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荒林求生
穿越到这个鬼地方真是忧桑至极,这是哪阿?江枫走了大半天的荒山野路,终于见到了饮烟,这让江枫差一点喜极而泣了。在他的记忆中,从小到大还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更不要说这样崎岖不平的山路。更加上他现在穿在脚上的既不是运动鞋,也不是皮鞋,而是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这种鞋穿在脚上有好处,也有不好。好处自然是比运动鞋和皮鞋都舒服也更合脚,不好的是因为它的底也是布的,最怕走湿的地方。偏偏山里新下了一场小雨,路上湿滑。没走多久,鞋底的湿气便透进了里面,搞的江枫好不难受。
但更让他难受的还是腹中的饥饿。江枫还是早上出发前,那位好心的渔娘送了他两张饼吃了。这眼见着已是晚边了,又艰难的走了这么远的山路,却一点东西也没进肚,实在是饿啊!
还好前面终于看到了饮烟,而且还不只是一道。这让江枫差一点就喜极而泣了,终于看到了希望啊!按他的判断,前面应该就是那渔娘口中所说的集镇了,再往前十里便是连江县城。
江枫一颗悬着的心到此时才算是暂时放下了,总算是不用担心会饿死在这荒山野林之中了。
其实,就在江枫看到饮烟前的不久,他还在心里犹豫着:要不要再回头,去找方才的那位渔娘呢!看的出来,那位渔娘是位好心人。她不但将自己从那个深水潭里救了上来,还将手头不多的大饼给了自己两张。听说他要去镇上,渔娘叮嘱他。镇上很远,如果路走不错的话,也要两个多时辰才能到。要是万一没找到,就赶紧回来,别在山里迷了路。
渔娘同时还提醒他,像他这样的书生,在这样的山间过夜是极危险的。因为这山林里时常会有野狼出没。虽然没有狼群,但就算是单头的狼也是极难对付的。所以,当江枫估摸着自己已经走了三四个时辰后,他开始动摇了。
“要不要回去再找那位好心的渔娘,再蹭几天饭呢?”江枫犹豫着。最后,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决定。原因是:自己大概是长的太帅,他总感觉早上的那位渔浪看自己的眼神,隐约带着某种含义。
“不行,我还是先看清楚自己的样子保险些。这万一要是长的太帅,半道上被哪个女强盗给抢去做了押寨先生。那岂不是毁了我一世的名节!”江枫一面自言自语,一面找了个小水坑当作镜子。
可是,江枫才对着水坑看了一眼,便吓的连忙向后退。“谁呀!谁跟我开玩笑?”他一面叫着,一面向后看。可是,四下空旷,实在不太可能有人能走到他的身后而不被他发觉,除非此人有东邪黄药师一样的轻功,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但他还是有些不信,“不可能啊!自己看的那些穿越小说的主人公,哪一位不是长的玉树临风,怎么轮到我这儿,便成了个半疯子呢!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自己看错了。”江枫一面说着,一面又向水坑走近。
可是现在的他,已经早没有方才的自信。在犹豫了好一阵后,江枫把心一横,“算了,死就死吧!”
嘀咕了一句,江枫再次在小水坑前慢慢的蹲了下来,那心情,跟上刑场也差不多了!最后,他将心一横,张开了眼睛。
浮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不太清晰的影子。水中的人影,头发散乱的形同稻草,却偏偏长的披过了肩头。身上的这一身衣服也是破洞四五处,还沾了好多的泥。再看脸上,更是有黑有白,十足的一张大花脸。
看到这儿,江枫再也没有勇气看下去了。他完全的心灰意冷了。“老天,你怎么能这么不公平嘛!这也太没有天xìng了吧!凭什么人家一个个都长的是玉树,到了我这儿就变成歪脖树了!
我跟你说,你这样偷工减料可不行,那早晚是要出大事的!”
江枫斜靠在一棵老树上,对着老天爷喋喋不休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小花狗跑了过来,朝着他大叫起来。
江枫有些着恼。“干嘛?连你也嫌我丑吗!
唉!……
看来,我这个样子实在是没法活了。还不如趁早死了的好!”
这也可以理解,前世里,江枫虽然不能说是长的多帅,但到底还算能看的过去。而且他还是干化妆的化妆师,这个职业也决定了他对外表比旁人更要重视几分,也是他现在不能接受自己眼前这个形象的根本。
江枫话音未落,便听到一个略带着些稚嫩的童音道,“要死啊!要不要帮忙?”
接着,便见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背着一捆草绳从坡下的林子里走了上来。
“你,你干嘛?”江枫走了几十里山路,连个人影也没见着;这会儿见这荒山野林里突然冒出个这样小的一个孩子,说话还满口的老气横秋。他这心里不免得犯起了嘀咕,还真怕这小孩子是什么山妖树怪变的。
要说他先前想死,那也不是矫情。可是就算是想死,这会子看到了妖怪,他还是很害怕。这也是人的正常心理。
“你、你想干嘛?”俞仁一面说,一面向后退。
“给你送绳子啊!你不是说要死嘛!我怕你没绳子上吊啊?”这小孩虽然模样不大,但说起话来却比大人还呛人。说着,他果然从身后拿出一段两指粗的草绳。他伸着那只胖乎乎的小手,将草绳向江枫递了过来。
江枫很自然的伸手接过草绳,突然看到小孩另一只手里拿着的鸡腿。江枫听到自己的肚子叫了一下。
“你,能不能把那个卖给我?”江枫指着小孩手里的鸡腿道。
“你不是说要死嘛?干嘛还要吃鸡腿?”小孩问,他说的十分认真,并不像是有意讽刺。
“我,我虽然要死,可是怎么着,也得做个饱死鬼不是!”江枫终于为自己找到了个理由。
“那好吧!就卖给你了,一百文,拿去。”
江枫也不知道这鸡腿卖一百文是贵还是便宜,这时他也顾不得这些了,听到对方肯卖,忙回身去找钱。在身上摸了半天,江枫终于在怀里找到一个钱袋。里面有些散碎银子,还有十几个铜钱。他也不知道多少,见铜钱不够,便挑了块最小的碎银子递给那小孩。“这个,够了吧!”
“多了。可是我没的找。”
“算了,不用找了,全给你。”江枫道,他只想早些拿到那个鸡腿,其他的一切,对他来说,现在都不重要。
“那怎么行。我爷爷向来教导我,不可以多收客人的钱的。你且在这儿等一会儿,我这就回去给你找钱!”
江枫这时候已经饿的连走路都困难了。他忙摆手。“不用了!”这句话说的有气无力。
“那怎么行。我绝对不可以多收你钱的。”小孩却很坚持。说着,不等俞仁反映过来,他便拔腿向回跑。
江枫刚在后面讲了一个“你……”字,那小子早已跑的没影了。江枫刚刚虽然饿,但也还可以忍受,可这会儿被这小子的鸡腿一勾,那感觉便更加的难耐了。
见小孩跑走了,江枫只能在原地苦等,这时候感觉时间过的实在是太慢了。他斜靠在树下,定定的盯着地上的树影,可是树影却总也不动一下。
好容易,终于把那小孩盼回来了,他也已经饿的快没力气说话了。
“对不起。我们家里没找到这么多铜钱。要不,我帮你到镇子上换去?”
这一回江枫可学乖了。他先一把将小孩拉住,然后夺过他手里的鸡腿,对着就啃起来。一面啃一面口里还含糊的道。“你要是不赚麻烦,就去好了。顺便,帮我再带些吃的来。”
“那你在这儿等着。可不要乱走。省的一会儿我找不出着你。”小孩稚嫩的声音,此时在俞仁听来,显的格外亲切。
“放心吧!我不走。”江枫心道:这儿有吃的,你就算赶我走,我也不走啊!
那小孩走了几步,又转头走了回来,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不放心。“吃完饭,你,该上吊了吧?”
江枫被他这一句话气的差点没噎死。总算是他心态好,没有情绪失控。
“为,为什么你这么急着要让我上吊?”
“因为我今天跟小胖他们去玩了,爷爷交待的卖草绳的事我给忘了。这眼看着就要天黑了,你现在可是我最后的希望了!你要是不死,那我这草绳可就卖不掉了。回家爷爷要打我的!
要不,你一会儿多买几根?万一要是吊不死,还可以再多吊几次。保险!”
江枫气的差点没背过气去。如果不是这小子走的快,他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不过,虽然这小子说话气人。可办事还是很有一套的,不一会儿,他便给江枫弄来了不少的吃食。除了五六个馒头,还有一小碟熟牛肉。江枫这时候也顾不得骂他了,先填饱肚子要紧。
第二章 连江渡口
肚子饱了,人也跟着jīng神了很多。这时候,江枫也不想着死了。他先在一个小池塘里把脸仔细洗了洗。这才发现,自己的这张脸长的倒也不是那么太让他失望。虽然算不得绝世帅男,却也勉强可以算是长的顺眼了。只是,这头上的长发实在太恐怖。身上的这身衣服也要好好洗一洗才行。
从这小孩到镇上买东西这么快便回来,江枫判断,此处应该离镇上很近。可是,江枫并不想马上便到镇上去。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这身模样实在不能见人。眼见着天就要黑了,江枫决定第二天再去镇上。
江枫吃饱了,正坐在树下盘算着他的计划,一旁的小男孩却等的有些不耐了。
“我说,你到底还上不上吊了?再耽搁一会儿,天可就黑了。天一黑,我便要回去了。不然,我爷爷会骂我的。”
江枫没想到,他在惦记着自己上吊的事。不过,这回江枫没有生气。
“吊,我是暂时不上了。不过,你的草绳,我倒是可以买几根的。”江枫现在可要跟这小朋友打好关系。他明天还要指着他给他办事呢!不然,以他现在这个样子,进了镇子,只怕也要被人当作乞丐给赶出来。
小男孩起初听到江枫说不上吊了,显的十分失望。但接下来又听江枫说要买草绳于是大喜。
“那,你要买几根?我们可要快些了。不然,回家迟了,爷爷也会骂的。”
“你这儿的草绳全卖给我吧!”说着,江枫又掏出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
“太多了。只要五十个铜板。”男孩摇手道。
江枫见他不肯收,便从他方才找还给自己的铜钱里数了五十个,递了过去。
小男孩接了铜钱,便回身走了。
“明天早点来啊!我还有生意要跟你做呢!”江枫在后面叫道。
“知道啦!”小男孩稚嫩的声音传来,这才让江枫放了心。
这一晚,江枫是在小男孩家的草垛子里睡的,这儿既舒服又安全,不用担心有狼。第二天天一亮,他便又跑回昨天与小男孩碰面的山坡上,等着小男孩的到来。
果然,没多久,昨天的那个小男孩便来了。
有了昨天的配合,今天两人的交易做的很顺利。小男孩为江枫从镇上买了一身新衣服,还有一把木梳。
江枫花了足足一个多时辰,这才把自己收拾的差不多。虽然按着江枫化妆师的标准,那还差的太远,但总算是基本摆脱了乞丐圈。没办法,谁让条件有限呢!也就只能暂时这样子了。
这时,江枫才自信满满的走上通往镇口的大道。
这是一个只有四五十户人家的小镇。说这是镇子,其实也可以说算不上。因为它实在太小了。镇中一条大街横街而过,街道两旁各有十多户人家,还有好几户人家的门是关着的,看上去也并不像是商铺。
“这也能算是镇子吗?比他老家的一个小小自然村还要小的多。”江枫叹了口气。但叹息归叹息,肚子还是要镇饱的,昨晚吃的那些,早已被他消化的干干净净了。于是,江枫随便的在路边买了些吃的东西胡乱填饱了肚,然后便继续向前赶路了。
他的第一个目的地是十里之外的连江城。
连江县在福州城东北二十里左右,紧临着连江。要进城,先要过江。
江枫来到连江边唯一的一处渡口,远远的便看到一群人围在那儿,约了十五六人。走近去,才看清,这些人个个都是面有菜sè,衣着破旧,看模样有些像乞丐。可是他们又大多扶老携幼、拖家带口的,身上也都带着各种各样的包袱,有些人甚至连锅碗瓢盆都带上了。
这样的装束,看的江枫十分不解。这是些什么人啊!怎么这样奇怪,江枫在心中暗想。
此时,这群人正围着两个公差模样的人,七嘴八舌,也不知在说些什么。那两名公差大概也被他们说烦了,就见其中一名公差突然一拔腰刀,大叫一声,“停!”
这些人见公差突然拔刀,都吓了一跳,于是纷纷后退,话也都不讲了。那公差扫视了众人一眼,然后指着其中一名五十上下的男人道,“你,你来说说原由。其他人都给我闭嘴。”
那男人见公差指着自己,只的硬着头皮从人群中走出来,向那差人施了个礼。“大人包涵。小人们是从陕西米县逃荒来的。没办法,米县今年又是大旱!庄稼绝收,朝廷赈灾的粮食又不够发。我们也就剩下逃荒这一条路了。
原来我们是准备逃往直隶的,可是半道上听人说,北面将有大战,于是我们只好又转向南。我们从山东一直逃到了浙江,却始终没有找到主家收留。后来,听说连江城里有位大善人陈元亮陈员外,我们大家便商议着,去投奔陈员外。
我们米县本来就穷,这一路,我们主要是靠乞讨,才走到这儿的。身上连个多余的馍馍都没有,又哪来的钱啊!因为要过江,没办法,大家把这一路乞讨下来的钱凑了二十个,本想跟摆渡的大哥商议商议,把我们这些人渡过江去。
可是,大人您这儿又要再收每人十文的税钱,我们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们这一路南来,原本有三十多人,可到了这儿,就只剩下眼前这十七人了,其他都饿死的饿死、病死的病死。要是再找不到主家收留,我们这十七人,早晚也都要饿死!大人您开开恩,可怜可怜我们,就放小人们过去吧!”
这男人说的动情,眼睛不由的有些湿润起来。其他人听到这里,也一起叫嚷:“大人,放我们过去吧!”
那公差将他的三角眼一瞪,对着众人喊,“吵什么、吵什么!我可怜你们,谁来可怜我啊!我们这儿每天可也都有定额呢!完成不了,我们就得挨板子。高大总管派下来的公公们可没一个是好伺候的。”
江枫看了看众人,又看了看那两个公差。他初来乍到的,本不想多管闲事,正打算绕过去。那两个公差早看到了他。
“干什么、干什么,想跑啊!”一名公差排开众人追过来拦住江枫。
江枫一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我……。这儿不让过吗?”
“让过啊!可是,你钱交了吗?”那公差硬声硬气的道。
“什么钱?”江枫还真不知道要交什么钱。
那公差指着旁边立在江边沙滩上的一块牌子。“什么钱?没看见这块牌子吗?‘凡过江者,每人十文’。这是我们高大总管亲奉皇上的口谕,在此设卡,向来往路人征税。”
江枫这才算是明白了原因。原来,这两个公差在这儿是专收过路费的。看来,那些逃荒的难民显然也是因为交不起过路费,这才与两名公差争执起来的。
对于过路费,江枫倒不排斥,现代社会,到处都有人收过路费,他早已习惯了。江枫不想与这两个公差多啰嗦,以免惹祸上身,正要准备掏银子,便见迎面又走过来两人。
这两人中,走在前面的人穿着儒衫,手拿一把折扇,看上去神采风仪很不一般,相貌也很出众。跟在他身后的人看上去像是个书童,比主人稍矮,却也长的更加俊美,而且骨子里还流露出一股柔媚之态。
江枫心中一动,难道这书童是个女婢?
