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平六年
轰隆隆!殿外雷声阵阵,檐雨声声。
姬平躺在榻上,睁着眼睛呆呆的望着上方,好一会儿,才叹了口气,起身下榻来到窗前。
打开窗户,一阵冷风吹进来,冲散了殿中弥漫的草药味,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这时一道闪电划过,照得他清秀的脸色越发苍白,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面容,眼睛里却透出道不尽的阴郁。
“中平六年……”姬平喃喃自语着,脸上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他本是一个孤儿,身家薄,性子淡泊,自认除了死万事不萦于心。上过大学,学的历史,交过一个女友,可惜屈从于社会的现实分手了。
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做何进,不过同是孤儿出身,毕业后何进选择入了官场,他则选择留在学校做了一个图书管理员。
只是没想到号称浪里小白龙的他饭后散个步,跳水救个人,就回到了两千年前的东汉末年,这个即将爆发三国战乱的时代。
最无奈的是,三国还没有开始,他很可能就要出师未动身先死了。
只因为他这一世的身份很特殊。
夜空中又一道闪电划过,明光下,外面的宫殿重重看不到尽头。
中平六年,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这一年也叫做光熹元年、昭宁元年、永汉元年。
仅从年号上,就能看出这一年的混乱动荡,而这一切都源于一个人,董卓。
而他,很快就是董卓进京后的第一波刀下鬼。
这一世,他的身份是汉灵帝嫡子刘辩,如今的大汉天子!
一个继位不到五个月就被董卓废掉的少帝,因为在位不逾年,史学家甚至不把他看作正统的皇帝,没有为他撰写帝王传记,放眼望去,姬平只看到了悲剧。
穿越过来三天了,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与刘辩结合的,他只知道,自己完全继承了刘辩的记忆。
也许同是天涯沦落人,才让他取代了刘辩,因为刘辩虽然是刚继位的新帝,但心中也是孤独甚至冰冷的。
十四岁的刘辩前半生很简单。或许是天不佑汉,刘辩出生前,几个兄长全都夭折,刘辩出生后,灵帝怕他也养不活,便把他寄养在洛阳一个道人史子眇的家里。
那时道教及其兴盛,据说史子眇精通道术,而母亲何后也期望儿子能学些道术以自保。
所以刘辩的童年是在宫外度过的,直到九岁才回宫。
宫中不同于宫外,完全是另一个世界,除了何后那夹杂着几分威严的母爱外,幼年的刘辩感受不到其他任何亲情,父亲灵帝不喜欢他,祖母董太后更是厌恶他,压抑的氛围让本来活泼的他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灵帝驾崩,紧随而来的灵前继位,让他有些悲伤和茫然。
同月,大将军何进诛杀想要扶持他弟弟做皇帝的蹇硕。
次月,表叔骠骑将军董重被何进逼杀,不久祖母董太后也抑郁而死。
登基仅两个月,便经历了这一幕幕,他的皇位上染满了鲜血。
刘辩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同样,姬平也不喜欢,比之刘辩,他更是个懒人,胆子也不大,这样的日子实在是莫大的煎熬。
三天前,灵帝发丧文陵,刘辩大病一场,再次醒来,已经是姬平穿越过来了。
东汉末年分三国,英俊豪杰遍地走,一个让很多人向往的时代。但姬平只知道,他在图书馆里看过一个数据。
黄巾之乱前,东汉有五千六百多万人,到了三国鼎立时,仅余下七八百万人,十个人,历经大乱,只能活下来一个。
刘备说过一句话,乱世必出英雄,这个乱世也未免太可怕了,姬平却不想做什么英雄,他不过一个图书管理员,虽然懂得一些大势变化,却全然没有把握能成为活下去的那一个人。他宁愿到盛世做一个纨绔子弟,玩猫逗狗,走马飞鹰。
如今倒好,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他将是那第一个被淘死的。
“估计最多两个月,董卓就要来了……”姬平抿着嘴,眼里闪过不甘:“不行,既然重生了,那就要活下去,一定要在董卓进京前逃出皇宫!”
只是怎么才能逃出去呢?
他正拧眉苦思,突然咯吱一声,殿门轻轻打开,他转头看去。
一个瘦小的身影端着木盘悄悄走了进来,是个穿着一袭淡绿色衣裳的少女,大约十四岁上下,小小年龄,容貌便极是精致美丽,正是他的贴身宫女霍小玉,也是刚进宫不久。
“啊……陛下醒了!”霍小玉看到站在窗前的姬平,惊呼一声,忙捂住小嘴,低身行了一礼,欢喜的道:“太后刚来看过陛下,若知陛下醒了,定然十分欢喜,婢子这就去禀报太后。”
看着小姑娘欢喜娇俏的模样,姬平微笑着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小玉,深更半夜的就不必去惊扰母后了,明日我亲自去长乐宫看母后。”
霍小玉应了一声是,搁下木盘,端过来一碗热腾腾的药,脆声道:“陛下,这是御医开的药,要趁热喝了,身体很快就好了。”
她的声音极是好听,如同黄鹂一般清脆,却又带着粘柔软语的自然韵味。
姬平摇了摇头,随手接过药碗,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是大悲大伤之后又受了风寒所致,休息了三天也好的差不多了,不过喝点药也不错,至少恢复的快些。
“陛下怎么又开窗户了,夜里风大,对身体不好。”霍小玉忙放下药盘,去关窗户。
看着她忙碌唠叨的样子,姬平心中涌起一丝暖意,这一世,总算有人关心自己了,无论是因为什么。
他端起碗放到嘴边,浓烈的草药味冲进鼻子,一股若有若无的异香沁入鼻端,他面上笑容倏然僵硬,身子微不可察的抖了下,缓缓转过头看向忙着拉窗帘的霍小玉,淡淡的笑了笑:“小玉,深更半夜的还熬药,辛苦你了。”
烛光下,霍小玉面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陛下夸错了人了呢,这是文姐姐熬的。”
“文萝?”姬平淡淡的笑了笑:“她倒是辛苦了。”
他转过身,仰头端起药碗,在霍小玉看不到的视角,药顺着他衣服缓缓流下,他又转身把药碗给了霍小玉。
“啊,汤药洒到衣裳了。”霍小玉接碗时一眼看到了姬平被汤药浸湿的衣裳,忙放下碗帮他擦了擦,又道:“湿的厉害呢,婢子再去拿件衣裳。”
看着霍小玉出门而去,姬平脸色顿时变得阴晴不定,喃喃自语着:“文萝……文萝……曼陀罗……”
他心底渗起一股寒意。
如果他没弄错的话,刚才那碗药里有曼陀罗。
曼陀罗可以用于麻醉,但每次少量服用,便是慢性剧毒。东汉的医学虽然不算发达,但还至于将毒草作为治病的良药。
这分明是有人要无声无息的毒杀他这个天子!
姬平不懂得什么辩毒,但刘辩懂,史子眇道人夫妇最精于医术和用毒解毒,刘辩自幼在史道人家长大,自然也学了不少。
“文萝……会是她麽?”姬平心寒之余,又莫名的烦乱起来。
文萝只是一个宫女,但在刘辩心中有着很特殊的地位,而他继承了刘辩的记忆,自然也包括了感情。
他有两个贴身侍奉的侍女,文萝和霍小玉。
霍小玉入宫才几个月,只是个十四岁的小丫头,刚到他身边不久。而文萝年近二十,最是温柔端庄,从刘辩回宫后就开始侍奉他,五六年来无微不至。
在从小缺乏母爱的刘辩心里,文萝绝不是一个侍女,而是一个姐姐,甚至近乎于母亲的角色,地位比何后还要重要。
姬平来自后世,自然能理解孤独少年刘辩的那种微妙的心思和情结,而且他感同身受,所以他不敢相信文萝会下毒害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本来就是一个遇事冷静的人,只是被刘辩的感情干扰了。一冷静下来,他便直接排除了文萝下毒的可能性,因为他突然想起了,文萝是知道他身怀辩毒之术的。
难道是霍小玉说谎?应该不会,这个很容易被揭穿,再排开霍小玉。
他扩大了思考范围,究竟谁与他有仇?或是有利益冲突?
这么一想,他面色登时变得极为难看,他第一个想到的是十常侍。
无他,只因为十常侍在宫中的势力太大了,几乎统揽了宫中一切事务,而且都不是什么好货色。
十常侍只是个统称,灵帝在时,将最宠信的十二个宦官任命为中常侍,以张让和赵忠为首,朋比为奸,掌控宫禁,横征暴敛,卖官鬻爵,亲信遍布朝堂,父兄子弟更是遍布地方,欺压百姓,为祸甚烈,号称十常侍。
姬平如今虽是天子,但年方十四,未行加冠之礼,朝堂之事全由母亲何太后、大将军何进和太傅袁隗掌控,而宫内之事则全由十常侍操控,所以他不得不怀疑到十常侍。
何况,他身边除了两个侍女外,还有一个侍奉的宦官,中黄门张周,恰恰是张让的一个义子。
“张周……会是他麽?”姬平很想把文萝叫来询问,却又怕打草惊蛇,如果是张周通过文萝下毒的话,他此时一定会关注着文萝的动向。
“如果是张周,这是十常侍的意思么?为什么?”姬平眉头拧起。
按理说,宦官势力只有依附皇权才存在,十常侍的大敌也是朝堂的公卿大臣,又怎会对他这个天子下手?
这时,霍小玉拿了一套衣裳进来,娴熟的帮姬平换起来,小手温柔,幽香沁鼻,这在前世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但他此时却无暇注意,止不住又问了一句:“文萝呢?”
“文姐姐刚有事出去了。”霍小玉的声音轻柔悦耳,但姬平的心思却又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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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夜谋
换好衣服后,姬平强行打发霍小玉去休息,他又起身站到窗前,望着外面的漆黑。
滴滴答答的檐雨声,却难以安抚他的心绪。
深更半夜,文萝出去做什么了?
幕后的黑手会不会是十常侍?如果不是十常侍,那宫中还有其他势力?
作为一个悠然自在的图书管理员,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陷入这些阴谋。
许久,他叹了口气。下毒的事得先放一放,反正也毒不死他,历史上的刘辩也不是被毒死的。
当前头号大事还是必须尽快想办法逃出宫去,宿命的死敌董卓还没来,宫中居然就有黑手想要谋杀他,这地方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估摸着已经接近三更天了,他又披了件衣服,轻轻推开寝宫大门。
出门前,也不知出于什么念头,他随手取了搁在殿中的佩剑,挂在腰间。
或许,这把剑能让他有几分安全感吧。
来到了殿外长廊中,冰凉的夜雨飘在脸上,一阵阵凉风袭来,虽然是六月天,但他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门口守着三个黄门冗从,其中一个是黄门冗从的统领,仆射耿忠。
黄门冗从是天子的仪仗队和亲卫,平日在宫禁中则负责宿卫,天子出行则骑马侍卫于左右,虽然都由宦官担任,但也具备一些战斗力。
耿忠先前效忠灵帝,灵帝死后,便效忠他这个天子了。
姬平摆手制止了要跟随的耿忠,独自一个人在廊道中转悠起来。
夜空中阴云密布,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炸在头顶,地面上浊水横流。
抬眼望去,到处是高大的宫殿影影憧憧,仿佛黑暗中一个个庞然大物正围着他漠然冷视。
姬平禁不住又打了个冷颤,他大口呼吸着潮湿的冷气,脑子略微冷静了些。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来,徘徊了许久心中也没有头绪和办法,便要转身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姬平心中一惊,急忙闪身避在一根柱子后。
一个熟悉的身影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张周?!
一道闪电划过,照清了那人的面目,细眉斜眼,清秀无须,赫然是他身边的宦官中黄门张周!
姬平身子一颤,立时屏住呼吸,又往柱子后挪了挪,待张周经过后,他悄悄出来,看着他的背影。
深更半夜张周要去哪里?他下意识握紧了腰间的长剑,深吸了口气,在雨声的掩饰下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他没注意的是,自己身后不远处也悄无声息的跟了一个人。
走了一截,转过一个弯,他看到张周进了一处偏殿。
进门之前,张周似乎察觉了什么,回头四下看了看,姬平急忙闪在一根柱子后。
听到关门声,他从柱子后出来,张周已经消失,应该是进了那个偏殿。
那是什么地方?
他扫视了一下那个偏殿,门口有侍卫守护,一咬牙,也不顾什么天子威仪,跨过栏杆,从雨中斜穿过去,悄悄蹲到了偏殿一侧的窗户下阴影处,耳朵贴在了窗边。
偏殿中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
“父亲,孩儿将药交给了文萝,文萝有事,又给了霍小玉那小婢,孩儿已经试探了霍小玉,确定陛下已经服下药。”
这是张周的声音。
“哎!”一个阴柔的声音叹了口气:“我等此举也是无奈,希望先帝不要怪罪,都是何进和那帮士人逼迫我等太甚!”
姬平的心剧烈地跳动着,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赫然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
十常侍!果然是十常侍!
他禁不住攒紧了手心,虽然早有预料,但真正得知了真相,他的一颗心还是沉了下去。
十常侍在宫中的势力太大了,尤其是领头的张让和赵忠,侍奉三朝天子,灵帝便曾公然道,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可见其得宠程度。
他们的耳目亲信遍及宫中,便是何后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十常侍要谋害他,不由他不心寒。
宫中有两千多宦官,他此时只觉得自己被困在狼群中,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不错。”又一个声音道:“何进兄妹原本依附于我等,当初我等看他们出身低微,才扶他们上位,没想到如今他们倒与那帮士人联合起来要对付我等,那便休怪我等无情!”
这是十常侍另一个头领赵忠,和张让一样历任三朝。
“父亲且放心,孩儿调配的毒·药乃秘方,只消一个月,便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毒死刘辩,何况有上天相助,刘辩这次生病实乃良机,趁此下毒,便是他身体越来越来也不足为奇,谅那帮御医也不敢乱说什么。”
这是张让的另一个干儿子张奉,位居太医令,掌管宫中的二百九十三名御医。
“嘿!只要半个月,刘辩病入膏肓,我等便让何灵那贱人召何进入宫,到时候埋下刀斧手将这小人剁为肉泥,再杀了何灵,与许相、樊陵里应外合,扶董侯继位,又是大功一件,何况董侯年幼,自然依附我等,我等权力必然更大。”
十常侍中的张恭森然开口。
“不错,何灵当年鸩杀了董侯的生母王美人,又与何进逼死了抚养董侯的董太后,董侯心中定然深恨何进兄妹,杀了这二人,董侯非但不会怪罪,说不定会更加宠信我等。”
这是十常侍中的段珪。
“这个……太后平日里对我等还不错,可以留她性命,只迁往永安宫居住便是。”这是十常侍中的郭胜,是何进兄妹的同乡,素来与何后亲近。
“其实只要除去大将军何进便可,也无须伤害陛下和太后。或许,我等可以央求大将军,他并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这是十常侍之中的毕岚。
“哼!妇人之仁,剪草不除根,祸患无穷!不过,须防那帮士人与何进急切动手,我等还是要先低声下气苦苦哀求何灵,再送些财物与那贪婪的舞阳君和野心勃勃的何苗,让他们帮忙说合,拖延何进动手时间,一旦时机到了,便可行雷霆之事,再享一朝富贵荣华。”又一人道。
“还有耿忠那贱奴,如今宫中,只有他对刘辩死忠,必须先除了他才行……”
这个声音姬平最熟悉,赫然是刘辩曾经最为亲信的中常侍高望,兼任尚药监,监管御药的和合与供奉。
刘辩随同史道人学过用毒用药之术,自然与高望比较亲近。
讽刺的是,刘辩原本做皇子之时,曾专门为了高望之子举孝廉一事,去求当时颇守灵帝信任的名臣盖勋,结果被拒绝。如今张奉制作毒·药,如果说高望没有出力的话,打死姬平也不信。
窗外,他一颗心怦怦直跳,何进谋划诛杀十常侍一事,他自然知道,无论正史还是演义中都有记载,结局是何进反被十常侍杀害。
那个时间他记得,是中平六年的八月二十五,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
他之所以记得这个日子,是因为他前世那个最好的朋友何进,每年八月二十五都会大呼:呜呼哀哉,今天乃本大将军之祭日。
只是没想到,十常侍居然这么早就谋划着反击了,而且是连带他这个天子、太后和大将军一锅端,想要毒死他,再立他的弟弟董侯刘协为天子。
不过想想也是,何进既然要对十常侍动手,十常侍又岂是善类,怎会束手待毙!
“父亲,这文萝……似乎也有问题……”殿内又隐隐传来张周的声音。
文萝有问题?在外面偷听的姬平一怔。
却听张让冷哼一声:“一个贱婢,管她作甚!张周,你且去看看陛下服药后情况如何?”
姬平心中一惊,不及多想,急忙起身退后,斜跨栏杆,悄悄离开。
张周要查看他的情况,他必须赶紧回去做好伪装,只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他刚走了十几步,在廊道里转过那个弯,身后便传来殿门打开的声音,他急忙加快了脚步,只希望黑暗中张周看不到前面的他。
但就在这时,天空一道闪电划过,四面一片幽蓝亮堂,照得姬平的影子清晰的在地上闪着,他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
果然,身后传来了张周的尖声呵斥:“是谁?!”
紧跟着是急促追赶的脚步声。
姬平眼看躲无可躲,暗叹了口气,放慢了脚步,回头皱眉斥道:“张周,深更半夜大呼小叫什么!”
张周看到前面竟然是天子,本就心里有鬼的他登时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陛…陛…陛下!”
姬平淡淡的道:“这么晚了,你不歇息,在这里做什么?”
张周被姬平气势所压,讷讷的道:“奴婢…奴婢…奴婢在看雨!真是在看雨!”
