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何进之殇
何进堂堂一个大汉,脸上却满是颓丧:“妹妹,你知道麽?我虽为大将军,却完全无法掌控士人,尤其是那个名士袁绍,我信任他,重用他,可是他却多次假借我的名义,暗中指挥董卓和丁原。董卓其人我何尝不知,袁绍要召集四方猛士,我令董卓驻军上林苑,距离京师有三百里,应无大碍,但袁绍却暗中令董卓行至洛阳之外的平乐观,待我发觉时,董卓已到渑池,我急令种邵去阻止董卓,不料袁绍又秘令董卓二次上书,拒不奉令。”
“而且,”何进声音艰涩无比:“袁绍还秘密召集了一千多死士潜伏在城外,北军中侯也是党人何颙,恐怕我一旦反对诛杀十常侍,他们这帮士人就要动武了,你,我,辩儿,还有我们何氏满门,恐怕都要粉身碎骨。”
袁绍如此胆大妄为?!姬平很是震惊。
何后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内幕,不由面色惨白,颓然坐倒在座上,她纵然一向强势,但终究只是个女子,面对强大的力量,也是心中无助。
姬平忙上前扶住母亲,轻声安慰着。
何进又道:“他们行动在即,情势紧迫,我便把袁绍从中军校尉提升到司隶校尉,调开了他原本掌握的一千二百名精兵,司隶校尉权大,袁绍却一时难以掌控其下的一千多徒隶,情势可以缓解一时。”
姬平深吸了口气,他没料到何进与袁绍还有这般明争暗斗。
何进叹道:“十常侍对我等有恩,我自然不敢或忘,为了回护他们,我甚至已经不惜得罪了士人,只是妹妹既然已经下令让他们出宫,交出权力,收敛形迹,我可以居中协调,或许能免去一场血灾。可是十常侍却贪恋权势,还妄想着掌权。如今他别无选择,只能屈从士人,尽诛十常侍!”
何后沉默不语,姬平也不禁默然,他只是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大将军何进,这个与他前世挚友一般名字的何进。
无论时人还是后人,正史还是野史,都鄙夷何进屠家子无谋,认为天下大乱罪在何进,但姬平却知道不是。
自黄巾之乱以来,何进在洛阳周边设置八关防御,又任用不少智能之士,扶持刘辩继位,诛杀上军校尉蹇硕,逼死骠骑将军董重,驱逐董太后,掌控京师全部兵权,又岂是无谋之辈?
便是原本无谋,经历了这些,也会历练起来。
后人多半讽刺何进是个杀猪的,却从未想过,从一个屠家子到大将军,周旋于宦官和士人之间,这是何等艰难!而且还能拜名震天下的杨赐为师,杨赐为帝师,连皇帝也敢直言不讳,他能收了出身不高的何进,本就说明了何进的能力。
何况,何进还真不是杀猪的,他是屠羊的……
何进本身也极为自律,东汉历任外戚都担任大将军一职,无不是跋扈横行,奢侈无度,包括党人领袖,三君之首的窦武,也是极其奢侈,动辄花费上亿钱。
唯有何进,虽然出身不高,但担任大将军以来一直是谨小慎微,生活不见奢华,没有以权谋私,他的独子何咸安分守己,不同于那帮士人的飞鹰走狗、任侠放荡的子弟,几乎没有任何职务和名气。
正如何进自己所说,他只是努力招揽士人,想要借助他们的力量来维护东汉这个支离破碎的政权,让他们何家发扬光大。却没想到党人匿伏,以袁绍为首的士人又激进行事,把他当做了炮灰。
历史上何进死后,部曲泣涕为他报仇,可见也颇得下属拥护,反而是那个三君之一的窦武,居然被手下的北军投靠了宦官,着实无语。
后人谈起东汉的灭亡,都认为是何进召来董卓,但实际上压垮东汉政权的最后一根稻草,却是士人的最后一搏失败了。
士人谋划着一举灭掉宦官和外戚势力,独自掌控和对抗皇权,只是没想到引进来一个自以为可控的董卓,致使局面失控,天下乱起。
这恐怕是士人绝没有料到的,因为董卓的前辈,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颎,论资历,论功绩,论能力,无不胜于董卓,却都逃脱不了士人的掌控,谁又能料到一个董卓,便让天下大乱!
姬平思索间,何进已经重新打起精神,躬身道:“太后,十常侍之事已成定局,纵然我不动手,士人也会动手的,还是放弃吧,否则士人刀口迟早转向你我,如今的士人,已经不是从前的士人了。”
说罢也不待何后回答,转身便要出去。
“大将军。”姬平忍不住开口道:“要小心十常侍狗急跳墙,尽快出宫,无论发生什么事,切记不要回头。”
他记得,历史上是何进第一次出了长乐宫,再次被十常侍矫诏召进来,才被杀死。
何进身子一顿,转身一拜,颇是感激的道:“臣谢陛下关心,定当扫除奸佞,尽心辅佐陛下。”
何后看着儿子,露出欣慰的笑容,历来皇权和外戚争斗的不在少数,她最怕出现这一幕。
姬平心中却还是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就想要拦住何进,叫来耿忠,但偏偏耿忠此时正在北宫安顿唐婉等人逃出皇宫一事。
他自己要保护母亲,自然不能去跟着何进,想了想,他让门外守护的十月带着二十个冗从全部跟上何进,以防万一。
他如今修炼了两个月的御龙经,力气已经远大于常人,又有佩剑在身,足有自保之力。
看着何进消失的背影,他心情颇为复杂。
何进被士人逼迫到这个地步,也不能怪他。何进或许没多大能力,但总算一心为国,而且被士人算计,失败几乎是必然的。
董卓算强大了吧,开始虽然刚开始压制了士人,但最终还是毁在了士人手中,便是曹操也曾因为杀了名士边让,被士人弄得差点无家可归,而一代枭雄刘备和孙权最终也是屈从于士人之力。
前世,他的挚友何进在官场中误入歧途而死,他无力挽救,这一世,他这个母舅,职务更高的大将军何进,却仍在苦苦挣扎,他一定要尽力保住。
此时此刻,他有些悔恨先前没有重视何进的安危,如今仓促之下,派十月他们过去,又加以告诫,也不知究竟能否保得何进一命。
何进出去已经将近一刻,姬平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何后问话,何后看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正要嗔怒,突然宫外隐隐传来一阵嘈杂的呼喊声,杀气凛然。
何后一愣,忙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宦官潘隐吩咐道:“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潘隐与何进是故交,也颇是勇武,曾任上军校尉蹇硕的军司马,蹇硕谋杀何进时,潘隐曾暗中警示何进,令何进躲过一劫。蹇硕死后,潘隐便留在了何后身边。
看着潘隐出去,姬平一颗心却变得沉重起来,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恐怕何进遭难了。
纵然他提醒了何进,滚滚历史潮流依然没有泛起一丝浪花。纵然他努力去保何进,可是何进依旧死了。
他不禁又想起了他前世那个挚友何进,纵使他规劝了,可是他依旧沉陷了,世事就是如此无奈。
这时,十月和潘隐都回来了,潘隐满脸悲伤。
“怎么回事?”姬平心中还抱着一丝幻想。
“陛下,我等无能,大将军被害。”十月伏拜在地。
扑通!
何后昏倒在座上,姬平忙扶住母亲,沉声道:“你们二十多个人身手都不错,又有机弩在手,怎么还护不得一个大将军?十常侍难道召集了千军万马!”
“大将军不是为十常侍所害,是一个郎官……我等看那郎官是大将军属下,便没有防备,不料那郎官突然拔剑刺死了大将军,我等杀了那郎官,大将军尸体却被十常侍带人抢去,我等担心太后和陛下安危,不敢恋战,就赶回来了。”十月咬牙道。
“郎官……”姬平面色瞬间铁青:“袁绍!士人!”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袁绍,当此之时,大将军身死,也只有士人获利最大!也只有一只暗中与何进博弈的袁绍最有可能干出此事!
他想起了十常侍出宫那几天,何进插进来一些亲信郎官,袁绍的内线定然是在那时候混了进来。
或许那时候内线见过文萝,文萝的情绪波动才那么大,后来又献身给他。
士人,已经变了质的士人,比虎狼更可怕!
看着母亲昏倒,姬平心中愤恨已极,浑身禁不住颤抖起来,袁绍袁本初!总有一日,我姬平要讨还这个因果!
总有一日,我姬平要销毁你们这座大山!天下需要士人,但绝不是这样的士人!
随即他又有些颓然和无力,自己终究还是没能救得了何进……
何进是个屠家子,而自己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图书馆管理员而已。何进难以摆脱宿命,那自己呢?是否也是在劫难逃?自己所做的努力究竟有没有用?
他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二话不说,立刻背着何后往北宫赶去。十月几人急忙在前开路,潘隐在后面掩护。
何进匆忙被害,十常侍必然措手不及,他们会有一个反应时间,而杀害何进的郎官也被杀了,宫外袁绍等人得到消息也需要反应时间,自己必须抢抓这个时间差,尽快带着母亲等人逃出皇宫。
而且此时此刻,他心中多了一种恐惧,他原本认为这次逃出皇宫应该没有什么性命危险,但如今看来却未必了。
袁绍既然敢暗中杀了何进,那么随后乱兵以诛杀十常侍的名义入宫,未必不会趁乱杀了自己这个天子和母亲何后,再把一切都推到十常侍头上,到时候名正言顺的扶持弟弟刘协上位。
那自己可真要死不瞑目了……必须要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时近黄昏,外面冷风一吹,何后很快就醒了,只是默然不语,姬平却感到背上湿乎乎的,知道是母亲在落泪。
长兄如父,何后虽有两个兄长,但事事都依靠的是大兄何进,十多年来兄妹二人里外照应,又怎会没有感情,何进的死对她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姬平此时却无暇多顾,多亏了修炼御龙诀,他步子又稳又快,行了六七里气力不亏。
在历史上,段珪携裹何后通过空中阁道时,被卢植在阁道下一声厉喝,段珪丢了何后,何后立时从丈许高的阁道上跳了下去。
如今有姬平提早谋划,却是一路安稳,没出什么变故,不一会便到了北宫。
第十七章 乱起黄门
北宫,姬平与何后进入一处偏殿中。
唐婉、刘协、刘菡、文萝和霍小玉都在,看到姬平与何后进来,他们急忙行礼。
姬平挥挥手,扶何后坐下,看向一旁守卫的冗从:“耿忠呢?”
“耿仆射刚出宫去了。”冗从忙回道。
姬平面色一变,这个时候耿忠怎会出宫?莫非耿忠有变,他看错人了?
不是他敏感,实在是情况危急,不容任何差错,如果耿忠出了问题,那他的计划会全部被打乱,立时出现莫大危机!
如今他对士人的手段深感恐惧,他不会忽视,三国顶尖谋士大多都是出自士人集团。
姬平正自着急,就在这时,殿外传来耿忠的声音:“臣耿忠求见陛下。”
他心中顿时松了口气,忙道:“快快进来。”
殿门打开,进来的正是耿忠,不过随着耿忠进来的还有一人,身披甲胄,一进来便拜倒在地:“末将张辽拜见太后,陛下。”
“文远!”姬平大喜,一把扶起来人,却不是张辽又是谁。
张辽比之上次成熟了很多,满面风尘,恭声道:“太后,陛下,末将已按陛下之命,率五百兵卒,两百车船,以募兵回京之名,在小平津关等候。”
姬平舒了口气,道:“不错,不错,文远做的很好。”
张辽兵船到位,他这次出逃基本就没什么问题了。
耿忠也恭声道:“陛下,臣已遵照陛下之命,令黄门冗从和南宫无所依的宦官和宫女撤到北宫,如今在南宫抵御宫门的尽是张让和赵忠的亲信,只是还有些宦官惧怕十常侍,惊惶逃窜,一时难以收拢。”
姬平点点头,忍不住叹道:“可叹我虽为天子,却让恶宦横行,士人算计,如今大将军已经被害。”
众人不由失声惊呼,虽然有姬平的交代,他们早料到会有大变,但大将军何进的身死还是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姬平黯然道:“死者已矣,我们只能尽力去保护生者,十常侍为恶,但宫中很多宦官和宫女都不过是命苦之人,他们从事最苦最脏的活,默默无闻的为皇室付出了很多,我们能救助就救助一些吧。”
他吩咐耿忠:“再告诉那些宦官和宫女,宫中将有大难,有去处的就尽快出宫躲起来,没去处愿意跟随我们的,要带到河东郡安顿好。记得,让他们不要收拾什么金银细软之类的,都带上些干粮、药材之类的,关键时候能保命。”
说罢转头看向面色苍白的何后几人,道:“母后,宫中有大变,如今大将军被害,董卓很快就要入京,这厮一向有不臣之心,我们需要暂且躲避一番,待时局清明再行回来。”
唐婉几人事先已经知情,但事到临头,还是面色苍白,何后却断然道:“吾不走,吾留在宫中,你们先走。”
姬平登时有些着急:“母后,留在宫中太危险了,先躲避一番,我们还会回来的。”
他从来没想过再回来,此时情势急迫,先瞒了母亲再说。否则母亲留下来,绝对难逃一死,远的不提董卓,近的就有袁绍袁术两兄弟很可能下黑手。
何后却决然道:“吾死也要死在宫中!”
就在这时,北宫外隐隐传来喊杀声和哭号声。
姬平一咬牙,一把强行抱起何后,沉喝一声:“我们快走。”
不料何后突然抽出头上簪子,顶在自己的脖子上,厉声道:“皇儿若再强迫我,我唯有一死。”
唐婉和刘菡忍不住惊呼出声,姬平也僵在那里。
他无奈的放下何后,一把夺走何后的簪子,正要再劝说,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太后,陛下,耿仆射,宫外贼兵破了南宫青琐门,正在疯狂杀戮,张让他们已经退走南宫,朝北宫赶来。”
姬平一惊,深吸了一口气,果断的道:“文远,耿忠,你们带他们先走,我和母后留下。”
历史上十常侍能够在袁绍、袁术兄弟包围皇宫的情况下逃到小平津,必然有他们的办法,如今何后不走,他只能赌一把,等一会装作十常侍的人质,跟着十常侍一起逃走。
“陛下!”听到姬平要与何后留下来,众人不由惊呼。
“皇儿不可。”何后极力反对。
唐婉咬着嘴唇:“陛下不走,妾身自是要陪着陛下,同生共死。”
文萝和霍小玉急忙点头附和。
“愿与陛下同生共死!”众人齐喝。
张辽铿然道:“陛下,待末将与耿仆射趁机杀了十常侍,我们再走不迟。”
姬平心中颇是感动,但此时可不是一腔热血意气用事的时候,他摇摇头:“如今形势混乱,袁绍兄弟带兵就在宫外,便是杀了十常侍也是徒劳,只会耽误时间。”
看了看何后,他眼中透过一丝无奈,一把扶住唐婉,轻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道:“婉儿,听我的话,而且文远和耿忠不只要带你们出去,还有宫中很多无辜的宦官和宫女,你难道忍心让他们全部被乱兵杀死?”
知妻莫若夫,他知道唐婉心地善良,一下就击中了她的弱点。
果然,听到姬平所说,唐婉紧咬嘴唇,面色苍白。
姬平抱了抱她,看向文萝、霍小玉、刘协和刘菡,慨然道:“你们放心,一切早就计划好了,我和母后不会有事的,你们先行离开,十常侍也要逃出宫去,到时候必定会带着我和太后。”
转头看向张辽和耿忠,低喝道:“还不带他们走?记得不要滞留小平津,速速渡河。”
张辽犹豫了一下道:“陛下,末将回雒阳时,以募兵交令为由过了小平津关,如今有不少宦官和宫女随行,再出去怕是要强行攻关,。”
“让宦官和宫女都换上寻常衣服。”姬平从怀中掏出一份诏书,道:“这是两份密诏,一份令小平津守将放行,守将若不奉诏,便随机应变!另一份是在东垣县扎根,地方官员不得干涉。”
两个月以来,他在皇宫中做了很多准备,一切都是为了今日。
“对了,可知小平津守将来历?”姬平突然想到袁绍那帮士人,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小平津守将若是士人方面的,很可能需要强行动手了。
张辽沉吟道:“末将只知道守将名唐方……”
“啊!”一旁唐婉突然惊呼一声。
看到众人齐齐盯着她,唐婉苍白的脸色浮起一抹红晕,不好意思的道:“妾身失礼了,只是这守将的名字好似妾身的大兄……”
姬平眼睛一亮,这时何后开口道:“这唐方应该是婉儿的兄长,我听大将军提过。”
唐婉惊愕张大了小嘴,姬平却忍不住笑道:“如此甚好,真有上天相助,婉儿,这次全赖你了。”
唐婉咬牙道:“妾身听陛下的,不过陛下如果……那妾身绝对不会独活。”
姬平轻轻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笑道:“我贵为天子,自有上天护佑,岂会有事。”
文萝扑上来紧紧抱着姬平,呜咽着:“陛下千万保重。”
姬平点了点头,看着文萝,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文萝如果是袁绍的内线,她会不会把张辽等人暴露给袁绍?
但是让他抛下文萝,他心中却无法过这道关口。
他看了一眼耿忠,耿忠低声道:“陛下放心,臣定当保护好唐贵人和文美人,十月留下,带着二十名冗从精锐,看护太后和陛下,以防十常侍有谋逆之心,还有潘隐,也执意要留下来。”
姬平看耿忠说到文美人时声音略重,知道他领会了自己的意思,点了点头,嘱咐道:“形势紧迫,莫要耽搁,速速出宫。”
看着众人离开,姬平看向何后,叹了口气,苦笑道:“母后,你这又是为何?”