两人走到近前,江枫已早看破这书童的身份,果然是个女子。而这位主人,虽然装扮的很好,衣领恰巧将喉结给遮住了。但是江枫还是从此人身上散出的淡淡香气,判断出这人也是个雌儿。
如果换作一般人,也许看不破此女的身份。但是江枫是职业的化妆师,他的工作令他每天所打交道的,几乎都是各sè的美女,对于女人身上那种独特的味道,江枫有着一种职业的敏感xìng。
“站住!”那正与江枫交涉的公差,见到这两人,也是眼前一亮。不过,与江枫不同的是,他感觉眼前一亮的原因是:因为看到前面这位公子模样的人穿着华贵,一会儿肯定可以多收些钱。
两人诧异的站住了,显然也不明白这名公差叫住自己的用意。
第三章 嚣张海盗
“要过江是吧!”公差问。
“是!”假公子回答的很简短,似乎不太愿意与这公差多话。
“每人五十文。”公差也干脆。说着,便伸出了手。
假公子以询问的眼光看了一旁的江枫一眼。江枫会意,向一旁的木牌指了指。假公子扭头看了一眼木牌,正要准备掏钱,跟在她身后的假书童却已先忍不住叫了起来。
“凭什么!不是十文的吗?”
“别人是十文。你们是五十文。”那公差强硬的道。
“凭什么,凭什么我们就要比别人每人多交四十文?”假书童叫起来,声音也跟着尖利起来,如果此时那公差稍稍留心,必能发现,这个书童其实是个女婢。可是这位公差显然只想到了他的钱。
“不凭什么。你们就是要交五十文一位。过不过?要过就快些交钱。要不过,就快些走开。”公差蛮横的道。
“你……”假书童还待要争,她的主人却阻止了她。
“算了,就给他一百文吧!”假公子道。
假书童这才重重了哼了一声,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百文递到公差的手上。
两人交完钱,不再与公差费话,便向江边的渡船行去。那公差钱既到了手,也不再多与她们为难。
江枫也赶紧交了十文钱,紧随在两人身后上了船。此时,在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孩子的哭声。
江枫回过头去。原来是方才的那群难民因为被两名公差驱赶,有个妇人手里抱着的孩子被挤哭了。江枫心中一软,本来打算不管这闲事的,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向着两名公差走了过去。
“两位大人。请您二位高抬贵手,放他们上船吧!他们需交的钱,我代他们出了。”说完,江枫仔细的从怀里摸出一小块约有二钱的碎银,递到公差手上。但他却不敢把钱袋拿出来。见识了两名公差随意收费的无耻,他还真怕被两人看到自己的钱袋后,也被他们讹诈。
这一回,两名公差倒也还算守信,收了银子,便将这些难民放了过去。
连江渡口摆渡的船并不大,一次只能容下二十来人,原来上面就已有五六人了,再加上江枫和两位假男人,难民们这一船只上了十人左右。
那个方才被公差点名的五十上下的男人也上了船。此人一上船,便向江枫深施了一礼。
“今天真要多谢公子援手了!要不然,过不了江,我们这些人也真不知道今后要怎么活了!”说着,男人便要给江枫磕头。江枫连忙拉住,作为现代人,他不习惯被人磕头。
“不过是一两百文的小事,不必放在心上。”江枫道。
男人被扶起来,接着道,“小人姓李名叫三河,陕西米县人。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江枫这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知道。不过,他自然不能这样跟对方讲。突然想起自己身上所配的那把宝剑上刻着一个“俞”字,这应该就是自己现在的姓了,于是便道,“我叫俞枫。”
两人正说着,却听得旁边一声冷哼。
两人忙扭头去看,原来是方才的那个假公子。
“只怕俞兄这一次却是要好心办坏事了!”那假公子叹道。
“为什么?”江枫不解。
假公子朝江枫拱了拱手。“在下泉州李玉。俞兄难道没有听说,连江陈家眼下正有一场大劫吗?”
“什么陈家?什么大劫?”江枫一时没弄明白。
李玉微显诧异的看了江枫一眼。“难道俞兄没听到方才他们与公差所讲的话吗?连江陈家,自然指的是陈元亮陈员外家啊!他们方才不是说要去投奔陈家的吗?”
江枫这才想起李三河方才跟那两个公差的对话,连忙点头。“对对对。不过,你说什么大劫,又是怎么回事?”
李玉却没有回答,只道,“一会儿进了城,你们就什么都知道了。反正我劝众位,还是莫要急着去投陈家。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那后面的话已经是跟着李三河几人讲的了。
连江并不很宽,很快便到了对岸。江枫听说李玉主仆也要进城,便与她们结伴同行。
三人在城门口又交了一次进城税。还好,这儿收税的公差要比连江渡口的那两位好多了,对于后面十七人的难民,他们没有再征税。
刚进城,江枫便见一群人正围着城门边贴着的一张告示。江枫忙凑过去看。这一看,他马上就明白了,方才李玉所说的陈家有大劫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这张告示上所写的内容居然是说,今晚会有海盗攻城,让城内的百姓与官军不要惊慌。海盗只是来向陈家报仇的,并不伤害其他无辜。
看完告示,江枫呆住了,他不相信这个世上还会有这样的海盗,居然在攻打县城之前,还要先行告知。这海盗未免也太猖獗了吧!难道官兵在他们的眼里,就如此的不值一提吗?江枫想不明白。
而这些难民们,虽然在船上便已得了李玉的告诫,但他们还是准备要去投靠陈元亮,直到他们看到了这个告示。众人才一下子没了主意。
“怎么办?”一众的难民都围着李三河。他实际上也正是这一群人的头儿。
可是,李三河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原来早已计划好的事情,一下子便被这一张小小的告示给彻底打乱了。他只好求救似的看着李玉。对于眼前的这位年轻公子,多年的处世经验使李三河预感到他并不一般。所以,他现在很想听听李玉的指点。
“反正大家到都到这儿了,陈家有事也只在今晚。不如你们便先在城里找个地方安顿一夜,待到明天再根据情况决定去不去投奔陈家。如果陈家还在,你们再投奔不迟。要是万一出事,你们也不至于被殃及池鱼。”李玉实际上对这批难民也还是比较上心的,对于穷人,她对他们天生有着某种好感。
李三河连连点头,“对对对!可是……”
李玉一眼便看出李三河的顾虑。“这儿向南走大约一里远,有座破庙。你们今天就先在那儿落脚吧!要是万一陈家败了。我帮你们想想别的办法。总不能眼看着你们这么多人走投无路。”说完,李玉从袖子掏出二两银子,交到李三河的手里。
“这些银子,你先拿着,给大家买些吃的。大人可以挨饿,孩子却是不行的。”
李三河感激不尽,一下子跪了下来。他同时也在心中暗自庆幸,自己的判断果然没错。其他的灾民也跟着李三河一起跪了下来。
李玉赶紧摆手。“起来起来。都起来吧!这儿是城里,被人看着,不好。你们先去吧!要是明天陈家真的出了事,我自会来庙里与你们汇合,再另想别的办法安排你们以后的生活。”
李三河知道李玉说的没错,在城里众目睽睽下,这样的一大堆人突然对着一个人跪头,自然会引起旁人的侧目。说不定还会让人误以为他们是搞什么邪教的,给李玉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李三河到底是老于世故的人。于是,他赶紧把众人叫起来,然后带着大家匆匆走了。
江枫一直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直到李三河一群人走了,李玉身边的莺儿才向江枫道,“怎么样?俞公子。我们小姐常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公子帮助他们渡过了江,却只是解决了他们眼前的困难。要是找不到主家投奔,他们这么一大群人扶老携幼的,早晚还是要被饿死吧!那么公子今天出不出手帮他们,又有多大区别呢?”
江枫被小丫头的话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可又知道她确实讲的很对。还好他脸皮一向很厚,于是忙做出一副受教的样子,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是!”
莺儿被江枫一语道破天机,不由的有些恼恨,“你……”
“哦!在下失言,抱歉抱歉!”江枫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误,对方既然女扮男装,自是不愿别人看出身份。可是他却一语道破,也难怪莺儿会生气。
第四章 连江城破
一旁的李玉却显的并不在意,仍笑眯眯的向正生气的莺儿道,“好啦!咱们先去找家客栈住下。一会儿还有正事要办呢!”
莺儿这才算放过了江枫。
三人找了一家不算大的客栈投了。客栈的客人很少,三人的房间是相邻的。掌柜给三人安排好了一切,还特意叮嘱他们,“晚上睡觉最好安生些,不管外面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管,只要老实的呆在房里便不会有事。”
如果没有看到城门口海盗张贴的那张告,江枫一定不明白掌柜这样叮嘱的用意。但是现在,他却十分清楚。这位掌柜显然也早知道了今天晚有海盗攻城的消息,所以特意如此叮嘱他们。
可是,海盗进城,真的只要躲在房里,便会没事吗?江枫有些不太相信,这些海盗好容易攻进了城,又怎会放过这样好的打劫机会。要不是想要在李玉主仆面前装镇定,江枫早就逃之夭夭了。可是,美女当前,江枫却不能不顾及自己的男子汉形象。连人家一届女流,都没有说要离开,他一个堂堂男子汉,自然无颜说出“逃”字。因此,江枫虽然心中惶恐,却还是选择跟李玉她们一起在客栈住了下来。
但从前电视上时常看到的,那些带着头巾,提着钢刀,面目凶恶,见到东西就抢,见人就杀的海盗形象总在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吃过饭,江枫拉着李玉,要让她陪着自己到连江城里逛一逛。李玉的贴身待女莺儿姑娘也就自然的成了两人的陪驾。其实,江枫真正的目的,是要打探一下城中的情况。要是万一看情况不妙,回到客栈,虽然逃跑的事情不能做,但却可以将潜藏的工作做的深做细一些。
江枫这样的打算着,在他想来,城里既然将要发生这样的大事,而且全城的人们还都已得到了消息。街上的那些商铺应该都一一关门了吧!可是,江枫在外面大致的转了一圈之后发现,连江城里,百姓们根本就像是没有这么回事一样,照旧该干什么还干什么,街面上不但商铺没有关门,连摆路边摊的小贬也没见少。
这一下,江枫就更想不通了。要说在城门口张贴告示,是说明这一伙海盗的自负与嚣张,根本没把官兵放在眼里;那,这些城里人的镇定表现又是什么原因呢?难道说,他们跟这些海盗全都是亲戚吗?这显然不可能。
见江枫一路上沉默不语,李玉早看破了江枫的心思。
“俞兄一定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城里的人面对着即将到来的海盗攻城的大祸,却一点也不慌乱吧?”
江枫连连点头,他开始越来越佩服面前的这个女扮男装的李玉了。好像一切都在她掌握之中一般,连自己心里的想法,她也猜的清清楚楚。
“说来,其实也很简单。因为今天要攻城的这伙海盗,并不是普通的海盗,他们是漳州李家的一部分。而这漳州李家向来在东南沿海一带声名很好。他们从来不做恃强凌弱的事,遇到穷人,他们从来都不为难,有时还要给些援手。
对于读书人,李家更是尊敬。如有被他们看中的读书人,愿意到他们李家效力的,他们便先给五十两的安家费。”
说到这儿,李玉还特意的跟江枫看了个玩笑。“我看俞兄就很合他们的标准,说不定,明天便有人来请俞兄了呢!”
江枫赶紧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这可不行!这可不行!”在他心里,这一次的死里逃生,穿越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搞清楚自己的出身,也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计划,可是要他当一名海盗,他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李玉察言观sè,早已看出江枫对这些海盗的不屑,于是便止住了话头,不再多说。
到了客栈,三人各自回房。这一晚对江枫却特别的难熬。他反而不如第一天到这个世界时,在那户人家的草堆里睡的舒服、安心。江枫总是担心着这些海盗不知道在今晚会不会如约攻城。万一攻进城里,他们又是否会如约不扰民呢?还是会烧杀抢掠一番?
江枫仔细观察了这间客房,唯一可以藏身的地方也就只有床下了。可是藏在床下,只要有人低头一看,便无所遁形。想了半天,江枫将外面的两个竹篓拖到了床下。这样子藏在竹篓后面,倒是不那么容易被人发现。除非打开床板,或者爬进来。
没办法,谁让这儿没有暗道、暗格之类的地方可供藏身呢!也就只能这样将就将就了。弄好了这一切,江枫蜷缩在竹篓后面,这才放了心。渐渐的便开始有了些睡意。
就在他睡意朦胧时,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炮响。接下来又是三声炮响。
然后便隐隐的听到有人高声的喊着:“守城的兄弟们听着。我们是漳州李家的。今晚我们进城,只找陈元亮的麻烦,绝不伤害无辜。如果你们要据城死守,那我们也就只能发炮强攻了。
现在,给你们半个时辰的时间做决定。半个时辰之内,惹是你们有人主动打开了城门,那便罢了。我们仍然会坚守承诺,绝不为难陈家以外的人。要是半个时辰以后,还没有人开城门,那可就莫怪我们不客气了。到时候攻进城去,所有守城的人,一律杀光。”
这一份劝降书一连念了三遍,江枫清楚的数着。然后便再不念了。江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变化,可是又不敢出门去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他可不想才穿越到这个新世界,连自己的老爸老妈是谁都还没搞清,便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命运之给再一次的糟蹋。
过了好一会儿,江枫听到街上开始有人跑动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江枫判断这应该是那些海盗已经进城了,他躲在床下的竹篓后不敢稍动。他知道,这会儿可不是耍英雄气的时候,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他这点床下之辱又算的了什么!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敲门声。江枫的心一下子紧张到了极点。
紧接着又是一声。这一次比上次稍稍重了些。
大概是听到房内没有反映,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俞相公睡了吗?”
江枫这才松了口气。……是那个小侍女莺儿。
江枫匆匆从床下爬出来,并轻手轻脚的打开了房门,好像生怕自己的动作大了惊动了外面的那些海盗,将他们引来。
莺儿突然看到打开门的江枫,吓的倒退了一步,然后便忍不住掩着嘴,笑的腰都直不起来!
“俞、俞相公。您这是干嘛去了?怎么弄的脸上跟摸了锅灰似的!”
江枫这才想起来,自己是从床下钻出来的,一定是脸上沾上了很多灰,这小丫头才会笑成这个样子。不由的脸上微红,赶紧伸手就要用袖子去擦。
“用这个吧!”一旁的李玉轻轻拉住他的衣袖,递给他一块绣着荷花的手帕。
江枫感激的看了李玉一眼,忙接过手帕擦了脸。
“俞兄要不要与我们一道出去看看?”见江枫擦好了脸,李玉轻声问道。
“你们要出去啊!这深更半夜的。何况,还不知道那些海盗走了没有呢……!”江枫没有说外面现在很危险之类的话,因为他要维护自己大丈夫的形象。他相信自己只要这么轻轻一点,这位聪明的李小姐一定便会想到了。
“李家的人已经进来了,不过没关系,不会有危险的。要是他们不守信,只怕早就已经有人冲进客栈里抢掠了。
我想去看看他们怎么处置陈家。”李玉道。
江枫听李玉说的有理,心也跟着放下了不少。但听说她要去看海盗处置陈家,江枫心中对于未知的好奇也被勾了起来。人都是这样,一旦知道没有了危险,便自然的有了好奇心。
要不怎么说,好奇害死猫呢!