姬平点了点头,没理会他,转身就走,张周急忙恭恭敬敬的跟在一旁。
身处重重禁宫,身边又伴随着这么一个恶毒的小人,时刻想着谋害自己,姬平怎么也觉得不舒服,他忍不住又淡淡道了一句:“你熬的药不错,朕感觉身子好了很多。”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张周刚才进门前似乎察觉有人跟踪,自己这不是提醒他麽?
果然,张周一听到这话,登时又跳了起来,指着姬平,仿佛哭一般的道:“陛…陛下,刚才你跟踪…你都知道了!”
姬平暗叹一声,自己终究还是心境修为不到,无法坦然面对一个想要杀害自己的小人。
他转过头去,恰好一道闪电划过,看到张周跌倒在地,面色惨白,眼里满是惊恐之色,一面后退,一边喃喃自语着:“怎么办?我要去禀报义父,一定要禀报义父。”
“且慢!”姬平沉喝一声。
不料他这一喝,反倒把张周吓得如同如受惊的兔子,爬起来转身就朝十常侍所在的大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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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孤立无援
“绝不能让他去找十常侍!否则自己今夜必然凶多吉少!”电光火石之间,姬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拔出腰间长剑,用力朝张周刺了过去。
又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电光照耀下,雪白的剑刃从张周背后穿胸而出,激出一道鲜血,溅染了姬平半边脸颊。
轰隆隆!
滚滚雷声湮没了张周凄厉的惨叫声,他转过身来,喉咙里发出赫赫的声音,圆睁着双眼看着面色苍白的姬平,眼里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仿佛在问,这个从来都是懦弱胆小的天子怎敢杀人…
随着张周缓缓软倒在地,姬平手中长剑也被抽寸寸出来,鲜血股股激射。
姬平僵在那里,胸口闷得几乎就要窒息,脸上溅染的血液腥味冲鼻,让他想要作呕。
“张周,既然你想要杀我,那就莫要怪我……”他看着倒在地上凸着眼睛死不瞑目的张周,喃喃自语着,仿佛是在安慰自己。
“陛下。”
就在这时,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有人?!
姬平一惊,下意识挥起长剑用力向后砍去。
随即他回过神来,急忙收回长剑,转身看到自己的侍卫,黄门冗从仆射耿忠正躬身行礼。
“耿忠……”姬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耿忠躬身道:“张周谋逆弑主,便是陛下不杀,臣也要将他千刀万剐!”
从刚才十常侍的言语看,这耿忠还是可信的,姬平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都知道了?”
耿忠沉声道:“臣一直跟在不远处暗中保护陛下。”
“其实,我只是想活下去……”姬平涩然一笑,手臂颤抖着将长剑伸出廊道外,让雨水冲刷着剑上的血迹:“耿忠,你说我身为天子,这个志向算不算大?”
不像后世所说的凡皇帝都自称朕,这个时代,皇帝一般书面才自称朕,朝会和摆架子时也自称朕,平日里说话自称我,吾,余。
姬平以我自称,耿忠自然听出了其中的亲近意味。
“奸人谋逆,令陛下忧思不安,是臣等之罪。”耿忠拜倒在地:“臣愿率黄门冗从,诛除这帮逆贼!”顿了顿,又道:“只是臣恐力有不及,牵累了太后和陛下。”
姬平苦笑着摇摇头,是啊,不在宫中,永远不知道十常侍的势力有多大。
灵帝在时,除了宫外守备的禁卫外,宫内有两支宿卫,一支是归属皇帝的黄门冗从,由耿忠率领,守卫宫禁,也就是皇帝住处,只忠于灵帝。
另一支是归属皇后的中宫黄门冗从,由大长秋赵忠亲信率领,守卫**。
灵帝驾崩后,中宫黄门冗从仍由赵忠掌控,黄门冗从却被张让拨走一部分,留给耿忠护卫新帝刘辩的仅有百余人。
除了宿卫势力,十常侍还有其他各方面亲信,囊括掖庭令、太医令、黄门令、永巷令、钩盾令、中藏府令、尚方令……几乎把持了宫内所有的事务,又到处都是耳目,任何风吹草动都能让他们察觉。
或许借助外部禁卫军的力量可以,但从宫内要铲除十常侍,难如登天。
若是灵帝在时,十常侍必然不敢妄动,但他这个新帝继位不到两个月,又没有权力,没有树立起天子的恩宠和威信,在那些宦官心中的地位怕是还不如掌控他们生死十数年的十常侍。
“明日我去找太后,耿忠,先将他处理了,不可让十常侍发觉。”姬平还剑入鞘,双手伸出廊外,掬了把雨水洗了洗脸上的血迹,独自向寝宫走去。
关上寝宫门,他身子一软,踉跄了一下,手支长剑,单膝跪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无论是刚刚杀了人,还是十常侍对他的谋害,都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性子平和豁达,一向自认除了死,什么都看得开。但现在面临的就是死,他实在难以淡定。
这个世界,又有几个人能从容的面对死亡?至少他不是。
躺在榻上,他怎么也睡不着,脑海中努力分析着自己目前的处境。
宫内势力最大的十常侍,盘根错节,掌控宫中除却耿忠之外的六百多个冗从,这是近在眼前的大敌。
宫外那个也叫何进的大将军,掌握北军五营、西园八校和虎贲、羽林等禁卫,倒算是他的亲舅舅,可是自己却不能想着依靠他。无论何种原因,历史上何进声势浩荡要诛杀十常侍,结果自己反倒先被十常侍杀了,而且正是他召董卓进京,害死了刘辩和何后。这是猪一样的队友。
与何进共录尚书事的太傅袁隗,名义上又是他的老师,也算得上和他亲近,但袁隗虽然出身四世三公的名门,却不是什么好鸟。历史上,何进召董卓进京,曹操、陈琳、郑泰、卢植皆知必乱,苦苦谏劝,老家伙一言不发。可笑的是,到了董卓要废掉他这个皇帝时,老家伙却立马附和。这算什么太傅?
唯一能指望的母亲何后,不提也罢,或许是感念十常侍过去的相助之恩,在兄长何进和十常侍之间摇摆不定,虽然这是他唯一能依靠的,但貌似也靠不上。
还有宫外宿命的大敌,西凉董卓,也在一步步逼近。
四面皆敌,他却是孤身一人,虽为天子,却没有兵权,没有政权,像一个死囚犯,被关在黑暗的铁窗里,随时等着最后的行刑……
不知不觉,姬平疲累已极,渐渐沉入了梦乡。
梦中,十常侍一个个狰狞的面容不断闪现,向他逼迫而来,最后定格在一个大胡子脸上,他的身后站着一个手持方天画戟的高大男子,一戟朝他刺来!
啊!他大叫一声,倏然惊醒,刷得坐起,额头上满是冷汗。
许久,他长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一定要逃出这个皇宫,隐姓埋名,寻找一方净土……”大厦将覆,他才不愿意做这个亡国皇帝。
“只是,大乱将至,何处才是净土?”他感到有些无力,要在三国乱世寻一方净土,似乎比做皇帝更难。
“或许自己可以逃出宫去,找曹操刘备孙权神马的,随便一个投靠?”随即他又摇摇头,自己还不知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呢。
曹操现在还在他手下做典军校尉,刘备还在哪个小地方做县令,至于孙权……应该才七八岁吧。
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向来喜欢睡懒觉的他早早就起来了,只觉头昏脑涨,周身乏力,估摸着自己也有了熊猫眼。
很快,两个美丽的贴身侍女进来了,本是有些迷糊的姬平一下子清醒起来。
尤其是第一个上来帮他穿衣服的文萝,不过二十岁的女子,成熟的却像个水蜜桃,温柔端庄的面容,配着窈窕动人的身段,举手投足间,透着无穷的魅惑。
看着文萝低身帮他穿衣服,俏脸离他不过三寸,吐气如兰,胸前怒凸欲出,又是晨起之时,姬平便忍不住起了反应。
文萝很快也发现了,粉嫩的脸颊晕染了一抹嫣红,偷偷看了他一眼,秋波如水,二人目光正好对上,文萝急忙低下了头。
“陛下身子比前几日好多了。”文萝轻声说着,似乎意有所指。
姬平有些赧然,头偏向一旁,却看到正叠被子的霍小玉俏脸微红,偷偷发笑,他顿时脸颊发热。
文萝还好,毕竟算是个成年女子了,霍小玉却还是个小萝莉。
这时,文萝又要把他扶抱下榻,他忙自己下来,一个大男子,让女人穿个衣服还行,总不能还让女人抱着下榻。
不过此时此刻,他才感到了作为一个天子的尊崇和享受。
“其实老天对我还是不错的。”姬平忍不住胡思乱想着:“要是再降一道天雷劈死董卓,然后连环反弹死十常侍就好了……”
外面的雨依然没有停,天色晦暗。
两个侍女留在寝宫中,姬平在耿忠的陪侍下,去不远处的长乐宫看望母亲何太后。无论如何,母亲总是他唯一能依仗的,他想去探探何后的意思。
一路上,他对那些回避在道旁的宦官和宫女视而不见,只是凝眉思索。
昨夜杀了张周,耿忠已经处理干净,十常侍不见了张周,恐怕会惊疑不定,而且他们下的是慢性·毒·药,需要一段时间看结果,暂时应该不会有大动作。
只是自己一会见了何后该如何分说?该不该告知她自己昨夜听到的一切?如果说了何后会是怎样的反应?把十常侍逼急了又会出现怎样的后果?是推出个替罪羊?还是狗急跳墙立时动手?
关乎自己的生死,他不得不反复思虑每个问题和细节。
到了长乐宫,宫人报知何后去了中台,中台又名尚书台,也在宫禁之中。
在东汉一朝,皇帝架空了三公的权力,以尚书台作为朝廷处理政事的中枢,凡是百官的奏事都必须先经尚书台,然后再转交皇帝,而皇帝所下达的所有诏命也在尚书台中起草,由尚书台发布。
如今尚书台由大将军何进和太傅袁隗共同掌控,何后临朝称制,等同天子,自然也常去处理政事,不过尚书台中,也不乏十常侍的亲信。
姬平犹豫了一下,便转道去尚书台,快到尚书台的一处长廊弯处前,隐隐听到一个老妇的声音。
他不禁皱起了眉头。
第四章 母亲何后
“灵儿,如今董老太婆和董重已死,骠骑将军空缺,你二兄苗儿理应补上。”说话的是何后的母亲舞阳君,也就是他的外婆,她口中的董老太婆是他的祖母董太后。
“母亲,此事不妥,如今大兄位极人臣,身居大将军之位,二兄已是车骑将军,也有开府之权,若是再进骠骑将军,物极必反,那帮士人定然会全力反对。”说话的是何后,他的母亲。
“如何不妥,何进已经是大将军,苗儿若是当了骠骑将军,还有谁能动我何家?理会那些士人做什么?灵儿,何进和苗儿都是你的兄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舞阳君喋喋不休。
姬平心中升起一股厌恶。
两汉沿袭秦朝的三公九卿制度,东汉一朝,文职以“司空、司徒、太尉”三公最高,其次九卿,其次百官。
而武职最高的依次是大将军、骠骑将军、车骑将军、卫将军。
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如今由何进担任,其次骠骑将军,低于三公而高于九卿,其次车骑将军,位同九卿,如今由何苗担任。
原本的骠骑将军是董太后的侄子董重,一个多月前被何进逼死,骠骑将军之位便空了下来,如今这舞阳君分明是盯上了骠骑将军,想让她的儿子何苗补上。
舞阳君是何进的继母,何苗也是她通先前丈夫朱某所生,与何进并无血缘关系,二人对何进也没有什么感情。唯有何后,是舞阳君后来和何进的父亲何真所生,与何进、何苗都有血缘,夹在其中。
姬平对何进没什么恶感,但对舞阳君和何苗却极为厌恶。舞阳君贪财,何苗好权,嫉妒兄长的权势,非但不站在何进一边,反而屡次接受十常侍的财物,与十常侍沆瀣一气。
如今又来向何后求取骠骑将军之位,真当大汉天子是他们何家的了!
“吾虽然厌恶士人,但治理国家离开他们是不成的。”听到何后作难,姬平加快了脚步,转过弯,在尚书台一侧的亭台中,他看到了何后。
何后的边上陪着四个宫女和四个小黄门,还有舞阳君和何苗。
姬平原本还在犹豫着是否向何后叙说昨夜十常侍的阴谋,但眼前情景还能让他说什么?
不说这几个小黄门是否十常侍心腹,单只舞阳君和何苗,就是站在十常侍一方的。
恐怕他话一出口,便活不到明日。
“皇儿!”何后远远看到姬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即又坐下:“皇儿何时醒的?病可好了么?”
姬平忙趋步上前恭敬的行了一礼:“孩儿见过母后,今早刚醒来,身体已经大好。”
“怎么不好好休息,一大早就过来尚书台?今日的书读了麽?”何后语气带了几分斥责的意味。
姬平抬起头,他算是第一次真正看到母亲何后。
眼前何后不过三十岁左右,她虽是出身屠户,但汉时的屠户并不仅指杀猪的,而是比士族和豪强低一层的地方富户,说起来何后也算是千金大小姐,肌肤如雪,云鬓金簪,凤目含威,端庄之中又带着几分凌厉。
之前对于何后的印象都是在刘辩的记忆中,主要是严厉,强硬。除此之外,便是刘辩心中潜藏的对何后的畏惧和那一丝对母爱的渴盼。
“孩儿先来看母后,一会回去读书。”姬平应付着,心中却暗叹了一声,有一种淡淡的失望。
他前世是孤儿,今世好不容易有了个母亲,这个母亲却和他期望中的慈爱相差太远。
不过他这个母亲本就特殊,是执掌天下权柄的皇太后,在宫斗中杀刘协母亲王美人、逼死董太后的胜出者。
也许自己本就不该期待太多。
这时,一旁的舞阳君和何苗回过神来,忙向他行礼,他只是点了点头。
论辈分,舞阳君和何苗都比他高,但论身份,二人拍马不及。他本不是喜欢摆谱的人,但对这二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应付着和何后说了两句话,姬平也有些意兴索然,何后问的都是一些经书、礼节、政事之类的,没什么母子的贴心话。
说了会,何后突然道:“唐婉病了,皇儿一会儿去看看罢。”
“唐婉病了?”姬平心中一惊。
唐婉是他唯一的妃子,经历了昨夜一幕,一听唐婉生病,他脑海中浮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十常侍对自己的妃子也动手了?
这时何后又道:“太医看过了,是受了惊吓。”
只要不是中毒就好,姬平心中一松,默然点了点头:“孩儿这就过去。”
正要向何后告别,一个宦官小跑过来:“太后娘娘,黄门侍郎荀攸求见。”
何后淡淡的道:“宣过来吧。”
“荀攸??”正要离开的姬平身子一颤,暗道:“莫非是那个被曹操誉为谋主的荀公达?”
这时何后道:“皇儿且先退下罢,这些名士向来眼高于顶,不见也罢,免得心塞,你且专心读书便是。”
姬平默然点了点头,却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荀攸出身颍川荀氏名门,何后既然说是名士,那八成应该不会错,就是那个历史上有名的荀攸了,如果自己能向他讨教一二,或许就能轻易逃出皇宫了。
很快,一个头戴进贤冠,身着黑色官服的官员,在小黄门的引领下稳步走了过来,到了近前,恭敬的行了一礼:“臣荀攸参见太后。”
姬平已经走到亭下,侧头打量过去。
荀攸看上去三十岁上下,面目端肃,眼神低垂,恭敬的呈上一份奏疏。
黄门侍郎主管诏令和文书的传达,也是天子近臣,虽然同属于少府管辖,职责也类似于小黄门,但却不是宦官。
“荀君平身。”何后接过奏疏也不去翻看,而是直接肃声问道:“说说大将军有什么事罢?”
荀攸恭声道:“大将军奏请罢免中常侍以下,以三署郎补其处。”
“以郎官代替宦官?”何后蹙起眉头,沉默了下来。
郎官是正常的男人,而且多半都是士人子弟。
何后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从古至今,都是宦官统领内宫,这也是大汉的祖制,怎能废除?何况且先帝刚刚驾崩,吾又怎能让士人陪伴在侧!且让大将军来见吾。”
何进开始谋划十常侍了,姬平一惊,随即心中又满是失望,母亲还是偏向十常侍?她终究也靠不上。
如果她能听从何进建议,早早除去十常侍,董卓未必会入京,也未必会有那场大乱,东汉或许还会苟延残喘几年,自己一时半刻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要不要趁此机会强行谏劝母亲,让她除去十常侍?无论成与不成,总要试一试!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却无意间瞥到荀攸眼里闪过一丝赞赏之色。
赞赏?荀攸竟然是赞同母亲的!姬平心中一惊,为什么?
他不由凝眉思索,却不得端倪,不由暗叹了口气,自己虽然来自后世,但论权谋,反而不如这些久经朝堂争斗的古人。
接着何后与荀攸一问一答,姬平发现,何后对政事也颇为通晓,并不是他所想象的一窍不通,全然依靠外臣。
不过他没有再细听,而是径自离去,在不远处转道,等在了荀攸出宫的路上。
机会实在难得,他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荀攸,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大约茶盏功夫,他看到荀攸快步走来。
“陛下。”荀攸看到姬平,神情一愣,忙行了一礼,他是近臣,自然认得这个露面不多的少年天子。
“荀君不必多礼。”姬平扶起他,与他并行,荀攸忙退后半步,以示恭敬。
二人走了一段,姬平没有开口,荀攸也不说话。看到四下无人,姬平放慢了脚步,荀攸也放缓了步子,让姬平不由暗赞他的聪明。
此时他有很多事要问,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也不知怎的,突然问出了一个看似奇怪的问题:“荀君,大将军为何要急着诛杀十常侍?太后又为何反对?”