他声音中颇有几分埋怨,本来能顺顺当当的逃走,怎知出了何后这个变故。
何后眼睛红肿,咬牙道:“大汉立国四百年,民心归附,宫中虽然大乱,袁绍虽有谋逆之心,但士人最爱名声,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朝堂之上仍有拥护汉室的,吾料定便是董卓擅权,也不敢篡位自立。但如果吾和皇儿都不在,恐怕董卓会从汉室宗亲中另立他人为帝。”
说到此处,何后神情坚定:“有吾在,定要阻止他们另立新帝,便是大兄被害,还有二兄车骑将军何苗,可暗中联合朝臣,赶走董卓,皇儿便还是天子。”
听了何后的话,本来满是怨言的姬平顿时噎住,眼睛不禁一热。
原来,何后甘冒凶险,只是为了维护他的皇位和性命。
或许在历史上,何后就是因为这个念头,才在经过南北宫之间的阁道时,挣脱段珪,不顾一切从一丈多高的空中阁道上跳了下去。
“母后,”姬平紧紧抓住何后的手:“孩儿便是不做皇帝也罢,我们一家逃出宫去,安安稳稳的过一辈子不好嚒?何必要那勾心斗角的皇权?”
何后叹了口气,幽幽道:“皇儿想的太简单了,宫廷之事岂是那么简单,即便我们逃走,再有新帝即位,也会传令州郡,满天下索求追杀我们,到时担惊受怕,迟早也是一死。”
姬平默然,无从反对。荀攸便曾说过,乱世之中,他身为天子,如果占据关中等要地逐鹿天下,一旦身份暴露,便会成为众矢之的。历史上的献帝刘协也是如此,先后被董卓、李傕、郭汜等军阀控制,之后又是曹操,做了一辈子傀儡。
在皇权宫斗方面,何后确实比他看的更透彻。
“只要逃走,便有机会,总比被那帮士人和董卓毒死的强,一会我们便随十常侍一起逃走!到时候杀了十常侍,伪装我们跳河身亡,自能金蝉脱壳,安稳生活。”姬平咬牙道,逃出去还有一线生机,留下来只能是个死。
何后只是摇头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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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密道
“其实士人治国,要强于宦官,士人掌权,对国家和百姓也不是坏事。”姬平看着何后,突然说了一句。
母亲执着于他的皇权,姬平怕她钻了牛角尖,想要开解她,虽然他如今也非常痛恨袁绍那批士人。
何后冷笑一声:“他们论治国自然远胜于宦官,可是他们贪婪起来一点也不比宦官差,争权夺利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张让他们有什么能耐,任用父子兄弟、横征暴敛诸多行径,都是跟着那些士人学来的!”
“不过士人更会伪装罢了,而且各个还是自命清高,目无余子,大兄曾要与属下长史王谦联姻,两个侄女让他任选,王谦不过大将军属吏,却自恃名门,非但一口回绝,还冷嘲热讽,这种德行,算什么名士!直让人作呕!”
姬平叹了口气,知道何后说的没错,士人有很多好品德,但也有不少臭毛病,到了魏晋南北朝时,空谈清高的恶习更是进一步加剧,只顾门阀利益而无视社稷和百姓,几乎成了蠹虫。
所以士人虽有才能,但还需要一个清明的皇权来制衡约束才行。否则就像目前的状况,士人已经失去了往日的节气,参与到了争权夺利之中,没有什么正义可言,一切为了权力。纵使还有些为国为民的,但也只是少数了,士人的家重于国的思想已经开始萌发了。
母子默然无言,大约半个时辰后,将近天黑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十常侍来了?!
姬平急忙吩咐守在一旁的十月和众冗从:“你等速速隐蔽起来,十常侍若有不轨之心,立时出手,若他们带我们出去,便悄然尾随,切记,除却十常侍党徒和乱兵外,不要乱杀无辜。”
十月带着众冗从行了一礼,迅速隐藏到殿中各处,殿中只留下了姬平、何后和潘隐三人。
紧跟着,一群宦官闯了进来,当先一人老脸横肉,面色苍白,正是十常侍之首的张让。
张让一看到何后和姬平,就大声哭道:“太后,陛下,大将军部下谋反,先是杀了大将军,如今又纵火烧宫,攻破青琐门,肆意杀戮。”
“大将军死了……”先前纵然有潘隐和十月来报,何后心中总存着几分侥幸,此时一旦证实,她还是不由身子发软,面色惨白。
姬平也是暗叹了口气,仔细打量进来的二三十个宦官,分别是十常侍中的张让、段珪、高望、张恭、宋典、毕岚六人,还有二十多个宦官,十常侍中其余的赵忠几人却不见踪影。
他装作慌张的问道:“张常侍,如今该怎么办?”
张让摇头不语,这时又一个宦官冲进来,正是那日欺负万年公主的张屏。
他偷偷看了姬平一眼,身子一颤,忙又转向张让,带着几分惶然道:“老祖宗,北宫中的宦官和宫人不见了大半,据说是被耿忠带着逃出宫去了。”
“耿忠狗奴!”张让看了姬平一眼,仿佛猜到了什么,老脸抽搐着,咬牙切齿。
殿中众人顿时忙乱起来,段珪颤声道:“老祖,我等快逃吧,南宫已破,没有耿忠守备,北宫也守不住啊。”
一众宦官顿时嚎哭起来,在大殿中吵翻了天,如同锅上蚂蚁。
就在这时,北宫朱雀门外传来一声大喝:“阉官谋逆,竟敢谋杀大将军,袁绍在此,赵忠、程旷、夏恽、郭胜已死,尔等还不快快束手就擒,出来受死!”
张恭惊呼道:“是司隶校尉袁绍!吾等休矣。”
姬平心中也是一惊,不由看向张让,心中有些着急。要是袁绍这时入宫,不但十常侍会死,他和何后十有**也会遭到暗害。
张让眼中精光闪烁,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姬平手腕,尖声道:“太后和陛下安危为重,老奴愿护送太后陛下速速出宫,暂为躲避,以策万全。”
姬平只觉手腕如同被铁箍一般,骇然看向张让。
他听耿忠说过,张让为十常侍之首,除了侍奉三朝天子的资历外,还懂得一些武功,所以众宦官很畏惧他。
他当时也没在意,自认修炼了近两个月的御龙经,如今的力气大于常人大,但没想到张让这老东西的力气也很是惊人,不比他差多少。
何后厉声道:“张让!段珪!你们要做什么?吾便留在此处,哪里也不去。”
张让抓住姬平,尖声道:“太后,袁绍手下那些乱兵都是一些低贱的凶徒,老奴唯恐他们趁夜入宫,欺侮太后。”
听到张让这么一说,何后不由色变。
“是啊,母亲,须要防范乱兵失控。”姬平也不得不赞同张让这句话,乱兵夜入皇宫,绝对没什么好顾忌的。
张让看何后不再反抗,转头看向一众宦官,尖喝一声:“哭什么!段珪,保护太后,老祖我侍奉三朝天子,自然也会知道一些秘密,准备好火把,尔等且随我来。”
众人登时一阵忙乱,段珪搀起了何后,潘隐紧紧跟上,段珪要踢开潘隐,何后急忙道:“带上潘隐。”
姬平看到隐在殿中柱子后的冗从想要冲出来,忙另一只手伸到背后摆了摆,阻止他们。
张让一行携裹着姬平和何后冲出了宫殿,顺着廊道一路向西。
走了数百步,北宫外又传来声音:“朱雀门破了,朱雀门破了,快冲进去,杀尽阉竖!”
“杀!杀!没胡子的都是阉贼,一个不留!”
张让等人面色极为难看,加快了脚步。
历史上,张让等人凭借耿忠等黄门冗从,整整在北宫守御了袁绍等人两天两夜,如今耿忠不在,宫门只在一天之内就破了。
姬平琢磨着,耿忠一行应该在袁绍包围北宫前就逃走了,希望他们不会被追杀,不过如今有十常侍携裹,母亲便是不愿意走,也只能走了。
袁绍不是傻子,如今估计已经控制北宫四面宫门了,也不知张让该如何逃走?想到张让刚才的自夸,他心中隐隐有了一种猜测。
他正暗自琢磨着,走了将近半里路,他突然发现,挟持母亲何后的段珪步子太慢,落后了许多,他心中一突,急忙喊道:“段珪,快带朕母后跟上。”
就在这时,后面传来一声厉喝,声如洪钟:“张让!段珪!尔等意欲谋反乎?快放开陛下和太后!”
姬平一惊,回头就看到一个身着玄色官服的华发老者,手持长戈,大步追来,正是尚书卢植。
他一颗心沉了下去,历史上十常侍携裹他和何后从南宫到北宫,通过空中阁道时,何后被卢植拦下。
如今他们已经身在北宫,他正要趁机让十常侍强行带着母亲一道出宫,不料卢植还是出现了,难道这就是历史的惯性?
卢植为人正直,性格刚毅,在士人中威望极高,十常侍一向惧之三分。段珪听到卢植厉喝,下意识的放开何后,拼命往前面跑去。
何后咬牙奔向卢植,急声哭道:“卢尚书,快找车骑将军何苗,救我皇儿。”
潘隐紧跟着何后也跑了回去。
看到这一幕,姬平眼前险些一黑,忍不住就想骂天,这老天竟在这个时候黑了自己一把!
张让看到卢植还要冲过来,大喝一声:“拦住卢植!”
四五个小宦官挥着武器,转身朝卢植冲了过去。
姬平大急,忙高呼道:“卢尚书,朕命令你,快带着我母后离开,保护好她,莫要让她受伤!张常侍他们只是要带我躲避贼兵,不会伤害我的。”
他一颗心吓得怦怦直跳,唯恐乱战之中母亲受伤。他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关心他的母亲,他不想失去。
何后也反应过来了,这是儿子逃出皇宫的最好机会,十常侍要挟持天子做人质,自然也不会伤害他,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相信儿子,便没有再央求卢植。
突然,北宫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车骑将军何苗,与阉贼勾结,谋害大将军,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紧跟着是士兵们呼声震天:“愿拼死为大将军报仇!”
在黑夜之前的最后一丝光亮下,姬平分明看到母亲何后瘫倒在地,面色惨白。
卢植也愣在那里,张让则加快了脚步,裹着姬平,在宫中几个穿梭,便甩开了卢植。
张让带着姬平,七拐八拐竟然进了西苑,在西苑迷你少华山上曲曲折折的走了一段,拐到一角,淌过一个浅水池,在一座看似平常的小山下,打开一道石门,出现一个密道。
这通往宫外的密道,姬平寻了两个月也没寻到,此时密道在前,他却没有一丝欢喜之意。
母亲何后被困宫中,让他陡然心痛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除了死,什么都不在乎,如今才知道不是。
只是自己前世没有亲人而已,他自以为可以忽略这个陌生的母亲,但现在他知道,他不能。纵然他已经尽力,但他还是不能心安理得。
怎么办?
姬平看着眼前的密道,狠狠一咬牙,大不了先不逃了,到了小平津再回来,会会那个宿命的大敌董卓,总要救了母亲才行。
也许,所谓的宿命大敌,就是你怎么也绕不过的大敌吧。
想通了这点,他心中一松,开始打量眼前的密道。
他早就琢磨着皇宫里应该有密道,只是一直在宫殿中寻找,没料到居然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假山中。难怪前几年黄巾大乱时,灵帝总是躲在西苑游玩,或许也有一旦发生大变,方便逃跑的意思在内。
看着众宦官一阵欢呼,张让颇为自得地道:“让耿忠那狗奴去吸引贼兵,我等正好通过此密道安然无恙的出去。”
姬平的心情也微微见好,无论如何,有了这条密道,便是再次回宫,他和母后也大有机会逃出去。
众人点起火把,在张让的带领下进了密道。
密道以条形方石筑成,接连下了近两个月的雨,密道中也有些发潮。
下了几十个台阶,大约深入地面三丈之下,进入了一个数丈见方的密室。
密室有八条岔道,东西南北四方加上四角各有一条,通往八极,张让选择了东南入口。
这时,姬平听到上面传来轻微的声音,知道是十月带着二十个冗从跟来了,声音微微抬高:“张常侍,不知那七条密道通往何方?”
张让犹疑了下,回道:“我们走的东南口通往北邙山,西口通往南宫和洛阳城南,北口通往北宫,其余皆是绝路,遍布机关。”
第十九章 皇陵
将近二更时分,北邙山南麓亮起火把,出现了一批人,正是张让和姬平一行。
北邙山位于洛阳城北,山北便是滔滔黄河,有小平津和孟津两个重要渡口,是军事要地,而且北邙山水深土厚,枕山蹬河,也是绝佳的风水宝地,是以后人云:生于苏杭,葬于北邙。
自东周以来,多名帝王葬于此地,仅东汉一朝就有五位,姬平的便宜父亲灵帝的文陵也在于此处。
姬平等人出现的是北陵,不知是哪个皇妃的陵地,北陵不远处就是冲帝刘炳的怀陵,在东汉五帝之陵中离洛阳最近。
怀陵往东是他便宜父亲灵帝的文陵,往北依次是顺帝刘保的宪陵、安帝刘祜的恭陵、直到北麓黄河边上光武帝刘秀的原陵。
看着黑夜中影影憧憧的一大片皇陵,姬平不由暗叹,董卓入京后,这些皇陵怕也保不住了。
一行人出了北陵,走了一段,接近怀陵时,突然一个微显嘶哑沉闷的声音传来:“何人胆敢擅闯怀陵重地?可知这是大不赦之罪。”
随即有数十人手持兵器从怀陵冲出,围了过来。
姬平心中一个咯噔,莫非是袁绍偷偷派人来截杀他?不会找的这么准吧?
他微微往张让身后挪了挪,抬头看去。
火把下,当先一人黑衣轻甲,大约三十多岁,却是形貌颓废,眼神黯淡,随意扫了一眼张让等一众宦官,先是一愣,随即皱起眉头:“阉宦?”
“放肆!”段珪立时跳了起来,尖声喝斥:“段谨!当初若非张常侍力保你们段家,你就发边了,安能留在此地做怀陵令!”
还好,不是袁绍。姬平松了口气,随即不由心惊,十常侍势力居然延伸到了皇陵,连这地道外面的怀陵令也掌控了?
“张让?”那人一愣,眼里闪过一道精光,抬头再次仔细看向众人,蓦然看到了张让身后穿着帝服的姬平,面上闪过一丝骇然,急忙行礼道:“怀陵令段谨拜见陛下!”
“段君快平身吧。”姬平笑了笑,松了口气,看来这怀陵令段谨并不是那种阿附十常侍之辈。
段谨大声道:“陛下,可是张让等阉宦劫驾?”
说罢拔剑看向张让等人,面沉如水,一股久经杀伐的气势爆发出来。
众宦官为他气势所摄,不由退了两步。
张让森然道:“段谨,汝欲诛全族乎?”
段谨手中长剑一挥,大喝道:“今日杀了你这逆贼,便是诛尽全族亦何妨!”
姬平看这人气势,便知他武艺不凡,不由暗赞,只是可惜大好人才却被埋没到这里看守皇陵。
他心中一动,若是自己再次回宫,这段谨倒是一个在外接应的好人选,名正言顺,也不会让董卓怀疑。
眼看段谨就要和十常侍开战,他忙劝阻道:“段君且慢动手,张常侍等并无谋逆之意,只是如今有乱兵入宫,张常侍便带我避一避风头。”
段谨忙道:“陛下,是何人作乱?臣自当护驾,杀退乱兵!”
姬平沉吟了下,走前两步,趁着张让不注意,向段谨使了个眼色,手掌压了压,道:“乱兵不过一时,自有京师禁卫去平乱,怀陵乃宗庙重地,段君且先看护好,待我回来,自有安排。”
又笑道:“我本是在宫外长大,如今闷在宫中许久,正好趁此让张常侍他们带我散散心,段君且退下吧!”
深更半夜出来散心?别说段谨,就是张让等人也不信,不过姬平这个天子既然下令了,段谨自然不敢违抗,咬了咬牙,挥手让众守陵士兵退下。
张让带着姬平消失在夜色中,随即又有二十个宦官过来,领头的正是十月,十月看到段谨严阵以待,丢下一句话:“段将军无需担忧,陛下自有定夺。”
一众冗从迅速在黑夜中向张让等人追了上去,留下段谨带着人站在那里有些茫然,有些凌乱。
张让带着姬平,一路北上邙山,姬平有些好奇,低声问道:“张常侍,不知要走往何处?”
张让老脸黯淡:“如今贼兵作乱,老奴在京师和颍川的府邸亲属恐怕俱已遭难,唯有北走幽州,找到太尉刘虞,他兼任幽州牧,为人宽和,对大汉最为忠心,必会收留我等,拥护陛下,铲除奸佞,重振社稷。”
“幽州!”姬平不由惊呼失声,他没想到张让居然是这想法,忙道:“张常侍,幽州之地远在数千里之外,朕如何能到?”
一旁众宦官听到幽州,顿时乱起来,连呼带喊,只是不愿意去幽州。
幽州治所在蓟县,也就是后世的北京,不过在这时,异族肆虐,绝对是偏远苦寒之地。不过大名鼎鼎的刘备就是生于幽州涿郡。
张让尖喝一声:“吵什么!除却幽州,天下之大,何处能容纳我等?不去就是死!”
他又紧紧盯着姬平,脸上显出几分颓然,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或许陛下也深恨我等,欲除之而后快,我张让不是什么好人,但那些大臣名士又有几个忠于大汉?无不是见风使舵,贪婪好权之辈,向我等贿赂求官的名士多不可数。如今天下纷乱,并不只是我等的过错,且看今日的乱兵,竟然进犯宫廷,他们一旦当权,无疑是王莽之辈,为祸更甚。”
“再说大将军何进,”张让声音带了愤恨:“当初何太后入宫,何进依附我等门下,后来先帝要废黜太后,是我等流泪劝谏,献出家财千万,才使先帝打消废后之意。如今我等只是要托庇于大将军门下,以求富贵,大将军竟想把我们杀死灭族,真忘恩负义之徒!”