“好,我陪你们去!”
李玉赞许的看了江枫一眼。这一眼,把江枫看的心里顿时热了起来。看来,美女们的赞许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古代,那都是有着同样的杀伤力的。就仅仅是这一眼赞许的目光,现在就算是让江枫拿刀去跟这些外面的海盗们拼命,他只怕也会毫不犹豫。这就是江枫,两世为人,依然逃不出那些聪明美女们的小伎俩。
江枫带上了他的那把剑。虽然这把剑在他手里,大概只能用来切菜,但有剑在手的感觉,还是要安全的多。
三人出了客栈,大街上已经没有人了。海盗们显然已经过去了,而官兵们则藏了起来,百姓更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来凑热闹。大街上,此时只有他们这三个不知死活的家伙。
莺儿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出客栈走了大约三里多路,渐渐的便听到了一些嘈杂的声音,有哭声,也有喊叫声。
第五章 家无贤妻
三人于是加快了脚步。又走了一里多路,便远远的看到一座大院落。此时,院落里已是灯火通明,门口高高的挂着两个大红灯笼,一伙人各执钢刀站在门口,约有一百多人。而就在离大门不远的地方,还分别有两伙几十人的海盗把守。
江枫看到这架势,便有些心虚了。看这院子把守的如此严密,他们根本就没有办法进的去。
原本,江枫是打算找一处偏僻的位置,然后三人爬进院子的。可是看海盗们的这个架势,他们根本就找不到这样的机会。
“把这个带上。”正在江枫为如何进门而伤脑筋时,李玉递给他一块白sè的布条。
江枫正不知什么意思,李玉已帮他将白布条系在了左手的手臂上了。再看李玉和莺儿,她们左手的手臂上也分别系了一块白布条。
系好白布条,李玉当先向陈府的大门走去,然后莺儿也跟了上去。见江枫没有动,莺儿赶紧走回来,悄悄拉起他。江枫感觉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的跟在莺儿身边,低着头,不敢看一眼那些周围提刀的汉子。
那些看守的海盗们只是看了三人一眼,连问都没问便放他们进去了。
江枫起先还很紧张,但是看那些海盗对他们连问也不问,便渐渐放下心来。再扭头看这些海盗,见他们每人的手臂上也都系着这样的一块白布条,他开始有些明白了。一定是在左臂上系这样的一块布条,便是海盗们自我识别的标记。难怪他们系上这样的布条,那些海盗们便对他们问也不问了。
三个人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进了陈家。
陈府很大,除了前前后后的几十间屋子,还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可是,三人进了陈府,却发现偌大的院落里,并不见一个人影。一直到了后花园,这才看到一堆人围在那儿。
李玉当先走过去。众人的注意此时都集中在了包围圈中的几个人身上,没有人留心他们三人。
江枫站在一个提刀的大汉身后,向人群中看去。就见人群当中,此时正跪着五个人,当先跪着的是一位四十下下的男人。在他的身后跪着一个吓的瑟瑟发抖的女人。女人的身后,又跪着三个孩子。
一个看上去挺文气的中年人站在几人的面前发着话,他应该就是这群海盗的头头。可是江枫看他,怎么看怎么不像海盗,反倒更像是个秀才。
“陈元亮,我来问你。你为什么要打劫宋家的商船?”
那个四十上下的男人,此时已知必死,倒反而并不怎么太害怕了。“当时因为大家都在一个岛上避风。我见宋家的船上人少货多,又没有船舶司的关文,我于是便一时起了贪心,叫手下把他们的船和货一起抢了。
不过,人,我可是都把他们带到福州城的,没有杀一个。”陈元亮道。
那满脸文气的中年人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你夫人看上了人家的一对金钗,人家不肯卖,你们才动的手啊!”
陈元亮微一错愕,他没有想到,这人对当时的情况了解的如此清楚。不过,随即想到,必是宋家的人逃出去后,向他们讲的。
陈元亮正要解释,跪在他身后的女人却已经大叫起来。“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他,是他叫人抢了宋家的船和货的,他还说他们是私船,抢了也是白抢。如果他们胆敢告到官府,不但追不回船货,还要获罪入狱。”
陈元亮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的夫人会在这个时候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但对于夫人将全部责任推到自己身上的话,他没有申辩。
那满脸文气的中年人却听得有些生气了。“你一个妇道人家,平rì不守妇道,贪得无厌。出了事,又将罪责全部推给丈夫。这难道是你一个妇道人家该守的本份吗?”说到这儿,中年人一挥手。
“来人,把这个贪心无良的女人先拖下去。”
陈元亮见此,忙向前爬行了一步。“大王要杀就杀我吧!此事确实全是由我一人所为,与内人无关。”
中年人看了陈元亮一眼,“你倒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可惜你犯了我们李家的大忌,今天却也饶你不得。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谁让你不知规矩便使船出海。你以为在海上犯了我们李家的规矩,逃回城里便没事了吗?
实话告诉你吧!莫说一个小小的连江城,就算你逃进福州城,我们李家也照旧有办法,灭你陈家的门!”
陈元亮向中年人磕了个头。“我犯下如此大错,早知必死。只是希望大王放过我的夫人和几个孩子。”
中年人摇了摇头。“你的这几个孩子,我可以做主不杀他们。但是你的夫人却不能不杀,因为她是此事的肇始者。若不杀她,难平众怒。”
陈元亮知道多求也是无益,只好无耐的道,“那么,便请各位先杀了我吧!”
中年人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倒是可以满足你。”说着,便向身后的一名手下挥了挥手。
这名汉子提刀正要去拉陈元亮,却突然从旁边的花丛中窜出一个人来。倒把众人吓了一跳。
这人一冲出来,便一把扑到陈元亮的身上,大叫着,“你们不能杀他。要杀就杀我吧!”
众人这才有机会将此人看清。原来,这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由于她的脸是朝下的,更加上她的头发是散开的,众人也看不清她的模样,只是凭声音判断,应该是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妇人。
这突然而来的变故,搞的那名原本要来拖陈元亮的大汉,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去看他的头儿。但是那满脸文气的中年人却也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并不发话。于是,那准备拖人的海盗也就只能提刀站在一旁等着。
陈元亮突然看到这个女人,不由的长叹了一声。“你这又是何苦!这事本与你无关。何况,你现在也不是陈家的人了。何苦又来送死!”
那女人却仍然死死的抱住陈元亮不放。“不行。老爷您是陈家的一家之主。您绝对不能死,要是您死了,孩子们怎么办!”
说完,那女人爬到中年人面前,“大王。我才是陈元亮的原配。大王要杀,就杀了吧!还请饶过我家老爷一命。”
中年人倒不着急,他不紧不慢的向陈元亮问道,“陈元亮,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据我所知,你陈元亮可只有一房夫人啊!”
陈元亮面有愧sè的抬起了头。“回大王的话。这个女人叫黄秀芳,是我当年娶的第一房夫人,确实是我的原配。可是,因为陈黄氏进门三年,未给陈家添上一丁,我娘便给我重新娶了一房。并让我将陈黄氏修掉了。
自此之后,我陈家与她便再无瓜葛。此次我抢夺宋家船货的事,更是与她毫不相干。还请大王莫要为难她。”
中年人看了看那个妇人黄秀芳,“你听到了吧!陈元亮都说你与他们陈家再无瓜葛了,你又何必如此舍命救他。”
“老爷虽然这样说,可我心里却一直都把自己当作陈家的人。”黄秀芳道。
“那么,你真的愿意替陈元亮去死吗?”中年人问道。
“我愿意!”黄秀芳回答的十分坚定。
“死,可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既然他都早已对你无情,你这样做,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哦!你真的不后悔?”
“不后悔!”黄秀芳道。“如果老爷死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意思。与其这样,还不如随老爷一起去了。”
中年人沉默了,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
就在这时候,站在人丛中的李玉突然插话道,“陈元亮,据我所知。你并不是因为陈黄氏没有给他生孩子才休了她的吧!陈黄氏入你陈家的门不到一年便给你们陈家添了个女儿,这难道不算?
你所以要修掉黄秀芳,根本不是因为她不能生育,而是因为你们陈家嫌贫爱富。你娘在你中了举人后,又给你讲了一户连江大户的女儿,便是你现在的夫人,于是便逼你修掉了黄秀芳。
我说的没错吧!”
陈元亮突然听到李玉讲出自己的从前的丑事,却并没有生气,也没有愤怒。因为他知道,此时的自己,早已不再是从前的那个可以在连江城内翻云覆雨的陈员外了。现在的他,只是人家的案上鱼肉罢了!
“小哥讲的不错。当年,我虽是受母命修妻,但到底责任在我自己。如果我在母亲面前坚持一些,也许就能将秀芳留下来了。
唉!总是我陈元亮福份太浅,命中注定无此贤妻。如今遭些大劫,也算是报应吧!”
“不,老爷是好人。菩萨一定会保佑你的。你在连江这些年,修路铺桥。每年青黄不节,又总要出粮资助饥民。这些善举,菩萨都看着呢!菩萨一定会救老爷的。”黄秀芳仍然护在陈元亮面前,竭力的为他辩护。
李玉轻轻一笑,“黄嫂子只知道他陈元亮在连江做的好事,你可知道他在外面为官这么多年,又做了多少的坏事呢!他虽然在连江救济了些人,可是他在外面害的人,却又远比这不知多出多少。有多少商贾人家,因为被他盘剥而最终倾家荡产,你可知道?
不说别的,就讲陈家的这份家业吧!二十年前,你刚进他们陈家时,他们陈家还只有薄田十亩。可是现在,陈家光在连江就有五六百亩的良田。这么大的一份家业,是怎么挣出来的?难道仅仅靠着他那微不足道的一点俸禄吗?”
第六章 烟消云散
说着这儿,李玉转向了陈元亮。“陈元亮,我说的不错吧!这些年,你在杭州漕运司,虽然做的这只是个小官,却是十足的肥差。你二十年没有挪窝,这捞回家的银子,少说也有两三万两了吧?”
陈元亮,没有否认。“总共三万二千三百四十六两。这些都是俸禄之外的收入,每一笔银子我都有记录在册。”
“也就是说,平均每年一两千两。油水果然不小啊!”李玉说完,又转向了黄秀芳。
“黄家嫂子,你听到了吧!其实,陈元亮并不是什么好人。他做那些善事,不过是想要掩盖他的罪恶。你为他去死,是不值得的。再说,他陈元亮也许对别人还好,可是对你,却是十足的负心汉。
据我所知。你当年嫁到他们陈家,上要侍奉婆婆,下要照顾小姑。而陈元亮又一心只在功名上,家里家外的事情他从来不管。都是你一个人家里家外的忙活。你的第二个孩子正是因为怀胎时,下地干活太辛苦,才没掉的吧?
可是,陈元亮对你又怎样?他一考中举人,便马上把你修掉,娶了这个姓马的女人。
你难道不恨他吗?”
黄秀芳摇了摇头。“我是个没用的女人。老爷中了举人,身份便不同了,他娶马妹子,我也是赞同的。马妹子比我漂亮,又比我聪明。虽然老爷表面上把我修了,但他每年都暗中派人给我们母女送银子。
虽然那人从来不说是谁派他来送的,但是我心里却很清楚。
无论你们怎么讲老爷。在我的心里,老爷永远都是老爷。老爷是好人。你们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这个世上没有了老爷,我黄秀芳活着,也没有意义。”
李玉听了这话,不由的长长了叹了口气!似乎是为这个女人的执着和痴情而惋惜。
而此时,跪在地上的陈元亮早已是满面泪痕。被李玉将他心中的旧伤一一揭起,陈元亮此时早已忘了眼前的死亡威胁;痛苦和自责占据了他的全部内心,还有他面对眼前发妻的愧疚。
虽然他每年都会派人给黄秀芳母女送银子,可是这并不能消除他内心对发妻的愧疚之情。
原来,陈元亮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与黄秀芳相见了。却没想到,相别二十年后,在他即将离开人世的这一刻,他们还是见到了。在这样落魄的情况下与黄秀芳见面,实在不是陈元亮所愿意的。可是命运却往往如此,当你想见一个人时,见不到;当你不想见时,他却偏偏出现了。
分别二十年,此时在将死之前再相见,两人都不由的百感交集。却又一时说不出话,只能相对而泣。
江枫默默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一种感动。却没有发现,那些方才还围在四周的海盗们,此时已经悄然的撤走了。走的干净彻底。
李玉看着相拥而泣的这对往rì夫妻,轻轻碰了碰江枫的手臂。“咱们也该走了!”
于是两人并肩出了陈府。方才来时,围在陈府外的那几百名海盗,此时全都撤的一个不剩。
“他们怎么就这样走了?”江枫十分不解。
“不知道啊!大概是放过陈家了吧!”李玉道。
江枫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这些海盗为什么走,但却隐隐的感觉到,这事与李玉有关。
“你怎么会对陈元亮的事情知道的那么清楚?”江枫问。
“你可别忘了。我也是福建人。我们家的一个亲戚曾在陈家做过仆人,我也是听他讲的。陈元亮与他原配黄夫人的这些事情,其实在连江,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不说罢了!”
江枫点点头。三人回到客栈,便各自回房睡觉了。
待到次rì起床,外面的世界又恢复了平静,仿佛昨晚的那一场惊扰从来就没发生过一般。
在客栈吃过早饭。李玉主仆说要去破庙,与李三河等人会合,先想办法给他们安排好落脚的事。李玉又问江枫有什么打算。
“我想到福州去逛逛。”
于是,三人约定,在福州城再见。
与李玉主仆分了手,江枫特意又去看了陈府。可是,当他来到陈府时,陈府的大门早已被一把大铁锁紧紧锁上了。看来,陈元亮逃过了昨晚的一劫后,应该是连夜带着家人跑了。
江枫也不多去追究,便独自出发去福州了。此时他心中唯一记挂的事情便是:不没有打听出自己的身世。但他这人向来是乐天派,虽然一时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但他也并不为此而烦恼。他相信命运之神在想要告诉他的时候,总会为他揭晓这个答案的。
走到近午,江枫来到一处小镇。此时江枫早已是腹内空空,于是他在镇上唯一的一家,看上去像饭馆又像是茶摊的小店草棚里坐了下来。
“客官用点什么?”小二忙过来招呼。
“啊!随便给我来点吃的饱的东西就行了。如果有肉,也顺便来点吧!”