这个问题看似与姬平处境无关,却也很关键,历史上因为正是何进与十常侍的一场争斗,让董卓趁机入京,杀死了他这个天子。
而且他心中有个疑问,何进与十常侍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反而在前期有合作关系,为什么要急着诛杀十常侍,是为了名声和政治资本?
似乎有些牵强,因为铲除宦官势力后,何进这个掌握大权的外戚反而会鸟尽弓藏,成为士人的眼中钉,而且历史上何进中间也是几度迟疑,最终被杀身死。
姬平前世就对这段历史感到疑惑,他很赞同一句话,凡是让人有疑惑的历史就不会是真实的历史。
而且刚才何后反对诛杀十常侍,荀攸反而赞赏,这其中也必然有蹊跷。
不料这看似泛泛的一问,却让荀攸沉默了下来,姬平心中顿时明白了,其中有猫腻。
不过荀攸不说,他也不急,二人慢慢走着。
走了十步,荀攸才开口道:“大将军要诛十常侍,此士人之望也,太后要保十常侍,此自保之道也。”
荀攸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姬平却立时听明白了,原来何进诛杀十常侍,并不是自愿的,而是被迫的。而幕后的推手赫然是士人集团!
他前世学的历史,自然也知道一些大致的历史常识。
在东汉一朝,围绕着皇权一直有三股势力在争斗,外戚和宦官轮流唱主角,但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实力,就是士人集团。
不过宦官或外戚在一定的时期总是与皇权能一致,而士人的利益与皇权却是对立的,臣权强则君权弱,所以士人总是吃亏。
桓灵之时,曹节、王甫、十常侍先后操控朝政,为祸尤甚,一些极具气节、或者说是激进的士人挺身而出,扬清激浊,被宦官指为“党人”。
宦官依托皇权,先后三次对党人进行镇压,大多党人被赶出朝堂,剥夺政治权利,禁锢起来,为党锢之祸。
中平元年,也就是大约五年前,爆发了前所未有的黄巾之乱,参与者有百万人,遍及天下大半州郡。灵帝惧怕党人与黄巾勾结,遂大赦天下党人,被禁锢的党人开始陆续回到朝堂,重新参与朝政。
那时刚当上大将军的何进虽然出身不高,但也效仿前一任的大将军窦武,招揽海内名士二十余人,荀攸便是其中一人。其他还包括后世知名的袁绍、王允、孔融、刘表、蒯越、陈琳、张纮等。
第五章 离心
无论党人还是士人,在治理国家上自然远比宦官要强,但灵帝当政期间,党人受十常侍打压,始终没有参与到核心政权。如今灵帝驾崩,新帝即位,他们便想要趁机铲除宦官势力,从而掌控朝政。
这本来没什么,但姬平却意识到,士人急于诛杀十常侍,表明他们对皇权已经失去了信心,需要自己付诸武力了。
而何进与何后的上位,包括姬平这个天子的继位,均得益于十常侍的扶助,之前在诛杀蹇硕一事上,十常侍又投靠了他。
况且杀了十常侍以后,他这个屠家子的外戚恐怕就是士人的下一步目标。
所以何进绝不想杀十常侍,只是为士人所迫,而何后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帮兄长顶住,极力反对铲除宦官。
在皇权争斗中,何后看得很明确,士人要权,但自古臣权强则君权弱,何后要维护皇权,就需要宦官这个爪牙来做抵冲。
“党人志行高洁,一心为了汉室黎民,却屡次遭到镇压,是天子之过也。”姬平眼神飘了飘,轻叹一声,不过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要试探一下荀攸的立场和对皇权的忠诚度,毕竟荀攸也是士人,他不得不留一份心思。
荀攸忙躬身道:“此皆宦官乱政所致,陛下才方继位,岂敢言陛下之过。”
姬平撇了撇嘴,这老狐狸,等于什么都没说。又苦笑一声:“天子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荣,自然也有些至高无上的责任,我是天子,宦官乱政,党人蒙难,百姓受苦,又岂能说我无过。”
他这句话倒是越说越真,心中也多了几分黯然。无论如何,自己如今是天子呢,在其位不谋其事,只想着逃跑,自己也算有史以来最无能、最荒唐、最不负责任的天子了吧。
“陛下!”荀攸蓦然抬头看着姬平,眼中闪烁着异彩,他没想到,一向懦弱的新帝,居然能有如此想法。
“荀君,不知党人、士人之心,依旧如从前否?”姬平突然问了一句。
如果党人和士人还能心向朝廷,他也未必不能拼一拼,娘的,不就是一个董卓吗,揍死狗的!
荀攸嘴动了动,默然不语,姬平却已经知道了答案,暗叹一声。
果然,士人如今对皇权已经不是那么尊崇了,或者说是至少有不少士人已然对汉室离心了。
这一点,经过昨夜十常侍下毒一事,他已经略有体会。十常侍之所以对自己下毒,也是因为士人逼迫太甚,士人急着借助何进之手诛杀十常侍,却全然没有考虑何后和自己这个天子在宫内的安危。
他并没有立场责怪那些士人的离心,天底下没有绝对的忠心,桓灵二帝曾对他们进行过镇压,自然会有一报还一报。
只是他一颗心更加沉重,士人争权夺利是为了国家,还是为了自己,他懒得去理会,大人物有大人物的想法,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图书馆管理员,他只想活下去,仅此而已。
士人离心,东汉没希望了,至少自己这个皇帝是真的没得混了,毫无疑问,赶紧跑路吧。
他心中逃跑的意念更加坚定,看荀攸沉默,也不为难他,转移了话题:“宦官需要全部铲除麽?”
他需要了解士人如今的情形,更想知道荀攸的看法,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十常侍作乱,袁绍袁术攻入宫禁,将两千多个宦官全部杀死,甚至一些没胡子的郎官也被诛杀。
士人的变化,似乎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这次荀攸没有沉默,而是低声道:“宦官古今宜有,其权力本于天子,天子不亲附,则宦官无所依靠,如今十常侍为祸,只诛除十常侍及其亲信,并制令宦官从此不得干政即可,余者宦官却不必尽除。”
姬平松了口气,看来士人之中也有着思想的分化,应该还有很多士人是心向汉室的,至少眼前这荀攸还可以凑乎相信。
时间紧迫,他也不再啰嗦,缓缓开口道:“荀君如何看待河东董卓?”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将要死在谁的手中。
十常侍虽然危险,但犹有顾忌,只有董卓,那个来自西凉、肆无忌惮废帝、杀何后、杀刘辩、焚烧洛阳、驱赶百万百姓西迁的残暴军阀,那才是他宿命中的大敌!
荀攸一怔:“并州牧董卓驻兵河东,所领湟中义从和羌胡兵皆虎狼之师,先帝在时董卓便违诏拒交兵权,恐有不臣之心,但也不需多虑,京师雒阳为形胜之地,山河拱戴。中平元年,先帝曾诏令大将军在洛阳四方置八关都尉,北据邙山,南望伊阙,东据虎牢,西控函谷,拱卫京师。”
“京师之外,有左将军皇甫嵩率三万精兵驻扎扶风郡,坐镇三辅,又有武猛都尉丁原驻兵河内郡,如董卓有异动,陛下只需集中兵力紧守京师西北函谷关、小平津关和孟津关,同时诏令皇甫嵩、丁原两路出兵,夹击董卓后方和侧翼。皇甫将军堪称当世第一名将,久经征伐,无往不利,辅之丁原,则董卓可定。”
姬平深吸了口气,他没想到被他视为大敌的董卓,在这个时候竟然如此容易搞定。
如此看来,祸源还在于大将军何进召并州牧董卓入京。
他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如若大将军召外兵入京诛杀十常侍,特别是召来这个董卓,我当如何?”
“大将军召外兵入京?”荀攸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他掐着颌下胡须摇头道:“陛下恐是多虑了,十常侍对北军的控制远不如以前的王甫和曹节,如今大将军掌控左右羽林、虎贲禁卫、北军越骑、屯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加上八园校尉、执金吾,足有万数兵力,对付区区十常侍,又何须再召外兵入京?”
姬平苦笑着摇头,是啊,他也想不通,何进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荀攸身子突然一颤,他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姬平一怔,正要发问,不知不觉二人已经到了廊道尽头,迎面两个小黄门走了过来。
荀攸忙低声道:“大将军诛杀十常侍在即,陛下须防十常侍反噬,要谨慎膳食,令黄门冗从仆射耿忠时刻侍卫左右。”
姬平点了点头,看着荀攸快步离开,心情微微轻松了些。
虽然他心中还有不少疑问,但从最后的提醒来看,无论如何,荀攸这个士人对汉室还是忠心的,而且似乎也对自己这个天子有一定的认可,有他在外策应,或许会有转机也不一定。
时近中午,雨渐渐停了,天空有了几分亮堂,多了几分温暖。
唐婉的寝宫里,姬平制止了宫女的通报,留耿忠在外,自己一个人轻轻走了进去。
眼前榻上躺着的少女不过十四五岁,青丝披散,肌肤如雪,神情温婉恬静,只是此刻面色有些苍白。
这就是他目前唯一的妃子唐婉。
唐婉是颍川人,颍川名门处处,名士辈出,但唐婉却不算出身名门,是何后在灵帝重病时为刘辩选的妃子,如今灵帝发丧不久,还没有封后,只是个贵人。
原本的刘辩对唐婉并不是很亲近,一来是源于对母亲何后的抗拒之意,二来父亲重病,随后驾崩发丧,接着祖母董太后身死,刘辩心情抑郁,没时间去理会新纳的妃子。
“陛下。”紧闭双眼的少女在姬平的打量下,似乎感到了异样,卷翘的睫毛动了动,睁开了一双清澈的眼睛。
看到姬平,她眼里闪过一丝欢喜和感动,又有些惶恐,似乎没想到皇帝居然会亲自来看她,慌忙就要坐起身子。
姬平忙安抚她躺下,下意识的拉起她有些冰凉的纤纤素手:“婉儿,这几日有些事,也不知你病了,现在感觉怎样?”
唐婉眼睛微红,轻咽道:“妾身这点病没什么的,陛下是天子,哪能总顾念着妾身,要以天下为重。”
姬平看着感动的小姑娘,心中有了几分怜惜,笑了笑:“天下固然为重,但妻子也一样,如果连身边的人都无法顾及,又怎能顾及整个天下?”
他虽然是第一次真正看到唐婉,但却感到并不生分。
在刘辩最为悲痛的时候,母亲谋划着对付董太后,只有唐婉和两个侍女始终陪在他身边,劝慰他,所以刘辩那颗心也在慢慢融化。
而姬平继承了刘辩的记忆,自然也难以避免刘辩的感情。很多时候姬平都在想,自己究竟是姬平还是刘辩?刘辩的身体和记忆,加上姬平的思维和记忆,除去本质,或许刘辩更多一些。
二人说了会话,唐婉也没那么紧张了,坐起身轻柔的偎依在姬平怀里。
少女淡淡的幽香,温言软语,吐气如兰,让姬平身子有些僵硬,忍不住轻轻抱住她,又不禁心猿意马。
他心中有些鄙弃自己,虽然自己如今也是十四岁的少年,但前世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了,怎能对一个小姑娘有非分之想……虽然这是他的妻子,但怎么也得养成了再说。
唐婉性子温柔中带着些烂漫,言语对他更是没有丝毫隐瞒,姬平很快就对她了解了七七八八。
小姑娘独自进宫不久,内心有些孤独彷徨,放眼偌大宫廷六千多宫人,对她嫉妒的自然不少,而皇帝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或许唐婉对他还没什么爱意,这个小姑娘始终在尝试着了解他,关心他。
唐婉入宫不久,性子虽然温柔,但熟络了便也没那么拘谨,让姬平找到了后世那种自然相处的感觉,心中温暖之余,压抑感也消去了不少。
第六章 小青
中午,姬平便在唐婉这里吃了午膳,又在她这里休息了会儿。
他没对小姑娘做任何事,有了灵帝荒淫无道、身子亏空早逝的前车之鉴,何后对儿子要求很严,要到十六岁行加冠之礼后才允许他与唐婉同房。
当然,姬平也不是那种变·态的牲口,他的心理年龄已经接近成年,即便唐婉到了十六岁,他还是觉得太小。
午后,一名御医来帮唐婉诊脉,姬平询问了御医,御医说唐婉这病是受了惊吓所致,并无大碍。
恐惧?总有个因由。
御医走后,姬平便询问唐婉究竟,不料唐婉本已红润的面色又倏然变得苍白,紧紧抱住他,眸子里满是惊恐:“蛇,妾身看到好大一条蛇……”
蛇?姬平一怔,脑海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脱口道:“是不是一条青蛇?”
唐婉忍不住问道:“陛下也见过么?他们都说我眼花看差了呢。”
看着她急着让自己认可的娇俏模样,姬平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忍不住呵呵笑起来:“若是那条青蛇,婉儿倒不必害怕。”
他想了想,又道:“婉儿能不能下榻?”
