子破败,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布满了尘埃和蛛丝。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桌上放的是酒,却不是香喷喷的菜。
龙公子道:“你说,无情夫人出一千两黄金,是为了你的剑?”
李不凡道:“是。”
龙公子道:“她只说过用一千两黄金买你的人头,而不是买你的剑。”
李不凡笑道:“这才是她高明之处。”
龙公子道:“为什么?”李不凡道:“车夫就是她的人,你杀了我之后,那个车夫就会取走我的剑,你也不会知道剑的秘密,你说她是不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又凝视着龙公子手里漆黑的断刀,道:“只可惜,车夫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我说你不该杀他。”
龙公子冷冷道:“我杀了你,一样可以把剑送给她。”
李不凡道:“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剑的秘密,除了死人。”
龙公子的刀已出,刺穿了月光。
他的刀每一次挥出,每一次都会带来死亡。
这一次,他的刀比任何一次都快。
他的刀下只有死亡。
龙飞一刀!
没有人能抵挡这一刀。
李不凡居然没有动,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刀落,削碎的月光飘落在刀上,漆黑的刀还在龙公子手中。
李不凡居然没有死,居然还在喝酒。
因为那一刀没有刺进他的咽喉。
在离他喉咙一寸的时候,那一刀没有刺下。
李不凡居然道:“我请你喝酒,我喜欢和你这样的人喝酒。”
龙公子居然道:“好。”
第三回 练气
张桐心怀忐忑,迎着寒风,坐在车上,心里只顾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到了柳驿镇。马车穿行而过,并未停留片刻,直至天sè渐渐暗哑,又行出约有五六十里,才见远处影影绰绰,显出一个市镇轮廓。
张桐估计今晚多半要在此留宿,不过他还没摸清甄远道的脾气,可不敢擅自做主,赶紧对车内问道:“师父,前方有个市集,看这天sè不早,您看咱们是否要留宿一晚啊?”
甄远道也不知在车厢内干什么,骤然被打断了,甚有些不耐烦,冷冷道:“这些鸡毛琐事,你只管做主罢了,休要再来扰我!”
张桐听出甄远道话音不善,赶紧应了一声,再也不敢呱噪。却在心中暗暗忖道:“看来我这师父果然如他所说,收下我专为解决诸般杂事,省他处处费心,平白耽误jīng力。如此一来,我也不用客气,大可自作主张,只要井井有条,不要误了行程即可。”
张桐打定主意,随着马车到了镇上,也不再做请示,颇为雷厉风行,选了一间客栈安顿下来。给甄远道要了一间干净上房,命人把饭食备好,热水送到屋里。这些他本是行家里手,前前后后,极为麻利。
甄远道亦如所言,全都不闻不问,只顾盘膝打坐,双眼微阖,老神在在。直等张桐全都忙完了,才微微点了点头,原本冷漠的神情,也多了几分赞许,将他叫到身前,道:“看你办事倒也伶俐,不枉我收了你为徒,你既然入我门下,须切记我的来历,才好rì后与同门相见。”
这一整天,张桐连惊带吓,又忙里忙外了半晌,早已觉得十分疲惫。但是这时一听,却立刻来了jīng神,连忙好整以暇,恭恭敬敬,道:“请师父教诲。”
甄远道转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道:“我家不讲这些虚礼,rì后你跟在我身边,无须如此谨小慎微。”
张桐微微一愣,急忙应了一声“是”,不过甄远道这话他却不敢当真,依然小心翼翼侍立在一旁。
甄远道知他生xìng谨慎,索xìng也不分辨,直接继续说道:“我禾山道立教至今已有千年,传有六十七种法术,皆是玄妙无比。有生之年,练成一种,就能使你受用无穷。不过法术乃是枝叶,练气才是根基,你始初入玄门,我先传你一篇口诀。你需尽心练习,何时练出真气,方可真正修习法术。”
甄远道收张桐为徒,原是临时支应,此刻传他功法,自然也不甚用心。只念了一篇百余字的口诀,然后略微分解两遍,就把他打发了去。
幸亏张桐记忆极佳,把那口诀全都记牢,回到房间之后,赶紧誊写出来。再细细揣摩其中奥义,来来回回不下数十遍。加上先前甄远道的解说,居然令他生出一股玄妙感觉,好像整个人都被一团缓缓流动的气流包裹住了。
张桐灵机一动,试着运用口诀,把围在身边的气流引入体内。可惜那些气流油滑无比,凭他意念根本捕捉不到分毫。足足大半个时辰,把他累的jīng疲力竭,才摄住了一丝气流。但是随那气流引入体内,却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桐不禁有些失望,再也坚持不住,神念随之一散,已倒在床上睡着了。直到次rì,天还没亮,他就醒了过来,非但没有丝毫疲倦,反而jīng神十分饱满。
张桐又惊又喜,心中愈发笃定,必是昨天甄远道传他那篇口诀暗藏许多玄妙。他才稍微修炼一次,就已得了许多益处,如果将来年深rì久,更不知会有多厉害。
他又思忖一阵,更是兴致勃勃,正要再次运起口诀,忽然觉得腹下发胀,却是昨晚吃饭时候多喝了几杯茶水。
这时他刚摸到练气门径,正是意犹未尽,不禁心下暗恼,却也无可奈何,赶紧提着裤子,到外面去上茅房。
这间客栈原也不大,客房分为上下两层,因为冬季,商旅不旺,几乎全都空着。张桐和甄远道住在二楼的上房,那三名车夫则给安排在一楼。
本来客房里都给放了马桶,但是张桐嫌它太臭,事前命人给搬走了。没想到反而给自己添了麻烦,不得不摸着黑,到楼下去方便。
好在这时天上还有几分月sè,他借着亮光,也手脚麻利。到楼下放了一通水,忙回来想继续修炼。却不料刚上到二楼,正要转身进屋,忽然发现,在走廊上,影影绰绰,好像有一个人影。
张桐登时吓了一跳,这三更半夜,寂静无声的,莫非是遇上鬼了?可他又一转念,忽然想了起来,自家师父神通广大,即使真遇上鬼,又有什么好怕。不禁胆气大壮,好整以暇,定睛一看。
只见那人影穿着一身黑衣,站在客房门前,蹑手蹑脚,鬼鬼祟祟,不知在干什么。可惜天sè昏黑,那人又是背对,实也辨别不清他的长相,只是看着觉得有些眼熟。
张桐一面窥视,一面暗自狐疑,心想:“今晚只有师父和我住在楼上,这人趁夜前来,必是不安好心。”
想罢便要喝破那人行藏,招呼甄远道出来,一并将那人擒住。可是话已到了嘴边,他又猛然想起,此人星夜来探,必也不是常人,多半是甄远道的宿敌对头。他又不禁有些迟疑,内心暗暗忖道:“此人悄无声息,来到师父门前,能耐想必非同小可。我若现在道破他的行踪,师父出来将他擒住还好,万一师父也擒不住他,我岂非白白惹人记恨!”
难得他穿越一回,又刚刚摸到修真门径,愈发自珍xìng命。肚内暗一盘算,便想退到楼下,叫个伙计上来,既能将那人惊走,自己也不用露面。
张桐拿定主意,正待转身下去,谁知事与愿违,还没等他退走,那人却抢先发现了他的行迹,忽然扭头探看过来,一双利目,犹如狼视。
张桐禁不住打个寒战,恐那人要下毒手,顾不得先前计划,急中生智,忙大叫道:“什么人!”
那人事前没有料到,张桐半夜会去茅房。听他大叫一声,再要阻拦,已来不及。心知行迹败露,那人又惊又怒,恨不能把张桐给生吞活剥了。
幸亏这时屋内的甄远道忽然喝了一声“唗”,随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术,陡然耀起一片五sè光罩。
那人似乎颇为忌惮,见那光罩一起,急忙向后退避。同时抖开一杆黑布长幡,催起一团乌云,将他自身罩住。然后冷笑一声,道:“甄远道,这次前来只为给你一个jǐng告,待得rì后再来,自会见个分晓!”话音没落,但见他双肩晃动,卷起那团乌云,呼啸一声,直冲窗外。
甄远道另有牵挂也未追赶,将那人逼退之后,就把光霞收去,便已再无声息。只留张桐躲在楼梯旁边暗暗松了一口气,又恐那人去而复返,忙抢到甄远道房前,问了一声,敲门进去。
甄远道仍盘膝坐在床上,只是脸上不大好看,允他进来之后,才稍缓和一些,道:“这次亏你及早提醒,不然我虽有办法防备,也需多费好些手脚。”
张桐忙道:“弟子也是机缘巧合,夜里下楼去方便,才撞见那人行踪。”
本来甄远道还有些奇怪,刚才连他都未察觉,张桐一个凡夫俗子,又怎能提前预知,此时听了解释,心里这才释怀。
张桐瞧甄远道脸sè稍缓,原本有心探听一下,刚才那人是谁,可是犹豫一会,还是没敢多嘴。他心知,这一次,甄远道被对头摸到眼皮底下,居然没有发觉,已是大丢面子,若再一味揪住追问,定会叫人心中不快。
张桐心思玲珑,哪会去触霉头,只顾旁敲侧击,拍了几句马屁,以此消磨一些时间。等了一阵之后,料那人不会再来,便想借个由头回房继续修炼。
;
第四回 九头熊
可没料到,张桐刚提出要走,却被甄远道给叫住。伸手在袖子里摸出三枚约有两指宽,五六寸长的黄sè纸符,道:“你先不忙着去,今rì你立功不小,且将这三枚符箭收好,回去滴上中指之血。留待紧急时候,盯准目标,将其打出。就可化作一道光箭,随你心意,隔空伤人。”
张桐闻听,立刻眼睛一亮,赶紧将那三枚纸符接了过来,不禁大喜过望,道:“多谢师父恩赐!”
甄远道摆摆手,道:“区区三枚符箭罢了,待你rì后练成真气,为师自有法宝赏你。去吧!去吧!”
张桐知道甄远道最忌繁冗,听他向外赶人,急忙退了出去。手里捏着三枚符箭回到隔壁房间,立即迫不及待,取来一把尖刀,在中指肚上刺了一个小口。挤出几滴鲜血,抹在那符箭上。
中指血脉直接与心脏相连,乃是人体jīng华所在,那三枚符箭,受血气一激,顿时冒出一团jīng光。
霎时之间,张桐只觉一阵心悸,随即就与那三枚符箭生出一丝奇妙感应。这使他心中愈发大喜,不禁跃跃yù试,想要看看威力。
可惜事前甄远道已经说明,这三枚符箭皆是临时炼制的,内里只刻印了一重禁制,一经使用,便要废去。张桐初得三枚符箭,愈加视若珍宝,怎肯轻易实验。爱不释手,把玩一阵,方始小心翼翼贴身收藏。
直至这时,天sè依然漆黑,离天亮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
张桐又回想起,刚才那人与甄远道斗法,虽然只见一鳞半甲,却也不禁暗暗羡慕,心想:“那人暗夜前来,又匆匆而退,必不会罢休。师父给我那三枚符箭虽然有些神异,不过终须不是正经法宝,用完也就没了。为今之计还得把那口诀尽早炼成,再跟师父求取一件法宝,遇上强敌,才堪自保。”
他又思忖一阵,心里愈发笃定,再也不肯浪费时间,立刻盘膝打坐运起口诀,不厌其烦的试着把外间气流引入体内。
不过这一次,他虽心中急迫,却不敢不遗余力。只修炼了一个多时辰,发现窗外天sè渐亮,赶紧停了下来,起身收拾行囊。随后叫起三名车夫,各自备好马车,随时等候出发。
果然过了不大一会,甄远道就从客栈的房中走了出来,见到张桐全都打理妥贴,不由点了点头,径直登上马车,便又开始赶路。
这回张桐偷了个聪明,昨晚刚到客栈就把三辆马车检查了一遍。发现除了第二辆马车是甄远道坐的,其他两辆只装了几个不大的木箱。稍微归拢了一下,就腾出许多空间,正好合他容身。
张桐坐在第一辆马车内,虽然说不上有多舒适,也总算能够遮蔽寒风。他索xìng闲来无事,等马车上了官道,便将那口诀再次运行起来。
可惜因为车上实在颠簸,又要分心听着后面动静,使他的修炼效果远不如昨天晚上,甚至只能断断续续感应到身边的气流存在。
幸亏张桐为人颇有韧劲,遇上这种情况,也不觉得气馁。只是打定主意,在心中一遍一遍默念口诀,仔细体悟身外气息流动,不知不觉间居然过了一天。
直等到了晚间,停在驿站歇脚,他再次开始打坐修炼,才发现经这一天苦熬,对身外那种微弱的气流感应,竟然愈发清晰起来!