幽州远在数千里之外,便是张让也没有信心跋山涉水抵达幽州,他们心中都有了绝望之意,所以张让此时说话毫不掩饰。
“没错!何进该死!”一群宦官登时鼓噪起来。
姬平摇头叹道:“张常侍,朕知道你说的没错,举世混浊,但这并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理由,宦官自古以来是天子的家奴,为天子所亲信,其中不乏为世人所称道者,如蔡侯,发明造纸之术,功在万代。”
“远的不说,近的就有中常侍曹腾,用事三十余年,奏事四帝,未尝有过,为世人称道,还有被你们迫害的中常侍吕强,关心百姓疾苦,多次劝谏先帝,而你曾侍奉三朝天子,先帝更是对你尊宠有加,却不思引导众宦官为大汉尽忠,为先帝尽忠,只知肆意妄为,祸害百姓,扰乱朝纲,使先帝落下恶谥,乱而不损曰灵,不知九泉之下,是否愧对先帝?”
他在宫中的这段时间读了很多文献,自然也看到了一些宦官的资料,宦官贪恶肆横,但也不乏正直之人,甚至一些宦官比许多士人还要精通儒家经学,东汉进行的两次儒家经书校订,均有宦官参与,还有曹腾,曹操家族的文学素养与曹腾的好学是分不开的。
除此之外,还有在其他领域有贡献的,最有名的就是蔡伦造纸,还有毕岚的发明,还有不少善鼓琴的音乐人才。
总之,宦官也是人,只是因为身有残疾,多半心理自卑或**,但也不乏良臣。而张让等人却是那作恶的一群。
听到姬平所说,张让默然不语,脸上颇有愧色,灵帝对他可算是宠信至厚,一众宦官也沉默下来。灵帝昏聩,但对他们这些宦官还真没的说。
“再说大将军何进,天下士人之力,你等想必也知道,大将军夹在你们中间,苦心积虑的要保护你等,他真要杀你等,率兵直入宫禁便是,何必画蛇添足去召集外兵,还不是为了警示你们,让你们收敛起来,只是没想到你们一味贪权,最终反而害死了大将军!”
姬平语气中带了几分深恶痛绝,说来何进终究是被他们逼迫,又被士人谋杀。
众宦官不禁低下了头,张让叹了口气:“如此,倒是我等冤枉大将军了,不过大将军并非死于我等之手,我等还未动手,大将军已经被杀死。”
姬平默然,历史上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如今他想方设法保护何进,反倒让何进被袁绍等士人杀死了。
或许历史的记载本就是错误的,毕竟历史为士人所写,他们掌控着喉舌。
唯一可叹的就是何进,担任大将军以来,平定黄巾,召辟士人,也算做了一些事,没什么大错,一心想要居中调解士人和宦官势力,可是到了这关键时候,无论士人和宦官,都想要他的命!
或许,这就是置身朝堂顶端的代价吧。
也或许,这就是草根出身小人物的悲哀,纵然一时荣华,身居高位,终究被那些数百年传承的世家和士人看不起,无法融入那个群体。
就在这时,远处的洛阳北城门传来马蹄声,亮起了一片火把。
段珪惊骇道:“老祖宗,乱兵追来了,我们快逃!”
张让拉起姬平:“陛下,快随老奴离开,乱兵夜走,谁能顾及陛下安危?”又朝众宦官斥道:“灭了火把,速速前行,去小平津。”
姬平毫不犹豫的随着他们一起走,此时如果被袁绍乱兵抓住,很可能自己小命难保,还要嫁祸到十常侍身上。
他们身后不远处,十月带着二十个冗从悄然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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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末路
北邙山,张让带着姬平一路奔走,后面隐隐传来马蹄声,远远可以看到那些火把分散开来,向四面八方搜寻。不过还是有不少火把朝小平津的方向赶来。
小平津关是大将军何进为抵御黄巾军所设的八关之一,它和孟津关形成掎角之势,共扼黄河咽喉,镇守洛阳北大门。
连续下了三个月的雨,路面很是泥泞,走的又是北邙山山路,这些宦官大多长在宫中,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又是摸黑前行,连滚带爬,有不少人开始掉队。
走了大约十多里路,张让和姬平身边的宦官没留下几个了,十常侍中的段珪和宋典走丢了,只余下了张让、毕岚、张恭、高望和十几个小宦官,毕岚还是被姬平拉着,否则也走丢了。
离小平津越来越近,姬平已经隐隐听到了黄河的浪涛声。
这时,后面远远传来一声大喝:“张让阉贼,段珪已经伏诛,还不速速放开天子,伏地受死!”
“定是段珪泄了我们的行踪。”张恭骂了一句,又转身踢了几脚跟随的小宦官,斥道:“还不快去为老祖宗抵挡贼兵?”
那些小宦官哭喊着,却不敢抗拒张恭的命令,慌忙转身而去。
姬平犹豫了下,却没有阻止,这个时候不是心软的时候,能跟随十常侍逃出来的都是他们的亲信,平日里作恶不少,也不必顾惜他们的性命。
张让一言不发,拉着姬平半道一拐,离开大道,顺着一条小路朝一侧山林斜穿过去。张恭、高望和毕岚紧紧跟上。
他们身后还有四个宦官,其中两个就是张让的义子张奉和张屏,一个对姬平下过毒,一个欺负过万年公主。
林中小路很窄,两侧是又深又密的草丛,时值深秋半夜,草叶上满是雨露,走了一截,姬平半截衣服全然湿透,若非他修炼了御龙诀,早冻得瑟瑟发抖。
他又不由庆幸没有带上何后,否则何后娇弱的身子,走这一程,怕免不得大病一场。
又走了一里多路,小路消失了,浪涛声近在咫尺,河风陡然大了起来。
张恭迈过草丛快走两步,突然大叫道:“老祖宗,前面是高崖绝路,下面就是黄河,我们快逃往他处吧。”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小道上出现了好几个火把,张恭低声哭道:“老祖宗,我们该怎么办?”
毕岚和高望一路始终一语未发。
张让停下脚步,发了会呆,长叹一声:“也是天理报应,我等荣极一世,害人不少,该遭此祸,也罢,就让黄河洗去这一身罪孽吧。”
说罢放开姬平,转身下拜道:“我等宦官实乃天子爪牙,如今我等既亡,士人贪婪无度,天下大乱将起,还请陛下保重。”
说罢转身向河边走去,要投河自尽。
姬平默然不语,也没阻止张让,他身边毕岚一声不吭就要跟上张让,却被他一把拉住。
张让的两个义子张奉和张屏眼里都透出绝望之色,却犹豫着没有跟随张让,高望面色阴晴不定。
唯有张恭跟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着姬平,眼里闪过一丝狠色,大声道:“老祖宗,我等沦落至此,都是何灵贱人和何进小人陷害,便拉了这小皇帝投水,也不枉活这一辈子。”
扑通!前面出来落水声,却是张让已经跳下了黄河。
张恭一愣,喊了两声老祖宗,然后朝姬平奔来,大声道:“还不把刘辩抓起来?”
高望、张奉、张屏和那四个小宦官犹豫了一下,朝着姬平围了上来。
毕岚护在姬平身前,沉声道:“我等一世富贵皆来自先帝和陛下,如今死便死尔,又怎能行此大逆之事?”
张恭眼里闪过一丝狰狞,厉声大喝:“毕岚!你让开,否则连你一起扔下黄河。”
姬平冷哼一声,他早就不声不息占据了有利地位,拉着毕岚后退两步,一挥手,二十个冗从突然从四面草丛中扑上来,眨眼之间就将五六个宦官放倒在地。
“你们什么人?”张恭拔出长剑,气急败坏的尖叫着。
“是耿忠狗奴的冗从!”高望尖声道,转头看向姬平,眼里满是惊愕,显然对姬平能联合耿忠暗中行事感到不可思议。
这时,张恭猛然挣开一个冗从,朝姬平扑了过来,狞笑道:“皇帝小儿,随我等一起死吧,让何灵那贱人痛苦去吧。”
姬平本来还对张让的自尽有些伤感,却听这张恭一口一个贱人侮辱母亲,顿时大怒,迈前两步,一把反扭住张恭胳膊,伸手噼里啪啦就是几个巴掌,打得张恭有些发懵。
姬平还不罢休,又狠踹了张恭几脚,骂道:“尼玛,真当我是软柿子捏了。”
在众人惊愕的眼神中,他双手举起张恭,前冲两步,猛力一轮。
“啊!——”张恭在半空中凄厉的惨叫着,很快伴随着“扑通”一声,落入黄河。
姬平拂了拂衣袖,回头看向毕岚和高望几人,淡淡的道:“我是个斯文人,他却非要逼我动粗。”
高望几人面颊抽搐了一下。
经历了连夜大变,何进的死和何后的失控,让姬平心中本来就颇多压抑,此时一把将张恭扔进黄河,看似神情平淡,眼里却犹带杀气,转头看向毕岚,毕岚身子一颤,惊惶后退两步,忙道:“陛下,老奴自己来。”
姬平拉住他,低哼一声:“十常侍之中,你毕岚算是作孽最少的一个,且不急着死,朕留着你还有用。”毕岚擅长发明,算个人才,自己在河东郡扎根后,无论兵工农事,都能用上。
他又转头看向其他几个惊惶的宦官,有些意兴索然,转头向十月等冗从淡淡的道:“就让黄河洗去他们一身罪孽吧。”
众冗从拖着高望等七个宦官往河边走去。
“陛下!”高望忙挣扎着喊道:“饶臣一命,臣对陛下一向忠心……”
“高望,”姬平打断他的话:“朕识得曼陀罗……知道张周是怎么死的麽?”
高望登时面如死灰。
姬平心中毫无同情之意,他虽然性子温和,但绝对是个有仇必报之人,刘辩原本对着高望很是信重,可高望反过来要毒杀他,正是忘恩负义之徒,该死之极。
随着几声扑通落水声,十常侍及其党徒至此全部身死。
这时,小道上火把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说话声和抱怨声,姬平忙让众冗从和毕岚躲进草丛里。
很快有几个士兵搜寻过来,只粗略的看了一下,便转了回去。
随后姬平一行急忙出来赶往小平津,同时派两个冗从先行去小平津关打探情况。
与此同时,离洛阳城西数十里之外的夕阳亭一带,驻扎着一支军队,绵延数百营帐。
一匹快马从雒阳方向急速奔驰而来,马上人大喊:“奉车都尉董旻使人求见董卓将军。”
守营的士兵大叫着:“二将军有信传来,快报于将军。”
中军大帐,一个微显肥硕的大汉看过信书,大笑道:“吾弟董旻来信,何进已死,何苗也被吾弟联合何进部曲杀死,哈哈!真天意也,此时不入京师,更待何时!传令,火速兵发雒阳!”
小平津关,远远的姬平便看到关上灯火通明,关口两侧是黑漆漆的山峰,关前是练兵校场、辕门和营房。
看着高大的小平津关楼越来越近,探路两个冗从却没有回报,姬平心中正有些疑虑,关楼门忽然大开,一群人迎了出来,伏拜在地:“臣、末将拜见陛下!”
火光下,姬平在领头的几人中看到了其中两个熟悉的面孔,一个是耿忠,另一个赫然是荀攸。其余两人,一个儒雅汉子,一个黑脸汉子,均是甲胄在身。
“诸君快平身。”姬平忙将几人扶起,又转头看向荀攸,喜不自胜:“荀君!你怎会在此处?”
这几天他一直没有荀攸的消息,没想到荀攸居然也能过来,他计划了这么多,但心里终究是没底,一看到荀攸这个谋主在,一颗心瞬间轻松起来。
“天子蒙难,臣子之辱,特请来射声营兵马为陛下效命!”荀攸眼里闪烁着精光。
那日听了天子的计划后,他选择了相信天子,如今果然没错,正是在八月二十五日发生宫变。他自然知道天子难以插手宫变,但天子能预料到这个日期,着实让他感到惊异和好奇。
“射声营?”姬平一愣,他还以为两个戴甲的将领都是小平津关的守将,没想到竟然是北军五营中的射声营。
北军五营与执金吾、虎贲军、羽林军、两宫卫士和诸宫门守卫均属于禁卫军,拱卫京师,而北军五营又是其中的精锐,常常出征,凡是地方发生叛乱,北军五营几乎是有战必征。
如今北军五营由北军中候何顒监管,何顒受大将军何进辟召,既和荀攸是好友,又亲近袁绍,姬平没想到荀攸居然把其中的射声营拉过来了。
姬平还在发愣,那个带着几分儒雅的中年瘦汉躬身铿然道:“末将荀棐,率射声校尉部军吏一百三十人,士兵七百人,驻小平津关外,为陛下效命!”
姬平看着这汉子,面目儒雅,眼神沧桑,应该是个有故事的人。等等,姓荀?莫非是?他看向荀攸。
荀攸点头道:“此乃攸之叔父。”
原来是荀攸的叔叔,姬平顿时觉得这荀棐亲切起来。
他看向那黑面汉子,笑道:“这位是外兄唐方吧?”
这汉子虽然面黑,但不算粗犷,有些憨厚,眉眼之间和唐婉有几分相似,他便有了猜测。
那黑脸汉子慌忙道:“末将小平津关都尉唐方,怎敢当陛下称呼,率六百军士,为陛下效命!”
姬平看向荀棐和唐方,笑了笑:“都是自己人,又何须客气,如今我也不算天子了,乱世将起,我志在建一方净土,安抚一方百姓,免不了驱逐异族、打击豪强,前途未卜,没什么富贵荣华,不知你等可愿跟随?”
二人齐声道:“誓死追随陛下!”
第二十一章 小平津
姬平心中有些欢喜,有些感动,又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压力。
看来自己想要过逍遥自在的日子是不可能了,如今这两部人马加上张辽招募的八百兵士,共有两千多人,这将是他的资本,在这乱世中算是有了一份小小的自保之力,但同时也是一份责任,他要养活这些士兵,单只军饷和粮草就是一个大问题。
他不禁又想起了皇宫中的太仓和武库,那里有着不少的武器和粮食……
沉思中,众人拥着他进入小平津关楼大门。
到了关楼中,荀攸问道:“陛下,十常侍如何?”
姬平摇摇头:“大长秋赵忠数人被袁绍斩杀,中常侍张让投水自杀,张恭、高望几人被我扔进了黄河。”
唐方恨声道:“十常侍谋害大将军,陛下诛杀十常侍,实在大快人心!”
射声校尉荀棐迟疑了下,道:“陛下,如今十常侍既死,大将军被害,可联合袁绍,退却董卓,辅佐陛下,以正君位。”
荀攸忙在一旁低声道:“叔父,此举不妥,袁绍与陛下不一心,何况大乱将起,雒阳也非久居之地。”
看此时身边都是可信的人,姬平也不隐瞒,沉声道:“大将军并非十常侍所杀,张让等人未动手,大将军已死,其中多有蹊跷,且车骑将军何苗也为部曲所杀,定有人暗中行事,恐怕袁绍脱不了干系。”
荀攸几人面色都是一变,荀攸急声道:“陛下,如今陈留王已被卢尚书找回,陛下宜速速渡河。”
“小弟被卢尚书带回去了?”姬平皱起眉头。
他自然知道荀攸的意思,袁绍等士人既然对何进动了手,便意味着放弃他这个天子,他被十常侍掳出宫去,满朝公卿却没有几个人来寻找。
此时对士人而言,刘协是更好的选择,因为刘协孤身一人,没有外戚,年龄又小,宦官既除,只能依附士人,做个垂拱而治的“明君”。
袁绍既然得到陈留王,那就很可能暗中图谋自己了。
耿忠伏拜于地,惭然道:“陛下,张司马已经带着唐贵人、长公主和六百宦官宫女渡河,臣却辜负了陛下厚望,陈留王半道走失,臣返回寻找,看到陈留王被卢尚书带回。”
耿忠不是傻子,他知道刘协被卢植带回去的后果,眼前主子一旦隐匿河东,朝臣必然会立刘协为帝,对主子极为不利。
姬平扶起耿忠,笑道:“陈留王被卢尚书带回,也是天意如此,不必记挂在心。”
同时他心中不由感慨,他本想着让刘协脱离这个混乱的时局,没想到他还是回去了。
他素知这个弟弟聪慧,恐怕他的走失,也是有意如此,也怪自己,出宫时并没有询问刘协的意见。
耿忠只是伏地不起:“还有,文美人和小玉姑娘也走失了……”
“什么?文萝和小玉走失了!”姬平身子一颤,面色微变,深吸了口气:“她们在何处走失,可曾寻找?”
如今乱兵夜奔,两个美丽的女子走丢了,不由他不担心。
“小玉姑娘是半道寻找陈留王,被河南尹王允带走。文美人在宫门外便走失了,而且……文美人应该是自己走的,走前留了话,说是先去寻找家人。”
“文萝,小玉,王允……”姬平神色有几分茫然,随即定了定神,叹道:“也罢,或许这就是天意,耿忠,起来吧。”
耿忠看到姬平完全没有责怪他,感动非常,哽咽道:“陛下……”从来皇帝都视宦官为奴,一旦涉及到帝位争斗,更是凶残异常,无不是掀起腥风血雨,有谁能像姬平如此大度?
自此之后,终其一生,耿忠都是姬平身边最忠心最凌厉的一只爪牙,数次救姬平于危难。
姬平拍了拍耿忠的肩膀,心中却是百感交集,耿忠认为刘协之事最为重要,却不知在姬平心中,反倒是对文萝和霍小玉的走失担忧和难过。
对于文萝,这个目前唯一和他有过亲密关系的女子,他心绪颇为复杂。她该是去找袁绍去了吧。
对于霍小玉,被王允带走……难道她真是那个传说中的貂蝉?
