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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醉酒的男人     明末巨盗txt下载     明末巨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初见成效

    反正自己现在暂时也出不了家门,有的是时间。虽然老爹让他备考乡试,但是他却十分清楚,就算是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考中。

    因为乡试的关系,李莹的事情暂时也不能向他老爹提了。俞仁有些郁闷。他决定派个人到杭州,给李莹送个信。这个送信的最佳人选自然是曹安。可是曹安现在是万万不能派出去的。不然,自己就要真的被他老爹天天的关关院子里出不去了。

    看来,还是请虎子他们帮忙,找个人代他送封信过去比较好。

    想过了李莹的事情,俞仁接着思考起眼前的这个难题。

    在小船上加装一个螺旋浆是没有问题的了。这种小船,只要加一个摇把式的的就可以了。很简单。可是到了大船上,这个螺旋浆就要加大尺寸了。如此一来,这动力可就成了大问题了。对于用骡马来拉,能不能拉的动的问题,俞仁始终不太有信心。

    他并非学理工科出身的,对于具体的这个力的转换的量,他还是不太能算的出来。因此,对于需要制作多大的尺寸,他也不太有把握。只能大概的毛估一下。所幸,他现在的客人并未向他提出太具体的要求。

    最终,俞仁决定还是先把小船的螺旋浆做好,再根据它的尺寸来定大船的尺寸。

    至于蒸汽机的事情,还是要等到把这两条船卖出去以后再说了。不仅是因为没时间,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没钱。

    柳喜目视着远方的黑暗,他觉得在这样静寂的黑暗中,自己的脑袋变的异常的清醒。数年前中学物理课上的一些公式也开始渐渐的进入了他的头脑。这对他设计眼前这个螺旋浆的尺寸很有帮助。他很想把它们记下来,可是手边却没有纸笔,也没有灯。

    俞仁找了个树枝,把想到的公式先在地上写下来。

    柳喜回来的时候,远远的便看到草棚里似乎没人。柳喜有些担心。他以为俞仁是不是出去了。这儿可是城外,俞仁又不怎么认识路。这样黑灯瞎火的,很容易走错地方。

    更重要的是,这儿虽然离城很近。可是离山也很近,有时候会有狼出没。

    “仁哥?”柳喜叫了两声,却没有人应,柳喜把手里的纸笔和一包吃食放在桌上,便赶紧提着灯笼出门去找人。

    才一出门,他便看到草棚外有个身影蹲在沙地上。他进来的时候因为前面有一堆木头给拦住了,没有看见。

    柳喜赶紧提着灯笼走过去。

    “停!”一个声音突然叫起来。

    柳喜吓了一跳。不过,他接着又放下心来。因为叫他的人果然便是俞仁。俞仁没有出去。

    “就站在那儿别动!”俞仁说着,小心的走出来,似乎要避开地上的什么东西。

    柳喜以为地上有什么毒蛇一类的东西,可是看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看到。

    俞仁跳花似的走过了那片“危险区域”,这才轻松下来,抛下手中的树枝,向着柳喜道,“走吧!”

    柳喜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却终于还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地,可是他还是什么也没看见。

    俞仁回到草棚,便马上摊开了纸笔,将自己方才所想到的公式首先一一记下来。然后这才在纸上一个个的画起他的设计。

    这一晚,俞仁一直忙到二更天才睡着。待他醒来,虎子已经回来了,他还给两人带了份早点。

    “怎么样?船借到了吗?”俞仁见面就问。

    “借到了。按你的要求,是条旧船,很小。”

    “走,看看去!”俞仁早餐也不吃了,便领着虎子、柳喜两人先去看船。

    这条船果然正符合俞仁的要求,他看了很满意。

    看完了船,三人这才回到草棚里吃早餐。

    吃过早餐,俞仁又带着两人开始按自己设计的图纸改造那条小船。

    到将近中午时,田嘉也回来了。说是东西已经订做了,明天中午之前可以拿到。

    俞仁很高兴,四人于是一起努力,在天黑以前,终于把小船给改造好了。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只等螺旋浆了。

    第二天一大早,俞仁随着田嘉一起去取螺旋浆。

    俞仁看到那个自己订制的螺旋浆,他才意识到:自己事先的交待还是不够清楚。那个刚刚做好的螺旋浆是用铜铁浇铸的,可是却没有打光。这样子,阻力会大大增加。

    没办法,俞仁只好让铁匠们再将表面打光。

    这一回,为防止再出意外,俞仁就守在铁匠铺里。

    待到螺旋浆打磨好,天又将黑了。这个铜铁合金的东西虽然看上去不大,却一点也不轻。俞仁原本想找马车,帮他们送过去。可是田嘉却不愿意,他去家里找了辆独轮车,将螺旋浆架到车上,便自己推着车子回去了。

    等到了地方,天早又黑下来了。几个年轻人却再也等不得了。大家在外面支起了几堆火,以便照明,便动手往船上装螺旋浆。

    费了半天的功夫,终于把螺旋浆装上去了。大家这才算松了口气。

    看着这个从没见过的装置,柳喜有些怀疑的问,“仁哥,这东西真的可以吗?”其实,这也是虎子他们三个共同的疑问。对于俞仁搞出的这个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三个人都不太有信心。只是因为目前他们都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也就只能让俞仁去折腾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行不行。咱们到水里试试不就知道了!”

    四人于是把已经改造好的小船拖下了水。

    坐上船,虎子与田嘉的手里各拿一块船浆,柳喜坐在船头给大家提着灯笼。

    “现在,咱们就来比一比。看看是你们用浆划的快,还是我用这个螺旋浆让船跑的快,怎么样?”

    “算了吧!天这么黑,还是等明天再比吧!明天我再去借条小船来。咱们正式比一下。如果你赢了。我就去约史员外,让他来看。”孙梦虎道。

    “那好吧!”俞仁说着伸手拿起摇把就摇起来。说实话,俞仁的心里也是紧张的。必竟,这是他第一次设计做这东西。能不能成功,他可没多大把握。

    不过,事实最终证明了俞仁这个抄袭他人的设计很高明。小船在手动螺旋浆的推动下,快速的向前驶去。

    这一下,三人对俞仁终于彻底的服了。船速明显的比传统的木浆划的要快的多。

    “太好了。明天我就去约史员外来看。”虎子兴奋的道。

    “可以,不过,你还是得先再借条小船来才好。有对比,才能显出咱们这条船的优越。”俞仁一面摇船,一面道。

    “仁哥,让我也来试试吧!”一旁的田嘉看的心里直发痒。

    于是,四人各过了一把痒,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睡觉了。

    第二天,几人再次分工,各自行动。

    待到午后,史员外果然来了。这一次,他还别外带了一个人同来,是一位jīng明强干的年轻人。年轻人是史员外的侄子,叫史有成。史有成长期在南京城里帮史员外打理生意。因此对南京一带的情况十分了解。

    史员外带上他的侄子,意思很明显。就是:你们别以为我们外地人便都是冤大头,对南京,我比你们了解的也不少。其实,说到底,这个史员外对俞仁向他所夸口的那种船,还是将信将疑。而他的这位侄子在听说了叔叔的叙述后,更加的不信。

    远远的,史员外便看到江边停着两条小船。其中的一条上没有船浆。

    “你们说的那条船,就是它吗?”

    “是的。”俞仁陪在史员外身边,从史员外的口气中,俞仁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信任。

第一百二十二章 订单到手

    史员外走到小船边,他在岸上看了看,并没有看出这条小船有什么特异之处。这让他对俞仁的话更加的怀疑了。

    “你说它跑起来,能比其他的船快?”

    俞仁见史员外一再怀疑自己,不由的也有几分不快。“是骡子是马,拉了来溜溜不就知道了!史员外不相信,尽可以自己试试。您就负责用那条普通的船,我则用这条改造过的船,咱们在水里比比不就知道了!”

    史员外自然也听出了俞仁的不满,“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这条看上去没多大改动的船,却可以跑的比那一条快。”

    俞仁没再理会史员外,他知道。实力才是最有说服力的。于是,俞仁向虎子一招手。

    “虎子,你跟田嘉划那条旧船,带上史员外。我来划这条新船,就请史小相公坐我的这条船吧!”史员外也正有这个意思。他就担心俞仁他们在比试中故意作弊,如果孙梦虎与田嘉他们故意让着俞仁,那就比不出什么结果了。

    现在俞仁让他坐在孙梦虎他们的船上,他便可以监督他们了。史员外必竟是长年与船打交道的人,他不相信还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做假,而能够让他看不出来的。

    虎子与田嘉答应一声,上了船,两人将史员外接上船,便各自拿起了船浆。俞仁正要上船,突然见柳喜满脸讨好的走上来。

    “仁哥,能不能让我试试?”

    俞仁想都没想。“行啊!你来就你来好了。”

    于是,俞仁便陪史有成坐在船头,将螺旋浆的把手交给了柳喜。

    见大家都坐好了,史员外在船上道,“咱们便以对岸为终点。如果你们不用船浆便先我们到达对岸,你们的那两条船,我就定了。一千两的订金我回头就给你们。如果你们输了。那这事就算了。”

    “就依您老的。”俞仁说完,向虎子几人挥了挥手。“开始吧!”

    虎子与田嘉一听开始两个字,便全力划浆,他们的小船快速的向前驶去。可是俞仁他们坐的小船,因为柳喜开始时有些慌,没把把手摇好,他们的小船摇摇摆摆的晃了半天,却没跑出多远。再看虎子他们的船,都已经驶出去十多丈远了。

    柳喜更加的慌了。他越是慌,这船就越是摇不起来。于是俞仁接过他的手把。“还是我来吧!你去陪史小相公说说话。”

    史有成见他们的船已落后对方十几丈远,心里便认定:这一回,俞仁一定赢不了。

    俞仁却并不慌张,他不急不缓的摇着把手。小船稳稳的开始起步。很快,他们的船便赶上了虎子他们的船。史员外在那条船上拼命的催着虎子他们快些。可是,虽然虎子与田嘉划的也不慢,他们的船却仍然很快的便被俞仁给超越了。

    望着身边疾驰而过的小船,史员外终于明白,他坐的这条船,根本就不可能赶的上俞仁他们的船。不过,史员外却并没有沮丧,反而十分兴奋。因为他知道,自己将拥有两条如俞仁先前所描述的那样的海船。而它们,将能够帮助自己赚到更多的钱。

    最后,俞仁的船以超出对手五十丈的距离领先到达了对岸。

    史员外十分干脆,当场便答应订下他们的那两条大船,并让虎子与他们一起去城里取银子。

    送走了史员外叔侄,俞仁再次登上了那两条大船。虽然拿到了订单,可是他们的难题还远没有解决完。

    俞仁拿了把卷尺,在船舱里仔细的丈量着各处的尺寸。然后报给跟在他身边的柳喜一一记下来。

    两条船虽然做的样式大小基本相同,但是实际的尺寸还是有些出入的。俞仁将两条船的船尾舱内的各处尺寸一一下记录下来,并画好图,将尺寸标好,虎子跟田嘉也回来了。

    “怎么样?银子拿到了吗?”俞仁问。其实,他不用问,只看虎子跟田嘉脸上兴奋的表情便可知道,这事一定是办成了。

    “不仅拿到了。史员外还说。如果我们这两条船造的好用,还要接着跟咱们再定五条更大的船呢!我现在就愁这大船的事情。我跟他们学做船时,就没做过比这还大的船。怎么办呢?要不然,找我师傅吧!据说他们家祖上造过三宝公的巨型福船。他时常跟我们说,他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虽然没拉下,却只怕再没机会展现了。”

    俞仁笑起来,“眼下,咱们这两条都还没造好呢!你就想着后面了。要是这两条船造的不能让史员外满意呢?那不但拿不到后面的订单,而且还得要把银子全数退回去。

    所以,眼下咱们不用去想那接下来的大船的事情。我们现在只要想着如何才能把现在的这两条船改造好就行了。如果连这个也做不到,其他一切都是空谈。

    我问你,史员外给我们的交船期限是什么时候?”