如果唐婉这病是被蛇吓出来的,那倒不要紧,关键是消除了心中恐惧的根结。
果然,唐婉点了点头:“其他都没什么,就是身子有些软。”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姬平挥手让侍候的宫女们退下,在唐婉好奇的眼神中,带着她出了寝宫,来到了北宫西面的皇家禁苑——西苑。
西苑修建之初规模并不大,在灵帝时进行了扩建,从皇宫西墙扩展开去,这里有着灵帝太多的荒唐,灵帝生前的那段时间几乎都在这里度过。
光和元年,刘辩两岁,尚在史道人家中时,灵帝在董太后的怂恿下,开西邸卖官,想做官的人须先到西苑商讨价格,然后才能上任为官。时任大司农、掌管外廷财政的曹操之父曹嵩,便是花了万金买到三公之一的太尉之职。
随后灵帝又建了万金堂,将卖官鬻爵收敛的金钱珠玉布帛都存放在西苑,所以西苑又是宫中财富的聚集之处。
除此之外,灵帝还在西苑内建了千余间裸游馆,修渠环绕裸游馆四周,又让十四岁到十八岁的宫女脱去衣服陪浴,常常醉生梦死,通霄达旦。
霍小玉那时还没有进宫,文萝侍奉他这个皇子,当然不在此列,但刘辩依然对灵帝的行径极为厌恶。
而灵帝不知道的是,西苑还有一个只有刘辩才知道的秘密,否则他绝不敢在西苑游玩。
西苑作为宫中禁苑,由兼任钩盾令的中常侍宋典掌管。不过接连十多天下雨,宋典自然不会守在这里,看门的是宋典的亲信,虽然在宫中地位很高,但怎敢拦截天子。
姬平皱眉斥开宋典亲信,带着唐婉和耿忠一路进去。
西苑之中有山有水,遍种奇树,育麋鹿麂,鸟兽百种,最特别的就是苑中的假山。两汉以来,权贵们对造园堆山极为热衷,西苑中聚土为山,模仿的是少华山,绵延数里,假山上绿竹奇树遍种,兼有亭台楼阁,潭池处处,花鸟虫鱼,仿佛就是一座真正的少华山。
进了苑中,姬平没有去苑中行宫和灵帝经常游玩的裸游馆等地方,而是沿着一条小道,七拐八折,到了一处竹林前。
他让耿忠在这里等着,自己带着唐婉,顺着假山上的曲折小道,来到一个长满荷花的小湖前。
看着四周风景,姬平也不由心旷神怡,难怪历朝皇帝都要修建园林,这确实可以舒解宫中沉闷的压力。
看到唐婉紧紧拉着他,眼里满是好奇,姬平忍不住想要恶作剧吓她一跳,又怕真把她吓着了,想了想只能作罢,解释道:“婉儿,那条青蛇,其实是我的玩伴。”
“玩……玩伴?蛇?”唐婉愕然瞪大了眸子。
“不知婉儿是否听过宫中一段往事?”姬平看她娇俏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笑了笑,悠然道:“在建宁二年,也就二十年前,先帝御温德殿,一条大青蛇从梁上飞下,蟠于椅上,随即消失不见。众人惊恐,便请来了京师擅长驭蛇的道人史子眇赶走了青蛇。”
唐婉点头道:“妾身前两日还听宫人们说了。”
姬平接着道:“其实史道人并没有驱走这条蛇,而是驯服了它,又看它血脉奇异,颇有灵性,不忍杀害,便令它蛰伏起来,不得吓人。我小的时候,是在史道人家长大的,史道人提到了这事,并教给了我驭蛇术,后来回到宫中,我就驯服了这条蛇。”
唐婉怔怔的道:“那……”
姬平拉住她的手,轻声道了一句:“小心了。”
说罢屈指吹了声口哨。
小湖水面波动起来,荷叶轻轻抖动着,随即一条手臂粗的青蛇蹿了出来,落在二人面前,不住的舞动着,显然颇是兴奋。
“啊!”唐婉仿佛受惊的小兔子,惊呼一声,紧紧抱住了姬平,脑袋埋在他胸前,身子止不住颤抖着。
突然看到这麽一条大青蛇窜出来,姬平心中也不由发怵,眼角禁不住抽搐了一下,毕竟刘辩的记忆和眼前的实际是全然不同的。
但在小姑娘面前他哪能露怯,当下轻轻拍着唐婉的肩头笑道:“别怕,小青可是我的好伙伴,而且它性子很温顺,不会伤人。”
应该不会伤人吧?姬平硬着头皮,微微颤抖着伸出手,那青蛇便迅速游了过来,在他脚下玩耍着,还不时嘶嘶叫着,攀住他的腿往上爬。
看到青蛇确实无害,姬平才暗自松了口气,心中也多了几分兴奋。
前世的自己可没这能力,虽然这奇技不一定有大用。
他心中忽然恶意的想:“要是董卓来了,不知这蛇突然出现,能不能吓死那狗的。”
唐婉躲在他怀里,忍不住偷偷看向青蛇,过了一会便没那么怕了,眸子里也透出几分兴奋的神色。
姬平不由好笑,看来自己这妃子看似温婉,骨子里却也很好玩。也难怪,毕竟还是个小女孩,只是在这皇宫中被压抑了天性。
“小青虽然是蛇,但反而比很多人要可爱的多。”姬平笑了笑,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
此时他心情也平静下来,便传授了唐婉一些驭蛇的技巧。
看到唐婉尝试着和青蛇玩耍,笑声如铃,姬平几日来压抑的心情舒畅了许多,与此同时,他脑海中想起另一件事。
史道人精通驭蛇术,医术,特别是毒术,同时也懂得一些养生之道,曾传给刘辩一部道家修身养性的心法,唤作御龙经,说是修炼之后能改善体质,延长寿命。
只是史道人说这御龙经修炼之时,须要怀抱皇族至宝传国玉玺,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所以寻常人也是修炼不得的。
对于道家的一些养生之法,姬平是相信的,因为历史上长寿的道人很多,后世的陈抟、张三丰,包括这个时期的左慈、于吉,都是传奇,总有他们养生长寿的秘诀。
只是对于需要传国玉玺才能修炼的御龙经,他却有些半信半疑,这事听起来有些离谱。
东汉的皇帝大多短命,或许是血脉的缘故,活过三十六岁的仅有两个,其余大多都是少年夭折。他这幅身子的体质,只能勉强算是不好不差,但要想逃出皇宫,要想长命百岁,还是远远不够的。
出了西苑,他送回了唐婉,便去找何后讨要传国玉玺,无论御龙经是否靠谱,他总要尝试一番,玉可养人,这传国玉玺又是玉中极品,说不定还真有用。
天子有六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而传国玉玺则不在六玺之内,传国玉玺最大的意义在于它是皇权的象征,得之则“受命于天”,失之则“气数已尽”。
天子六玺中,天子之玺由皇帝随身佩戴,其他的印玺都交由尚符玺郎中保管,而传国玉玺本也是皇帝保管。但如今何后临朝称制,等同于天子,玉玺自然由她保管。
何后听说他要传国玉玺,没有拒绝,因为实际诏令行文并不用传国玉玺,姬平拿走也不会影响下达诏令。
不过何后又召来太傅袁隗为他讲了一下午经学,吃过晚膳,姬平才揣着传国玉玺回到寝宫。
有了昨夜之事,耿忠又从黄门冗从中抽调了六个身手颇高的亲信,隐伏在寝宫四周暗中保护他。
而姬平始终没有将昨夜之事告知何后,他既怕何后采取极端手段,让十常侍狗急跳墙,更怕这个母亲顾全大局,让他保持缄默,令自己失去那仅有的一丝对母爱的期盼。
寝宫中,姬平跪坐在席上,打开那个红色匣子,看着那方传国玉玺,一颗心激动起来。在后世,传国玉玺早已失散,对于学历史的他而言,对于传国玉玺曾十分向往。
眼前这传国玉玺大约四寸见方,通体玉质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上方雕刻着五条御龙,盘旋缠绕,最显眼的是玉玺一角有缺口,补了一块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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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姬平小心翼翼的将传国玉玺拿在手里摩挲着,玉玺的正面刻有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传国玉玺,是战国时楚人卞和得了块极品宝玉和氏璧,后经楚流转赵,最终天下一统,归于秦。秦始皇命李斯篆书“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将和氏之璧精雕细琢,刻成玉玺。始皇二十八年,乘龙舟过洞庭湖,风浪骤起,龙舟将倾,始皇忙将传国玉玺抛入湖中,风浪乃平。八年后,华阴平舒道有人又将传国玉玺奉还祖龙始皇。
汉高祖刘邦灭秦得玺,登基时便佩带传国玉玺,西汉末王莽篡权索要玉玺,太后怒掷玉玺于地,被摔掉一角,王莽令工匠以黄金补之。其后玉玺几经转手,落到光武帝刘秀手里,并传承下来。
刘辩早早便学了御龙经,但那时传国玉玺还在灵帝的掌控中,灵帝驾崩后,玉玺由何后保管。之后灵帝驾崩,刘辩也无暇顾及。
直到此时此刻,才让姬平第一次拿到了传国玉玺,他小心翼翼的摩挲了许久,才盘膝坐于榻上,抱着玉玺,按照史道人传的方法修炼御龙经。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神色有些茫然。
修炼了一个时辰,他也不知这传国玉玺有没有用,似乎是有一股暖流若有所无地在体内循环流转,但似乎又是自己的错觉。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感到精力极为充沛,不由大为兴奋。
无论如何,静坐了一个时辰,居然没感到一丝疲累,或许这传国玉玺和御龙经真是有用的。
只要自己继续修炼下去,说不定会修炼出传说中的真气,成为绝世高手,到时候就能会一会那些三国名将了。
他意·淫了一会,又开始思索着逃跑的办法。逃不出皇宫,纵然再有实力,又是一死。
自穿越以来,他仿佛经历了过去的一世,先是遭逢十常侍下毒,母亲又维护十常侍,随后又得知士人离心,而且京师之外还有董卓虎视眈眈,这几乎让他绝望。
但现在,他又打起精神来,无论如何,有唐婉的温柔陪伴,有两个侍女的贴身照顾,还有一个大谋士荀攸可以参询,如今御龙经也似乎能修炼,老天总算没有把他黑到死。
今日他本想请教荀攸该怎么逃跑,但话到嘴边,他又问不出口。
天子要逃跑,他怕自己一说出来,荀攸反而会被吓得一言不发逃出宫去。
其实,他是知道有一次机会可能逃出皇宫的,虽然这个机会也很渺茫。
如今是六月份,而在两个多月后的八月二十五,董卓入京前,十常侍将会反击杀死何进,把自己掳出皇宫,逃到雒阳北部的小平津。
虽然历史上自己又被臣子找到,带进火坑,但自己好好策划一番,也未必没有机会逃走。
他想到了耿忠,如今除了自己,最大的依靠或许就是一直忠心守护天子的耿忠了。
想了想,姬平叫来耿忠,二人谈了大半夜,除了探讨出路外,他又询问了宫中宦官的情况。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要想逃走,首先该考虑的是宫内十常侍及其爪牙的问题,这是横在眼前的难关。
宫中宦官的等级非常森严,大体可分三个等级。十常侍是第一等级,他们处于宦官集团的顶端,总共十二人,职务都是中常侍,俸禄皆是两千石,不差于朝堂九卿的待遇。
而十常侍中又以张让和赵忠为首,这二人历经三朝,可谓宦官中的老祖。不过十常侍也不是铁板一块,有两个人是特例。
第一个是昨夜反对杀何后的郭胜,郭胜与何后兄妹是同乡,素来亲近何氏,如今何进要诛杀十常侍,张让等人自然在排挤疏离郭胜。
第二个是毕岚,毕岚是十常侍中比较低调的一个,劣迹不多,而且擅长发明创造,曾制作出翻车,取河水洒道,减轻百姓辛劳,又用于农田灌溉,算个人才。
姬平琢磨着,郭胜倒也罢了,虽然亲近何后,但作恶太多,唯有这毕岚却可以考虑拉拢。而且毕岚兼任掖庭令,**之中,从贵人到采女的事务,都由他负责,如果把他拉拢过来,到时候唐婉的逃走就能减少很多变故。
宦官本就是依附于天子,毕岚为人又谨慎低调,他拉拢毕岚,即便不成功,应该也不会有大问题。
第二等级是十常侍之下那些带衔的、有点权势的宦官,包括黄门令、小黄门、中官仆、永巷令、中黄门等。耿忠便属于这个等级,除却耿忠外,这个级别的宦官大多是十常侍的爪牙。
第三等级则是最底层的小宦官,他们的地位就是奴隶,人数最多,绝大多数终身担负着宫中洒扫陈设、裁衣补被、种花植树等各种杂役,默默无闻,到老无力劳作,则撵出宫外等死。
历史上十常侍之乱时,袁绍袁术攻进宫中,将大小两千多名宦官不论善恶,诛灭殆尽。姬平对此是深恶痛绝的,不但是滥杀无辜,而且历朝历代都有宦官,便是杀尽了后续还要补充,不知又要祸害多少人。
姬平让耿忠对自己掌控的一百多人严加操练,蛰伏以待,同时谨慎的拉拢一些中立或地位低下的小宦官。
半夜,又开始打雷闪电,檐雨声声。
第二天一早,雨依然没有停,姬平带着耿忠和霍小玉去了永安宫,登上了永安候台。永安候台是整个皇宫中最高的地方,可以眺望到宫外。
拉拢可用宦官是第一步,而踩点就是第二步,他想看看皇宫的总体布局和宫墙外的情形,包括守卫的情况。
但事实却让他失望了,天色晦暗,雨幕遮天,放眼四望,都是连绵延伸的宫阙,只能看到永安宫北面不远处的太仓和武库,那里存放着粮食和武器,粮食供应宫中所用,发放百官俸禄,武器则是配备禁卫军的。
再远处的宫外,就完全看不清了。
姬平叹了口气,正要下去。
“陛下!陛下!”一个乌衣宦官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声音颇有些气急败坏,更显得尖锐。
他没有回头,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中常侍郭胜,母亲的那个同乡。
“贱婢!怎敢私自带着陛下登高,祸国殃民!还不滚去永巷领死!”郭胜一上来,就厉声斥骂姬平身后的耿忠和霍小玉。
永巷是宫中专门处置宫女的监狱,由宦官掌管,宫女一旦进入,下场极惨。
耿忠面无表情,霍小玉却是面色惨白,紧咬嘴唇,求助的看向姬平。
十常侍在宫中的地位几乎是不可撼动的,他们一句话,就能决定小宦官和宫人采女的生死。而且灵帝在时,也不会回护任何宫女,她们的生死多半都是十常侍的一句话。
姬平感受到霍小玉的惊惧,皱起眉头,也没有回头,哼了一句:“大呼小叫什么,是朕带着他们上来的,要不要朕跟着你去永巷?”
一旁本是惊惧的霍小玉忍不住想笑,急忙捂住了小嘴。
“陛下……”郭胜盛怒的神情一滞,忙躬身道:“臣不敢,只是陛下…天子不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于国不利哪,臣也是为陛下的社稷担忧啊!”
说到这里,郭胜涕泗横流,满面忧虑之色,仿佛真的是为了大汉社稷和天下百姓担忧。
“嗤!”姬平一声嗤笑,郭胜听出了笑声中的不屑之意,面容一僵,愕然抬头看向他。
姬平转过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看着郭胜,直到看到他有些不自在了,才淡淡的道:“郭常侍,莫要和朕谈什么天子不登高,朕和先帝不一样,自小是在宫外长大的,你们府上的那些逾制的楼阁,朕不是没有见过。”
十常侍横征暴敛,仿照皇宫在洛阳城建造宅邸,规制比皇宫还高,这是僭越逾制,处罚很严厉。中平元年,灵帝要登永安候台望远,十常侍怕灵帝登高看见他们的府邸,就对灵帝进谏,说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灵帝从此再也不登高台。
“陛下……”郭胜没想到这个少年天子说话如此直接,冷嘲暗讽,一时老脸表情怪异,有些不知所措的啜喏着。
“下去罢,朕去看看母后。”姬平拉起一旁霍小玉的手,举步走向台阶。
霍小玉忙趁势扶住姬平,她的手极是冰凉,犹在微微颤抖着,显然这个小姑娘刚才也是吓坏了。
郭胜犹豫了一下,急忙赶上来和霍小玉一左一右扶住了姬平。
在过去,郭胜自恃十常侍之一,又有拥立之功,是不会这么做的。但此刻,他心中却有些慌乱。
在他的印象里,甚至说是在十常侍和灵帝的眼中,刘辩性子有些懦弱,从小在宫外长大,又不太懂礼仪,用灵帝的话说,就是轻佻,没有天子威仪。
郭胜虽然亲近何后,但对新帝刘辩也不以为然,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感到新帝完全不一样了,眼睛里完全没有了过去的懦弱。
而且天子只说了一句话,便没有再理会他,不同于灵帝的喜怒形于色,新帝的知而沉默,反而更让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惶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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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董侯刘协
前夜十常侍刚谋划着要毒害天子,这两日却没见到张周,天子的病似乎反倒好了,让他们心里直打鼓。
姬平哪有心思理会郭胜,只是想着怎么才能逃出皇宫,出了永安宫,看郭胜还要跟随,皱眉道:“郭常侍,你自己去忙吧,朕去看看母后。”
郭胜应了一声,飞一般迈着小步子离开了。
“还有,不要让朕知道你们事后找耿忠和小玉的麻烦。”姬平又补了一句。
郭胜身子一僵,忙道:“臣万万不敢。”说罢逃一般仓皇而去。
看着耿忠和霍小玉眼里透出感动的神色,姬平笑了笑,没说什么。
十常侍虽然专横,毕竟是宦官,依附于皇权,暗里有手段,但明面里对天子自然有所顾忌,他保护身边几个人还是不成问题的,当然,若是换成董卓,他恐怕连自身也难以保全。
姬平先去北宫找了唐婉,一道见过母亲后,便在宫中转悠起来,路过一处宫殿前,听到殿中传来读书声,声音稚嫩,他便与唐婉一道推门进去。
“臣弟见过皇兄,皇嫂。”殿中一个**岁的小男孩正在读书,看到姬平二人,忙起身上前行礼,正是姬平同父异母的弟弟刘协,那夜十常侍图谋取代他的董侯。
灵帝**荒唐十数年,但大多子嗣夭折,最终活下来的皇子也就他和刘辩两个人。
“自家兄弟何须多礼。”姬平笑着扶起刘协。
“皇兄是天子,礼不可废。”刘协一本正经的模样。
姬平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读书也要劳逸结合,不如与我出去走走如何?”
他不知道十常侍是否找过刘协了,但对这个兄弟,姬平或者说是刘辩的心中是有几分愧疚的。
自己的母亲何后不但毒死了刘协的亲生母亲王美人,又逼死了抚养刘协长大的董太后,刘协如今在宫中更是孤苦无依,或许将来要做皇帝,但此刻处境要比姬平惨得多。
小小年纪的刘协,已经显得颇为早熟,这其中的心酸和代价,谁又能知道。
“皇兄,臣弟今日的书还没读完呢。”刘协还在迟疑,却被姬平强行拎了出去,刘协踢腿挣扎了两下,似乎觉得行为不雅,便不再反抗。
一旁的唐婉不由抿嘴轻笑,她对小小的刘协也很是同情,也赞赏他的聪慧,但此时,唐婉却觉得姬平这种带着几分无良的性格更让她亲近喜欢。
一路上,刘协举止沉稳,完全没有孩童应有的活泼和朝气,反倒是姬平这个兄长言笑随意,很“轻佻”。
姬平也察觉出来,刘协看似事事尊敬他这个皇兄,但实际上总保持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他心中有些无奈,却也没办法,何后杀了王美人和董太后,刘协不恨屋及乌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几人从北宫出来,又顺着架在空中的阁道向南宫走去。
雒阳皇宫包括东西南北四宫和永安宫,其中南宫和北宫是两大主体宫殿群,南宫在西周时就有修建,至吕不韦食邑雒阳十万户,再次扩建南宫。直到东汉明帝时,才修建了北宫。
两宫相隔一里,分别占据城内南北两半部分的中心位置,都建于夯土高台上,北宫地势更高,其间以架空的阁道相连。
从阁道上望去,迷蒙的雨幕下一片片宫殿看不到头,姬平暗自慨叹皇宫的宏伟气势。
不说别的,单只北宫的主殿德阳殿,东西长三十七丈多,可以容纳上万人,玉阶高达两丈,殿中还有喷泉,极其奢华,可惜不久之后就要被董卓一把火烧个精光。
他看似在游玩,实际上却是在踩点,暗中留意四周路线。
事关自己的小命,容不得半点疏漏,万一在十常侍作乱那次逃不了,他很快便会被董卓软禁起来。所以,只有趁现在这个机会,仔细了解一下皇宫的情况。
在踩点中,他一直在琢磨着一个事情,这皇宫之下会不会有逃走的密道?
他前世去过西汉长乐宫遗址,从遗址看,西汉在长安的皇宫是有密道的,不知这雒阳的皇宫有没有?应该会有吧。
凡是统治者,最怕谋反,建造皇宫时多半会留有后路,何况南宫是吕不韦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修建的,或许北宫也有。
只是,从外面看是看不出来密道的,他决定趁着这段时间去东观、兰台的藏书之处,找找密道的线索。
南北宫之间的空中阁道曲曲折折很长,走了很久才到南宫。
他们避开了处理政事的尚书台等宫禁之地,主要在后·宫游玩,不过在路经建章殿时,他心中一动,便要进去。
除了兄弟刘协外,他其实还有一个姐姐,名叫刘菡,封号万年公主,是灵帝当年荒唐时和一个宫人所生,所以地位不高。
不料到了建章殿外,几人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责骂:“什么公主?一个贱婢……”
姬平不由皱起眉头,带着唐婉和刘协闯入了宫殿。
宫殿中,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宫装女子正低头落泪,斥骂她的却是一个手持鞭子的宦官,神情极为乖张。
尼玛,这些宦官还真反了天了!