他更暗自窃喜,赶紧静气凝神,引动意念,逸散出来,试着把那些气流摄入体内,然后再设法引入丹田。可惜他现在还未开辟气海,外界的天地jīng气刚一进入体内,立刻被浊气冲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张桐于心不甘,紧跟又试了两次,进展依然不太明显。不过他深知修炼道法全是水磨的功夫,来不得半点急躁,索xìng按下xìng情,每rì潜心练习。
三五天下来,总算没有白费,被他引入体内的气流,渐渐凝成一线,沿着经脉,汇入丹田。虽然最后还是会被盘踞在丹田之中的浊气冲散,但是比之先前,已经进步很多。
张桐能够切身体会到每天苦练的成果,修炼起来,愈发起劲。至于那黑衣人,自那天之后,就没再露面。但是张桐却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尤其最近两天,感觉愈发强烈,好像总有人在暗中窥视,使他修炼起来也不能完全安心。
张桐不禁多了几分担忧,怀疑是否是那黑衣人在捣鬼,原本有心向甄远道禀报。可他转念又一想,甄远道颇具神通,连他都能察觉到,甄远道不会不知。既然不曾提及,必定另有深意。终于他也没敢多嘴,只顾多加几分小心。
转又过了两天,他们一行人已出了鹰嘴山地界。
这天上午,离了驿站,刚走出不到四十里。张桐正在车内修炼,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呼哨,紧跟由远及近又是一阵人喊马嘶。
张桐曾经见过郝老七他们打劫,对这动静并不陌生,立刻反应过来,必是遇上了山贼。与此同时,他也恍然大悟,这几天那种遭人窥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定是这一拨山贼,早就瞧上了他们,一直在暗中盯梢。
张桐不禁冷笑一声,推门出了车厢,再往前面一看。只见官道之上,迎面而来三个劲装骑士,已经站定在七八丈外。在那后面,紧随而来,约有五六十个手持刀枪的喽啰兵。一个个摇旗呐喊,还颇有几分气势。
张桐略一扫量,立刻就认出来,对面为首一个虎背熊腰的黑面壮汉,正是附近二龙山的大当家,因为头顶长有九个肉瘤,得个诨号,叫九头熊。
前几天,曾领人去拜会黑风寨,经过柳驿镇时就住在高山客栈。听说此人武艺高强,又懂一些兵法,手下喽啰,十分jīng锐。唯独二龙山家底不厚,眼前这五六十人,已是他全部家当。这回居然倾巢而出,却不知是因为什么。
张桐内心狐疑,不禁暗暗想道:“如今我有师父作为靠山,倒也不惧几个山贼,只是这九头熊,据说外粗内细,颇有几分心急,这次倾巢而来,绝非无的放矢,我还须得小心应付才行。”
随即一面合计,一面跳下马车,向前走了几步,好整以暇,一抱拳道:“前面来的,可是二龙山的九头熊大哥么?”
九头熊微微一愣,没想到刚把阵势摆开,还没等他上前喊话,对面却出来一个少年,一嘴道破了他的名头。
九头熊皱了皱眉,细细打量一番,却也没想起来,对面那人是谁。只是瞧那少年气定神闲,内心不禁生出几分戒备,反口问道:“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某的名号!”
张桐笑道:“九头熊大哥是贵人多忘事!在下张桐,现下正在黑风寨讨个生活,前几天九头熊大哥来时,我曾远远一见,可惜人微言轻,未得上前拜见。”
原本张桐身怀三道符箭,若是遇上寻常山贼,他也不吝试试威力。可是眼前这几十号人,皆是经过九头熊训练的积年悍匪,即使三道符箭都用了去,也不可能把他们杀光了。到时还得甄远道出手,岂非显得他十分无能!
张桐初入师门,可不想留下不好印象,心里略一思忖,便想狐假虎威,借着黑风寨的名头,看看能否把九头熊这伙人给吓退了。
;
第五回 陡生变故
黑风寨在鹰嘴山附近这方圆数百里,也称得上是一霸,非但山上喽啰,不下二三百人,而且大当家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更已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这左右的绿林山寨,要想开香堂做买卖,无不要前往拜见,尊其为总瓢把子。
果然九头熊一听,张桐竟是黑风寨的,顿时脸sè为之一变。其实九头熊野心不小,早想灭了黑风寨,自己取而代之。可他更了解黑风寨的实力,根本不是他能匹敌,因此一直以来,都在虚与委蛇,暗中积蓄实力。
这一次前来,原是收了三千两银子,受人委托专门来劫甄远道这三辆马车。却没想到,竟会遇上黑风寨的人,不由使他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不过九头熊jīng明得紧,仅凭张桐三言两语,还不足以取信于他。只见他眼珠一转,立即哈哈大笑道:“原来是张桐兄弟,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却不知兄弟身上可带了信物?”
张桐一听他索要信物,不禁暗自一喜,心知这九头熊,应该不敢落了黑风寨的面子。好整以暇,从怀中摸出一块银sè的令牌,向上一举,道:“九头熊大哥,可认得此物?”
原来是上一次,他得了郝老七那口龙纹战刀,虽然最后被骷髅妖毁去,可刀柄上挂着这块令牌,看着十分值钱,他却没有丢弃,这时正好派上用场。
九头熊,见那令牌,定睛一看,便知不会有错。不过他已收了别人银子,如果出尔反尔,岂非坏了名声。他主意在肚里转了一转,立刻又计上心来,故作豪爽,一抱拳道:“某家不知是兄弟在此,多有得罪!多有得罪!今rì相见即是有缘,兄弟随我回山喝杯水酒,权当哥哥给你压惊如何?待rì后回了黑风寨那头,还请兄弟在大当家面前,多多美言才是啊!”
张桐微微一愣,原想三言两语,搪塞过去罢了。却没想到这九头熊反而顺杆往上爬,居然要请他上山喝酒!
如果他真是黑风寨的贼人,去二龙山走一朝也无妨,但他本身就是冒牌货,何况甄远道还在赶路,怎肯去那贼窝耽误时辰。
而且九头熊纵然对黑风寨有些忌惮,可是一个头领令牌,也并非大当家亲临,决不至于令九头熊如此低声下气。
张桐眼珠一转,立即察觉出来,这里面恐怕另有隐情。幸亏他也不是省油灯,转即有了主意,嘿嘿一笑,道:“九头熊大哥言重了!本来大哥相邀,小弟怎敢不从。不过今rì身负重任,请恕小弟不敢从命。”
九头熊蓦地一愣,原本在他想来,凭他开口邀请,张桐必定欣然前往。等把人诓回二龙山,如何处置还不由他。却没想到,会被拒绝,不禁脸sè愈发难看起来,眉梢向上一扬,沉声喝道:“怎地!难道兄弟瞧不起某家?”
张桐不慌不忙,非但不答,反而问道:“九头熊大哥可知我身后车上坐的何人?”
九头熊本是多疑,正待借机发怒,可是听他一问,转又按耐下来,冷哼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张桐笑答道:“不知九头熊大哥,可听过禾山道否?”
九头熊可不是郝老七那莽汉,如何不知禾山道的凶名,顿时大吃了一惊,道:“莫非车上坐的乃是禾山道的仙长!”
其实张桐也是急中生智,一看黑风寨的名头不顶用,赶紧又把禾山道搬了出来。如果还不能行,他也再无办法,只能请甄远道放出骷髅妖来对付这群山贼。
却不成想,这法子还真管用,九头熊一听就露怯了。如果仅是黑风寨,他还自信能周旋一二,然而禾山道的人他却万万不敢招惹。索xìng不管张桐说的是真是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赶紧收兵回山。如再纠缠下去,惹那仙长出面,恐怕他手下这几十号人全得交代在这。
张桐察言观sè,见他眼sè惊惧,便知多半计成,不禁暗自庆幸,心想:“难怪当初我那便宜师兄,一出来就自报禾山道的名头,原来果真管用!可惜他遇上了郝老七那夯货,不然他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惨。”
这时九头熊也回过神来,倒也能屈能伸,挤出一脸笑容,恳求道:“张桐兄弟,适才不知是仙长法架降临,多有得罪,望请宽恕。我愿献上千两黄金,当做赔礼,还请收纳。”
张桐没想到,九头熊竟如此大方,张嘴就赔千两黄金,着实令他有些心痒。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已是仙家弟子,想要那些黄白之物,还不易如反掌。况且九头熊下山打劫,也不会把千两黄金带在身上,如果答应下来,必要随他去取。届时误了行程,惹得甄远道不喜,反而因小失大了。
张桐心念一转,便已拈清轻重缓急,笑道:“九头熊大哥不必客气,所谓不知者不罪,仙长宽宏大量,想必不会介怀。只是当下还有一件要事去办,还请九头熊大哥行个方便。”
九头熊一听竟不要钱,心里也暗暗松一口气,毕竟一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非让他拿出来,还真有点肉疼。
不过张桐这样通情达理,转又使他生出几分犹疑,暗自忖道:“我早听说那禾山道的仙长可一个比一个凶横,稍微冲撞一点,便要杀人夺命。今天怎么改了秉xìng?莫非是这小子诓我!马车里面根本就不是什么禾山道的仙长?”
九头熊暗自揣度,有心试探一下,又怕万一错了,定要酿成大祸。心里左思右想,终于把牙一咬,心想:“管他是真是假,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索xìng放他们过去也就得了。”
他一拿定主意,立刻哈哈大笑,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说罢就要示意身后一众喽啰,左右分开,让出道路。可没想到,就在这时,他却忽然感觉心间传来一阵刺痛,仿佛有个锥子透胸而过。
九头熊登时吃受不住,身子晃了一晃,险些坠下马去。但那剧痛来得快去的也快,不待他反应过来,转瞬又不见了。只觉得胸口附近麻痒痒的,好像许多小虫,在上面爬似的。
九头熊蓦地一愣,忙想查看一下,却愕然发现,双肩发硬,两手僵直,竟是全然都不听使唤了!跟着就听耳边随风传来一个yīn惴惴的声音,冷笑道:“哼!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你既收了我的银子,若再不为我办事,那留你还有何用?”
九头熊立刻就听出来,那声音正是出钱请他前来那人,直到这时他才恍然大悟,心想:“如果张桐所言不假,对面那马车里坐的真是禾山道的仙长,那么此人出钱请我前来,必是有所图谋。他连禾山道的仙长都敢算计,我与他做买卖,岂非与虎谋皮!”
想到这里,他更后悔不迭,可惜事到如今,他已成了傀儡,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在心里暗暗叫苦。
这时张桐还不知九头熊已经遭了暗算,听他一口答应,还当事已成了,只等群贼让开,就能继续赶路。却发现那九头熊好像有些不对,前一刻还在谈笑风生,转眼便没了声息。
张桐等了一会,见他还是紧闭双眼,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愈发觉得奇怪,正想叫他一声。忽然又见他身子抽搐一下,猛地把眼睁开,睚眦尽裂似的,瞳孔全是充血,甚至红的吓人。
张桐蓦地一愣,以为九头熊是不是得了什么急病。可没想到,转瞬之间,那九头熊就恢复过来,眼中血sè尽褪,好像没事似的。这不禁使他更生出许多疑窦,心里暗暗想道:“这家伙到底玩什么花样,眼睛一会红一会白的?”
却还没等他想出个头绪,那九头熊忽又变了脸sè,冷笑一声,随即喝道:“哼!什么禾山道的仙长,全是一派胡言!弟兄们,给我杀!”
;
第六回 地煞幡
说话间,九头熊把手一挥,率先策马奔来。
后面那些山贼,也是莫名其妙,刚才还有说有笑,怎么一转眼就翻脸了呢?不过这些山贼全是cāo练多年,兼之九头熊积威甚重,个个令行禁止。听到命令一下,立即打起jīng神,紧随其后,掩杀过去。
霎时之间,形势急转直下,张桐一下就傻眼了。心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刚才还谈的好好地,怎么转脸就坏了事。不过此刻已容不得他再细想,原本两方相隔也不远,九头熊又是骑马,眨眼间就到跟前。
张桐震惊之余,忙把手伸进怀里,想取出那三枚符箭来用。但是转即看见对面数十人同时冲杀过来,他这三枚符箭,即使都打出去,也是杯水车薪。索xìng不如直接请甄远道出手,还能省下符箭,留待rì后急用。
他拿定主意,赶紧想回头,向甄远道求救。却不料正在这时,猛又一阵狂风卷起,霎时间竟从那山贼队伍后面飞起一团乌云。
只见那乌云漆黑如墨,约有三四丈见方,形势如马群奔腾。升到半空当中,稍微悬停一下,然后对准张桐身后就笼罩下来。
张桐微微一愣,瞧出那团乌云有点眼熟,立刻回想起来,前几天在客栈,那名来历不明的黑衣人想要暗算甄远道,最后逃走时候好像就是这样一团乌云。
他内心略一思量,立时恍然大悟,心说:“是了!是了!我说九头熊怎会事先带人在此埋伏,定是那人暗中指使。”
张桐瞧出跟脚,便知来者不善。尤其他曾亲眼见过,甄远道cāo纵骷髅妖,瞬间杀死数十个悍匪,那手段端是凶残无比。那人能与甄远道为敌,想也必是不凡俗之辈。
这时他也顾不得冲来那些山贼,眼看那乌云倾轧下来,生恐被卷了进去,忙转身就往回跑,一面跑一面大叫道:“师父小心!”