姬平感到脑子有些混乱,但如今却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二女既然各有归属,安全应该没问题,姬平决定等一切安定下来,再去寻找霍小玉,至于文萝……以后再说吧。
对于只有六百多宦官宫女跟着张辽渡河,姬平不由苦笑了一声,也有些无奈。
整个皇宫大约两千的宦官,六千多宫女,肯跟随他们走的还不到十分之一,固然是十常侍威望甚重,他们不敢跟从,但也有不少人安于宫中或京师繁华,不愿流离。
只是谁能知道,一场大难将要降临这雒阳了。
而这愿意追随他出走的六百人,多半都是孤苦无依之人,以后就要让他来护持了。
小平津关外,地面极为平坦广阔,一片火把之下,黑压压近千人马肃然而立,这就是北军射声营的八百射声士,还有唐方的一部分人马。
姬平两世以来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这种场面,心中不由忐忑,但此时他根本没有退缩的余地,退缩就是粉身碎骨。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军阵前,深吸了口气,缓缓平举起佩剑,躬身一礼,沉声道:“奸人作乱,国难当头,众将士能义无反顾跟随我这个落魄天子,我在这里先谢过了!”
他如今不再是那个文弱的刘辩,修炼过御龙经后,体质和力量远比常人要大,丹田那一口气更是十足有力,此时声音平和,但落入近千数士兵耳中,却清晰可闻。
“为陛下效命!”众将士齐齐下拜,声音震天。北五军作为禁卫,除了守备京师外,在一些朝堂大事中,常常作为依仗队,行动极为齐整。
看到这些将士神情激愤,姬平收回长剑,先前心中忐忑尽去,慨然道:“很快我便不是什么天子了,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权贵子弟,家境不错,我只想说一句,不久之后,你们绝不会后悔跟随于我。”
说到后面,他声音斩钉截铁,本来有些惶恐的心境也变得平静坚定起来。他是天子,这个时代至高无上的人物,即便以后不是了,但在时人眼里也是尊贵无上的。
“陛下!誓死无悔!”一人带头,众将士大呼:“陛下!誓死无悔!”
“安排射声营将士速速渡河吧,小平津关士兵便先留下。”深夜的寒气侵人,姬平也不多说,让荀棐和唐方安排将士渡河。
“陛下,太后可是不愿意离开皇宫?”这时,一旁的荀攸开口询问。
姬平点了点头,笑道:“所以,我还必须回去一趟,会会这个董卓。”
“陛下不可!”荀棐和唐方失声惊呼。
荀攸忙道:“陛下怎能再次深入虎口?太后之事,不若由臣居中策应……”
姬平摇头反对道:“不成,董卓其人,狠辣残暴,母亲危难,只在数日之间,我身为人子,又岂能袖手离去。何况射声营离去,若朝堂以为叛变,必会殃及家属,他们如今归附于我,我又怎能让他们家人遭难,须回去做个掩护。”
“陛下!”荀棐拜倒在地:“若是因末将与射声营,置陛下于危难,末将百死莫赎。”
这时,从小平津关口传来呼喊声,一人大喊:“张让,快交出陛下。”
紧跟着一个士兵匆匆来报:“河南尹王允部属、河南中部掾闵贡来寻天子。”
众人都是一惊。
姬平却不由松了口气,这个闵贡他知道,在历史上就是闵贡最先找到刘辩和刘协,带回宫中,他应该不是袁绍的同伙。
历史又回归了轨道,他依旧要随着闵贡回宫。
“你们无须担忧,我自有计议。”看着荀攸等人担忧的神情,姬平语气坚定,一锤定音:“荀棐!射声营先渡河去河东郡,朕对张辽有过安排,一切听他的吩咐,见机行事,先在河东郡东垣县扎根,此去朕若无事,自然会召回你等,若朕有难,河东郡就是我等以后的起家之地,须要好好准备。”
“末将得令!”荀棐看姬平神色严肃,只能咬牙应是。
姬平又看向唐方:“唐方,你的人马暂时就在小平津关守卫,作为接应,董卓如派人来招降,便暂时屈从,不要反抗,静待时机。”
“末将得令!”唐方领命。
姬平看向耿忠:“耿忠,皇宫有地道通出北邙山,在怀陵西南,十月知道入口,怀陵令段谨也是忠心可用之人,你率黄门冗从,先与段谨对接,带些挖地道的工具,进入地道后,给我从北宫挖到永安宫去,越快越好。”
按照皇宫分布和朝例,太后现居长乐宫,一旦被软禁,多半是在永安宫。
众人听到皇宫有地道,眼睛都是一亮,均松了口气,若是有密道,姬平的安危就有了很大保障。
姬平看向荀攸:“荀君,你是与我一道,还是另有安排?”
荀攸却抚须道:“陛下,董卓如有异心,吾料定他必然会日夜兼程赶来北邙山迎驾,何不暗中派射声士埋伏在山道上刺杀此獠。”
姬平一愣,随即大为心动,沉吟起来。他如今最忌惮的就是董卓,这厮不仅是他和母亲的宿命大敌,更是乱世开启的主要推手之一,如果能趁机做了这厮,至少母亲和雒阳百姓能免去一场大灾难。
片刻,姬平缓缓道:“可以一试,不过董卓率领的必然是骑兵精锐,万万不可苦战,无论一击中与不中,都要远走千里。”
第二十二章 千骑万乘走北邙
小平津关内,姬平从关门走出,迎面一个披坚执锐的将领一手持戈,一手持火把,骑马而来。
火光下看到姬平,那人忙滚身下马,伏拜道:“河南中部掾闵贡拜见陛下,救驾来迟,还请陛下责罚。”
姬平看这人相貌堂堂,手中长戈还沾着鲜血,想着他大半夜还能冒着危险,拼命的寻找自己,心中颇是感激。
这闵贡倒是个忠贞之士,不像袁术、袁绍两个兄弟,只一心想着诛除宦官为自己博取名声和获得政治资本。
当下忙扶起闵贡道:“闵君不必多礼,张让等人已经被你一声英雄吼吓的投河自尽,我能脱难,还多亏了闵卿的满腔忠心。”
闵贡惭愧的道:“都是臣等无能,让陛下蒙辱,卢尚书还在四处寻找陛下,还请陛下快快上马,回宫安定百官之心。”
闵贡坚持让姬平上马,自己牵马,姬平推拒了好几次也不成,只得在闵贡的搀扶下上马。
前世今生,他还是第一次骑马,心中不由有些忐忑,而且他发现,马上虽然有鞍毯,也有马镫,但鞍毯不是后世见的那种高桥鞍,马镫也只有左侧一只,只能用双腿夹紧马腹。
更重要的是,尼玛,马前还挂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迎着火光,依稀看出是段珪的。
虽然他胆子不小,也杀过人,但看着一颗人头在腿边晃荡着,他心中总有些不自在,还好这马比较听话。
他尽量不去看不去想那人头,一边走一边和闵贡说着话,从闵贡口中,他得知,满朝公卿,出来寻找他这个天子的也就尚书卢植、典军校尉曹操和河南尹王允。
姬平暗叹,算来还是桓帝灵帝昏聩,致使士人离心,讽刺的是,日后最大的奸雄曹操,在此时反倒比那些自命名士的大臣要忠心的多。
走了一段,二人到了北邙山中的一处农庄。
农庄里,姬平见到了弟弟陈留王刘协,刘协看到姬平忙行礼称皇兄,姬平却看到了他眼里闪过的一丝惊愕。
看来,这个弟弟真有自己的想法,姬平感到有些意兴阑珊。
很快,外出寻找他的卢植也回来了。
“卢尚书,我母后怎样了?”姬平看到何后不在卢植身边,有些担忧,毕竟一夜兵乱,如果母亲留在宫中,必然危险。
卢植忙道:“陛下且安心,太后在尚书台,安然无恙。”这个大儒眼里满是对姬平的孝顺的赞许。
奔走了整整一夜,姬平虽然不累,但感到非常饿,这户人家知道他们身份尊贵,便杀了唯一的一头羊,烧烤了给他们吃。
趁着刘协和闵贡没注意,他轻声向卢植道:“卢尚书,旬日之间,或将有大变,董卓其人,残暴无比,你只需顺应大势,无须强行改变什么。”
虽然他已经暗中派耿忠和荀攸带了些冗从和射声士去半道刺杀董卓,但能否成功他心里也没有底。
听到姬平的话,卢植一愣:“臣愚钝,不知陛下之意。”
这时,刘协和闵贡都看了过来,姬平叹了口气,道:“不过数日,你自然知晓。”
临走时,姬平让卢植硬是给了农户一些钱,农家小户,谋生也不易,这点又让卢植和闵贡赞赏不已,认为他这个天子懂得爱民。
离开农户,驾了一辆破马车,姬平和刘协坐在车上相对无语。
走了一程,一些文武公卿陆续赶过来,有太傅袁隗,河南尹王允,太中大夫杨彪、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后军校尉鲍信、中军校尉袁绍,典军校尉曹操,各自带着一些人马,接着车驾。
很快姬平前面后面便跟了黑压压一大片,有车有马。
姬平心中担忧前去伏击董卓的耿忠和荀攸的安危,但他此时身处群臣之中,便是担忧也没有办法。
只能强迫自己平静下来,默然看着这些公卿大臣的千姿百态,正是有人哭,有人笑,有人说,有人闹,他就如同在看一场大戏,直到所有人缄默下来,随驾一同赶回雒阳。
姬平撇了撇嘴,又有些慨叹,一场大变,他的唯一的妃子唐婉失踪,却无人问津,他们或许都有着各自的心思。
他没有向王允询问霍小玉的下落,此时找到霍小玉,也只是让她身处绝境而已。他更没有询问文萝之事,袁绍又岂会承认,问多了反而会害了文萝。
看了看前方依然没有动静,左右无事,他便细细观察起了曹操和袁绍这两个日后争霸的枭雄,二人年龄相当,均在三十五六岁左右。
曹操个子不算高,相貌也不算英俊,轮廓粗犷,浓眉细目,白面长须,但眼睛有神,整个人也显得很有气质。
袁绍则更为英俊,剑眉飞扬,眼睛顾盼有神,雄姿英发,无论如何,这次他捞足了政治资本,估计不久之后就要名满天下。
姬平和刘协也不坐牛车了,各换了匹好马,被群众拥簇着赶往雒阳城。让姬平松了口气的是,段珪的那个人头终于被先送往雒阳号令了。
他高坐马上,四下望去。
哭闹过后,这些公卿大臣多半都是一副缄默丧气的模样,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天子蒙难而自责,姬平却知道,他们很多人恐怕正在发愁。
日前这场政变,士人暗中推波助澜,宦官和外戚同归于尽,对于他们而言本该击节相庆,皆大欢喜,可惜自己这个天子和母后还活着,又让他们难作欢颜。
如今何后临朝称制,又素来不喜欢士人,若是细查宫变起因,罪责岂不是由他们承担?恐怕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自己和何后吧,他们既怕母后和自己秋后算账,又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废掉自己。
或许,他们更希望我们被十常侍挟裹跳下黄河,恐怕此时不少人心中正对多事寻到天子的卢植和闵贡恨得咬牙切齿。
士人们便总是这般重视名声,一切都讲究师出有名,极大的束缚着他们。
就在这时,姬平发现,荀攸不知何时也混到了队伍中,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背后却朝他摆了摆手,又比划了个手势,示意刺杀董卓失败,而耿忠等人已经退去。
得知董卓没事,姬平心中有些失望,历史大势真的如此难以逆转么?
随后又松了口气,无论如何,荀攸和耿忠总算没事,幸好是在北邙山山道上伏杀,一旦失败,逃入山林,董卓骑兵反而不便追赶。
看着身边这些各怀心事的公卿大臣,姬平仿佛一个旁观者漠然而视。
那个肆无忌惮,不重面皮的董卓也该来了吧。
士人们也该尝到他们自酿的苦果了,而得利的将是……他看了看前面的曹操和袁绍,又想到了那不知在何处的孙坚和刘备。
他坐在马上远远望去,此时天色难得放晴,但一场大难的阴云却开始无声无息的笼罩雒阳上空。
姬平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十常侍在北宫抵挡了袁绍等人两天,直到八月二十七日才逃走,董卓是二十八日进入京师。而由于他的缘故,十常侍二十五日逃出宫,此时才二十六日。
但历史的惯性是可怕的,有董卓弟弟的董旻的报信,董卓赶在二十六日准时报到了,即便有荀攸和耿忠的半道刺杀,董卓还是来了。
走了不到两里路,突然整个地面震动起来,姬平高坐马上,抬头看去,但见前方旌旗蔽日,一群骑兵疾驰而来。
群臣大惊,身披甲胄的曹操沉声道:“陛下,是骑兵。”
狗日的董卓来了!
本来淡定的姬平突然紧张起来,远远看着那支骑兵如奔雷袭来的强大气势,又不由大为羡慕,从他们的气势来看,丝毫看不出刚经历过一场刺杀,确实是百战的精锐之兵。
他暗下决心,自己日后定然也要组建一支精锐的骑兵!
当前还是先应对董卓要紧,眼看骑兵就要到眼前,余势不止,姬平心中有些紧张,这董卓该不会是因为被耿忠和荀攸袭击,恼羞成怒想要劫驾吧?
就在这时,前面开路的袁绍一马飞出,厉声喝问:“来者何人?天子有诏,速速退却!”
曹操没有出去,却低声朝姬平道:“陛下,是并州牧董卓。”
姬平点了点头,他也一眼看到了旌旗上绣的大大的“董”字,他不相信袁绍看不到,只是估计袁绍也没料到董卓会在此时进京。
讽刺的是先前何进没死时,袁绍最希望的是董卓进京,但如今何进死了,袁绍却是最不希望董卓进京了。
听到袁绍喝问,那队骑兵倏然而止,旌旗下一身披甲胄的大汉策马而出,声音比袁绍更大:“尔等身为国家大臣,不能匡扶社稷,致使朝纲混乱,天子流亡,又有何颜面让某退兵!某夜行百里,扫退流寇,不顾生死前来护驾,为何要退!”
大汉面上带着一些血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厮杀,他没理袁绍,而是转头看向车驾喝问:“天子何在?”
袁绍面色瞬间铁青,之前他假借大将军之名,又是司隶校尉,自然可以指挥董卓,没料到,如今董卓会全然无视他。
姬平扫过袁绍,默然打量着这个魁梧甚至微显肥硕的大汉,这就是臭名昭著的董卓么?
这是自己和母亲注定的克星。
虽然这两个月来已经颇多布局,但人算不如天算,终究还是遇到了这个祸害,也不知自己能否摆脱历史的宿命?
第二十三章 回宫
“天子何在?”董卓眼睛看着姬平,连问了两句,姬平只是沉默。
董卓只当少年天子看到大军吓破了胆,眼里闪过一丝鄙夷的神色,却不知姬平是看他那幅盛气凌人的模样,懒得理会他。
管什么失礼不失礼,他前世便最讨厌那些盛气凌人的家伙,尼玛,谁欠你钱了?
他没回话,刘协却拍马向前,脆声问道:“来者何人?”
那大汉在马上傲然道:“吾乃并州牧董卓。”
看着二人一问一答,姬平只能暗自苦笑。
很快,董卓佯作慌忙下马,拜于道左。
这时,刘协又不断抚慰董卓,言语极有分寸。便是姬平也不由赞叹,刘协确实是个天才般的人物,情商智商双高,即便自己前世**岁那会,也远远不如这个弟弟。
离得近了,姬平也看清楚了董卓的模样,约莫四五十岁左右,面目粗犷,粗眉细眼,隆鼻阔嘴,也许是本性,也许是久经沙场,面上总带着几分煞气,如果不是有些发福臃肿,倒也算虎背熊腰,身形魁梧。
扫过不远处那支骑兵,姬平注意到董卓所带骑兵的阵型有些杂乱,还有不少士兵受伤,看来确实刚经历了一次战斗。
他看向董卓,沉吟了下,缓缓开口道:“肿将军,看情形,你们似乎遇到了袭击?却不知何人敢在京畿重地袭击肿将军?”
听到姬平询问,董卓扫了一眼旁边的袁绍,眼中闪过一丝狰狞,哼道:“臣日夜兼程前来迎驾,不妨被宵小偷袭,不过臣率领的湟中义从战无不胜,忠心护驾,又岂会让奸人得逞!”
从神情看,显然刚才董卓吃了不小的亏。正如荀攸所说,董卓这厮着急着过来迎驾,根本不妨半道埋伏,不过他还是命大,看上去只是折损了一些士兵,自身全无大碍,却不知道耿忠他们有没有伤亡?
姬平紧紧盯着董卓,肃声道:“不知肿将军可曾捉到贼人,敢在京畿重地袭击重臣,实在胆大之极,定要重罚!”
董卓老脸抽搐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后怕,又扫了一眼袁绍,森然道:“那些贼人用的都是弩箭,又散入山林,臣心忧陛下安危,没去追赶,不过臣自然会查个彻底!”