    俞仁倒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并没有被眼前的这一点小小有胜利冲昏头脑。

    “噢!他跟我说,最好是能三个月交船。如果不行,可以再给我们多两个月的时间,但是不能再拖了。到时候他可能不一定在南京。所以,让我们把船改造好了以后,便交给他侄子史有成。”虎子道。

    俞仁没再多问,低头又去修改他的设计图去了。

    一直到晚上,俞仁才将他的设计图修改好。这一次,他比较谨慎。他决定先改一条船,根据第一条船改造的效果再来改第二条。反正时间是宽裕的。

    晚上,因为草棚里的床太小,虎子跟田嘉都回去睡了,只有柳喜陪着俞仁。

    第二天一早,田嘉来的特别的早。俞仁感觉他应该是翻城墙出来的,要么就是昨晚根本就没进城。因为这个时间应该城门还没有开。

    俞仁有些意外,不知道这小子起这么早来要干什么?

    田嘉的手里提着两份十分jīng致的早点。见俞仁才刚刚起床,他便把早点放在了桌上,帮俞仁打好了洗脸水。

    俞仁斜眼望着田嘉。这小子以往虽然对自己也挺尊重,可是从来也没有殷勤到这种地步的。

    “田嘉,有事吧?”

    田嘉恬着脸,“没事!”

    “真没事?”

    “真没事!”

    “那好,既然你没事,吃过饭,我就进城去了。好些天没回家了,我老爹又不知要怎么骂我了!”俞仁故意道。

    “仁哥,这天可才亮呢!您要回家,也要天黑才回去吧!俞老爷现在肯定去衙门了。您看今天天气这么好。我知道一个好去处。那儿有满池的荷叶,还有荷花,景sè可美了。忙了这么多天,还没好好玩过一回。不如一会儿,咱们去那儿玩玩吧?”田嘉提议道。

    “不去!去诳荷花塘,还不如回家睡大觉呢!”俞仁道。其实,他早看出来了,田嘉一定有事。既然这小子不愿明说,他也就故意的装聋作哑,非要逼他说出来。

    田嘉见俞仁不愿上钩,果然按耐不住,不得不道出了实情。

    原来,田嘉最近因为船卖不出去,又造不了新船,便接了一份帮人家修整花园的差事。这做花匠的活儿,其实原就是他们家传的手艺。因此这份活对他来说倒也没什么难度。不过,田嘉对做花匠实在没什么兴趣,他还是喜欢与虎子他们一起造船。可是眼下船没的造了,rì子却还是要过,所以只好暂时谋了这份差。

    没想到,因这份差事,他却认识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女子。这女子正是田嘉谋事的那户主家的一个丫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真假之误

    这丫环叫鸣翠,是小姐身边的大丫头。他想追人家,可又没有太多的借口。这鸣翠对田嘉一直淡淡的,并不在意。最近,田嘉打听到这鸣翠最崇拜的人居然是俞仁。田嘉真是大喜过望。于是赶紧找了个机会,悄悄的告诉鸣翠,他与俞仁是生死之交的好兄弟。

    鸣翠自然不信。她觉得田嘉不过是郭家的一个短工,连个正式工都算不上。再过个把月,花园整修完了,他也该滚蛋了。这样的一个身份低微的花匠,怎么可能会认识东林名士俞仁。

    可是田嘉却一口咬定,自己认识的俞仁,就是鸣翠口中所说的那个在杭州城擂台上,独斗李家数人的俞仁。

    见田嘉说的肯定,鸣翠便与田嘉约定。说他要是能邀出俞仁,让她见上一面,她便相信他说的话是真的。田嘉自然一口答应。

    不久,鸣翠主动又跑来找田嘉。还向他承诺,如果他可以帮她们小姐约到与俞仁单独见上一面,他便可以得到五两银子的谢银。

    田嘉见有这样的好事,当然满口应承下来。

    “前几天,我见你为改造船的事情忙,也就没提。昨天我回家,没想到鸣翠却在我家门口等着我。问我这事什么时候可以搞定。我便应承她,三天之内一定帮她约好。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咱们又正好已经接下了订单,不如便与她们约在今天。就当作是庆贺自己这一次的成功吧!

    而且,我还听说。那位郭小姐也是一位美人噢!家里又有钱。听鸣翠的口气。这郭小姐对你可是崇拜的很呢!你要是能够娶到她,那也是你的一大福份呢!”田嘉在一旁鼓吹道。他就怕俞仁不去,所以最后还要给俞仁抛下这么一个大大的诱饵。

    俞仁一面吃早点,一面听着田嘉的艳遇。“要去,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可事先申明,我去那可是完全看你的面子。要是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个什么郭小姐去的,那我宁愿不去。”

    “知道。仁哥对兄弟的这一份情,我田嘉心里记着呢!将来要是有一天,我与鸣翠的事成了,仁哥您就是我们的大媒啊!”田嘉讨好的道。

    “那好吧!你这就去给鸣翠传话吧!反正今天一天,我就由你们安排了。只要天黑前送我回来就行。今天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回去住了。好几天没有好好洗澡,我这身的衣服也该换换了。”

    于是,田嘉满心欢喜的走了。

    柳喜一直坐在旁边低头吃着他的早点,没有说话。直到田嘉走出了草棚,他才终于忍不住道,“仁哥,您这回可上了大当了。我听人家说。这郭家的小姐是有名的悍妇,年过二十了都还嫁不出去。虽然郭家有钱,可是却无人敢攀郭家的这门亲。

    郭老爷又只此一女,他曾公开表示,如果谁要是娶了他女儿,便情愿陪送千亩良田。

    可是,条件好的,人家不愿受这委屈,条件差的,郭小姐又看不上。就这样一直拖到了现在。

    仁哥要是你真给这位郭小姐攀上,这以后的rì子嘛!钱是肯定用不完的。只是兄弟们往后想要再与你像现在这样的zì yóu,只怕就不可能了!”

    俞仁听了柳喜的话,暗暗有些后悔,他还真怕被这女人给缠上了身。倒不是为了别的,他是怕李莹将来听说此事,误会。

    可是他方才已经答应田嘉了,要毁约,他是做不到的。

    “没关系,不过是为了田嘉,去应个景儿罢了!我就不信,我一个大男人,她郭小姐再凶悍,还能把我吃了不成!”俞仁自我安慰道。

    说完,俞仁又拿起纸笔,与柳喜讨论起他的设计来。

    没过多久,田嘉便又回来了。这时,虎子也回来了。听说俞仁要陪田嘉出门,虎子赶紧问他后面的事情安排。

    俞仁交待他们先去铁匠铺里订做一个大号的螺旋浆,然后再按他图上的设计,订做一些如齿轮之类的部件。而其他的辅助和固定部件,则要他们自己用木头做。

    此外,俞仁还为这条船设计了四个明轮,以帮助它加大动力。

    “图我都已经画好了,尺寸我也都标好了。如果有问题,你们再来找我。要是没有问题,你们就尽管照着样子做就行了。”

    俞仁做完交待,便与田嘉离开了草棚。田嘉用他们新改造的那条小船,将俞全载到一处地方。

    这儿是长江的一条支流,河面不算宽,只有二三十丈。由于此处往前有一处比较有名的荷花塘,而此时又正是荷花将开的五月。河面上倒是有几条往来看赏花的游船。

    与这些游船相比,俞仁与田嘉所坐的条船就显的又小又破了。

    俞仁的这条破船才一进来,便马上有一条看上去十分豪华的游船迎了上来。船舱里走出一个少女。这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长的倒也清秀水灵,只是嘴唇有些薄。俞仁猜测,她应该就是鸣翠了。

    “田嘉,俞相公可来了吗?”鸣翠一上来便开门见山,并不客气。

    “你看坐在我身边的是谁?”田嘉道。

    鸣翠看了一眼俞仁,有些不悦的向田嘉道,“田嘉,我跟小姐是因为信任你,才托你办的这个差事。你怎么能随便的找个人便冒充俞相公呢!我们虽然没见过俞相公的面,难道还没听说过俞相公的风采吗?”

    田嘉原本以为,自己约到了俞仁,鸣翠会好好的夸奖他一翻,没想到得到的却是一顿训斥。

    “不是!他真的就是俞仁,俞相公啊!”

    鸣翠有些厌恶的瞪了田嘉一眼。“我相信他可能真的就是俞仁,但是他绝对不可能是我们小姐相要结识的俞仁。你们还是快些离开吧!要是让我们小姐知道你在骗她,那就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田嘉还要解释,“不是,他真的是……”

    鸣翠已经转身进了船舱。两名家丁模样的壮汉向着yù要靠近有田嘉呵斥道,“鸣翠姑娘已经发话了,你们还不快滚!”

    田嘉有些哭笑不得。“不是,……”

    他到现在也还没有想明白,自己倒底错在了哪儿?

    其中一名壮汉嘲弄的道,“你想找借口与鸣翠姑娘亲近,也找个好点的理由啊!居然说自己与俞相公是铁哥们。你看看你请来的这位俞相公吧!衣着破旧、两眼无神,头发乱的跟倒毛鸡似的。

    他这模样要是俞相公的话,我都是大学士了!”说完,两人一起大笑起来。

    田嘉听了这话,终于明白了鸣翠为什么不信俞仁的身份了。说到底,还是以貌取人。

    田嘉正准备辩解,却听俞仁在一旁叹了口气。“算了吧!这丫头心高气傲,更加上以貌取人,根本不是你的良配。咱们还是走吧!”

    田嘉虽然心有不甘,却知道俞仁说的有道理。没办法,只好长叹一声,调转船头往回走。

    俞仁也被这突然的意外给搞的心情大坏。这个世界有时候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是真的,却偏偏没人相信。而往往假的,却更容易被人相信。

    两人驾着船离开小河,正要准备进入长江,却突然见到前面涌出两条快船。

    “停船停船!”对面船上的人高声的向俞仁两人喊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税吏上门

    俞仁见对方穿着衙役的衣服,并不紧张。只是让田嘉将船停在了岸边。

    快船上一个三十二三的中年人向俩人道:“要出河吗?每条船请交五两银子的过河税!”

    “你们是干嘛的?”俞仁见此人一开口便要银子,还真当他们是土匪了!

    “干嘛的?没看见我们身上的衣服吗?我们当然是公差,收税的。专收漕运税!”那男人道。

    “哎!钱四。别以为穿上公衣我就不认识你了。你不就是住在我们旁边胡同里的钱四吗?怎么着,想讹我们啊!当我第一天出来混是吧!收漕运税,那是向往来江上的货船收的。我们的船上又没有载货。有什么漕运税可交?”田嘉嚷道。

    那钱四斜眼看了田嘉一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田家老二啊!不过,我现在在办公差,请不要跟我套交情。你说的那个货船税自然是要交的,可你们这条没货的船,也一样要交税。”钱四毋庸置疑的道。

    “凭什么?”田嘉叫起来。

    “凭什么?就凭你们进了这条河。你可知道,凡进这条河的船只,无论大小,都要一律征收五两银子的赏花税。这是我们刘大总管最近出的新规定。”

    田嘉有些气愤。“赏花税那是专门向游船收的。我们这样的小船又不赏花,干嘛要交这个税?”

    “这我可就管不着了。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故意坐这么条小船,以便逃税不交呢!”钱四瞪眼望着天。

    “你……”田嘉气的够呛,他真想把这个家伙推下水去。

    “这位大哥,您多担待。您看我们这样的一条破船,哪可能是去赏什么花呀!我们是去给前面的游船送东西的。再说,我们也实在没有这么多钱。”俞仁见两人说呛了,便要示敌以弱。反正只要混过关去便可以了。让他白白交五两银子,他可舍不得。

    钱四嘿嘿一声冷笑,“别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最近接了一个大单,收了一千两的订金。这点点的银子,对你们还不是小菜嘛!干嘛哭穷啊!”