“那就来一碗面条、二两牛肉吧!客官您看可好?”小二问道。
“可以。只要快些就好。”虽然明知是穿越到了古代,但江枫对小二的这些称呼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好嘞!一碗面条、二两牛肉……!”小二答应着,一搭白毛巾,拖长着声音向里屋唱道。
江枫听着小二的唱菜声,觉得倒挺好玩。
小二进了里屋,不一会儿便先端来一碟牛肉放到江枫面前。
“客官见谅。面条还要稍等一下。您老不如先吃点牛肉。要是饿了,我们的馒头倒是现成的。”
“好,那就先来两个馒头。”江枫一面说,一面已经用筷子夹起牛肉大嚼起来。虽然才不过是一个早上没吃,可肚子好像饿的很利害。似乎现在的食量比从前大了许多。
小二拿来馒头,江枫就着牛肉吃了两个,感觉还不够塞肚角的,于是干脆让小二又上了五个。
又吃了三个,江枫这才觉得饿的感觉稍稍好了些。从前,江枫向来很少吃馒头,就算再饿,最多也就能吃两个。没想到,如今一连吃了五个,还只是稍稍缓解了些饿感。前两天虽然也吃的不少,可是因为有事,江枫根本就没有在意自己吃了多少。这是江枫第一次注意到自己吃的多。
“怎么自己突然变的这么能吃?不会是我真的转世到了个乞丐的身上了吧!”江枫心中暗想。但他马上又推翻了这种想法。必竟,自己的身上还有一个小钱袋,里面装着一小袋的银子。就光从这一点上来判断,自己就不可能是乞丐。
“可为什么自己会食量这么大呢!”江枫暗暗觉得奇怪。一面想,江枫一面把手里的馒头掰开,夹了几片牛肉进去正要吃,突然有人从他身后一把将他抱住,说了一句“公子,可找着你了。”
起初,江枫还有些臭美的想:不会吧!是不是我长的太帅了,女人对我一见迷情,不能自拔也就算了;难道对男人,也有这么强的吸引力?我可没这嗜好啊!
江枫正自陶醉着,却听到那人已大哭起来。这一哭把江枫给哭清醒了。这才记起了自己的处境,心里跟着便吓了一跳。心道,莫不是我才一来便死了爹吧!这人怎么一见着我便哭的这么伤心。不会那么倒霉吧!有心想要问问,可那人大概是哭的太投入了,把江枫的腰抱的太紧,让他转不过身来。
江枫蓦然jǐng觉,别这人是个偷儿吧!借着把自己抱紧的机会,顺手将自己的钱袋子给摸了去!要真是这样,那自己可就成冤大头了!
有了这样的jǐng觉,江枫一把将那人从身后强拉了过来。“我说,你这人是怎么回事?”说话的同时,江枫顺手摸了摸自己的钱袋。还好,袋子还在。虽然江枫有时自恋,但总算还能保持理智。
那人终于被他拉了过来,江枫这才看到这位吃了他半天豆腐的人,是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孩。男孩一见江枫,忙用袖子擦了两下眼泪。“公子,您不认识我啦!我是您的书童曹安啊!”
江枫没有说话,只是拿眼盯着面前的这个少年。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看到我太高兴了?”没想到,这小子也自我陶醉的很。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没有,我只是想说,麻烦老兄下次能不能不要拿我的衣服擦鼻涕。”
江枫胡扯了一句道,他现在可不知道这小子说的话是真还是假。别让这小子乘自己不知道身世的时候把自己给诓了,那可就是八十岁的老娘倒崩了孩儿了!
“我从前天公子掉下悬崖,便一直找到现在。我先是找到了那处崖下。见那儿是个深潭,可又见不到公子。我想公子是会水的,大概是上岸走了。可是找了方圆一片地方,却还是没找到公子,我便急了。后来又在一个镇上打听到有人看到公子,我于是便一路追了过来。
总算是把公子给找回来了。”
第七章 身世得解
听了少年的这几句话,江枫这才确定,面前的这个少年没有骗自己。因为他醒来时,确实是在一个山崖下的深潭边。
江枫这回放心了。自己的身世终于可以着落在面前的这个少年身上了!
“你是曹安!”
“是啊、是啊!公子您想起来啦!”曹安兴奋的道。
江枫轻轻摇了摇头。“我大概是掉下悬崖后,脑袋被哪位石兄给亲密接触的有点狠,从前的人事全记不得了。”江枫说着,把曹安让到自己旁边坐下。
“啊!”曹安一时没听懂江枫的话。
“噢!我是说我掉下悬崖时,大概是脑袋被石头砸重了,现在失忆了。”江枫一面说,眼光一面四处打量着,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把身上方才被这小子哭后剩下的jīng品——浓浓的两块鼻涕,给擦掉。
见曹安的眼睛总是向着桌上的牛肉和馒头瞄,江枫有些明白了。“饿了吧!用不着客气。这馒头,还有牛肉你先吃好了。我一会儿再叫就是。咱们家虽然不算有钱,但吃饭还是不成问题的。”
曹安脸上一红。“不瞒公子您讲。我从与您分手后便一直没吃过东西,这已经一天多了。我身上没带钱,只有一包您的衣物和几本书。我又不敢动,所以只好忍着饿。
再说,找不到您,我也吃不下。要是今天再找不到您啊!我看我也得学那些逃荒的人,去要饭了。
还好,总算是老天开眼!”
江枫笑着,给曹安倒了碗茶。“辛苦辛苦。你也看到那些逃荒的人了吗?”心中对这书童不免又多出了几分亲近与好感。当然了,他更明白:其实,眼下的这个不起眼的小子,是比他亲爹还要重要的人。因为他最重要的身世之迷,要着落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不能不对这小子多客气上几分。
“是啊!我是追到连江边上时看到他们的。不过,我看到他们时,他们已经大多渡过江去了。后来,我还在连江城里看到他们几个人。”曹安一面说,一面将个夹肉馒头塞到嘴里大嚼着,似乎对江枫给他斟茶倒水的事一点也没在意,就好像早已习惯了一样。
看的江枫心里大是不平衡。心道,到底你是我书童,还是我是你书童啊!不都说古人最是重礼嘛!怎么我却偏偏摊上这么个书童。老天,你待我也太不公了吧!
江枫正想向老天再次申诉,却看见曹安吃的狼狈模样,这才算是找回了些心理安慰。江枫不再多问,只是让小二又上了些馒头、牛肉和一碟花生。江枫翘起了二郎腿,坐在旁边陪曹安吃着花生。
等曹安吃的差不多了。江枫这才问起自己的身世。
曹安见自己的公子向自己问起他的身世,便开始十分自豪的介绍起来。
“要说您的家世,那就大大的有名了。咱们大明万历朝出了几位顶顶有名的名将,您知道的吧!”
江枫摇摇头。曹安这才想起自己的这位少爷方才还说失忆了,自己一时得意,居然把这茬给忘了。
“要说咱们大明万历朝的名将,第一个当然要数辽东的李成梁,李老将军,排第二位的是戚继光戚大将军;而排第三位的便是咱们的俞老将军了。咱们俞老将军虽然排在第三,那都是些世俗人的眼光。要论起武功,咱们俞老将军的剑法被尊称当世第一,那是李老将军和戚大将军所不能比的。
公子,令尊就是俞老将军的亲侄子。您是俞老将军的侄孙。虽然不是亲生,但俞老将军晚年得子,向来把咱们老爷当作亲儿子一样的待。而且我还听说过一个内幕消息。”
说到这儿,曹安打住了话头,用眼瞄了一下自己的茶碗。那意思好像是说,“这可是条爆炸xìng的新闻。”
江枫心领神会,赶紧给自己的这个小书童又斟上满满的一碗茶。他现在感觉自己这个反窜书童的角sè,演的很成功。
曹安将馒头放下,这才慢慢道:“我听人家说,本来,俞老将军当年还没得俞总兵时,是想一力培养老爷,准备让我们老爷来接他的班的。可惜,老爷他天xìng喜文不喜武,而且我们大明朝向来是重文轻武。所以,老爷最后决定还是走了士途。
再后来,老将军有了咨皋二老爷,便决定培养二老爷做他的接班人。要不然,老爷也不会到现在还混的不温不火的,只在南京刑部做个主事的闲差。”
说完,曹安似乎很为老爷惋惜,轻叹了一声,低头喝起茶来。
江枫听完曹安的讲述,在脑子里好好的理了理头绪。可最终还是不能太清楚。因为他读书时历史实在学的不怎么样。戚继光,他倒是听说过的。那是明朝有名的抗倭名将。李成梁是谁,他就没听说过了。可是在曹安的口中,似乎这个李成梁比戚继光还要更利害。而这曹安一直没说名讳,却又跟自己关系密切的这个俞老将军又是谁,江枫就更不知道了。于是,他问了一句最不该问的话。
“俞老将军是谁呀?”
这一回,连原本在一旁打瞌睡的店小二都听不下去了,一下跳起来道:“俞老将军您都不知道吗?俞老将军不就是咱们现在的福建总兵俞咨皋大人的尊上,俞大猷嘛!当年俞老将军与戚老将军在我们浙闽沿海一带清剿倭寇,那就是我们这些沿海老百娃的保护神啊!您去问问,我们这儿人家哪家家里不供着俞老将军与戚大将军的神牌!
你这人,居然连俞老将军都不知道,真是、真是……”小二说到这儿突然止住了话头,大概是想起,自己厉声训斥的这个人仍是自己的客人。
江枫连忙点头。不敢再说话了。其实,他还是没搞清楚,这俞大猷是何许人也。但是却不敢再问了,怕自己再问下去,要激起公愤。看方才那小二的模样,那比自己亲爹被人打死了都还要激动。江枫哪里还敢再问。
过了好一会儿,江枫这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重要的问题没问。于是有些信心不足的向曹安小声道:“曹安。那个……,我叫什么名字?”
还好,这小子这回没再拿架子,只是露出一个苦笑。但他的心里却在嘀咕:我们这位少爷失忆失的也真够彻底的了,连自己的名字也给忘了。如果不是我从小便跟着他,识的他右手上的一个小小胎记,不会错,我还真要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是不是咱家的那位公子了。
“少爷,您叫俞仁啊!老爷给你取名为仁,用意是在说老将军一生虽然战功彪炳,却也杀人无数。希望你将来长大后要以仁善为本。”
俞仁点点头,总算对自己的身份有了一个基本的概念。然而,这种概念却是粗线条的,一点也不具体形象。不过,对于未来,俞仁并不担心。他一向是个乐天派,不喜欢为了遥远的将来而多费头脑。他尊奉的生活原则是:活在当下,快乐当下。
俞仁没想到自己居然出身名将之家,更没想到这位从没谋面的叔祖会如此的有名,居然让这些普通百姓当作神一般的供着。看来,下次涉足到这个问题时,还是要小心着点;要不然,哪天自己被人拖到大街上给踩死了都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这同时,他的心里也稍稍有些得意,也有些期待。看来,自己的家境定然不会太差,这混吃的二世主是当定了。俞仁想到这儿,不由的轻轻哼起了小调。
我终于也可以体验一下当二世主的感觉了!俞仁在心里大喊着。虽然前世里,没有机会成为人人羡慕的富二代、官二代之类,但总算是上天没有忘记他,给了他一个迟来的补偿,让他在穿越以后,也可以好好享受一下这样的人生。
“俞仁、俞仁。”他在口中自言自语的小声念了几句,这个陌生的名字,以后就是自己的名字了。再向人报名时,可就是俞仁了,可不能报错了,俞仁想着。
就在俞仁将这些书童告诉他的抽象信息,在脑中转化为形象的美景时,曹安早已又将桌上新上的牛肉和馒头扫的差不多了。待到曹安终于打了个饱嗝,他这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
“公子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去前面取点东西。方才为了追公子,我将行李藏在了路边的一片草丛里了。公子在这儿等着,我现在就去取来。”
第八章 奇怪乞丐
俞仁点点头。反正离福州城已经很近,而与李玉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天,他倒并不着急。
曹安走后,俞仁拿起桌上剩下的一个馒头,将碟子里余下的几片牛肉夹上,准备吃掉。他从小受父亲的严格管教,倒是让他养成了不浪费的好习惯。
俞仁刚拿起馒头,便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他。俞仁忙抬起头。
就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小乞丐正站在门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盯着他手里的馒头。俞仁便有些吃不下了。这就好像是一个青蛙正在进食,突然看到旁边有一只癞蛤蟆在盯着自己,它也不争也不抢,就那么垂涎yù滴的看着你。我想,就算是换做各位大概也是难以下咽的吧!
俞仁虽然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但他也还是有些仁慈之心的,特别是对于弱者。见这小乞丐模样可怜,他不由的动了恻隐之心。当然,另一个原因是,他看了这小乞丐的一身模样没有了食yù。
“要吃吗?”俞仁扬了扬手中的馒头。
小乞丐见俞仁突然向自己说话,似乎吓了一跳。一面连连摇头,一面红着脸,慌忙向后连退数步。
俞仁暗暗奇怪。这个少年看他的模样是一个乞丐,可是他的行为又似乎并不是个乞丐。乞丐怎么会在面对别人的施舍时,还会脸红呢!这说明他并不真的是名乞丐,那他又是什么人呢?
虽然一时猜不透原因,俞仁却不愿多事。必竟自己才到这个地方,对于历史的这段记忆也仅仅是停留在几件重大的事情上,对于世俗、风情、法律等真正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的东西,他却一无所知。因此,凡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样的想着,俞仁又低头吃起自己的馒头。
可是他一个馒头还没吃完,便感觉方才的那双眼睛又盯住了他。俞仁一抬头,果然,刚刚跑开的那个小乞丐又回来了。而且还是站在方才的那根柱子边,看着他。
当俞仁再次直视他的时候,这一次,小乞丐没有再逃开,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面对俞仁的直视,他仍坚定的站在草棚下的柱子旁边,只是把头垂的很低。俞仁暗暗打量眼前的这个小乞丐。
小乞丐十五六岁,脸sè腊黄、身形消瘦,个头倒是不矮,只是一看便是严重营养不足的样子。
“小二,帮我再拿五个馒头来。”俞仁叫着。
小二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又端来五个馒头。俞仁却不叫他放下,而是向着门外的小乞丐一指。
小二一时没会意过来,愣了一下。
“你把这几个馒头给他吧!”俞仁见小二站在原地没动,便道。
小二一听这话,忙放下馒头,向俞仁连连告罪。“小公子,您莫生气。我们这种乡下小地方,花子就是多,赶都赶不绝,实在没办法。他们也都是些可怜人。您老人家大人有大量,莫如放他一马。我这就去把他赶走。”
小二以为俞仁说的是反话,这种事情也是常有的。他怕俞仁生气,一说完话,就要出门去赶那小乞丐。
俞仁拦住了他。“哎!我说话你怎么听不懂啊!我明明是说让你把这些馒头给他,谁让你把他赶走啦!”
小二这才停住脚步,相信俞仁是真的要把馒头施给小乞丐。但他还有些迟疑,拿着馒头又问了一句:“真的要给他吗?”必竟这种事情要搁在三五年前,那太平常不过了。可是现在不同了,这几年花子多,闽南也是连年闹灾。虽然听说北方比他们这儿灾情要严重的多,但闽南也没好过多少。许多往年殷实的人家,到现在也不得不偶尔要典当些东西才好度rì了。而米粮的价格更是一路高涨,五年前三个馒头的钱,现在只能买一个了。
“当然是真的。小二哥莫不是以为我连多付这几个馒头的钱也没有吧!”俞仁不明白,为什么这小二会有这样的反映。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您老人家莫生气。小人这就把馒头拿过去。”说着,小二将那五个雪白的馒头送到小乞丐手里。
小乞丐初时还不敢接。小二拿起一个塞到他的手里。“拿着吧!你今天算是走了狗屎运了,居然让你碰上小公子这样菩萨心肠的人。”
说着,小二把余下的几个馒头也一起塞到小乞丐的手里。
小乞丐拿着馒头,抬头看了俞仁一眼,转身便向回跑。
小二见小乞丐也不向俞仁道谢,怕俞仁不高兴,忙向他提醒一句。“乡下人就是不懂礼,小公子如此好心,你怎么也不道声谢啊!”