其实甄远道的能耐,哪还用旁人来提醒。张桐喊这一声,纯粹是为讨巧,好趁机逃到后面。可惜他盘算打的挺好,却不及乌云袭来太快。本来两辆马车之间,就有两丈间距,他跳下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时距离第二辆马车已有三四丈远。还不等他逃命回来,那乌云已及至近前。
张桐听见身后风声尖啸,心里登时凉了半截,再不顾忌节省符箭,百忙之中把手伸到怀里,一股脑将那三枚符箭取出,甩手便要都打出去。
他心知那人能与甄远道抗衡,定是非常厉害,他这三枚符箭,也不指望把那乌云shè破,只盼能够稍微迟滞一下容他逃命便可。
然而就在这时,那三枚符箭还没出手,张桐却忽听耳边传来甄远道一声断喝,骂道:“你这蠢货,往回跑干什么!那黑云乃是地煞之气炼成,你无真气护体,只要沾着就死。这边自有我来应对,你去挡住那些山贼!”
说话间,张桐只觉一股柔力当胸推来,连那三枚符箭,也来不及打出,登时就给推出五六丈外,径直向那催马奔来的九头熊撞了过去。
张桐虽然学了几天道法,但也未脱**凡胎,被甄远道一推,险些闭过气去。幸亏甄远道出手极有分寸,正好让他避过那团乌云,胸口疼了一阵,xìng命却是无碍。
他允自惊魂未定,身子还没落地,却用眼角余光,发现那九头熊已经挥刀砍来,若等落地再躲,非要腰斩不可。
张桐立刻就慌了神,此刻身在半空,手脚无处借力,况且他手里没有兵器,连抵挡一下也做不到。
而那九头熊,此时眼中又已充满血sè,好像跟张桐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似的,狠狠一刀劈来,毫不拖泥带水。
张桐吓得大惊失sè,幸亏千钧一发之际,他忽然想起自己手里还捏着三枚符箭。眼看xìng命不保,他也顾不上多想,手忙脚乱的对准九头熊和他身后紧随而来的两名骑士就给打了出去。
这三枚符箭,都被张桐心血沁过,随他心念,发动起来。顿时化成三道将近两尺长的灰sè光箭,飞也似的,shè了出去。
那光箭本已极快,九头熊那三人又是催马迎来,两厢距离不过丈许,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那三道光箭,分心刺了个窟窿,从马上栽倒下来。
张桐瞧见得手,总算松一口气。虽是首次杀人,但是情况紧急,一时间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反而忘了自己被推过来还没有落地,“哎呦”一声,跌在地上,翻滚两圈才停下来,脸颊额头都给擦破了。
所幸他虽有些狼狈,但是刚才shè杀三人,已经把剩下那些山贼给镇住了。这些喽啰兵原本慑于九头熊的积威,个个奋勇争先,但九头熊一死,他们顿时折了主心骨,谁也不敢继续往前冲了。
这群山贼还不知道,张桐打出三枚符箭,如今已是没牙的老虎。亏他懂得虚张声势,从地上爬起来,拍打一下尘土,不慌不忙又把手伸进了怀里。
刚才有那眼尖的山贼,看见他从怀里摸出什么。然后跃到半空,打出三道光箭,就把大寨主和两位头领给杀了。
这时又见他往怀里摸去,以为还要故技重施,顿时心生怯意。又兼九头熊已经死了,心里也少了震慑,立时就有人逃了。
这些山贼本是乌合之众,虽经九头熊苦心cāo练,但终究不比军队。一见有人开头,立刻收拢不住。不到片刻功夫,五六十喽啰兵,已是逃得一个不剩。
张桐总算把心放回肚里,赶紧回头向甄远道那边望去,只见三辆马车已经聚到一块。甄远道站在一辆马车顶上,手里托起一片五sè光霞,把方圆数丈全都罩住,正与那团乌云,斗个旗鼓相当。
在那乌云上头,一个身穿青衫,容貌俊美的中年书生,下半身埋在云里,只露出上半身。手里擎着一杆长幡,一面不住摇动,一面冷冷笑道:“甄远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认输吗!那三条蝰蛇兽魂,你若叫出便罢,否则今天必要拼个你死我活!”
张桐看得真切,一眼就认出来,乌云上面那人,正是在高山客栈住了多rì的郑渊。原来此人果然是甄远道的仇家,当初诓骗张桐,也是设好陷阱,想骗甄远道入瓮。可惜yīn差阳错,让他始料不及,张桐反倒成了甄远道的徒弟。
甄远道瞧见郑渊,似乎早有所料,也是不慌不忙,更不与他分辨。只是冷哼一声,一手托住光罩,腾出一只手,把袖子一甩,对准半空又放出十来只骷髅妖。
那骷髅妖一出来,立刻走马灯似的,围住那团乌云旋转起来,拖着一溜绿油油的鬼火,好像十来条光带,将那乌云缠住。
那郑渊却也不惧,旋即冷笑一声,嗤之以鼻道:“区区骷髅妖,也敢在我的地煞幡跟前献丑!给我开!”
说着就把手中那杆长幡振起,催他身下那团乌云,瞬间胀起将近一倍,顿时把甄远道放出那十来个骷髅妖撞了开去。
但是这几只骷髅妖,与张桐之前所见却有所不同,每个骷髅妖外面,除了一团鬼火外,还罩有一层罡气。虽被乌云驱开,本身却未受损。转瞬之间,又围拢回来,四面游走,死死将那乌云缠住。
郑渊发现那几只骷髅妖与众不同,不禁吃了一惊,但是他也不惧。看出那些骷髅妖罩有罡气,一时半刻收拾不下,索xìng不去理会。只把身下那团乌云催动起来,一味向下压迫甄远道的五sè光罩,任那骷髅妖如何缠绕,自是岿然不动。
张桐见他二人僵持不下,也分辨不清到底是谁占了上风,心里不禁暗暗合计:“刚才听师父说,郑渊身下乌云,全是地煞之气炼成,也不知师父能否抵挡得住。如能将那郑渊驱走,一切自然不需分说。万一失手败了,他能全身而退,我岂非要遭殃了!我还得早作准备,先找一条退路,免得措手不及。”
;
第七回 控尸蛊
张桐一面打算,一面四外观察,想找一条退路,万一见势不妙,才好及时逃走。却没注意,刚才被他用符箭打死的九头熊,这时竟晃晃悠悠的又爬了起来。
亏得张桐十分机jǐng,听见动静,猛一回头,登时大吃一惊。只见那九头熊,七窍流血,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阵阵低沉的吼声,好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似的。
尤其惊人的是,他胸口上被符箭刺出一个碗口大的窟窿,这时从里面爬出许多黑盖小虫,层层叠叠,都数不清,竟把那伤口给堵住了!
张桐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蹊跷,却也猜出必与那些小虫有关,心说:“难怪先前九头熊已经答应放行,却又突然变卦了!定是也被郑渊暗算,早在体内做了手脚,运用法术将他控制住了。”
张桐想通这些,不禁对那郑渊愈加忌惮,眼看九头熊踉踉跄跄走来。指望不上甄远道来帮忙,他也没什么舍死忘生的决心,索xìng想也不想,直接抹身就跑。
因为九头熊被法术控制住了身体,手脚不甚灵便,在后追了几步,便舍弃张桐转身向甄远道那边逼近过去。
这时甄远道也已发现这边动静,亦是脸sè为之一变,如果放在往常,他便翻手之间,就能料理了九头熊。可是现在跟郑渊斗法,正在关键时候,哪还腾的出手,容他分心二用。
而且甄远道还料定,郑渊事先把控尸蛊埋在九头熊的体内,必是另有用意,如果任他欺近,难保不被暗算。急忙对张桐叫道:“孽障,你跑什么!还不快去拦他!那人中了控尸蛊,空有一身蛮力,手脚却不灵便,你稍小心一些,不难与他周旋。快去!快去!”
张桐这时已经逃出老远,听见甄远道叫喊,顿时叫苦不迭。尤其看到九头熊的惨状,更令他心有余悸,本待不听招呼。可是又一细想,这官道附近全是荒郊野岭,最近的市镇也在数十里外。他若逃了,再过一会,等甄远道与那丑汉分出胜负来。无论谁输谁赢,都会迁怒于他,到那时再被抓住,可就凶多吉少了。
张桐左思右想,心知躲不过去,只好硬着头皮转身回来。趁九头熊向甄远道那边走去,蹑足潜踪在地上捡起一把刀,抢了几步来到九头熊身后,使出浑身力气,劈手就是一刀。
刚才他用符箭杀了九头熊和他手下另外两个头领,这口刀就是其中一人的兵器,虽不是切金断玉的宝贝,却胜在分量实在,足有十多斤重,一刀劈砍下去,威力自不必说。
九头熊中了控尸蛊,已经是一个活死人,原来那些武艺,全都使不出来。张桐一刀砍去,他躲也来不及躲,“咔嚓”一声,正中肩颈。
张桐偷袭得手,正待心中暗喜,却不料那刀刃刚切入数寸就被阻住,好像撞在石头上似的,震得他手臂直发麻。
而九头熊却跟没事人似的,慢慢腾腾,转过身来。肩上的伤口仅是涌出一沽黑血,旋即就被许多小虫盖住,然后劈手一掌,势大力沉,对着张桐,就打下来。
亏得张桐手疾眼快,连忙抽刀后退,心里暗暗叫苦:“这九头熊虽然笨拙,但是一身铜皮铁骨,我的符箭又用完了,仅凭这口刀根本伤不到他啊!”
张桐一面心想,一面硬着头皮,勉强与那九头熊来回周旋。幸亏九头熊此时已经丧失灵智,又没有人控制,全凭本能活动。张桐闪展腾挪,短时间内,倒也无虞。
但是另外一边,与甄远道斗法的郑渊却急了,他事先在九头熊体内埋下控尸蛊,就是为了用来对付甄远道。上次在客栈短暂交手,他就知甄远道的修为,还在他之上,若无奇招,绝难取胜。
这才处心积虑,在九头熊身上种下蛊虫,专等七rì之后,蛊虫全都长成,才在此地动手。至于那些山贼喽啰,不过是些添头,即使全都逃了,也无碍大局成败。唯独被下了蛊的九头熊,凭借一身铜皮铁骨,不惧五毒瘴气,加之力大无穷,才能撼破甄远道的护身法术。到时他再趁机催动地煞幡倾压下来,即使要不了甄远道xìng命,也要将其打成重伤。
而且郑渊早已调查清楚,这一回甄远道为了帮人炼制一件法宝,除了抢他那条蝰蛇兽魂,还收集了不少凶兽魂魄,并又准备许多天材地宝。因为其中不少皆是灵物,不能收进法宝携带,才会迫不得已,用马车来运送。
郑渊便是打定了主意,非但要夺回那条兽魂,还要把其他东西也一并抢来,让甄远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却不料中间竟出了张桐这么个变数,不但把他安排那些山贼惊退,还能独自把九头熊缠住,几乎使他计划全盘破产。
眼看九头熊被张桐越引越远,郑渊不禁又急又恼,赶紧分心催动咒印,想把九头熊召回来。可惜甄远道早已窥破他的心机,哪会容他得逞,趁他略一分神,立刻托起五sè光罩向上震去,同时cāo纵那十来个骷髅妖一并对他猛攻。
郑渊的实力本就弱了一筹,这时又要分心他顾,更是首尾不能相济。被甄远道突然反击,顿时手忙脚乱,连身下那团乌云也险些给震散了。亏他反应还算不慢,赶紧集中jīng力,将手中地煞幡,接连摇动数次,才堪堪将那乌云稳住。
原本甄远道为了护住下面三辆马车,被郑渊逼得束手束脚,这时反戈一击,立时扬眉吐气,笑道:“凭你这点修为,在贫道面前也敢分心两用,莫不是嫌命长了不成!”
郑渊又羞又臊,憋得满面通红,索xìng也不作答,直接使出全力,催动地煞幡将身下乌云倾压下来,又对甄远道一通猛打,直yù要找回脸面。
但是这时甄远道已经占了上风,应付起来亦游刃有余,转倒是那郑渊,一见久攻不下,愈发心浮气躁。勉强又坚持了半个多时辰,眼看甄远道这边无懈可击,作为秘密武器的九头熊也被张桐死死缠住。
随着真气耗损大半,郑渊终于有些退缩。擎动之间,那团乌云猛的向外一张,摆脱骷髅妖的纠缠,随即又缩成一团,掉头破空,飞上云霄,转瞬消失不见了。
甄远道在他退走之后,总算松了一口气,把护身光罩敛去,又将那十来个骷髅妖收回袖内,然后纵身从马车顶上下来,好整以暇向张桐那边望去。
这时张桐已经把九头熊引出老远,正围着官道旁的一块大青石兜圈子,不过将近大半个时辰下来,也真把他累得不轻,气喘吁吁,汗如浆下。原来那口大刀,早就提不动了,不知给丢到了哪去。此刻他见郑渊卷云退去,再也坚持不住,忙大叫道:“师父!救我!”