还好,耿忠和荀攸等人并无伤亡,姬平心中松了口气,又不由有些好笑,看来这董卓把这屎盆子扣到袁绍头上了,倒也有趣。
他抚掌赞道:“肿将军之忠贞,真天日可表,万古之人所不及也,远在雒阳之外,救驾也不比住在城中的诸位公卿大臣晚多少时辰。”
董卓一愣,他没听出来姬平这句话是赞赏还是别有意味,但那帮大臣中却有不少人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得极为精彩。
一旁的卢植看向姬平,想到他昨晚所说,眼里所有所思。
这时,董卓又开口道:“陛下,臣姓董,非种。”他显然是想起了姬平几次开口都提到了“肿将军”。
“没错啊。”姬平装作一愣,笑道:“将军字仲颖,唤作肿将军也没错啊。”
董卓面皮禁不住抽搐了一下,一旁的公卿大臣也不由眼神发直,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称谓还有这种叫法的,不过看了看董卓“肿大”的身躯,一时神情也有些怪异。
姬平说罢,便没有再理会董卓。
而董卓有大军在手,完全代替了先前的袁绍唱了主角,在西凉数千骑兵的拥簇下,一行人各怀心思,浩浩荡荡的赶往雒阳。
一路上,董卓派人在前面开路,四面打探,严密戒备,显然是先前的伏杀让他心有余悸。
董卓自己,则在姬平身后与刘协并马而行,言语对刘协极为亲近。
上午巳时到了雒阳,董卓将大军屯在宫城外,谨守七处宫门和两宫中间的阁道,自己则带着数百兵士离去,并没有跟随姬平入宫。
经历了一场大变,宫门殿墙上到处都是暗红的血迹,弥散着一股血腥味。四面有不少士兵正在收拾惨死的宦官和宫女的尸体、滚落的头颅和残肢断臂。
眼前的惨象和刺鼻的血腥味让姬平忍不住想要作呕,这些被乱兵杀死的宫女和宦官很多都还年不满十五,让他心中极为愤怒,此时此刻,他才更为深刻的感受到了乱世的残酷。
袁绍等注重名声的士人尚且如此,那些肆无忌惮的军阀又该何等的草菅人命。
十常侍被士人诛杀了,但带给天下和百姓的并不是希望,而是更加阴霾的黑暗。
姬平不忍多看,加快了脚步,到了南宫的长乐宫,他见到了母亲何后,心中不由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母亲没事。
何后一看到姬平,就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这一日一夜间,接连惊变,两个兄长何进何苗先后被杀死,儿子也是生死未卜,让她心中受尽了煎熬。
姬平忙宽慰着母亲,同时也纳闷着董卓居然没擅闯皇宫,而是留在了宫外。
不过趁此机会,他急忙询问何后:“母后,鸩毒有没有解药?”
鸩毒是宫中最常用的**,如果没记错的话,历史上他被废了以后,母子二人先后都死在了鸩毒之下。
看着何后愕然的神色,姬平低声道:“董卓此人野心不小,又极为凶残,如今他兵镇京师,须要防备他们对我母子不利,一杯鸩酒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一路上已经想了很久,如果没有解药的话,他就要让耿忠强行动手了,或许会有些凶险和意外,但也顾不得那么多。
何后面色苍白,咬牙道:“鸩毒有解药,不过一旦种了鸩毒,便是服了解药,也是余毒难消,只能保得不死,身子会差了很多。”
姬平听到有解药,顿时松了口气,又道:“孩儿幼时在史道人家长大,而史道人最擅长用毒解毒,孩儿也懂得一些解毒之术,母后且先令人偷偷取来解药,以防万一,再取一份鸩毒,孩儿琢磨琢磨。”
他此时有些后悔没早日研究这鸩毒,也没料到这解药还有副作用,只这一两日功夫也不知成与不成。谁有能料到他准备了这么多,这一次还是出了意外,没有能逃出皇宫。
何后咬牙点了点头,又担忧的看向姬平:“鸩毒其毒无比,皇儿须要小心,也不要顾念于我,我当年毒死王美人,今日便是被毒死,也是天理报应。”
姬平紧紧抱住何后,低声道:“母亲莫要多想,只要孩儿在,定要让你逃出去,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都怪我,要不是我,皇儿早就逃出去了。”何后禁不住呜咽起来,姬平本已逃走,如今又回来,知子莫若母,她自然知道姬平是为了她才回来的。
姬平忙安慰的笑道:“孩儿日前随十常侍逃走,得知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宫外,又让耿忠从密道潜入北宫,挖通南宫,如今董卓兵力不足,宫中宦官又皆尽灭绝,朝事集聚在南宫,北宫必然空虚,一旦有机会,我们便立时逃走。”
若不是董卓直接守住了阁道,他此时就想带着母亲逃往北宫,进入西苑密道。
何后眼中露出一丝喜色,反过来安慰姬平:“皇儿也不要多想,有满朝公卿在,董卓未必敢肆意妄为。”
姬平摇摇头,又提醒了何后一句:“让舞阳君尽快离宫,否则必有大难。”
他虽然不喜欢舞阳君,但毕竟是也算是何后的母亲,能提醒便提醒一下。
很快,有何后亲信的御医偷偷送来两瓶解药和一小瓶鸩毒,那小瓶鸩毒姬平留下了,解药他和何后各自贴身藏了一份。
与此同时,皇宫东门外,大将军府。
这里本是何进生前处理军务的地方,如今却是董卓坐在上首。
下面依次是他的弟弟奉车都尉董旻、谋士李儒、心腹爱将徐荣、胡轸、段煨,侄子董璜,还有杨定、李蒙、华雄、李肃等一众中层将领。
董卓沉声道:“如今吾婿镇守河东,我等已入京师,不过急行之间,只带了三千兵马,先前又在北邙山遇到埋伏,折了数百兵马,而京师却有丁原、袁绍、袁术、曹操、鲍信、北军五营、左右羽林加上何进部曲,不下一万五千兵马,一旦反对我等,却该如何行事?”
出身凉州大族的胡轸一向性子急躁,当即大叫道:“主公,那些软脚兵怎能比得上我凉州铁骑,儿郎们哪个不是以一当十,便是三千也足以对付他们三万!”
董卓大笑道:“文才所言甚是,只是我大好儿郎却不能白白与他们死拼。”
一旁的李儒看出了董卓实是心有惧意,忙开口道:“主公,儒有一计,一可令袁绍等人惊惧不敢言,二可轻易收得数千兵马。”
董卓不禁拍案起身,喜道:“文优快快讲来。”
李儒抚须道:“其一,主公可令三千步骑大张旗鼓入城,待到今夜再悄悄出城,明日再大张旗鼓入城,而后每隔三四日便出城一次,入城一次,伪装大军源源不断开赴而来,如此,袁绍诸人必然惊惧不敢妄动。”
董卓抚掌大笑:“文优此计甚妙,便依文优所言。只是,文优所说的数千兵马又从何而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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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董卓的手段
李儒转头看向一旁的董旻,道:“日前何进身死,车骑将军何苗也被二将军与何进部曲吴匡联手杀死,如今何太后回宫,吴匡等人定然怕何太后问罪,此时正是惶恐不安,只要主公派二将军前去说合,立时便可收了这三千兵马,不费吹灰之力。”
“哈哈哈哈!……”董卓忍不住拍着李儒的肩膀大笑道:“文优真某之子房也!”又看向一侧的二弟董旻,笑道:“叔颖,还不快去依计行事?”
董旻领命而出。
董卓欢喜的徘徊了两步,又皱眉叹道:“如今京师诸将皆不足惧,唯有执金吾丁原手下三千并州精锐,是某心头大患。昔年某曾征战并州,识得丁原手下一人,姓吕名布字奉先,被称为“飞将”,有不世之勇,某恨相见迟,久思而不得,如今有他在丁原手下,实在难图丁原。”
这时,又一人出列道:“主公勿忧,吾有一计,可降吕布,图丁原。”
董卓视之,却是手下都尉李肃,这人是并州五原人,自称是李广后人,与那吕布倒是同乡,颇为勇武,也有些小智谋,不由心中一动:“不知汝有何计谋?”
李肃道:“某与吕布同乡,知其勇而无谋,愿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杀了丁原,拱手来降主公。”
董卓大喜:“某亦知汝与吕布素来交厚,未知汝何以说之?”
李肃拱手道:“凡猛将必爱好马,主公有名马‘赤兔’,日行千里。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吕布来投后,主公须重用之。某更进说词,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矣。”
“赤兔?”董卓面露不舍之色,看向一旁的李儒:“文优,依你之见,不知此计可行否?”
金珠倒在其次,唯有赤兔马乃得自西域的名马,世间少有,又是董卓的坐骑,他甚为不舍。
李儒劝道:“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主公如今乃并州牧,官秩本在丁原之上,加以名马金珠笼络,恩威并施,吕布焉能不服?”
“好!”董卓便不再犹豫,大手一挥,令人取来赤兔与财物,让李肃暗中行事。
李儒又交代李肃:“此行不须过于隐秘,可使丁原暗中知之,丁原素来粗略无谋,一旦得知,定会责问吕布,必使吕布心向主公。”
一旁董卓听得忍不住抚掌大笑,诸将也不禁赞叹李儒多谋。
李肃走后,董卓长舒了口气:“依诸位之计,只消除了丁原,震慑余子,京中之事当无大碍,天子自在吾掌控之中,到时候与诸位共图富贵荣华!”
众将大喜,连连道贺,他们都是来自凉州边地,哪曾见过雒阳的繁华,都是眼热不已。
用过午饭,姬平正在研究鸩毒和解药的方子,依旧担任黄门侍郎的荀攸突然进宫,偷偷给他传来了一个消息,何进与何苗的部曲全部投靠了董卓,被董卓收编。
姬平一惊,这才明白董卓为什么不急着进皇宫了,原来是去收编何进何苗的部曲了。
他不认为董卓有这个手段,出计的应该是董卓的头号谋士,李儒。
接下来,恐怕董卓该收编禁卫军了。
半个时辰后,董卓突然闯入长乐宫,询问北军射声营的下落,姬平只说是遵照他的命令,渡河寻找妃子唐婉去了。
收编了何进何苗的部曲后,董卓此时底气大长,对姬平这个天子也没那么恭敬了,听到姬平所说,不由冷哼一声,不过射声营为天子禁卫,执行天子的命令并没什么错,他虽然不满,却也无话可说。
姬平也不怕董卓怀疑什么,日前荀攸和耿忠伏击董卓,用的是弩箭,而射声士用的是弓箭,武器并不同。
接着董卓又以天子得脱大难为由,奏请何后和姬平召开朝会。
在朝会上,董卓和太傅袁隗同时上奏,要求将年号改为昭宁元年,大赦天下。又以连续下雨三月为由,罢免了三公之一的司空刘弘,由董卓自己担任司空。
又免去了三公之一的司徒丁宫,左迁为尚书。
没有何进的支持,又有太傅袁隗帮衬董卓,满朝公卿大臣沉默不言,何后孤掌难鸣,只能同意。
姬平如同傀儡一般,透过冕冠上垂下的冕旒看着董卓。他揣摩着董卓的意思。
董卓为并州牧,本该赴并州上任,留在京师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要自任司空,名正言顺的留在朝中,掌控大权。
接着又有尚书上奏,天子六玺俱全,唯传国玉玺丢失。
姬平只说是被十常侍夺去,不知所踪,实际上,他早将玉玺交给了唐婉随身携带。
当天夜里,姬平彻夜未眠,研究着鸩毒和解药的方子,他必须确保这解药有效才行,否则一个意外,母亲就可能身死,实在马虎不得。
同时他见到了偷偷潜伏过来的耿忠,耿忠已经带着三百多名冗从开始挖掘地道。十常侍之乱时,耿忠趁机收拢宦官,如今他带领的冗从已经有三百多人。
只是皇宫之下,都是夯土,极为坚固,虽在两三丈之下,但也不太好挖,而且他们第一次干着活,方向不好掌控。
姬平也没办法,便让他们分开人力,几路分挖,或许有的地方会好挖一些,而这样三百人也能腾挪开来。
第二日,荀攸再次传来消息,董卓挑拨丁原部将吕布杀了丁原,收编了丁原的人马,势力更大。
姬平暗叹,吕布反水,丁原被杀,其中有何内幕他不知道,但结果他前世就知道了,可是也无法提醒丁原,否则只会把自己陷进去。
因为他听张辽说过,丁原其人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大老粗一个,有几分匪气,对部下也一般,动辄打骂,这种人,你要和他谋士,八成被坑死。
何况董卓手下还有一个绝顶谋士李儒在,对付一个丁原,拉拢一个吕布,自是手到擒来。
紧跟着,司隶校尉袁绍畏惧董卓之势,挂印东门逃出雒阳。原本奉何进之命到泰山募兵的鲍信回来又走了。
姬平忍不住暗怒,京师形势落到这个地步,都是起因于袁绍等士人,如今袁绍看到形势失控,倒是拍拍屁股走了,留给雒阳百姓和天下的却是一场惨祸!
第三日,董卓上奏,任命虎贲中郎将袁术为后将军,明升暗降,褫夺了袁术的虎贲军,袁术逃出雒阳。
紧跟着,董卓任命典军校尉曹操为骁骑校尉,典军校尉掌握兵权,骁骑校尉却是虚衔,曹操逃出雒阳,董卓又褫夺了曹操的军队。
至此,董卓完全掌握了雒阳的军队。
姬平冷眼旁观,也不由暗惊董卓的手段,这些士人好不容易才掌控的武装被他一番连消带打,一一夺去,全无反抗之力。
他一边也在暗中准备,这几日董卓还不敢过于放肆,他在宫中的行动并没有被约束太紧。
期间,他查阅了关于怀陵令段谨的一些资料,他对段谨的身份一直很好奇,此人虽然年龄不大,但身上却又一种久经沙场的气势,这一查,愕然发现,原来段谨竟然是一代名将、故太尉段颎的嫡孙。
提到段颎就不得不提到羌乱,终东汉一朝,南匈奴内附,而羌乱则成为最大的边患,因为地方官吏处置不当、加之羌族民风剽悍,羌乱持续长达近一百四十年,为了平乱,耗资巨大,几乎拖垮了东汉。
而凉州三明皇甫规、张奂、段颎,甚至包括董卓,都是因为羌战而出名。其中又以段颎军事能力最强,作战勇猛,戍边征战十余年,与羌人作战达一百八十次,斩杀近四万人,最终平定西羌,又击灭东羌,以功新丰县侯,食邑万户。
后来段颎入朝,因为主张“杀伐”而被士人排斥,便投靠了王甫等宦官势力,官至太尉,十年前,王甫等宦官被诛杀,牵连到段颎,段颎在狱中服鸩自尽,家属也被流放边境。
没想到,段谨这个怀陵令居然是段颎的嫡孙,听之前张让所言,应该是他保了段颎这个嫡孙,留在了雒阳怀陵,或许其中也不乏灵帝默许的意思。
姬平翻看了故太尉段颎的文献,愕然发现,段颎也曾担任宪陵园丞、阳陵令,如今他的孙子段谨也担任了怀陵令,他们爷孙倒是都有这番经历。
知道了段谨的背景,姬平心中不由放心了,无论如何,段谨绝不是与袁绍等士人一个路子的。
想了想,回宫后第三天黄昏时,姬平让耿忠传令,让段谨派来两百名亲信壮卒帮忙挖地道,有了他们的帮忙,速度快了很多。
只是雒阳皇宫号称九六之城,东西宽有六里,从西苑地道到永安宫也有两里多,一时哪能挖得到。
大将军府,董卓踌躇满志的高坐上首。下首多了几人,其中一人身形高大,英气勃勃,手持一杆方天画戟,正是被策反过来的吕布。
“哈哈哈哈!”董卓环顾堂下,大笑道:“有诸君相助,又有奉先来投,何愁大事不济!某已认奉先为义子,汝等当畅饮贺之!”
众将多半都是举杯高饮,随意附和着,看着吕布眼里多半都有不服之色。
第二十五章 被废
如今董卓手下有三个派系,凉州军、雒阳军和并州军。
凉州军是董卓嫡系,将领都是出身凉州的桀骜不驯之辈,对吕布一个并州外来户受到董卓信重自然心生排斥。
而新归附的雒阳军自然也与并州军暗中较量。
对于众将的反应,吕布仿佛全不在意,他只在意董卓的态度,当下恭敬的向董卓敬了一杯酒,朗声道:“孩儿自当为义父的大业赴汤蹈火,一马当先!”
“好!好!”董卓大笑着举杯一饮而尽:“吾素知奉先之勇,天下无匹,如今朝中不少小人暗中图谋于吾,吾便将这条性命交予奉先保护,待朝堂大定,吾自有重用,封侯拜将只在时日。”
吕布低着头,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抬头宏声道:“义父且放心,有孩儿在,天下又有谁人能伤及义父!”
众将退下后,董卓将李儒留了下来,突然开口道:“吾欲废了天子,立陈留王,如何?”
董卓原本也以为当今天子懦弱,但自北邙山迎驾以来,他却发现,自己完全摸不准少年天子刘辩的性子,似乎很怯懦,又似乎城府很深,每次与天子见面,他总有一种被看透的感觉,浑身不自在。
所以他决定废了天子,立陈留王为帝。
李儒似乎早就料到董卓的这个想法,笑道:“主公何须迟疑,宜当速速行事。”
董卓不料李儒完全赞同他的想法,要知道自古以来,废立都是大事,无不慎之又慎,不禁又迟疑道:“吾虽尽掌京师重兵,但行废立之事,恐怕那些朝堂士人会反对,日后不好行事。”
李儒摇头笑了笑,一针见血的指出:“十常侍之乱,实是袁绍等士人挑起,如今大将军何进、车骑将军何苗皆尽被杀,而何太后还在当政,那些士人正是疑虑重重、进退两难,当今之时,恐怕天下士人正翘首以盼主公行废立之事!”
“哈哈哈……”听李儒这么一说,董卓心中疑虑尽去,忍不住大笑起来:“此事定矣!吾明日便召集百官商议废立之事。”
满饮了一杯酒,董卓又问李儒:“废立之后,天子和太后该当如何处置?”