看到这一幕,姬平怒从中来,面沉如水,二话不说,冲上去就是猛力一脚,将那宦官踹了个大马趴,脑袋磕在了柱子上。
他又俯身拎住那宦官的脑袋,猛力在柱子上撞了几下。
姬平身后,唐婉和刘协惊愕的张大了小嘴,霍小玉眼中却闪烁着异彩。
“哪个杂碎……”那宦官脑袋磕得头破血流,一时发懵了,随即爬起来舞着鞭子就要破口大骂,抬头却看到沉着脸的姬平,狰狞的面目一僵,呆在那里啜喏着:“陛……陛……陛下。”
那低头的宫装女子抬起头来,清秀的面容有些苍白,美丽的眼睛微微红肿,急急躬身行礼:“贱妾拜见陛下,渤海王,唐贵人。”
姬平忙扶起她,和声道:“姊姊不须多礼。”这个时代姐姐都唤作姊姊,他总有些不习惯,但还是要顺应时代。
唐婉也上来扶住她,柔声安慰:“姊姊,你没事吧?”
万年公主眼睛一红,偷偷看了一眼那宦官,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忙连连摇头。
姬平看姐姐身为公主,竟然如此惧怕那宦官,可见平日里没少受欺负,十常侍害他也罢,这帮小杂碎也如此跋扈,打骂他姐姐!
他本是消了几分的怒气再次暴涨起来,二话不说,回过身来,一把夺过那宦官手上的鞭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抽打,又狠踹了几脚。
那宦官在地上翻滚嘶嚎着,很快变得鼻青脸肿。
一旁刘协早看呆了,他从来没想到自己软弱的皇兄竟然有如此强悍暴力的一面,耿忠却不感到意外,毕竟他那夜亲眼看到天子杀人,如今打一个人又算什么。
看着那宦官连连伏地求饶,姬平冷哼一声,道:“狗奴,还不报上名来?”他一向尊重人,但对这欺负他姐姐的狗宦官却毫不留情。
那宦官忙道:“奴婢是黄门令丞张屏。”
黄门令丞是黄门令的属下,协助黄门令主管宫中宦官,与耿忠的中黄门仆射相当,官秩都是六百石。
张屏看姬平面色冷肃,忙又道:“奴婢是张老祖的义子。”
“张让?”姬平眼里闪过一丝阴郁。
张屏身子一颤,愕然看了姬平一眼,忙低头应是。
张让历任三朝,被宦官尊为老祖宗,便是姬平的父亲灵帝也呼张让为父,张屏哪能想到姬平竟敢这般直呼张让之名。
姬平冷哼一声:“你滚去告诉张让,朕要带长公主回北宫居住,若是再敢以下犯上,便以谋反论处!”
说到后面,他声音已是森冷,令一旁几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
姬平对张让毫不客气,一个作威作福的宦官,又处心积虑谋算他,灵帝是呼张让为父,难道还让他姬平呼张让为爷不成?
张屏面色惨白的应了一声,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姬平看刘菡还有些惊惧,安慰了她两句,让唐婉和霍小玉帮着姐姐一并收拾东西,自己却和刘协出了宫殿,来到殿前院里。
瞥到院子东南有一口井,他走了过去,看到井口石栏上刻着一个“甄”字,身子一颤,又走近前探索了一番,暗思:“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甄官井?”
传闻在董卓焚烧洛阳迁都后,孙坚便是在甄官井中发现了丢失的传国玉玺,后来孙坚身死,孙策便以传国玉玺向袁术借来兵马,开辟了江东基业。
不过甄官在这个时代是一个官职名称,有甄官令,专门管理和制造砖瓦等建筑材料,所以甄官井也未必只有这一口。
这时,刘协在他身后道:“皇兄,此事恐怕会得罪张常侍,须要告知太后。”
姬平摸了摸刘协的脑袋,叹道:“宫中的宦官势力是太大了,你我身为皇族,生死却操控在他们手中,着实无奈。不过他们的好日子也不会太久了,你日后做了皇帝,可要引以为戒,对于身边的宦官,必须控制他们的权力,不可放纵和依赖,当然,对于朝臣也是一样。”
刘协身子一颤,忙跪下道:“皇兄,臣万不敢有非分之想!”
姬平一愣,扶起刘协,看他面色苍白神色惊恐,不由失笑道:“我说说而已,你不必在心。”
他知道将来董卓会废了他,立刘协为帝,也就是有名的汉献帝,所以下意识说了出来,不料竟吓着了刘协。
刘协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带着几分责怪道:“皇兄贵为天子,话可不能乱说。”
姬平看到他认真的模样,无奈的连连应是。
回到北宫,已近黄昏,报知了何后,将万年公主安顿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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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灵帝与士人
接下来的两日,他一边在兰台、石室等藏书之地寻找皇宫结构图及密道的相关线索,一边调查了解那些党人和士人的情况。
目前的敌人中,宦官他基本了解了,董卓那人也知道,只有士人集团,他才了解的比较少。
这期间,他看到了灵帝当政以来的一些文献,心中若有所思。
他觉得,其实灵帝也不像后人所说的那么昏聩,虽然有很多荒诞无稽的行为,但本身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姬平如今身为皇帝,自然能体会到皇帝的一些无奈和难处,纵观数千年历史,明君又有几个。他觉得总体而言,灵帝的为政是利弊参半。
从灵帝亲政,到中平元年黄巾乱起的十五年间,大汉发生战乱近三十次,但地方民乱仅有两次,其余九成多为异族之乱。
由此可见虽然朝政混乱,但百姓生活还勉强过得去,而民难,很大一部分在于天灾。灵帝当政期间,发生大规模天灾十数次,包括水灾、旱灾、疫灾、震灾等,受灾范围都很大。
对此,灵帝也不是全无作为,采取了致送医药、拜天祈雨、修建河渠、减免田租等荒政。
其中发生了四次瘟疫,前三次灵帝都有赈灾,唯有最后一次没有致医药,而张角便是在这次疫灾中趁机施符水,发展壮大了太平道。
转变就发生在中平元年黄巾乱起后,或许是因为黄巾的缘故,灵帝似乎对百姓产生了怨恨,变得愈加荒唐起来,非但没有赈济百姓,反而加重赋税,导致民不聊生,此后不到六年便发生了十数次民乱。
从这个角度来看,可以说是黄巾之乱的疯狂破坏和劫掠,引发了大范围的民不聊生。
而且姬平发现,灵帝还是很会用人的。他宠信宦官,但并不完全迷信宦官,当政期间,铲除了王甫、曹节等有实权大宦官,任以权势地位稍差的十常侍,将宦官势力掌控在了皇权中。
而对于当政期间最严峻的异族侵袭,灵帝先是继续任用名将段颎平定羌族,使羌乱平息了十五年,后来又任用刘虞,平息了乌桓之乱,使辽东百姓安居,同时在黄巾之乱中任用皇甫嵩、卢植、朱儁等一大批将才,平定了民乱。
除此之外,灵帝当政时不乏能臣,还有盖勋、傅燮、张奂、卢植,甚至西园八校尉的曹操、袁绍,以及孙坚等。
只是灵帝这人有些寡恩,一向是有难时启用人才,渡过难关之后就是翻脸无情,该撤就撤,该换就换,等再需要时继续任用。
在文化上,灵帝也颇有建树,令蔡邕等人校刻熹平石经,作为官定儒家经本,成为儒学史上之盛事。同时对于士人垄断太学,也建立了鸿都门学,选拔地位较低的寒门子弟,以制衡士人太学势力,但士人势力太过强大,终究是失败了。
不过尽管如此,灵帝驾崩后陵号依然是文陵,显然是群臣称誉其在文化上的作为。
看到了这些资料,姬平脑海中思路也越来越清晰,至于中平元年恢复州牧制一事,被后人认为是地方割据的开始,但灵帝实际上也并未滥行,极为控制,只任命了四个州牧,唯一可叹的是他寿命太短,之后无法再控制州牧的滥行了。
而且灵帝也颇有度量,一般大臣若不是强谏,他也能听取意见,如盖勋曾直言灵帝穷兵黩武,灵帝没有生气,反而赞许道:“你说的对,恨见君晚,群臣从来没说过这些事。”
灵帝又曾问弘农杨奇:“朕何如桓帝?”杨奇暗讽:“陛下之于桓帝,亦犹虞舜比德唐尧。”话中之意是虞舜和唐尧一样贤明,而你与桓帝一样昏庸。
灵帝聪明的听出了话中之意,却没怪罪,只是说:“卿强项,真杨震子孙,死后必复致大鸟矣。”弘农杨震乃汉室名臣,死后有大鸟高丈余,落在陵前,俯仰悲鸣,泪下沾地,葬毕,乃飞去。
如此看来,灵帝任性纨绔,但颇为聪慧,又有些度量和作为,若非私生活过于荒唐,身体早早亏空而死,天下大乱很可能要推迟很多年。
从这个角度来看,那些党人之所以被禁锢,或许是因为他们争权夺利、威胁到皇权,又主动攻击政敌、没有务实办事而被灵帝厌恶。
因为被禁锢党人只是士人很小一部分,对大多士人,灵帝还是任用的。
而对于士人和党人在这天下大乱中扮演的角色,从看到的文献,结合后世史学家的分析,姬平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士人只说十常侍祸乱天下,但从士人情况来看,也绝不乏贪腐之辈,甚至被党人誉为“三君”之一的前大将军窦武,也是大贪官,一门三侯,又常从宫中取宫女饮宴作陪,旬月之间,动辄花费上亿钱,何等惊心怵目。
这可都是民脂民膏,便是卢植还劝过窦武内息贪利之心,偏偏窦武在党人中声望极高。
还有那些向灵帝买官的士人,多半都是花费数百上千万钱,他们的钱从何而来?而百姓却是生活艰难,饿死无数,这是多么大的反差!
这就是所谓清高忠贞的士人集团,如同一座大山压在社稷之上,压在天下百姓的头顶。
东汉立国,便是以地方豪强为基础,随着经学的兴起,基本上形成了地主豪强、士林学门、官僚集团的三位一体的士人集团。尤其是一些大的世家,有着自己庞大的庄园、有依附于土地的佃农、有自己的部曲武装。
而且士人也在渐渐垄断察举制度,举孝廉举士,多半都是看族姓门第,门阀政治已经初见端倪,时有“举秀才,不知书。举孝廉,父别居。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的童谣,便是莫大的讽刺。
与之相对应的是皇权的旁落,大量的在籍人口的流失,严重的土地兼并,使国家税收锐减,反而还要给这些做官封侯的士人发放俸禄。
至于失去土地的百姓,一部分依附士人,另一部分却变为流民,而黄巾之乱百万之众,大多都是流民。
士人在疯狂贪婪的蚕食着大汉的元气,盘剥着百姓的血汗,却一边还喊着为国为民。
天下之乱,士人集团有些不可推卸的责任。
灵帝察觉到威胁,自然要反抗,发动党锢,不过他借用的宦官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墙,反而闹得朝政日非。
三天后,姬平又在尚书台附近拦截到了荀攸。
这次荀攸少了上次的拘谨,不过面色很是凝重:“陛下,袁绍为大将军画策,要大将军召四方猛将及豪杰入京,兵胁太后。”
“大将军同意了没?”姬平沉默了下,开口问道。
荀攸叹了口气:“尚在犹疑。”
姬平心中满是阴霾,这天下就要乱了麽?起因居然是士人。
自党锢之禁解除后,党人也有分化,大多数党人都蛰伏起来了,何进征召时,申屠璠毫不理会,郑玄出走,荀爽不至。只有一小部分党人和一些新兴士人在袁绍的带领下依附了何进。
想到袁绍,他心中更是暗叹,这个历史上有名的失败者,也是如此不凡。
细想也是,袁绍虽然在官渡之战中败于曹操,但他能在乱世中割据统领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州之地,本身就说明了他的手段。
这几天他也重点关注了袁绍的情况,袁绍虽然出身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但只是庶子,他的崛起借助袁家的也不多。在洛阳公子飞鹰走狗、任侠仗气,党人受到禁锢之时,袁绍以母亲病故为由服丧,接着又补服父丧,前后共沉默六年,这是何等耐心!
之后又拒绝十常侍辟召,标新立异的“隐居”在洛阳,非名士不见,声名速起,士无贵贱,争赴其庭。在这方面,姬平就很不理解那些好名的士人脑子里是怎么想的。
但无论如何,袁绍的声名起来了,黄巾乱起后,为大将军何进辟召,亲信重用,担任了虎贲中郎将,相当于后世的中央警卫团长,掌控近千数的虎贲军,在百官朝会时负责警卫。
去年,灵帝建立西园八校尉,袁绍又担任八校尉之一的中军校尉,依然统领千数人马。
而且袁绍与党人中有名的何颙、张邈、曾谋刺灵帝的许攸、汝南侠客伍孚及吴子卿,结为“奔走之友”,如今何颙、伍孚都在何进属下。
灵帝驾崩后,便是袁绍首先向大将军何进提出了诛杀十常侍之议。
如今听荀攸所说,姬平断定,应该是何后前几日反对诛杀十常侍之后,袁绍又向何进提出了召集四方猛将和豪杰兵胁太后。
而何进还在犹疑中,显然他并不是个没头脑的,也知道外兵入京的利害。
“袁绍乃一时豪杰,何况还有太傅袁隗在,不会不知道外兵入京的大害,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姬平皱起眉头,袁绍这批士人虽然极端,但士人一向注重名声,他们还不至于谋反吧?
荀攸摇头道:“此次诛杀十常侍,功成则袁氏大兴,乱起袁氏亦无妨。”
姬平不由冷笑一声,他明白了,十常侍为天下所恨,袁绍一力谋划诛杀十常侍,一旦成功便会名响天下,获得纵横朝堂的政治资本。纵然失败,天下大乱,袁绍凭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门生天下的优势,也能割据一方,逐鹿天下。
或许袁绍更希望的是后者。
姬平叹了口气,又问道:“依荀君所见,大将军会同意召外兵入京麽?”
第十章 荀攸之谋
虽然姬平早知道历史走向,但他还是想听听荀攸的见解,看有没有阻止董卓入京的办法。
荀攸犹豫了一下,沉吟道:“尚书郑泰、长史陈琳、议郎曹操皆极力反对,但大将军不好说……或许会同意。”
“为什么?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外兵入京的大害?”荀攸的回答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姬平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荀攸刚要回答,一个中黄门冗从急匆匆过来,低声道:“陛下,张让和高望来了,耿仆射正在阻拦。”
二人都是一惊,荀攸急忙从另一边离去,转眼张让和高望便赶了过来。
张让已年近五十,却不显苍老,面白无须,声音阴柔:“陛下,老臣这两日甚是想念张周孩儿,却遍寻不见,不知被陛下差往何处?”
终于忍不住了麽?姬平暗自冷笑一声,他从文萝和霍小玉口中得知,张让已经问过她们,但姬平本就瞒着她们,她们自然全然不知,如今张让终于来询问自己了。
“张常侍,张周不在你那麽?朕这几日不见张周,寻思着张常侍是否要为朕换个侍奉宦官呢。”姬平脸上满是茫然,他从后世来,装萌卖傻演戏不过小技耳。
张让盯着姬平看了许久,眼看姬平有些不耐烦,才叹了口气:“老臣去他处寻找吧,这小子不好好伺候陛下,老臣找到了定要好好训他一番。”
自始至终,张让身边的中常侍高望眼睛一直躲着姬平,这个家伙的城府,还远远不如张让。
当天下午,张让又派来一个中黄门侍奉姬平,当天晚上,汤药和膳食中又加上了曼陀罗。
接下来几日,姬平也不在后·宫待,每日只是去宫禁转悠,伺机寻找荀攸。
后·宫是太后、皇后、妃子所居之宫,严禁郎官入内,而宫禁是皇帝寝宫及办公之所,郎官是可以进来的。
他这一段时间一直坚持修炼御龙经,感觉身体越来越好,体内总有一股暖意,精力非常充沛,整夜看书也不感疲累,每日晨起都极为高调,令文萝和霍小玉羞笑不已。
不过,在十常侍和那个派来的侍奉宦官面前,他则收敛精气神,时常表现出神情恍惚的样子。
他要通过伪装拖延十常侍,防止他们再动用其他手段。
四天后,姬平再次在宫禁中见到了荀攸,荀攸带来一个坏消息:“大将军已经同意召外兵入京。”
姬平感到嘴里直发苦,历史的车轮在飞速转动了,自己很快就要卷入其中,粉身碎骨了,也不知能否最后摆脱历史的宿命?
“大将军难道不知道外兵入京的大害?”他再次问出了那个问题,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疑惑,从荀攸口中,他得知何进并不是那种昏聩无能之人。
荀攸叹道:“大将军无法抗拒士人之望,同意召外兵入京,行此画蛇添足之事,其意不同于袁绍,而在警示十常侍。”
“警示十常侍?”姬平皱起眉头。
荀攸沉吟道:“大将军如今议定召集八路兵马,京师之外有并州牧董卓、武猛都尉丁原、东郡太守桥瑁三路,其余五路为大将军府掾王匡、骑都尉鲍信赴泰山募兵,西园假司马张杨、张辽赴并州募兵,都尉毌丘毅赴丹杨募兵,颇有蹊跷。”
“这其中有什么不对麽?”姬平一愣,他怎么没看出来,何进这分明是四面八方都召兵了,意图干掉十常侍了。
荀攸抚须道:“八路兵马,董卓在河东,丁原在河内,王匡、鲍信赴泰山,张扬张辽赴并州,毌丘毅赴丹杨,路途远近不一,募兵时日不定,但声势颇大,十常侍在地方子弟亲属众多,不可能不察觉。”
“由此可见,大将军本意非在募兵,而在警示十常侍,或者说是威逼十常侍,让他们有所收敛,或弃官而去,避免直接的冲突。”
姬平心中豁然开朗,原来何进的谋划在此!