甄远道看出他是强弩之末,再要不救,恐伤xìng命,赶忙从怀中扯出一条仅有巴掌大的黑皮口袋,扬手便是一抛。
那口袋见风就长,顷刻之间,到了半空,化作七八尺见方。随即张开袋口,喷出一道黑sè光圈,将九头熊兜头套住,然后倏地一下,就给卷了进去。
张桐早已是筋疲力尽,这下危险过去,登时坐到地上,半天才把气息喘匀。甄远道索xìng也不管他,直接将那口袋收去,然后转身登上马车,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张桐心知甄远道跟郑渊斗法耗去许多jīng力,一时半会恢复不过来,但他也不敢因此懈怠,唯恐甄远道拿他问罪,攒了一些体力,立刻振作起来,叫起那三个车夫,赶紧开始赶路。
由于刚才斗法时,这三个车夫全被甄远道的五sè光罩护住,幸而未伤到xìng命,只是被吓得不轻,又费了许多唇舌,才把他们安抚下来,一个个战战兢兢的驱车前行。
随后,张桐回到车上,亦是心有余悸,愈发觉得自身实力重要,如果刚才他有甄远道一半厉害,也不至于被九头熊逼得险象环生,不禁暗下决心,rì后定要苦修。
然而修炼真气,不是凭两三天废寝忘食就能一鼓作气,况且他又兼顾许多杂事,不能心无旁骛,更难突飞猛进。
多亏张桐xìng格十分坚韧,并不急于求成,rì复一rì,按部就班,居然让他在不到三个月之内,生生在丹田内辟出一片气海!
张桐早就听甄远道讲过,人体总共有三百六十个穴窍,丹田为众穴之首,气海藏于丹田内,乃是所有修真道法的根本,只有开启了气海才算是真正迈入了修**的门槛。
连甄远道也没想到,他能如此刻苦jīng进。甄远道之前收的几个徒弟,最快的也是入门半年,才堪堪开辟出气海,其余更是一年后,才相继筑成道基。
这使甄远道不由得对张桐更多出几分喜爱,指点他道法时,也多几分耐心,甚至死在郝老七手上那名少年炼制的五yīn袋也一并赏了给他。
五yīn袋是禾山道六十七种法术之一,虽然排不入前十,但是用处极大,而且炼制不难,只需用穿山甲腹下的软皮,再加上五种生在yīn晦之处的毒物,辅以禾山道专门的法诀,连续祭练七七四十九天,就能炼出一个坯胎雏形。
不过这件法宝易成难jīng,炼成坯胎之后,还需时时祭练,不断向上面刻印禁制,何时炼成九重禁制才算圆满。炼成之后,能大能小,一间屋子也能收入其中。而且无论人兽,但凡是个活物,只要进入袋中,就会时时刻刻被毒罡劲力消磨,不需一时三刻,全部化成脓水。
前番甄远道收拾九头熊,用的就是这件法宝,只不过那条五yīn袋,已被祭练多年,已经颇为圆满,非比赏给张桐这件,还只是个坯胎。
;
第八回 初入登平府
张桐得了这个五yīn袋,虽然只炼出一个坯胎,勉强刻印一重禁制,可是他却毫不嫌弃,一心全是初得法宝的欢喜。念动口诀,来来回回,把五yīn袋催动起来,化作一个三尺方圆的大口袋,喷出一道乌黑光圈,在半空中四处飞舞。
可惜他才开辟出气海,体内真气稀薄,方始催动片刻,就已无以为继,只好意犹未尽收了法术,心中暗暗想道:“仙家法术果然非同凡响,不枉我这三个月,夜以继rì,苦苦修炼。如今有了这条五yīn袋,即使再遇上九头熊,任他武功有多高,我只需把手一挥,将他收入袋中了事。”
张桐收了五yīn袋,心里更觉得欢喜,但是转念又一想,那九头熊说破天也不过是个贼头,将他打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尤其前几天,他刚开辟出气海时,就曾听甄远道说过,开辟气海只是‘练气’的第一步。人体共有三百六十个穴窍,何时把这些穴窍全数打通,再把体内真气从后天转为先天,才算把‘练气’的境界修炼圆满。
即使是甄远道,修道五十余年,时刻不曾余懈怠,至今也才打通了二百多处穴窍,在禾山道已算得上是有数的高手,其中艰辛,可见一斑。
而‘练气’之后,还有‘化神’,‘返虚’,‘合道’,三重境界,直至渡劫飞升。他如今这点进展,连入门都还不算,实在也不值一提。
张桐好整以暇,收起自得意满的心情,转而愈发坚定了修道的决心,稍微休息了一会,立即又修炼起来。
这时,相距张桐拜师甄远道已有三个多月,因为路途不畅,加之风雪阻隔,马车每rì只能行进百余里,估算下来离张桐原来居住的鹰嘴山已将近万里之遥。
一路上张桐也不知甄远道要去何处,只管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尤其自从他得了道法之后,全部jīng力都放在了修炼上,索xìng更不关心去处,跟着甄远道走便是。
直到这一rì,进了登平府的地界,甄远道才与他说明,此行目的乃是为了拜见登平府的府尹刘天威。
登平府乃是西北大郡,土地肥厚,沃野千里,加之盛产毛皮骏马,素来是富庶膏腴之地,能够坐上此地的府尹,并让甄远道不远万里前来,想必那刘天威也不是寻常人物。
不过这与张桐无多关碍,他只一心朴实,每天吐纳修行,用真气把气海灌满。然后按照口诀,沿着经脉上冲。居然让他在开辟气海之后,一举又冲开了最近的yīn交穴,紧跟着不到三五rì间,接连打通‘神阙’,‘水分’,‘下脘’三个穴窍。
原本‘练气’这一重境界,最难的就是打通人体内的三百六十个穴窍,因为人类一旦出生,脱离母体之后,吸入后天浊气,就会充塞各处穴窍,非得用真气不断冲刷才能重新贯通,寻常之人就算根骨再好,没有一两个月消磨,也难打通一个穴窍。
但是张桐体内的浊气,不知什么原因,居然十分稀薄,盘踞在穴窍中也不甚坚固,被他的真气稍微冲撞几回,就开始冰消瓦解,几乎不用一两天,就打通一个穴窍。
不过张桐还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把他修炼的进度禀报给甄远道,并且故意放慢了修炼速度,只个是细细打磨真气,不再急着冲击穴窍。
直到数rì之后,看见了登平府城,张桐也没有再打通一个穴窍,但是贮存在气海的真气却被他打磨的更加jīng纯,比之入道四五年之人也不遑多让。
随着修为rì益jīng臻,张桐不禁暗暗欢喜,但表面却从不流露出来。这时眼看到了城下,只见那登平府,城墙高大雄伟,足有十多丈高,全用大块青砖砌筑,黑黝黝的颜sè好像一头匍匐着的巨兽。城头上兵将个个jīng悍,盔明甲亮,刀剑生光,果然不愧是西北雄城。
还是亏得甄远道持有府尹刘天威的名帖,一行人在城门口没受盘查就进了府城,穿过青石铺成的大街,径直来到府衙大门前。
张桐颇为见机,不用甄远道吩咐,抢步到了门廊下面。但是还不等他说话,从府衙大门里面已闯出来两个缁衣衙役,气势又凶又横,厉声呵斥道:“嘿!哪里来的刁民,府衙重地岂是容得尔等乱闯!”
张桐初来乍到,本想好言分说,但是见那二人横眉立目,全凭鼻孔看人,不禁心头恼怒,加之背后有甄远道撑腰,区区两个悍奴如何吓得住他。
张桐立时脸sè一变,冷笑道:“哼!真是瞎了你们狗眼!我师父乃是你家府君大人的故友,受他相邀,前来拜访,还不快去禀报,再敢呱噪一声,小心打断你们狗腿!”
那两个看门的衙役一听,顿时大吃一惊,他们原本以为,张桐也是来送礼的,才敢丝毫也不客气。此刻知晓来人竟自家大人的朋友,不由脸sè大变,满脸谄媚笑容,点头哈腰,连连道歉,紧跟分出一人,直往后堂奔去。
又过了不多时,只见那府衙内,随着报信的衙役,急匆匆走出一名穿着一袭青缎长衫,体格极为高大彪悍的汉子,大约就是登平府尹刘天威。
只见刘天威年纪约在三四十岁之间,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二目含光,jīng英内敛。乍一看去,还以为是个驰骋边关的武将,却不像是牧守一方民政的府君大人。
与此同时,随着刘天威从府内出来,甄远道也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却颇为矜持的站在那里没动,显然自恃身份高出一筹。
刘天威也浑不在意,满脸赔笑,抢了几步,迎到台阶下面,一抱拳道:“甄兄!你可真让小弟好等啊!”
甄远道这才还了一礼,微微笑道:“天威老弟,这回你要的东西可不好收集,偏又不能收入五yīn袋携带,我只好用马车运来,来往一回,不远万里,能在今rì赶到,已是难能可贵了。”
刘天威哈哈一笑,一面与甄远道连连道谢,一面命令府中的管事,把三辆马车赶入后院,并且额外付了许多钱财,将那三个车夫打发走了,这才把甄远道和张桐请进府内。
不过张桐虽是甄远道的徒弟,却还入不得刘天威的眼界,只略微与他寒暄一下,便命人带去安排住处,只留甄远道一同进了后院,亲自把马车上那几只木箱搬入了一间静室。
张桐心知他们必定另有**,不愿被人知晓,对此也不好奇,只管跟着一个小厮,来到西跨院后面的一座小院。
因为甄远道是府中贵客,张桐是他徒弟,亦是借了余荫,府中那些管事自当不敢怠慢了这位客人。
安排的这座小院,紧邻在后花园的旁边,环境十分幽静,并且干净整洁,远离街市喧嚣,倒也颇合张桐心意。
;
第九回 惊见奸情
等到收拾妥当,换了全新被褥,又摆上一些茶点瓜果,张桐把旁人打发出去。小院里只剩他一个人,四下冷冷清清,竟然不由自主,使人生出了一丝凄凉yīn冷的感觉。
张桐开始还不觉得如何,但是闲暇下来,准备开始修炼,却猛然发现居然有一股yīn晦的气息把周围的jīng气都给搅乱了。
他登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暗暗思忖:“这府衙本应是一地的首善之处,专能聚敛jīng气,即使遇上贪官,弄的民不聊生,也决不至于生出如此多的yīn晦之气,难道是那府尹刘天威修炼了什么邪门法术?”