李儒掐须沉吟道:“废帝不可杀,行事太过则破了士人底线,须缓缓图之,拘禁起来便可,何太后却要尽快除掉,以安士人之心。”
董卓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回宫后第四日,姬平从荀攸那里得知,董卓召集百官商议废立之事,百官无一反对,历史上唯一一个反对的卢植,似乎也因他前几日的话,保持了缄默。
姬平心中明白,董卓如今已经全然掌控雒阳,他这个皇帝就要做到头了。
这几日董卓屡屡来见他,越发盛气凌人,令姬平厌恶至极,不过他姬平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当下便为董卓准备了一份礼物,只待这厮收取。
时间很快到了九月初一,董卓一早便带着十多个侍卫进宫来见姬平,让他召开朝会。
一路上,董卓大摇大摆地与他这个天子同步并行,看姬平面无表情,全无惧意,董卓有些无趣,突然一把拎起他,冷笑道:“天下之主,本当由贤明之人来做,你父亲灵帝昏庸,令人愤毒,你们母子无能,致使十常侍乱政,天下愦愦,汝何以奉宗庙,理当退位让贤。”
当着十多个侍卫被董卓像一只小鸡一样拎着,姬平心中极是屈辱和愤怒,但现在还不是反抗的时候,他深吸了口气,也不挣扎,他知道此时自己挣扎只能让董卓看笑话,当下只是淡淡的笑了笑:“你看中的是我弟弟陈留王吧,肿卿是贪他年幼好控制,还是认为他聪明堪当大任?”
如今董卓是司空,三公之一,自然由“肿将军”上升到“肿卿”了。
董卓肆无忌惮的笑道:“董侯聪明倒也未必,有人小事聪明大事糊涂,不过,要是董侯也不堪辅佐,那你们刘家的种也没必要留下来了。”
“还有,本公如今是司空,不要再唤本公仲卿!”说到这里,董卓一把将姬平丢在地上,眼里杀机尽显。
姬平起身掸了掸土,依然心平气和的道:“肿卿,你想做霍光、伊尹,名传万世?还是想效法王莽,取而代之?不过现实和理想总是有很大差距的,那帮士人未必把你放在眼里,或许,真正让天下大乱的反倒是肿卿。”
他心中笃定,至少在废帝之前,董卓是绝不会杀他的。
“哈哈哈!”董卓盯着姬平看了一会,突然仰天大笑:“本公如今掌控天下精兵,湟中义从战无不胜,又折节下交,笼络天下士人,他们岂敢有二心?待本公为党人平反之后,天下大治,只在指掌耳!小儿便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姬平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此时的董卓或许真心想要做个中兴名臣,但他的出发点就不对,他一心追求的是名望,是跻身于士人之列,或者置身其上,而从来没有想过,要治天下,首先是要安抚天下百姓。
百姓不安,天下不安,百姓安,天下自安,他视百姓生命如草芥,又怎能成就什么大事!
崇德殿上,公卿大臣齐聚,何后在姬平身后垂帘而坐,姬平放眼望去,他没有注意董卓,而是看向董卓身后。
令他奇怪的是,并不如历史所说,董卓身后没什么吕布,随即他不由失笑,这毕竟是大汉朝堂,董卓初来乍到,此时还没那么张狂,随意就携带保镖上朝。
不过他再往后扫去,却在群臣之末看到了一人,那人大约三十多岁,身形高大,相貌英俊,器宇轩昂,束发戴冠。
姬平几乎第一时间就肯定了,这必然就是那马中赤兔,人中吕布了,那个传说中的三国第一猛将。吕布并没有携带什么方天画戟,朝会之时,严禁百官携带武器,还要脱去鞋履,吕布又哪能携带武器。
不过让姬平骇然的是,吕布这厮身材极为高大,绝对在两米以上,只是站在那里,自然就有一股气势散发开来。
吕布似乎是第一次参与这么高档次的朝会,昂首挺胸,左右顾盼,显得神采飞扬。
“轻佻!”姬平撇了撇嘴。
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吕布这厮确实极有男人魅力,让人不得不嫉妒。
姬平转头看向那群臣子,殿中除了吕布,就卢植个子最高,如鹤立鸡群,不过群臣中多了不少生面孔。
前两日,荀攸便告诉过他,董卓进京后,一方面全力收拢兵权,一方面则在大力笼络士人,辟召不少名士为官。
有名震天下的文学大才蔡邕拒不应召,董卓大怒,立时摆出一副**嘴脸,一句“你不来老子杀你全家”,吓得这帮士人纷纷而来。
如今的士人早没了党人当年的骨气。
董卓的另一边,也有一个人,正是九岁的陈留王刘协。
刘协似乎感受到了姬平扫过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一眼,急忙低下了头。
朝会开始,司礼官还没有发话,董卓便手持一份诏书,大步迈出,走上殿台,掀开垂帘,把诏书放在何后面前,让她用玺:“太后,还请下诏!”
姬平回身侧头看去,只见母亲看完诏书,身子轻轻颤抖着,紧咬嘴唇,面色惨白,看了一眼下面低头不语的满朝公卿大臣,嘲讽的笑了一声,又看向他,眼里满是悔恨和无助。
他忙向母亲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用玺。
他早料到这一天,也多次向何后说过,只是何后一直认为那些公卿大臣不会屈从于一个西凉的武人。
何后抬头看了面前凶神恶煞的董卓一眼,咬牙用力加了玺印。
董卓大笑一声,大步下了台阶,将诏书丢给一旁的尚书韩馥,道:“宣诏。”
尚书台分六曹,每曹都有一名尚书,官秩六百石,共六人,如今卢植、韩馥、原司徒丁宫、周毖都任尚书。
韩馥看了一眼董卓,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忙读道:“孝灵皇帝不究高宗眉寿之祚,早弃臣子。皇帝承绍,海内侧望,而帝天姿轻佻,威仪不恪,在丧慢惰,衰如故焉;凶德既彰,淫秽发闻,损辱神器,忝污宗庙。皇太后教无母仪,统政荒乱。永乐太后暴崩,众论惑焉。三纲之道,天地之纪,而乃有阙,罪之大者。陈留王协,圣德伟茂,规矩邈然,丰下兑上,有尧图之表;居丧哀戚,言不及邪,岐嶷之性,有周成之懿。休声美称,天下所闻,宜承洪业,为万世统,可以承宗庙。废皇帝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
姬平虽然不太懂文言文,但也听懂了诏书的大意,是说他天生举止轻佻,缺乏君王应有的威严,在为先帝守丧期间,没有尽到作儿子的孝心,懒散怠慢,甚至做出**的行为,人所共知,有辱社稷和祖宗,因此将他废黜。而何后教子无方,又逼死董太后,所以要求何后还政。反之他九岁的弟弟陈留王却是各种贤明,故另立陈留王为帝。
他忍不住就想一口呸在董卓脸上,说他举止轻佻也罢,可是说他**,这纯粹是扯淡!
除了文萝,他还没沾过荤腥,多纯洁的一个人哪。
董卓此刻傲睨百官,恐怕也想不到被废掉的天子正在为这一个小问题诅咒他。
韩馥读罢诏书,满朝公卿缄默不语,他们是士人,向来忠君,谁也不敢出头赞同废帝一事。
姬平忍不住暗骂一声,要废便废,扭扭捏捏做什么,这些士人,难怪成不了大事!
这时,一人大步走出,高声道:“自古废立乃国之大事,昔日太甲既立不明,昌邑罪过千馀,故有废立之事。今陛下登基不过半载,富于春秋,行无失德,岂可废嫡立庶,行此大逆之事!”
第二十六章 闹剧
走出来反对董卓废帝的正是尚书卢植,姬平不由苦笑,没想到卢植终究还是站出来了。
看到居然有人反对,董卓登时老脸发黑,看向卢植,眼中杀机毕露,暴喝道:“卢植,尔安敢阻拦国家大事!谓某刀为不利乎!”
卢植环顾一周,看满朝公卿都是沉默不语,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和茫然,随即又看向董卓,冷笑道:“董卓,尔既行此大逆之事,可斩吾头!”
董卓勃然大怒,喝道:“来人!把这老匹夫拖出去砍了!”
眼看满朝公卿竟然对董卓要处死卢植一事还是缄默不语,姬平心中顿时有些着急,便要开口阻拦,虽然不一定有用,但他怎能看着对他们母子有恩的卢植被董卓处死。
他此时下定决心,便是与董卓闹翻,也要护了卢植。他不信董卓敢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对他这个天子动手,若是中规中矩行废立之事还好,士人会保持沉默,若是敢当朝殴打诛杀天子,这绝对是打士人的脸。
不过一旦闹掰了,纵然朝堂上没事,退朝后,他和何后就有些危险了。
但此时哪能顾及那么多,他性子虽然温和,但向来是个有恩必还的人,便是拼死一搏也不做那忘恩负义之辈,正要起身开口,朝臣中一人走出,朗声道:“卢尚书海内大儒,人之望也。今若害之,天下震怖。”
看到董卓面色微微缓和,姬平心神微松,仔细看去,这人约莫五六十岁,满头华发,面目儒雅,他却从来没有见过,应该是董卓新召辟的士人,否则也不会听他一句劝阻就作罢。
这时又一人上来附和劝阻,却是议郎彭伯,卢植的门生故吏。
董卓冷哼一声,道:“卢植阻拦国计,可免一死,但不可再任尚书之职。”
姬平听到卢植保住了性命,彻底松了口气,又不禁感叹,卢植向来在士人中声望极高,但或许士人们怨恨他多事找回了自己这个天子和何后,满朝公卿竟然只有两人开口保他,士人一旦有派系之分,竟然如此冷酷。
看着董卓上蹦下跳,他心中暗恨,虽然他不愿意做这个天子,但毕竟现在还是天子,让一个大臣当面跋扈的蹦来跳去,实在憋气。
卢植被免,董卓再次大声道:“皇帝暗弱,不可以奉宗庙,为天下主。今更立陈留王,何如?”
满朝公卿噤若寒蝉,这时又一人快走出来,却是尚书丁宫。
董卓面色大变,他前两日刚废了丁宫的司徒之职,难不成这家伙也要反对自己。
不料丁宫径自走到了殿下跪坐的陈留王刘协面前,伏拜在地:“天祸汉室,丧乱弘多,昔祭仲废忽立突,春秋大其权,今大臣量宜为社稷计,诚合天人,请称万岁。”
这丁宫前几日刚被董卓免掉司徒,如今倒是第一个出来阿附董卓废帝的,姬平撇了撇嘴,对这人也不知说什么好,骨气都被狗吃了!
看到丁宫居然是第一个赞同废立的,董卓大笑一声,也不再多问群臣,拉起陈留王刘协,大步走上殿来。
与此同时,站在大臣前面的太傅袁隗也从另一侧趋步走上殿来,到了姬平身边,解下他佩戴的天子之玺,奉给一旁的陈留王,也就是新的皇帝,又走到姬平身边,低声道:“弘农王,请下殿拜见陛下。”
姬平随着他起身,轻笑一声:“太傅,你们士人一番计议的结果就是如此麽,真是让我长见识了。”
袁隗有些惊愕的看了姬平一眼,老脸抽搐了一下,随即又转过头,沉默不语。
他自认为教过天子读书,对天子极为了解,却没料到天子似乎看透了这一切背后的玄机。
下殿十几个台阶,姬平看袁隗走的太慢,有些不耐烦,快走两步。
扑通!袁隗一个不稳,从台阶上翻下来,先是一个大马趴,又闹了个四脚朝天。
满朝公卿看到这一幕,面面相觑。
新天子刚登基,身为太傅的袁隗就来了这么一出,似乎不是什么好兆头。
就连董卓也不满的哼了一声,面沉如水。
姬平撇了撇嘴,利索的拎起袁隗,随后转身朝殿上行了一礼:“臣刘辩拜见陛下!”
满朝公卿大臣正自嘀咕,看到这一幕都是一愣,便是董卓也呆了一下,他们没料到姬平动作如此利索,似乎由天子变成臣子毫无芥蒂和不适。
随即不少人心中升起一股寒意,他们偷偷看向姬平,眼里神色很是怪异,这个废天子似乎不是那么简单,不是传言的那么懦弱。
从天子到臣子,这份淡然和洒脱,便是他们也远远自叹不如。
垂帘之后,何后看到本是天子的儿子下殿转拜弟弟刘协,却忍不住哽咽起来,眼泪直落。在姬平的提醒下,这一幕她已经有预料,但事到临头,她还是为儿子感到心酸和悲痛。
“王兄快请起。”刘协看到姬平拜下,慌忙就要站起身来,声音带了几分颤抖,直到董卓一声冷哼,刘协才再次坐下,神色颇是复杂。
接下来,刘协又将年号改为永汉元年,又是一番大赦天下,百官朝拜恭贺新帝继位。
前前后后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礼毕,董卓看了一眼帘后坐的何后,再次上奏:“太后迫永乐宫,至令忧死,逆妇姑之礼,不宜居长乐宫,当迁往永乐宫。”
既然已经收拾了姬平这个天子,对于何后,董卓自然也不放过。
“果然是永安宫。”姬平却松了口气,耳边听着刘协那声“准奏”,看着董卓就要上殿去拉母亲,他下垂的手舞了个花。
哗!一物品从大殿梁上落下,正砸在志满意得的董卓头上。
“有刺客!”董卓暴吼一声,跌坐在地。
满朝公卿登时乱了起来,群臣之后的吕布几步冲上前来,急忙护住董卓。
众人急忙抬头看去,却是殿顶垂下一条布幅,上面写着一些字。
吕布松了口气,忙扶起董卓:“义父,没事,只是一卷布帛而已。”
董卓大叫:“奉先吾儿,快看大梁上可有刺客?”
众人闻言纷纷抬头,却看不到梁上有任何人影。
董卓这才松了口气,似乎觉得颇为丢脸,哼了一声,正了正衣冠,扫了一眼朝臣,傲然看向那条布幅。
上面工整的写着几排大字,却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种书法。
众公卿看了看,随即各个面色古怪,都急忙低下了头。
不少人却斜着眼睛偷偷看向董卓。
那条布幅上赫然写着:
董卓有妻,貌美如花,卓为考察众将是否忠心,日夜苦思,乃出妙策。一夜,他宴请牛辅、董越、吕布、徐荣、胡轸、华雄、李傕、郭汜诸将,酒酣之时,卓在妻乳处涂上黑灰,令妻当众除去衣服,而后熄灯。片刻,灯亮。卓一一看去,却见众将之中唯有吕布手无黑灰。卓大喜曰:唯吾儿奉先可信也!吕布一笑,众将皆倒,只看,齿黑!
下面署名:苍天没死,袁绍在此。
董卓看完,一个踉跄,眼前险些一黑,老脸一阵青一阵白,随即眼里爆射出无边的愤怒和杀机。
这时吕布在一旁低声问道:“义父,孩儿不识许多字,但这布幅上似乎有孩的名姓。”
“噗嗤!”下面大臣中有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姬平也不禁想笑,这吕布还真是个补刀的高手,据说他之前在丁原手下担任过主簿,也不知怎么干的,居然不识的几个字。
“啊!——啊!——”董卓一把推开吕布,疯狂踢打着身边的官员,大声咆哮着:“是谁?是谁!如此戏弄本公!袁绍小儿,吾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众公卿大臣看董卓暴怒,都是噤若寒蝉。
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一幕,众人心中都极是惊异,貌似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天子登基大典上就没发生过这种事!
貌似一力主导此事的董卓就要成为天下笑柄了!还有他身边的吕布……
“呵呵……”就在这时,殿中一个声音突兀响起:“好字!真是好字!”
“噗!”又有几个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大殿之中登时瓮声一片,都看向那个正击节赞叹的儒雅老头,正是先前第一个为卢植出头的大臣。
“蔡邕!”董卓冲过去一脚踹倒那儒雅老头,厉声大吼:“尔欲作死乎?”
姬平好奇的看了那老头一眼,原来他就是蔡邕,他在宫中看过蔡邕的文献,但并没见过本人,他还知道,蔡邕有个女儿蔡琰,是难得的才女,可惜日后命运悲惨。
“咳咳……董公……这字……”蔡邕被踹倒在地,咳嗽了两声,啜喏着:“真前所未有,千万……不要毁去。”
一旁的姬平看着这一幕,面色不变,肚子里却直抽筋,几乎笑岔了气。
他本以为吕布是个补刀的高手,没想到蔡邕更强大!
只是据他所知,蔡邕曾极力反对灵帝建立的鸿都门学,而鸿都门学便是注重书法,没想到这老头如今竟然说出如此之话。
难道自己的字的确很出彩?他下意识的去摸鼻子。
“啊!”董卓老脸发黑,怒吼一声,挥起拳头要朝蔡邕面目打去。
坏了!蔡邕这老头刚救过卢植,可别让董卓伤了他的性命。
姬平忙又一舞手,哗!那条布幅落了下来。
暴怒中的董卓吓了一跳,急忙后退两步。
众朝臣也是一惊,一些反应快的人顺着落地的布幅急忙抬头看去,登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二十七章 时不在我
“蛇!蛇!”不少公卿大臣惊慌大喊,吓得瘫倒在地,殿中登时乱成一团。
便是勇猛如吕布,一抬头,也看的面色大变。
但见大殿横梁上,一条手臂粗的大青蛇盘绕着,如同一条绕柱青龙,也不知有多长,碗口大的蛇头倒垂下来,冷幽幽的盯着众人,嘶嘶吐着血红的信子。
今日朝堂的种种诡异,让众朝臣心中不由发寒。这幕后究竟有什么黑手?还是他们废立天子,导致天降异端?