小乞丐听到小二的话,这才止住脚步。转身抱着馒头向俞仁鞠了一躬。
俞仁一抬手。“不过是几个馒头,小兄弟不必放在心上。”
小乞丐再望俞仁一眼,转身走了。
“俞兄虽然大方,却只怕这几个馒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我料这小乞丐一会儿还得再来。”一个中xìng的声音突然在俞仁的身后响起。
俞仁听到这声音,忙回过头。原来是李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棚子。她还是那身书生打扮,只是莺儿已改换了女儿衫,站在她的身后。
俞仁见李玉到了,很高兴,忙凑过去,与她对面而坐。
“李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玉没有马上回答俞仁的话,她先召来了小二,要了些吃的。从早上忙活到现在,她肚子也饿了。
“俞兄先莫问原由,且看看我的判断对是不对。”
俞仁见李玉这样讲,只好按下自己的好奇心,暂时将小乞丐的事放在一旁,问了问米脂县的那些难民的安置情况。
“放心吧!我都已给他们安排妥当了。就在连江县外的一个寺庙里种地。那庙里的主持是家父的朋友,正好他们庙里有几百亩地,僧人们打理不过来。这眼看着再有几个月就是chūn耕了,庙里也不白费他们多少粮食,主持倒是很乐意收留他们。”
于是,两人又聊了些别后的情景。听说俞仁找到了失散的书童,李玉也替他高兴。两人正聊着,听到棚外有脚步声传来。
俞仁转头一看。方才的那个小乞丐果然又回来了。他仍站在草棚外方才的位置上,直勾勾的看着俞仁。
俞仁见他仍然一样饥不可耐的样子,不由的更加奇怪。
“我刚给你的馒头你没吃吗?”
小乞丐听到俞仁问起,却不敢回答,只是把头低到了胸口。
俞仁见他这样子实在可怜,不由轻叹了口气。便叫小二再给他拿五个馒头。
小二答应一声,马上又去拿了五个馒头出来,还用一块纸包了起来,交到小乞丐的手里。
“你叫什么名字啊?”
“曹文诏。”小乞丐终于蹦出一句话来。这让俞仁知道,他不是个哑巴。
小乞丐接了馒头仍不称谢,仍只是向俞仁深鞠一躬,然后便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俞仁看了李玉一眼,“这,倒底是怎么回事?”
李玉仍旧不答,却起身站了起来。“咱们跟过去看看,不就什么都明白了。”
俞仁也正有这个意思,于是三人悄悄跟在小乞丐的身后。
大约走了一里多路,前面出现一片树林。林子边上的土坡旁,此时正倚着一群人,约有二三十。他们似乎是在这儿晒太阳,又像是已经饿的走不动了。看这些人的装束,也与昨天遇到的那批灾民倒是很相似。
“这些人也是米脂县逃出来的灾民吗?”俞仁现在对这个李玉是越来越依赖了,感觉她真的就好像是神仙一样,什么事情都知道。
“不是。他们是从辽东逃出来的。女真人占了抚顺,抚顺城里的汉人百姓大多逃进了关内。一般这些人,逃到直隶也就安家了。不过,这些人听说是正巧逃出来的时候遇上了一条南下的商船。那位好心的船主便顺路将他们带到了福州。”
俞仁点点头。两人正说着,便见方才的那个小乞丐已走进了人群。小乞丐向人群的西北角走去,那儿的土坡旁正坐卧着几个人。是一名妇人带着三个孩子。两个大些的是男孩子,大的有十二三岁,小的只有十岁上下,妇人的手里还搂着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
女孩的手里正拿着小半块馒头在吃,妇人手里拿着一个破碗装着小半碗水,似乎是怕孩子吃噎着了,好给她喂水。
“妈妈,我还饿!”最小的那个男孩,眼睛盯着妹妹手里的馒头叫道。
那个大些的男孩扬手就给了小男孩一巴掌。“妈妈的馒头都给你吃了,你还叫饿!”
小男孩挨了哥哥的打,坐在地上大哭起来。两人正闹着,方才在茶棚外看到的那个小乞丐走过去。两人看到小乞丐,一起围上来。
第九章 孝母悌弟
“哥哥、哥哥。”
“给!”小乞丐将手里包着馒头的纸打开,取出一个,其余四个都交给了弟弟们。
小乞丐将手里的馒头递到妇人面前。“妈妈,这个你吃。”
“那你呢?”妇人并没伸手去接儿子的馒头。
“我,我刚刚吃过了。”小乞丐迟疑了一下,答道。
妇人接过馒头,将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还给儿子。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儿子了。他虽然只有十六岁,但是在经历了此次大变之后,便自动的挑起了家庭的重任。他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想尽办法让家人吃饱,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我不饿,吃半个就行了。 这半个,你吃了吧!”母亲说着,将手里的馒头掰成了两半。
小乞丐这才接过半面馒头。
“妈妈!我还没吃饱,你们不饿,不如给我吃。”那个最小的男孩这时已把属于他的两个馒头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在一旁叫道。站在他旁边的哥哥,举手又给了他一巴掌。
“我打你个喂不饱的白眼狼。”
小男孩挨了打,又坐在地上哭起来。
俞仁看到这一幕,不由的眼圈先红了一半。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这样的场景他是没机会看到的。可是,面对饥饿,却是他的祖父辈们曾经常有的经历。小时候他便常听爷爷跟他讲,他们在三年自然灾害时的艰难生活。
眼前这一家子,让他想起了爷爷。俞仁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上的钱袋,正要上前,却被跟在他身边的李玉给拦住了。
“俞兄意yù何为?”
“我想拿些银子,资助一下这对母子。这小乞丐宁愿自己挨饿,也要把馒头留着给母亲弟弟们吃,实在,实在……。”俞仁感觉自己的情绪稍稍的有些激动。
“俞兄不可莽撞。万不可将好心办成了坏事啊!”
俞仁不明白李玉这话的意思,不由疑惑的看着她。
“俞兄请想。这母子几人在此地都是无依无靠的弱者。此地又有这么多的逃荒者。他们都是既贫且饿的外乡人。如果俞兄冒然把银子给了这母子几人,只怕我们一转身,这些银子便会被其他人抢了。说不定还会因此而送了这母子几人的xìng命。”
俞仁听了这话吃了一惊,仔细想想,李玉说的倒真的很有可能。要是万一真的发生那种情况,那就追悔莫及了。俞仁于是放下了已经抓到手中的钱袋,轻轻点头,心中暗暗佩服这个李玉。没想到这丫头不仅长的美,心思也极缜密,考虑问题如此的周全。
“那要怎么办?”俞仁这一次是成心求教了。李玉姑娘方才短短的几句话,让他真正领教了什么叫做老于世故。难怪有人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事练达既文章呢!果然一点不错。在这方面,俞仁自叹与面前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相比,他是万万不及的。
“有句话叫: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西。如果俞兄真要救他们母子,不如把他们交给我吧!我将他们一并安排到佛光寺,相信主持也一定会收留他们的。”
俞仁点头,这倒确实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不过,我救这些人,可全是看在俞兄的面上。不知办好此事,俞兄要如何来谢小弟?”
“这个、这个。”俞仁一时闹的有些脸红。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全身上下除了一袋碎银,还真找不出一件像样的东西了。“姑娘帮我办了这件事,自然是该重谢的。只是,只是我这身上,除了几两散碎银子,也实在没有什么值钱之物了。”
李玉被俞仁一句姑娘叫出口,知道他也早已识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由的脸上一红。但她不是扭捏的人,不过是稍一尴尬即刻恢复了常态。
可是,如此一来,方才想向李玉要件东西作留念的话却反不好开口了。必竟,男人之间互赠物品,可以视作友谊;而男女之间的互赠物品,特别又是年轻男女之间,那就有了另一种的寓意。虽然李玉还不能说是对俞仁一见倾心,但好感还是有的,她可不想让俞仁因此而误会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
这时跟在李玉身旁的小丫头莺儿开口了。
“谁要你银子干嘛!我家公子的意思是,如果此事办成,俞公子要以你腰悬宝剑为谢,不知公子是否舍得?”
俞仁低头一看。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上还挂着把宝剑。俞仁取下剑看了看。这是一把旧剑,剑鞘佩带处已经磨的纹饰不清了,剑柄上也早被磨的发了白。俞仁轻轻抽出宝剑,剑身根处刻着一个小小的“俞”字。俞仁起先不知道这字是什么意思,现在看来,应该是他的姓。
看起来,这把剑必是自己这位前身的重要之物。但是俞仁连想都没想,便将剑递给了李玉。他正愁找不到机会,与眼前的这位美女多多亲近呢!如今,将这把剑赠给她,便也等于将俩人的关系又拉近了一层。这一点,长年在女里堆里打混的俞仁,是十分清楚的。
李玉接过剑,稍稍有些感动。她没想到自己事都还没办人,俞仁便如此信认的将这样名贵的一把宝剑交给了她。她可不知道俞仁其实根本就不知道,他自己身上所佩宝剑的价值。李玉微颤着双手,轻轻接过宝剑,心情有些激动。
“果然是一把好剑!”李玉手抚宝剑轻声道。
俞仁根本没听清李玉说的是什么,只顾想着这接下来,自己要找什么样的借口,好跟面前的这位美女多多亲近。
李玉抚看了一会儿宝剑,将剑收起,不再多话,向俞仁一抱手。“好。那么,请俞兄便在方才的茶棚等候小弟,小弟天黑以前必定回来。”
李玉说完话,一转身,便带着小丫头走了。俞仁站在原地目视着两人离去后,这才回到茶棚。
茶棚里仍旧是空无一人。俞仁被小乞丐方才这么一闹,自己倒还没吃饱。于是又要了几两牛两,几个馒头,坐在那儿慢慢吃起来。
一面吃,一面想着方才的这位李玉姑娘。反倒把自己现在穿越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的事,给忘到了一边。他这人就有这么大的一个毛病,向来不知道什么是愁。
俞仁正想美女想的陶醉。
茶棚外来了一伙人,本来还在那儿擦桌子的小二,忙哈着腰迎了出去。
就在俞仁想着心事的时候,那几个人已经闹嚷嚷的进了茶棚。当先的是一位二十上下的年轻人,身材魁梧,脸相却很文秀,穿着一身锦服,一看便知是位有钱人家的阔少。在他的身后跟着一伙跟班,足有**人。这些跟班几乎每人的手里都牵着马,有一个人手里还牵着一头浑身黑毛的大狼狗。
俞仁看到这伙人的第一感便是——拉风啊!这些人每人一匹马,相当于每人开一辆跑车啊!而且这些人明显是这位公子的手下。连手下都开跑车,那此人的身价便可想而知了。
俞仁于是便想,以曹安所讲的我的身份,等我回到家,应该也可以像他这么拉风吧!
就在俞仁陶醉于自己的幻想之中时,那位少年公子与他的手下已经进了茶棚,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跟班将手中提着的几只野鸡和一只野兔丢给小二。
“去,让你们厨子给我们少爷用心些做,少不了你们的好处。”说着,那随从从身上顺手拿了一块五两的银子递给小二。
小二见这阔少的架势不同一般,他们这穷乡僻壤的,还从没招待过这样身份的人。吓的小二话不敢说话,只是接了东西便走,连银子也忘了拿。还是那随从叫住小二,让他拿了银子。
小二刚把那几只野味送进厨房,先前的年轻跟班又把他叫了过去。
“小二,近一两rì可有看到两位姑娘在此路过?”
年轻跟班的话还没说完,那少爷便呵骂起来:“蠢材,她们穿的是男装,你这样问,小二怎么能知道。”说着,那少爷向小二一招手。
小二见这少爷虽然长的文秀,却拉长着一张脸,看上去极为威严,心里便有些发虚。但他又不敢不去,于是便慢慢挨到少爷面。
“我来问你,这两天你可有看到一对年轻的女子或是年轻男子从此经过?这两人应该是主仆模样,样子长得都挺俊。”
第十章 铁岭李氏
小二一听这话,便不敢答,只是用眼瞄了一眼旁边桌上的俞仁。那阔少顺着小二的目光望过去,见一个穿着儒衫的男子,正坐在不远的桌子上吃着东西。从他的这个方向看不清此人的面貌,他于是抬手正要招呼手下上前探看清楚,却突然又止住了。因为他发现,这个主人虽然穿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儒衫,却流露出一股不同一般的气质。所以,这阔少突然多了个心眼,没有让手下莽撞的上前查看。
阔少站起身,向俞仁一拱手。“这位兄台请了。在下铁岭李显忠。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看兄台相貌不凡,今rì你我有缘,何不过桌一叙?”
俞仁可不知道这铁岭李显忠是什么人。只是有些奇怪,他为何要邀请自己。俞仁一来到这儿,便接连闹了几个笑话,所以对眼前这位拉风的公子的邀请,他还是决定婉言谢绝。
于是,俞仁站起身,向李显忠拱一拱手。“李兄客气了。在下泉州俞仁。我不过是游学途经此地,匆匆吃个便饭便要急着赶路,就不打扰尊兄了。”
李显忠本也没什么真心要邀请俞仁,只是见他相貌平凡,身上却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气质,所以便想借此打探一下他的身份。这种打探的方法自然要比派手下去查问好的多,目的既达到了,又没有开罪对方。听对方报出泉州俞仁,并没听说过。李显忠放下心来。于是不再理会俞仁。
俞仁并不喜欢与这样的纨绔子弟们结交。见李显忠不再理他,心里反而轻松许多。
这时,俞仁听到他旁边桌上刚进来的一对老少悄声议论起来。那个看上去四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是个行脚商,跟他一起的是一个十七八爷的少年,看上去像是一对父子。两人都条着一副担子,担子上摆着各样的小物件。应该是走乡窜户的货郎担。这种货郎担,俞仁很小的时候,在乡下的老家也曾看到过。
两人坐在棚子里并不吃饭,只是向店家要了两碗茶水,然后就着茶水吃起他们自备的干粮。
此时,那个中年人向少年轻声道,“阿健,你知道这位少爷是谁吗?”
