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苍天
看到百姓们纷纷看过来,那些羌胡兵也是极为震惊,姬平大喝道:“本王领兵至此,董卓早已灰飞烟灭!且看今日,我雒阳大汉子民堂堂上百万,胡狗不过两万,以百万破两万,何有惧哉!”
这一吼,如同振聋发聩,百姓们登时静了下来,姬平却看到,他们眼里多了些东西,不再是惶恐。
“谁人在此作乱!”就在这时,从中东门大街远处冲来一支骑兵,大约近千人,一路踩踏百姓,横冲直撞而来。
底下的百姓登时又混乱起来,姬平看着那支肆虐的人马,眼神一冷,正要拿你立威!当即厉声大喝:“这些胡狗入我雒阳以来,抢我家财,烧我屋宅,杀我父母妻儿兄弟姊妹,弄得多少父老家破人亡!他们该不该杀!”
“杀!杀!杀!”底下张辽的士兵率先大吼起来。
紧跟着,是一个汉子,接着数十个百姓,接着数百个,数百个,数万个……
杀!杀!杀!
杀声震天!
那队冲过来的羌胡骑兵座下战马也被惊惧,开始混乱起来。
看到百姓心中怨气被激发出来,姬平再加了一把火:“如今天寒地冻,胡狗又要驱赶我等赶去四百里外的异乡,没吃的,没住的,没田地,没钱财,又有几个能活着到长安!正好拼了这帮胡狗,十个打一个,不够,我们就一百个打一个,拼他娘的!”
姬平大吼道:“今日本王便以苍天为旗,与尔等一道,斩尽逆天之贼!”
他衣襟一摆,方天画戟一抛,底下早已等候的潘凤神兽接住。
而后姬平两手一举,一面大旗在上东门上迎风招展起来,上面赫然绣着两个苍劲的大字“苍天”,是姬平亲手所写,旁边描画着日月星辰流云。
“苍天!苍天!苍天!”底下将士们带头大呼起来,紧跟着百姓们也大呼起来。
“苍天!”姬平大吼一声,手握大旗,借力从五丈多高的城楼上跃下,仿若天人降世,快落地时,旗杆一点地,借势落在了赤兔马上。
大旗一抛,与身边潘凤换过了方天画戟。
“威武!威武!威武!”众将士看到主公如此胆大勇武,不由大为振奋,吼声震天。
底下百姓也是惊呆了,他们何曾看到有人敢从五丈多高的城楼上直接跳下来,并且安然无恙,直如天神下凡!
“神武王!神武王!”人群中一个机灵的游侠大叫了一声,登时这一片的数万百姓跪倒一片,狂呼:“神武王!神武王!”
此时,姬平成了苦难和绝望下百姓的最好寄托。
张辽等众将士看着这一幕,不由热血沸腾,他们之前其实并不完全认同姬平非要来雒阳救百姓的做法,但此时此刻,看着这一幕,他们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面具下,姬平眼睛湿润了,但面具外,他依然是一副狰狞冰冷的模样,配着座下高大雄峻的赤兔马和丈许长的方天画戟,这样反而更让百姓们崇敬。
看着不远处那逐渐接近的羌胡骑兵,姬平短暂地恢复了一下刚才从高处跃下来的痛麻感,用力一握方天画戟,喝道:“破贼!”
张辽早一步带人在前面开道,分开百姓,姬平赤兔马长嘶一声,飞跃到上东门大道,潘凤执掌苍天大旗,耿忠、十月和亲卫营个个戴着面具,紧跟其后。几次缴获和配备,他们三百人也都有了战马。
赤兔马爆发力极强,瞬间速度便提起来了,直如风驰电掣,姬平双腿踩镫,紧夹着马腹,眯着眼睛看着还在两百步外的羌胡骑兵,当先一人甲胄齐全,是个将领,身后亲兵掌着一面“李”字校尉旗。
杀戮当前,姬平内心平静如湖,很快他感觉自己的行动与奔跑的赤兔马协调起来,如同一体。
他方天画戟往马背上一摆,瞬间取下腰间长弓,也不去瞄准,凭着感觉搭箭挽弓便射。
赤兔马已经奔了百步距离,进入敌人箭程之内。
啾!姬平射出的长箭划破长空尖啸着,瞬间刺入那羌胡兵将领眉心,穿颅而过。
扑通!
那羌胡将领从马上栽了下去,被倒拖着,转眼消失在己方骑兵的马蹄下。
赤兔马速度太快,那些羌胡兵还没来得及反应,眨眼之间,姬平已经冲到二十步内,张辽等人马慢,还在百步之外。
对着奔跑的羌胡骑兵不妨这面具人马速如此之快,瞬间已到眼前,弓箭手们慌忙松弦放箭,箭雨却都落在姬平身后。
数十名羌胡兵就在眼前,还有数不清的羌胡兵就要紧随而来,姬平心中却全无惧意,他长弓一抛,紧握方天画戟,狰狞的青铜面具下迸出一个字:“杀!”
方天画戟直刺那本在羌胡兵将领身后的掌旗手,戟身一抖,便削掉了那旗手的脑袋,随即戟头回勾,横甩,那杆“李”字大旗便横了过来,绊倒了冲在前方两翼的羌胡骑兵。
赤兔马也不甘示弱,撕咬踢踹着敌人的战马,那些战马不由惊惧。
姬平一杆方天画戟横砍、直刺、回勾、甩抽,凭着他一身力气和六十多斤的方天画戟,这些羌胡骑兵根本无人能挡一合,中者立死,触者落马,眨眼之间,羌胡骑兵就折损了二十多人。
加上将领最先被姬平射死,很快前面的羌胡骑兵就混乱起来。
姬平却不管不顾,直杀开一条血路,当者辟易,无论敌我双方,还是观战的百姓,都看呆了,震惊的无以复加。
这时,张辽、耿忠、十月、潘凤才率兵赶到,加入战团。
无论张辽、耿忠还是十月,论武力都不弱于一个普通将领,何况是在姬平的刺激下,个个勇悍无匹,只杀的这支羌胡骑兵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直看得四周百姓热血沸腾,大感快意,在一些游侠的怂恿下,不少青壮百姓手持锄头木棍,加入了战团,这支羌胡兵很快陷入重围。
不少羌胡兵大叫着朝四周百姓放箭。
姬平见状大喝道:“我大汉子民,从来都是有血性的,怎能让这些胡狗欺在头上,凌辱妻女,妇孺老弱退后,凡我健壮子民,杀!杀!杀!”
杀啊!杀啊!……
数万百姓被激愤得齐声大吼起来,尤其是那些血气方刚的青壮子弟,不乏一些游侠,纷纷朝这些羌胡兵涌去,人数越来越多,很快将羌胡兵淹没。
百姓的力量是强大的,不到半个时辰,这支来自凉州的羌胡骑兵便皆尽被灭。
无数的青壮子弟,父老百姓,涌在姬平身前,眼里满是感激、崇敬和期待。
姬平的青铜面具上早已染满敌人的鲜血,方天画戟也是血淋淋的,赤兔马看到如此多人围上来,打了个响鼻,有些不安。
姬平抚摸了一下马脖子,看着四周百姓,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有些沙哑:“大家都看到了,只要我们心里不怕,这些羌胡兵也不过是纸老虎而已,灭之轻而易举。苍天之下,不止有董卓,还有我,还有你们数不尽的大汉子民。”
“神武王!神武王!”围在他最前面的不少青壮子弟率先大吼起来,紧跟着后面百姓再次喊成一片。
近半年来,他们在董卓的淫威下,日夜担惊受怕,此时仿佛全部发泄了出来,而正是眼前这神武王带他们完成了仿佛不可逾越的盛举!
姬平笑了笑:“原谅本王先前骗了大家,董卓虽被本王射了三箭,却未必会死。”
四周百姓登时一阵哗动,随即前面的几个青壮少年大喊道:“有神武王在,董卓算什么东西!”
“哈哈,对,董卓算什么东西!”四周百姓跟着大笑起来,在他们看来,姬平就是苍天派下来拯救他们的,不惧一切。
第六十二章 再见故人
“董卓确实不算东西。”姬平面具下森然道:“他为了一己之私,罔顾雒阳百万百姓生死,逆天行事,他是我们的敌人,所以,他必须死!他手下的爪牙也必须死!”
“杀死董卓!杀死胡狗!”又是他面前那群粉丝少年带头大喊起来:“我们要加入神武王天兵!”
姬平看向东南方,横过方天画戟,在面前一个虚划:“在雒阳的很多地方,我们的大汉同胞还在被羌胡兵肆意杀戮,请青壮者安顿好老弱妇孺,随我杀敌,扫净雒阳每一寸角落,让羌胡兵站无可站。”
“愿追随神武王!”
“为大王赴汤蹈火!”
“扫净雒阳!”
无数百姓尤其是那群青壮少年开始疯狂起来。
带血的青铜面具下,姬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他相信,只要将这些百姓发动起来,围剿了雒阳不足两万的羌胡兵,即便董卓再回来了,也回天乏力。
面具下,也没有人能看到,他面颊上的箭伤不知何时已经崩裂,鲜血不断渗出。
方圆百里的雒阳城,在姬平的推动下,以皇城为中心,开始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扫胡行动。
此时除了雒阳四面的八关战线,和董卓原本驻军的毕圭苑,雒阳腹地的羌胡兵完全分散开来驱赶百姓,并没有太多集中的兵力,这才是姬平敢于发动百姓灭胡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场行动,姬平让张辽和众游侠将队伍分为大小数十队,引领各处百姓杀胡杀董。
六年前黄巾之乱的事实已经证明,近百万百姓爆发起来是极为可怕的,尤其是此时大汉民风尚且剽悍好武,民间多有游侠,很多地方根本不用姬平和张辽的军队协助,愤怒的百姓就将那些驱赶他们的羌胡兵撕成碎片。
期间,也有不少百姓中的**无赖趁机作乱,却被姬平令手下果断斩杀,又威慑了许多乱局之下心中躁动的分子。
而同时,姬平神武王的名声越传越广,越传越神,到后来,不少地方更传姬平实为鬼武王,因为姬平面带狰狞面具,手下数百名亲卫也是如此,让一些百姓,认为他们是阴曹地府的鬼王出来惩治恶贼,拯救世人。
诸多传说,不一而足。
无数青壮子弟、游侠剑客蜂拥而来,请求入伍从军,他们或是崇敬姬平大军,或是看到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姬平让张辽、荀棐、段谨等将领根据需要扩充部队,多选择家无老小的青壮,这也是一次难得的发展壮大的良机。
于此同时,姬平并没有头脑过热,他知道自己虽然发动百姓,改变了大势,但一个不慎,便很肯能灰飞烟灭。
首先是董卓虽然重伤,但去想不明,他派去孟津关查探的探子还没有回报。
其次自己虽然打散了雒阳城区的董卓势力,但是董卓手下还有几个大的势力,远在河东安邑一线的牛辅姑且不论,近在咫尺的还有四个。
一是雒阳西北孟津关的董越和吕布所部,虽然被打残了,但董卓、吕布都在,不可小视。
二是雒阳东线,驻守旋门关、汜水关的徐荣五千精锐步骑。
三是雒阳南线,驻守轩辕、伊阙、太谷三关的胡轸五千精锐步骑。
四是雒阳西线,驻守新安、函谷关的段煨三千兵马。
四方势力,将近两万兵马,正好把他们和数十万百姓合围起来,一旦让他们形成统一指挥,形势将极为可怕。
他虽然已经谋算,让袁绍传檄各方诸侯进兵,也暗中派探子去宣扬袁绍已入雒阳的消息,逼迫各路诸侯进兵,拖住徐荣、胡轸和董越等兵马,但这至少需要四五天的时间,还是在最理想的情况下。
现在,他的兵力也在迅速扩张,以应对随时可能围过来的董卓兵马,但急剧扩充人马,首先带来的就是训练、装备和军粮问题。
而且,目前雒阳近百万的百姓,大多暂时可以归家,但有不少人已经失去家宅和粮食,也需要安顿,所以他还需要内政人才。
一想到这些,姬平就有些头疼。
人才,自己目前还是最缺人才。
张辽等人都派了出去,姬平自己也带着亲卫营沿着皇宫一路向南巡视安抚百姓,这时,行到皇宫南边开阳门大街,不远处就是洛河,还有明堂、太学。
他绕道太学讲堂前,这里耸立着一片碑林,正是灵帝当年令蔡邕等人校刻的熹平石碑,共有四十六块,每块高一丈多,宽四尺,上面刻着周易、尚书、鲁诗、仪礼、春秋、公羊传、论语等典籍,全部用隶书刻写,大约有二十万字。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精准的教材范本,也启发了捶拓之法,对后来印刷术的发明也有间接影响。
此时虽是雒阳大乱,但碑林前还有不少痴迷的读书人围着研究,任家人怎么拉也不走。
姬平虽然好读书,但此时根本无暇去研究这些石碑,他正要走过,突然看到碑林之下有个**岁的小女孩在哭泣,与其他读书人不同,不由一愣,一跃下马,走到近前,耿忠等人紧随其后。
不料那小女孩看到戴着面具的姬平,反倒不哭了,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好奇的看着他,小手便要伸过来摸他的面具。
那萌萌的模样,让刚经历了一场杀戮的姬平心中倍感亲切,忍不住一把抱起小女孩,声音温和的问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父母在哪里?”
小女孩撅着嘴巴:“阿翁不见了。”
原来是与父亲失散了,姬平忍不住皱起眉头,这兵荒马乱的,家人走失,留下这小女孩根本没有活路。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人快步跑了过来,看着姬平眼里闪过一丝惊色,抱拳道:“可是神武王当前?多谢照看小女。”看着那小女孩,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小柔儿。”
小女孩忙伸手过去:“阿翁。”
姬平盯着那中年人,眼里闪过一丝异色,将小女孩交给他,缓缓开口道:“河南中部掾闵贡。”
中年人身子一颤,愕然看向姬平,惊问道:“正是闵贡,不知神武王尊驾如何得知区区贱名?”
这人正是十常侍之乱时,在北邙山小平津连夜寻找姬平的河南中部掾闵贡。
姬平也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闵贡,他没有回答,而是奇道:“闵君怎么没随车驾西迁,却留在雒阳?”
闵贡叹了口气:“昔日董卓妄自废立,吾不以为然,遂辞官在家,不料雒阳竟逢此大难,董贼着实该诛!”
姬平不知道的是,历史上,闵贡在北邙山救了他和陈留王刘协两个人,后来刘协登基,闵贡因救驾有功,进郎中,封都亭侯。但如今却因为他的到来,闵贡只救了他这个废帝,反而无功有过,为董卓及众臣所弃。
姬平沉吟道:“闵君,如今雒阳百姓多有流离失所,可愿助本王安抚百姓?”
闵贡之前的河南中部掾便属于河南尹属官,主管监察,也涉及政务和民事,而雒阳又在河南尹的管辖范围之内,所以此时能得闵贡相助,姬平就暂时不用为内政发愁了。
听到姬平呼闵君,闵贡身子一颤,这个声音似乎曾经听过!他看着姬平,犹豫了下,行了一礼:“高祖刑白马盟曰:‘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既要闵贡效力,敢问神武王尊姓讳名?”
这闵贡倒是一个汉室死忠,姬平笑了笑:“闵君尚记得北邙山之事乎?”这次,他用上了自己原本的声音:“闵君不必多礼,张让等人已经被你一声英雄吼吓的投河自尽,我能脱难,还多亏了闵卿的满腔忠心。”
这句话,正是他那夜在小平津对闵贡说的第一句话。
闵贡虽然早有预料,但得知真相,还是禁不住浑身剧震,嘴巴动了动,扑通一声拜倒在地,大哭道:“贡敢不为陛……陛……神武王效死!”