这个时期正是天人感应学盛行,天象昭示**,他们心中不由不打鼓。
“快跑!”不知谁喊了一声,殿中满朝公卿一颗心早已绷紧,此时听得一声,登时再不顾什么礼仪,一窝蜂涌向大殿门口,争先恐后的逃了出去。
在乱哄哄的朝堂中,姬平一眼看到了不远处董卓背对着他,吕布又在抬头看蛇,想起先前自己被董卓这厮随意拎来拎去,姬平顿时恶上心头,当下毫不犹豫的跨过去两步,抬起腿,猛力一脚踹在董卓肥大的屁股上。
嗷呜!正自仰头看蛇的董卓痛呼一声,朝前冲了几步,向吕布扑过去,吕布下意识一闪,董卓一个大马趴扑倒在地。
看到向来嚣张跋扈的董卓如此狼狈,姬平心中大感快意,他装作受到惊吓慌忙逃跑的样子,朝董卓倒下的方向冲过去。
董卓被踢的倒地,又惊又怒,正要起身,又被路过的姬平一脚踏在屁股上。
姬平本想一脚踏断董卓的脊椎,不料董卓命大,正好向前爬了一下,他便踩偏了,不过他修炼御龙经,力气本就不小,这一脚他又用了全力,耳边只听到董卓嗷呜一声,扑在地上翻滚。
而姬平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自己踩了人,径自跑往殿上垂帘之后母亲何后所在的地方。
“义父!”吕布虽然武艺高强,但没带武器,也不敢独自面对大蛇,他正小心翼翼的防备着蛇袭击,突然听到董卓惨叫,转头就看到董卓倒地,急忙扶起董卓,却看到董卓面色惨白,嘴角流血,忍不住一声惊呼。
董卓被吕布扶起,却忍不住捂住下体,老脸抽搐着,扫了四下慌忙逃窜的朝臣,刚才慌乱之中也没看到是谁踩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戾色,大喝一声:“尔等休走!”
蓦然头顶又响起青蛇嘶嘶的叫声,董卓身子一颤,忙喘道:“奉先,快背为父出去。”
这时刘协也从殿上跑下来,到了董卓身边。
吕布便背起董卓,又带上刘协,朝殿外冲去。
与此同时,被免去尚书一职的卢植奔走上殿,就要护持姬平。
看他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挡在自己面前,姬平心中颇是感动,忙低声道:“卢尚书无须担忧,我自有计议,你当尽快离开洛阳,以防董卓加害。”
他轻吹一声口哨,那条青蛇朝他点了点头,径自从一侧出殿。
卢植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松了口气,向姬平行了一礼,也急忙离开。
姬平快步上殿,到帘后扶起惊惧软倒的何后,从大殿侧门离开。
等虎贲冲进来,董卓调来弓箭手,殿中大青蛇却早已消失。
这条青蛇自然就是小青,那条布幅自然是姬平写的,他暂时无法对付董卓,但总要出一口恶气,否则他还真怕自己憋出病来。
目的只有两个字,就是恶心,而且一箭三雕。
一是恶心了董卓,破坏了老家伙的形象,将他轰轰烈烈的废帝大典搞成绝世笑柄,让这厮也成为历史笑柄。
二是恶心了董卓和吕布的关系,让董卓一看到吕布就想起他的老婆,想起“齿黑”两个字,在他们之间划一道裂痕。
三是恶心袁绍,袁绍身为名士,最重名声,他来这么一出,必令袁绍痛恨已极。而且经此一招,董卓必然满天下追索袁绍。
袁绍算计一番,无法收拾,闹的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他却拍拍屁股走去地方割据称雄了,天下哪有这般好的事!
而无论董卓还是袁绍,甚至满天下人,恐怕谁也想不到这个闹剧居然是他这个被废的弘农王搞出来的。
与此同时,他只恨董卓命大,方才混乱之中是最好的机会,可惜自己一脚踩偏了,否则单只那一脚,至少能让董卓瘫痪,真是时不在我!
此时看着殿外混乱不堪,姬平急忙低声嘱咐何后:“母后,情势凶险,你且先去永安宫,我已让耿忠带着数百人挖掘通往永安宫的地道,只要地道一通,便带母后出去。”
何后面色苍白:“皇儿,你让耿忠快快带你逃出去,莫要管我。”
如今她也真正认清了形势,董卓的狠辣,朝堂公卿的冷漠,心中大悔,只怕害了儿子的性命。
姬平笑道:“孩儿自有法子,方才那条大蛇便是孩子驭使的,孩儿当初跟着史道人学了不少呢。”
女人最怕的就是蛇,何后方才惊惧之下没注意到姬平指挥小青,此时听他所说,不由愕然张大了小嘴,失去了太后一贯端庄严肃的形象。
姬平心中却不由暗叹,只恨如今身在南宫,与北宫还隔着数里长的阁道,否则若是在北宫,董卓等人被惊走,当是个遁入地道逃跑的好机会。
当天中午,董卓便要将何后迁往永安宫,只派了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宦官潘隐侍奉。
姬平以“孝”为由,向董卓恳求安排他也去永安宫照顾母亲,却被董卓强横的拒绝,而且把他也软禁到了北宫东临阁。
北宫东临阁上,姬平默默的眺望着隔墙不远的永安宫,斜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
永安宫是独立于南北宫的,在北宫之东,与北宫隔着一条大道。
而东临阁在北宫最东部,与永安宫只有两道宫墙和一条大道之隔,也不知是不是董卓的刻意安排,姬平在这里甚至能看到母亲在殿前廊道里落寞单薄的身影,和偷偷哭泣的情景,却又无力去安慰。
董卓如今的人手主要在南宫,北宫和永安宫都是一片寂静,唯有这东临阁下和永安宫门口守卫着十多个士兵。
就在这时,姬平看到了不远处西面廊道里偷偷潜行的耿忠和十月,他心中一喜,不动声色的回到室内,取了一面铜镜,找了个角度,迎着斜阳,将光芒反射到了耿忠所在的地方。
看到耿忠抬头,他笑了笑,松了口气,只要耿忠发现了他,便应该有办法接他出去,毕竟耿忠对这宫中形势太熟悉了,远不是守在阁下的那些羌胡兵能比的。
当天夜里,东临阁中,正在看着方子和几本药书凝眉苦思的姬平听到窗户响动,他心中一动,忙起身去打开窗户。
果然,耿忠越窗而入,姬平探头一看,不由失笑,这耿忠也太大胆了,居然直接在这阁道后面架起了梯子……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
“陛下,机不可失,快随臣离开。”
姬平摇摇头:“先不要管我,董卓如今正在拉拢朝臣,处理政事,一时还不会动我,须得先救母亲,她最危险,地道挖的怎样了?”
耿忠惭愧的道:“臣等都没有挖过地道,连续挖了近六天,四个通道最远的不过七百步,距离永安宫还有两百步。”
姬平盘算了下,一里三百步,余下两百步有两天功夫应该差不多,两天的时间有些紧张,但也没其他办法。
他虽然心中有些着急,但并没有责怪耿忠,他知道挖地道看似容易,但实际挖起来很困难,看似人手不少,但挖掘面只有三两个人,其他的也仅仅是帮着运土而已,他们能在六天里挖开两里多,已经是极为不易了。
耿忠很快离去了,一切都是无声无息,恐怕董卓也没想到姬平这个废帝在皇宫中还有一股潜藏的势力。
深夜,姬平看着那份鸩毒,目光闪烁。
他这几日研究了方子,觉得解药的药理没有问题,完全可以化解鸩毒,但何后当日却说这解药无法完全祛除鸩毒毒素,莫非这鸩毒还有其他什么他不知道的奥秘?
要知道这鸩毒剧毒无比,万一解药无法化解鸩毒,出个意外,母亲就生死难料了。
他不敢去冒这个险,他前世孤苦无依,尝尽了冷暖,今世终于有了一个疼爱自己的母亲,他本已逃出皇宫,如今又费尽心思重新回来,面对董卓这个宿命大敌,也只是为了救母亲。
对于母亲的生死,他一点也不敢疏忽。
一咬牙,他决定以身试毒。当然只是一点点,虽然是**,但少量的不会有致命之虞,何况还有解药。
他倒出一枚解药,抓在手心,同时用银针挑了一点鸩毒,放入舌尖,转眼间,他不由面色大变。
那点鸩毒扩散的非常快,只是瞬息之间,他的舌头便僵硬起来,很快蔓延开来,他的食道开始抽搐,呼吸困难,头也开始痛起来。
很快,他的四肢开始麻木,身体失去控制,跌倒在地,他急忙把手中那枚解药塞进嘴里嚼碎。同时心中大骇,不料这鸩毒的扩散竟然如此猛烈。
片刻之间,他的身体情况开始缓解,只是还有一股痛麻的感觉蔓延向周身,却是解药无法完全化解毒素,部分毒素进入了身体中。
就在这时,他丹田中陡然升起一股暖流,遍及全身,那股痛麻感也迅速褪去。
姬平眼睛一亮,这股暖流正是他修炼了两个月的御龙经炼出来的,本以为只能强身健体之用,没想到还能恢复机体功能,祛除毒素。
他心中又惊又喜,这可算是意外之得了。
同时他也明白了鸩毒和解药的问题,鸩毒的扩散太快了,而解药的药性却有些慢,如此一来,即使药理对,但也无法完全祛除毒素,而且服食解药的速度必须快,否则就没机会了。
只有时刻备好水,送服解药,效果才会更好。
他心中有些着急,如果在董卓下毒之前,地道还没有挖通,恐怕母亲即便解药在手,也要凶多吉少了。
第二十八章 何后出宫
被软禁在东临阁的第二天,姬平一直在密切关注永安宫周边情况,直到晚上,董卓没有动静。
他琢磨着,董卓应该是日前被他踩上,一时无法行动。但毕竟“肿卿”这厮太肥了,屁股肉厚,虽然踩得狠,但应该没大事。
第三天,直到下午,董卓还是没动静。而耿忠也一直没有传来挖地道的消息,姬平心中有些着急。
历史上董卓鸩杀何后的具体时间他不记得,但应该只有三五天的功夫,何况如今刘协登基,那些士人也深怕何后反弹,无不希望何后身死,如此情况下,董卓对何后下杀手几乎是必然的,只在时间的问题。
此时的姬平有一种预感,如果董卓要行动,恐怕就在今晚了。
黄昏吃过晚饭,送饭的宫女离开,正在姬平着急时,他看到了东临阁下不远处的耿忠。
……
永安宫中,天色渐暗,一袭宫装的何后又在廊前发呆,眼睛红肿,素面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宦官潘隐肃立在她身后。
何后本是个坚强的女人,但这几日接连遭逢大变,从执掌天下到一无所有,两个兄长被害,母亲舞阳君赖在宫中不走,如今也被控制起来。最重要的是她的儿子,因为她固执于皇权而陷入凶险,如今生死不知,直让她心如火焚,肝肠寸断。
忽然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紧跟着有侍卫呼喊:“将军。”
一个声音叱道道:“主公如今位列三公,身份尊贵,以后要称董公。”
“娘娘,董卓来了,快回寝殿。”潘隐急忙去扶何后。
董卓来了?想到儿子先前的交代,何后一惊,在潘隐的搀扶下,急步跑回寝宫,关好门刚刚坐下,一个声音在外面大喊:“太后,董公求见。”
何后身子一颤,摸了摸怀中的鸩毒解药,咬牙道:“吾已休息,多有不便,让董卿明日再来吧。”
潘隐也是面色苍白。
砰!宫门被强行打开,董卓腰悬长剑,一扭一扭的走进来,醉熏熏的笑道:“太后,本公有要事求见。”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侍从,却没有了那个他视若亲子的吕布。看来是姬平朝堂上的恶心之举起了作用。
何后怒斥道:“董卿深夜闯宫,有何要事?”
董卓挥手打发走两个侍从,拿出一个玉壶,来到何后面前,嘿声道:“太后,本公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为本公侍寝,本公保你快活无忧,另一个,就是喝下这壶鸩酒,陪你那昏庸灵帝去……哈哈哈哈!”
“大胆!敢冒犯太后娘娘!”潘隐大骂一声,朝董卓扑去,却被董卓一脚踹倒。
“逆贼!”何后又惊又怒,骂道:“你怎敢有此荒唐污秽之心,必遭天谴!为天下人所骂!”
“哈哈!”董卓醉笑道:“荒唐,本公之荒唐,又怎及那昏聩的灵帝,听说他还让宫女与狗交合,真荒唐之极也,太后又何必留恋这等昏君,且从了本公,日日快活,宫闱之事,天下人又怎会知道!”
说罢就要去拉何后衣袖,地上潘隐急忙抱住董卓一条腿不放,大声道:“娘娘快逃。”
何后要后退,但董卓身手不差,她哪退得开,眼看董卓要扑上来,何后羞愤之下,用力去推,却被董卓一把抓住了胳膊,何后急怒之下,啪的抽了董卓一巴掌,又夺过他手中的鸩酒,仰头就要一饮而尽。
“娘娘!”潘隐急的大哭。
董卓冷不丁被抽了一巴掌,酒醒了大半,暴怒之下拔出长剑,一剑挥下,砍下了潘隐一条胳膊。
潘隐面色惨白,鲜血狂喷,余下一条手臂却依然死死抱住董卓的腿。
董卓被溅了一脸的血,神色更加狰狞,狠狠一脚将潘隐踹开,又挥起长剑就要砍向何后。
突然,一声怪响,一条大青蛇倏然从黑暗中扑了出来,缠住了董卓的腰腹,蛇尾一摆,将他手中长剑打落在地。
“啊!啊!”董卓怪叫一声,两只手用力掰着缠绕的蛇身,疯狂挣扎着朝寝宫外跑去:“大蛇,又有大蛇,快救本公!”
几乎同时,几人从寝宫后面奔出来,正是姬平和耿忠几人。
姬平看到何后跌倒在地,急忙跑过去,却看到何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层青黑色,身子发颤,睁着眼睛看着他,似惊似喜,似留恋似悔恨……嘴唇动了动,发不出声音,眼泪却不住的流出来。
一旁倒地的潘隐嘶声道:“陛下,快救太后。”
姬平心中大骇,急忙掏出解药,嚼碎了给母亲服下,又从一旁耿忠手里夺过早已准备好的水壶,给母亲喝水服药。
喝下水后,何后脸上青色微微褪去,只是剧毒入体,犹自痛苦的不时抽搐,张嘴喃喃道:“辩儿……快走……”
姬平擦了擦母亲脸上的泪水,心中一阵后怕,还好耿忠等人在永安宫发现了内部的一些交错的密道,他们才能及时赶到何后寝宫,否则再晚一时片刻,母亲恐怕已然香消玉殒。
同时他也有些庆幸,应该是他那天朝堂的段子起了作用,离间了董卓和吕布的关系,董卓这次居然没带吕布,否则不但小青危险,自己能不能救下母亲还是一回事。
一旁的十月也急忙帮潘隐包扎伤口。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姬平看着母亲痛苦无力的模样,不由心痛之极,听着董卓惊惶的大叫声,更是愤怒,转头看向耿忠,低声道:“你们偷偷出去,看能不能寻机剁了董卓?”
如今吕布不在,他们或许能搏一把,剁了董卓老狗!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却是守卫永安宫的卫士听到董卓呼喊,冲进了宫内。
尼玛,董卓这老狗,真是好命!