少年摇摇头。
“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这位李显忠少爷应该就是辽东李成梁李老将军的孙少爷。他们李家原籍正是铁岭,李老将军活了九十岁,生了九个儿子。其中有五人官居总兵,四人为参将。铁岭李家不仅在铁岭有势力;在整个辽东,甚至我们整个大明,那都是显赫一时的家族。
你看到没有,他们这些人所骑的并不是普通的马,而应该都是北方的战马。这种马与普通的马不同。不仅身材高大,而且因为它们久经沙场,练就了一种与普通马儿完全不同的气质。这些马行动起来不仅纪律xìng强,而且轻易不会受惊。”
这中年人简单的几句话说出来,倒是让俞仁心中微微有些诧异,不由的对这对父子多看了一眼。看来,这个中年人并不简单。一名普通的货郎,又怎么会分辨普通的马儿与战马的区别呢!而且还能从战马上,最终识破李显忠的身份。这,实在太不容易了。
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俞仁转头向外看去。就见又一匹战马已奔到茶棚前。马上的骑士冲到棚前不足一丈处,准确的停住了马儿,然后从容的跳下马来。
“果然是训练有素。”俞仁在心里暗赞一句。
那人跳下马后,便直奔李显忠而去。
“报少将军。前方树林边发现了您要找的猎物。”
李显忠扬手就给了那人一马鞭。那人眼见马鞭当头落下,却并不闪躲,仍然单膝跪在地上,连动也不曾动一下,就好像那鞭子根本不是打他的一般。
俞仁清楚的听到马鞭抽在那人头上,发出一的声脆响。可是那人却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李七,你这脑子是用来装屎的啊!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对李小姐要尊重。这一次算你报信有功,我也不来追究你的责任了。下次要再让我听到你对李小姐称呼不尊,看我怎么收拾你。”
“是!”李七答应一声便低下了头,也不申辩。
李显忠站了起来,向李七一挥手。“好,既然你发现了李小姐她们的去处,咱们赶紧去。不然去晚了,说不定她们又走了。”
说完,李显忠匆匆走出茶棚。早有一个跟班的家丁牵过他的马来。李显忠翻身上马,向李七叫道:“你小子头前带路。要是真让我找到了李小姐她们,回头一定重重赏你。”说完,一扬鞭,紧跟着李七的马儿向前去了。
茶棚内的俞仁此时听到李七与李显忠的对话,暗暗担心他们所说的这个李小姐便是李玉。于是,在李显忠和他的手下走的干净后,俞仁便马上站起来,匆匆付了饭钱,又向小二交待,要是看以曹安回来,务必让他在此等候自己。然后便跟着李显忠等人的身后追了下去。
还好,李显忠等人虽然骑马跑的快,但却也留下了比较明显的痕迹。俞仁顺着这些留下的痕迹很快便找到了他们。
果然如他所料。李显忠带着这十来个跟班赶来的地方,正是方才俞仁与李玉分手的地方。那二十几名逃荒人还在那儿没有走。方才的那个小乞丐一家,也因为刚刚得了俞仁的十个馒头而暂时平静了下来。但是李玉主仆已经不在现场,这一点,俞仁看的清清楚楚。
俞仁见李玉主仆已走,便不愿现身,而是选择在不远的一处密林里蹲下身来,要看看这李显忠倒底要做什么。必竟,只要不是傻子,就都能看的出来,这位李显忠少爷极不好惹,而且脾气明显不好。
结果,俞仁才刚一蹲下,便感觉身后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俞仁心中一惊,本能的便一反手,把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重重的向后一甩。
就听的身后“哎呦!”一声轻呼。
俞仁一听到这个声音便后悔起来。因为这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而且他还听出这正是李玉的声音。
俞仁赶紧转过身。果然就见李玉正被自己反手推的摔倒在地,正杏眼圆睁,半嗔半怒的看着自己。而一旁的小丫头更是向自己怒目而视。如果不是为了怕暴露行踪,小丫头只怕早已开口大骂了。
俞仁看着半坐在地上的李玉那带着几分幽怨的表情,更是后悔不叠,赶紧上前把人扶起来。李玉伸出一只手,拉着俞仁的手站了起来,又嗔了他一眼。
“对……”俞仁心中实在过意不去,才刚说了一个字,便被李玉的手势阻止了。李玉的玉手伸到嘴边,对着俞仁轻“嘘!”了一声。
“小声些,别被外面的这些赖皮狗听到了。要是让他们发现咱们在这儿便不好了。我前几天被这死皮赖脸的家伙跟了好多天了。现在终于让我把他甩了,可别又被他给沾上。”
李玉说话时,由于不敢大声,只好向俞仁靠近。她那动人的脸蛋,与俞仁近在咫尺。俞仁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李玉吐气如兰的气息,那带着阵阵幽香的热气在自己的脸上转动着,让俞仁有些魂不守舍起来。
便在这时候,俞仁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声断喝:“好小子。原来是你。”
两人同时向外望去。便见李显忠已经停下了对众逃荒人的审问,而将重点落在了小乞丐曹文诏一家的身上。
“少爷,就是这小子前几天偷了您的狗。”一个家丁对着李显忠叫道。
“他?”李显忠显然有些不信。“就凭他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也能杀的了我的银大帅?李六,莫不是你们找不到人,便随便找个人来搪塞我吧!”
那李六一听李显忠这话,赶紧解释。“不是的,少爷。您可别小看这小子人小,倒还真有几把刷子呢!我到现在也还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弄死银大帅的。当时我发现这事时,这小子正扛着银大帅要走。我当时便追了出去。
可是这小子跑起来还真快。虽然身上扛着条几十斤重的大狗,他却一点也不在意。我起先追他时,只与他隔着不到二十步,结果他扛着银大帅在巷子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儿我便找不到他了。”
“是吗?好,那就让我亲自来试试这小子有什么本事,本少爷就喜欢有挑战xìng的事情。”
密林里的俞仁打起了jīng神,他以为这位李显忠少爷会跟曹文诏来一场决斗。他最喜欢看这种单挑的决斗了,这比看拳击比赛可过瘾多了,因为这种打法,没有任何的规则限制。jīng彩!
可是,让俞仁失望的是,李显忠并没有下场,他只是将手伸进口中,重重的吹了个口哨。
第十一章 真人露相
就在李显忠的这一声哨声响起的同时。一直跟在众人身后的那条大狼狗突然向曹文诏扑了过去。那狗凶猛的张着大口,好像要一口将曹文诏吞下肚子一样。看的远处的俞仁心中一惊。不愧是狼狗,这凶xìng发作的模样,简直就是一头狼,而不是一只狗。
再看曹文诏,看他模样应该只十五六岁,虽然身材并不算矮,却因为严重的营养不良而长的异常消瘦,平常走路也感觉无jīng打采的,还有些摇晃,便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一般。
可是就在这条大狼狗向他扑过来的一瞬,曹文诏的眼里却突然暴出一丝jīng光,直立的身子也再不像方才那样的虚弱无力,而是突然变成了一张绷紧了的弓箭,好像随时都会shè出去一样。
曹文诏在这一瞬间散发出的杀气,让远在密林中的俞仁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那边的李显忠自然也发现了这突然的变化,他正要准备把爱狗唤回来,却已经迟了。
就见那头体形硕大的狼狗,毫不留情的向曹文诏扑上去。曹文诏的身体在狼狗扑到的一瞬间,突然侧移了两尺。而那头狼狗一扑不中落到地上,摇晃了几下身子便像是喝醉了酒一般,晃了几晃,然后便倒在了地上,再也不起来了。
“黑大帅,黑大帅,快起来,起来咬他啊!”李显忠在后面喊。可黑大帅却躺在那儿再也不动了,不一会儿,从它的肚子下面流出一大摊血来。李显忠再回头去看曹文诏。这才发现他的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刀。
“你居然把我的黑大帅也杀了。”李显忠大怒,一把便把腰间的佩剑抽了出来,准备上前去杀曹文诏。这时站在李显忠身边的李六赶紧拦下冲动的李显忠。
“少爷莫要动怒。要杀这种人,又何劳您亲自动手。交给属下们去办便是。”说着,李小六向一旁的另两个跟班叫道:“张龙张虎,你们俩去把那小子给收拾了。记住,不必留活口。”这就是李六的jīng明之处,他其实是怕李显忠上前万一被曹文诏伤着,那他们回去就没办法向老爷交待了。但他也知道,少爷的面子是万万伤不得的,所以才会这样说。
跟在一旁的两名大汉听到这话,也不多问,便抽出腰间的长刀走上前将曹文诏围住。他们向来把李六当作少爷的大总管,故尔,李六才一吩咐,两人便马上行动起来。
这回,可把树林里的俞仁给看的急了。“快跑啊!”俞仁在心里叫道,可曹文诏并没有逃。
“哥哥,接着!”曹文诏的二弟,从屁股下坐着的一个包裹里取出一把长刀,向曹文诏抛过去。
曹文诏接住长刀,心中大定。他从容的收了方才用来杀狗的小刀,然后横刀在手,等待着李显忠的这两名手下进攻。
这张龙张虎两人也不与他客气,手举着长刀便向曹文诏砍过去。这两人都是跟李如柏上过战场的,可没把曹文诏这个瘦弱的少年放在眼里。所以,两人也不讲什么合击之术,也不管什么招术,上来便举刀向曹文诏一顿猛砍。
在他们想来,这看上去风一吹都会倒的少年,根本就经不起他们三刀。可是结果却大大的超出了俩人的意外。
张龙的刀是先砍出去的。少年并不胆怯。见刀砍过来,也举刀迎上去。张龙见少年的刀迎上来,不由的发出一声冷笑,手上也多加了几分力。心道,这一刀不把你劈成两半,也至少要让你身受重伤。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刀不仅没砍伤曹文诏,反而还被曹文诏的刀震的倒退了一步。
“呀!没想到啊!”张龙说着,举刀又砍。这时张虎也举刀与他一起合击曹文诏。可是这曹文诏方才的那一招并不是取巧,他可是真正有实力的人。张龙张虎两人虽然攻的猛,却不但奈何不了他,反而还被他逼的节节后退。张龙因一步退的慌了,还被曹文诏手中的长刀划伤了手背,鲜血立时便流到了地上,长刀再也拿不住,跟着掉在地上。
李显忠身边的其他几名跟班一见,一下子便都拔刀冲上来,将曹文诏团团围住。曹文诏却一点也不慌,只是从容的摆动了一下长刀。这几名李氏家将一见曹文诏伤了他们的人,便都动了杀机。一上来,便是几人联手向曹文诏猛砍。可是这曹文诏实在刀法了得,这一把单刀在他手里,舞的像风车一般。李氏的这几位家将根本就攻不进去。反倒被他寻隙又砍飞了一人的单刀。
“给我干掉他!干掉他!”李显忠此时显的稍稍有些慌乱,向后连退了七八步,不停的向手下的这些家将大声的叫着。
曹文诏一声冷笑,手中的单刀舞的更快了,而且还逼的众人向着李显忠立足的方向退去。
李显忠这一下更慌了。“你想干什么?”
曹文诏却不回答,只是继续向着李显忠立足的方向杀过去。他要好好的教训一下这仗势欺人的阔少爷。
就在李显忠吓的慌忙后退的时候,突然,曹文诏听到身后一声尖叫,然后便听到李六叫了一声“住手!”。
曹文诏听到这声尖叫,身子一震,尽力架开众人的单刀,向后跳出圈外。
这些家将因为听到李六的话,也没追击。曹文诏回身看去,便见一名方才站在李显忠身边的人,手拿着一把单刀正架在自己母亲的脖子上。那一声尖叫,倒不是母亲发出的,而是母亲怀里的妹妹发出的。
这名举刀架在曹母脖子上的人,正是李六。
“小子,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束手就缚的好。不然,我这一刀下子。你娘的人头可就要落地了。”
曹文诏正要说话,便听到一声大叫,“快放开我娘!”
然后,就见他二弟曹文斌拿起身旁的一根木棍便要冲上去。一名李显忠手下的家丁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此时曹文斌急着要去救他娘,可不管面前拦着的人是谁,只管举棒便打过去。可是这家丁也是练过的,见这一棒打过来,举刀架住。曹文斌是跟他父兄练过几年武的。虽然人还小,气力不足,但招式却很熟悉,更加上此时见母亲有难,情急拼命。那家丁虽然手中有刀,却仍给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给逼的连退数步。
这家丁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给逼的连连后退,而且还是在少年面前。这脸上便有些挂不住,正要下杀手,可是却苦于方才轻敌,失了先机,此时想要扳回劣势,却不容易。
那一边的李六心中暗惊,他也没想到,今天碰上的这一家子,居然不是普通人家。这两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却有着如此的伸手,让他不得不惊叹。不过,转念一想,反正惹都惹了,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少爷从前惹过的硬茬还少吗?最终不也都摆平了吗!就凭他们李家的实力,在大明还没碰到过他们摆不平的事。这样一想,便又放心下来。
于是,李六向着正步步向他逼近过来的曹文斌叫道:“你也给我住手,不然,我马上便把你娘给宰了,你信不信?”
曹文斌一听这话,立时也不敢动了。
接着,李六又让曹文斌把棒子丢掉。曹文斌这回倒是很听话。
他的棒子一丢,那名家丁便将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而后又有一名家丁跑上前,用刀架住了吓的缩成一团的曹家的幺弟曹文焕。那家丁将曹文焕推过来,与曹文斌合到一处,用绳子将两人的手绑了。
曹文诏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不敢乱动,也不敢说话。直到两个弟弟先后都被绑了,这才冷冷的向李六道:“你待如何?”
李六嘿嘿一笑。“我们也不多为难你。只要你放下刀,听凭我们少爷处置,我便把你娘跟你弟弟们放了。如何?”
第十二章 投鼠忌器
曹文诏看了看母亲。没有动。
“哥,不能放刀,他们会杀了你的。”曹文斌在一旁大声叫道。
曹文诏转头看一眼二弟,仍然不动。
曹母一声长叹,对着儿子道:“文诏,你走吧!不用管我们几人的死活了。你孤身一人,受尽饥寒委屈,将我们母子几人数千里护送到此,早已尽了你人子的孝心。至于我与你兄弟今rì落得这个下场,那也是天意如此。想来你爹地下有知也不会见怪了。你去吧!只是莫忘你爹的大仇。记住,杀你爹的那人叫做李永芳。”
站在一旁的李显忠突然听到“李永芳”这个名字,不由的心中一跳。但他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这些个乞丐一般的人,又怎么可能会跟抚顺游击李永芳有什么瓜葛呢!
其实李显忠这是自欺欺人,他因为已经得罪了这个叫曹文诏的人,于是便想着,以此人的身份不可能有什么来历。如果不是这种思想在作祟,平心静气的想一想,李显忠一定会发现,眼前这人虽然穿的像个乞丐,气质上却完全不像,再加上他有如此好的伸手,说他是辽东一系的军户出身,那是大有可能的。可是李显忠现在早已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哪里还会想到这些。
“哥,你走吧!记得将来给我们报仇。”曹文斌向着大哥叫道,对站在他身边举刀监视着他跟小弟的一名李显忠的手下不屑一顾。
“大哥,我怕!”躲在曹文斌身后的小弟,却怯懦的叫着。
曹文斌伸手就要给小弟一个耳光,一动手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人家给绑了个结实。“住口。我们曹家从来没有怯夫。爹爹死前是怎么跟我们说的?你难道忘了吗?他说,‘咱们曹家从来只有战死的汉子,没有投降的懦夫!’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可是,我怕……”小弟曹文焕哭着道。
曹文诏望着母亲又望了望旁边的两个弟弟,良久……!
最终,曹文诏还是选择了屈服。他慢慢蹲下了身子,将手中的单刀放到了地上。
“这就对了嘛!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李六说着,向已经退开一旁的张虎使了个眼sè。张虎会意,立时便跑上前,先小心的收了地上的长刀,然后又将刀架在曹文诏的脖子上,这才抬脚在曹文诏的腿上重重踹了一脚。
“我让你小子嚣张,现在再嚣张啊!嚣张啊!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你自己,就凭你。杀了你十条狗命,也抵不上我们少爷的一条狗。”说着,张虎又接连踹了曹文诏几脚,这才解气。
曹文诏此时一家人都在他们手里,也不敢反抗。只能拿眼瞪着张虎。张虎出足了气,便不再理他,将刀稳稳的架在他的脖子上,向李显忠道:“公子,这小王八蛋要怎么处置?”