张桐越想越觉得有理,况且他师父甄远道本来就不是善茬,用人兽生魂祭练法宝从来不曾手软。刘天威能与甄远道交往,多半不是什么正义之士,修炼邪法自然不足为奇。
张桐想通这些,心中便也释然,只不过这四周,邪秽四溢,jīng气不稳,十分不利修炼。非要强行吐纳,必会引起真气相冲,万一走火入魔,更追悔莫及了。
他心里略一思量,便已权衡轻重,不敢继续修炼。只好打算等过一会,甄远道回来之后,再提出换个地方住,或者直接返回山门了。
可惜事与愿违,直到天sè渐昏,张桐也没见甄远道回来,反而等来了一个给他送饭的丫鬟。一个食盒,四样小菜,虽然说不上丰盛,却也十分jīng致可口。
那丫鬟亦是摸样清秀,举止得体,一言一行,颇有一些风范,那做派气质即使寻常富家小姐也比不上的。
张桐的年纪原本不小,后来穿越到这个世界,虽成了一个rǔ臭未干的小孩,但是他的内心却不曾改变。跟随甄远道之后,一路车马周章,难得一刻闲暇。这时见了一个年轻秀丽的姑娘,自然不由自主与她攀谈起来。
那丫鬟也聪明伶俐,知晓张桐是自家老爷好友的徒弟,甚是不敢怠慢,二人说起话来,亦是对应如流,却省了张桐不少旁敲侧击,直到吃完了这一顿饭,那丫鬟收拾食盒离开,使他对这府衙也多了几分了解。
原来刘天威本是一个游方野道的徒弟,不过那游方野道行踪不定,只在府上住了三年就不辞而别。一开始他还曾命人寻找,但是后来时间一久,那份心思也渐淡了,便也不再提及。
而且刘天威此人,生xìng功利,醉心官场,原来对修炼并不大用心。却不知因为什么,大约在四五年前,竟突然转了xìng情,愈发刻苦起来。尤其每逢月中,必定在后院静室之中闭关三天。期间从未间断过,即使有紧急公务,无论多么重要也得事后再来处置。
张桐探听到这些,不由得更加笃定,刘天威必是在修炼一种邪门法术。因为每到月中之时,正逢月满盈全,yīn气最为jīng纯,正是修炼邪门法术的最佳时机。刘天威专选在此时闭关,其中用意已是不言而喻。
张桐又一合计,心说:“今天正逢二月十四,明天就是满月,刘天威修炼邪法,没有练成以前,多半不能中断。而他把师父请去静室,想必是要求师父相助。如此一来他们修炼起来,恐怕两三天内难以罢手。看来我还得另寻一处地方修炼,免得困守在这院子里,平白耽误许多修炼时间。”
然而,这里终究是府衙重地,那刘天威又不是常人。这时天sè已晚,张桐不敢乱闯,唯恐犯了忌讳。索xìng吃饱喝足之后,直接躺到床上,心安理得,便要入睡。
谁知自从他拜了甄远道为师,这三四个月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不是为了苦练道法,就是担心甄远道有事吩咐。这时放松下来,转而不太适应,躺在床上,转辗反侧,消磨了半天才睡下。
等到次rì天明,张桐早早醒来,却不知是不是因为昨晚没有修炼的缘故,全身都紧巴巴的,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气海中的真气也好像比昨天弱了几分。
他伸了个懒腰,不禁皱了皱眉头,心中暗想道:“果然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看来还真得赶快找个能修炼的地方,不然用不了多久,这几个月的苦练,岂不全都白费了。”
面对此种情况,张桐不用多想,旋即拿定主意,原来一些顾忌也被他抛在了脑后,立即穿上衣服,直接出了院子。
这时天才蒙蒙亮,府衙内的杂役已经开始打扫,见到张桐旁若无人,也未敢上前阻拦。
离开昨晚住的院子,张桐还没走出多远,立刻感觉周围jīng气稳定了许多,不禁暗自一喜,心想:“看来刘天威的修为也有限,多半因为那小院离他练功的地方太近,才被完全搅乱了jīng气。如此一来,我也无须离开太远,免得师父回来,若是寻不见我,平白惹他不快。”
张桐一面心想,一面又往前走,眼往四外打量。忽然发现一片枯柳残竹之间,竟有一座小楼,上下二层,十分jīng致。想必到了chūn夏时节,绿柳青竹,小溪环置,又是另一番景sè。可惜此时正逢寒冬,却显得有些荒凉了。
但是张桐却眼睛一亮,心说:“看那小楼格局,多半是夏rì消暑之地,这时数九寒冬,必定少人问津,不如我就在此修炼几rì,正好不用担心有人打扰。”他想好之后,索xìng也不找人开门,直接纵身一跃,就跳进了墙内。
如今连同丹田气海在内,张桐已打通了四个穴窍,体内真气冲涌,双腿微微发力,就能窜起两三丈来,眼前这堵花墙不过七八尺高,如何能够拦得住他的去路。
张桐进了院内,四下略一打量,只见地上还算干净,应该定期有人打扫,不过房屋的门窗上落了许多灰尘,可以断定最近三四天大概无人来过。
他原本不想在此常住,只是暂借一时,倒也不甚在意,直接跳到二楼,寻了一个有床榻的房间,便迫不及待开始修炼起来。
直等过了有三个多时辰,眼看到了正午时分,才缓缓收了功法,心想:“昨天晚上这府上就派了丫鬟给我送饭,今天大约也不会怠慢了,我在这里修炼,旁人并不知晓,如果到时候寻不见我,岂非又要多费唇舌解释!况且我的修为还没到不食五谷的境界,转不如暂时回去,等吃过了午饭,再来修炼不迟。”
张桐想罢,正要起身,却不料恰在这时,竟从楼下传来“哗啦,哗啦”的开锁声音。他登时一愣,心中暗想:“身为客人,不经询问,私闯主家内室,若是被人撞见,如何解释得清。更使师父颜面无光,万一恼羞成怒,岂有我的好处!不如暂且躲避一时,等那来人走了,我再离开也罢。”
因为这时那来人已经进了楼内,张桐再想跳窗逃走,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权宜之计,蹑足潜踪躲进了床榻旁边的一个大红木衣柜里面。
原本依他想法,就算那人进来,也未必会到他所在的这个房间。却不成想,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他前脚才躲进了衣柜,后脚就听由远及近,传来一男一女的说笑声,紧跟就从门外撞进来,互相搂抱着滚在床上。
张桐暗叫一声晦气,又不禁有些好奇,不知是何人,竟敢来此,白昼宣yín。于是等那二人倒在床上**渐起,便把柜门推开一个缝隙向外偷窥。
只见一个年纪约在五十多岁,体格却极为健壮的老者,正趴伏在一个十分年轻貌美的妇人身上快速耸动着。才这片刻功夫,那妇人已不堪征伐,脸sècháo红,娇吟四起,眼中全是迷离之sè,仿佛深深陷入yù海当中。
张桐瞧那老者,觉得十分眼熟,忽然想起昨天来时,指挥人手把那三辆马车赶进后院的就是此人,好像是刘天威手下一个极为亲信的管家。
;
第十回 柜内密室
那美妇人张桐却不曾见过,看她年纪应该在三十多岁,但保养的极好,又是天生丽质,看起来只像二十五六岁的光景,尤其胸前那两座山峰,规模更是宏伟,别说一手握住,便是两只手也未必捧得下来。
张桐看的眼热,不禁肚内破口大骂,心说:“多好的白菜,居然让这老东西给拱了!看这女子容貌,必定非是寻常,难道这老东西sè胆包天,背着刘天威偷偷上了自家主母!”
张桐本来只是胡乱瞎想罢了,却没想到居然让他给猜中了!
这时那老者在妇人身上肆意驰骋了一阵,见那妇人已是娇弱无力,不由得露出一丝得意洋洋的yín笑,稍微停下动作,腾出一只大手,搭在妇人的酥胸上,一面狠狠玩弄,一面恣意调笑道:“夫人,你说老奴身下这话,跟老爷相比如何呀?”
那妇人脸sè微微一变,似乎觉得有些尴尬,但瞬间又变为怨毒,轻轻抚摸着老者jīng装的胸膛,娇嗔道:“你这老狗,平白提他做什么!那废物若是抵用,还轮得到你这老狗在我身上作践!”
那老者顿时哈哈大笑,紧跟又是一阵疾风暴雨似的征伐,直把那妇人捣臼的气若游丝,汁水四溅,才肯歇息下来。
张桐躲在柜里,与那床榻近在咫尺,看得真真切切,只觉口干舌燥,恨不得立刻冲了出去,把那老者踹到一旁,自己取而代之才甘心。
可惜张桐现在才十二三岁,根本也不顶用,即使提枪上阵,也绝抵不住那熟妇需索。况且那老者虽然不是修道之人,但一身武功已至登峰造极,只凭张桐修炼这几个月,还真未必能拿得下他。还多亏张桐之前把真气打磨得jīng纯无比,能使自身气息全部收敛在气海之内,否则恐怕早就被那老者发现了行踪。
这时张桐见那二人停了下来,亦是定了定神,心下暗自惊道:“想不到刚才凭我胡乱一想,居然给猜了个正着!这美貌妇人果然是刘天威的夫人,否则这偌大一个府衙之内,还有谁能被称作‘老爷’呢!真想不到!那刘天威长的器宇轩昂,又是掌管一地郡府,百万百姓的封疆大吏,居然被自己手下的管家给带了绿帽子!”
张桐不禁叹然,一面又向外窥去,只见那二人刚刚发泄了一阵,居然还意犹未尽,那妇人媚眼如丝,一直手撑起身子,另一只手又向那老者胯下摸去,捉住那条黑黝黝的,刚刚绵软下来的物件,吃吃的笑道:“你这老狗,莫非真的老了?怎么才这两下就不行了,上个月这时你可是生生把我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呢!”
那老者也是不以为意,反而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随后忽然一转身从地上捡起一条那妇人身上脱下来的丝绦,戏谑道:“夫人,不如今天老奴跟你玩些花样如何?”
那妇人微微一愣,还没等反应过来,就被掀翻在了床上,脸面朝下,臀部撅起,反剪双手绑在身后。
那妇人开始还有些惊慌,但是很快会意,反而配合起来,微微晃动着雪白丰腴的身子,微微颤动,轻轻呻吟,好像在引人赶紧来侵犯她的身体。
那老者本来只想稍微试探一下,若那妇人厌恶,他也不敢强来。此刻见那妇人反应,顿时使他jīng神一振,居高临下对准那妇人耸起的臀瓣就扇了两巴掌,下手毫不留情,“啪啪”两声脆响,那雪白的肌肤当即红肿起来。
那妇人被打的惊叫一声,似乎有些着恼了,扭着身子,想要起来。可是那老者根本不给她机会,紧跟着又把重新挺起的物件,猛的刺入了她的体内,不由分说,发疯似的,快速动了起来。
那妇人本来身娇肉贵,何尝受过这般鞭挞,只三两下就被撞得神志不清,再也顾不得挣扎了,口中开始胡言乱语,使那老者更加肆无忌惮,好像泄愤似的,下手愈发重了,把那妇人身上抓捏的青一块紫一块的。
直到一个多时辰,那老者才终于把所有jīng力发泄出来,这时那妇人早已被cāo弄的jīng疲力竭了,身子软绵绵的,仿佛没了骨头,全凭那老者摆弄出各种体位。
张桐藏身在衣柜中,更没想到二人玩的如此疯狂,这要是让刘天威发现自家夫人身子上的痕迹,岂非立时就要东窗事发!
不过他也没有闲情逸致去提醒二人,反而心里暗骂不已,恨那jiān夫yín妇,居然需索无度,yín乐了许久还不肯收工回去,害得他被困在衣柜里面,想转个身都不能如愿。
刚开始时,偷窥起来,还觉得十分新鲜刺激。但是时间一久,他也忍受不住,接连换了几个姿势,却总也伸展不开手脚。
他也没有办法,只好过一小会,稍微动弹一下。却不料无意之中,居然触动了机关,“喀”的一声轻响,那衣柜靠墙一面,竟向内开启了一个四尺高,约有两尺多宽的暗门。
这时那jiān夫yín妇刚好云收雨歇,那妇人躺在床上,双目微阖,娇喘微微,正在回味着刚才疾风暴雨的余韵。
谁知这妇人看似娇弱,却也非同常人,即使这种情况,张桐触动机关的细微声音,竟然也能被她听见。登时使她大惊失sè,忙把身子撑了起来,盯着床榻旁边的衣柜,厉声叫道:“谁!”
虽然这妇人另有依仗,心底并不惧怕刘天威,但是与人通jiān终究不是好事,万一传扬出去,总也面上无光。况且她纵是不怕,可她的jiān夫却无依凭,以刘天威的狠毒心xìng,要是发现蛛丝马迹,决然不会心慈手软。
反倒是那老者,虽然武功不弱,却因刚才耗费许多体力,又在运功帮那妇人化去身上的瘀伤,并没察觉那声轻微动静。直到听见那妇人惊叫,才猛地惊出一身冷汗,眼中寒光一闪,回身戒备起来。
张桐没想到这衣柜里面还有暗道,也被吓了一跳,刚要往内查看,又听那妇人叫了一声。他心知行将暴露,再也不敢迟疑,赶紧把身一翻,钻进那道暗门里面,然后回手,轻轻关上。
几乎与此同时,间不容发之际。那老者劈手一掌,打出来一道掌风,就把那红木大柜的柜门给掀了开,见到里面空空如也这才放下心来。
那妇人皱了皱眉,亦是松了一口气,只当是自己听差了,脸sè稍微好了几分,**着身子懒洋洋的靠在了老者的怀里,二人继续温存了片刻,竟是兴致再起,又滚在了床上。
不过这一次,多少**浪语,张桐也听不见了。他进入那道暗门内,顿时与世隔绝一般,随即就觉迎面涌来一股yīn晦恶毒的气息,居然比昨天他住的那间小院的气息还要浓烈十倍。
张桐微微一惊,不禁多出几分好奇,内心暗暗忖道:“这间密室之内,气息如此yīn晦,莫非也是刘天威暗中修炼邪法的地方!”
本来他也不想招惹刘天威,但是此时既然已经意外发现了这间密室,却勾起了他的好奇心,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立刻拿定主意,下到里面,探个究竟。
;
第十一回 九子母阴魂阵
暗门后面,空间极小,几乎只有容身之地,另外就是一个直上直下的梯子。顺着梯子,向下望去,只见黑漆漆一片,全然看不真切。
张桐不敢轻举妄动,赶紧从五yīn袋里取出一颗夜明珠,虽然不太明亮,却也聊胜于无。
当初甄远道把五yīn袋给他,连里面的东西都未曾收回。只不过原来那少年除了收集一些金银珠宝之外再无其他法宝。这颗夜明珠也只能发出微弱荧光,当时他还觉得十分无用,这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张桐举着夜明珠,向下张望了一阵,只见那梯子约有三丈多高,应该是从这阁楼的墙壁中间直接通到了地下。
唯恐下面还有机关陷阱,他又拿出两块大金砖抛了下去,稍微等了片刻,确定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的爬了下去。
梯子下面是一间完全封闭的密室,只有顶上留有几个不起眼的通气孔,地面全用汉白玉铺成,四面墙壁亦是雕梁画栋,装饰极为奢侈豪华。
而且张桐双脚落实在地上,这密室中仿佛有所感应,忽从四面墙角,亮起四盏油灯,把整个密室照耀的亮如白昼一般。
猛然之间,张桐还被吓了一跳,随即看出那四盏油灯上,全是刻印了一个简单法阵,一旦有人进来,就会自行发动,不过那阵法十分简陋,倒是没有任何攻击xìng。
张桐看破其中关窍,不由松一口气,稍微收起戒备,开始仔细打量室内布置。
只见这间密室约有四丈见方,上下高约一丈七八尺,正中间隆起一座祭台,台上按照九宫方位,放有九个人头骷髅,在那九宫阵势上方,悬浮立着一口宝剑。
那宝剑剑锋约有三尺,通体呈现碧青如湖的颜sè,虽然光华略微有些暗淡,却有一种灵气逼人的感觉,仿佛那口宝剑已经生出灵xìng有了自己的思维。
张桐乍一看见,顿时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口中喃喃念叨:“飞剑!居然是一口飞剑!”