    “噢!原来你是看我们接了单生意眼红了是吧!我们能接到生意,那是我们的本事。凭什么要交银子给你?”田嘉终于还是忍不住叫道。

    “你说的对,你们能接到生意,那是你们的本事。我们自然无权管。不过,这过关的税银,我们却是有权收的。这个你们可不能不交。另外,我在这儿预先给你们打个招呼。

    明天我们去收你们的造船税,一共三百两银子。你们让孙梦虎把银子给我先备好了,莫怨我没事先通知你们!”

    田嘉差点从船上跳起来。“三百两!这简直就是敲诈嘛!你表弟跟我们在一个地方造船,为什么他一年才交三两银子的造船税?”

    “他那是小本生意,不能跟你们比。你们做的那可是大买卖。你们买卖做的大,上交给朝廷的银子自然就该多。朝廷也不容易啊!这不,最近在辽东又跟女真人打了一场大战,死了多少人啊!十几万人调到辽东,又得花多少银子!

    你们这些商贾享受着太平rì子,自然就该多出些银子。”

    “那也太过份了吧!我们卖两条船,虽然收了一千两银子,难道不用成本的吗?不说兄弟们的工钱,就光这用料的银子就得多少?这样子交税法,你不如干脆让我们别干得了!”田嘉气道。

    “你干不干与我有什么相干,我难道还怕你不干不成!费话别那么多,先交五两银子来再说。否则,你们就别想回去吃饭。”钱四说着便想跳上他们的小船。

    田嘉哪能让他跳上船,于是用力一晃小船。钱四虽然跳上了船,却没有站稳。

    一旁的俞仁乘机假装一伸懒腰,拳头便向钱四伸过去。钱四向后一让,这身子便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掉到了河里。

    “小子……你有种。……竟敢殴打税官!……你们等着……!”快船上的,钱四的另外三名同伙,见此,纷纷来救钱四。

    俞仁见机不可失,赶紧向田嘉低声说了一句:“快走!”

    田嘉会意,摇起把手,排开两条快船,便向外驶去。

    钱四见两人要跑,虽然人在水里还没爬上船,却忍不住大叫起来:“快追、快追!”

    那三个公差,将钱四拉上船,便赶紧调转船头向俞仁两人的小船追过去。

    可是,俞仁两人的小船比他们的快船实在快了不少,再加上他们还要调头。等他们调过头来,俞仁两人早已驶进了长江。虽然钱四拼命催着手下,但他们的船还是比俞仁两人的小船慢了不少。

    不一会儿便被俞仁两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眼见再也追不上了。钱四跺着脚,狠狠的骂了一句:“小王八蛋,居然敢暗算老子!你们等着,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你们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骂完,钱四恨恨的命令手下停止追赶。

    俞仁与田嘉回去后,便马上把钱四的话转告了虎子。虎子对此似乎并不太意。

    “没什么大不了。不就是个钱四嘛!他还当现在是十年前呢!十年前,他们这些矿监税使手下的卒子们可以横行,那全是因为皇帝在背后的支持。这些年,各地为收税的事闹了不知多少回。如今皇帝也不再像当今那样的支持他们了,他们还想像从前那样的胡来,那是不可能的了!

    他钱四说收三百两税钱,咱们便需交他三百两吗?到时候,我便交他三两银子就好。若是他们动强,咱们也不怕他。

    大不了告到衙门。我听说南京城里的各部老爷们对这些皇上派来的太监们向来不满。咱们到时候便以巧夺民财的名义,告他们。看他们能把咱怎么样!何况,还有俞叔在呢!怕他们什么!”

    虎子十分有信心的道。

    这一天,俞仁早早的便翻墙回家了。

    见他老爹还没回来,俞仁便把曹安叫了过来,问他这两天他爹有没有来他的书房检查。

    “没有!老爷这几天不知在忙些什么,每天一大早便出门,直到深夜才回来。连续几天都一直如此。”曹安道。

    俞仁这下放了心。“那,宋叔跟马婶有没有发现我不在家?”

    “宋驼子应该没看出来。不过马婶可能知道少爷您出去了。但马婶向来不喜欢多嘴。所以少爷您也不必担心。”

    于是这一晚,俞仁便安心的在书房里睡下了。由于连续几天的劳累,俞仁吃过饭、洗过澡便上床睡了。他老爹什么时候回来的,他也全不知道。反正只知道,早上起来以后,他老爹已经出门了。

    俞仁故意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这才跳墙而去。

    如今,他对自己的跳墙技术已经越来越有心得了。根本就不需要虎子他们在对面接应自己了。

    等到俞仁赶到城外荒园的造船厂,虎子他们早已各自忙活开了。田嘉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锯子有一下没一下的锯着木头。

    “怎么了?还在想着那个郭家的小丫环呢?虽然你对她有心,可是她对你无意,这也是白搭。我看你还是把她忘了吧!这样不辩是非的女人,就算你真的娶到了她,将来也未必便是什么福事。

    你现在跟虎子他们好好造船,等赚足了银子,还怕娶不到一门好亲吗!”俞仁开导道。

    田嘉虽然知道俞仁讲的有理,可是这心里一时还是放不下。

    俞仁还想再劝他几句,便听到远处闹哄哄的,走来十多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不怕动武

    本来,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因为昨天钱四的威胁,俞仁心里突然jǐng惕起来。

    那十多人走的近了,俞仁果然看到钱四就在其中。这些人并没有穿公差的衣服,后面的七八个手里还都拿着棍子。

    俞仁不知道这钱四是什么意思,便赶紧悄悄把虎子几人叫过来,大家聚到一起,随时准备动武。

    钱四领着这一班人也不拐弯,便直接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都在啊!这倒省了我不少的功夫。怎么样?孙梦虎。银子准备好了吗?”

    “什么银子?”虎子假装不懂。

    “这又何必呢?大家都是聪明人。难道还要我明说吗?”钱四此时,已是完全的一副无赖模样。

    虎子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好,莫说我钱四不念乡亲之谊。昨天回去,我给你们向刘公公求了情。刘公公答应,这次只收你们二百两。”

    虎子望着钱四,“莫说二百两,就是二十两,我也没有。我虽然收了史员外的一千两的订金。可那只是订金。万一我们的船造得不能达到史员外的要求,这些银子我们是要全数退还的。

    再说,我这一条船跟你表弟造的一条船的成本就大不一样了!这成本也是高的吓人的。昨天仁哥回来,把事情跟我讲了。我便连夜进城去借了五两银子来。这已经是我们目前能够拿出来的全部银子了。”

    钱四冷哼一声,“五两银子!你当打发叫花子呢!既然你们不愿交钱,那这事就交给吴小相公吧!”

    钱四说完闪到一旁。众人这才注意到,在钱四带队的这群人里,有一个穿着绸袍的年轻人。大概是因为身材偏小的缘故,此前他一直被钱四遮在身后,因此俞仁几人没有留意到他。

    这个年轻人看上去长相斯文,与钱四他们站在一起,倒显的有些格格不入。

    年轻人先向虎子拱了拱手。“孙当家。在下姓吴,单名一个刚。今天来的突然,还望孙当家见谅!”

    虎子不知道这钱四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为什么要突然找来这么一个看上去完全不相干的人。但是他又知道,这个钱四绝对不会无原无故找这么个人来。于是,虎子也向吴刚拱了拱手。

    “吴小相公有话尽管直说。不必客气。”

    吴刚这才不急不慢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来,递给虎子。

    虎子伸手接过那张纸。一旁的田嘉与柳喜便悄悄的议论开了。

    “这小子究竟是来干嘛的?”

    “不知道啊!看他长的这么斯文,又这样的彬彬有礼的。不会是来求亲的吧?虎子的姐姐不是新寡在家吗!我看跟这小子倒挺配的!”柳喜一面说,一面还去问一旁的俞仁。

    “仁哥,你说呢!”

    俞仁没理会两人的闲侃,因为他看到虎子看过那张纸后,便脸sè微变。知道必有原故。

    “怎么了?”俞仁问。

    虎子没有说话,只是把那张纸递给俞仁。

    俞仁接过纸,看了一眼。这才知道。原来,这是一份契约。上面明明白白的写着,已将这片费园卖给了这个叫吴刚的人。

    田嘉与柳喜也凑过来看。他们虽然识字不多,但从小便跟着虎子这个“小学教师”的儿子混,自然多多少少也学了一些。

    “这不可能。这园子已经荒费了一两百年了,从来就没听说有人买。再说了,这园子长的满园荒草,杂树丛生。就算买了,又能有什么用。这份契约一定是假的。

    钱四,你收不到银子。便找来这么个人来,想要讹我们吗?”田嘉第一个忍不住叫起来。

    钱四冷笑一声。“你们说没赚到钱,赖着不交税银,我也没有办法。可是,无论你们赚没赚到银子,你们一直占着别人家的地盘,却没交租金,这总是事实吧!”

    “不知吴小相公准备做何打算?”俞仁还是比较冷静的。不管这事是不是钱四故意的,至少这个吴刚手里有契约,却是真的。在没搞清楚这份契约的真假之前,俞仁还是不愿把事情搞的太僵。

    吴刚回头看了钱四一眼,这才道,“我,我打算把这园子收回。另作他用。限你们三天内搬出去。

    至于你们从前占用,所欠的租金。我也不多为难你们。便以每年一百两银子收吧!你们一共占用了两年零三个月。我给你们优惠一点,去掉零头。就收你们二百两吧!”

    这吴刚的语气一直很平缓,似乎是正在与朋友谈天,而不是上门来要帐的。

    田嘉一听这话就第一个火了。“什么,每年一百两银子。就你这个破地方,请人都不来。你还想收我们每年一百两的租金?我看你是诚心讹诈!”

    这时候,原本站在旁边的钱四也插上了嘴。

    “就是诚心讹你们又怎么样?这地方是吴小相公的。你们既然已经用了,那就应该交钱。至于该交多少,你们事先也没有问,那便是等于默认了由我们开价。那么,现在我们把价开出来了,你们就得交钱!”

    钱四的话明明没理,可是却又让人一时无法反驳。听的人有一种抓狂的感觉。这就是无赖的本xìng。

    见理说不通,田嘉不由的怒从心起,一把封住钱四的衣领。“就凭你钱四,也敢欺负到我们兄弟的头来!”

    这钱四虽然身材不算高,比田嘉还矮一点。可是他却是从小便在街巷里混的,打架斗殴,那对他便如家常便饭。一见田嘉伸手封住了自己衣领,钱四抬手就给是一拳,将田嘉打倒。

    田嘉不防备钱四说动手就动手。这一拳结结实实的打在田嘉的鼻梁上,一下子便见了血。

    俞仁三人一见田嘉被打伤了,哪肯干休,三人一冲而上,没两下便将钱四也打倒在地。

    与钱四同来的其他人见此,也都纷纷冲上来。

    虎子一见势头不好,对方手里可都拿着棍子呢!便发一声喊,“兄弟们,抄家伙!”