“先绑起来。待找个僻静的去处,送他们去见太爷。”这话是李显忠与他这些手下讲的暗语。他们因为在辽东时常屠杀平民冒功,为防自己讲出这个“杀”字来,那些人拼死反抗或是拼死逃跑,于是李显忠便发明了这句话。“见太爷”就是杀掉,因为李家的太爷李成梁已经死了。
张虎答应一声,便接过另两名同伴递上来的绳子,要绑曹文诏。那边拿着刀正监视着曹文斌与曹文焕的家丁问:“那这个女人和这几个小孩怎么处理?”
李六劈头就给那家丁骂了一顿,“你傻呀!所谓斩草除根这句话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少爷一向的行事风格你都不知道吗?这还要问,自然是一并去见太爷!”
那家丁挨了李六的骂,却不敢回嘴,因为他知道李六虽然表面与他们一样,都只是下人,可李六却很得少爷的欢心。自己可不能得罪他。于是便拿眼望着李显忠。李显忠向那人点了个头。
那家丁得到少爷的明确指示,便要拿绳子来绑曹文焕。这时,本来已经甘心受缚的曹文诏却突然抗争起来。“你们不是说只要我听凭你们处置,便放了我娘和我弟弟的吗?”
李六冷冷一笑。“哼!兵不厌诈这话你没听过吗?你也不去打听打听。得罪了我们铁岭李家的人,哪一个能这么便宜便了事的。”说着,他不再理会曹文诏,便把曹母给绑上了。
这时,一直躲在密林中的俞仁再也看不过去了。他一直身子便要冲出去。却被旁边的李玉拉住了。
“你要干嘛?”
“干嘛?去找这李显忠理论啊!他如此的欺压弱寡,我大明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李玉一声冷笑,“这李显忠仍是李成梁之孙。他们李家如今在大明的威势,便是位王爷见了,也还要让他们三分,王法对他们又算的了什么!杀人,对他们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的事。
你没见他们手里有刀吗?你出去,就不怕他们一恼,把你也一起杀了吗?你自认为可以打的过他们这些人吗?”
俞仁摇了摇头。“我知道打不过他们。但遇到这样的不平事,就算明知打不过,那也要打。”说着,俞仁向树林外走去,此时他的心里还真是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李显忠的作为,让人太看不过去了,自己如果不出手管一管实在难平他心中这口气。
同时,俞仁对李玉的话也还是不太相信,他不相信这李显忠会嚣张到这种地步。自己必竟是个有功名在身的生员,如果他出面的话,这李显忠怎么也得要有点顾忌,刚才在茶棚里李显忠不就对他挺客气吗!
李玉见劝他不住,只好把先前从他那儿拿来的那把古剑递给他,却没有随他一起出去。
俞仁见李玉没有随自己一起站出来,稍稍的有些失望。但他随即不再多想,冲着李显忠和他的几名手下大叫,“且慢动手!”
李显忠原本打算处理了曹文诏这几人,便去追李玉,他相信李玉必然走的还不远。见有人站出来要打抱不平,李显忠回过头。见是俞仁。李显忠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李显忠是有城府的人。他见俞仁是从前面的林子里出来的,便担心他是不是还有同伴暗藏在林子里,不免有些顾忌。等俞仁走到近前,李显忠向他一抱拳。“原来是俞兄,不知有何指教。”
俞仁也不傻,他见李显忠与自己说话时,眼角不断的瞄向前面的树林,便猜到了他可能是担心自己林中有埋伏,这正中俞仁的下怀,便打算给李显忠来唱一出空城计。于是,俞仁背起了双手,高傲的向李显忠道:“指教说不上。不过是我们兄弟从此路过,见李兄如此对待一群逃荒的流民,实在有些看不过眼。
圣人曾说,人人皆有恻隐之心。我不知道这位小兄弟在哪儿得罪了李兄,但看在他不畏艰辛,护送母亲和弟弟妹妹们数千里的一片孝心。希望李兄可以高抬贵手,放他们一马。”
“莫非俞兄与他们沾亲?” 李显忠问了一句。
俞仁看了一眼曹文诏,摇了摇头。
“那么是与这小乞丐带故了?”
俞仁也听出了李显忠这话中所带的讥讽,但他并不在意,仍只是摇头。
“既然俞兄与这小子既不沾亲也不带故,却强要插上一手,想来是要故意找兄弟的茬子喽!”
李显忠说话的同时,向一名手下使了个眼sè。那人见到李显忠的眼sè,便一低头悄悄从一旁绕道,向俞仁出来的树林走去。
俞仁自然也看到了他这个动作,心中不由的暗叫一声“糟糕”,可却又没有一点办法。现在只盼李玉她们主仆能机灵些,莫要让李显忠的这个手下发现。俞仁心中这样的想着,面子上却还不想与李显忠闹僵,于是道:“我也是顺道路过此地,看着这一家人可怜。此人又还有些孝心,这才出面,想让李兄看在我的薄面,放了这对母子。至于他打死李兄两条狗的事,便算在我的身上。两条狼狗多少银子,由兄弟赔给李兄。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李显忠看了俞仁一眼,正沉吟间。就听得刚刚被他派出去的手下家丁在对面的林边叫道:“少爷,没有人。一个人毛都没有,这小子是虚张声势。”而另一个家丁走了上来,在李显忠的耳边不知悄悄说了什么话。
第十三章 惹祸上身
李显忠听到这话,一下子便怒了,开口便骂道:“你小子以为你是谁啊!我李家的事,你也敢管。好,老子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我的手段,我便不姓李。”
李显忠话没说完,便早有两名家丁跳了出来,将俞仁团团围住。
“你们想要干嘛?我可是有功名的人!”俞仁没想到李显忠翻脸比翻书还快,他起初见李显忠对他还算客气,虽然明知道是对方担心自己身后有伏兵,但也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就变了脸。
领头的李六提着手里的一把单刀在鞋底上蹭了蹭。“是吗?没看出来,你还是位相公啊!那太好了。我们家少爷向来最喜欢相公了。他说这相公身上的肉比一般人要嫩许多,刀割下去就像是切豆腐一般,特爽!”
俞仁听了这话,不由的心中一惊,他还真没想到这李显忠能嚣张到如此地步,居然对他一个有功名的秀才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不过俞仁也是头脑灵活的人,他见这李显忠要对自己动强,便打算先撤了。他可是深通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句话的jīng髓要义的。
“是吗?没想到你们家少爷也有切豆腐的喜好啊!那太好了,改天定要与他好好切磋切磋。”俞仁一面与李六胡扯,脚下却悄悄的向后挪。见李六并不逼近,俞仁暗暗松了口气。眼见已退出了五六步,俞仁突然转身便要跑。可是他却看到了另一张狰狞的脸。先前那位用脚踢曹文诏的张虎已绕到了他的身后,拦住了他的去路。
“俞相公为何走的如此急啊!我们少爷还想跟您多亲近亲近呢!”李六说着向前跨上两步。
俞仁心中暗叹一声,知道再没有机会逃脱,只好拔出腰间的佩剑,向李六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用强,既然如此,那就只好让你们见识见识在下的降龙十八剑了。”
俞仁拔出剑来才发现,自己根本不会一招剑法,这才想起金大侠书上的那些响亮的名字,于是便选了一个稍改了改。
李六几人突然听到这么一个响亮的剑法名字,又加上见俞仁手里拿着的果然是把名剑,而且光看剑鞘与鞘身便知道这是一把久经阵战的宝剑。李六与其他两人不由的心中一秉,不敢再造次。
李六向后连退三步,将手中的单刀握的更紧了些,眼睛紧盯着俞仁的手,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说话分神时俞仁突然向自己施杀手。
张虎与另一名围着俞仁的人也都跟着李六一起自动的向后退出三步,拉开了距离,戒备的看着俞仁。他们今天已经见识了一个曹文诏:一个十五六岁的乞丐模样的人,居然可以轻松对付他们好几名久历战场的老兵。谁又敢说眼前的这个书生模样的年轻人,不会是又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呢!更何况,古话说:没有金钢钻,不揽那瓷器活儿。要是这书生没有几下真本事,又怎么敢孤身上前来管这闲事。他们甚至在心中暗暗盘算着,如果一会儿形势不好,便赶快护着少爷逃命,反正有马,应该不会被这家伙撵上。
可俞仁接下来的表现却让众人大跌眼镜,他只来了个小开头,这戏便演不下去了。他从来没有练过武,连一招剑术也不会。虽然剑名叫的响亮,这剑招却无论如何也使不出来。不过,见李六三人被吓到了,俞仁知道机不可失,拖着长剑便要跑。
这时,俞仁发现了一件比较奇怪的事,他手里的这把剑看上去怎么也有十几斤,可这时拿在手里,却感觉不到多少分量,就跟拿着把普通折扇差不多。难道这剑是空心的不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自己手里的这把剑真是把空心剑,万一要是哪天与敌人交上手,这一招下来剑断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
不过他现在也没时间深究了,只能先带着疑惑,拖着剑向前飞奔,现在他的第一要务是先跑出去再说。至于剑是不是空心,只能放到以后有空时,再作探究了。
可是俞仁却忽视了一件事,李显忠这些人都是骑马来的。虽然俞仁的这招都大大的超出了众人的意料之外,让李六几人一时反映不过来。不过,他们很快便醒悟过来:原来,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位相公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
“敢耍老子!好,一会儿抓着你,非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手段。”李六骂了一声,跨上马向俞仁追过去。
俞仁回头见几人跨马追过来,转身便向一旁的树林里跑。他知道,对方虽然马快,但只要自己跑进树林,便可无事。
俞仁这时候是在逃命,他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可以说是发挥出了他最大的潜力,跑的比兔子还快。这速度倒也惊人,想当年,要是他在校运动会上跑的有这样快,那第一就非他莫数了。
俞仁本来就离树林不远,又起步的早,李显忠这一伙人虽然人人有马,却也无用。等李六几人跨上马,他已经离树林不到五步远了。见几人再也没机会追上自己,俞仁不由的面现得意,转身向李六几人挥剑示威起来。“你们这班狗仗人势的奴才,有种的就别走,等我先去林子里练几招杀狗剑法,回来再收拾你们。”
说完话,俞仁抬脚便要进林子,就在此时,他突然听到一阵破空之声。俞仁赶紧收脚。就见面前的地上已经插上了一支长箭,箭身还在轻轻的颤动着。俞仁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方才如果不是见机的快,便要被这支箭给shè个正着。
俞仁急转过身,就见李显忠正手持长弓,搭着一支长箭对着自己,脸上似笑非笑。俞仁见此,心中暗叹,他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大明朝还有弓箭这种远程杀伤xìng武器。这下子他不敢再随便乱动了,只能讪笑着,摊开手。“李兄何必如此认真,既然李兄不想让我多管闲事,我这就走,这就走!”
说完,俞仁轻轻向一旁试探xìng的迈了一步。可他才迈了一只脚,就又听到“嗖”的一声箭响。吓的他向后急退三步。等他站定,回头急望李显忠时,李显忠早已又从马背上的箭筒中取出一支搭到了弓上,对准着自己。
这一下,俞仁再不敢乱动了。只好举起了双手,以示投降。虽然李显忠的行为着急让人气愤,但俞仁还不是那种冲动起来不顾后果的人。反正以自己的身份,俞仁相信李显忠也不敢把自己真正怎么样。可万一要是自己乱动,刺激的这李显忠失去理xìng,当真shè自己一箭,那可就万万不合算了,俞仁想。
“把剑抛在地上。”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俞仁的身后响起,同时一把单刀也架到了俞仁的脖子上。正是那位张虎。俞仁立时便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凉。
俞仁赶忙抛下剑,同时向身后的张虎道:“这位兄弟,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儿?”
“什么事?”张虎冷冰冰的问。
“能不能把你的刀收起来。我可以向天起誓,这一回,我保证不跑了还不行吗!这可是真家伙,不小心会割破皮的。”俞仁对这种刀架在脖子上的事,还是第一次感受。这才体会到,真的被刀架在脖子上,与从前坐在家看电视、电影上,那些人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觉,那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这时李六也赶了上来,他坐在马上嘿嘿一声冷笑。“怕了吧!”。他还待再奚落俞仁几句,却见到李显忠正在向他招手。于是李六跳下马,将俞仁押到李显忠面前。
李显忠此时早已收了弓箭。一名身材矮小的手下站在他的身后。
“俞兄不用怕。我也不是要为难你,只不过想跟俞兄多亲近亲近罢了。听说俞兄与李小姐是旧识,不知是否当真啊?”
俞仁突然听他提到李小姐这名字,知道他要找的确是李玉无疑了,于是故意装傻。“哪个李小姐啊!我认识的李小姐可不少。您问的是怡红楼的chūn红吗?她其实不姓李,只是从小给李家寄养,他亲爹听说姓赵。”俞仁胡扯道。
“不是chūn红。”李显忠道。
“那一定是藏香楼的月季了。月季倒真的是姓李的。不过,李公子要找月季姑娘应该上藏香楼啊!怎么倒问起我来了。我跟她也不是很熟的。啊!我明白了,一定是李公子脸嫩,不好意思去那种地方,让我给您老牵线,把月季给约出来是吧!这个容易,这月季姑娘虽然有些傲气,但我的面子相信他还是会给的。只要李公子舍的银子,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李显忠见俞仁总是跟他东扯西拉的,便有些不耐烦了。于是一甩马鞭,冷冷的向俞仁一笑,“俞兄,我劝你还是老实些的好。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这时,那个原本站在李显忠身后的矮个子也走了上来。“小子,我们家少爷是给你脸,你可别不要脸。快些将方才与你在这儿并肩而立的,那个假公子的情况如实的告诉我家少爷。不然,一会儿有你的苦头吃。”
俞仁假装一愣。“刚才倒是有位相公与我一起到这儿来过。这位老兄连这都知道啊!果然不简单,不愧是仪表堂堂的英杰之士。
要说方才的事吧!其实也是因这小子而起。”说着,俞仁向被绑的曹文诏一指。
“你说这小子吧!也太胆大了,居然敢公然在茶棚里偷我们的东西。”
“他偷你什么东西了?”矮个子不知不觉便被俞仁转移了话题,还忍不住问了一句。
“说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是几个馒头罢了。东西虽不算什么,却让人气恼啊!你说我们一个大男人,胸中怎么会连几个馒头也装不下呢!是吧?莫说是几个馒头,就算是再珍贵十倍、百倍的东西,我们也不放在眼下。男人嘛!心胸就是得宽广,李兄您说是吧?”
李显忠听出俞仁这话中有讽刺他心胸不够宽广的意思,但他现在急于想从俞仁的口中打探出李玉的下落,便没有发作,只是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不过,这小子做的也太让人生气了。你说你想要,跟我们好好说,我们看你可怜,也就给你了。可他偏偏要偷,这就不能原谅了。于是,我便跟正好也在茶棚里喝茶的那位相公追了出来。”
“那后来呢?”那矮子听到这里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李显忠瞪了他一眼,矮个子马上醒悟过来,自己被俞仁给绕进去了。于是向他一瞪眼。“少跟我们兜圈子,说重点。那位与你同来的相公怎么样了?”