何进夹在士人和宦官之间,始终在避免二者发生大的冲突,而且他召集的八路兵马,有五路都在他掌控之下,可见他还是比较有理性的。
或许何进唯一低估的,就是袁绍等士人的决心了,还有十常侍的辣手无情,才酿成日后的大祸。
同时,荀攸口中刚才提过的一个人,张辽,引起了姬平的注意。
荀攸看姬平凝眉不语,劝慰了一句:“陛下也不必太过忧心,虽有八路兵马,但外兵只有董卓、丁原和乔瑁,乔瑁为故太尉桥玄之子,素重名声,不必多虑,丁原为人粗莽,易于掌控,唯有董卓变数较多,但大将军掌控京师数万精兵,外有皇甫嵩在董卓之后掣肘,故亦不足虑也。”
姬平苦笑着摇了摇头,穿越以来,他苦笑的次数太多了,实在是处境由不得他乐观。
荀攸分析的没错,但前提是何进能活下去,能掌控局势。
谁能想到人算不如天算,何进先被十常侍杀死,而后董卓入京,袁绍、曹操等掌控兵权的纷纷外逃,让董卓轻易整合了京师所有兵马。
而且荀攸他们怕是也小看董卓了,董卓来自西凉,素来被士人看不起。或许董卓谋略也一般,但他手下有一批精兵强将,还有一个不次于荀攸的绝顶谋士李儒,并且此时的李儒,比未经历练的荀攸或许还要强一些。
“兵法有云,未料胜先料败。”他斟酌着措辞:“万一大将军失败,董卓入京,掌控朝政,行废立之事,袁绍等人又在地方割据,我该如何?”
他这是对历史走势的预知,但此时也不是没有这个苗头。
袁绍胆敢劝谏何进召外兵胁迫太后,难道就不怕太后日后问罪?而且何后素来也不待见士人。所以,这些士人怕是早就把何进、何后的外戚势力一并算计了。
他们随时可能放弃何进,甚至已经谋算着要将宦官和外戚一并消除,自己这个天子是何后的亲子,士人既然谋算何后何进,自然也不会拥立他这个天子。
恰好有一个备用的皇帝人选,没有母亲,不会有外戚的刘协。
这也恰好佐证了历史上,为何董卓废帝之时,满朝公卿,只有卢植等寥寥两三人反对,其他士人不是没有风骨,而是分明已经放弃了他这个天子和何后。
此时,估计唯一让那帮士人发愁的是,如何名正言顺的干掉他这个天子,才不会影响他们的名声。
所以,即便董卓不入京,天下兴许还有救,而他却是不逃就没救了。
对于姬平提出的这个假设,荀攸显然也是考虑过的,他沉吟了下,道:“若处境至此,必然天下大乱,陛下便需要考虑后路了。”
他看着姬平,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其实,大汉立国四百年,可谓积重久矣,如今政事羁縻,地方权重,政令难及,实则从朝廷治乱难,从地方治乱易。大乱方能大治,如今大乱将起,对陛下而言,未尝不是破而后立的机会。”
“破而后立?”姬平一愣。
荀攸一双眼睛不时观察着他的表情:“京师雒阳虽有八关拱卫,但方圆不过数百里,亦为四战之地,乱世之中,必然首当其冲。如今京师兵力不过万数,反不如地方兵力,是以居轻驭重,久之必亡。故而一旦乱起,陛下当寻机出走京师,暗中发展,坐观天下,伺机再起!”
这一建议如同雷霆,荀攸虽然对姬平的心思有过猜测,但此时眼中也不禁露出几分紧张的神情。
姬平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一松,娘的,终于说到逃跑之事了。
而且比之上次,荀攸此时才真正说出了出路。
正如荀攸所说,雒阳作为京师,太平之时还好,但战乱一起,雒阳盆地面积就显得太小,缺乏战略防御纵深,四面八关防御,恰恰也说明了雒阳是四战之地,四面八方都能围攻。而且如今雒阳兵力太少,还比不上地方一个州。的兵力,一旦八关中一关失守,雒阳就如同剥光了衣服,任人蹂·躏
并且如今的雒阳城是没有坚固的城墙防御的,仅有的是皇宫的宫墙,宫墙之外,就是闹市和散居的百姓延伸四方,以至于后来的曹操迎接献帝后,直接迁都许昌,而不是雒阳。
所以,乱世将起,走为上计。
荀攸看姬平没有反对,便接着道:“为防万一,陛下需未雨绸缪,安排在外策应之人,一旦事变,里应外合,寻机趁乱逃离京师雒阳。倘若陛下只求偏安一隅,抚镇一方黎民,蜀中益州民殷国富,沃野千里,谨守山关,独成一隅,乃上选。”
听到这里,姬平心中有些好笑,这荀攸倒是有趣,这个建议也敢对天子说出,实在胆大,或许是他善于观人,知道自己不会怪罪吧。
他却不知道,荀攸这人年轻时本就胆大,曾与人一道谋划刺杀董卓,辅佐皇帝,号令天下,成就齐桓晋文之霸业!也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额……确实很霸气,只是后来可怜的娃让董卓抓起来了。
董卓死后,献帝征辟荀攸,荀攸要求做蜀地太守,显然他那时就看出天下即将大乱,那时就谋算着割据了……如果成功了,后来也未必会有刘备入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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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前路
不过荀攸和袁绍虽然同为士人,但走的路子却不一样,姬平也能明白这些士人的想法,毕竟君权在士人思想中也是根深蒂固,如今朝政昏暗,天下将乱,士人中也有很多分化,他们都是根据各自的理念探索出路。
蜀地确实不错,但太远了,途中也有不少变数,姬平接着问道:“除却蜀地呢?”
荀攸眼中又一道精光闪过:“去河东郡。”
“河东郡?!”姬平失声道:“你确定是河东郡?那可是董卓老巢!”
董卓如今虽是并州牧,却没有赴并州上任,而是将重兵屯在河东郡,观京师动向,所以河东算是董卓的老巢了。
荀攸细细分析道:“若要割据一方,益州最佳,但要争天下,则关中八百里秦川最佳,山河四塞,民尚耕战,西秦和高祖都是以此为基,夺取天下。
其次是河北,冀州之地,地域广阔,山海夹峙,我朝光武大帝便是以河北之地席卷天下。
其次江东,有江淮屏障,山川险固,以江东夺取天下,虽有难度但亦可图之。
只是群雄逐鹿,必然首争关中、河北、江东,其次兖州、青州、荆襄,此皆争战之要地,唯陛下身份特殊,乱世之中,一旦身份曝于天下,则会成为众矢之的。”
“河东郡则不同,南面中原,北接并州,河东及并州之地,夹于关中与河北之间,地势高峻,足以俯瞰三面,西南黄河半绕,东部太行山为屏障,只需谨守八陉险关,则万军难攻,且河东多山,易于隐蔽,又毗邻上党郡,为天下之脊,此为一者。
二者,此乃董卓屯兵所在,他一旦得势,也必然不防陛下隐藏于此。况董卓入京后,必会调走屯驻在河东的主力之师,拱卫雒阳,又要防范山东之地,故而河东之地反而空虚。
且河东郡中地狭人稠,又有南匈奴、白波黄巾,势力复杂,能以战养卒,再者地方势力毁坏,比之冀州、荆州、益州、关中等地,地方豪强和世家掣肘薄弱,更容易推行政令。”
姬平连连点头,世家门阀盛于魏晋南北朝,此时,虽然世家门阀还处于兴起阶段,没有完全操控政权,但在地方上影响也不小。
鼎足三分都在于世家,曹操、刘备、孙权在割据雄起之时,均受到了世家的掣肘,甚至刘备和孙权后来向世家势力妥协换来立国,而曹操虽然颁布招贤令等一系列政策想要压制世家势力,但效果也不大。
不过姬平佩服的是荀攸出身名门,出谋划策时却很公允的就事论事,或许这就是真正的谋主和名士吧。
荀攸接着道:“三者,乱世之中,盐铁粮食重于金钱珠玉,河东郡有精铁富藏,河东盐更是甲于天下,只要掌控盐事,既可自足,又可以之与冀州、关中、蜀中换取粮食、马匹和铁器。”
“而陛下最宜采取的策略乃招纳流民,屯田休养,厚积粮草,选拔士卒,磨砺兵革,广纳贤才,暗积实力,以白波黄巾与南匈奴为掩护,待中原乱起时,坐观虎斗,时机一到,趁机占据上党,平抚白波,镇抚匈奴,掌控太行之于冀州关隘,而后北取并州,厉精兵,建铁骑,东平幽州,合围吞并冀州,而后席卷天下。”
荀攸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不过河东及并州之地,比之关中与河北,养兵之力不足,故而以此为基,其要在于精兵之道。而此计亦颇为凶险,河东郡形势复杂,并州民风剽悍,兼有匈奴、乌桓、鲜卑,并州西部又有凉州羌族,夺取并州幽州之后,更是直面塞北异族。但以陛下之身份,唯有行此之险,何况秦皇汉武之事,必要行非常之举。唯陛下定夺。”
说到这里,荀攸已经是满眼放光。
荀攸看姬平不置可否,微微有些失望,又叹道:“再者,河东为京畿司隶之地,离京师只有一河之隔,陛下去河东最为便利,亦可避免意外和凶险。且京师之势多变,隔河观望,亦可随机应变。”
姬平凝眉思索起来,他有自知之明,目前还没有什么争霸天下的想法,荀攸说了如此多战略因素,在他眼里都是次要的。
可是最后一条,河东离雒阳近,如雒阳有变,可随机应变,却打动了他。
历史上,关东诸侯讨伐董卓之时,迟迟不进,董卓迁都长安,烧毁雒阳,一路挟裹近百万百姓迁往长安,时值初春天寒,途中逃亡死伤无数,而最终达到长安的仅有十几万!
这是泼天的**!
无论如何,他如今是大汉天子,虽然没什么出息,一心想要逃跑,可是有了荀攸这个谋主在,如果真的逃亡成功了,又能掌控一支精兵,他还是想为即将面临灾难的百姓做点什么。
而且,对于入主并州抗击北方异族入侵,他也颇为心动。
他怕死,但并不代表胆小和无情。
从东汉末年到三国鼎立,汉族百姓饱受北方异族欺凌,连年混战,尸骨遍野,中原繁华之地都是十室九空。北方异族却趁乱劫掠,随后渐渐强大起来。
到了西晋末年,匈奴、鲜卑、羯、羌、氐等异族更是加剧入侵中原,这些野蛮异族还保留着原始的食人兽性,其中以羯族、白种匈奴、鲜卑族三族最为凶恶。
一百多年后的西晋永安元年,慕容鲜卑大掠中原,掳掠了数万名汉族少女。回师途中一路上大肆淫·辱,同时把这些汉族少女充作军粮,宰杀烹食,走到河北易水时,吃得只剩下八千名少女了,他们一时吃不掉,便将八千名少女全部淹死。
而羯族军队行军作战从不携带粮草,专门掳掠汉族女子作为军粮,羯族称之为“双脚羊”,夜间供士兵淫·乐,白天则宰杀烹食。
在羯赵的统治下,汉民族几乎灭族。到冉闵灭羯赵的时候,中原汉人只剩下四百万,冉闵破邺之后,一次解救被掳掠的汉族女子就达二十万。
汉族百姓遭此惨祸,究其根本原因,还是在于三国时期汉族人口的急剧下滑,综合实力大降,否则哪由得异族嚣张!
强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自己既然穿越了,又有一定的实力,那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遭难,他不想着去做什么救世的圣人,但也鄙弃那种见死不救的路人,冷漠的没了人性。
他脑海中抵抗异族,守护汉族百姓的念头一旦出来,就越来越强烈。
后世很多砖家说什么五胡乱华是民族融合,褒扬不已,说什么融合就需要牺牲,姬平虽然性子平和豁达,但也忍不住对此嗤之以鼻。
民族融合的方法多了去了,凭什么是那些异族几乎杀尽我们汉族百姓,而且是那种残酷的方式,如果那些砖家处于这个时代,恐怕就不会那么说了,他们从来不会去从人性的方面去考虑。
如果他能逃出雒阳,能掌控一支精兵,抗击异族也是不错的选择。
民族融合可以,但要按照他的方法来,只因为他有幸来到了这个时代,或许这也是天意。对,这就是天意。
至于阻拦中原群雄割据的战争,姬平却从来没想过。
自古以来,战争无数,这几乎成了一种规律,历史的洪流谁能阻拦?人性的复杂谁能掌控?阻拦一个小战争,往往会酝酿爆发出更大的战争,造成更大的破坏。便是神仙降世,也唯有以杀止战,想要阻拦战争,那是傻子想的事。
对于荀攸的河东之谋,姬平心中已经认可,当务之急,逃走还是他唯一的想法。
不但是为了性命着想,而且在这个乱世,想要真正为百姓做点事,坐在皇宫反倒不如出去行事。
其实他本身就不喜欢乱世,他喜欢安稳的日子,上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老师,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平日还能看看书,等老了又是桃李满天下,何其幸福。
这一世,如果可能,他想着建一座书院,把那些能影响历史的小辈们全部拉来洗脑,比如诸葛亮,司马懿,陆逊,还有曹丕啊什么的,貌似他们目前才不过七八岁,还有机会。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种愿望,世事难料,谁知道能不能实现。
不过,他要朝着这方面努力,第一个自然是人才,姬平转过头,紧紧盯着荀攸,突然开口道:“不知荀君可愿助我?”
荀攸眼睛一亮,忙躬身道:“臣自是唯陛下马首是瞻。”
虽然心中已经有所预料,但事到临头,姬平还是禁不住有些激动,深吸了口气,道:“荀君大才,有卿助我,天下黎民之幸,大汉之幸!”
荀攸忙连连谦虚。
既然荀攸应下了,姬平自然不拐弯抹角了:“如何才能逃出皇宫?”
荀攸沉吟道:“需趁乱里应外合,里应陛下可用黄门冗从仆射耿忠,外合或可以考虑大将军派遣出京的募兵将领,王匡、鲍信乃大将军亲信,余者毌丘毅、张扬、张辽均可以结纳,不过毌丘毅已经出京,唯有张扬张辽尚未动身。”
张辽?姬平再次听到荀攸提到张辽,他心中一动,不知道这个张辽是否历史上的那个曹魏的五子良将?
荀攸缓缓道:“张扬与张辽本是原并州刺史丁原的属下从事,先帝去年设西园八校尉时,丁原遣二人入西园校尉为蹇硕所用,后大将军诛灭蹇硕,丁原又投靠大将军,如今二人也在大将军属下,被谴往并州募兵。”
看来没错,果然是那个并州的张辽张文远,姬平深吸了口气,缓缓道:“我想见张辽一面,荀君可有办法?”
事体太大,张扬人品不知如何,他不敢相信,而张辽的人品经过历史的鉴定,应该是可信的。
荀攸笑道:“陛下若要见张辽,找太后即可,太后疼爱陛下,而大将军一向又最重太后之言。”
姬平点了点头,暗自思索起来,他不知道何后会不会答应他的请求,不过看荀攸如此笃定,应该没问题才是。
如果能成的话,有荀攸的一番谋划,又有张辽在外,他便需要做一些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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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外援
当天夜里,他在案台上摊了一幅河东郡地形图,跪坐在那里凝眉苦思,手指在图上反复划拉着。
许久,他的食指定在一处,目光渐渐清晰起来。
那里,是河东郡东南角的东垣县,在雒阳隔河西北一百里左右。
第二天,姬平在何后那里见到了张辽。
何后正询问着张辽一些事,看到姬平过来,呼唤道:“皇儿,这就是你想要见的张辽。”
她此时神情依旧庄肃,姬平却能察觉到母亲的眼神似乎比以前要缓和多了,没那么严厉了。
他不知道的是,何后这几日心情颇坏,大兄何进要铲除宦官,而母亲和二兄何苗却极力反对,又说兄长有异心,让她烦不胜烦,只有看到唯一的儿子她才能感到心情舒畅。
原本她觉得儿子的性子过于懦弱,便要求很严,让儿子有些怕她,最近几天她发现儿子变了性子,对她又亲近了许多,她心中很是欢喜,对儿子反倒没以前那么严格了。
当然,这也是姬平努力的结果,如今宫中,除了耿忠,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母亲,这几日来便尝试着去化解原本母子间的距离。
十多天来,他天天去何后那里陪她说话聊天,果然大见成效。
张辽是头一次入宫,如今也不过是个少年,看到天子和太后显得有些局促。他本来已经准备起身前往并州募兵,没想到大将军再次召见,说是太后传召。他当时就有些发懵,尤其是在大将军何进怪异的注视下,更是心中忐忑。
他寻思着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卒子,太后怎么会注意到他?便是他原本的上司丁原还没见过太后呢。
进宫的路上他甚至怀疑太后是不是弄错了,如今听太后一说,才知道是新帝找他,不由微微抬头看了天子一眼,忙又低下头。
直视上位者是很失礼的事,尤其面对的还是当今天子,虽然天子看去面善,但少年总有几分任性,万一要治他的不敬之罪就麻烦了。
姬平打量着面前的张辽,现在的张辽,不过二十岁左右,面色微黄,剑眉飞扬,颇显几分英武。
他呵呵笑道:“文远且坐,不必拘束。”
天子居然知道自己的字?张辽心中更是惊异,看了看何后,何后道:“陛下赐坐,坐下便是。”
待张辽坐下,姬平嘿嘿一笑,拉着何后的手摇了摇,腆着脸道:“母后,你先去休息一会,孩儿难得遇到一个同龄人,和文远随便聊聊。”
他也是硬着头皮,如今大难即将临头,他也顾不得什么,再说自己这一世才十四岁而已,抛开面子向母亲撒个娇卖个萌,也没什么吧。
何后看到姬平腆着脸的样子,先是一愣,随即庄肃的面容倏然消解开来,止不住咯咯娇笑起来,好一会才用手指戳了戳姬平的额头,微嗔道:“好小子,跟谁学的这么滑头了,天子要有威仪。”
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脸上却满是宠溺的笑容,起身出了宫室。
这个情况有些出乎了姬平的意料,他深吸了口气,眼睛有些发酸,因为他看到了何后转身时眼里泛起的泪花。
原来这个执掌大权的当朝太后也是一直很疼爱儿子的。
其实,原本的姬平还认为何后手段过于狠辣,但这些日子以来,经历了一幕幕阴谋和争斗,他心中也对何后有了几分理解。
宫廷本来就是一个特殊的世界,这里面本就没有常理,尤其是在灵帝昏聩,十常侍横行之时,更是没有所谓的感情、亲情和伦理,一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而何后也只是一个苦苦求生的可怜人罢了,一旦别人得势,她的下场也会很惨。从十常侍的谋划就能看出冰山一角,纵然如今何后大权在握,却仍是在刀尖上跳舞。
而且,在东汉历代太后称制和外戚专权中,不乏好权跋扈者,如外戚梁冀当权时,对当时的皇帝起居,一丝一毫事件都要掌握的清清楚楚,皇帝如履薄冰。而何后或许是出身低微,反而没这么强的权力**。
经历了刚才一幕,姬平心中突然有些明白了。
说句他自己也不敢相信的话,他发现,之前的何后竟然不知道如何与儿子相处!