第六十三章 夜话
正在为内政人才发愁时,就遇到了闵贡,让姬平不由心怀大畅。
闵贡担任河南中部掾一职多年,自然也有一些人脉,姬平让十月带着一百名亲卫营士兵,护着闵贡去处理事务。
河南尹在雒阳本就有府衙,闵贡自是轻车熟路。
姬平初步的想法是,先将那些无家可归和自愿离开雒阳的百姓,趁着河面冰层尚厚,迁徙到东垣和上党郡,由荀攸和卢植安顿下来。
乱世之中,人口是最大的资本。董卓迁都,驱赶百姓,也是为了人口,人口代表着粮草、赋税和兵源,是硬实力。
待得张辽带兵基本平定了方圆十多里驱赶杀戮百姓的羌胡兵,已经时近黄昏,连日苦战,姬平也极为困顿,便在南宫一处偏殿中休息下来。
耿忠依旧带着鬼影守在门外,宫殿中本已是空荡荡,是闵贡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套新的被子、床褥、窗帘等一应事物。
如今的姬平身边也没了侍奉的人,既然那些宦官都做了亲卫,姬平就严禁他们再做以前的侍奉活计,无论从哪个方面,他都要把这些跟随他冲锋陷阵的宦官当做正常人来对待。
耿忠帮他解了长剑,脱了甲胄,拿去让人擦洗上面的血污,却没敢摘他的面具。
待耿忠出去,姬平一个人缓缓摘下了带着血腥味的青铜面具。
鼻端没了那股血腥味,姬平再次回归到那个温文儒雅的少年,铜镜中,看着自己用白布包扎的半边脸,还有血迹隐隐渗出来,他不由苦笑起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厮杀起来,就无所畏惧,浑身是胆,甚至有一股暴戾的情绪亟待发泄,尤其是对董卓那老货,更是杀机十足。
只是没想到自己反倒中了那董卓那老狗一箭,如今倒好,毁容了,估计回到东源县,免不得挨母亲何后一顿骂,还有妻子唐婉一番担心哭泣。
白日里,他全然没感到疼痛,但此时,却感到伤口处不时传来火辣辣的阵痛。
搁下面具,习惯性的看了一会书,他正要就寝,门外突然传来耿忠的声音:“公子,阴女侠求见。”
阴沐月?姬平一愣,忙道:“快请她进来。”
门开了,换了一身女装的阴沐月青丝披散,轻轻走进来,看的姬平一愣。
阴沐月一向是英姿飒爽的劲装,姬平还从没见过她如此女性化的打扮,不由眼前一亮,赞道:“之前没发现沐月竟如此美丽,真有倾城倾国之色。”
身后,耿忠轻轻关上了门。
阴沐月听到姬平赞叹,俏脸闪过一丝红霞,随即撇撇嘴道:“那是公子眼拙呢。”
姬平不料她如此爽直,不由失笑道:“沐月说的是,是我眼拙,是我眼拙,额……沐月有什么事麽?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便有差遣,但说无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阴沐月白了他一眼,道:“沐月哪有那个胆子,敢差遣公子?小女子是特地来侍奉公子的。”
侍奉?侍寝?姬平忍不住一怔,上下打量着阴沐月,这女子肌肤如雪,琼鼻妙目,顾盼分明,而且有一股美丽干练的气质,此时此夜说是来侍奉他……确实非常诱人。
阴沐月一看姬平的眼神,就知道他想歪了,忍不住再次俏脸飞红,嗔道:“都是受伤的人呢,还胡思乱想什么,沐月是来给公子换药的。”
姬平忍不住讪讪的摸了摸鼻子。
几盏烛光下,姬平端坐在案台前,阴沐月慢慢的帮他解开包扎的白布,轻轻撕开血液粘凝的地方,又露出了面颊上那一道伤口,在这温文如玉的少年面容上,显得分外的不协调。
此时的阴沐月举止很是温柔,看着那道伤口,眼底满是怜惜和心疼,一边小心翼翼的帮他换药,一边轻声自责道:“都怪沐月呢,没能挡住那支箭,让公子受了这伤。”
烛光下,阴沐月距离姬平不过尺许,说话时吐气如兰,姬平轻嗅着那淡淡的清香,看着她眼里的自责,忍不住开口道:“若不是沐月,今日已经没有什么姬平,也没有什么刘辩了,你真的无须自责,我,还有我那帮手下,打心底感激你呢。”
“不要说话,不然伤口会出血。”阴沐月轻嗔一声,又静静的帮他换药,包扎。
姬平不再说话,却一眨不眨的看着近在咫尺的阴沐月,只觉这一刻的她,真的很美丽,和唐婉的温婉细心,如出一辙。
片刻之后,阴沐月包扎完了,长吁了口气:“好了,可以说话了,不过声音不要太大。”
姬平看着她肩头上也包扎着,却是那日为了救他受的箭伤,又看她对自己伤口浑不在意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沐月,你的伤口没事吧?”
阴沐月轻轻甩了甩柔荑,笑道:“没事呢,这点伤,不算什么。”
姬平看着这个乐观直爽的小姑娘,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拍了拍身边的座位,道:“沐月,坐下来陪我说会话。”
阴沐月嘻嘻一笑:“妾身遵旨。”挨着他坐了下来。
姬平想了想,问道:“沐月,你说你为了救我伤成这样,值不值?”
他虽是天子,但也不过是个落魄的天子而已,耿忠和张辽等人也罢,这帮游侠却又缘何对他如此忠心?尤其是阴沐月,当日根本就是舍身救他的姿态。
“值!怎么不值?只要能救公子,便是死也值,只恨沐月武艺太差,还是让公子受了伤?”阴沐月挥了下小拳头,言语中颇有些恨恨。
姬平定定的看着阴沐月:“为什么?”
阴沐月想了想,道:“因为你是个大英雄。”
“大英雄?”姬平苦涩的笑了笑:“我不过就是个亡命的天子,丧家之犬罢了,被董卓一个老货,逼得离开皇宫,远走穷乡僻壤,如此下场,如此窝囊,又什么大英雄?”
当日,他一心想要逃出皇宫,但时至今日,看到雒阳如此惨象,他愤怒之余,也不禁有几分自责和茫然。
“公子。”阴沐月抓住他的手,一字一句的道:“你不能这么想,若你依旧是那个躲在深宫的天子,我阴沐月反倒不会佩服你什么,也不会认为你是什么英雄。”
阴沐月看着他,眼里闪着莫名的异彩:“我从史阿那里打听过公子的事,公子当初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皇帝,但能看清大势,见机而行,从董卓手下逃出,又救了母亲,带着一帮手下卧薪尝胆,这才是大勇气,大智慧。”
姬平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听我说。”阴沐月嗔了一声:“随后,公子为了拯救雒阳百姓,敢于以数千人对抗董卓数万兵马,又进驻怀陵,几次击败董卓,险些杀了他,这是心怀大义,胸有韬略。”
阴沐月眼里异彩越来越盛:“尤其是今日,公子凭一人之力,竟能发动雒阳数十万百姓奋勇而起,围杀胡兵,这是何等的眼光、手段和智慧!我们每个游侠,看到雒阳百姓如此之惨,无不想着救人,但凭我们自己,只能救几个人,可是公子却能一言救数十万人,这就是我们誓死追随公子的原因,公子能带着我们去做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姬平听阴沐月如此一番说辞,心中顿时舒服了许多,轻轻抚摸着她的小手,叹道:“我能来雒阳,说来也是我这个天子欠百姓良多。”
阴沐月紧紧抓住他的手,正色道:“没什么欠不欠的,而且公子如今也不是天子了,又欠百姓什么?其实我能理解公子的想法,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坚持,我救你正如你救百姓,没有为什么,就是我们想要这么做,发自本心而已,哪有这么多为什么!”
第六十四章 温柔乡
姬平看着面前言辞诚恳的阴沐月,想不到她一个游侠竟能说出这番话,忍不住感叹道:“说来,沐月你可算是我第二个知己。”
“啧啧,能成为公子的知己,本女侠十分荣幸呢……”阴沐月嘻嘻笑着,松开他的手,轻轻撸起他的袖子,看着那青肿的手臂,轻咬嘴唇道:“我就知道公子手臂肿了,今日抓着大旗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就是武艺再高,又怎能不受伤?亏得公子后来还杀的那么猛,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人呢。”
姬平笑了笑,没有说话,看着阴沐月轻轻帮他揉捏着青肿的手臂,心里不由感叹这个女子的细心。
正如阴沐月所说,从五丈多高的城楼上撑着旗杆跳下来,旗杆一着地,手臂便被震伤了,但当时属下将士和数万百姓的眼光都紧系于他,他又怎能露出一丝受伤的模样。
要做大事,还真是不容易呢。
不过却不知这阴沐月到底是什么来历,看她言语,知书达理,分明是大家出身,却怎么出来做了游侠,想必也有她自己的故事。
“第一个是谁呢?”姬平正发怔的看着帮他揉捏胳膊的阴沐月,不妨她突然问了一句:“是唐皇后麽?”
姬平一愣,随即明白了阴沐月是问他刚才说的“知己”,当下点了点头,眼里露出一丝温柔:“她总能敏感的知道我的心绪,即便再担心,也默默地支持我的每一个行动。”
阴沐月眼里闪着莫名的神色,忽然问了句:“公子受伤了,唐皇后会不会嫌弃你啊?”
姬平一怔,随即忍不住笑道:“嫌弃我什么,本公子温文儒雅,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鸟见鸟呆,便是受伤毁容,也是英俊的无以复加!”
阴沐月一愣,随即抬头看着姬平,忍不住咯咯笑起来,一时间难以抑制,险些喘不过气来。
姬平装作板着脸:“难道本公子不帅麽?”
“帅?”正笑着的阴沐月一怔,随即似乎明白了他口中“帅”的意思,咯咯笑道:“帅!公子最帅了!”
姬平叹了口气,摇头道:“可是有人却不这么认为。”
阴沐月一愣,随即挥了挥小拳头:“谁敢?本女侠揍他!”
姬平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大笑道:“是董卓,这老胖子一向认为他本人最帅!”
“咯咯咯咯……”阴沐月抱着他的胳膊,直笑的浑身发软,倒在他身上。
一缕青丝轻轻拂动着姬平的鼻子,淡淡的幽香沁入鼻尖,三月不知肉味,此刻夜深人静,美人当怀,姬平心跳不由加快。
“沐月……”姬平将美人轻揽入怀。
“嗯?”阴沐月身子一僵,仰起头看着姬平的脸,水汪汪的眼睛有些迷离。
“我想……”烛光下,姬平看着她艳若红霞的面颊,缓缓低头吻上了她的额头。
阴沐月轻轻挣扎了一下,紧紧闭住眼睛,睫毛飞快的抖动着,煞是可爱,姬平嘴巴下移,吻上了她的眼睛。
“嗯……”阴沐月轻哼一声。
姬平吻过她些微冰凉的脸蛋,找到了两瓣饱满的樱唇,轻轻吮吸起来。
“嗯……公子……你的伤……”
“顾它做什么……”姬平趁她说话的当口,顶着她的小鼻子,一口吸住了她的小香舌,瞬息着香甜的津液。
阴沐月轻轻喘息着,开始生硬的回应起来,很快显示出她性格爽直的一面,慢慢的开始回击。
寂静的大殿中,二人的喘息声越来越大,阴沐月的身子几乎软成了一滩泥。
姬平一把抱起她,走向卧榻。
轻轻将她放在榻上,褪去绣鞋织袜,宽衣解带,阴沐月眼波如水,也颤抖着解姬平的衣服。
**,早已是迫不及待,剑及履及,阴沐月一声闷哼,紧紧缠住了姬平,呢喃着:“公子……轻点……”
烛花哔剥,锦被翻浪。
外面,守卫的耿忠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先前,正是他让阴沐月帮姬平换药的。
殿内,良久,喘息声停了下来,锦被中阴沐月蜷缩在姬平怀里。
姬平轻轻揉捏着她的酥软:“沐月儿,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女人了。”
“嗯……哼,公子真是个铁人呢,一点也不懂得怜惜,妾身可是受伤着呢……”
姬平轻轻吻了她一下:“沐月儿,你家在哪里?我总要见过你的家人。”
阴沐月眼睛有些黯淡:“妾身家远在南阳新野人,父母早逝,有一个姐姐也嫁人了,族中长辈要把我嫁出去,我便索性离家出走,来到雒阳。”
姬平紧紧抱住她:“以后就有我照顾你了,也不必四处奔波了。”
“我照顾你才对呢,定要跟着你四处奔波。”阴沐月轻哼着。
姬平忍不住呵呵笑起来,对她越发怜惜。
“公子……我有点怕……唐皇后她会不会恨我呢?”
“婉儿性子温婉,不会反对,我在宫中便有两个宫女……”
“哼,再来……这次我要在上面。”
殿内喘息声再起响起。
第二天一早,阴沐月帮姬平穿了衣服,俨然一个温柔的小妇人,可是到了殿外,看到守卫的耿忠,那张小脸又板起来,一副酷酷的女侠模样,让姬平不由好笑。
一夜荒唐,姬平今日反而感到精神大好,连日来的疲惫,包括接连杀戮积压在心底的暴戾和郁气一消而散。
他有些理解了传说中的战争综合征,还有历代行军打仗设置营妓的缘由,经历了杀戮,确实需要释放,对于男人而言,与女人的欢娱就是最好的释放了,无论心理还是生理。
他觉得有必要考虑日后手下将士的婚姻和家庭问题。
不过目前头等大事还是董卓和雒阳百姓的问题,一夜休息,他的思路也渐渐清晰。
正要让守了一夜的耿忠去休息一会,这时祝奥跑进来,神情颇为兴奋:“公子,张辽将军已经连夜夺取了城西的毕圭苑。”
姬平一愣,随即喜道:“文远果然深得我意。”
如今的雒阳城西,还有一颗钉子,就是董卓先前驻军的毕圭苑,距离皇宫有十多里路。
董卓进击河内郡后,在那里留了近两千人马驻守,除此之外,那里还有董卓抢掠而来的珠宝,辎重、粮草等重要物资。
姬平本打算休息一夜,今日一举攻下毕圭苑,没想到,张辽竟然连夜得手,实在让他心中大快。
果然是有一得力手下,便能让自己省去很多精力和功夫。
一旁的祝奥看阴沐月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被俏脸微红的阴沐月狠狠瞪了回去。
祝奥嘿嘿一笑,偷偷在背后给姬平比了个膜拜的手势。
姬平哈哈大笑着:“走,我们先去毕圭苑。”
历史上,董卓就是驻军毕圭苑指挥全局,让手下羌胡兵烧毁了皇宫和雒阳城各处民居,方圆近百里化为一片灰烬,而后董卓的骑兵奔袭开来,纵横驰骋,逐一击退了各路诸侯,只有在江东猛虎孙坚手下吃了两次亏,随后退守函谷关。
如今,董卓还没来得及施展心中谋划,就被姬平诱到河内郡去攻打袁绍,又一个埋伏,让老狗身受重伤。
姬平估摸着,依那三箭的创伤,董卓没有三天难以动弹,十有**还在孟津关。
他就要趁这段时间散布谣言,乱董卓各处将领的军心,调动关东诸侯,趁乱取事。
他相信,乱局之下,等这些董卓将领和关东诸侯反应过来,局面便已经不在他们的掌控中了。
半个多时辰后,毕圭苑前,张辽迎了上来,被姬平连声赞许,问了伤亡,由于张辽是趁夜突袭,伤亡并不大。
张辽带上来两个被俘的将领,一个是王方,董卓手下校尉,另一个是董卓一手提拔的司隶校尉刘嚣。
王方颇有几分勇武,是董卓安排在雒阳驱逐百姓的校尉之一,日前姬平斩杀的那个李姓校尉叫李蒙,与王方地位基本相同。
姬平沉吟了下,令人将王方拖下去斩了,如今形势并不乐观,后面还要与董卓对战,他不想在身边留下隐患。
至于司隶校尉刘嚣,近一个月来助纣为虐,带领一千二百徒隶抄家灭族,为董卓搜刮军资,作恶甚多,姬平让人将这刘嚣拉去平城门前砍了,以收民心。
随后,姬平强迫张辽和手下的将士们去休息,毕竟已经连战了一天一夜,后面还将有更加残酷的战斗,必须让这些将士们休息好。
第六十五章 四世三公袁氏满门
雒阳城西面七八十里外,新安县。
“报——!将军,京师毕圭苑来人,说是雒阳满城传言相国遇害,并有不明敌兵出现,驻守毕圭苑的王方校尉恐敌人偷袭毕圭苑重地,请求将军率兵支援。”
“什么?!相国死了?怎么可能!”上首的中郎将段煨听到下面士兵来报,登时站起。
报信的士兵一五一十的道:“据王方校尉所报,前日,相国亲率五千精兵进击河内袁绍,至今未回,而雒阳城出现相国身死的传言。”
段煨面色凝重,焦急的徘徊着,时而点头,时而摇头,犹疑不决。
底下一名将领起身道:“段将军,相国有难,还请将军率军进入雒阳支援。”
段煨点头道:“李将军所说甚是,本将这就召集兵马。”
又一名将领站起反对道:“将军,不可!如今只是来人报信,而没有兵符,若是相国无事,而将军又擅自率兵入雒阳,恐招相国误会。”
段煨又犹豫起来。
这时,底下一人肃声道:“将军不可犹疑,可先遣人去打探情况,而将军率兵随后赶往雒阳,若是相国无事,先有人禀明情况便可,若是有事,我等便可立大功,拯救危亡。”
段煨眼睛一亮,点了点头,下令:“来人,擂鼓聚将。”
……
毕圭苑前,姬平让张辽去休息,不料张辽并没有领命去休息,而是低声禀报:“公子,董卓在毕圭苑囚禁了袁氏一脉,如今也为我们所获。”
“袁氏一脉?”姬平一愣:“太傅袁隗?”