俞仁也不生气,向着那矮子轻轻一笑,“这位兄弟莫急嘛!这不马上就要说到了吗?我跟那位相公追到这里,却见这一家子情形实在可怜,这气也就消了,于是我们便回去了。”
“后来呢?”李显忠这时候也忍不住追问起来。
“后来?后来,我们回去以后,便她付她的茶钱,我付我的茶钱啊!本来她是抢着要给我付钱的,可是我没让。我说咱们是初识,还是AA制的好。”
“什么什么制?”矮子这时又忍不住追问。
第十四章 被缚马上
“AA制啊?啊,你不知道这AA制吗?那我可要给你好好解释解释了。这可是当下最流行的一种会帐方式了,像您这么有身份又英俊潇洒的人,怎么能不知道这个呢!”
矮个子听到这话,面现得sè,不由的把头也抬高了几分,还及时的补上一句,“你小子果然有眼光。”却全然忘了他现在是在替少爷问话,好像他现在才是这儿的老大。
这矮子忘了李显忠,李显忠可没忘了他。没等俞仁再说下去,李显忠再也忍不住用力抽了矮子一马鞭,却向俞仁叫道:“谁让你解释什么什么制啦!老子对什么制都不感兴趣,我只问你,你与那李小姐后来怎么样了?李小姐现在在哪里?”
“李小姐?啊!你说那位相公啊!后来,我们便分道扬镳了。她没跟我说要去哪儿啊!可能是回家吃饭去了吧!”
李显忠没想到费了这么半天的功夫,却还是什么也没问到,不由的气的大骂。但他现在还没弄清这俞仁到底跟这李小姐是什么关系,还不想太得罪他。于是便把手中的马鞭使劲的向身边的矮个子身上抽。直抽的这矮个子哭爹喊娘,李六见此忙上来劝说。李显忠这才罢手。
李显忠知道,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出什么头绪了,但他的这位梦中情人,必定要着落在这俞仁身上了。于是蹬鞍上马,向手下一招手。“走!”
李六忙问了一句。“那这些人怎么办?”
李显忠见李玉的下落有了线索,倒也不想把事闹的太大。要是万一杀了人,虽然不见得会有多大的事,但总是免不了添些麻烦,这儿必竟不是辽东。于是,李显忠看了俞仁一眼,向李六道:“请俞兄与我们一道进城。其他人放他们走吧!”说完,他一眼扫到了曹文诏的身上,又加了一句。“那小子也留下。”
李显忠见俞仁一味的尽跟自己胡扯,知道他有心不跟自己说实话。但既然他是为这曹文诏而来,那也便不能轻易的放了他。
俞仁也没想到,李显忠突然改了主意,居然把曹文诏一家给放了。心里总算是有了些安慰。但见曹文诏仍然被他们押着,于是又向李显忠道:“李兄,跟李小姐说话的人是我,跟她同行的人也是我。跟这小子一点关系也没有。这小子跟在我身边,我看着他就来气,你不如让他滚吧!这样一来,我心情一好,说不定便又可以多记起些那位李小姐的事了。”
李显忠又是一声冷笑。“俞兄莫非真把在下当作傻子了不成。你是为这小子出头,才来的。我又怎么会相信俞兄这样的话呢!”说完一扬马鞭,走了。
李显忠一走,他带来的这些手下也纷纷上马。李六毫不客气,立马便将俞仁的双手用根绳子给绑了起来。然后双手一提,将俞仁搭到了马背上,就像是搭着一驮货物。
“喂!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儿去啊!”俞仁叫道。李六却全不理会,只管催马向前,追着他们的少爷去了。
李六的马一扬开蹄,俞仁便再不能说话了。那马背上的颠簸便跟坐过山车差不多少,俞仁生怕自己从马背上掉下来,偏偏双手又被绑了起来,只好尽全力用脚勾住马腹。俞仁心中暗暗叫苦,却一点办法也没有。还好,总算是李六照顾他,知道他们少爷暂时还不想把他弄死,所以将俞仁放上马背时,是腹部向下的。如果把他倒过来放,只怕他的“小蛮腰”早被颠断了。
俞仁此时双手被绑,驮在马背上,全身颠的感觉就要散架了,再也顾不得去想什么曹文诏、李小姐了。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盼着这马儿早些停下来。可他越盼马儿停,这马儿却越是不停。俞仁只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意识也跟着开始渐渐模糊了。他看到无数个影子,不停的在自己的眼前晃动。
先是曹文诏,这小子却不是走过来,而飘着过来的。俞仁问他:“你怎么了?”那小子向他深施一礼,然后说,“我是来报公子恩情的。公子对我们全家的活命之情,小人实在无以为报,只能带两只烤腿来献给公子。”
俞仁本来正浑噩之间,突然听说有烤腿,总算来了几分jīng神。他便向曹文诏问,“烤腿在哪儿?”
就见那曹文诏弯下腰去,一伸手拿出一把短刀,将自己的双腿砍了下来,然后放在一旁的火堆上烤起来。他还转头问俞仁要不要放些辣椒。俞仁看着曹文诏手里拿着自己的腿,上面还不断的有鲜血向下滴着。他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滚,忙挥挥手,说了一句,“你不要弄了。我不吃这东西。”
就在俞仁挥手的时候,他面前的曹文诏不见了。不远处,一位笑靥如花的女子正向着他慢步而来。
这女子穿着一件白底的丝绸旗袍,上身和下摆处各绣着一块大红花,还有些芝兰和一些其他花儿搭配,像一幅清新的水墨画。她的手里拿着一把浅紫边的油纸伞。这旗袍的柔软质地将美女的身材凸显的无比曼妙,那该凸的地方将布质撑的紧紧的,似乎随时都会破壁而出;而那该凹的地方又偏偏凹的恰到好处。柳腰摆动处,更显出上下面两处的丰盈柔腻。
俞仁看的眼珠差点掉到地上,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的血压正在不断的升高着。真恨不得马上冲上去搭讪几句,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身子根本动不了。
那美女走到俞仁近前,他这才看清,原来这女子正是与自己相识未久的李玉。俞仁还真没想到,他虽然一眼便看出李玉是位美女,可是却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绝sè级的美女。
李玉走到近前,问他哪儿不舒服?还说,如果他无处可去,不如去她家。
俞仁正要答应,却突然见到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莺儿,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们家小姐是何等尊贵的身份,你一个穷秀才,什么也没有。怎么配的上她。”说着,便将李玉强行拉走了。
俞仁正要辩解,却突然感觉从天上落下雨来。而面前的李玉与莺儿丫头也不见了。感觉被雨淋过,俞仁的意识稍稍的恢复了些。这才知道,自己方才所看到的都只是幻觉。而那一场雨,也不过马蹄踏进了水坑,浅到自己脸上的泥水。
已经恢复了意识的俞仁能够明显感觉的到,自己身下的这匹马儿已渐渐慢了下来,不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俞仁努力的张开眼、扭过头,想要看看到了哪儿,却只能顺着马屁股看到一小片的地方。这儿似乎是个山谷间的官道。道路两旁青草齐膝,应该是条荒凉的路。俞仁又扭头向前看,前面是一条峡谷,官道自峡谷间穿行而过。就见前面的几匹马儿也已经停了下来。当先的一骑正是那个说话很少的李七。此时,李七立马停在峡谷前面,正在翘首向着两边的山上望。
“怎么了?”李显忠催马赶上李七问。
“少爷,咱们还是绕道吧!我看这儿有点古怪。”
“绕道?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要是绕道,便要多走四十多里。那,还没等咱们进城,天都黑了。”
“可是,这条路不安全。”李七道。
“不安全?有什么不安全的?笑话,难不成还有强人敢打咱们的劫不成?”李显忠自负的道。
李七指着山顶的一角道:“少爷您看。那儿隐现兵气。依我看,应该是埋伏有兵马。”
第十五章 狭谷匪人
李显忠哈哈一笑。“李七,我看你是跟老太爷跟的太久了。老太爷晚年办事谨小慎微,连对付一个咱们家当年的家奴努尔哈赤也是谨慎再三。但太爷早年却是慷慨豪情的,怎么你没学着好的,却尽学会坏的了。我知道你讲的兵气是什么。
说白了不就是尘气嘛!干嘛弄的这么玄乎。有尘气就一定是有兵马吗?就不许是山民拖柴吗?这种地方又不是辽东,难道还会有女真人出现不成。只要不是女真人,咱们李家怕过谁!”
说完,李显忠一拍马便向峡谷冲了进去。他手下的这些家丁见少爷一马当先,自然纷纷催马,跟着他一起冲进了峡谷。李七见此,也只好跟在众人身后,一起进了峡谷。
李显忠一众九骑刚进峡谷不久,便听到背后发出一声巨响。众人回头看去,便见一块巨石从山顶滚落下来,死死的堵住了众人的退路。李显忠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忙叫一声“不好”,拼命催马向前急奔,想要抢在敌人封堵出口前冲出去。其他随他而来的家丁也都是经过战场的老兵,一见这情景,便知果然有伏兵,于是一个个也都不顾一切的催马向前猛冲。
在他们料想,既然敌人已堵住了退路,只怕不会等自己几人冲出峡谷,便会有另一块巨石落下来,拦住他们的前路。虽然这样想,但众人还是拼命策马向前赶,希望可以赶在巨石落下前冲出去。
奇怪的是,直到李显忠带的这队人马冲出峡谷十多丈,却依然不见身后的山谷中有什么动静。李显忠不由的暗自奇怪,难道方才的落石真的只是偶然,而不是人为?李显忠勒住了马,回身看了看。峡谷的入口处,还不断的有小石块在向下落,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难道真的只是偶然?”李显忠嘀咕了一句。
便在这时,就听的前面道路一边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阵马蹄声。接着,便见到一伙二十余骑从林间的一条小道中冲了出来,拦住了李显忠他们的去路。
“前面的人听着,此、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柴。”说话的人声音洪亮,俞仁原本被方才一阵的急赶给颠的七荤八素,突然听到这话,不由的又来了几分jīng神。忙尽力的扭着脖子向前看去。
就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手里拿着两把巨斧立在马上,站在队伍的前面,那模样还真有七八分黑旋风李逵的味道。在他的身后,有两个并肩骑在马上的人,却是俞仁见过的。正是方才在茶棚里遇到的那对卖货郎的父子。这些人一共有二十好几,个个也都骑着马。而且,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家伙,看起来,应该是打劫的强人了。
李显忠突然见到这伙人拦住了去路,不由的一愣,接着便是大笑。他向着身边的李六道:“六儿,没想到在这岭南,还真有这样有眼无珠的山贼,敢打咱李家的主意。也好,我也正好好久没有真正的打过一场了。正可拿他们练练手。你们也都顺便练练手,免得时间久了,都不知道杀人是怎么回事了!”
说完,李显忠抽手摘下了马背上的弓箭,向那说话的大胡子头领道:“小子,想要你爷爷的买路钱,可没那么容易,先吃我三箭再说。”说着,李显忠搭箭对准了那手拿双斧的大胡子shè了过去。
那大胡子由于与李显忠隔的太近,这一箭shè来,虽然已先有了准备,但李显忠必竟是名将之后,这箭术上的造诣还是不差的。那大胡子虽然极力侧身,却还是没能躲过这一箭。就见此箭正中大胡子的左胸。
俞仁暗叫一声可惜。他见这大胡子隐然有几分李逵的气势,还盼着他能打败李显忠。这样,说不定自己与曹文诏便可以借机脱身了。没想到这么轻易的便被李显忠给摆平了。
可是接下来又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发生了。只见那大胡子中了这一箭,不但没事,连血都没流一滴。他见箭shè来时,先是一慌,接着便挥着两把巨斧大笑起来。
李显忠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于是赶紧又搭上一箭向那大胡胸**去。可结果却还是一样。那大汉根本连动都没动一下。李显忠不死心,又搭箭向大胡子左胸shè了一箭。这一次大胡子还是没事,可李显忠却有事了。
就见那大汉受了三箭,挥动着双斧向李显忠冲过来。李显忠被对方的气势所摄,也不敢接战,拔马便向回跑。可是他才跑进峡谷便想到前面的山道被巨石拦住了,但这时已经晚了。李六等人一见少爷跑进了峡谷,也都跟着一起跑了进去。
李七是最后一个进峡谷的人,他立马停在谷口,却不进去。那大胡子举着双斧赶上来,对着李七便是一斧。却被李七手中长剑轻轻一挑给化解掉了。
“呀!没想到啊!还真有两下子,太好了。大爷我好久没遇上过高手了。今天一定要与你打个尽兴!”说着,大胡子拉开衣服前襟,从里面掏出一块木板来丢到地上,木板上还赫然插着三支箭。
众人恍然大悟,这才知道为什么他受了李显忠三箭,却毫发无伤了。
大胡子丢了木板,重新拿起双斧向着李七道:“好,这回可舒服多了。咱们俩可得说好,不打到五百回百不许走。谁要是先走了便是乌龟王八蛋。”
李七一横长剑,说了一句:“随你。”
那大胡子便不再多话,举斧向李七又砍过去。
此时,俞仁被李六带着重又逃进了峡谷,但他们立时便又醒悟了前方无路,不由的更加慌了。还好,李七拦下了大胡子,可是他身后的一众山贼却没有一个冲上来的。都停在那儿看大胡子与李七两人交手。李显忠于是勒住了马头,带着家丁又悄悄向谷口涌过来。
那大胡子本来正与李七斗的兴起,却突然看到李显忠几人重又返了回来。于是向身后喊了一声。“兄弟们,肥羊要跑,都给我仔细些,可别让正主给跑了,否则,咱们一会儿可没法向大小姐交代。”
众匪听了这话,便一起冲上来。李七见此,知道要是让这些人堵住了谷口,便很难再有机会冲出去了。于是拼命挥剑,把大胡子逼退了几步。总算让李显忠几人冲出了峡谷。
可是李显忠几人才冲出峡谷,还没机会展开队形,便被已冲上来的众山贼给围住了。见自己已经冲出了峡谷,李显忠便放了心。方才他所以要逃,那是因为他以为这大胡子是个打不死的。向来民间都有一种传说,说有那么一种妖术,施到人身上便可以刀枪不入。这种说法,李显忠向来并不相信,可是亲眼看到了,却又不由的他不信。这回知道原来是那块木板捣的鬼,李显忠便放下心来。
李显忠见众匪围了上来,便放下了手中的弓箭,抽出了佩剑,向身后一挥。“小子们,给我杀光了这班家伙。让他们见识见识咱李家军的手段。”虽然身后的马队没有展开,但在李显忠想来,要对付这些个乌合之众的山贼,根本不需要展开队形。
可是这一接上手,李显忠便知道自己错了。因为这些山贼没有一个是弱手。虽然不及那大胡子利害,却个顶个的也不弱。他自己对上一个看起来个头不高的使棒子的山贼。交手不上十招,李显忠手里的长剑便被对方的铁棒给打飞了。要不是李六极时给他架住了铁棒,只怕他早就被铁棒给打下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