虽说张桐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修真之人,但是飞剑这种只曾耳闻的玄门利器,却从来不曾亲眼见过。就连甄远道身为禾山道的长老,入道修行了五十多年,也无缘拥有一口飞剑。
他不禁又惊又喜,主意立刻在肚里转了几个来回,心中暗暗思忖道:“想不到刘天威这绿帽公居然福缘不浅,也不知他有什么造化,私下竟藏了一口飞剑!”
张桐原就胆力不弱,这时一见那口飞剑,立刻就想占为己有,只不过再仔细一看,那飞剑下面的高台,又不得不把心中贪念给压了下去。
他虽然胆大包天,却并非无知莽汉。尤其跟随甄远道修炼这几个月,使他增长许多见识,刚才没有细看,这时略一端详,立刻发现那九宫台上摆放的九个骷髅头似乎都比寻常小了许多,除了中宫之位是一个成年人的头骨,其他八个全是没有成年的小孩。而且那九个骷髅头骨隐隐有气息牵动,竟是一种极为歹毒的阵法,名唤作‘九子母yīn魂阵’。
此种阵法原是传自西域魔教,必须将八名不满三岁的婴儿与一名怀胎十月的孕妇,放在不见天rì的地穴中活活折磨而死,再收取他们的头盖骨炼成一套法器,布成九子母yīn魂阵,聚敛怨气,驱驰yīn灵,端是歹毒无比。
张桐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更是暗骂刘天威丧心病狂。
这九子母yīn魂阵比禾山道的法术还要险恶十倍,修炼禾山道的法术,虽然需要人兽生魂,但那只是一刀杀了了事,并不会受多少皮肉之苦。而九子母yīn魂阵却要不断折磨凌辱,令其死前怨气冲天才能杀来祭练,即使是张桐这不相干的人,也对刘天威生出几分恨意。
张桐心里骂了一阵,才稍出了一口恶气,但是凭他这点能耐,也无力去伸张什么正义,转又把眼光落在了那口飞剑上,心说:“刘天威这厮煞费苦心,用九子母yīn魂阵来困住这口飞剑,必是还没来得及炼化,若能趁机夺来,岂不正合我意!”
张桐的贪念一起,心思也愈发活络,可惜随后仔细一想,又不得不把那点非分之想给打消了,暗暗想道:“常言说的好,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九子母yīn魂阵本来不同俗流,凭我这点修为,还未必能破去。况且那飞剑困在阵中才如此安分,万一我破了阵法,它再突然飞走,岂非竹篮打水,白白忙了一场!而且这口飞剑如此要紧,刘天威必定留有后手,恐怕我一触碰阵法,立刻就会被他察觉,到时被他抓个人赃俱获,连师父也不好开口保我。”
张桐越想越觉得不妥,眼睁睁看着那口飞剑,却犹如咫尺天涯,不禁使他意兴阑珊,只想早些离开此地,免得惹出其他变故。
他拿定主意,便不再多想,直接把注意力从那飞剑上移开,正要准备爬上梯子,看那jiān夫yín妇,是否完了好事。
却在转身之际,猛又发现这间密室的角落,还堆着不少杂物,乱糟糟的,什么都有,刚才只顾看那飞剑,一时之间竟没注意。
张桐脚步一缓,不禁向那墙角多看了几眼,心里灵机一动,暗忖:“刘天威能与师父平辈论交,修为必是不弱,眼界也非寻常。这些东西被他当做破烂堆放,于我却未必没有用,既然与那飞剑无缘,何不把这些东西收了,总算也不白来一趟。”
张桐打定主意,脸上不由露出一丝诡笑,忙把五yīn袋催出一道光圈,就要把那些杂物全都收去。
可是正在这时,他又忽然想起,这些杂物虽然无用,却也占了不少地方。如果全都收去,即使刘天威再不留心,也要发现丢了东西。
张桐本来行事十分谨慎,刚才因为被飞剑慑了心神,才会失了分寸。这下回过神来,立刻觉出不妥,急忙收住五yīn袋,心说:“我也不知刘天威的手段,冒然全都取走,必会惹他追查。万一顺藤摸瓜,找到我的头上,却也不好交代。还是从中挑拣两件,其他原位不动,以免节外生枝。”
不过五yīn袋已经被他催动起来,虽然及时停住,但是那些杂物,都给吸摄起来,被一道光圈兜住,悬浮在半空当中。
即使这间密室比较宽敞,但五yīn袋展开来,也有三四尺见方。张桐唯恐触动另外一边的九子母yīn魂阵,赶紧催动五yīn袋,想把东西放下。
谁知恰在这时,他无意间,忽又瞧见,原来堆放杂物的那个墙角,居然还剩了一个约有半尺多高,满是锈迹斑斑的铜皮葫芦。
张桐登时吃了一惊,不禁暗自狐疑,心说:“我这五yīn袋虽然不及师父那条,可总也算是一件法宝,寻常七八百斤的东西,轻轻一吸,就能摄住,居然收不动这个葫芦,莫非这葫芦还有什么特异之处?”
想到这里,更使张桐眼睛一亮,忙把五yīn袋收起来,抢了几步拾起那个葫芦,用袖子拂去灰尘,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葫芦入手颇有分量,大约有五六斤重,通体浑圆,并无壶嘴。葫芦肚上还有不少字迹,也不知如何刻录上去,密麻麻足有二三百字。可惜这些字迹全都凌乱不堪,处处词不达意,根本读不明白。
张桐看出古怪,不禁心中暗想:“听说许多修真大派唯恐道统外流,传承功法皆有秘密手段,非是自家亲传弟子,或者机缘丰厚之人,即使得到秘籍,也难读出jīng髓,莫非这个葫芦也是哪家名门大派的传承秘典!”
他越想越觉得可能,冥冥之中竟有一种感觉,这个锈迹斑驳的铜皮葫芦,甚至远比那口被困在九子母yīn魂阵中的飞剑更为重要。
张桐不禁暗自窃喜,又将葫芦仔细端详一番,也没能看出任何端倪。这又使他生出一丝犹疑,别是刚才给弄错了,赶紧催动起五yīn袋,对那葫芦再试一次。
这一回由他刻意施为,五yīn袋的吸力还要更大。但那葫芦亦如磐石,任他如何催动真气,五yīn袋就像找不到方向似的,只在半空中到处乱窜。喷出那道光圈,落在葫芦周围,立刻就被驱开,根本到不得近处。
张桐一见,亦是大喜,心中更加笃定,这个葫芦必定非同小可,说不定还是一件异宝。忙又收了五yīn袋,找出一块方布,将那葫芦包好,直接系在腰间。
他得这个葫芦之后,其他寻常东西,便也入不得眼。重新把那些杂物归置一下,尽量让看不出,曾经被挪动过。然后瞧了那飞剑一眼,丝毫也不留恋,径直爬上梯子,听听外间动静,确定已经无人。这才匆匆出了那座小楼,小心翼翼避开府中衙役,回到他所住的那间小院。
;
第十二回 小天王
这时早已过了晌午,张桐因为得了一番际遇,转倒也不觉得饥饿了。兴致勃勃回到他住的小院,准备好好研究研究那个葫芦。却不料刚一进屋,就发现昨天给他送饭的那名丫鬟,正百无聊赖的坐在桌子旁边。
那丫鬟一见张桐回来,立即起身迎了过来,由于昨天相谈甚欢,也就少了几分疏离,毫不客气的娇嗔道:“公子这是去了哪了?害得奴婢白白等了许久,好好的饭菜都放凉了。”
张桐听她一说,不禁看了看桌上摆的六样小菜,另外还有两碟点心和一小壶酒,比之昨天晚上还要用心许多。
原本他还不觉得饿,这时一看那丰盛饭菜,却立刻搅动了五脏庙。又恐怕那丫鬟继续刨根问底,连忙主动赔罪,推说师父有事,吩咐必须让他亲自去办,这才搪塞过去。然后不容那丫鬟再问,直接坐了下来,不管饭菜凉了,拿起筷子就吃。
那丫鬟立时急了,连忙叫道:“公子且慢,这些都已凉了,等我去厨房再备些新的来。”
张桐也真是饿了,从昨晚到现在,将近十个时辰,早已是腹内空空,恨不得立刻填饱肚子,忙对那丫鬟摆摆手,道:“这些已经很好,姑娘不必麻烦。”
那丫鬟见争他不过,只好暂且作罢,再次坐了下来,直等他吃完了,又闲说了几句,才收拾了食盒离开。
张桐跟着送到院外,见她娉婷走远,却是皱了皱眉,不禁做贼心虚,暗暗叹道:“果然还是让这小丫鬟撞见了!今天一天我几乎都不在这,万一来rì东窗事发,刘天威调查起来,只怕是个麻烦啊!”
其实刚才张桐就想多给那丫鬟一些金银财帛,让她守口如瓶,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此举十分不妥。毕竟张桐与她只是萍水相逢,双方本来没有半点干系,如果突然送出重礼,岂不是更要惹她怀疑。
张桐左思右想,愈发感觉不妙,肚子里自有千百个主意,却总归没有一个万全之法。而且刘天威究竟不是常人,必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手段。等他闭关出来,若发现有人进过那间密室,未必就不能查个水落石出。
为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但是他如果跑了,就等于不打自招,更把甄远道也给连累其中,恐怕这份师徒缘分也要跟着烟消云散了。
张桐思忖许久,也无万全之策,所幸刘天威这次闭关,特意邀请甄远道前来相助,两三天内,不会出来,倒也不用急在一时。
张桐想到这里,亦是略微松了一口气,见那丫鬟已走远了,他也正要转身回去。却在这时,忽听有人呼唤,忙又扭身一看,只见这小院旁边的一片竹林间,施施然的走出一个穿白挂素的少年。
看那少年的年纪,也就比张桐大一两岁,身高却要高出半头,身板挺拔,好似青松。尤其那五官摸样,也生的十分英俊,原本张桐这幅皮囊算是不错,可是这一回却给比下去了。
那人见张桐循声望来,脸上自然生出一股傲然之sè,不慌不忙,来到近前,颇为矜持的露出些许笑意,淡淡道:“兄台可是随甄师伯前来的张桐师弟么?”
张桐微微一愣,虽然不喜此人倨傲,却也不失礼数,一抱拳道:“在下便是,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淡然一笑,前趋几步,道:“在下刘子玉,承蒙家父余荫,练过几天道法,受朋友们抬爱,平时常唤我一声小天王。”
张桐立刻明了,此人多半是刘天威的儿子,否则也不会如此盛气凌人,只不过那‘小天王’的称谓,着实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张桐心里冷笑,表面却不露声sè,索xìng将他捧起来。听他说完,立刻大喜,然后躬身施礼,道:“原来竟是小天王!早就听闻小天王的大名,今rì一见,当真幸会!”
刘子玉心高气傲,原本半点也瞧不上张桐,只是顾及甄远道的面子,这才按照礼数过来拜见一下。而且在他心底,甚至连甄远道,也不甚放在眼里。认为甄远道除了修炼时间长久一些,其他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他到了那个年纪,修为必定远非如此。
这一次刘子玉听说甄远道带了一名弟子,便存心想要试试,到底是自己厉害,还是甄远道的徒弟更胜一筹。
张桐还不知他来者不善,虽然心中不喜,还要虚与委蛇,与他见礼之后,便要往院里请让。
刘子玉早就打定主意,要跟张桐分个高低,哪会轻易放过,立刻哈哈笑道:“张师弟且不急回屋叙话,我早就听闻甄师伯修为高绝,师弟得承道统,必也道法jīng臻,今rì既然相见,不如你我二人切磋切磋。如何?”
张桐微微一愣,不禁皱了皱眉,心说:“这刘子玉到底是什么意思?虽说从师父和刘天威那说起,两家算作世交。可是我们俩却不曾相识,尚是初次见面,就要与我比试,这可不大友好了!”
刘子玉见张桐面露难sè,以为他心生惧怕,更加趾高气扬,故作大方道:“师弟休要多虑,说好只是切磋,我便点到为止,必不会让师弟受伤!”
张桐见刘子玉目中无人的嘴脸,心里愈发厌恶,又吃言辞一激,几乎答应下来。然而张桐自家心里再明白不过,他虽托名是甄远道的徒弟,可是入门才不过三个月。如果一时激愤,硬着头皮,应承下来,只能自取其辱罢了。
所幸张桐并非真是少年心xìng,旋即按下胸中火气,好整以暇,笑了笑道:“小天王言重了!非是不愿与小天王比试,实在是小弟入门不久,还未得师父真传,如何敢出来献丑,还请小天王多多见谅。”
这下转是刘子玉觉得不好意思了,张桐已经示弱,他再咄咄逼人,却是有失风度。况且他心底虽然狂傲,却也不敢真格落了甄远道面子,无可奈何,只好作罢。耐着xìng子又与张桐寒暄几句,便要转身告辞,然后离了西院,直奔府衙后堂。
由于后堂这边,住的全是女眷,不准外人入内。刘子玉是府君之子,才会没有这些避讳,径直穿堂过屋,来到一间花厅,推门走了进去。
花厅内并无旁人,只有一个光艳照人的美貌妇人,靠着一袭软榻,正在独自品茗。
那妇人身罩着一件锦缎暖袍,海棠chūn睡似的,一身慵懒媚态。若是张桐在此,定能一眼认出,居然就是晌午时候,与那老者偷情的风sāo女子。
可是此刻,这美妇人的身上,却看不见半点轻浮。仿佛明媚之中,更有几分端庄,让人不由得生出许多亲近。
刘子玉进到屋里,脸上竟少有的露出几分少年天真,笑嘻嘻的挽起那妇人臂弯,甜腻腻的叫了一声“母亲”。
那妇人娇媚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懒洋洋的问道:“见到甄远道的徒弟了?”