张辽点了点头:“还有袁绍、袁术的长兄太仆袁基,包括全家老小二十八口。”
姬平皱起眉头:“走,去看看。”
如今关东诸侯,三路人马都有袁氏子弟,袁绍在北,袁遗在东,袁术在南,偏偏这三人却没一个想着去救如今的袁氏的掌门人袁隗,以及袁绍嫡长子袁基。
而在历史上,袁绍和袁术兄弟二人交恶,却自始至终没有以袁隗、袁基二十余口的死为由头相互攻击,可见在抛弃袁隗、袁基一事上,袁绍、袁术兄弟二人是达成一致的。
却不知如今的袁隗是个什么想法。
在毕圭苑中的行宫一处偏殿里,姬平见到了曾经为他讲过经学的太傅袁隗,以及袁氏一脉二十余口,都挤在这里。
听到有人进来,偏殿中二十多人同时看过来,其中还有妇人抱着小孩,眼里无不是惊恐。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清瘦中年人看到戴着面具的姬平和身后的张辽,惊声问道:“尔等何人?”
只有袁隗坐在那里,身子不转,头也不抬,发出一声冷笑:“董卓,吾袁氏满门的大限到了吧?嘿,老夫在黄泉之下等着你,你很快就会被本初、公路送来见吾。”
“本初?公路?”姬平冷笑道:“一个笨猪,一个狗虏,也能杀了董卓?你说呢?被笨猪、狗虏抛弃的袁太傅。”
那个清瘦的中年人低声在袁隗边上道:“叔父,来的似不是董卓之人……”
袁隗一惊,回过头来,看向面戴狰狞面具的姬平,惊道:“你是何人?”
曾经位极人臣的袁隗,年不过五十,如今却早已变得白发苍苍,面容憔悴。
姬平叹了口气:“不知袁太傅如今怎么看待你那两个起兵谋反的好侄子?”
“谋反?”袁隗一愣,随即仰天大笑道:“本初、公路本为诛杀逆贼董卓,真是为天下大义,何为谋反?可见足下实乃董卓之流。”
姬平笑了笑:“你不必旁敲侧击试探我的身份,恐怕你知道了会更吃惊,当初,你附和董卓一并废了天子,立陈留王刘协,如今袁绍却以废天子为名讨伐董卓,反对刘协,又被你誉为大义,真是可笑!袁绍袁术大义,岂不是说你这个袁氏掌门人才是逆贼?”
袁隗面容一僵,动了动嘴,低头说不出话来,
“满腹经纶的袁太傅也有无话可说之时。”姬平冷笑一声:“当初袁绍、袁术逃离京师,带走了他们的妻儿子女,却把你袁太傅和堂堂袁氏的嫡长子袁基以及这满门老小留了下来,而袁太傅未必不知道他们的野心,或许自认为董卓曾是你的门生故吏,不敢动你,才敢留在雒阳,如今倒是尝到了苦头,将满门老小陷于绝地,却不知九泉之下可有颜面去见祖宗?”
姬平一字一句的道:“当初,袁绍暗中联合士人,逼迫大将军召董卓入京,酿成今日雒阳大祸,你袁氏一门,本就该为这雒阳、为这天下惨死的百姓陪葬,这岂非就是天意。”
袁隗猛然抬起头来,惊骇的看向姬平,再次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姬平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道:“袁绍、袁术毕竟不是你的亲子,如今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你这个掌门人、还有袁氏嫡长子压在头上,所以才隔岸观火,让董卓把你们满门诛杀!”
那瘦弱的中年汉子,袁绍和袁术的长兄、袁氏的嫡长子袁基,听到这里,眼里却闪过一丝恨色,随即又是颓然和不甘。
姬平徘徊了两步,看着袁隗、袁基:“如今你们有两条路子,一条是满门皆斩,祭奠天下因董卓而受难的百姓,一条是效忠于本王,救助雒阳百姓,为四世三公的名门袁氏赎罪。”
袁隗身子一颤,愕然看着姬平,嘴巴动了动,什么话也没说。
袁基却是看向姬平,眼里露出狂喜的神色,看向袁隗,大声呼道:“叔父!”
殿中袁氏二十余口齐齐看向袁隗和姬平,眼里满是期待和哀求。
姬平戴着面具,面无表情,袁隗也是沉默不语。
“叔父,还请怜我满门血脉。”袁基扑通一声,跪倒在袁隗面前。
“家主!”“老太公!”殿中袁氏二十多人顿时全部跪下。
袁隗转过头,看着他们眼里期待的神色,嘴巴动了动,看向姬平,犹豫了下,拜倒在地:“袁隗愿为大王效忠。”
这句话一说出,袁隗浑身好像没了力气,摇摇晃晃,一旁的袁基忙扶住他。
姬平点了点头:“起来吧,既然为本王效忠,就要先做事,如今本王虽然重创董卓,但雒阳四面还有董卓重兵,本王需要你们安顿百姓,打理政务。”
虽然他有了闵贡,但雒阳数十万百姓,凭着闵贡的资历和人手,根本忙不过来。既然遇到了袁隗一家老小,就让这老头先帮着打理内政,安抚百姓,这正是他擅长的。
而闵贡则腾出手来,主要负责移民东垣和上党郡。
袁氏满门死里逃生,均是大喜过望,眼里满是感激之情,齐齐向姬平拜倒:“大王。”
“起来吧。”姬平点了点头,交代张辽:“文远,先将袁家妇孺安顿好,再派亲卫保护好袁太傅和袁太仆,尽快安顿好百姓。”
说罢就要出去,后又传来袁隗的声音:“如今老夫既然已经效忠大王,还请大王赐告尊号。”
“人们都叫我神武王。”姬平头也不回,淡淡的道:“你也本就该效忠于本王。”
出了偏殿,姬平长出了口气,他也不知道自己放过袁隗一家对不对,但是看着那些妇孺,还有袁隗这憔悴的老头,一时倒是不忍下手,也许,留下他们,特别是袁基,将来还会给袁绍、袁术兄弟带来一些惊喜。
“文远,可以去休息了吧。”看着张辽安顿好袁氏老小,来到他身边,姬平笑了笑。
张辽躬身道:“公子,如今还不是末将休息的时候,请公子随我来。”
姬平有些好奇,便跟着张辽一路向毕圭苑深处走去。
毕圭苑后面,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粮草和辎重,姬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无他,这些粮草和辎重太多了!粮食足以供十万人吃半年有余,辎重也足以配备数万大军。
看来自己这次收获大了!
姬平欣喜之余,心中陡然又升起一股寒意,失声道:“段煨!”
第六十六章 备战
张辽回道:“正是驻守新安的段煨,所以我们还不能休息,须要防范段煨来袭,末将已经派段谨去安排防务,又派了两队斥候分散西去打探动向。”
姬平本是着急的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不过二十多岁的张辽,虽然神色凝重,但还是忍不住赞许点了点头:“能见微知著,观一叶而知秋,文远做的很好。”
张辽摇头道:“公子过誉了,论见微知著,末将远不如公子,末将只是偶然想到,不若公子却只看了一眼粮草辎重,便立时料定段煨来袭。”
姬平笑了笑,他能说自己也是被逼出来的麽,自穿越以来始终在刀尖上跳舞,一个差池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从一个懒散的家伙变成了一个神经质,昨晚好容易在温柔乡里放纵了小会,这又蹦出来个段煨。
他脑子里飞速分析着现在面临的形势,驻守新安县的段煨手下有三千步骑,而自己目前在雒阳的兵力却很分散,在毕圭苑的也就张辽昨夜带来的一千人马。
他沉吟了下,问道:“文远,昨日有多少青壮报名入伍?你们招了多少?”
张辽回道:“末将昨夜出兵前,各部大致有近两万人报名,如今应该超过三万。”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感叹道:“虽然末将不赞同公子冲锋陷阵,但公子昨日大展神威,可谓神来之笔,如今雒阳城中还到处传说着‘神武王’的威名,百姓蒙难,水深火热,太需要一个英雄了。”
姬平点了点头,吩咐道:“速令荀棐领一万新卒来毕圭苑,搬运粮草和辎重。”
又看向身后紧跟的袁基:“你留在这里协调分发粮草和辎重。”
袁基虽为袁氏嫡长子,也素来有些心高气傲,但经历了一场大难,险死还生,正是心神忐忑、急于表现时,一听姬平安排,急忙领命而去。
他虽然不知道姬平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王侯,但只听到姬平刚才和张辽的交流,便不由暗自心惊,丝毫不敢怠慢。
袁基走后,姬平看向张辽:“派去新安县查探盖顺情况的探子可曾回来?”
张辽摇头道:“还没有消息。”
姬平皱起眉头,这个时代不同于后世,通讯实在是个大问题,尤其是行军打仗多方配合时,信息不通,最是困难。
说来他自二月二龙抬头进入雒阳以来,几次战斗,都是凭借了暗中谋划和消息领先的优势,尤其是这次攻占皇宫后,能以董卓已死的谎言发动百姓,凭的就是乱局之下消息不畅的因素。
之后趁乱行事,更是因为董卓兵马太多,战线太长,各部之间相距百里,消息迟滞,一时之间难以统筹指挥,才能一举灭了雒阳城内散布的羌胡兵。
几场战斗下来,他也有了一些体悟,对于以少对多的战役,兵少有兵少的优势,就是便于集中指挥,如使臂指,而兵多者,因为消息不畅的因素,很容易被扰乱。
以少对多的战役,很多时候就是打时间差,在适当的时间打中敌人的要害,打乱敌人的节奏,就能以少胜多。
但如今,他的人马多了,同时也分散了,通讯和配合问题便成为制约因素,比如最早安排在新安一带伏击董卓的盖顺,至今也没有消息,是生是死也不知道。
而雒阳城中的各部人马,也只能靠将领们自主发挥了。
来到毕圭苑西门外,张辽早安排段谨带领士兵在这里布防。
姬平看了看地形,毕圭苑西面这一片地势很宽阔,非常适合骑兵冲锋,而且长有四五里地的距离,足够段煨的骑兵冲锋起来。
平地也颇为宽阔,不同于当日怀陵前的一条大道,挖坑也根本来不及了。
毕圭苑又是园林建筑,根本没有军事防御基础。
姬平不由皱起眉头,这场仗不好打。
他询问张辽:“若是段煨尽起三千步骑,以文远所见,我们胜算几何?”
张辽沉声道:“有末将在,便是拼剩一兵一卒,也决不后退!”
姬平点了点头,他明白了张辽的言下之意,综合眼前的天时和地利,如果段煨全军而来,此战胜算不大。
毕竟他们如今只有一千多正规军,又是疲战之师,余下的近五千多士兵已经散布到雒阳东南部,相距近百里,比这段煨还远。
至于那收来的两万新卒,没有经过任何训练,阵列也列不起来,若是被骑兵一个冲锋,恐怕立时溃散,反而坏了自己的阵脚。
他凝眉深思,来到正在布防的段谨身边,制止了他的行礼,询问道:“慎行,你可知段煨其人?”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这是布局战斗最基本的要求,他知道董卓、知道吕布、知道贾诩,所以先前才能连战得利,但如今,他不对段煨丝毫没有了解。
而段煨正是段谨的远支族人,所以他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或许段谨对这段煨有一些了解也不定。
果然,段谨没让他失望,对段煨给出了评价:“段煨族叔,性格宽和,爱护士卒,深得手下拥护,然则性格亦颇为多疑,对能干的手下常有猜忌之心。”
“多疑?”姬平眼睛一亮,看着眼前这片地势和布防的将士,沉吟起来。
一旁的张辽和段谨,包括身旁一身劲装的阴沐月,都期待的看着他。
在他们眼里,每到关键时候,姬平总能以一种看似不登大雅之堂的手段化解,偏偏让敌人很悲催,很悲催。
而他们每每回想,就能体会出姬平那些手段的厉害和其中蕴含的谋算,尤其是对人心,把握极准。
片刻之后,姬平紧抓的眉头微微舒展,三人心中一松,他们知道,姬平貌似是又有妙招了。
姬平先吩咐张辽:“文远,你火速去催促一万新卒赶来毕圭苑,也不用运送粮草辎重了,准备列阵迎战。”
张辽一惊,忙道:“公子,他们是新卒,没有经过任何训练,怎能作战?定然会造成很大伤亡,一旦失败,公子建立起的威望会彻底丧失!”
姬平摇了摇头:“如今形势紧迫,根本不给我们训练新兵的时间,只能让他们在战斗中训练了,这是最快的办法。”
看到张辽沉默不语,姬平肃声道:“文远,记住,我们追求的不是威望,我们守护百姓,并不是要一刻不离的保护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学会守护自己,这才是真正的守护,也唯有这样,才能让一个民族真正强大。
姬平一字一句的道:“在这个乱世,守护,并不只是强者的义务,弱者,也有自己的责任。而我们,曾经又何尝不是弱者。”
张辽身子一震,恭敬的向姬平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教诲,末将领命!”
姬平又吩咐道:“还有,令袁基迅速组织人制作一些东西。”
交代了张辽,姬平看向段谨:“慎行,时间紧迫,令一百人在毕圭苑门前布置防务,其余人等,前行一里布防。”
段谨一惊:“公子,这怎么行?段煨大军随时可能来袭,再扩大防务,时间根本来不及了。”
姬平笑了笑:“正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我们才要这么做。”
段谨看着姬平自信的神色,只能去安排士兵。
这时,身边的阴沐月低声道:“公子,怎么你们只是在毕圭苑里转了一圈,就都断定段煨会过来进攻?”