    四人便向一旁的木堆冲过去。后面的七八名钱四的同伙紧追不舍。

    俞仁第一个冲到木堆旁,他抓起木棍便向已追到他身后的一人劈了过去。这时候,他也早忘了自己臂力过人的事了。 这一棍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当场便被打昏了过去。

    后面追过来的其他人见同伙被打倒了,都一涌而上,冲着俞仁来了。

    可是,他们哪里是俞仁的对手。本来,俞仁还存着相让的心思,知道自己手重,暗暗告诫自己,不可下手太重。可是这一下,见对方六七个人一涌而上,也再顾不得这么多了。于是他将手中的木棍舞的像风一样。

    这些人一见这架势,知道不好,可是想要退却已经迟了。没等他们转身逃跑,俞仁的棍子又已经撂倒了三个。

    那余下的四人一见这架势,哪里还敢停留,也不管钱四与吴刚了,丢了棍子便一气跑的没影了。

    虎子三人也没想到俞仁的伸手居然如此利害。倒把他们给吓了一跳。

    田嘉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去将正打算逃跑的钱四踹了个跟头,然后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拿棍子抵着钱四的胸口道:“钱老四,你给我听着。在南京城,还没有人能欺负到我们兄弟头上的。

    下次最好不要再让我看到你。否则,看到一次我就打一次。”

    钱四吓的一句话也不敢说,连滚带爬的跑了。方才的嚣张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惊慌失措。

    一旁的柳喜这时见那个相貌斯文的吴刚,手里还拿着那份契约,不由的怒上心头。便一把夺过吴刚手里的那张纸,撕了个粉碎。

    “敢弄个假契约来糊弄我们兄弟,门都没有。这一次算是便宜了你。下再让我们兄弟碰到你干这种事情,有你好瞧的!”说完,柳喜将手里撕成碎片的纸片朝吴刚脸上一丢。“还不快滚!”

第一百二十六章 引火上身

    俞仁在柳喜撕那契约时,本想阻止他的,可是却晚了一步。眼见着契约转眼便成了一堆碎纸片,俞仁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要出事。

    吴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怨毒的看了俞仁一眼。然后,转身走了。

    三天以后,俞仁正在江边的荒园里与虎子他们为这条即将诞生的新一代海船,而做着最后的攻坚时。一个他们谁也没有想到的人,突然出现了。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俞仁的老爹俞元乾。

    俞元乾一见俞仁,便大骂起来,“你这个惹祸jīng。让你好好在家读书,你非要跑出来跟他们这些人混在一起。这下子好了,闯下这么大的祸事,只怕咱们俞家从此在南京也呆不下去了!”

    俞仁先是看到他老爹突然在此出现,大是意外。接着又听到他爹所说的这一段话,更加的不解。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你还有脸问什么事?你自己干的好事,你难道不知?人家都把参你老子的折子上到皇上那儿了!”

    俞仁听的一头雾水,还是不知道他老爹讲的到底是什么事。

    “倒底怎么了?”俞仁终于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我问你,三天前你们都干了些什么事?”俞元乾气呼呼的道,对虎子端过来的一碗粗茶看也不看。

    “三天前?”俞仁听到这话,不由的心中一惊。

    三天前不正是他们几个跟钱四打架的rì子嘛!莫非是钱四把他们告了?没理由啊!钱四是无理在先啊!是他带了人上门来强收税银,这才打起来的呀!俞仁思索着。

    突然,他想到一个人。

    难道是他?

    “是不是那个吴刚?”俞仁抢道。

    “总算你还没健忘!”俞元乾说着,一屁股坐在旁边的木堆上。

    “你可知这吴刚是什么人?他是南京吏部侍郎的侄孙。你们那天撕了他手里的那份契约,他回家后便此将此事告诉了他叔祖吴见绪。

    吴见绪当晚便写了一封专奏,参我教子不严,私结朋党,鱼肉乡里,强夺民财。然后,他又将此奏的副本交到我们礼部的尚书手里。”

    俞仁终于搞明白。原来是那个吴刚搞的鬼。

    “可是,他那份契约是假的呀!”田嘉在一旁插嘴道。

    俞元乾瞪了田嘉一眼,他对这些引自己儿子不走正道的年轻人,并没什么好感。“你怎么知道他这份契约是假的。你们现在用的这片园子早在三年前便已被吴刚买下了。你没见那份契约上盖着一个朱红的官印吗?”

    俞仁听老爹说起,回想当时,果然那份契约上似乎有这样一个官印。看来,还是自己办事太孟浪了。这下子惹下的祸事还真不小。可是,他知道,这吴刚不告虎子他们,也不告撕他契约的柳喜,反而告与此事关系最小的俞仁。很明显,他的目的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这份契约。

    “爹,咱们还是回去再商议此事吧!看看能不能想出什么好办法!”俞仁不想让虎子他们太担心。

    俞元乾一声不吭,抬脚便走。俞仁低着头跟在后面。

    “仁哥,此事因我而起。还是由我来承担吧!”柳喜追上俞仁道。

    俞仁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老爹,悄声向柳喜和追上来的虎子、田嘉道,“没用的。这吴刚显然不是冲着你们来的。他们是想借此事,来打击我。你就算站出来,把事情揽在身上也无用。反而牵连更多人。

    这事不用你们管。我自有办法解决。你们只要好好安心把这两条船做好,其他的什么都不用管。那钱四挨了上次的打,估计是不太可能再敢来找你们麻烦了。你们只管安安心心的造你们的船就好。这阵子,我只怕不会有多少时间来管你们,一切就都要靠你们自己了。”

    说完,俞仁赶紧快走几步,追上已经丢下他一截的老爹。

    一路上,父子俩谁也没有说话。就这样一路到了家中。

    一直到吃晚饭,俞元乾都没有再说一句话,他似乎是在思考着某个问题。

    俞仁知道,他老爹一定是在想,怎么解决眼前的危机的问题。

    “爹,要不,我去找找朋友吧!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想来应该可以摆的平!”

    俞元乾冷哼一声,“你是说你的那些东林党朋友吗?你以为他们会帮我们吗?如果我猜的不错,此事他们绝对不会掺和。不但不会帮忙,他们能不跟风,也参你老爹一本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会吧?”俞仁有些不信。

    俞元乾放下筷子。看了一眼周围,将儿子引到书房,然后郑重的关上房门。这才向他道,“你以为他们都是什么好人吗?不信你看着就行了。

    他们东林党人遍及朝野。虽然近两三年不得势,可那也仅仅限于高位。在整个朝野,东林党仍然是天下最大的党派。吴见绪参我的奏折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如果他们有心救你。根本就无需你出面去向他们求情。”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救我呢?”俞仁不解。他并不太认同他老爹的观点。

    俞元乾拍了拍俞仁的肩膀。“儿子,你还是太嫩了!这是官场。不是讲哥们义气的地方。在这儿,权和利才是各人追求的第一目标。

    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吴见绪参我,其实是为了你吗?你老爹我这些年不参加任何党派,可以说是谁也不惹。吴见绪自然不可能会为了这点小事便来参我。

    这吴见绪仍是浙党的重要成员。你在杭州帮东林党人出头的事,早已传遍了江南。这个吴见绪自然不会不知道。他此次便是想要借打击你爹的目的,来进一步打击你。

    而打击你的目的,又是为了引出东林党。只要东林党中有人站出来为你辩护,他们浙党便可借机打压,将东林党人再清除一批。

    如果我猜的不错。这一次,东林党人绝对不会救你。”

    “为什么?”俞仁十分意外。虽然听了他老爹的分析后,以他不愿连累他人的xìng格,他并不希望东林党人为了救他而冒险。可是他们真的不救自己,俞仁又觉得心里不平。

    “如果是放在五年前,说不定,他们会站出来为你说话。可是现在,绝对不会。”

    见俞仁还是一脸困惑与不信的样子,俞元乾又接着道,“我跟你讲一件五年前的事情吧!

    五年前,当时的东林党人在朝中可以说是红极一时。叶向高为首辅,六部之长有一半以上都是他们东林党人。

    那一次的京察,东林党人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可是因为一个人的关系,最终他们却失败了。而且还败的很惨。

    这个人就是东林巨魁李三才。

    当时李三才之名,在朝中已是如rì中天。许多人提议,将他选入内阁。可是正因为当时东林党人太强大,再加上这个李三才又是个极强势的人,其他三党(浙党、齐党、楚党)担心他一上台,便会将他们全数打尽。三党因此合力攻击东林。攻击的中心,便在李三才这个人身上。

    最终的结果是:东林党人因维护李三才,造成许多jīng英被罢斥,损失惨重,而李三才还是没能如愿入阁,反而也被罢归乡了。

    正因为有了此次的教训,我凭此推断,东林党人绝不会为了你一个不过与他们稍有关系的人,而甘冒被群攻的风险。何况,此时的东林党,在朝中已是大不如前。当前的内阁首辅是浙党领袖方从哲。

第一百二十七章 削职为民

    此人看似并不太注重党派,其实却是极聪明的一个人。如果因你的事而再次引起浙党与东林党的争斗,他必会表面秉持公正,暗中却会借机下手洗除异己。东林党人也不是笨蛋,自然不会上这个套。

    这也是近几年朝中能够保持相对平静的原因。大家都已看清楚了一个事实:皇上已经厌倦了这种大臣之间的争斗。

    所以,我据此判断,你这次惹下的祸端,东林党人是不会为你出头的。”

    俞仁许久没有说话。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政治的争斗中,自己是如此的智弱。可是,他还是不太相信,搞政治的人就一定都会如此的无情。

    俞元乾走了,俞仁却还在书房里发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俞元乾仍然照旧的早出晚归。只是看上去一天比一天疲惫了。

    俞仁想出去打听打听情况。可是绕到围墙边才发现,此处他预留的一条草绳已经不见了。显然,他爹早就发现了他的这条“暗道”,将它直接堵死了。

    俞仁想让曹安给他传话,让虎子他们想办法把他弄出去。却偏偏这几天曹安也被他老爹给支派走了。

    看着门口敬业的宋驼子,俞仁不由的叹了口气。看来,自己是没有办法再跑的出去了。眼见出门无望,百无聊赖的俞仁只好又坐回到他的书桌前,将那几本兵书拿出来乱翻。

    看的多了以后,俞仁渐渐的发现,其实,虽然现代战争看上去已与此时的冷兵器时代,完全不同。可是有很多的指导思想却一没有变的。甚至现代战场上的多兵种配合的协同作战方式,也是从古代的各种阵形演化而来的。

    于是,无聊的时候,俞仁便自己在书房里翻出一堆的东西,按照《续武经总要》上的各种阵图摆起来。有时候还要按书上所说的,模拟各种地形,进行不同阵形之间的攻防。

    这样子的转眼又过了小半个月。这一天,俞仁正在他的书房里摆他的八卦阵,外面突然打起了雷。接着,天很快便暗了下来,仿佛一下子便到了晚上。俞仁打开窗,看到宋驼子匆匆去屋子里,拿了两把油纸伞便要出门。

    俞仁冲着宋驼子喊,“宋叔,天马上就要下大雨了,你要去哪儿?”

    “我去给老爷送伞。老爷今天出门没有带伞!”宋驼子说到这儿,却突然站住了,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忍不住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唉!我真是糊涂了。都不知道今天老爷是去的哪儿,这伞却怎么送呢?”

    宋驼子摇着头,但还是夹着伞出去了。

    可是这天变的实在太快。没等宋驼子走出门,豆大的雨滴便已经从天上落了下来。接着便是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俞仁站在窗前向着宋驼子喊,“宋叔,雨太大了。还是等会儿再出去吧!”