因为刘辩自小在史道人家长大,何后没照顾过小孩子。何后很疼爱儿子,尤其是这个儿子自小长在宫外不在身边,她才越发疼爱。
而她的疼爱方式,或许就是为儿子打造一个强大的皇权,把儿子教育成一个好皇帝。或许她的不择手段,都是为了给儿子掌权铺路。
其实,这才是姬平穿越以来最庆幸的事,假如母亲何后也酷好权力,操纵儿子,他绝对有死无生。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何后,在殿外赶走了身边的宦官和侍女,独自一个人泪落如雨,但脸上眼里却又满是欢喜。
殿中,姬平沉默许久,突然想起了这里还有一个张辽,他凝神打量,此时的张辽微微低着头,姬平却仍能感到他的吃惊和诧异。
他定了定神,笑道:“文远似乎有些惊异?”
张辽恭谨的道:“末将实在没想到陛下和太后如此母子情深。”
姬平温和笑了笑:“我虽为天子,却也是人子,母亲虽然贵为太后,却也是我娘而已,文远不必太惊讶,也不必太拘束。”
只是这一句话,便令张辽眼睛一热,不是他泪点低,而是在这个时代,哪个皇帝会对臣子说这样的话?那些朝臣和士人,哪个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傲然模样,根本看不起他们这些出身低的子弟,何况他如今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卒而已。
张辽声音微哽:“末将父母早逝,对陛下与太后母子之情实是羡慕不已。”
姬平一怔,叹了口气:“没想到文远也是命途多舛。”
“是被异族寇边杀害。”张辽声音中带了几分恨意。他生于并州雁门郡,鲜卑匈奴时常寇边,不知有多少百姓被杀被掳。
姬平心情有些沉重,默然道:“是天子无能,才让百姓屡屡被异族欺侮。”
他心中对抗击异族,又有了几分坚定。
听到天子自责,张辽慌忙再拜道:“陛下真仁君也,异族寇边,自古有之,如何能怪陛下?”
“我是天子,无力保护自己的子民,便是失职。”姬平苦笑道:“何况我这个天子更是窝囊,在这宫中,连自身生死也无法掌控,又岂是无能两个字能形容的。”
张辽听到姬平这番话出口,脸上登时露出骇然之色,随即咬牙毅然伏拜道:“陛下但有所遣,末将万死不辞。”
姬平下去扶起他:“大将军此次派你去募兵,不知文远有何打算?”
张辽道:“末将世代生于并州,曾任郡吏,后跟随丁公,对并州颇为熟悉,此次便去并州,大将军军令紧迫,所批粮草军饷,能募一千多士卒,最快两个月可返回京师。”
历史上的张辽,虽然最终投靠了曹操,但那是之前所遇非人,而且终其一生,确实是个忠义的人,何况他这个天子,至少在名义上统领大将军,更加正统。
姬平不再迟疑,断然道:“文远,我让母后再给你批一些粮草军饷,你去并州或冀州,只招募精锐之士,不要超过一千,招募完后,不要回京师,迅速潜伏进入河东郡,严加操练,我有大用。”
张辽利索起身,抱拳行礼:“得令!”
姬平交给张辽一本册子:“事情的因由始末俱在此中,文远可以根据情况随机应变,一切就托付给文远了。”
这是他昨夜彻夜未眠写的计划,为此他特意找了宫中珍藏的河东郡地图,同时他前世也去过晋南一代,知道一些情况,再糅合荀攸的计策,便写成了这本册子。
张辽接过册子,翻看了一下,身子剧烈一颤,再次伏拜于地:“臣唯恐德才不足,误了陛下大事。”
如今的张辽还是个少年,并不是历史上久经战斗历练的五子良将,对于天子的托付,他心中很是忐忑。
姬平看到张辽有些不自信,也难怪,毕竟这事关乎天子安危,让一个少年去做,压力自然很大,当下笑了笑,温声鼓励道:“文远,朕相信自己的眼光和选择,放开胆子去做,如果失败,那也是天意难为,朕自当认命,又岂会怪罪文远。”
张辽长伏于地,哽咽道:“末将粉身碎骨,以报陛下知遇之恩。”
看着张辽离去,姬平不由松了口气,现在的张辽虽然年轻,没有经过太多的历练,但历史上能够脱颖而出,必然有其过人之处,只希望老天不要再黑自己了。
张辽走后没多会,何后便回来了,姬平便要求何后为张辽多批一些军饷,还额外讨要了一批船,从雒阳到并州,要渡黄河,总是要船的。
何后也不多问,不但批了粮草、军饷、武器和船只,更是传诏大将军何进,任命张辽为大将军府别部司马。
姬平一时大喜,也不顾什么天子威仪,抱着母亲在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连说好话,欢喜的何后咯咯直笑。
自己如今还是十四岁的未成年人,对着母亲撒娇卖萌也不过分,这是姬平的自我安慰。
实在由不得他不欢喜,要知道,别部司马这个官职很特殊。
第十三章 有女貂蝉
东汉军队的编制从上到下依次是军,部,曲,屯,队,什,伍。
论军衔,依次是将军、中郎将、校尉、军司马、军侯、屯长、队率、什长、伍长。
论地位,别部司马比军司马要低,但一般的军司马只能领四百人编制,又服从于所属校尉统领,而别部司马则能够独自统领一营,其所率兵士数目不固定,也就相当于后世的独立团,自主性很大。
张辽又为大将军属下的别部司马,自然要比一般将军或地方上的司马地位要高,官秩比千石,所以姬平才感到高兴。
从一个从事到别部司马,张辽这个提拔很快,但在这个时期也不算离谱,虽然张辽出身不高,但有何后出马,何进哪敢反对。
而何后不知道的是,正是她此时的诏令,扭转了她本该香消玉殒的命运。
虽然一时还不能逃出皇宫,但解决了里应外合的问题,事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姬平心情大为舒畅。
第二天一早起来,他看霍小玉小脸上满是欢喜,连帮他穿衣服的文萝俏脸上也带着几分喜意,便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今日有什么喜事,能让你们这般高兴?”
霍小玉声音如铃:“陛下,婢子被升为宫人了,太后还赐婢子掌管事务了,文萝姐姐过不了多久也要做美人了。”
美人,就算是皇帝之妾了,董侯刘协便是灵帝与王美人所生。
“呵呵,说说你们都管些什么?”姬平看着有几分羞涩的文萝,还有欢喜的霍小玉,心中有些歉疚。
东汉的后·宫等级很简单,除了皇后,就是贵人、美人、宫人和采女。
皇后和贵人有俸禄,美人、宫人和采女只有年末的时候才有一些赏赐。文萝入宫时间长,是宫人,但霍小玉入宫不久,只是最低等的采女。
两女每日辛辛苦苦地侍奉他,他却没想着去向母后给她们求个什么,或许在自己的心里,皇宫并不是久留之地吧。
自己逃出皇宫,文萝和小玉该怎么办?是一并带上?还是让她们偷偷回家?反正不能留在宫中。
董卓那老狗掌权后,秽乱宫闱,两女能被派来侍奉他,自然都是绝色,若是留在宫中,到时候怕免不了一场灾祸。
也罢,到时候看她们自己的意思吧,有张辽在外接应,多带几个人逃走也不是回事。
姬平正琢磨着,随意接过霍小玉呈上的漱口水,漱了漱口,耳边却听她声音清脆地道:“婢子是貂蝉,管衣帽冕冠……”
噗——!
姬平一口水喷出,看着满脸是水、很是无辜的瞪大了眼睛的霍小玉,愕然张大了嘴:“嘎?貂蝉??!”
这一看,他发现,霍小玉虽然年龄不大,但容貌的确非常美,肌肤粉嫩如雪,眼睛明媚,樱红小嘴微翘,耳朵玲珑圆润,看着看着,姬平一颗心禁不住快跳了两下。
这时,文萝轻哼一声,姬平回过神来,看了看文萝微微嫉妒的神情,又看了看霍小玉,小姑娘无缘无故被他喷了一脸口水,本是恼得气鼓鼓,又被他直愣愣的看得面染红霞,低下了头。
姬平忍不住又大笑起来。
接下来,姬平并没有闲着,每日陪陪母亲何后,唐婉,刘协,去兰台看书,修炼御龙经,打打太极拳,也偷偷跟着耿忠学一些武术,他的体质越来越强健。
对于貂蝉一事,他很快就没在意了,毕竟貂蝉只是三国演义中出现的一个女子,在正史中并没有记载,民间传说的名字是任红昌,也不是什么霍小玉,应该只是巧合而已。
他开始紧锣密鼓的谋划着逃跑一事。
宫外张辽已经出发,宫内耿忠也在暗中拉拢人手,姬平多次踩点,搜索了不少资料也没发现什么密道,他便研究起了皇宫地形图和下水道布局。
随后,他又去了皇宫东北部的太仓和武库看了看,里面储存了大量的粮食和精锐武器,还有西苑万金堂,存放着灵帝盘剥而来的金银布帛各种财富,堆积如山,让他不由动了心思。
无论如何,逃出皇宫后,要养一支精兵,刚开始的粮草、武器和军饷就是个问题,如果能将太仓、武库和西苑的珍藏私运出去一些,就能让自己渡过初期的困难。
七月中,他上了一次朝,大将军何进上奏将刘协由渤海王转封为陈留王。
东汉日常政事主要由尚书台处理,并不像后世那些朝代每日都要上朝。所以一个月来,他只上过这一次朝,不过也是像泥菩萨一样被供着,冷眼旁观。
他第一次看到了大将军何进,相貌堂堂,阔面虬髯,魄有几分威势,绝不是后人所形容的什么肥头大耳之辈,其实这一点只从何后的相貌就能推测出一二,何况何进还有个知名的孙子何晏,号称美男子。
看着何进,姬平心绪颇为复杂。
这个何进和他前世那个挚友全然是两个人,可相同的是他们都是从小人物做起,都努力踏入了仕途,只是这个大将军何进的职务更高一些。
宫内的十常侍几次下毒未果,随即消停了一段时间,除此之外,他们也没有更多的办法,如今未到绝境,还不是他们狗急跳墙的时候。
而姬平又开始谋划另一件事。
这日清晨,他铺开一张锦帛,凝眉思索,霍小玉在一旁研着墨。
“陛下,你要写什么呢?”霍小玉好奇的看向姬平。姬平性子随和,她也没了初时的畏怯,慢慢习惯了和姬平的相处方式。
“诏书。”姬平笑着。
这一会,他已经打好腹稿,凝神挥笔,片刻间便写了满满一张。
“原来诏书就是这样子的,陛下的字真好看,婢子长见识了呢。”霍小玉在一旁啧啧称奇。
姬平摇笑道:“真正的诏书可没这么容易,要由尚书郎起草,尚书令史缮写,尚书仆射、尚书令审核,校对后呈报皇帝。皇帝批准后,尚书台重新缮写一份,再用天子玺印和尚书令印共同封印下发。”
“而且诏书都是简牍所写,所用简札尺寸和书法也有严格规定,策书用篆书,其他用隶书……”
姬平前世学的是历史,自然能写两手毛笔字,不过篆书和隶书他都不会,但临摹过王羲之的楷书和宋徽宗的瘦金体,虽然没写出自己的风格,水平却也凑乎。
反正他这是密诏,又何必计较那么多。
而且用于发兵的诏书加盖的是天子六玺中的皇帝信玺,由尚符玺郎中保管着,姬平要发密诏,自然拿不到,所以他加盖了传国玉玺之印,八个紫色大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好麻烦呢。”霍小玉蹙眉道:“陛下身为天子,下诏又何须通过臣子?”
姬平摇头失笑道:“天下事,又岂是天子一个人能看透的,有诸多臣子参谋,自然能万无一失,这诏书制度其实是有利于国家的,天子本不应绕过臣子下诏,可惜如今我身处绝境,不得不如此。”
“身处绝境?”霍小玉一怔,随即惊呼出声:“啊!有人要害陛下嚒?有人要谋反嚒?”
姬平看眸子里满是担忧和紧张,心中颇是感动,拍了拍她的小手,叹道:“那些士人也未必是有意要我性命,只是为了权力,自以为是,准备召来一个祸害,这祸害才是我宿命的大敌。”
他知道原本自己的命运和历史的无情发展,却不能对别人讲,一直压抑在心中也憋得难受,霍小玉倒是一个好的倾吐对象。
“祸害?”霍小玉好看的秀眉蹙起:“是个人嚒?”
“嗯,他叫董卓。”姬平补了一句:“一个野心勃勃的统兵大将。”
“这个祸害要谋反嚒?”霍小玉面色苍白:“那么多公卿大臣,没人能对付嚒?”
姬平笑了笑:“董卓这人,说实在也算不得厉害,凶悍有余,智勇不足,关键是他手下有一支精兵,有一个厉害的谋士,目前的朝堂,一帮自以为是的士人,还真没人可以对付董卓的,朝堂之外倒是有一个,可惜太远,为人又有些迂。”
“那祸害要来了嚒?”霍小玉雪白的贝齿紧咬嫣红的下唇。
“快了,很快了。”姬平笑了笑:“我要做的,就是在这祸害来之前,带着你们逃出雒阳。”
“啊!”霍小玉惊呼一声:“陛下不做皇帝了嚒?不是还有大将军保护陛下嚒?”
姬平面上笑容褪去,良久才有些苦涩的道:“被那帮士人逼迫着,大将军怕是也自身难保了,没有谁能抵抗士人,大将军不成,我这个天子也不行,只有逃跑才能活命。”
霍小玉喃喃道:“那些士人真坏。”
姬平叹了口气:“其实,士人长于治国,其中更不乏忠义节气之人,远比宦官要强,可惜总有一些自野心勃勃的以为是者,比如那个袁绍。”
这时,文萝端水进来,也侍候在一旁。
霍小玉又问:“袁绍是谁啊?”
“袁绍。”姬平没注意一旁的文萝身子颤抖了下,而是叹道:“袁绍这人,算是个枭雄,少年时就能蛰伏六年,有城府,有谋略,有名声,若是细心经营,未来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可惜其人心境不够豁达,能聚人而不会用人,纵然称雄一方,迟早也是个兵败身死的结果。”
霍小玉好奇的问:“那董卓大祸害呢?”
姬平摇摇头:“董卓也想做权臣,或许还想做天子,可惜他本性残暴,肆无忌惮,贪权而不知抚恤百姓,初时或许还能隐忍点,拉拢士人,但士人岂会为他所用,迟早决裂,最终也会为士人算计杀死,可惜雒阳乃至周边的百姓却要跟着受一场灾难了。”
他不由长叹道:“此士人之过,袁绍之罪,朕之无能也。”
“这帮坏人作乱,又怎么能怪陛下?”霍小玉不忿的说了声,又刨根问底:“谁能杀死董卓大祸害?”
“小玉。”一旁的文萝阻止道:“莫要多问了,将来之事,陛下又怎能知道?”
霍小玉不好意思的吐了吐小舌头。
姬平却看着她,吐出两个名字:“司徒王允和人中吕布。”
如果眼前的霍小玉真是那个貂蝉,也不知她将来会不会遇到那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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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密诏
姬平正自发愣,突然看到霍小玉娇哼一声,弓下身子,面露痛苦之色,忙一把扶住她:“怎么了,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霍小玉面染红霞,低头不语,姬平正自着急和诧异,一旁的文萝道:“这是女人家的事,陛下不用担忧。”
姬平登时明白了,感情是小姑娘的月信来了,而且明显是痛经,看霍小玉痛的面色惨白,冷汗直流,他不顾霍小玉反对,扶着她躺在榻上,朝文萝道:“取我的骨针来。”
他从史道人家回宫时,史道人曾送给他一套骨针,主要是做针灸之用。
霍小玉看着姬平,羞不自抑,就要起身:“陛下,婢子没事。”
姬平拉下脸,唬道:“这么大丫头了,还怕疼?没事,就扎两针而已。”
霍小玉噗嗤一笑:“陛下,婢子哪里是怕疼,是……”
姬平撇了撇嘴:“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只撸起袖子扎两针就成,不必脱衣服的,害什么羞?”