阴沐月虽然是女子,但武艺在游侠中也是仅次于史阿和祝奥,所以有她在姬平身边,最重要的一个目的还是保护姬平。
否则行军打仗带女人,乃是大忌。
听到阴沐月询问,姬平笑了笑:“正是从毕圭苑的粮草和辎重储备看出来的,这里的粮草和辎重太多了,粮食足以供十万人吃半年有余,辎重也足以配备数万大军,这几乎是董卓目前全部的家当了。”
阴沐月好奇的问道:“这不好么?我们收获很大啊。”
姬平点了点头:“收获确实很大,但福祸相依,向来收获和风险是不分家的,从粮草和辎重看,董卓分明是将这里作为最大的后勤基地,背靠新安县和函谷关,准备与关东诸侯长期作战。这些粮草和辎重,应该是董卓计划将雒阳百姓清空后,供应雒阳八关加上雒阳共计四万多士兵所用的。”
阴沐月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解。
姬平道:“既然是重地,董卓必然会倍加重视,先前是他亲自带兵驻守,后来夺取小平津,估摸着雒阳不会有大敌,西面也有段煨,所以并没有在意。但此时,董卓进击河内损兵折将重伤后,首当其冲便是忧心防御薄弱的毕圭苑,定然会派人通知距离最近的段煨派兵守护。”
阴沐月恍然大悟。
姬平又道:“退一步想,便是董卓还没来得及传信段煨,但段煨与雒阳距离不远,很快会听到董卓重伤的传言,以及毕圭苑被攻打的消息,甚至毕圭苑守将很可能早已向段煨传了消息。段煨不会不知道毕圭苑的重要性,必定会全力夺回毕圭苑。”
“正因为重要,所以我们才危险。”姬平缓缓道:“想要吃肉,就得先杀猪。”
“噗嗤!”阴沐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公子这嘴巴吶……”
她看着姬平,眼里充满敬佩和爱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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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虚实
二月二十一日清晨,董卓在小平津被伏击的第二天,此时此刻,姬平正在毕圭苑紧锣密鼓的布防。
与此同时,毕圭苑北部的北邙山中,一支人马悄然前行,大约五百多人,领头的赫然是昨日从姬平手下抢走董卓的人中吕布!
而他身后的五百士兵中间,董卓盖着锦被,闭目躺在一个简易的步撵上,步撵被八个魁梧的士兵抬着,来回轮换,在山地上走得又快又稳。
须臾,董卓睁开眼,呼道:“吾儿奉先何在?”
前面吕布大步走过来,行了一礼:“义父大人,唤儿何事?”
董卓喘了口气:“新安还有多远?为何派去传令段忠明的信使还不见回报!”
言语中满是暴怒之气。
吕布迟疑了下:“兴许是途中出了意外,孩儿已经派人再去打探。”
董卓闭上眼睛,冷哼了一声:“谅那段煨也不敢背叛本相,本相已尽收皇甫嵩、盖勋的关中兵马,如今爱婿牛辅在河东也有三万人马,还有徐荣、胡轸镇守雒阳东南,段煨焉敢有异心。”
吕布宏声道:“那段煨如有异心,无须义父担忧,孩儿只需这五百兵马,便能破之!”
董卓闻言大笑道:“吾儿奉先之忠心,吾深知之,昨日若非奉先,为父险遭不测。”
吕布松了口气,近一段时间以来,董卓喜怒无常,又对他颇有猜忌,实在让他备受煎熬。也亏得自己昨日救了董卓,才重新获得了董卓的信任,说来倒还要感谢那个面具人。
不过一想到面具人自称“苍天未死”,吕布心中便不由大恨。
“可恨文优却被逆贼俘获,可恨!着实可恨!”董卓在步撵上喘着气,显然对心腹智囊李儒的被捉深感愤怒。
“还有那逆贼竟敢自称‘神武王’,在雒阳挑动百姓,杀我将士,匹夫焉敢如此!可杀!可杀!当夷灭全族!夷全族!”步撵上,董卓又癫狂起来,咬牙切齿!
一旁吕布沉默不语,时至今日,他也不由暗自佩服那‘苍天未死’的手段,心中更是有着几分忌惮和畏惧。
看着董卓再次喜怒无常,吕布又不好立时告辞,忙转移话题:“这次多亏了贾都尉,若非他建议义父走北邙山,恐怕我们已经被困在雒阳。”
步撵上,董卓面上也闪过一丝后怕,昨日下午,箭伤稍好后,他便要赶回雒阳,却被贾诩阻止,果然,很快传来雒阳被“神武王”搞得大乱的消息。
想到这里,董卓又哼了一声:“如今天子、朝臣和士人皆已西迁,雒阳不过留下些布衣草芥,纵然大乱,也不过是疥藓之疾,本相如今最是忧心毕圭苑有失,哼!一旦毕圭苑出了差池,本相大军没了粮草,定要四面合围,兵屠雒阳,尽收逆民之粮,以供大军之用。”
兵屠雒阳?一旁的吕布看着董卓狰狞的老脸,心中不由升起一股寒意。
一路沿着山道向西,很快前去探路的士兵回报:“距离新安已经不足十里,不过,段中郎将已经赶去雒阳。”
“什么!段煨去雒阳了?!”步撵上,董卓猛然坐起,面色阴晴不定。
就在这时,吕布心头升起一股危机感,他立时大喝一声:“全军戒备!”
呜啾!呜啾!呜啾!
陡然,山道两侧数不清的箭雨袭来,杀声震天。
五百士兵来不及反应,便被箭雨射到一片。
“奉先救我!”董卓慌忙大喊,这几天,他是闻箭色变,遇伏丧胆。
……
与此同时,距离毕圭苑不过三十里的大道上,一支兵马疾步行军,如同一条长龙。
当先是一千骑兵,其后是两千步卒,一杆“段”字将旗招展,一条飞舞,上书“中郎将”三字,还有骑兵步兵各部号旗,足有数十面。
将旗之下,正是兵发毕圭苑的段煨!
董卓属下诸将之中,段煨武力不算高,但出身将门,带兵严谨,三军进退、行军布阵,颇有法度。
一路上大道两侧村落乡里全无人烟,这一带百姓已经被董卓率先迁入关中。
行军以来,段煨已经派出二十多个斥候,但一个也没回来,让他心中颇为忐忑。
多疑的人性格都比较谨慎,又行了十多里,距离毕圭苑不到十五里时,还不见探子回报,段煨便让大军停下暂歇,又派了十多个斥候出去。
此时此刻,段煨心中感到有些诡异,距离最后一次获得雒阳毕圭苑的消息,已经过了半日了,这半日中,他感觉就像深身处黑夜,没了耳目,四面一片漆黑。
歇了半个多时辰,斥候快马回报,前面发现敌人动向。
“敌将何人?兵马几何?步兵几何?骑兵几何?弓手几何?装备如何?可有设防?”段煨紧盯着那斥候,一连串问出几个问题。
斥候慌忙道:“敌人有备,派出数百游骑捕杀斥候,属下不敢深入,但远远看到,敌兵正在挖陷阱。”
段煨冷哼一声,这时身边一个文士道:“将军,敌人如此行径,只能暴露他们心中的怯意,分明是不敢与将军对阵,而用此鬼蜮伎俩,将军宜率大军速速进击,不可迟疑。”
一旁几个将领连连附和:“正是,将军,我们只需冲过去就是,必能一举灭了逆贼!”
段煨长矛一挥,飞身上马:“子玉所言甚是!来人,号令三军,速速进军!”
到了距离毕圭苑不足五里时,拐过一个弯,段煨正要下令骑兵开始奔袭冲锋,就在这时,他们看到了大道正中央竖着一面大幡,上面写着几个大字:“恭迎段忠明将军改邪归正、洗心革面来投”。
段煨面颊抽搐了一下,喝道:“来人,砍掉那杆大幡!”
两个骑兵高叫着拍马出阵,挥舞着斩马刀冲了过去。
后面的骑兵齐齐吆喝着,就要跟着冲锋,不料只奔出数十步,前面领先的那两个骑兵眼看就要到大幡下时。
扑通!扑通!
一阵烟尘扬起,两个骑兵消失了,隐隐传来马嘶哀鸣声。
“有陷阱!”众骑兵一阵忙乱,急忙勒马,面面相觑。
段煨也是一惊,急忙喝止骑兵冲锋,喝道:“速速派出人马,打探陷阱。”
他身边文士开口道:“既然有陷阱,那就一片打探,同时步兵先行,扫清障碍,再以骑兵从侧翼冲锋。”
段煨点了点头,身边旗令手一个鸣金,令旗一挥,前面骑兵倏然分开,后面步兵阔步行进,最前面是以长矛、长杆打探陷阱的斥候营。
不料行了一里路,再也没有遇到陷阱,但这时,段煨已经远远看到了毕圭苑,毕圭苑前,大约有一千士兵,严阵以待。
双方距离一里多,中间是宽阔的平地,但处处都有新土,还有几排木桩,一片片枯草,几个小坑,仿佛是仓促布置好的无数陷阱,却又留下来很多蛛丝马迹。
看到敌人只有一千兵马,段煨顿时松了口气,但看着眼前这片土地,面色又凝重起来。
这时身边文士又道:“将军,敌人只有如此兵力,又皆为步卒,可令骑兵速速冲锋,敌人溃退,只在眼前!”
段煨却看着面前方圆一里多的平地,他多疑的毛病顿时犯了,迟疑道:“敌人以一千兵马,便敢列阵,想必眼前这一片土地必然处处都是陷阱,实在不宜骑兵冲锋。”
段煨身边一个将领大声道:“昨夜校尉王方差人来报时,毕圭苑尚在,我等一早便急行军,如此敌人夺取毕圭苑不过半日,何来功夫布置如此多的陷阱,必是诈唬我等!”
段煨摇摇头,下令:“斥候营打探陷阱,为大军开道。”
那将领大急:“如此要打到什么时候,若是敌军来援,或是趁机突袭,悔之晚矣!”
看段煨不为所动,那将领大吼一声:“如此,我来探路。”
他也不用长矛和长杆,大步朝着一处疑似浮土的地方走去。
众人不及阻拦,便见他踩在浮土上脚步通通作响,却是毫无陷阱。
段煨一愣,身边众将都急忙趁机道:“将军,冲锋吧!”
那踩陷阱的将领大笑着,又冲向前面下一处浮土:“我来为大军开道,杀贼军个片甲不留!”
将士们士气大振,齐喝道:“杀!杀!杀!”
“啊!——”不料震天的吼叫中,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陡然响起。
众人一惊,急忙看去,却见那将领消消失在那处浮土处,一个深坑露出来。
几人奔过去,不由惊呼,却见那将领落在坑底,被尖锐的短矛和削竹穿透胸膛,死的不能再死了。
段煨手下将士们刚提振起的士气瞬间大落。
第六十八章 坑蒙拐骗打
看着眼前方圆一里之地,似乎遍布数之不尽的陷阱,段煨面色登时变得阴晴不定。
他身边文士急声道:“将军,方才李将军所言甚是,如今敌人只有一千兵马,而毕圭苑丢失不过半日功夫,他们安能布下如此多的陷阱,必然有诈!将军宜速速进击,不可迟疑!”
段煨指着面前不远处露出的那个陷阱,冷笑道:“本将只知李将军已在阱中耳,且汝安知敌兵只有一千士兵而没有伏兵?雒阳百姓,尽可发动,如此多陷阱,若是属实,足可毁我三千将士,故而未知虚实,不可轻动!传令,各部分散,小心前进,打探陷阱!”
那文士看着段煨,叹了口气。一直以来,他们在段煨的带领下,都是与异族作战,方式基本都是以硬对硬、狠拼猛打,何曾遇到过这种虚虚实实的情况。如今,段煨的性格缺陷一下子爆发出来。
他也不再说什么,目前虽然士气大丧,失去了一举击破敌人的机会,但段煨此举,也不失为谨慎的法子,一步步前进,虽然耗费时间,却也不怕敌人偷袭。
想到这里,文士又低声道:“将军,须将骑兵留在后面,拉开两里距离,一旦路途通畅,便可以号令骑兵,从侧翼奔袭,夺取毕圭苑,易如反掌。”
段煨点了点头。
只是,事情有他们想的这么简单麽?
就在段煨手下士兵打探了数十步距离,再没有发现任何陷阱,只拔除了几根木桩时,毕圭苑前的一千多兵马动了。
一直密切关注敌阵的段煨一惊,大喝一声:“擂鼓,全军戒备,准备迎敌!”
他性格多疑,但打起硬仗来却丝毫不差,身边旗令兵令旗一挥,各部人马立时各就其位,长枪兵、弓箭手、盾牌兵,相互之间,配合整体、利索、有序,一股剽悍肃杀的气息散发出来。
看到手下将士如此行动,段煨也不禁自得,就在这时,对面毕圭苑突然鼓声大作,军阵倏然分开一条通道。
通道中间,露出五六个人,正摆着案台席垫,高坐畅饮,言笑晏晏。
其中一狰狞面具人高坐上首,身侧还有一个美丽的青衣女子作陪,款款为他斟酒。
陡然见到这副情景,段煨手下将士爆发出的肃杀气势不由一滞,面面相觑。
段煨更是面色微变,忙制止前进的士兵,眼中闪过疑惑。
他从军入伍二十余年,九死一生的战斗也打过不知多少次,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诡异的情形。
更令他震惊的是,他认得对面坐在下首饮酒的那个老者,赫然正是曾经位极人臣,名震天下的太傅袁隗,四世三公淮南袁氏的家主。
可是如今身份尊贵的袁隗,却坐在下首。
那个上首的面具人究竟是何人?那个传说中的神武王?到底是何方神圣?
段煨多疑的性子又开始爆发,一时纠结起来。
毕圭苑前,姬平接过阴沐月斟过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同时低声问张辽:“这段煨的军阵如何?”
张辽面色凝重:“末将不敢妄自菲薄,但其阵如山,其徐如林,确实是关中精兵,至少经过十年操练,并且久经杀伐,末将手下并州兵目前远远不如,只此三千步骑,若是奔袭而来,其侵如火,凭我疲惫之师,恐怕难以抵挡片刻。”
张辽顿了顿,补上一句:“便是加上那万数新兵,也是不成。”
底下祝奥忍不住道:“他们不过三千,我们有一万多人,怎么还打不过?”
张辽道:“兵在精,而不在多,万数新兵,不懂兵器,未经杀伐,一旦溃散,反而会冲乱我方阵脚。”
祝奥道:“那我们如此大意,岂不危险?”
旁边袁隗开口道:“吾虽不通兵法,但也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段煨将士已被大王谋算的士气低落,战力减半。”
姬平笑了笑:“段煨步兵固然勇猛,但对我方威胁最大的还是骑兵奔袭,所以就要先破了他的骑兵。对于像吕布那样没脑子的人,就要真正布陷阱,让他猝不及防的中伏,然后以摆在明处的陷阱让他放弃骑兵的优势。”
他顿了顿:“而对于像段煨这样谨慎多疑的人,就要故布疑阵,布置陷阱也要似有似无,折腾他,让他失去判断力,失去分寸,迟疑不进,损伤士气,同时也破去了他骑兵一鼓作气奔袭的优势。”
“就像现在。”姬平指着迟疑不进的段煨军,笑道:“以关中军之强,直接奔袭过来,骑兵纵横驰射,我们唯有败退一途,但如今,他们迟疑不决,已经失了最好的机会。”
袁隗抚须道:“大王确实深通人心,然而以尊贵之身,施展险计,处之险地,非智者所为。”
姬平叹了口气道:“留给我们的时间太短,否则这方圆里许之地,我们全部挖下陷阱,再调来雒阳其余各部,以逸待劳,又何惧段煨。”
说到这里,姬平眼里精光闪烁:“我更希望又朝一日,能拥有一支精兵,威慑天下,但凡兵锋所指,无不闻风丧胆,摧枯拉巧,所向披靡!甚或兵未出而天下服……而不是一味苦苦算计。”
张辽肃声道:“不消五年,末将定能为公子带出一支雄兵!”