    可是,雷声与大雨却完全淹没了俞仁的声音。宋驼子已经走的没有人影了。

    俞仁看着暴雨打在院中青石板上,溅起的烟雾有些发呆。眼前的情景,让他突然想起了童年。

    童年的老家小院,也铺着这样的一种青石板。只是那院子更小些。坐在爷爷亲手编做的小竹椅上,俞仁很喜欢看下雨。因为他爸妈整天的在地里忙,也只有在下雨的时候,才有空回家来陪陪他。

    俞仁陷入了回忆当中,连窗外的雨水飞溅到他的身上,他也混然不觉。直到敞开的院门口,出现两个身影。

    俞仁这才惊醒过来。

    大雨,仍在持续。在朦胧的雨幕之中,俞仁看到两个身影。其中一个正是刚刚出门的宋驼子,而另一个则是他老爹俞元乾。

    宋驼子双手撑着伞,努力的帮俞元乾遮着雨,却全不在意,大雨将他的全身都浇透了。

    俞元乾全身上下也都在滴水,他双目无神的望着前方,拖着脚步慢慢的向前挪着步子,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进门时,他甚至连门槛都没发现,还差一点被拌了一跤。

    看到老爹这个样子,俞仁的心里一紧。虽然他还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但是他猜想,一定与上次吴刚的叔祖吴见绪参他老爹的事情有关。

    俞仁拿起一把油纸伞迎了出去。他的伞是给宋驼子打的,这样,俞仁自己的身上便马上也被大雨给淋湿透了。宋驼子见俞仁拿着伞从书房里跑出来,为自己遮雨,并没有说话。

    等三人进了堂屋,身上早已湿透。

    “马婶,马婶!”俞仁接连叫了两声,才听到马婶在后院的应声。

    “快去给老爷和宋叔找两套衣服来。这样子穿着湿衣服,很容易生病的。”俞仁叫着。

    马婶在后院答应着。不一会儿便拿来两套干衣服。

    “老爷,把衣服换了吧!”宋驼子说着,拿过桌上的一套干衣服。俞元乾却仍旧坐着没动,像是根本没听到他的话。

    宋驼子有些为难的看了俞仁一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宋叔你自去换衣服吧!我爹这儿有我伺候着呢!”

    宋驼子听到俞仁这样讲,这才拿着衣服自去屋里换去了。

    “爹,倒底发生了什么事?”俞仁见宋驼子走了,这才向他老爹追问道。

    俞元乾还是没有反映。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是不是因为我上次惹的事情?”俞仁见他爹没有反映,便扶住他的双肩,摇了摇。

    俞元乾被儿子这一摇,似乎清醒了一些。

    “完了,全完了!我本还希望,皇上只处理我一个,将你放过。没想到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去。咱们俞家就将败落在你我父子的手里了。”

    俞仁听的一头雾水,“什么完了,什么败落在我们父子手里?”

    俞元乾无力的从袖子里丢出一个小折本。

    俞仁忙拾起来。见是一本奏折样的东西,上面的内容正是吴见绪参他爹教子不严,横行乡里的事。

    虽然折本的外壳已经湿了许多,但是里面还没怎么湿。俞仁可以清楚的看到在奏折的后面用一行小字写着处理意见:着令南京礼部,即刻罢免俞元乾一切权职。取消俞仁参考科试资格。父子二人,永世不再录用。

    俞仁一下子全明白了。看来,一切都如他爹事先所料,东林党人并没有为他做任何的辩护。否则,此事便不会如此草率的未经任何调查,便如此下了定论。

    俞仁冷笑了一声,心中难免不平。他也还罢了,反正就是让他参加科举,他也是不可能考的中的。可是,如此的处理他爹,俞仁心中实在不服,也实在为他爹惋惜。

    “我去找他们理论去。此事是我惹下的,与爹爹无关。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俞仁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站住!你要去哪儿?”

    “自然是去礼部衙门。”

    “你去礼部衙门找谁去理论?就算找到了人,又有什么用!这份奏折仍是经过皇上同意的。你没见上面有批红还有玺印吗?算了,你我父子命当如此,也怨不得旁人。”俞元乾被儿子这么一闹,反倒清醒了些,他于是拿起桌上的干衣,准备要进屋去换。

    就在俞元乾从椅子上站起来时,他不由的打了个寒颤,身子也跟着晃了一下,差点摔倒。

    “爹爹,你怎么了?”俞仁赶紧上前扶住。

    俞元乾按了按头。“没事,大概是这几天睡的不怎么好。有些犯困了。一会儿好好睡一觉,便没事了。”

    俞仁有些不太放心。“要不然,一会儿我去找个大夫来看一下吧!您刚淋了冷雨,很容易生病的!”

    俞元乾摇着头。“不用。你爹身体好着呢!哪有你说的那么脆弱。”说完,俞元乾自顾进屋换衣服去了。

    俞仁见老爹说没事,便也回屋换衣服去了。

    这天晚上,俞元乾没有起床吃饭。俞仁以为他是太困了,便让他多睡了一会儿。可是第二天早上rì上三杆了,俞元乾还没起床。俞仁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于是赶紧到老爹房里问安。

第一百二十八章 偶感风寒

    “爹,您怎么了?”

    俞仁在门外一连问了好几声,才听到房里传来俞元乾虚弱的声音。“我头有点晕,身上没有力气。”

    俞仁吃了一惊。“一定是昨天淋了雨后,发烧了。”说完,俞仁赶紧推门进去。

    俞元乾无力的躺在床上,形容憔悴。不过才过了短短的一夜,他却好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多岁。

    看到老爹的这个样子,俞仁的心里一阵发酸,同时又十分内疚。如果不是自己惹下的这件祸事,又哪会让老爹愁成这个样子。俞仁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爹的额头。额头很烫。

    “爹,您发烧了。我去找大夫。”

    俞仁匆匆的出门去找大夫。到了门口,才想起自己对南京城一点不熟,根本就不知道要到哪儿去请大夫。只好又回来找宋驼子。

    宋驼子听说老爷生病发烧了,也不敢怠慢,赶紧出门去寻大夫去了。

    没多久,宋驼子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干瘦的半百的老头子。

    “少爷,这位是萧大夫。我走了六七家医馆。他们听说咱们家新近倒霉的事情,都借故推诿,不肯上门就医。只有这位萧大夫心肠好,同意随我回来给老爷看病!”

    俞仁听了,赶紧向萧大夫道谢,并当场拿出五两银子作为谢礼。

    萧大夫倒也不客气,受了俞仁之礼便赶紧去给俞元乾看病。

    在给俞元乾把了脉之后,萧大夫向俞仁问,“令尊是否最近受了什么寒气?”

    “萧大夫果然不愧是名医,我们老爷昨天刚淋了一场冷雨。”宋驼子在一旁道。

    “这就没错了,我看俞老爷是外寒引发内热。我先开几副药吃着吧!保管七天后便可退烧。”

    两人听了,自然千恩万谢。大夫走后,宋驼子赶紧去药铺抓药。

    吃了两副药后,俞元乾的jīng神果然有所好转。只是仍然不能下地。俞仁便天天陪坐在床头,不敢轻易离开。

    这样一直过了六天,到了第七天。吃过早饭,俞元乾的烧果然退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又养了一天,俞元乾便可以下地走动了。俞仁这才算是彻底放心了。由于俞元乾已经被罢斥,他的俸禄也就不再有了。虽然俞家在南京城里还有一处五十亩的薄田。可是光靠这些租子,也只能勉强够他父子两人度rì。

    俞元乾病好以后,便分别找来了宋驼子与马婶。将他们辞退了。行前,俞元乾从家中仅有的十两银子中拿出六两,分赠两人。也算是对这些年两人在俞家,尽心尽力办事的补偿。

    接下来俞元乾又要还曹安zì yóu。他将曹安的卖身契拿出来,还给曹安,让他自谋生路。

    可是,曹安却死活不走。他说自己从小便在俞家长大,一直跟着少爷,他知道俞家现在情况不好,养不了闲人,可是他可以自己赚钱养自己。他白天可以出去找活,晚上回来帮家里的忙。

    俞元乾叹了口气,“那样岂不是太辛苦你了。”

    “没关系,我不怕苦。只要老爷少爷让我继续留在俞家,再苦再累我也愿意。”曹安坚定的道。

    “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随你吧!不过,这张卖身契,还是你自己留着收好了。万一哪天你想走了,随时都可以。”说完,俞元乾转身进屋去了。

    没有了科考,俞元乾再也不管儿子看什么书了,出门的禁令也早已解除。俞仁见老爹的病已经基本好了,便带着曹安又去了一趟城外的荒园。

    虎子三人仍在这儿造船,并没有搬走。而钱四他们正如俞仁所料,此后也再没来sāo扰过。对于俞仁家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也少的很。只知俞元乾最近被撤了官,还听说俞仁也被取消了参加科考的资格,至于为什么事,他们却没人知道。俞仁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免得他们内疚。

    见了俞仁,大家都上来问候,并安慰他。

    俞仁倒是全无所谓的样子。“我没事!本来我就对科场没什么兴趣。这下子倒好了,无事一身轻。

    今天我来,是想看看你们的船造的怎么样了?”

    “很好!第一条船已经造好了。”田嘉第一个接口道。“基本都是按着你给我们设计的样子做的,只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动。本来当初我们要改动你的设计时,是打算去问你的。可是那时你们家正好出事,接着又听说你爹生病了。我们便没有去。”

    “是吗?带我去看看。”俞仁听说他们的第一条船居然已经造好了,不由的吃了一惊。

    “已经交给史小相公带走了。史小相公很满意,让我们第二条船仍照着这个做就行。”虎子接口道。

    “那,你们就跟我说说,你们改动的地方吧!”

    于是,孙梦虎便向俞仁讲解了他们的一些改动的地方。原来,他们在俞仁设计的单螺旋浆的基础上,又加了两个小螺旋浆,这样子使螺旋浆对船的推动力更大。

    “效果怎么样?”俞仁急切的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们试了一下,如果满载的话,三个螺旋浆一起用,再辅以两边的明轮,基本可以达到陆上马车的速度。”孙梦虎道。

    “那就是说可以达到rì行百里了!”

    “基本没问题,应该还可以再快些,跟顺风用帆相比,大约慢一小半的样子。”孙梦虎道。

    俞仁这下子放心了。他并没打算以后要跟虎子他们一起造船卖,因此在听说他们已经造出了经过自己改进的船后,便不再多问了。几人又闲话了几句,俞仁便要起身回去。

    三人将俞仁主仆送到荒园门口,孙梦虎从柳喜手里拿过一个布褡,交到俞仁手里。

    “这里有三百两银子。是兄弟们的一点心意。俞叔生病,我们也没时间去看他。你代我们向他老人家告个罪。这一次要不是你出了这个主意,我们可就全部都破产了。

    咱们自家兄弟之间,我就不多客套了。这银子,你拿着,给俞叔多买些滋补品。”

    俞仁倒也没客气。他知道虎子他们现在已经有钱了,而且按这个样子,估计接下来的,史员外的几条大船的生意,他们也会顺理成章的接下来。银子,是不会少了。而自己眼下却正是家中多事之秋,花银子也是难免的。

    那天送宋驼子走时,宋驼子便悄悄的告诉他,他老爹这几天为了他的事情,几乎跑遍了南京城,四处托人情送礼。还在钱庄里借了三百两银子。这几天,俞仁正为这事发着愁呢!他是个不喜欢向人开口的人,虽然他明知道,如果向虎子他们开口,他们必会倾囊相助。

    现在有了虎子他们送的这批银子,正好可解他的燃眉之急。

    俞仁将银袋交给曹安,眼见天sè还早。他打算在城里先逛一逛。回家这么久了,他还一直没有机会好好逛逛南京城。从前主要是因为怕被他老爹撞见,现在再不用担心了。

    眼下,他的功名之路也没了希望,他必须要想一想,将来自己要干些什么的问题。所以,他决定利用这几天,好好的逛逛南京城,以便思考将来的营生。

    两人进城不久,便在街上吃了中午饭。然后便从南城开始逛起。

    俞仁在逛到一家医馆门口时,突然被一个匆匆而来的女子差点撞倒。抬头一看,却是虎子的姐姐孙梦瑶。

    “啊呀!我的小相公。你怎么还在这儿瞎逛啊!快快回家去吧!你们家里出大事了。你爹方才昏倒在家里了。”孙梦瑶一面说,一面拖着俞仁便要向回跑。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生失意

    俞仁突然听到这个消息,简直就是睛天霹雳。于是抛下孙梦瑶与曹安飞奔着向家跑去。

    曹安也跟在后面跑。孙梦瑶撵着两人跑了几步,突然想起自己是来请医生的,于是赶忙又回头去医馆里找医生。

    俞仁回到家,才一跨进院门,便看到他爹躺在院子当中的青石板上昏迷不醒。旁边还有一大滩血。虎子他娘守在旁边,急的来回乱转。

    突然见到俞仁两人回来,虎子娘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你们可回来了。你爹被那天杀的黄家钱庄的伙计给气的吐了血,这会子不醒人世了。这可怎么办好啊?”