刘子玉点了点头,道:“嗯!孩儿见了,不过是个rǔ臭未干的小子罢了。入门也没多久,修为应该不高,刚才邀他切磋,他也未敢应承。”
那妇人饶有深意的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甄远道平素最重面子,这次前来又颇有艰险,怎会带个没用的弟子?”
刘子玉道:“母亲何必多虑,这几天派人多盯着一些也就是了,凭他那点修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
第十三回 暗伏杀机
那美妇人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如此也好,不过旁人我不放心,还是你亲自去,到了必要时候,也好随时动手。”
刘子玉微微有些诧异,不禁皱了皱眉道:“难道母亲真要杀了甄远道那徒弟?虽然母亲和舅舅联手,倒也不惧那甄远道,但是万一事情败露,又要牵扯到爹爹身上,到那时可就不好收场了。”
那美妇人叹道:“玉儿,为娘如何不知此计行险!可是自从四五年前起,你爹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愈发的对为娘疏离起来,这两年更把我视若仇敌。原先凭我的修为,还能压住他一筹,但是这次他却不知从何得来玄yīn聚兽幡的炼制秘法,又得到甄远道相助,捕捉许多凶兽jīng魂。一旦等他将此幡炼成,即使我与你舅舅联手,也未必能敌得住他。本来我想让你舅舅,半路把甄远道截下,可惜功败垂成,还险受了重伤。事到如今,我也再无他法,只好出此下策。”
刘子玉见那妇人神sè黯然,心里愈发心疼起来,忙说道:“母亲放心,孩儿听话就是。”
那美妇人道:“你先把他盯住,且也不急动手。玄yīn聚兽幡乃是魔道重宝,并非容易炼成,如果他们失败,就是再好不过。若是万一成了,你就立刻下手,杀了甄远道那徒弟。届时甄远道追究起来,你爹怎么也要护着你,再加上为娘和你舅舅,足可把甄远道打得重伤遁走。那时你爹不但失了强援,还要多出一个仇家,更离不开咱们娘俩。最后再逼他把玄yīn聚兽幡传给你,免得留下,成为祸根。”
原本让刘子玉跟他母亲一同算计自己爹爹,他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但是一听那妇人说,把玄yīn聚兽幡给他,顿时令他眼睛一亮,心底那点愧疚也给抛到九霄云外了,笑逐颜开,听命而去。
而那美妇亦是松了一口气,跟着送到门外,看他渐渐走远,才回过身对着一扇屏风招了招手,道:“哥哥,玉儿已经走了,你出来吧!”
跟这话音一落,从那屏风后面,也传出一声叹息,随即走出一个容貌儒雅的中年书生,正是前番曾在半路设计截杀甄远道的郑渊。
郑渊走到妇人跟前,扬头向刘子玉的背影望了望,沉默半晌,才黯然道:“小妹,这些年苦了你了!”
那妇人眼里闪过一抹异sè,随即回到榻上,淡淡道:“什么苦不苦的,还不就是那回事!当初你和师父为了独占登平府这方圆千里,逼我嫁给刘天威,如今子玉都大了,再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
郑渊摇了摇头,似乎自觉理亏,便也没再多言。而与此同时,张桐送走刘子玉,回到屋里,还不知道,有人正在算计他的xìng命。
这时左右无人,他忙迫不及待,把系在腰间那个葫芦解了下来。此前在那间地下密室内,因为心情紧张,也不容他细看。这次再拿出来,正好心无旁骛,上上下下看了一个周全。
可惜张桐看了半天,也没发现任何端倪,使他不禁有些气馁。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这么容易就能发现窍门,这个葫芦早就被刘天威视为宝物,又如何有机会落到他的手上。
张桐立刻打起jīng神,想起上回得那三枚符箭,甄远道曾命他先用jīng血洗练才能使用,莫非这个葫芦也需侵染jīng血,才能激发其中禁制运转起来?
他的心中一闪念,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禁跃跃yù试,忙挤出几滴血,抹在那葫芦上,并且试着输入真气,集中意念,抱元守一,想要将那葫芦催动起来。
岂料那葫芦好像一个死物,任他如何催动,就是没有反应。
张桐眉头紧锁,不禁暗暗忖道:“莫非jīng血不够?”
中指之血,原是人体jīng华,尤其修道之人,更讲究气血充盈。如果jīng血损失太多,非但自损修为,还会留下暗伤,殃及rì后成就。
张桐刚才一口气挤出数滴jīng血,已有亏损,若要再来,非得伤了元气不可。他虽对那葫芦寄予厚望,却不肯为了一件宝物,坏了自家修真的根基。
而且修炼到了一定境界,还能增长寿命,譬如寻常之人,七八十岁便已油尽灯枯。而一旦修成真气,就可活到百岁,耳聪目明,健步如飞。若能更进一步,打通全身穴窍,突破天地玄关,达到‘化神’的境界,更能延寿千年,不老不死。
张桐深知,法宝纵然威力再大,如果自身修为不济,等到寿限尽了,一切亦是虚妄。只好打消这个念头,再另想别的办法,一直折腾到深夜,也没能把那葫芦鼓捣出一点名堂来。
这不禁令他有些泄气,只好暂时放弃,留待rì后钻研。然而就在此际,他正要将那葫芦收起,却发现葫芦底下,竟还有一个凹槽。
刚才张桐只顾研究这葫芦的妙用,并没在意这底下还有凹槽,这时腾出手来,不禁多看几眼,发现那凹槽还有机关,正好能嵌进一颗珠子。
张桐灵机一动,顿时恍然大悟,心说:“难怪我费尽心思,也难催动这个葫芦,定是这里缺少一个东西!”
张桐一面心想,一面愈发笃定,这个凹槽必是催动葫芦的关键。不由得暗暗追悔,之前在那密室,没有仔细查看,居然把最重要的东西遗漏了。
其实他的心里也知道,很可能刘天威得到这葫芦时,就没有底下镶嵌的东西,但是哪怕一线希望,他也不愿轻易放弃。心里略微合计一下,忙将那葫芦收纳好,迫不及待,出了屋外,避开闲杂人等,直向刚才去过那座小楼奔去。
恰逢此时,刘子玉得了他母亲应允,将来事成之后就把玄yīn聚兽幡给他,正兴冲冲回来盯着张桐。
眼看张桐风风火火奔了出去,顿时使他心意一动,暗暗想道:“甄远道这废物徒弟急匆匆的要去干什么?莫非还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刘子玉心下狐疑,唯恐张桐坏了他的好事,甚是不敢怠慢,急忙蹑足潜踪,在后跟了过来。
本来刘子玉的修为就在张桐之上,况且这时张桐急切万分,根本没有注意,身后有人跟着。只顾来到那间小楼外面,十分轻车熟路,飞身一纵,跳上二楼,转眼之间,人就消失不见了。
由于刘天威得了那口飞剑,一直将其视为至宝,对任何人不曾透露。因此刘子玉并不知晓,这座小楼的下面,还藏有一间密室。
眼看张桐进了里面,他紧随其后,却不见了人,登时使他脸sè为之一变。偏那密室入口,设计十分jīng巧,若非事先知道,实难被人发现。
刘子玉翻找了一阵,仍是一无所获,又恐弄出动静,打草惊蛇,只好作罢。不过他也颇有耐心,一时找不到人,也不觉得气馁。索xìng在那小楼外面,寻了一处藏身,只管守株待兔,料定张桐早晚都要出来。
这时张桐还不知晓,他已被刘子玉盯上了,一心一意只想找到本应镶嵌在葫芦底下的那件东西,进了那间密室,立刻搜索开来。
可惜事与愿违,凭他如何仔细,除了中间的九子母yīn魂阵,几乎把整间密室给翻了个遍,也没发现一个能契合的物件。
张桐自忖没有任何遗漏,不禁有些泄气,心知那件东西,恐怕真的不在这里。九子母yīn魂阵他无论如何不敢触碰,其他地方都已搜了不下三遍,如果落在这了,不会还找不到。
张桐意兴阑珊的把翻得乱七八糟的密室收拾一下,觉得看不出什么异样,便再不敢久留,顺着梯子上去。然后翻身出了小楼,正想沿着原路返回,却不料还没等出那院子,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笑,道:“张桐师弟,这匆匆的,是要上哪去呀?”
张桐登时吃了一惊,忙拧身望去,只见刘子玉,一脸不怀好意,正从一片yīn晦的树荫下面走了出来。
;
第十四回 毁尸灭迹
幸亏张桐还颇有急智,一开始被刘子玉吓了一跳,但很快就反应过来,笑了一声,道:“哎呀!原来是小天王!”
刘子玉向前迈了几步,一面打量张桐,一面冷冷笑道:“张桐师弟真是好忙啊!莫非咱们有何招待不周,还得师弟亲自出来奔忙?”
张桐这时冷静下来,内心略一思忖,立刻就猜出来,刘子玉十有**是从他的住处跟到这里。而刚才他进入密室之内,刘子玉却只在外面守住,便说明刘子玉多半还不知那密室的所在。
张桐想通此节,不禁心下大定,好整以暇道:“有劳小天王记挂了,非是府上招呼不周,实是小弟奉师父之命,有一些私事要办,还请小天王见谅。”
原本刘子玉对甄远道还有几分忌惮,但是此时此刻,他早做好准备,一旦刘天威炼成玄yīn聚兽幡,他便要按计划出手杀了张桐,索xìng半点颜面也无须顾忌了。
刘子玉淡淡道:“哦?原来是甄师伯的吩咐,不过这毕竟是我刘家的府邸,师弟随意乱闯,若不说个清楚,恐怕甄师伯的脸面也不好看!”
说话间,刘子玉又向前逼了几步,张桐见他脸sè似是不善,心知甄远道的名头也唬不住,不禁内心更加焦急。
尤其张桐发现,刘子玉看他的眼神,似乎隐隐动了杀机,更使他觉得惴惴不安,心说:“难道是师父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否则刘子玉怎敢对我妄动杀机?”
而且更令张桐感到害怕的是,那间密室刘天威连自己儿子都不肯告诉,若是发现被他闯了进去,即使顾着甄远道的面子,大概也不会轻易饶了他。
张桐一面心想,一面暗暗准备,把五yīn袋摸到手里,索xìng也不管刘子玉是不是府君公子,万一情况不对,就先下手为强。
而此时刘子玉还不知张桐已经准备好了,瞧出张桐神sè犹疑,还当已经把他吓住。心里对他更加不屑,暗道甄远道空有其表,收个徒弟竟如此废物。
张桐故作惊惧,原是为了麻痹敌人,索xìng也不管刘子玉心里如何想法,唯唯诺诺道:“这……其实小天王所言,也未尝不在理,可是我受师命……”
刘子玉看出张桐懦弱,更加倨傲起来,没等他说完,就冷哼一声,将他打断。抢了几步,到了跟前,伸手就把他脖子捏住,直接从地上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这小杂种,只知甄远道会责罚你,却不知本少爷杀你,如同碾死一只蚂蚁!”
原本张桐也不是善茬,眼看事态不妙,又被钳住脖子,顿时又惊又怒,真气催动起来,劈手就把五yīn袋打了出去。
刘子玉因为家学渊源,又比张桐年长两岁,早已开辟出气海,打通十多处穴窍,在同辈之中算是难得,否则也不敢报出小天王的名号。
若要凭他的修为,加上刘天威夫妇一早给他的两件护身法宝,收拾张桐本是十拿九稳。但是他却低估了张桐,以为张桐仅是入道数月,未得甄远道的真传,将其当做凡人,根本未加防备。
岂料张桐竟天赋异禀,不到三月就已辟出气海,并且打通了几处穴窍,虽然远不及刘子玉,却也能够催动法宝。更没想道的是,因为进境颇速,甄远道一时欢心,又赏了一条五yīn袋给他。
顷刻之间,只见jīng光一闪,随即一道黑圈兜头罩下,刘子玉还没反应过来,就给一股吸力,卷进五yīn袋里。
张桐更为歹毒,一击得手之后,立刻把五yīn袋内的毒罡发动起来。刘子玉被强收进五yīn袋,一时间还没有死,忙想用法宝护身。却抵不住张桐一不做二不休,一旦动起手来,便打定了主意,非要将他制死不可。
紧跟着,还没等刘子玉把法宝取出,就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团青光,在他身上一扫,登时毒气罩面,哼了一声,气绝身亡。
张桐怕他还死不绝,将五yīn袋运转不停,催动一道毒罡,好像磨盘似的,直至把刘子玉的尸体,磨成一汪脓血,才肯善罢甘休。
到了这时,张桐才算松一口气,回想刚才不禁阵阵后怕。若非刘子玉大意,对他没多少防备,或者他手脚再慢点,让刘子玉反应过来,再或者出点其他什么意外,都足以使他陷入万劫不复,那时死的可就不是刘子玉了。
又过片刻,张桐才稍微定了定神,心有余悸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却没注意,就在刚才,刘子玉被五yīn袋炼成脓血之际。被他用布包住,系在腰间的那个葫芦,竟忽然泛起一阵微弱的金光。
随那金光一闪,五yīn袋内的刘子玉正被炼化,所剩除去脓血,还有一点jīng华,居然让那金光一卷,就被从中吸摄出来。
原本五yīn袋也是一件法宝,除非破去禁制,外物绝难侵入。但是那葫芦偏生奇异,仅洒出一点金光,竟如入无人之境,无声无息就把那点jīng血夺来,五yīn袋的禁制居然毫无反应!