霍小玉红着脸白了他一眼,不过却没方才那么紧张了。
很快文萝取来骨针,姬平轻轻撸起霍小玉的衣袖,看着雪白如藕的柔荑,忍不住赞叹:“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
霍小玉微微合上眼,睫毛颤动着,脸上红霞更甚。
姬平取出骨针,娴熟的在霍小玉左臂和左手下了两针,随后又转过身,在她右臂和右手上也下了两针,随后让文萝脱掉霍小玉的履袜。
霍小玉待要挣扎,却被姬平叱住,转到榻尾,看着霍小玉雪白圆润的玲珑天足,鼻子里闻着淡淡的幽香,不由心中一荡。
霍小玉似乎也察觉到了,紧闭着眼,玉足却卷翘起来,姬平不由呵呵一笑,收束心神,各下了两针,轻轻捻动着。
就在这时,姬平感到,自己修炼御龙经在体内产生的暖流,开始顺着骨针,一丝一丝进入霍小玉体内。
姬平不由一愣,随即尝试着运转起御龙经,果然,那丝丝气流陡然加大起来。
霍小玉先是痒的咯咯笑了两声,随即忍不住舒服地轻哼起来,面色越来越红。
她声音最是好听,轻哼声如缠绵悱恻,让一旁的文萝也脸红起来。
片刻之后,姬平收了针,文萝忙上来帮他擦了擦汗。其实姬平这一头汗,多半是为了抵抗霍小玉的魅力而逼出来的。
姬平看着霍小玉,期待的道:“小玉,感觉怎样?”
霍小玉动了动身子,惊喜的道:“婢子一点也不疼了,还暖暖的很舒服,陛下好厉害。”
姬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没想到这骨针竟然能传导自己体内那股暖流,如此一来,自己岂不又多了一项绝技,这暖流绝对不凡,或许能延长寿命也不一定。
二女退下后,他叫来了耿忠,让他派人偷偷去扶风郡,将密诏送给坐镇三辅的皇甫嵩。
在荀攸看来,董卓是可控的,唯一可虑的是姬平的皇位,而姬平却知道,那帮士人控制不住董卓,如果自己不做好充分准备,迟早也是被一口鸩毒闷死。
所以他制作了一个密诏,一个发给皇甫嵩的密诏。
那日荀攸提过皇甫嵩后,他便对皇甫嵩其人做了了解。
皇甫嵩确实堪称当世第一名将,五六年来,先是平了天下黄巾之乱,后来又去凉州平了王国之乱,历经大小战役,从无败绩,如今坐镇三辅,地近长安,统领三万精兵。
而皇甫嵩又是董卓最敬畏和忌恨的一个人,凉州平叛时,董卓正好在皇甫嵩的手下,他几次错误的出兵建议,都被皇甫嵩否掉。后来灵帝要解除董卓兵权,任命他为并州牧,董卓拒不交出兵权,皇甫嵩便上奏灵帝,灵帝因此下诏指责董卓,所以董卓对皇甫嵩颇有些怨恨。
姬平写的这份密诏,是令皇甫嵩严密监视董卓,一旦董卓入京,天子有难,便立即起兵追讨。
天子绕过尚书台下诏并不是第一次,桓帝灵帝便经常干这事,用一尺一寸的简牍下诏,称尺一诏,任用奸佞,为大臣所深恶痛绝,数次进言反对。
传闻皇甫嵩性格严谨,有些愚忠,姬平不知道皇甫嵩会不会接受这份实际上并没有多大效力的密诏,他只是多开辟一条出路,万一能走得通,说不定到时候能狠狠的黑董卓一把,把董卓搞死,天下也少一分磨难。
七月末的一天,姬平从耿忠口中得知,张让和赵忠等十常侍经常偷偷将宫中太仓的粮食和西苑的珍宝运出皇宫,藏入自己府邸,尤其是在灵帝驾崩后,他们更是趁机收买镇守皇宫东北谷门的谷门侯,内外勾连一气,肆意妄为。
一群硕鼠!姬平心中愤怒之余,又萌生了一个念头。
时间很快过去了一个月,张辽和皇甫嵩方面都没有回音,但何进和袁绍谋诛十常侍的步伐却越来越紧。
八月初,雒阳城北不远的孟津渡口火光通天,在宫中清晰可见,何后大惊,忙询问尚书台。
尚书台称武猛都尉丁原领兵进入河内,焚烧孟津渡,势要铲除阉贼。
几乎同时,并州牧董卓和东郡太守乔瑁的奏疏传到宫中,董卓已经进兵渑池,称十常侍浊乱海内,要进兵京师雒阳,铲除阉党。
与此同时,何进似乎也感受到了先前同意召外兵入京的失误,先是把已经进京的丁原任命为执金吾守备京师,又派种劭去渑池阻止董卓进京。
种劭是种嵩的孙子,种嵩名望极高,曾任三公之一的司徒,最重要的是,董卓入官场时接受过种嵩的辟召,是种嵩的故吏。
按照时下官场规矩,故吏视举主为君,对举主的后代都要礼遇,不能有丝毫的造次。
所以何进让种劭去阻止董卓,可以看出他拒兵的决心。
荀攸对袁绍等士人的行为并不赞同,尤其是与姬平这个天子交流后,更是与袁绍思路分化。荀攸分析,按常理种劭完全可以阻止董卓,但有袁绍在,一切都不好论定。
而姬平却清楚的知道,如今箭在弦上,便是没有袁绍作梗,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董卓进京的步伐。
果然,董卓很快二次上书,称要进军雒阳西北的平乐观。
姬平在宫中紧张起来,董卓的脚步在一步步逼近,但皇甫嵩和张辽方面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而且他自己也没有在宫中寻到什么密道之类的。
几乎同时,何进任命袁绍为司隶校尉,司隶校尉是监督司隶州秘密监察官,能掌控一千二百徒隶,权势极大,远远超过了明代的东西厂和锦衣卫。
外兵进京在即,何后一方面感受到了压力,另一方面也察觉到了兄长何进受所到的胁迫,士人的势力太大,手段又强,他们终究还是出身差,无法抗拒士人的推波助澜。
无奈之余,何后只能把十常侍、小黄门等带衔的宦官都罢免了,送出皇宫。
这一场博弈,士人先胜了一局。
只是他们是否会就此罢休呢?
期间一次,母子二人谈心时,何后对姬平叹道:没了宦官,皇权也就没了爪牙,如今只看这些士人如何对待他们了,只要不把宦官尽数除掉,他们就还有机会。
何后认为,虽然外戚和宦官经常掌权,但真正对皇权有威胁的反而是士人,如果士人不认同这个朝廷,不辅佐天子治国,那么皇权也就是虚谈。
听了何后的话,姬平总算明白袁绍兄弟为何要杀尽宦官了,只要臣权和皇权争斗,宦官就有崛起的机会。只是,杀戮能解决一切问题么?皇权和臣权达不到统一,甚至宫女也可能成为爪牙。
耿忠没有被逐出皇宫,这是姬平对何后的要求,耿忠是负责宫中宿卫的,自然不能离开。
姬平让耿忠趁机安排了几个亲信出去,打探张辽和皇甫嵩方面的消息。同时,让耿忠趁着十常侍出宫的机会,拉拢一些有战斗力的宦官,比如原本被张让强行拉走的那二百黄门冗从。
十常侍出宫后,何进也安排自己的人进来接管了一些事务,都是郎官。
离八月二十五日越来越近,姬平心中也越来越郁躁,而且他发现,文萝这两日也颇有些异常。
八月十八,姬平静静的站在永安侯台上眺望着远方,尽管雨幕下并看不了多远。
自灵帝发丧以来,不知老天是不是也为了即将到来的乱世哀伤,已经接连下了两个多月的雨,不少地方已经发生了水灾,还好黄河在汉明帝时进行过一次大整修,至今也不虞发大水,但即便寻常水灾,百姓遭难也是难免的。
前几日,姬平便央求母亲从太仓调了一些粮食赈灾,同时赈灾的政令也下达到附近州郡。
也不知这些为官的士人良心还有几分,能不能救助那些受难的百姓。
这时,耿忠在他身后低声道:“陛下……”
“说吧。”姬平看耿忠迟疑便知道不是个好消息,不过他自认一向豁达,除了死,什么都看得开。
“陛下,臣发现文萝与宫外有联系,而且……已经不止一次。”耿忠低声的一句话,只炸得姬平耳朵轰鸣,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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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风雨欲来
姬平忽然想起来,两个月前的一个半夜,他听到十常侍阴谋时,就曾听张周说文萝有问题,只是他当时没有多想。
“谁?能查到是谁嚒?”他的声音干涩无力,谁又能想到,这个悉心照顾了他五年的温柔女子,竟是他人派来的卧底!
一切的温柔,莫非都是一场阴谋?他顿时感到心寒,有很疲惫,他讨厌这种无休止被人算计的感觉。
“臣无能,查不出宫外之事。”耿忠惭然道。
姬平闭上了眼睛,其实不用耿忠去查,他也有了猜测,是那个人嚒?袁绍!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人。或许是曹操?应该不会,曹操这个时期似乎并无异心。
只是文萝又是袁绍的什么人?
风雨未至,姬平的心却先乱了起来。
十常侍出宫的第三个晚上,文萝在给他宽衣后,紧紧抱住了他。
姬平虽然性子温和,自制力也强,但这段时间修炼御龙经,精力一日比一日旺盛,此时美人投怀,温软的身子散发出的淡淡幽香,立时成了最浓烈的情药。
何况姬平对这女子还有一股难以压抑的愤恨和暴戾,或许是原本刘辩的,或许是他的,反正他也分不清了。
**的爆发,如同洪水滔滔难以遏制,他是个男人,哪还能忍得住,一把抱起文萝,扔在榻上。
文萝的身子很软,肌肤滑腻,樱唇香舌,明眸脉脉,端庄中又透着妩媚,一向温和的姬平却很粗暴,撕开文萝的衣裳,剑及履及,他身子一僵。
“她还是处子……”姬平心中舒服了点,多了几分愧疚。
说来文萝也只是个弱女子,怕也是身不由己,又无微不至的照顾了自己五年,几乎陪伴了自己的前半生,可是自己却没能给她什么。
总归还是自己欠她良多。
他低头看着文萝梨花带雨的哀伤和欲拒还迎的媚态,心中涌起一股怜惜,再次奋战起来,这次动作却温柔了很多。
文萝咬紧牙,却禁不住轻声呢喃起来:“陛下……良人……”。
接下来的几天,姬平并没有去揭穿文萝,也没有旁敲侧击,而是全心全意享受着这场爱欲交缠的感情,二人缱绻缠绵,欲生欲死,弄的霍小玉每天都是红着脸躲着他们。
姬平沉浸在温柔乡里,几乎忘却了大难即将临头,直到十常侍再次回宫。
十常侍的回宫,源于何后的愤怒。
何后的妹妹,也就是姬平的姨娘嫁给了张让的儿子,这个姨娘通过舞阳君向何后哭诉,大将军派司隶校尉袁绍,传令各州郡逮捕了宦官们的亲属。
何后派人质问何进,何进却茫然不知。
何后顿时明白了,这依旧是那些士人搞出来的,登时怒不可遏。
她自认已经退了一大步,让宦官交出权力,如今士人掌控宫内宫外一切事务,却犹自不休,他们已经完全无视了皇权,还敢假冒大将军之令,这让何后惊怒不已,如此说来,那些士人是不是也能调动大将军手下的禁卫军?
她一发狠,便又把十常侍召了回来。
十常侍的回宫在姬平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在意,他此时的注意力在宫外,趁着这几日的功夫,耿忠派出的亲信联系上了暗伏在河东郡的张辽。
张辽并没有深入并州北部,而是在上党和河东边地招募了八百青壮,借口继续招兵,滞留在河东郡的东垣县,位于雒阳西北部,与雒阳隔河侧望,日夜操练。
董卓虽然驻兵河东,但主要在治所安邑,掌控盐池、风陵渡一带,更在汾河北部平阳防范河西起兵的白波军。
而河东郡群山交错,张辽隐蔽的东垣县,与安邑隔着中条山,何况只有八百多人,放在一个大郡中连朵水花也溅不起来,一时也不虞董卓关注。
虽然皇甫嵩那边还没有消息,但联系上了张辽,便让姬平松了一大口气。
不过张辽募兵用了一个月,整训新兵的时间还不足一个月,纵然是青壮,一时也没有太强的战斗力。
姬平又去请求何后,从皇宫太仓和武库调拨一批粮食武器给张辽,他要用精锐的武器来弥补训练的不足。
何后有些犹豫,姬平直言道:“如今董卓屯兵京师之外,只在咫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必须掌控自己的一支精兵,驻扎在雒阳附近,以防董卓有不臣之心。”
这个理由足够,何后毫不犹豫再次批了,但这事要隐瞒尚书台和十常侍,如今士人和十常侍都在宫中有眼线,实行起来很难。
姬平再次想起了耿忠提过的一件事,十常侍偷偷运送粮食、布帛和金钱珠玉出宫,他本就想借这个事做文章,此时正好用上。
他让耿忠以大敌在外,宦官需齐心协力为由,向张让和赵忠等人暗示暂时联合,并建议他们趁机再运出一些粮食和珍宝,不然再次被赶出皇宫之后就没这个中饱私囊的机会了。
张让和赵忠在州郡的家属刚刚被逮捕,正是元气大伤之时,得到耿忠暗示,顿时大喜,忙从中帮衬,而姬平则偷偷在这批货物中加上了武库中的精锐兵器,特别是精弓劲弩。
张让和赵忠在雒阳都有府邸,但为了防止何进抄他们在雒阳的家,他们直接运往老家,张让老家在颍川,而赵忠老家在黄河之北的安平,需要渡河,所以张让家有庞大的车队,而赵忠家则有一支船队。
谷门侯被十常侍收买,耿忠带队轻易从谷门出宫,直奔北邙,在黄河边上小平津渡口将这些粮食、武器和珍宝,全交给了偷偷渡河而来的张辽,顺便夺了张让的车队和赵忠的船队,狠狠的阴了张让和赵忠一把。
跟车的十常侍亲信,全部被张辽带去了河东郡,耿忠则伪装一名小宦官偷偷回了宫。
姬平知道大乱很快就要来了,他打的是个时间差,很快张让等人就没时间也没机会去顾及这些了。
八月二十二,大变前三日,荀攸进宫,姬平将自己的谋划告知了荀攸。
荀攸虽然对他为何笃定八月二十五日会发生宫变感到好奇,但却没有多问,也没有提什么意见,让姬平有些失望。
同一天,姬平在唐婉的寝宫里偷偷召见了十常侍中的毕岚,那个唯一有点人性的中常侍。
“尔等下毒一事,朕早已知晓。”姬平当头第一句话,便让毕岚面如土色,伏地颤呼:“老奴有负天恩,请陛下赐死。”
姬平没有多说,只淡淡的道:“朕于你等无恩,但先帝对你们确实不错,朕这几日安排了耿忠做些事,如果你还有良知的话,这两日配合好耿忠。”
毕岚抬起头,愕然看了姬平一样,他没想到姬平居然这么轻易放了他,要知道谋害天子,可是族灭全族的大罪,随即颤声低泣道:“老奴谨遵陛下之令。”
唐婉对于这一切惊愕之极,大难临头,姬平也不隐瞒,对面色苍白的唐婉说明了一切。
很快到了中平六年八月二十五,自灵帝驾崩、诛杀蹇硕后,大将军何进第一次来到了后·宫。
姬平也在。这两日,宫中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到处都是宦官影影憧憧,他便时时守着母亲,以防万一。
三天前,他便对耿忠安排好了一切,除了何后,唐婉、文萝和霍小玉都知道大难将至,几女自然都要随他逃走。
如今人事已尽,是生是死,他只能听由天命了。
他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心中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或许,看似平和的他,骨子里也隐藏着一种冒险和刺激的天性。
“太后,臣请诛十常侍及其爪牙!”位极人臣的大将军何进脸上,却没有丝毫意气和得意,只有难以掩饰的疲惫。
姬平不由暗叹,何进身为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看似无限风光,却夹在宦官和士人中间,无奈至极。
对于诛杀十常侍一事,何后还是反对,语气颇冲:“辩儿是天子,我是太后,你是大将军,难道就任由那帮士人和外将肆意妄为!”
何进看着何后良久才颓然道:“妹妹,在士人眼里,我只是个屠家子,嘿!他们倒也没错,我终究只是个屠家子,不懂什么治国之道,更无法去抗拒普天之下滔滔士人,或许,我只适合和那帮市井兄弟喝酒吃肉,走犬飞鹰而已,我实在是累了,累得想要躲回南阳那个小家……”
“大兄……”一向强硬的何后听到兄长突然喊妹妹,这个很久没有过的称呼,又听得何进如此丧气,双眼微红,哽咽了两下,却不知说什么。
何进叹道:“一直以来,我无时不刻想让我们南阳何氏融入士人,成为世家大族,我千辛万苦拜名震天下的弘农杨赐为师,担任大将军六年以来,更是战战兢兢,唯恐为天下所笑,大力召辟士人,但终究还是没用的,无论我怎么努力,在他们眼里终究只是个低贱的屠家子。”
“什么低贱的屠家子……那帮士人又算什么东西?”何后落泪哽咽道:“我又何尝不知大兄的难处,阿翁早早去世,是大兄一力带着我们从昔日的贫贱获得今日的荣华,长兄如父,我当年恐惧嫉妒,毒死王美人,是大兄央求十常侍保了我的性命和后位,又是大兄诛除蹇硕,扶辩儿继位,大兄做的很好了,我一直很感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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