    曹安突然听说他们家老爷是被黄家钱庄的伙计给气的吐血的,不由的怒气上冲,抓起门边的一根门栓便要出门。

    曹安从小在俞家长大,虽然名义上是家奴,其实俞元乾待他跟亲儿子也差不多少。从小便与俞仁一同在孙先生门下读书。前阵子俞元乾还打算给他说合一门亲事,后来因为曹安说俞仁都还没成亲,于是便暂时搁下了。

    在曹安的眼里,俞元乾就是他爹。这回听说俞元乾被人气的吐血,如何能不报仇。

    虎子娘一见曹安拿起棍子便要出门,知道不好,赶紧一把拉住。她也是从小看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曹安的火暴脾气,她比谁都清楚。“你干嘛去?”

    “我要去给老爷报仇,将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给活剁了!”曹安叫着。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来添乱!赶紧找医生给你们老爷看病是正经。”虎子娘叫道。

    “曹安,大娘说的对。报仇的事暂不要论,先救我爹要紧。你赶紧去迎一迎梦瑶姐,要是医生不肯来,你就还去请上次的那个萧先生。”

    虽然突然遭此意外,俞仁还是保持着冷静的。他最担心的便是,医生们像上次一样,听说是到他们家来瞧病,都推诿不肯来。

    曹安得了俞仁的吩咐,这才丢下棍子飞一般的去了。

    可是,过了许久,仍不见曹安与孙梦瑶回来。俞仁着急起来。他想将老爹背到医馆去。又担心他爹得的不知是不是脑溢血之类的急xìng病,怕自己这么一挪动,内部的伤口破裂的更大了。

    好容易又挨了一阵,终于看到曹安回来了。他的背上还背着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来到院里,曹安这才将老头轻轻放下。

    “曹安,这是怎么回事?”俞仁看的一头雾水。

    “医生们都不肯来。我去找上次的萧大夫,又正赶上萧大夫出城去了。我只好将他叔叔背过来。”

    俞仁有些不放心,向曹安骂了一句,“简直就是胡闹。”

    说完,俞仁又向萧老头问,“先生可会治病?”

    萧老头已经走到俞元乾的身边,给他把起了脉。

    过了几分钟,萧老头从地上站起来。“我家世代行医,我从十五岁便随父就馆。直到十年前,才将馆内主治的位子让给舍侄。俞小相公放心好了。”萧老头一面说,一面又翻了翻俞元乾的眼皮。

    “令尊是因为急火攻心,才一时昏过去的。眼下我只需给他扎两针,便可以马上将他救醒。只是,他原本上次生病就身体没有复原,再加上这些天一直心情郁闷。胸中郁结难以开解。加上今天又受了一场大气。

    只怕……”萧老头说到这儿,停住了。

    “只怕什么?”俞仁追问道。

    “只怕我救醒了令尊,他也活不过七rì。”萧老头说着,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舍侄上次就医,没能及时发现令尊胸中的郁结。否则,善加引导,辅以汤药,应该还不会出这么大的乱子。”

    “那现在下药,不行吗?”俞仁突然听到这话,并不太相信。他是个现代人,对于这种中医只通过望闻问切,便轻易判人生死的事情并不太相信。

    萧老头摇了摇头。“晚啦!晚啦!”

    萧老头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一副银针,取出其中一根,在俞元乾的头顶扎了一针,然后又解开他的衣服,在胸口也扎了一针。

    果然,不一会儿,俞元乾便悠悠醒了过来。

    俞仁大喜,正要来谢大夫,没想到那萧老头却已经拄着拐杖走了。俞仁赶紧从布褡里抓出两块十两的银元,追了上去。

    “萧大夫,请您稍等一等。”俞仁说着,追上去,将手里的两块银元塞到萧老头的手里。

    萧老头却没有接。“算了,我知道你们现在也不容易,这些银子,还是你留着给你爹买些好吃食吧!”

    俞仁对萧老头的话,其实并不太信。因为他看到他爹方才从地上爬起来后,似乎并无大碍,倒好像是刚才只是睡了一觉。可是,萧老头的神奇针灸术,又让俞仁不能不相信他医术的高明。

    “萧大夫,您说我爹有大病。那您能不能想想办法,给我爹开几副药。”

    萧老头摇了摇头。“晚了,晚了!小相公是聪明人,难道就没听说过那句话吗?‘药医不死医,佛度有缘人!’令尊此病我已无能为力了,就算强给你们开药,那也不过是徒费银钱,于事却是无补的。”

    说完,萧老头坚持不收俞仁的诊金,便空手拄着拐杖走了。

    俞仁听了萧老头的话,心里也有些凉了。他爹可是才刚刚四十一岁啊!难道就真的如这老头子所说的,只有七天的寿命了吗?

    俞仁拿着两个银元,无耐的回到院里。曹安已将俞元乾扶到一把木椅上坐了下来。

    见俞仁回来,曹安忙迎了上去。“大夫怎么说?”

    俞仁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俞元乾看到儿子的表情,知道自己这一次的病,只怕不大好。不过他倒不太在意。对于他来说,自从皇上的一道批奏,宣布了他们父子两代人政治生涯的死亡,他便已经了无生趣了。

    “想来为父应该是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吧!这也是天意,你们不必太过悲伤。”俞元乾说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俞仁赶紧上前将他扶住,安慰道,“爹爹您多心了。大夫只是说您这次的病需要静心调养。估计得一年半载才得完全康复。

    我扶您回房歇着吧!”

    俞元乾不再多说什么。他是个聪明人,如今又参透了生死,自然看的出来,儿子这话明显是安慰自己的。

    当晚,俞元乾便开始显出一些不对劲了。回到房里躺了一阵,到吃晚饭时,俞仁叫他出来吃饭,俞元乾便感觉身体不大灵便了。虽然勉强下了床,却倒底还是走不出房门。

    俞仁也很快发现了他爹的异常,赶紧将他扶到床上重新躺好。然后亲自给他喂饭。

    俞元乾这一顿吃的很少。不过虽然身体疲惫,人却还很清醒。这之后便越来越差了,有时候连神智都不太清楚了。

    俞仁几次去萧家医馆请上次的那个老头子来,他却死活不肯来。只抛给俞仁一句话:人生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及。

    俞仁没有办法,又出高价从别处请了两位大夫来。可是这两位开了几副药,俞仁熬给他爹吃了,病情却一点未见好转,反而还一天天的加重了。到后来,俞元乾一天当中,便难得有几个时辰是清醒的了。

    到的第六天,俞元乾突然显的jīng神又好了些。居然主动开口要吃的。这让俞仁大喜过望,赶紧去厨房弄吃的。

    熬了一碗莲子羹,俞元乾吃了小半碗,然后从枕头下面拿出一封信,交给儿子。

    “仁儿啊!这是我写给你舅舅的信。我只怕是不行了。我死以后,你将南京的田宅变卖掉,去松江府投奔你舅舅去吧!”

第一百三十章 春蚕到死

    俞仁听到这话,不由的眼中含泪,带着哭腔道,“爹爹,您一定不会有事的。”

    俞元乾摇了摇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萧大夫说的对:人生自有天命,非人力所能及。你也不必悲伤。

    这些天,我也想通了。你虽然不能参加科考了,但是并不代表这一生便不能有所成就。人生一世,最重要的不是做了多大的官,也不是赚了多少的钱;而在于你给这个世界留下了什么有用的东西。

    我知道你从小便好武厌文。当初我所以逼着你从文,仍是不愿你重走你叔祖的老路。如今看来,有时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如今天下乱象已生。皇上chūn秋已高,大臣们又整天只想着他们自己的那点私yù。你无缘入仕也未必是件坏事。

    到了松江府,跟着你舅父好好学做生意。我看这天下承平了两三百年,只怕不久将有大乱。将来,如果中原离乱,你便远僻他乡,到南洋去。

    我听人说,那儿也有许多的汉人。倒可以传续子孙。待到中原太平了,你再回来。”

    俞仁听了他爹的这一翻嘱托,不由的心生佩服,没想到他爹居然能够准确的预料到大明的未来。

    说完这翻话,俞元乾显出疲惫的样子,闭上了眼。

    这之后,俞元乾又陷入了晕迷当中。到得第二天下午,他终于走完了人生最后的路,安详的闭上了眼。

    俞仁在他爹床前大哭了一场,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现实。

    虎子几人听说俞仁他爹过了世,都来看他。俞仁自从他爹死后,便有些浑浑噩噩的。他爹的身后事,反而多赖虎子的姐姐孙梦瑶和孙大娘她们。

    待到出了七,俞仁按着他爹生前的遗愿,将家中的田宅都托虎子找人变卖了,然后便带着曹安去松江府投奔他舅父沈明航去了。

    沈明航在俞元乾死后,便曾带着女儿来吊过丧。见自己的姐姐早逝,如今姐夫也去了,只留下这么一个外甥,听说最近又被朝廷革除了功名。沈明航也是既悲且怜。

    由于他家中还有许多生意需他打理,只在南京逗留了两rì,便匆匆回去了。临走时,留下话给俞仁,让他料理完他爹的后事便去松江府找他。

    当时俞仁正为父亲的丧事忙着,也没时间跟他舅父详谈父亲死前的交待,只是含混的答应了。

    待到一切料理完,俞仁带着曹安来到松江正式投奔他舅父,这才将俞元乾死前的遗嘱跟他舅父说了。然后又拿出他爹交给他的那封信。

    沈明航当着俞仁的面,把信给拆了。

    看了信,沈明航的脸上露出一丝喜sè。

    “仁儿,你爹的这封信,你看过了吗?”

    俞仁摇了摇头。

    “那,你爹可有跟你说起他信上的事情?”

    俞仁还是摇头。

    沈明航面带笑容的将信递给俞仁。

    俞仁还真不知道他爹死前让自己交给舅父的这封信,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看了信,他才知道。他爹在这封信里向沈明航正式提出了俞仁的婚事。向沈家求取沈明航的独生女沈燕,给俞仁为妻。

    此事其实数年前,沈明航便主动提出过。只是当时俞元乾认为俞仁跟沈燕都还小,再加上俞仁那几年正锐意功名,俞元乾不想扰了儿子的心思。

    现在俞元乾旧事重提,沈明航自然高兴。虽然俞仁现在看来什么都没有,父母不在了,家宅田亩也被变卖了。可是沈明航却是个有眼光的人。他早就看好俞仁,觉得这孩子将来必成大器。虽然现在被革了功名,却也未必便是坏事。正好可以引导他走经商之路,将来接续自己的事业。

    这便是沈明航的打算。

    俞仁看了父亲留下的遗信,心中一叹。没想到自己在父亲生前没来得及提与李莹的婚约之事,反而还被父亲给强绑上了这么一件婚事。可是,对方是自己的舅舅,也是他如今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俞仁不想让舅舅不高兴。所以他没有说话。因为这必竟是他跟表妹沈燕的事,沈燕还没有说话,俞仁不想过早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仁儿,你觉得怎么样?这事我前年时也曾跟你爹商议。那时你爹的意思是,想要等你今年秋闺之后再谈。这如今,秋闺对你已没有了意义。所以你爹便将此事全全交给我来处理。”

    俞仁正为难间,就见他表妹沈燕走了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爹,给点钱我。”

    沈明航见女儿突然出现,到是一喜。可是被女儿这样一问,又忍不住生起气来。

    “你看你,都多大的人了,还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到你表哥在这儿吗?也不问声好。”沈明航虽然生气,但因从小对女儿娇宠惯了,加上沈燕也是从小便没有娘,到底舍不得斥责。

    “啊,原来表哥也在啊!倒是小妹失礼了。不过,小妹今天有事,改天小妹我做东,请表哥到紫燕居去好好吃一顿。算是陪罪。”沈燕说完,将手伸到老爹的面前。

    沈明航看了女儿一眼,无耐的问了一句,“多少?”