姬平点了点头,笑道:“不过眼下,还是先应付了这段煨,尽快搬空了这毕圭苑再说。文远,下令擂鼓。”
袁隗面颊抽搐了一下,开口道:“大王,真要让这一万两千新兵上阵?他们很多人连刀枪也不会拿,又怎能作战。”
姬平嘿声道:“一头猛虎带领的羊群,能战胜一只羊带领的群虎,士气者,敌强我弱,敌弱我强,若是段煨气势汹汹而来,这一万两千新兵自然新生惧意,难免溃散,但如今,段煨迟疑不进,已令万数新兵失去畏惧之心,只要我们激励得当,足以应对眼前局面。”
段煨看对方阵中几个首领只是推杯换盏闲聊,而自己手下几个将领,尤其是那一部羌胡骑兵的首领一直催促进兵,也不禁心生试探之意,正要令那部四百羌胡骑兵进击试探。
蓦然对面鼓声震天响起,咚!咚!咚!……
仿佛有数百面鼓同时敲击,极有节奏,如雷声滚滚,掩盖了一切声音,也包括了段煨这边指挥军阵的鼓声。
随即整个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
通!通!通!……
一道黑色洪流从远处缓缓而来,段煨等人细细看去,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道洪流,赫然是数不尽的士兵,披坚执锐,踏着鼓声,稳步而来。
洪流中几面旗帜、长幡招展,上面书写着一个个大字。
“陈留太守”,“张”。
“兖州刺史”,“刘”。
“山阳太守”,“袁”。
“济北相”,“鲍”。
“奋武将军”,“曹”。
除了这几面大旗,还有无数的校尉旗、番号旗。
看到这一幕,段煨面色大变,失声惊呼:“关东诸侯!怎么可能!”他的声音被鼓声淹没,但他手下将士,却骚动起来,个个面色苍白,神情紧张。
便是他身边文士和先前叫嚣着进攻的羌胡将领,也不禁目瞪口呆。
轰!轰!轰!
随着震天鼓声停下,那道洪流倏然而止,战场陡然静了下来。
这时一个微显沙哑的声音响彻全场,不愠不火,正是姬平:“关东群雄,在此等候段将军多时。”
段煨到底是久经沙场,拍马带着亲卫来到阵前,大声喝问:“尔等到底何人,胆敢冒充关东群贼,还不快快说出,董相何在?”
姬平长笑一声:“董卓?估摸着在袁盟主的追杀下,已经长眠北邙了吧。段煨!关东诸义士,举义旗,兴兵三十万,讨逆贼,如今已破孟津、汜水、旋门,降徐荣,复雒阳,正北上河东宰牛,南下伊阙诛胡,西进函谷迎帝,段煨,念尓出身忠义名门,无奈附逆,还不快降!否则一朝化为齑粉!子孙为世人唾骂,遗臭千古!”
说到这里,姬平大喝一声:“段煨!董卓已死,还不快降!”
姬平身边亲卫跟着大吼:“董卓已死,还不快降!”
万数新兵跟着大喊:“董卓已死,还不快降!……”
声势震天。
没错,这看似的万数精兵,实则就是万数新兵,没有经过任何训练,阵中不少人甚至连枪矛还拿不好,但姬平想了个办法,就是以鼓声带动行进节奏和步伐,形成整齐划一的威势。
如果只是几面鼓,其声音并不足以带动节奏,但如果有数百面鼓齐声敲响,凭借那足以压到一切的震天声威,就能令人被迫跟随节奏和步伐,甚至能压迫敌人的气势和心态。
至于那些旗帜,自然是临时赶制出来的,借助的就是关东诸侯以及士人集团的声明。
谁说打仗必须真刀真枪的干,姬平如今也总结出来了,打仗,讲究兵不厌诈,通俗点,就是坑、蒙、拐、骗、打!
而“打”排在最后。
这场仗,他打的是势。
以势压到一切。
善战者,不战而屈人之兵。
第六十九章 接战
看到姬平如此阵仗,段煨大军迟疑不进,但有一部大约四百人的骑兵却突然冲了过来。
段煨不同与董卓其他派系将领,手下士兵多是关中和凉州的汉人,但冲过来的这部骑兵却都是羌胡兵。
这是试探的炮灰?还是段煨无法掌控?
姬平无暇多顾,不过四百多人而已,他正需要实实在在的威慑,因为他看到随着这部羌胡兵的出击,段煨其他各部已经严阵以待。
很显然,如果这队羌胡兵得利,恐怕段煨大军会立时进击。
“文远,与段谨一道指挥大军压阵,耿忠、祝奥、潘凤,带领亲卫营与我一道出击!”
“公子!”张辽惊呼一声。
“这是命令!”姬平道了一句,酒樽一抛,摸了摸身边阴沐月的额头:“等我回来。”
他吹了一声口哨,赤兔马从身后倏然奔来。
每次看到如此雄峻灵性的名马,姬平心中都是大为畅快,豪气冲天,当即长笑一声,方天画戟一点地,飞一般跃上了赤兔。
身后伪装各路诸侯首领的潘凤、祝奥手提兵器,紧紧跟随。
阵前侍卫的耿忠轻喝一声,亲卫营迅速上马列阵,这次他已经有了经验,马慢,起跑线就要在主公姬平前面,免得再有姬平独力冲阵的情况出现。
那是亲卫营的耻辱。
“破敌!”姬平画戟一挥,带着亲卫营冲出阵列。
对面羌胡骑兵看到姬平这边也有五百多骑兵出阵,嗷嗷呼啸着,冲了过来,显然很是看不起中原的骑兵。
看着那奔过来的羌胡敌将和四百骑兵,姬平眼睛再次眯起,右手紧握方天画戟,左手拎起马侧悬挂的大盾,收束着赤兔马的速度,与耿忠和亲卫营保持同列。
两支骑兵对向奔驰,眨眼间距离便拉到了六十步,对面羌胡骑兵乱箭射出。
姬平冷哼一声,平左手持盾,格挡了几支射过来的乱箭,耿忠等亲卫营毫不犹豫以劲弩还击。
啾!啾!啾!
一支支弩箭尖啸着破空而出,对面羌胡兵顿时倒了一片。
双方距离已经拉到二十五步。
“杀!”
姬平暴喝一声,盾牌猛力一抛,扔向敌阵,两名羌胡骑兵被砸落下马。
耿忠带着亲卫营怪叫着,各个挥着斩马刀,疯狂杀向羌胡骑兵,宦官发起狠来,比常人更可怕。
赤兔马倏然加速,眨眼便到了敌将面前,与此同时,姬平厉喝一声,双脚出蹬,坐下用力,一跃飞身马背,躲过敌将刺过来的长矛,后发制人,方天画戟猛力一挥,锋利的戟刃尖啸着划过半空,羌胡敌将连同身边四个士兵被斩作两截!
将为兵之胆,姬平如此凶猛,亲卫营更是士气大振,气力暴涨。
后面观战的万数士兵看到这一幕,不由热血沸腾,齐声大吼:“神武王!神武王!”
姬平身边,耿忠、潘凤、祝奥,各个都是武艺高超,数杆兵器瞬间便杀的敌阵中间一片空白。
只是一接战的功夫,便是将领身死,士兵死伤过半,又被姬平勇武所慑,羌胡骑兵不由大乱。
姬平一杆方天画戟左右横扫,挡者披靡,带着耿忠、潘凤、祝奥和十多名亲卫,像一根锋利的锥子,转眼就将敌阵穿了个通透!
赤兔马迅速回拨,又从敌阵后面杀过去,与前面的亲卫营形成夹击之势,前后皆敌,又没了将领指挥,羌胡骑兵不由魂飞胆颤,失去战意,急忙向两侧逃窜。
敌阵后方,段煨和手下将士无不看的面色发白。
看到那部羌胡骑兵溃散,段煨硬着头皮大喝一声:“出击!”
他如今也看出来了,这一片土地上的陷阱确实都是假的。
段煨余下的两千多兵马齐齐行进,他们多次在凉州与羌族、韩遂马腾、王国作战,虽然士气大落,失去骑兵奔袭优势,但并不怯战。
与此同时,姬平这边,万数新兵看到段煨大军压向孤军作战的“神武王”,无不义愤填膺,也不知谁喊了一声:“誓死追随神武王,战!”
“战!战!战!”万数新兵同时大吼,声音一波一波,直冲云霄。
看到士气可用,张辽大喜,下令:擂鼓!出击!
他和段谨带着千余老兵冲在前列,带着万数新兵开始冲锋。
经过姬平苦心巧妙营造局势,如今万数新兵已经退去畏怯之心,更多了愤怒和战意,张辽相信,只要姬平这个神武王和他们这些老兵不退,万数新兵就不会溃退。
听到那震天的鼓声再次响起,看到数不清的大军冲了过来,段煨面色变幻不定,终东汉一朝,削减兵权,除了黄巾之战,在一次战斗中投入万数以上兵力的战斗都是很少的。
而且方才姬平说了,董卓身死,关东诸侯已然进兵,自己有没有必要在此做无谓的苦战。
如果董卓真的死了,这一场战斗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甚至关东诸侯接了天子,他可能会被论为反贼。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战场中杀散了羌胡兵的姬平也是一声大喝:“段煨!如今董卓身死,后将军袁术已经绕道西入武关迎接天子,段氏一门忠烈,独尔意欲谋反乎!”
他知道历史上的段煨对董卓并不是那么忠心,尤其是董卓身死后,段煨更是归附曹操和天子,攻击李傕郭汜。
果然,段煨听到姬平大喝声,更加犹疑,便是他收下的士兵也开始迟疑骚动。
就在这时,段煨军阵后方,一支人马出现,朝段煨后阵冲了过去,同时齐齐大喝:“奉天子命,来诛董卓,段煨何不早降!”
“盖顺?!”
看到这支人马,姬平大喜过望,领头的将领他认识,赫然就是他最早安排在新安伏击董卓的盖顺!
“破段煨!”
姬平大吼一声,带着亲卫营率先冲阵。
盖顺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如今他们两面夹击,姬平就不信这段煨还有什么机会!
那边段煨看到己方前后夹击,不由面色大变,急忙大喝一声:“布圆阵!”
各部将士迅速根据旗令移动,长枪兵和盾牌兵交错,在最外围列阵,分为三列,形成一圈严密防御。长枪兵之内是弓箭手,引弓拉弦。最中间便是中军,包括金鼓旗帜,进行统筹指挥。
余下六百骑兵则在外围掩护,与圆阵长枪兵和弓箭手相互策应。
圆阵是环形防御阵法,不适合攻击突袭,但如今面临前后夹击,段煨不得不选择了这个阵法,四面迎敌,死拼到底。
看到段煨犹自不降,姬平面色微变,向突袭的亲卫营喝道:“分兵,祝奥带飞影部随我破骑兵,鬼影部环绕游击,以弩箭射敌!”
亲卫营倏然两分,一部跟着姬平迎向敌军骑兵,另一部在耿忠的率领下,上弩箭,游击圆阵。
“鬼影部,列雁行阵!”耿忠立时下令。
雁行阵是弩兵的特殊战术,耿忠曾专门训练过鬼影,阵型便如同雁群飞行,两翼摆开,长处在于加大弩兵的正面远程弩箭覆盖密度。
雁行阵的弱点在于冲锋能力不好,如遇到锥形阵,突破中军则容易全军大乱。
但如今段煨采取圆形防御阵,耿忠令亲卫营鬼影部以雁行阵游记散射,却是最合适的。
与此同时,后面的张辽部下也有数百骑兵冲过来,与姬平合成一部,向段煨骑兵冲去。
厮杀再次展开。
段煨圆阵中间,那文士叹了口气:“将军,降吧。”
段煨面色犹疑,阴晴不定。
文士急道:“忠明,背后来敌,新安必定失守,恐怕董卓真的死了,今日之战,已然无望,何必让将士们送死,又坏了我段家的名声。”
第七十章 大丰收
姬平一边纵马厮杀,一边看着身后万数新兵在张辽的带领下,缓缓朝段煨压过去,已经到了一百五十步的距离。
他分析段煨摆出的圆形防御阵,估摸着自己几次招降,段煨心中此时应该已经很是松动,或许就是缺乏一个契机或一个投降的台阶而已。
姬平转头看向不远处盯着圆阵、神色复杂的段谨,当下使出最后一个杀手锏,喝道:“段谨,许你一次机会!”
正带兵缓缓行进的段谨闻言一愣,看向姬平,随即感激的行了一礼,制止了身后部队,只身向段煨圆阵走去。
张辽忙派了两个盾牌兵上去护着。
圆阵中,段煨正在犹疑,看到敌军中竟有一员将领独自手提长矛过来挑战,竟然如此轻视自己,不由恼羞成怒,正要下令乱箭攒射,身边文士突然一把拉住他,颤声道:“忠明,你看,快看!那可是慎行?”
段煨没有反应过来,一愣:“慎行?”
文士道:“吾方才似曾听到那‘神武王’口呼‘段谨’,岂非老家主嫡孙?”
段煨闻言,身子剧震,急忙喝道:“不许放箭!”
又看向阵外走来的将领,大声道:“来者何人?”
那将领摘下头盔,露出一副英武的面容,缓缓道:“吾名段谨,蒙公子之恩,前来劝降。”
不远处的姬平,紧张的看着这面,就要纵马冲过来,他不防段谨竟敢独自出阵劝降,唯恐那段煨不念情面,下令攻击。
不过,意外并没有再次出现,很快,段煨圆阵中传来鸣金撤退声,中军大旗缓缓倒下,段煨军偃旗息鼓投诚!
一场本该惨烈的大战,除了刚开始的骑兵冲杀,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赤兔马上,狰狞的青铜面具下,姬平神情一松,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段谨在段家的地位,否则这给出的最后一个台阶,段煨也未必会那么轻易接招。
事到如今,雒阳西面,平定。
段煨的投降,意味着姬平手下,又多了两千六百多能征善战的精锐老兵,而董卓,则正好相反。
这时,战场西面一员将领带着数十个亲兵快步行来,拜倒在姬平马下:“末将盖顺,拜见公子!”
“哈哈哈哈!”姬平大笑着,一跃下马,将方天画戟抛给潘凤,一把扶起盖顺,看着他满面风尘,不由叹道:“子训,辛苦了!”
盖顺一脸惭色:“末将奉公子之命,在新安伏击董卓,不妨半日前在北邙山遇到老贼,杀了四百多贼兵,老贼中了两箭,却被一使长戟的虎将救走,末将此战不利,还请公子降罪!”
姬平闻言不由一愣,董卓竟然在北邙山被盖顺伏击了?又中了两箭?莫非董卓也是担心毕圭苑,想要偷偷去找段煨?
想到这里,他看了看盖顺,又看了看不远处投降的段煨,忍不住大笑起来,这董卓究竟是命大?还是倒霉?貌似历史上这老货在这段时间还是很赎当的。
当即笑着安抚盖顺。
毕圭苑中,袁基又从雒阳招来近万名青壮,搬运粮草和辎重。
姬平看着忙忙碌碌的众人,也不由心喜。
娘的,这次可算赚大了,这些粮草足够十万大军吃半年,辎重装备也能配备三万多士兵,这可是超级大丰收哪。
嘿,袁绍等人迟疑不进,却被自己一番算计董卓,获得了董卓几乎所有的家当,这岂非就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苍天有道,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也不是一味黑我姬平的。
他身边,阴沐月也是一脸欢喜,看着姬平,眼里满是崇拜。
这时,段谨和张辽带着段煨过来,禀报道:“公子,末将已与文远将军安排好降兵一应事宜,特带降将段煨前来请罪!”