那葫芦得了一点jīng血,顿时犹如久旱逢甘霖,斑驳的表面上泛起一阵水波似的流光。上面那些凌乱的文字,快速蠕动起来,好像全都活了。可惜那点jīng血,很快就耗尽了,葫芦上的字迹还未结成文章,便光芒散尽,恢复了原状。
可惜此时,张桐刚把刘子玉炼化了,还在心有余悸,根本没注意到,被他带在腰间的那个葫芦,竟然在这一瞬间生出许多异变。
随即那金光敛去,张桐还一无所知,只顾筹划后计,心中暗暗忖道:“刘子玉乃是刘天威的嫡子,如今却惨死在我手上,若查不出来还则罢了,若是rì后一旦东窗事发,刘天威非让我给他儿子偿命不可。到那时即使是师父,多半也不会为了我这才收了几个月的徒弟,跟多年的老友翻脸吧!”
张桐越想越觉得凶险,虽然周围无人亲眼看见,他用五yīn袋把刘子玉炼死。但刘天威乃是修真之人,身具许多异术,难保不会查知,他却不敢心存侥幸。内心思忖良久,也无万全之策,到了最后唯有把心一横,暗想道:“左右他刘天威也非良善,祭练九子母yīn魂阵,已是十恶不赦!我便把他弄死,也是替天行道,索xìng一不做二不休,只要他父子死了,自然万事皆休。”
张桐拿定主意,便觉心下稍安,但是他也深知刘天威不同于刘子玉,凭他一人之力,万难与之为敌,还得借助甄远道的力量才能成功。
多亏他也诡计多端,此时肚子里更钻出许多毒计,被他眼珠一转,已然有了计较,脸上露出一丝jiān笑,随后居然心安理得,飞身翻出墙外,径直回了住处。
这时张桐还不知刘子玉的母亲和舅舅也非常人,只把刘天威当做唯一大敌,随后几天更也无心修炼,打起十二分jīng神,时刻也不敢分心,只顾探听府衙后院那间静室的动静。
转即又过六天,就在第七天快到晌午时候,张桐温养了一阵真气,正等那丫鬟给他送饭,忽听后院传来一声长啸,高亢无比,犹如风雷。
张桐微微一惊,赶紧出了院子,身影掠起直向后院飞奔过去。本来他住的地方,离后院那间静室也不太远,只有百余丈距离,眨眼间已经到了。
这时那间静室的门正好开启,只见甄远道和刘天威皆是满面红光,肩并着肩从里面走了出来,大约此番闭关各自都得了许多好处。
张桐见他二人,赶紧迎上前去,分毫也不见做作,满脸带笑,躬身施礼,贺道:“恭喜师尊与刘师叔,道力无边,仙法大成!”
那二人听得恭维,亦是一同哈哈大笑,尤其刘天威更加志得意满,瞧了张桐一眼,与甄远道笑道:“甄兄这徒儿果然乖巧伶俐!若非甄兄捷足先登,小弟我都要动了收徒之念了!”
甄远道心情不错,淡淡笑道:“贤弟休要说笑,这登平府地方千里,人口百万,不知藏有多少资质绝佳的少年,贤弟若要收徒,何须羡慕贫道。旁人且也不说,单是子玉贤侄,就已胜过这小业障许多了。”
刘天威素来对自己封疆大吏的身份颇为自得,这时听甄远道提及,更是傲里多尊,口称“哪里哪里”,内心却十分得意。只是后来提到刘子玉时,脸上一闪而逝,一丝古怪神情。
不过那神情只一闪而逝,而且刘天威十分了解,甄远道这人气量不大,心里那种高人一等的想法,也没表露出来。旋即微微一笑,略又寒暄几句,就转身回了静室之内。
其实这一次,刘天威请甄远道前来,帮助他炼制玄yīn聚兽幡,就是为了克制他意外得来的那口飞剑。想要借助外力,将其完全炼化,而并非如刘子玉母亲所想,是专门要用来对付他们的。
随甄远道一路来的那三辆马车上,所载的就是炼制玄yīn聚兽幡的几种重要材料,因为其中有几样是活物,还有不少凶兽生魂,不能用五yīn袋收取,这才雇了几辆马车运来。
作为回报,刘天威则奉出了一枚三百年一熟的朱果,帮助甄远道突破现有的桎梏,达到练气境界的第九重周天。
由于人天生就有三百六十个穴窍,每三十个穴窍合成一个循环,一共又有十二重循环。因此大多数门派的练气法门,亦是殊途同归,共十二重周天。
甄远道十二岁入道,苦修不辍五十多年,才勉强练到第八重。却因为他自身资质有限,再想凭借苦练提升已经不太可能,要不然以他的xìng格,也不会费尽周折,不辞帮助刘天威,来换取那颗朱果。
而今,两人各取所需,亦是皆大欢喜。只不过刘天威炼制那杆玄yīn聚兽幡,乃是作为他的本命法宝,事关身家xìng命,许多关键之处,自然不肯暴露在甄远道的面前。这才借着甄远道炼成第九重周天的由头,故意提前破关,把他礼送出来。
;
第十五回 黑狗钉
张桐看着刘天威又回到那间静室,不由松一口气,内心暗自窃喜,心说:“看来刘天威的好运果然已经到头了,如果他现在查问一下,发现刘子玉不见了,一时仓促之间,我还不好准备,如今看他还有许多牵绊,正好容我说服师父助我。”
张桐一面私自合计,一面随同甄远道回到这几天住的那个小院,一路又说了许多恭维的话。直等到了屋里,四下无人之际,突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师父,这几天您与那刘府君闭关时,弟子却无意之间发现了一个好去处。”
甄远道本来刚刚突破第九重周天,正要运功调息,重新温养真气。忽听张桐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话,不禁微微有些不快,皱了皱眉,冷冷喝道:“你这业障,有什么事,还不快说!休要误了我的修行!”
张桐心知甄远道脾气喜怒无常,不过这一次他揣有一张底牌,料定只要说出那口飞剑的所在,甄远道必定不会怪罪,依然不紧不慢,好整以暇说道:“师父莫要着急,且容弟子一问,不知师父进了这间院子,可曾觉得有什么异样?”
甄远道微微一愣,神念略一感应,立刻脸sè发黑,不禁大怒道:“刘天威怎敢将我安排在此,yīn晦之气如此之重,让我如何吐纳jīng气!”
张桐赶忙劝道:“师父息怒,若非如此,哪还有弟子下面一番奇遇。”
到了这时,甄远道也静下心来,看出张桐必有所恃,否则绝不敢这般吊他胃口,索xìng不再急着修炼,好整以暇道:“你且细细说来。”
张桐晓得适可而止,也就不再卖关子了,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就把他当初外出寻找修炼之处,却意外撞见刘天威的夫人与管家偷情,然后躲进衣柜,继而发现密室,还有密室之中,用九子母yīn魂阵困锁住的一口飞剑,一股脑的全都道出。却唯独把那葫芦,以及他暗算刘子玉之事,给从中省略过去。
甄远道听罢,也跟着吃了一惊,沉吟半晌,方始问道:“你此话当真!刘天威那密室之中,果然藏有一口飞剑!”
张桐忙道:“师父,这事弟子怎敢胡说!若是不信,弟子这就带您去亲眼瞧瞧,如有半句假话,弟子甘愿受罚!”
说话间,张桐起身就向外走,却被甄远道忽然喝止,沉声道:“慢着!此事非同小可,容我从长计议!你且再把经过与我细说一遍。”
张桐察言观sè,只见甄远道说话之际,突然眼中厉sè一闪,便知此事多半成了,内心不禁暗暗一喜,赶紧又把事情经过仔细复述了一遍。
其实张桐早就料定,甄远道抵挡不住飞剑的诱惑,甄远道与刘天威虽是朋友,但也只是各取所需,绝谈不上多深交情。
而且甄远道曾不止一次提起,多年来一直想要一口飞剑,却始终未能如愿以偿,几乎成了他心中执念。眼下就有一口飞剑近在咫尺,几乎触手可及,不知道也罢了,既然已经知晓,又如何能让他忍得住杀人夺剑的心思。
随着张桐说完,甄远道终于按耐不住,猛的站起身来,捻着胡须,冷冷笑道:“也罢!常言道,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况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那口飞剑被我知晓,就只好委屈刘贤弟了。”
说话之间,甄远道的脸上已是杀机尽显,随后立刻吩咐张桐头前带路,师徒二人出了小院,直向那座小楼而去。
这次张桐更是轻车熟路,进了院子直接跃上二楼,打开那只红木大柜,在里面摸索一阵,便听见咔的一声,顿时向内陷下去一个暗门。
甄远道早就迫不及待,见那暗门开启,不禁眼睛一亮,直接拨开张桐,抢先冲了进去。待到四下油灯亮起,只见一口青sè飞剑,悬浮立在九宫台上,剑光微微犹如一汪碧水。
甄远道凝凝望着,双目之中,神sè呆滞,竟是不由得看的痴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哈哈大笑道:“飞剑!果然是一口飞剑!”
张桐还从没见过甄远道如此失态,往常那冷漠清淡的xìng情完全被抛却,仿佛压抑了许久突然爆发出来。
甄远道一脸狂热的盯着那口飞剑,缓缓绕着下面的九宫台走了一圈,忽又冷笑一声,道:“亏刘天威想得出来!竟用九子母yīn魂阵来镇压飞剑!可惜区区一座阵法,岂能拦得住我!”
说话间,并指一点,陡然从他袍袖中飞出一团乌光,在他头上盘旋两圈,随即口中念诵咒诀,就要催动那团乌光攻去。
眼见甄远道挥手之间就要破去九子母yīn魂阵,张桐却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这师父,平时一副恬淡清寡的xìng子,干起杀人夺宝的事情却如此干脆,赶紧上前阻拦道:“师父且慢动手!”
甄远道被他一喝,不禁微微愣了一下,猛然回头望来,脸sè十分不善。
张桐心知甄远道已经被飞剑蒙蔽了心神,恐怕他误会,赶紧分解道:“师父!这口飞剑对于刘天威乃是十分紧要之物,留下九子母yīn魂阵,想必与他心神相连。此间阵法一破,定会为他所知,少不得又要拼杀一阵。纵使师父修为远胜于他,也要平添了许多麻烦。不如先布置一些手段,再把他引过来也不迟。”
本来甄远道并非是莽撞人,只是骤然之间被贪yù蒙蔽了心智,这时听得张桐提醒,立即如梦惊醒,不禁暗暗庆幸,心说:“幸亏前番路过鹰嘴山时,灵机一动收了这个徒弟,否则刚才心神失守,几乎要走火入魔了!”
不过甄远道极为在乎脸面,虽然内心感激张桐,表面上却不肯流露。好整以暇,点了点头,道:“算你说的有理!刘天威虽然不足为惧,但是这次我助他炼成那杆玄yīn聚兽幡却颇有几分威力。若他凭借此幡,与我拼起命来,还真有些不好拿捏。”
张桐见甄远道清醒过来,也跟着暗暗松了一口气,其实他倒是不担心刘天威如何不好对付,只是害怕此处空间有限,万一把刘天威招惹过来,他们两人在这动起手来,但凡一点余波也能要了他的小命。
而甄远道说干就干,禾山道本来就不是正道,他身为禾山道的长老,也没少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尤其这时,他心急夺取那口飞剑,办起事来更加雷厉风行。略一思量便已有了计较,袍袖一甩将那乌云收去,随即身影一晃又顺着来时那条梯子飞掠上去。
张桐不知他打什么主意,急忙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只见甄远道回到那座小楼的二楼,四下打量几下,忽然低喝一声,把手一扬,倏倏数声,从五yīn袋中飞出四枚七八寸长的乌黑小箭。
“咄!咄!咄!咄!”
一连四声,那四枚小箭分别钉在了室内四角的墙柱上,乌光陡然一闪,随即消失不见,紧跟着一股几乎微不可查的jīng气波动从周围弥散开来。
甄远道布下那四枚小箭之后,想了一想恐怕不能万无一失,又从五yīn袋内取出一只三寸多长的暗红sè铁钉,递到张桐手中,道:“这根黑狗钉是我三年前杀了一条活了三十年的老狗,取其腹下jīng血炼制而成,专能破人护身罡气,暂借给你使用,一会见机行事。即使我这‘四箭yīn杀阵’奈何不得刘天威,也会使他元气大伤,到时你再瞅准机会,争取将他一击毙命。”
张桐接过黑狗钉,顿时感觉手中一沉,没想到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铁钉,居然足有百十斤重,非是他练气小成,几乎要拿捏不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