    “二十两。”

    沈明航眼睛一瞪。“二十两!你这败家女,你也不看看人家的孩子。对门杨家的小姐,我听说每月只花五两银子的月钱。你倒好,我给你每月十两银子的零花,你每月还要再向我要个几十两。你……”

    沈明航说到这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心虚的样子偷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俞仁。见俞仁没什么反映,这才放下心来。

    于是,沈明航匆匆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松江府刘兴钱铺的银票,塞到女儿的手里。“晚上记得早些回来。爹爹还有要事要跟你商量。”

    可是,沈明航的话还没说完,沈燕早已三蹦两跳的出门去了。至于老爹的话,她听没听进去,谁也不知道。

    “哎!你表妹什么都说,就是花钱方面大手了些。这都怨我,从小把她给惯坏了。不过,咱们家家境在这里,花这点小钱倒也不值当什么。”沈明航眼见女儿出门去了,赶紧向俞仁道。倒好像是要解释什么。

    俞仁笑了笑,“表妹天真烂漫,这没什么不好啊!她一个女儿家,舅舅难道还打算让她去学那此商场上的勾心斗角的勾当吗?”

    这话原本只是俞仁的随口一讲,但是听在沈明航的耳里,却是另一翻味道。他直接便把它理解成了:是俞仁有心想要接他的班的暗示。理由很简单啊!他就这有这么一个女儿,既然俞仁说女儿家不适合学商场的勾心斗角,那自然便需女婿学了。而俞仁现在正是他沈家内定的女婿了。

    俞仁却没想这么多,见舅舅今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阵高兴一阵担忧的样子,搞的俞仁心里直犯嘀咕。也不知这半老头子在琢磨些什么。于是,俞仁便找了个借口,说路上坐车坐的累了,想早些回房休息。

    沈明航倒也不强留。“好,那你早些回房休息吧!我早已命人给你整理出了一个院子,行李我也已命人帮你搬过去了。你先在那儿住着。要是不喜欢,回头舅舅再给你换个院子。你表妹的院子倒是个好地方,又大。你要是那边院子住不惯,回头我跟你表妹商量商量,把她的院子腾半边出来,给你住。”

    俞仁赶紧摆手。“不用了。我对住处没什么要求的。还是不要去打扰燕表妹了吧!”

    “这怎么能叫是打扰呢!都是一家人嘛!再说了,等以后你们成了亲,你还不是要搬过去住!”

第一百三十一章 舅家有女

    俞仁露出一个苦笑,感觉自己的舅舅就好像要把这个表妹强塞给他,生怕他不要一样。

    俞仁不想再多争辩,在内心里,他已做好了一个打算。反正,让他娶燕表妹,他是不会同意的。只是现在表妹还没表态,他还不想过早的表态。如果婚事实在推不过去,他便逃婚。反正现在父亲也已过世,自己已是了无牵挂了,就陪李莹在海上漂泊一生,也未尝不是一件美事。

    见俞仁不说话,沈明航也不再坚持。“好,那这事就以后再说吧!你先回去休息好了。赶了好几天的路,也累了。”

    俞仁于是带着曹安,在沈家一个管事丫环的引导下来到一个小院。这是一间dú lì的小院,面积并不很大,院子当中有一棵古槐。四周正房加厢房也有七八间。

    俞仁刚跨进院门,便看到三个小丫环站在门口迎候他了。这三个丫环当中,一个约有十六七岁,叫chūn梅,原是沈燕的一个大丫头,被沈明航特意调来服侍俞仁;另外两个丫环都才只十三四岁,是从外间新买来的小丫环当中挑选的。

    看到这排场,俞仁忍不住一声感叹。舅舅家的家世比他们家大的远不只一二分啊!可是在世人的眼里,舅舅的地位却明显的不及自己的父亲。这就是时下这个世界的价值标准。商人的地位虽比明初中期有了名显的改善,可是倒底还是得不到世人的尊重。

    “公子,温水已经给您备好了。您要不要先洗沐浴一下,然后休息休息。晚上老爷来传饭,我再叫您。”chūn梅道。

    “好!”俞仁已经不是第一受享受这种大户人家丫环的细心周全的服侍,倒也没什么不习惯。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起来洗了个脸,又翻了两页书,这才看到chūn梅来叫他,说是老爷传饭了。

    看看天sè,应该是晚上八点多钟了,俞仁也实在饿了。跟在chūn梅后面,一面走,俞仁一面与chūn梅闲聊起来。“你们家老爷每天吃饭都不么迟吗?”

    “不是的,我们家晚饭的时间不像别人家那样固定。因为要看小姐回来的早迟。如果小姐回来的早,晚饭便早些开,如果小姐回来的迟,晚饭便迟些开。今天一定是小姐又回来的迟了,所以才等到现在。

    下次如果公子饿了,可以叫小婢去厨房先拿些点心吃。”

    俞仁点点头,没再说话。看来,自己的这位表妹还真是深得舅舅的宠爱。

    chūn梅引着俞仁来到他舅舅的院子。这院子比俞仁的那个院子足足大了数倍。正屋里此时早已摆下了一桌饭菜,有两个丫环在伺候着。

    俞仁见表妹并未在坐,只有舅舅一人坐在当中,暗暗有些奇怪。

    沈明航见到俞仁,原本拉长的一张脸,也露出了笑容。

    “仁儿啊!来来来,坐舅舅旁边。饿了吧!我是怕你没休息好,所以特意让他们把晚饭安排的迟一些的。”说着,沈明航拉着俞仁在他身边坐下来。

    “燕表妹还没回来吗?”俞仁在舅舅身边坐下来,随口问了一句。

    沈明航突然听到俞仁问沈燕,脸sè有些不太自然。“噢!回,回来了,她今天有点不太舒服,所以就不陪我们出来吃了。”

    说着,沈明航亲自给俞仁盛了一碗汤。

    “未曾吃饭先喝汤。你来试试咱们家厨子的手艺怎么样!”

    俞仁虽然有些饿了,可是他对吃,向来都很不讲究,也不懂。于是三两口喝完了汤,并随口赞了一句。

    沈明航这才让丫环们给俞仁斟了一碗黄酒,舅甥俩对坐喝起来。一面喝酒,一面闲聊。沈明航问了些俞仁出游半年,在外的经历。俞仁大致的跟舅舅说了。当然,有关李莹他们的事情,俞仁一概都忽略了。

    见俞仁游学这半年后,在经济上的思想有了很大的改变,对于商业这一行似乎表现出了不少的兴趣,不再是像从前那般,只对功名有兴趣,沈明航到是十分高兴。

    眼前的外甥(不,应该说是自己的女婿了,沈明航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虽然商场的经验阅历还浅,可他似乎天生便有着经商的天份,偶尔提出的一两个商业主张,高明的让沈明航这个在商场打滚了二三十年的老手都自叹不如。他当然不会想到,俞仁不过是把数百年后的一些常见的商业手法拿出来跟他讨论。

    俞明航相信,自己的这个外甥应该可以很快便能接替自己管理沈家的生意。自己只需带他稍稍熟悉熟悉沈家的生意,和松江府上下所需注意及打点的人物,不用一年,俞仁应该就可以dú lì管事沈家的事务了。

    沈明航越聊越开心,不知不觉,一坛绍兴女儿红便喝去了大半。这时,沈燕带着两个丫环回来了。沈明航正在兴头上,便打算趁现在,把俞仁与沈燕的婚事给定下来。虽然这个时代讲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沈明航还是相对比较开明的(当然,主要还是因为对女儿的疼爱),所以曾答应过女儿,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不过,通过与俞仁的这一场谈话,沈明航突然改变了主意。他决定独断专行一回,将两人的婚事定下来。

    多好的人才啊!我可不能错过了,何况还是自己的外甥,知根知底不用担心什么。这是自己接班人的最佳人选了,要是错过了,以后再想找一个这样的人,那几乎是不可能了。沈明航在心里想着。

    “去,把小姐叫进来。就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沈明航向一旁伺候的丫环道。

    不一会儿,沈燕便来了。

    不过,她不是走进来的,而是飘进来的。

    看样子,她应该比她老爹喝的还要多,这脚下的步子也跟着晃起来。就这样摇摇晃晃的进了院子。跟在身边的丫环想要扶她,她却不让扶,说自己没醉。

    沈明航一看到自己的女儿这副模样,便不由的寒起了脸。要知道,虽然最近几十年,因为王明阳的心学大量传播,大明的社会风气已是大为改变。人们对于从前的那些礼教的束缚早已看淡了许多,何况沈家还是商贾之家。

    可是沈燕必竟是个未出阁的女孩子,这样大晚上的,在外面喝到烂醉的回来,就算是放在现代社会,她的父母们看了也会生气。

    所以,沈明航也不例外。这一回,他是真的生气了。

    沈明航将手中的酒碗重重的摔在桌上,一下子便站了起来。“我看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大晚上的,竟然在外面喝的烂醉的回来。”

    “爹,我,我没醉。我这也是遵照您的吩咐,学着多结交些商场上的朋友嘛!爹爹您不是常教我,在外要多、多交朋友,多个朋友多条路的嘛!”

    沈明航气的一时说不出话。

    “我那是……”沈明航说到这儿,突然看到俞仁还坐在旁边,于是便住了嘴。“好好好,那这事就不提了。你过来,爹爹有事要跟你说。”

    沈燕挤在她老爹与俞仁之间,一屁股坐了下来,这身子便靠在了俞仁的身上。俞仁有些为难,只好伸手扶住。别看沈燕看上去挺瘦,可这扶在手里还真是不轻。还好,俞仁不是那种弱不禁风的书生,虽然沈燕的半天身子都压在了他的手臂上,他还是混不在意。

    “爹爹,我跟你说。我最近认识了一个有趣的朋友,改天介绍你认识。”见俞仁对她半边身子的压力毫不在意,沈燕便坐正了身子,向她爹道。她这是想要故意为难俞仁,可不是要故意让这位她看不上眼的表哥吃豆腐。

第一百三十二章 表妹心思

    俞仁也看出来了,其实沈燕明显是装醉的。因为俞仁在方才沈燕向他靠过来的时候,并没有闻到表妹身上的酒味。俞仁有些明白了,表妹显然也已经知道了舅舅要将她嫁给自己的事情。而她故意装做深夜醉酒,显然是要来吓唬自己,好让自己主动取消这桩婚约。

    想到这里,俞仁已经有了主意。

    沈明航听女儿说要给自己介绍一个朋友认识,便随口问了一句,“是什么样的朋友啊?”

    “是一个蒙古的朋友。我这朋友有趣的很,为人十分爽直,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一点不像我们大明人,说话总是拐弯磨角的,听着都累人!”

    “噢!今天跟你一起喝酒的便是她吗?”沈明航此时已放下了酒碗,端起旁边丫环递过来的一杯茶。

    “是啊!他们刚到松江府来,没有门路。前几天我给他们介绍了单生意,他便一定要请我吃酒。我本说不用了,他反而生气起来,说是我看不起来。”沈燕一面说,一面便随手拿起老爹的筷子,在桌上夹了口菜送到嘴里。

    “没想到,他们蒙古的妇人比我们大明的妇人还要利害,居然跑到这万里之外来做生意。”沈明航感叹道。

    沈燕笑起来,“什么妇人啊!他是个男人啊!”

    沈明航听到这话,像是突然被人踩了尾巴,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什么,你大晚上的,居然跟一个陌生的男人出去喝酒?”