姬平笑了笑,扶起段煨,道:“忠明将军既是慎行族叔,便是自己人,还是长辈,先前各为其主,又何罪之有。”
段煨忙道:“罪将愧不敢当,谢神武王不杀之恩。”
一旁的段谨更是面露感激之色,他是知道姬平真实身份的,更知道姬平与董卓的大仇,竟然为了他放过了董卓的部曲,着实不易。
姬平目光扫过张辽、段谨、段煨三人,沉吟道:“忠明将军,我不与你来虚的,如今形势特殊,你中郎将的官秩保留,但手下归附过来的兵不能由你带。张辽、段谨、段煨听令!”
“末将在!”三人齐齐下拜听令。
姬平铿然道:“张辽率本部人马,段煨协助,你二人带一万两千新兵,到西园加紧操练,自选司马、军侯,自分部曲,时刻准备作战!”
西园不同于西苑,灵帝在时,建有西园八校尉,因此西园有宽阔的练兵场。
“末将得令!”张辽和段煨急忙领命。
姬平看向段谨:“段谨,段煨手下两千四百士兵归你统领,随本公子入雒阳,另有任务!”
“末将得令!”段谨身子一颤,急忙领命。
一旁段煨看着戴着面具的姬平,眼里露出释然和敬服之色,兵权被收是他意料中的事,但他没料到姬平又让他立时训练新兵,同时将手下士兵交给了段谨。
段谨为段家故家主段颎的嫡孙,他的兵马交给段谨从名义上讲也是理所当然,心服口服。
“起来吧。”姬平让三人起身,对段谨和段煨道:“忠明、慎行,我留给你们三个时辰,完成交接。”
三人下去后,姬平又去查看了毕圭苑粮草和辎重的情况。
袁基确实有能力,召来数十个精通政务的去职官员,组织了数百辆马车、牛车、驴车,还有一万多青壮百姓搬运粮草和辎重,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而且袁基又抽调了一些精干的壮士,组成了监察队,专门监督运送过程中的不轨行为,让姬平不由赞叹。
毕圭苑中还有数不尽的珠玉铜钱,姬平沉吟了下,划出一部分发给作战的将士作为奖赏,又划出一部分交给袁基,让他支付搬运百姓的酬劳,还有负责组织官员的赏赐。
在这个时代,百姓是有力役的,便是无偿搬运也是合情合法的,但毕竟乱世之中,谁都不易,姬平不能让手下劳而无获,否则日后谁还给你干事。
将近傍晚时分,段谨和段煨交接完毕,姬平便带着亲卫营和段谨的两千多人马,跟随搬运的队伍赶赴雒阳皇宫。
如今西面段煨已定,雒阳北面却还有董越和贾诩,东面有徐荣,难免有胡轸,仍是敌强我弱的形势,他还清闲不得。
回到皇宫,早已天黑,姬平第一时间召来荀棐。
“荀叔这两天辛苦了。”看着风尘仆仆的荀棐,姬平让他先坐下,才问道:“各方面情况如何?探子可有回报?”
荀棐沉声道:“小平津依然在我们掌控中,大河冰冻三尺,闵贡已经组织两万百姓过河,但河内袁绍,至今不敢过河。”
姬平冷笑一声:“如今雒阳形势迷离,袁绍这是等着其他诸侯先啃了董卓手下那几根硬骨头,想要一举双得,同时削弱其他诸侯和董卓的实力,他才会过来。且不管他,酸枣诸侯可有行动?”
荀棐道:“酸枣远在三百里外,派往的六个探子怕是还没有抵达,不过中途有一个探子回报,说是遇到一支军队从东面而来,大约有一万人马,旗号‘曹’、‘鲍’,似乎是有意进攻成皋、荥阳和汜水关。”
“草包?”姬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眼睛一亮,曹操!鲍信!
若说酸枣诸侯,似乎只有一个姓曹的,就是曹操,而且正好还有一个济北相鲍信,最是亲近曹操。
而且历史上,也有曹操独自并进荥阳,与徐荣大战而兵败的记载。
他深吸了口气,问道:“什么时候的消息?这支兵马距离荥阳还有多远?”
荀棐回道:“两个时辰前,这支兵马距离荥阳还有一百里。”
姬平让身边阴沐月取来雒阳周边地形图,敲击着案台,顺口问了句:“南面胡轸方面可有异动?”
荀棐道:“胡轸远在伊阙关,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
“那就好……”姬平眼睛紧紧盯着雒阳东部旋门关、成皋、汜水关和荥阳一带。
第七十一章 成皋虎牢
当天夜里,姬平让盖顺、段煨带着三千多士兵在雒阳都亭休息,耿忠和亲卫营则留在皇宫休息和守卫。
袁基组织百姓运回来的粮食和金钱,按照姬平的命令,一部分作为军粮和军饷发放给士兵,一部分赈济饥民,余下的,一半让闵贡组织人运往东垣和上党,一半存在了皇宫太仓。
除此之外,姬平让闵贡组织北迁的百姓,携走皇宫中余下的藏书,到了东源县和上党郡,交给皇甫嵩或荀攸,便可以换成相应的金钱或粮食。
很快,皇宫中被董卓羌胡兵糟蹋剩下的藏书就被一扫而光。
搬走藏书是姬平早有的想法,东汉开国光武帝酷爱读书,定都雒阳时,其经牒秘书载了两千多车,经过东汉一百多年经学的发展,藏书更是增加了三倍有余。但历史上董卓迁都,只带了很少一部分书籍,随后烧毁宫阙,加上羌胡兵破坏,导致藏书百不存一,很多技术、典藏从此遗失,这是文明传承的莫大损失。
而姬平这次便要将这些藏书保留下来,除了经史子集,还有不少农耕、科技、手工技术各方面内容,他准备夺取河东郡后,建立一座藏书最丰富的书院,传承知识,既有利于自己势力的发展,还能以此招揽一些人才。
所以,他借助此次迁徙百姓的机会,分批携带,能省却很多功夫。
诸多杂事,他全部交给了袁基、闵贡和荀棐等人,自己则抱着阴沐月回到寝宫。
“公子,难道你从来没想过留在雒阳麽?为什么把粮食和书都搬到河东和上党郡?如今的形势,留在雒阳也不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榻前,阴沐月一边帮他宽衣,一边忍不住开口问道。
姬平捏了一下她的俏脸,笑了笑:“雒阳是四战之地,在乱世中并不是起家之地,无论董卓是否灭亡,留在雒阳,我日后面临的将是四面八方无休止的战斗,迟早被拖垮拖死。”
他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否则日后的曹操也不会离开雒阳迁都许昌了。
看着阴沐月衣裳半掩、若有所思的神情,姬平色心大起,一把抱起她,扔在榻上,嘿嘿笑着,在阴沐月嗔叫和轻哼声中,又是一场红被翻浪。
第二天一大早,小平津来报,黄河冰冻三尺,姬平松了口气,虽然这个冬天非常冷,但他能感觉到,如今已经是二月下旬,天气在慢慢回暖,如今冰厚三尺,倒还可以行人,但过几天就未必行了,当即命令闵贡加紧迁徙百姓的速度。
在河对岸,有士孙萌率军接应,自从董卓进击河内郡,袁绍和王匡兵力大损,在荀攸的谋划下,士孙萌兵出轵关,趁机占领了河内郡西部轵县一带,张杨则占领了西北野王县,加上姬平在雒阳占领的小平津,打通了一条从雒阳到轵关、到天井关,直通东垣和上党的通道,正适合姬平行事。
诸事安排妥当,姬平让荀棐留守皇宫,荀棐曾是北军射声校尉,在雒阳人脉很广,这几天功夫,他又招纳了一批曾经退出禁卫军的羽林、虎贲之属的老兵,手下人马达到了两千四百多人,还有一万多新兵,暂时足以应对雒阳可能发生的意外。
姬平自己则带着亲卫营直奔雒阳城东的都亭。
亭为地方行政单位,十里为一亭,都亭则是都邑中的传舍,也就是驿站,而京师雒阳的都亭的面积规模远大于其它城池,足以容纳上万士兵休息。
灵帝中平元年,黄巾乱起时,灵帝便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率左右羽林军和北军五校尉营屯都亭,以镇京师。
到了都亭,姬平没有停留,领上盖顺和段谨的三千五百多精锐士卒,继续一路东行。
这一次,他的目标是雒阳东部第一关,旋门关,那里驻守着董卓手下的最得力的将领,东中郎将徐荣。
姬平如今的亲卫营分为两部,一部是原本的游侠,番号飞影,加上史阿联络百姓时又招纳了不少游侠,已经扩展到五百人。
另一部便是原本的黄门冗从,番号鬼影,依旧是三百人的建制。
在姬平的安排下,史阿和祝奥已经带着两百飞影先行一步,打探情况,两百飞影游侠,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斥候了。
历史上,东中郎将徐荣绝对是个猛人,先是在即将发生的汴水之战中击败曹操,胜而不追,可见其理智。后又在梁东之战中击败江东猛虎孙坚,生擒颍川太守李旻,烹煮之,可见其手段狠辣。
所以姬平不得不谨慎行事。
徐荣驻兵旋门关,在雒阳东部成皋一线,距离皇宫足有一百多里。
按说雒阳城中大变,又漫天传言董卓身死,无论是徐荣还是胡轸都应该有动作才对,但偏偏二人都是安如泰山。
昨夜姬平琢磨出一些端倪,应该是董卓早在孟津关时就向二人暗中传送了消息,让他们谨守关口,抵挡八万关东诸侯入雒,而董卓则暗中赶往新安调动段煨进攻雒阳,只是箭垛子董卓恐怕没料到,不仅段煨投敌,而且他自己又招了两箭,只能退往函谷关,等待关中和河东的援兵。
姬平打得就是这个时间差,从时间上看,段煨投降和董卓受伤退入函谷关的消息,目前绝对传不到徐荣和胡轸军中,甚至孟津关贾诩也未必能收到消息。
加上曹操已经从酸枣挥兵西进的消息,是个拔掉徐荣的绝好契机,所以姬平让将士们休息了一夜,直奔成皋。
只要徐荣一除,酸枣关东诸侯的七万多兵马定会立时入雒阳,到时候,至少能防范董卓再次兵出函谷关,烧毁雒阳,残杀百姓,否则董卓大军真的合围,凭他只手,也难补苍天。
一路急行军,不时能看到道路之上、两侧的百姓尸骨,还有一片片烧毁的房屋,这些都是董卓手下羌胡兵先前驱赶百姓入关时所为,幸好姬平发动了百姓杀胡,才让这些星星点点的灾难没有形成燎原之势。
百里的距离并不近,到了中午,才行了六十多里,到达巩县,这已经是急速行军了。
巩县有不少百姓,看到戴着面具的姬平,都是欢欣鼓舞,大呼“神武王”,姬平发动近百万百姓杀胡,足以令百姓拥护,羌胡震颤,巩县的羌胡兵也早已被诛杀殆尽。
成皋的徐荣只有五千兵马,也不敢分兵驻守巩县。
看着巩县百姓扶老携幼,箪食壶浆,在道旁相迎,让姬平很是感动,手下众将士也是与有荣焉,士气大振,尤其是那些投降的段煨兵,何曾遇到过这种军民鱼水的场景,兴奋震颤之余,也是对他们心灵的一次洗礼。
经历了今日一幕,乃至往后更多的一幕幕,终其一生,这些士兵都没有欺侮过百姓,为姬平在这个乱世中赢得了“仁义”的名声。
姬平将士们都随身带有干粮,在巩县吃过午饭,休息了一个时辰,四千多兵马再次起行。
临行前,姬平告知百姓,雒阳并没有彻底平静,还将有战乱,让百姓或迁徙,或乡里结成一片,做好应对战乱的准备。
离开巩县,姬平加快行军速度,行了十多里,前面探路的史阿回报,再行三十里外,就进入成皋县境,县境边界,徐荣设有严密的防御阵线。
至于徐荣派在四面打探消息的探子,已经基本被史阿他们两百个飞影游侠捕杀殆尽,飞影们各个伸手矫健,最强斥候不是说说而已。
目前成皋并没有战况,看来曹操、鲍信的军队还没有抵达。
姬平沉吟了下,道:“放缓速度,继续行进。”
又东行了十五里,天色将晚,姬平下令:“盖顺、段谨择地秘密安营扎寨,时刻备战,亲卫营查探地形,擒杀敌人斥候。”
入夜时分,姬平和耿忠、潘凤、阴沐月十多人在史阿的带领下,来到了成皋县城外的一处树林里,观察敌情。
一看到成皋县的地势,姬平便不由皱起眉头。
此行之前,他查看过关于成皋的文献。
西周时,成皋本是周武王之弟虢仲的封地,称东虢国,后来周穆王姬满“柙虎”于此,又有“虎牢”之称。秦时,在“虎牢”设立关口,名为虎牢关,然而几经毁坏,到东汉建武元年置成皋关,灵帝中平元年,大将军何进在此设旋门关。
不过无论旋门关还是虎牢关,都在成皋东面,制守雒阳东大门,防范来自东面的兖、豫之敌。
但文献记载是一回事,身临其境看到实情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姬平是从西面进攻成皋,制约他的并不是旋门关,而是成皋县本身的地势。
成皋县地势的险要,只让姬平咂舌。
成皋县地势高峻,又刚好在黄河的一个拐角,如同一个凸出的角,筑有城池,方圆二里,城北和城西环绕黄河,城南和半个城东是深涧和高山,只有一条狭窄的通道贯穿东西,极是易守难攻。
楚汉争雄之时,高祖刘邦和霸王项羽在成皋天险展开拉锯战,反复争夺,最终刘邦夺取成皋,至此双方实力彻底改变,项羽兵败乌江不可逆转。
难怪徐荣只五千兵马,便令酸枣的关东诸侯难有寸进。
夜色下,姬平可以看到两丈高的成皋城上守军火把腾腾,箭楼密密麻麻,城楼下城门吊起。
他看向身边的史阿:“如此城楼,除却云梯,飞影士兵能否攀爬?”
在来之前,他专门让史阿搜集攀爬工具,尤其是一些飞索、铁钩之类的东西,据史阿所说,游侠中有不少擅长攀爬的,这个时候,或许能管大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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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曹操西进
听到姬平询问,史阿自信的点了点头:“飞影中有一百多游侠,最是精于攀爬之术,已经有十人从大河边坠绳而下,沿着冰面绕过成皋城,直接去东面的敖仓和荥阳打探消息。”
姬平皱起的眉头微微一松,打仗情报是第一位的,如果能打探到第一手的情报,在战斗中无疑就掌控了先机。
他又看了看成皋的地势,城门前是一片将近八百步的缓坡地形,坡前设有一排排尖锐的鹿砦、拒马,还有木蒺藜连成的参连织女,形成数道防护栏。
防护栏之后是十几个士兵守护。
无论骑兵和步兵,都很难冲锋,从这里仰攻极为不易。
“可有飞影进入成皋城?”姬平又问史阿。
史阿惭愧的道:“有,但是在城中无法停留,如今徐荣将城中百姓全部赶出来,迁居在县城周围,城中只留下了三千兵马和一些民夫苦力,寻常百姓只能经行去成皋东面的荥阳,无法滞留城中。”
“三千兵马?”姬平问道:“其余两千兵马可在荥阳?”