良机已逝,当务之急,还是先将母亲送出去才是。
他有些担忧小青,毕竟董卓那帮侍卫都有刀剑,小青可不是刀枪不入,当下吹了一声口哨,召回小青,又一把抱起何后,朝耿忠几人沉声道:“带上潘隐,速速退走。”
何后寝宫后侧,就有一个密道口,这种后·宫封闭中的交错地下密道,是汉朝的一种特例,后世在西汉长乐宫遗址就有发现,有人认为是后妃偷·情之用,也有人认为是汉朝外戚掌权、太后称制的产物。
姬平也不管这地道究竟是怎么来的,他抱着母亲正要下地道,就在这时,小青爬回来了,身上有些血迹。
紧跟着两个侍卫大叫着追了进来,看到姬平,大惊之下就要呼叫,却被先躲在门口的耿忠几人暗中暴起制住。
姬平看了看小青躯体上有好几道伤口,眼中寒光闪烁,沉声道:“耿忠,不要用刀剑,勒死他们,伪作被小青缠死。”
看着那两个羌胡兵挣扎着被勒死,姬平一颗心如同古井无波,他从母亲衣裳上撕下来一块布料,交给耿忠:“把这衣裳碎片沾些血液,丢在地上。”
片刻之后,一群士兵冲进了何后的寝宫,却只看到一些残破的布片和血迹,还有那两个被大蛇“缠死”的侍卫。
当天,董卓便称病在府,两日后,他对外宣布,何后被宫中大蛇吃掉,以衣冠下葬文陵,又令百官不得戴孝。
北邙山怀陵一处偏殿,耿忠和段谨守在门外。
殿中,何后静静的躺在榻上,欢喜的看着儿子,有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姬平则是凝眉在给何后施针,他的额头上渗出了密密麻麻的细汗。
他在给何后祛除体内余下的毒素,用的正是史道人送给他的那一副骨针,这种骨针可以传导他体内的那股奇特气息。
姬平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一个多月前,他帮霍小玉祛除痛经,颇有成效。
之后他便将骨针一直贴身收藏,前夜他察知体内气息可以祛毒,脑海中便有了针刺祛毒的初步想法,如今便在何后身上尝试一下,无论成与不成,他那奇异的气息总是对身体有好处没坏处。
半个时辰后,何后一口黑血吐出,面色越发苍白,却没了那丝青气,而且何后自身也没有余毒肆虐的痛麻感觉。
姬平这才松了口气,之后,不顾何后的反对,他让耿忠派人将何后和潘隐偷偷送往河东郡。
母亲何后的得救,让他信心大增,无论如何,历史上的何后是被董卓毒死的,而如今,他终究是改变了一些事,至少让母亲摆脱了宿命。
这不能不说是一个突破,他终于冲开了一丝历史潮流的桎梏。
他则要再回到宫中,否则董卓要是发现他失踪了,恐怕会满天下寻找,甚至发现密道。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要谋划另一件事,一件他在通过耿忠等人挖的地道时突然想到的事,是他垂涎了许久的太仓和武库。
如今耿忠等人已经挖通了从西苑、经北宫、到永安宫的地道,而永安宫北侧就是太仓和武库,被董卓派兵把守。
姬平便想着,干脆干票大的,让耿忠等人再加一把力,把地道挖到太仓和武库下面,偷偷将那里储藏的粮食和武器偷运出来,作为自己以后起身的资本。
至于自身的安危,他这次带上了长剑和绳子,耿忠又让十月每日守候在东临阁附近,随时策应,一旦有危险,他凭借自己现在的气力和身手,随时可以从窗户逃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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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董卓吕布
姬平再次从地道回到了北宫东临阁,如今母亲何后已经安然救出,他回到这里,每日除了修炼御龙经,就是思索今后的打算和走向。
他最初打算找一方净土,过着逍遥自在的平凡人生活,但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自己手下已经有了两千多人马,需要经营打理,何况乱世不可避免,他先前的想法还是过于简单了。
纵然他来自那个人心逐渐冷漠的后世,但出身孤儿,为社会所接济的他总有一颗热心,帮可帮之人,救无辜之人,穷则独善,达则兼济。
而且对于董卓对他和母亲的跋扈欺侮,也绝不是踹两脚能解恨的,他是个有恩必还的人,但也绝对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如今,他就等着一个合适的契机,让人没有怀疑的遁出皇宫。
十多天后,姬平在阁上远远看到董卓大步而来,这次身后竟然又跟上了吕布。
姬平一惊,尼玛,怎么董卓老狗又带上了吕布这牲口!看来那个“齿黑”的耻辱与自己的性命相比,董卓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他急忙走到阁后,拉上一半的窗帘。
这是他与耿忠、十月约定的暗号,窗帘拉一半,就意味着有情况,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看到十月在下面不远处花丛里招手,姬平松了口气,迅速将一根绳子拴在窗棂上,拉起窗帘,遮掩住绳子。
反身又迅速取出长剑,抽了剑鞘,放在座下,又将那瓶余下的鸩毒装进了怀中,同时将解药含进了嘴里。
如今地道已经挖的差不多了,万事皆备,他也准备离开这个牢笼了,董卓的到来,就是一个良机。
他眼中寒光闪动,董卓这厮嚣张跋扈,几番欺侮于他,又几乎害了母亲,本来他还打算设计剁了董卓,但有吕布跟随,怕是不行了,也罢,今日便先讨还一部分债务吧!
片刻,董卓上了阁楼,推门进来,身后高大的吕布手持长剑,紧紧跟随,一进来,就先查看了大梁和各处。
董卓穿了高领的衣服,姬平却一眼看到他脖子右侧多了一道口子,应该是那日小青撕咬的,姬平不由暗叹,可惜小青是无毒蛇,否则董卓这厮说不定早挂了。
姬平坐在那里,看着董卓和吕布,默然不语。
“弘农王,别来无恙乎?”董卓看着姬平,哈哈大笑着,依旧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姬平淡淡的笑了笑:“肿卿有事但说就是。”
董卓看到姬平神情不咸不淡,全无沮丧或惧怕,顿时有些无趣,面色转冷,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哼道:“太后死了,如今发丧,特请弘农王去哭丧。”
姬平依旧是面色不变:“不知何时是我的大限?”
董卓上前两步,俯身又是一把拎起姬平,嘿声道:“本公令人发棺肢节何苗之尸,又乱刀将舞阳君分尸,天下士人无不赞同,而今本公又为党人陈番、窦武平反,天下归心,尔之生死,只在本公之手,只看本公心情。”
他脖子那日被小青咬了一口,此时说话嗓子有些尖锐,仿佛一直大公鸡在姬平耳边只叫。
舞阳君死了……姬平这几日一直思索着救母亲,哪能顾忌舞阳君,他刚回宫时便提醒何后让舞阳君尽快出宫,估计这老太婆还是眷恋荣华富贵,留在了宫中,结果遭此惨祸。
姬平没有心思为舞阳君哀悼,他此时被董卓拎起,离了座位,根本无法够到座下准备的那把长剑。
他如今力气很大,自然可以挣开董卓,但一旁还有吕布在,他自然远不是吕布的对手,不敢轻举妄动。
“弘农王……”听着董卓在耳边叨叨,嘴巴太臭,姬平不由低头,却扫到了董卓腰间挂的一柄宝剑,触手可及。
他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眼睛斜着一瞥,却看到吕布紧跟在董卓身后,严密警戒,丝毫没有动手的机会。
姬平心中有些着急,一时却没有办法,不由暗叹,真是成也小青,败也小青,自己虽然借小青救了母亲,却无意间又让董卓随身带上了吕布这厮,实在不好动手。
可惜小青受伤,被他安置在了地道里养伤,无法制造有利局面。
小青……他脑海里倏然闪过一念头,心中一动,突然看向吕布身后,伸手指着门口,眼里露出骇然之色,惊呼出声:“蛇!蛇!”
刷!董卓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比他更快的是吕布,瞬间转过身去,拔出长剑,严阵以待。
董卓慌忙便要丢下姬平起身。
就在这一瞬间,姬平毫不犹豫的瞬间出手,反手一把挟持住了董卓,指着门口的右手顺势下抓,抽出了董卓腰间的长剑,架在他的脖子上。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完成。
董卓不防之下被挟持住,急忙猛力挣扎,却被姬平牢牢箍住,哪挣得开。
他不料这个看似柔弱的天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力气,感受着脖子下冰冷的剑锋,骇然惊呼:“奉先救我!”
董卓是凉州游侠出身,少年时便身手不凡,威震羌族,但姬平力气也不小,董卓此时失了先手,只能成为俎上鱼肉。
吕布发现上当,急忙回过头来就看到了这一幕,顿时面色铁青,厉声喝道:“弘农王,还不放了吾父,尔想谋反不成!”
吕布武力高,但智力却一般般,被姬平一言轻而易举欺诈,失了董卓,顿时恼羞成怒,手持长剑,一股强大的气势爆发出来,饱含着杀机,令姬平不由心神一滞。
不过姬平毕竟是死过一次穿越的人了,很快回过神来,嗤笑一声:“谋反?真是可笑!从来还没有听说过天子抓臣子是谋反的。”
看吕布上前两步,他手中剑锋一抖,冷笑道:“吕布,再上前一步,就等着给这老狗收尸吧!除非你真有野心,想要杀了这第二个干爹。”
董卓这柄宝剑极为锋利,姬平只是一抖,董卓脖子上便立时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渗了出来,顺着剑刃流下,
董卓慌忙大呼:“奉先止步!”
这一说话,脖子间又流出鲜血,吓得董卓不敢再说话,只是哀求的看向吕布。
生死关头,董卓也没那么淡定。
此时董卓眼里满是悔恨,那颗心几乎悔的要滴血,那日轻薄何后,无故被一条蛇咬了,之后在宫中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伤口好不容易好了些,又想来姬平这个废帝这里嘚瑟一下,没想到居然被劫持了!
他自入京以来威慑朝臣,驱逐将领,掌控兵权,废立天子,何等得意?怎料到先是在朝堂闹了个大笑柄,让天下耻笑,随即又在一个废帝面前吃了这么一个大亏!
难道天子真有上天保护不成?
吕布看姬平防范甚严,顾忌董卓安危,也不敢轻动,眼中精光闪烁着,随即深吸了口气,收了长剑,沉声道:“弘农王,今日算某栽了!你说,如何才能放了某义父?”
姬平看到吕布果然不敢上前,心中松了口气,淡淡的道:“人中吕布,武艺天下无双,我心很是不安,先将你手中的长剑丢下阁楼,再令那些侍卫退下阁楼,一切再谈。”
吕布看到无法轻易救了董卓,倒也利索,冷哼一声,将长剑一甩,刺入了一根柱子中,又喝令侍卫通通下了阁楼,回过头来,冷声道:“弘农王,某已照做,还请放了吾父。”
看到吕布手中一空,姬平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吕布的勇猛世人皆知,那股气势也极为骇人,他不认为自己能打得过,听到吕布让他放了董卓,不由叹了口气:“我本为天子,先帝也有恩于董卓,而董卓身为臣子,先是废帝,又害了我母亲,你说,这算不算大仇?”
第三十章 敬你一杯鸩酒
吕布嘴巴动了动,终是默然不语,这何止是大仇,根本就是抄家灭祖的大罪!
被挟持的董卓听姬平一说,顿时紧张了起来。
姬平呵呵笑着:“而且正如董卓方才所说,我这个废帝,迟早也会被他杀死,你说我该不该先杀了他?反正迟早都是一死。”
吕布忙道:“弘农王若能放了吾父,吾父自然不会加害。”
董卓急忙点头,唔唔应是。
杀还是不杀?此时的姬平脑海里只闪着这么一个念头。
他只想着一剑立时割了董卓的狗头,但他从吕布的神情和杀机可以看出,只要自己一旦杀了董卓,恐怕立时也会被吕布击杀!自己此时已经不是什么天子,吕布绝不会有什么顾忌。
是牺牲自己立时杀了董卓,了结了雒阳一次大祸?还是先留着董卓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沉默了那一瞬,才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圣人,生死面前,首先想的还是保全自己的性命。
他在内心安慰自己,便是这时杀了董卓,也只是枉费了自己的性命而已,因为此时失去了董卓的约束,那些羌胡兵恐怕为祸更甚,历史上董卓被吕布杀掉后,手下的将领李傕、郭汜等人就是更加肆无忌惮的祸害百姓。
而且此时杀了董卓,第一个便宜的就是那帮士人,姬平心中对那些士人怨念甚深,绝不甘心以自己的性命为他们作嫁。
这些思考都在转瞬之间,姬平很快回过神来,看到了虎视眈眈的吕布正准备趁机动手。
他笑了笑,手一用力。
咔嚓!咔嚓!董卓两只臂膀被卸掉,彻底失去了反抗之力。
“嗷!”董卓痛得连连惨呼。
吕布僵在那里。
姬平冷笑道:“董卓如今身系朝政,为天下计,放了他倒也可以,不过董卓这老狗害我母亲,吾为人子,身死之前也当讨回些许仇恨。”
吕布犹豫了下,终究是没敢上前,只是面色更加难看。
姬平将长剑从左手换到右手,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鸩毒的瓶子,拧开,淡淡的道:“时至今日,我也没想着活下去,这是一瓶鸩毒,毒性天下无双,传闻中了此毒会立时七窍流血而亡,神仙难救,不过肿卿乃当世人杰,万年难遇,想必中了此毒应该没事,只是我这人最是不信邪,凭什么英雄人物中了毒就不死,先试试再说。”
吕布惊呼道:“你想作甚?”
姬平一语不发,仰头喝了半瓶鸩毒,惨笑道:“无他,特敬肿卿一杯鸩酒耳。”
说罢狠狠一拳捣在董卓心口,董卓大嘴一张,哇的一口鲜血喷出。
趁此机会,姬平迅速把剩下的全灌进了董卓嘴里,又一脚踹开董卓,长剑横在身前,放声大笑道:“吕布,快抱着董卓老狗去施救吧,说不定还能救得你爹一命,哈哈……”
笑声未止,扑通!姬平向后跌倒在座上,面色黑青,双眼圆睁,一缕缕黑血从嘴角、鼻孔流了出来。
董卓回头恰好看到这一幕,心中大骇,嘶声道:“奉先……奉先吾儿……快找御医要解药,快救本公!快救为父!”
吕布看着姬平倒下,面色复杂,一言不发,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倒出一粒药丸,送董卓服下,然后抱着董卓纵出了阁楼。他本是游侠剑客,自然也常备有一些解毒、疗伤之类的常用药,虽然不能解掉鸩毒,但也可以缓解一时。
他们却都没注意到,倒地的姬平一只手恰好在座位一侧,座位下就是一柄长剑,同时姬平圆睁的双眼里,正倒映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在看到吕布掏出解药的一瞬间,那双圆睁的双眼瞳孔猛然收缩了一下。
看着两人消失,本已“死去”的姬平却迅速爬起,呼了口气。
没错,这就是他自己想了很久的金蝉脱壳之计,不但自己能逃走,甚至还能趁机杀了董卓,唯一没料到的是,董卓居然带着吕布!更没想到的是,吕布居然还带着解·药,虽然不一定有用,但董卓活下来的机会就很大了。
难道上天真的那么眷顾董卓?自己谋划了好几次,都让董卓险逃生天。尼玛,难道真要老子搭上性命才能剁了董卓?
他叹了口气,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逃出去再说,当下强忍着身上余毒的痛麻感,跳出窗户,顺着绳子坠下。
阁楼后面早有耿忠、十月和三个冗从接应。
姬平依照前次那般,撕下半片衣襟,擦了擦口鼻处流出的黑血,交给十月。
十月又在那片衣襟上洒了些鲜血,迅速架起梯子,爬上阁楼,将衣襟和一条小青蜕下的蛇蜕放进阁楼中,然后割断窗口绳子,下来后迅速扛走梯子,消除了姬平逃走的痕迹。
这些都是姬平事先计划好的,继续伪作被蛇吞吃的现场,至于董卓信不信,那就是他的事了,还不知道董卓这次能不能活下来呢。
姬平则与耿忠几人一道入了西苑,从密道中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姬平并没有远离洛阳,而是躲在北邙山怀陵,与耿忠的三百冗从和段谨的六百守陵士兵一并暗中操练。
三百冗从都是宦官,视姬平为主,是姬平的死忠,姬平将这支冗从改了个名号,叫作鬼影,各个身穿黑衣轻甲,黑巾蒙面,腰悬长刀,手持机弩,从黑暗中来,无声无息,神出鬼没。
在操练中,他们均是一言不发,那股无声的气势也渐渐训练出来了,何况还有从武库偷运出来的精锐武器,都优先配备了他们。
虽然在操练中一言不发,但一旦休息下来,姬平就和他们谈天说笑,颇为亲密。这些人都是宦官,姬平很注意照顾他们的言行和心态,不想把他们培养成那种孤僻、乖张的士兵。
自古以来,世人都看不起宦官,便是灵帝,也只是宠信十常侍,对底下宦官也是动辄打杀,唯有姬平这个天子,让他们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尊严。
也正因为如此,这支鬼影才对姬平更加忠心,他的一切命令都毫不犹豫的去执行。
至于段谨,虽然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却身为将门之后,也很有一些手段,把那六百守陵士兵操练的杀气腾腾,因其最长于阵战,被姬平取名为铁壁。
由于段谨练兵有道,姬平便让耿忠跟着段谨一并操练。
当然,在与鬼影、铁壁的一道操练中,姬平的身手也大大见长,他修炼御龙经,力气本就惊人,耳目感官也很敏锐,反应又不慢,如今若是单论武力,便是耿忠和段谨也不是他的对手。
期间,他派人去和荀攸进行了一次秘密接洽,得知董卓并没有死,而是大病了一场。
他深感可惜,董卓真的没死,看来历史的惯性还真是可怕。
不过,董卓,我姬平很快会回来的。
……
东垣县,位于河东郡最东部,东跨王屋,西踞中条,南界黄河,北接太行,为山间盆地,地势复杂。隔河南望,便是弘农郡的渑池和新安,再往东就是洛阳。
如今,姬平这个弘农王却连夜到了弘农郡对岸的东垣县。
终于逃出那个牢笼般的皇宫,到了这里,姬平顿时觉得天空也亮敞了许多,自己终究是摆脱了被董卓毒死的宿命。
东垣县壶丘亭的东滩渡口,张辽和荀棐带了两百人迎接。主要是搬运姬平带来的粮食和武器。姬平这次过来运了数十船,粮食足够两千多人吃到明年,武器铠甲也足以装备三千人。
看到一船船精良兵器铠甲,张辽和荀棐乐得合不拢嘴,他们身处异地,如今最担心的就是粮食的问题,没想到姬平连武器军备也一并解决了。
要知道,皇宫武库里储存的都是考工令和尚方令交付的上等精良武器铠甲,便是禁卫军也难以全套配备,而姬平偷运的自然又是精品中的精品,一般只有军侯以上的将领才能装备。
张辽和荀棐护着姬平,并没有进入东垣县城,而是进入了县城东北的轵关陉,沿着轵道一路向东。
太行山北起幽州,南至黄河北岸的王屋山,绵延八百余里,如同一道天险直接隔开了并州和冀州,又被并州高原流下的拒马河、滹沱河、漳河、沁河等河流东西横向切割,形成了八条狭长通道,称为“太行八陉”。
轵关陉就位于太行山最南边,从东垣县北部一百多里的绛邑县,向东南延伸到河内轵县,全长二百多里,深谷高崖,形势险峻,自古为用兵出入之地,太行八陉,以此陉为第一陉。
最东部的轵关口,在春秋时期仅能容一车通过。纵横家苏秦论天下形势时,曾有“秦下轵道则南阳动”的说法,这里的南阳指的是指河内、冀州一带。
他们骑马从东垣入轵关陉,沿着狭长的深谷轵道走了五十多里路,到了一处宽阔地带,是轵关陉中的一个小盆地,放眼望去,有不少人家,还有一些残缺的古城墙。
姬平骑马前行,一边听一旁张辽解说着,这里就是东垣县的邵亭,按照东汉行政划分,十里一亭。最常封的亭侯,就是食禄于一亭。
邵亭虽然是亭的建制,但在殷商时期,这里是一个小国家,名召国,所以地方不止十里,方圆也有五十多里,几乎相当于一个小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