史阿点了点头:“除了两千羌胡精兵,还有徐荣近几个月征集的三千多新兵,都驻守在荥阳城和汜水关。”
姬平沉思着,如此一来,徐荣在这一带的实际兵力是八千了,成皋城和旋门关是根本,所以放置了本部三千精兵驻守,而荥阳城和汜水关算是抵御关东诸侯的前线,至于从荥阳到酸枣中间的三百多里地,则就是双方的缓冲地带了。
徐荣确实有一套,将成皋城中百姓逐出,就免去了很多不确定因素,将士们能一心守御,而不必分心他顾,从军事角度讲,在局部战役中,是很有利的。
但如此一来,自己攻打成皋的难度进一步加大。
“有没有探明徐荣身在何处?”姬平又问了一句。
史阿的刺探能力确实一流,仿佛无所不知:“成皋虎牢关和荥阳汜水关都树有徐荣中军大旗,但成皋城中还有骑都尉李肃,所以徐荣在荥阳的可能性大一些。”
姬平点了点头,指着斜坡前设置的那片防护栏和后面的十几个士兵:“史阿,找些绳子和飞钩,带上一百飞影,待那队时守夜的士兵换防时,杀死并伪装成他们,趁夜将那些鹿砦、拒马、参连织女松动,再用飞钩和绳子偷偷捆勾起来,确保随时可以拉走。你们能否悄无声息的完成任务?”
史阿眼里精光闪动:“大兄放心,此事易如反掌!”
姬平点了点头:“再留一些飞影,继续猎杀敌人派出的探子,我先回营,最晚黎明前,攻城。”
他早在董卓进击河内郡时,便派人到酸枣宣扬袁绍占领小平津、董卓身死一事,估摸着曹操、鲍信既然出兵,便不会迟疑,按行程最晚也会在今夜与徐荣交战,到时候正好浑水摸鱼,趁火打劫。
……
荥阳,汴水之东。
天色将黑时,一支兵马急速行来,大约有万数人,队伍拉的像一条长龙,一眼望不到头,不时有将领催促着掉队的士兵尽快归队。
队伍前面,数百名亲卫护着,“曹”、“鲍”两面大旗迎风招展,旗下三名将领骑马领先而行。
左侧一人,个子不高,轮廓粗犷,浓眉细目,白面长须,双目有神,正是如今被袁绍任命为奋武将军的曹操。
中间那人是济北相鲍信,地位比曹操要高,是酸枣诸侯之一。
右侧却是陈留太守张邈的部将卫兹,在曹操的一力请求下,被张邈派来协助曹操。卫兹与曹操关系甚好,曾以家财资助曹操募集这五千兵马。
行不多时,忽然前面探子回报:“已到汴水东岸。”
曹操、鲍信、卫兹三人下马,在亲卫的守护下,来到汴水边,汴水宽有四五丈,但此时的汴水正是结冰期,可以直接过人。
卫兹在一旁开口道:“孟德,汴水离荥阳和敖仓,不过十里之地,是否在此扎营,明日攻城?”
曹操断然道:“兵贵神速,如今本初已经进兵孟津,与董卓一场大战,雒阳正是混乱之时,先前斥候已探明徐荣兵马尽在成皋,如今荥阳空虚,宜当速速进兵,连夜攻占荥阳。”
鲍信连声附和:“孟德所言甚是,可恨酸枣一众郡守畏惧董卓,迟疑不进,否则只凭我七万大军,击破徐荣只在朝夕。”
曹操冷笑一声:“他们也未必是惧怕董卓,只想拥兵自重,怕损实力,燕雀之辈耳!”
“不错。”鲍信振声道:“如今孟德若能先一步进入雒阳,击败董卓,迎接天子,必能中兴汉室,以安天下,此不世之功也!”
曹操笑而不语。
命令下达后,很快曹洪、夏侯惇、夏侯渊和鲍信、卫兹手下的几员猛将领兵各领所部,依次过河。
过了汴水,曹操回头看着大军源源不断开进,指着汴水,慨然叹道:“此水的前身便是鸿沟,乃战国魏惠王所开,起自黄河,一路南下,入颍河,通淮河,兴水利,溉农田,始皇统一六国,自关东征粮食运往关中,便在赖此水之力,以为运粮,更在荥阳之地兴建天下第一仓,敖仓。”
鲍信忍不住问道:“孟德,吾观此水,不过五丈,深也不过六尺,怎能作为通船运粮干道?”
曹操叹道:“武帝元光三年,黄河决口于濮阳,泥沙淤堵塞汴河水道,汴水几乎断绝,直到明帝永平十二年,侍御史王景与王吴治理黄河与汴水,汴水方有今日五丈之阔。”
两个时辰后,万数兵马皆尽过河。
这时,前面探路的斥候再次回报:“荥阳空虚,唯汜水关有些许守军,徐荣主力谨守在成皋虎牢关。”
曹操长剑一挥,朝诸将慨然道:“楚汉之际,高祖与项羽争雄,以此汴水为界,而今董卓造逆,劫迁车驾,驱赶百姓,我等便踏过这楚河汉界,取荥阳,据敖仓,攻成皋,入雒阳,诛逆贼,迎天子,兴汉室!”
曹洪、夏侯惇等诸将齐声大喊:“攻雒阳,迎天子,兴汉室!”
曹操大笑道:“今夜,吾等便在荥阳休息,出发!”
一旁鲍信和卫兹都不由赞叹,他们虽然职位都不比曹操低,但却没有曹操这份豪气,也缺乏曹操谈笑间激励三军的本事。
万数大军只各领军将领点了数百火把,分开左中右三路前进。
自关东诸侯起兵,徐荣驻守旋门关,荥阳始终处在战争的阴云下,这一片的百姓早已迁徙远去,道路两旁只余下大片的荒废农田和断垣败草茅屋,前方和两侧打探军情的斥候没有发现任何情况。
曹操便与鲍信、卫兹催促着大军加快行进速度,行了四五里,眼看荥阳古城在望,曹操正要下令,就在这时,地面开始震动起来。
曹操面色瞬间大变,喝道:“是骑兵,结阵防御!”
夏侯惇、夏侯渊等将领也反应极快,急忙击鼓鸣号,组织各部人马结阵,但这些人马多数都是新招的士卒,训练不足两月,陡然遇到紧急情况,又在深夜之中,登时混乱起来。
曹操面色再次大变,他感到自己这次有些乐观了,他在中平元年曾率军讨伐黄巾,后来又是典军校尉,但那时候带的都是久经操练的老兵,虽然数目不过千余,但易于指挥,战斗力又强。如今新兵倒是过万,但反而不如精兵。
如今深夜之中,只能凭着各部将领指挥了。
曹操只期望着徐荣来的只是一部骑兵。
但就在这时,后面也传来了喊杀声,紧接着,是左右两侧。
他们彻底陷入了包围圈。
混乱之中,曹操拔剑大喝:“董卓贼兵,虎狼之性,向来赶尽杀绝,不留俘虏,食人血肉,今夜我等唯有死拼,才能活命!杀!”
又低声吩咐身边曹洪:“率卫督军,凡后退者,乱军心者,杀!”
第七十三章 深夜迷影
二更时分,姬平在军帐中难以入眠,索性点起灯烛看书,这场战斗他也谋划了很久,如今他需要的是平静。
这时,一名飞影来报:“探到荥阳附近发生大战,战斗双方正是董卓手下东中郎将徐荣和酸枣方向赶来的曹、鲍大军。”
姬平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那名飞影退下,姬平继续看书。
曹操、鲍信和徐荣刚在荥阳开战,现在还不是他出动的时候,否则徐荣必然会放弃曹操,回守成皋,到时候他这个趁火打劫恐怕会变成惹火烧身。
“公子。”一旁的阴沐月突然开口道:“这次我要与史阿一道攻城。”
“这怎么行?”正在看书的姬平下意识的回了一句,随即抬头看着一脸坚定的阴沐月:“沐月儿,不要胡闹,你一个女子,留在中军就是。”
阴沐月哼了一声:“论攀援之术、飞檐走壁,我可是比史阿还厉害,五百飞影中没一个能比的上我。”
姬平苦笑一声,拥她入怀,捏了捏她柔软滑嫩的小脸:“这不是武艺的问题,你如今是我的女人,我自然要护着你。”
阴沐月眼里满是坚定:“公子你身为主上,都亲自冒着刀林剑雨,冲锋陷阵,我不过是你的一个女人,力气不如你,但武艺不比你差,又怎不能上阵?你若不许,我不做你女人便是,你把我当一个普通的飞影罢了。”
“额……”姬平摸着额头,无言以对,盯着她的眼睛,看着那份坚定,心中涌起一股柔情,轻轻吻了她一下,道:“也罢,总是你我同上战场,同生共死。”
阴沐月听到他应允,欢喜的叫了一声,一把反抱住他,火热的吻了过来,鼻子里轻哼着:“什么同生共死,是我们一起让敌人死!我还要与你白头到老呢。”
听着她可爱的语言,姬平忍不住轻笑起来,吻了许久,直到二人分开,才道:“乱世之下,你我便是如此奔波,待到太平之时,我定然带着我们一家游历天下,也不负此生。”
阴沐月嗯了一声,眼里满是爱意,还有着对未来的向往。
“既然要参加战斗,那就快些休息吧。”姬平把阴沐月催上榻,自己又去看书。
成皋县西面边境,驻扎着几座军营,一屯百名羌胡兵在此守卫。
这里距离成皋城有五里多地,是徐荣安置的成皋城的前哨,从这里到成皋城,每隔一里就有几座军营,驻守一屯百人,由屯长率领。
徐荣用兵勇中有稳,五处哨站相互策应,一旦有变,前一站被灭,后几站也有机会赶回成皋汇报军情,可保万无一失。
只是他们这次遇到了史上最强斥候,姬平的飞影。
风高月黑,成皋县边境这处军营,屯长徘徊在军帐中,面色惶惶,已经是半夜三更天了,但他却没有一丝睡意。
自昨日午时开始,他每日按例派出的侦察兵竟然一个都没回来,他知道雒阳方面甚至不远处的巩县定然出事了,但更可怕的是,他接连派了好几个士兵去成皋城汇报,却仍是一个也没有回来。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这一屯士兵似乎被孤立起来了,在这无边的黑夜中更是胆寒。
“来人!”屯长大吼一声,虽然徐荣军法严谨,但他决定了,带着全屯余下的八十六名士兵一起回成皋,便是与一里外的另一屯同僚聚起来也行,否则再呆下去,他就要疯了。
但是,外面却没有任何动静,屯长心头升起一股寒意,握住了腰间长剑,忍不住再次大喝一声:“来人!来人!赵小六!王林!快起来!”
就在这时,军帐门帘动了,屯长心中一喜,正要说话,火光下,只看到一点剑尖闪过,喉咙一麻,他觉得喘不过气来,赫赫叫着,瞳孔慢慢扩散,眼前一片黑暗。
军帐中,史阿面无表情的还剑入鞘,吩咐道:“走!去下一处岗哨。”
跟着姬平以来,史阿一直是用长矛作战,很少展示他绝世无双的剑术,以至于姬平几乎都忘了,他是当年虎贲、剑道大师王越最得意的弟子,最擅长刺杀之术,一击必中!
片刻之后,姬平、耿忠、段谨和盖顺率着四千大军悄无声息的通过。
……
四更时分,成皋城外斜坡之下,两个火堆,七八个士兵围在那里打盹,还有两个士兵来回巡哨。
一个士兵远远看了眼坡上的成皋城楼,嘟哝着:“离城这么近,大半夜的,还要出来看守这一团破蒺藜,真是命苦……”
另一个士兵嘘了一下,低声道:“不要抱怨,听说雒阳有变,徐将军也是以防万一,苦点总比丢了命好。”
先一个士兵撇了撇嘴:“大半夜的看守这有什么用?我们点着火把,四周更黑,能看到什么!”
另一个士兵笑了笑,正要说话,蓦然看着他身后,瞪大了眼睛,满是惊恐。
先一个士兵心中一突,正要询问,他看到一支弩箭穿透了眼前士兵的咽喉,鲜血无声激射。
他心中大骇,正要呼喊几个打盹的同僚,突然感到脖子后面一麻,仿佛浑身都失去了力气,一股股热流顺着脖子流进衣服,怎么也喊不出声。
他低下头,看到脖子下露出的一截箭头,脸上露出一丝茫然,与自己的同伴一并跌倒在地。
倒地声惊动了打盹的几个士兵,朦胧着眼睛正要查探,七八个黑影撑着跳杆飞了进来,短刀长剑光芒在火焰下闪烁着,打盹的士兵再也没有醒来。
进来的正是史阿手下的飞影。
清除了巡哨的士兵,飞影们立即换上这些士兵的衣服,将他们的尸体抛到一旁,开始在那些拒马、鹿砦、参连织女上栓帮绳子,同时将地上散落的一些木蒺藜、铁蒺藜清理到一旁。
黑夜中,八百步外的成皋城楼上,守城士兵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五更寅时,早春正是天寒夜长,四下仍是一片漆黑。
姬平带着近四千人马,悄无声息的赶来,派五百多人在一里外看守马匹,余下三千多人,赶到了成皋城外的斜坡下。
徐荣在这里布置的防线早已被飞影悄无声息的拔除,万事俱备,只待攻城。
在这里,姬平此时他已经能隐隐听到荥阳方面传来的震天喊杀声,他估摸着,成皋城中将士应该也是心系荥阳。
此时的他,腰间左剑右弓,手持方天画戟,潘凤和祝奥护在他左右,潘凤铁棍换了根狼牙棒,祝奥则是一柄大刀。
史阿和阴沐月带着飞影部,在一旁检查飞钩、绳索等攀爬装备,鬼影部在检查劲弩。
段谨和盖顺的人马早已列好了阵,斧盾兵、长矛兵、弓手、弩手、鼓手各在其位,十架云梯、二十多面蒙着牛皮的挡箭板、挡箭车,还有十架射程极远的**和腰弩,这些都是从毕圭苑缴获的董卓辎重,如今又被姬平用来打徐荣。
若是董卓知道了,恐怕要吐血。
时近黎明,这个时候是守夜士兵最疲惫的时候,荥阳的曹操和徐荣已经打了四五个时辰,几乎整整一夜,姬平估摸着经历了一夜的紧张,如今成皋城守城士兵的警惕心也到了最弱的时候。
他握紧方天画戟,准备着打响他穿越以来的第一场真正的攻城硬战。
他一挥手,段谨、盖顺兵分两路,斧盾兵、枪盾兵和推着挡箭板、挡箭车的士兵悄然上坡,走在最前列。
紧跟着是两排长枪兵,然后是弩手、弓箭手。
再后面是搬着云梯和准备攀梯上城的两百多飞影。
姬平和亲卫营鬼影部在后以弩箭策应。
史阿和阴沐月则各领一百飞影,从斜坡两侧攀行,逐渐移向成皋城南北两侧。
第七十四章 朝阳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荥阳之东已经杀的尸横遍野,自徐荣大军合围曹操、鲍信、卫兹兵马以来,已经足足四个多时辰了。
战场上处处可见火焰升腾,东中郎将徐荣狠辣的风格在这一场战斗中体现的淋漓尽致,他直接让士兵砸碎了汴水的冰面,断了曹操等人的后路,然后以鼓声指挥,步骑配合,纵横驰骋,将曹、鲍、卫的万数兵马切割成一块块各自为战。
曹操一剑砍死一个冲过来的羌胡兵,大口大口喘着气,无力的提着长剑,徐荣的羌胡兵战力和素质极强,绝不是他招募的这些新兵能比的,曹操早已厮杀的浑身发软,乱战中,他亲眼看到卫兹被射杀,卫兹手下的一千多士兵也几乎损失殆尽。
暗夜乱战中,鲍信也不知所踪,鼓声中,曹操只能隐隐听到夏侯渊和夏侯惇的吼声,看来他们还带着士兵各在一处厮杀,只有曹洪带着亲卫紧紧护着他。
如今,他们万数新兵已经不足两千,只在做最后的挣扎,不过在他们的拼死下,徐荣损失也不小,但徐荣仿佛全部在意,最后的黑暗中,再一次进攻的鼓声响起。
……
成皋城下,在守成士兵最为疲累和松懈的时候,姬平大军在黑夜的掩护下,偷偷接近城门。
快接近三十步时,突然城楼上火把一闪,一个守兵嘶声大吼:“敌袭!——啊!”
一根弩箭穿过了他的喉咙,那个守兵缓缓倒下,但随即城上各处守兵立时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姬平中军四面大鼓咚咚咚咚擂了起来。
“杀!”段谨和盖顺同时下了命令,手下士兵登时杀声震天,如流水一般冲了上去。
很快,城楼上各处城垛口射出箭雨,愈来愈密。
成皋城门前有吊桥,段谨和盖顺避开城楼,各自一边攻向城墙,先是挡箭板和挡箭车抵挡箭雨,随即两部八百多射声士和弓箭手仰射,箭雨更为凶猛的向城楼、城墙和城内覆盖过去。
城墙上城内立时传来惨叫声,城上箭雨也突然减弱。
趁此机会,数十名士兵抬着八架云梯冲上去,跨过城前一丈多宽的深沟,钩挂在城墙上。
紧跟着,弩手、射声士的箭雨再次嗡嗡嗡的向城内覆盖过去。
在他们的掩护下,数十名飞影咬着刀剑,攀着云梯迅速向城上爬去。
城楼上传来大吼声:“滚石!檑木!弓箭手!”
紧跟着就是数十块石头从城墙上滚落,朝云梯和攀爬的飞影砸下来,还有一段段上百斤中的檑木,在绳子的拴捆下,砸落下来,又拉上去,再砸落下来。
与此同时,还夹杂着箭雨落下。
不少攀爬的飞影中箭或是被石头砸落云梯,八架云梯瞬间便被毁了三架,还有一架被推倒。
双方弓箭手你来我往,战况极为惨烈。
此次姬平带来的盖顺和段谨两部人马,都是关中精兵,极为剽悍,但守城的士兵也不差,连续三波进攻,都被城上守兵顽固的挡了下来,损失不小。
中军,姬平皱着眉头,看着他下令组建的医疗队来来回回,忙碌地将受伤的士兵移下前线紧急救治。
这时,天色已经渐亮,他放眼望去,在成皋城两侧,史阿和阴沐月带着飞影已经接近城下。
姬平心中一动,下令:“让将士们齐声大喊,荥阳城破,徐荣战死,关东兵马来援!”
很快军令下达到军中,那些没有担任攻城任务、严阵防御的斧盾兵和长枪兵齐声大吼:“荥阳城破!徐荣战死!关东兵马来了!”
楼上守兵登时一阵慌乱,朝东面看去,覆盖的箭雨和滚石檑木也为之一顿,趁着这一瞬的机会,史阿和阴沐月等飞影将飞勾挂到两侧城墙,迅速攀爬,不过两丈高度,瞬间便到了城墙之上。
看到史阿和阴沐月等人都安然无恙的登上城楼,姬平松了口气,大喝一声:“飞影已入城,全力进攻!”
他带着亲卫营,开始冲锋。
段谨和盖顺同时下令,更是亲冒矢石,冲锋在前。
城楼之上,史阿长剑纵横,当者无不倒下,守城士兵大骇,史阿带着一百多飞影迅速清理城墙和城楼上守兵,并冲到下面去开城门。
另一边的阴沐月也不差,她的身手更为敏捷,砍杀了十多个守兵,飞钩挂在城头,抓住绳子猛然一荡,身子就顺着城墙到了半空,手中短剑划过半空,那吊着吊桥的两根绳索便断了一根,吊桥一斜。
躲过头上射下来的两支羽箭,阴沐月咬着牙,短剑用力一掷,另一个绳索也被砍成了一丝,吊桥晃了晃,轰然落下。
“威武!飞影!威武!飞影!”下面士兵看到这一幕,士气大振,加快了攻城步伐。
就在这时,一个守卫在城墙上一剑砍断了阴沐月飞钩上的绳索,阴沐月身子顿时朝城下落去。
赤兔马一闪,冲锋的姬平纵过吊桥,一把接住了阴沐月,冲入城门洞,看着她笑吟吟的模样,不由一阵后怕。
狠狠拍了下她的屁股,不顾她反抗将她放在马上,姬平大喝一声:“潘凤,随我撞门。”
他手中方天画戟足有六十多斤,力气又大,倒转方天画戟用力朝城门撞去,转眼之间,潘凤也冲了过来,用他的狼牙棒帮着姬平狠砸城门。
咚!咚!咚!
城门内,正在抵抗史阿的守兵看到城门轰然作响,眼看就要被包饺子,不由大乱。
第四下,第五下……
轰!
成皋城门轰然倒下,与此同时,段谨和盖顺也登上了城楼,前后攻打了一个半时辰,成皋城破。
姬平带着亲卫营率先入城,其后是斧盾兵、长枪兵。
“速速结阵,清扫城内贼兵!”姬平、段谨和盖顺几乎同时下令。
就在这时,成皋城内大道上,一员将领带着一千多骑兵冲了过来。
当先一人姬平认得,正是他在小平津河面伏击董卓时打退的将领,颇有一些功夫,能挡他好几招,当即眼睛一眯,方天画戟在手,赤兔马一拍,冲了过去,亲卫营紧随其后。
不料那将领一看到戴着面具的姬平,登时怪叫一声,勒马回身就逃,他身后众骑兵一愣,随即奔走的阵型大乱。
看到这一幕,姬平不由目瞪口呆。
他身后士兵却是士气大振,段谨和盖顺审时度势,也不要什么阵势了,大吼一声:“杀!”
士兵们一窝蜂疯狂朝敌骑迎了上去。
姬平也不追那将领,一杆方天画戟刺、砍、勾、削,瞬间便杀了十多名骑兵,随后耿忠和亲卫营迎面就是一波弩箭招呼。
那千余骑兵大乱,后面众骑纷纷回马,跟着主将向东门逃去。
“盖顺率兵清理成皋城!段谨随我追击!”
姬平丝毫没在意什么穷寇莫追的说法,率着亲卫营,紧追溃兵不放,阴沐月和史阿等飞影也纷纷夺马,跟在他身侧。
一路冲出东门,其势不竭,又紧追着杀向虎牢关。
一里的距离眨眼就到,虎牢关守卫士兵正在关注东面的荥阳大战,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成皋城中冲出来的溃兵冲乱,随后被姬平带着亲卫营冲锋掩杀,鬼哭狼嚎,打开虎牢关门,继续朝荥阳城逃去。
号称雒阳东部第一关的旋门关,也是名响古今的虎牢关,眨眼间,易手!
这时,清晨红彤彤的太阳升起,第一缕阳光从东面照了过来。
姬平骑着赤兔马,身边跟着阴沐月,站在高峻的虎牢关上,眺望着荥阳城,以及荥阳东面的战场。
朝阳下,赤兔马长嘶,青铜面具反射着光芒,姬平如同一尊战神。
“公子,沐月真是爱极了你呢。”他身边的阴沐月,仰头看着他,满是灰土的俏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第七十五章 破徐
朝阳初起,函谷关之西,渑池县。
躺在榻上的箭垛子董卓睁开眼,咳了两声,在门口守护的吕布急忙进来,一脸喜色,与两个侍女扶着董卓坐起。
当日盖顺两箭,也没有射中董卓要害,只是失血过多,才昏迷过去。
董卓靠坐起来,看了一眼吕布,有气无力的哼道:“奉先,如今我们身在何处?”
吕布忙道:“义父,我们西进函谷关,如今身在渑池。”
董卓面色狰狞,狠狠的捶了下木榻,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苍天未死,到底何人!屡屡坏某大事,此仇不报,某死不瞑目!”
吕布振声道:“义父,只消给孩儿三千精兵,必可斩杀那神武王,平定雒阳!”
“勿谓神武王,不过一逆臣贼子!”董卓突然暴躁的吼了一声:“可恨段煨背叛本相,若让本相捉到,定要食其肉,寝其皮,让其求死不能!”
董卓喘了两口气:“如今本相退到渑池,毕圭苑丢失,李蒙王方被害,但犹有董越、徐荣、胡轸三将,还有华雄、李肃、贾诩诸都尉、校尉,兵马过万,无需奉先出关,便足可坚守各关,阻隔关东诸侯。”
吕布眼里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如今函谷关是何人守备?”董卓突然开口问道。
吕布忙回道:“是校尉樊稠,率六百人守备。”
“函谷关易守难攻,战国之时,合六国之力也无能破之,何况关东群贼,只要函谷关在手,六百人足矣。”董卓蓦然大笑道:“奉先,取某金印来!本相要招降马腾韩遂,令吾弟从关中抽调两万大军,兵出函谷关,兵屠雒阳,尽灭关东群贼!”
吕布应了一声,正要出去。
董卓又道:“再派人传令董越、胡轸、徐荣,坚守各关,候本相大军来援,若无粮草,雒阳百万百姓,自可取之。”
吕布领命出去后,董卓自语道:“雒阳三将,董越乃本相族人,胡轸世居凉州,乃某心腹,皆可信,唯徐荣出身辽东,是某拔于行伍,忠心难测,不足信也。但有某兵镇函谷关,徐荣必不敢叛。”
董卓面露自得笑容:“徐荣虽不可信,但用兵有方,某先前又派李肃援助,成皋虎牢更是固若金汤,关东群贼何能破之?便是那逆贼神武王,也不过匹夫之勇,待某大军到来,必要擒之,千刀万剐!”
……
朝阳初起,荥阳之东,血腥冲天,尸横遍野,一夜大战,曹操、鲍信和卫兹万数兵马几乎全军覆没,徐荣的三千新兵也伤亡大半,两千羌胡兵也损失了好几百。
鲍信早已不知所踪,曹操灰头土脸,打马拼命向东逃走。
夏侯渊和夏侯惇,凭着一身勇武,在远处领着余下的数百士兵,阻截着徐荣的追兵。
曹洪则带着数十个亲卫在前面杀开血路。
一侧山林中,始终隐藏着中军的徐荣看着奔跑的曹操冷笑着,搭弓射箭,嗡!曹操座下马匹中箭,曹操一下子掉落在地,慌忙爬起。
徐荣大喝一声:“活捉贼将!”
一百多个羌胡兵从山林中大叫着追出,朝曹操扑去。
前面正在厮杀开路的曹洪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吼道:“勿伤吾兄!”当即回马,一跃而下,扶起曹操,急声道:“兄长,快上马,吾来断后!”
曹操推开曹洪,沉声道:“我既是兄长,又怎能让你断后!”
曹洪大声道:“天下可以没有我曹洪,却不能没有兄长,我曹氏一脉,皆赖兄长了!”
说罢一把将曹操抱上战马,回身砍杀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羌胡兵,牵起马,大步奔跑着。
马上曹操看着下面气喘吁吁的曹洪,眼睛湿润。
前面亲卫开道,后面夏侯渊和夏侯惇还在极力阻拦追兵。
曹操回身大吼:“妙才,元让,不可恋战,速速撤走,在酸枣汇合!”
看到夏侯渊和夏侯惇吸引着一部分追兵,逐渐退向两侧,曹操松了口气。
跑了三五里,到了汴水边,曹操不由面色大变。
汴水冰面早已被砸开,如今又结了一层薄冰,这处又是水深流急,根本无法过河。
“兄长,向下走。”眼看追兵降至,曹洪又急忙拉着曹操战马向南折去。
马上曹操看着满地尸体,又看着后面紧追过来的羌胡兵,不由悲从中来,长叹道:“可恨关东诸人,各争势利,不肯发兵,我随有心杀贼,匡扶汉室,却势单力孤,奈何,奈何。”
一侧山林中又有近百个羌胡兵斜插了出来,个个手持利刃,距离他们只有三十多步,曹操哀叹:“吾命休矣。”
就在这时,荥阳方面,一片震天的喊杀声再次传来,随即是鸣金声和战鼓声混杂。
“莫非妙才、元让又杀回来了?”曹操一惊,急忙回头,却见身后追兵停止了脚步,纷纷回头。
侧面追击他们的羌胡兵也赶了回去。
曹操当即喊了声:“子廉且慢,敌后有变。”
曹洪大声道:“兄长,我们正好趁机逃走!”
曹操面色接连变幻了几下,一跃下马,沉声道:“不急,且再看看。”
曹洪大急,看着曹操坚定的神色,却无可奈何。
突然,地面开始轰隆隆震动起来,正如昨夜一般。
曹洪喘着气,面色大变:“是骑兵!莫非又是董卓援兵?”
曹操面色凝重,摇摇头:“且再看看。”
说罢带着曹洪离开河边,往西侧山林中躲避。
这时,后面原本的羌胡追兵开始混乱起来,紧跟着隐隐传来喊杀声:“休教走了徐荣!”
曹操面露喜色:“莫非是本初?”
……
姬平并没有在虎牢关过多停留,留下段谨镇守虎牢关,亲自率领着跟随的六百多亲卫营和段谨分出的一千五百人,出了虎牢关一路东下追击溃军,砍瓜切菜,所向披靡,过敖仓,入荥阳。
敌人溃败之势不可收拾,前方主将徐荣又在与曹操苦战,正是追击的大好机会,姬平怎会放弃,紧紧追杀,根本不给敌人喘息和整顿溃兵的机会。
姬平身后的关东将士都颇为精通骑射,一路抢来战马,敌人骑兵越来越少,自己的骑兵却越来越多。
荥阳古城颇为破损,防御远不如成皋,徐荣也没在这里留有什么兵力,姬平带着亲卫营穿城而过,从东门杀出。
他赤兔当先,率着亲卫营只追杀那逃将带领的最大一股溃兵,其余四散的,还有丢掉武器伏地求饶的,后面自有士兵收拾。
眨眼间便出了荥阳城三四里,这里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到处都是尸体,纵然姬平早已习惯了战争的残酷,但仍是看的不由暗暗心惊。
在道旁,他看到了倒下的“曹”字大旗。
大道上,徐荣留在这里大约五百多人的后军也被一冲而散,这些士兵都经历了连夜大战,已经疲惫不堪,看到一支骑兵冲来,哪有心思抵抗,纷纷逃入两侧山林。
姬平一戟劈死两个羌胡兵,回头沉喝道:“以部为军,分散追击。”
身后跟随的将士立时以军司马和校尉为单位,每四百人为一队,各向两侧山林追击。
姬平则带着六百多鬼影部和飞影部,继续追击那股惶惶而逃的最大一支溃兵。
一路斩杀,又奔出四五里,蓦然,姬平看到了一支六百多人的队伍,竖着一面大旗和长幡,上书:东中郎将徐。
旗下,一名将领身材魁梧,面色冷峻,正是徐荣。
徐荣正在列阵,但此时的他,根本无法控制那支溃逃的骑兵,很快,他刚列好的军阵被冲散了。
“李肃!”徐荣看着那逃走的将领,咬牙切齿,挥刀砍杀几名逃跑的士兵,大喝一声:“再逃一步,斩!”
说罢丢掉长刀,抢过身边鼓手的鼓槌,用力擂起大鼓:“速速列阵!”
姬平丝毫没有勒马的意思,看着擂鼓的徐荣,方天画戟抛给身边潘凤,迅速取下腰间长弓,眯着眼睛,凭着直觉,开弓射箭。
嗡!
徐荣肩头中箭,一根鼓槌掉落,刚收拢起的溃兵瞬间鬼哭狼嚎,再次大乱。
姬平从潘凤手中取过方天画戟,厉喝一声:“杀!如今董卓已死,休教走了徐荣。”
啾!啾!啾!
亲卫营照例又是先一波弩箭招呼。
敌兵逃得更快了。
无奈之下,有些迷茫和凌乱的徐荣也回头开逃。
李肃带着骑兵一路奔逃,溃败之势已成,此时,徐荣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