    沈燕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爹爹您别生气嘛!我不过是去出喝个酒,又没做什么。您不是也常跟朋友出去喝酒,深夜不回的嘛!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表哥,你说是吧!”

    沈燕说完,还故意的问上俞仁一句。在她想来,自己这位迂腐的书生表哥,听到自己的这翻话,只怕要被吓的半死了。如此,就算是拿刀架在他脖子上,怕他也不敢娶自己了。

    可是,让沈燕失望的是,俞仁依然笑容满面的看着自己,还点头称是。

    俞仁的反应让沈燕有种要抓狂的感觉,她好容易jīng心设计了今晚的好戏。原打算就此一举将表哥吓退,从此取消与表哥的婚约。可是没想到,眼见自己的招数用尽,对方却一点没有反映。

    沈明航倒底是老狐狸,方才他是被自己女儿的行为给气着了。这时见女儿说话总是要不时的去看一旁俞仁的反映,沈明航一下子明白了。心,也就跟着放了下来。

    见老爹也不再配合自己,追问自己今晚的行踪了,沈燕也明白了。自己的把戏早就让他老爹跟旁边的这位,一向被她视作单纯的表哥给看穿了。

    “反正我是不会嫁他的。”沈燕眼见此招无效,便干脆的挑明了。

    从前,每次女儿发脾气,最终都是沈明航主动退让,以满足她的要求。可是这一次,沈明航没有退让。“我跟你说,这次你要是不嫁,以后一辈子也别想嫁了!”

    沈明航这次是真生气了。

    “不嫁就不嫁,大不了,我到庵里做姑子去!”说完,沈燕气鼓鼓的跑了出去。

    俞仁见沈燕不是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向外跑的。不由的担心道,“要不要去追她回来。现在这么晚了,表妹一个人出去只怕不太安全吧!”

    “没事,她不是还有两个跟脚的丫环嘛!咱们别去理她。她这xìng子就是我从小给惯出来的。从小,我看她娘死的早,便事事依着她。为了她,我连续房都没敢娶,只在外面悄悄娶了个小,还不敢把这事情让她知道。

    她却一点也不体谅我这做爹的难处。这次你们俩的婚事,我还做定主了。看她能怎么样!”

    “这不好吧!”俞仁劝道。“我看燕表妹的脾气犟的很,这万一要是真的出点什么事就不好了。”

    沈明航拍了拍俞仁的肩膀。“放心吧!从今往后,燕儿是我女儿,你是我女婿。有事我绝不会偏袒她,这你放心好了。你们两个的事情,就由我做主了。你表妹的xìng子,我是知道的。她虽然有时偶尔做出点出格的事情,但是大体还是识的,太出格的事情绝不会做。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她所以不同意你们两个的婚事,不过是因为对你不了解,怕所托非人。现在你住到咱们家来了。今后你们在一起相处的多了,她对你了解的深了。就凭仁儿你的能力,我相信要赢得燕儿的心,那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眼下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便是跟你表妹搞好关系,咱们争取把这婚事给早些办了。至于丧期的忌讳,你就不必在意了。这也是你爹的遗愿,咱们也算是遵照他的遗愿,不算犯忌。

    “可是……”俞仁还想说些什么,沈明航却已经拍着他的肩膀起身走了。

    俞仁无耐的匆匆吃了几口饭,也回房去了。

    此后一连几天,俞仁都没看到到沈燕。俞仁也不在意。这倒正好落的清静。白天,他随沈明航到沈家各处的铺子里查看一翻,晚上便回到他的小院里读书,rì子倒也过的惬意。

    只是,平静的rì子总是短暂的。就在俞仁来到沈家的第七天,沈家突然出了一件大事。

    事情的导火索,还得要从沈燕身上说起。

    沈燕自那晚公开拒绝与俞仁成婚之后,便再没有与俞仁碰过面。不过,正如她爹所料,她也并没有离家出走,而是照旧的每rì带着两个贴身丫环出门闲逛。

    这一天,沈明航正与俞仁坐在书房里盘帐,便有个小丫环飞一般的跑进书房。

    “老爷老爷,大事不好了!”

    沈明航倒很镇定,他从容的放下手中的帐本。“怎么了?这样慌慌张张的,不记得我跟你们说过的话了吗?在我盘帐的时候,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打扰,你忘记了吗?”

    那丫环更慌了。“翠玉没忘。可是,可是小姐,小姐她……”

    “小姐怎么了?”突然听到女儿出事,沈明航再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此生就只这么一个孩子,沈燕便是他的命根子,让他如何不急。

    “小姐她,她跟着个蒙古的贩子跑了!”翠玉终于把话说完了。

    “什么!”沈明航有些不敢相信,他不相信自己的女儿能有这么大的胆子。

    “小姐她跟人跑了!”这一次,翠玉说的更加清楚了。

    一旁的俞仁突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大吃了一惊。虽然沈燕做风一向大胆,可是这私奔的事情,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的出来的,何况对方还是个蒙古人,也就是说是外国人。眼下的时代可不同于二十一世纪。在这个时代里,汉人一向把大明视作强大、富庶的zhōng yāng帝国,而江南更是大明最富庶的地区。

    沈燕这样一位江南富庶之地的富商的女儿,居然跟着一个穷地方的蒙古人跑了,这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见沈明航一直呆呆的站着,没有说话,俞仁有些担心起来。

    “舅舅,您也不必太过生气,也不要着急。说不定这事也是表妹故意吓您,跟您闹着玩的呢!咱们先把事情搞清楚,再想办法解决。”俞仁在一旁安慰道。

    可是沈明航仍然全无反映。

    “舅舅,舅舅!”俞仁轻轻叫了两声,沈明航还是全无反映。

    这时站在他们对面的翠玉突然大声叫起来。“不好了,老爷的嘴巴歪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祸不单行

    俞仁心中一惊,赶紧去看。果然,沈明航的嘴巴已经歪向了一边,同时身子也开始向后倒了下去。还好俞仁发现的及时,一把扶住了。

    “快,快去叫大夫。老爷中风了!”俞仁叫起来。

    沈老爷中风、沈家小姐跟人私奔的消息,很快便在松江府传开了。必竟,沈家在松江府还是数的着的头面人家。人就是这样,当看到哪个一向被自己视为高高在上的人物,突然倒了霉,便兴奋的不行。比自己中了大奖还要高兴。这就是人xìng。也正因为这种心理的作祟,沈家的事情在松江府传播的格外的快,不多久,便成了巷尾皆知的事情了。

    沈明航得的是中风。虽然及时请了名医治疗,可还是半身不随了,说话也基本听不懂。也仅仅是捡回了一条命。

    这个突然的意外,让俞仁一下子成了沈家真正的主人,因为沈明航在松江并无太多亲眷,连个侄子也没有,有的也都是相隔好几代的族亲。俞仁这个外甥便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沈家。可是他所要面对的,却不仅仅是舅舅的病。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话是很有道理的。就在沈明航倒下的第三天,沈家在松江府的九间铺子,便有五间的掌携款潜逃了。

    这个措不及防的意外,让俞仁一下也慌了手脚。在沈家,他是一个实足的新人。短短的十天时间,他根本无法辩出哪些人是可用的,哪些人不能用;所熟悉的人,除去由他带来的曹安,还有就是他身边的丫环chūn梅了。可是,沈家又偏是家大业大,不是一两个人可以搞定的。

    家里的事要管,还要照顾生病的舅舅;外面的事情也要管,不然用不了多久,只怕沈家的偌大家业便要被那些奴才们给瓜分光了。俞仁无耐,只好第一时间去府衙报了官,以便借官府之力追捕那几个卷款私逃的掌柜。

    可是松江府居然没有知府,最大的官便是个六品的推官。只因俞仁遇上了个中国历史上最最有名的懒皇帝——万历。他对于政事一向不太热心,听说已有二十年没有上朝了。这最终造成了大量的衙门缺员。这松江府便是如此,整个一个府衙,既没有知府,也没有通判。所有的大小事情,推官一人说了算。而这位推官也已在此任上足足干了有十三年了,两任的任期都过了,他的上级们一个个都调走了,却没有人调来,最终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这位推官姓焦,是个六十上下的老头子。焦推官听说俞仁家的事情,起初很热情。还信誓旦旦的,说一定帮他们家追回潜逃的那几个掌柜。于是俞仁千恩万谢的走了。

    可是,俞仁走后,这位焦推官却一点反映也没有。连个追捕的告示也没贴。俞仁恍然大悟,一定是自己的见面礼送的太少。于是,紧张又派人另备了份价值百两的厚礼送过去。

    可是没想到,这位焦推官礼收了,事情却照样不办。并且还借下人之口,带话过来。说是此次追捕沈家几位在逃的掌柜,必然过州穿府,捕役们辛苦不说,还花费极大,只怕没有千两银子也是不够的。

    俞仁听了这话,大骂这姓焦的太黑。这简直就是趁机敲竹杠。不过,沈家的这五个卷款跑路的掌柜带走的可不仅仅是几两银子,他们都是伙同铺子里的一些其他伙计,几乎把铺子给搬了个空。

    俞仁粗粗的算了一下,这损失不下万两。更要命的是,他舅舅这病生的根本就不是时候。沈家此时正有一批棉布新压在仓库里等待出手,这周转的银子方面便吃紧的很了。

    这种时候,就算是俞仁想要给焦推官一千两银子,却也一时拿不出来了。最终俞仁狠了狠心——算了吧!这事先这么拖着。待有空手时再来处理。

    在一片混乱的局面下,俞仁被搞的焦头烂额。起初的两三天,他是到处跑。哪儿有事,便到哪儿。可是很快他便发现,这样子根本不行。沈家的事情太多了。而他来的时间又太短。那几个管事的,他也暂时还摸不清谁可信认,谁不足信。

    于是,俞仁便大胆起用了几个人。府中,内府的事情便全部交给他身边的丫环chūn梅,外府的事情便交给原来的管家沈忠。他则带着曹安负责沈家的各项生意。

    通过这几天的了解和梳理,俞仁渐渐的摸清了一些眉目。此时的沈家,不算被掌柜卷财物跑路的几间铺子,这剩下的生意,最重要的便是织房了。

    沈家的织房生意要占整个沈家生意的七成,这如今减去五间铺子,就几乎占了九成。而利润也占了六成以上。所以,俞仁便把自己的几乎全部jīng力都放在了织房的生意上。

    他派曹安长期驻守织房,重点是看仓库。他自己则在沈府与织房之间来回两地跑。还好,沈家的织房也在城内,离着沈府并不远。

    织房这里不仅赚钱多,用钱也多。由于沈家帐面上的可用的流动银子已经不多,而织房又要不断的进货生产,这让俞仁十分的为难。当然,更关键的是,自从他舅舅去世以后,他们沈家织出来的棉布便没卖出去过几尺。

    原因很简单。沈家铺子里卖的布并不多,主要是靠几个大客户。可是自从沈明航病倒以后,这几个大客户便也都跟着被人一一挖走了。

    眼见着仓库里的棉布越堆越多,而手头的银子也越来越紧,俞仁犯起了愁。

    长这么大,俞仁还是第一次接手如此大的一个家族企业,而且还是在这样的非常时期,又几乎没有一点让他熟悉业务的时间。俞仁觉得自己就像是掉到了一个巨大的迷宫里,怎么也走不出去。

    不过,虽然心里着急,表面上,俞仁还是装着一副镇定的模样。这上上下下的一大家子,再加上外面的织房里的,可是好几百号人呢!如果他乱了,那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了。

    为了表现自己的镇定,以便让手下以为沈家的情况并不怎么糟,俞仁这天一大早特意提个鸟笼出街上去逛了一圈。然后又提着鸟笼顺便到织房里转了一圈。

    织房里还是老样子,大家都在各忙各的。织工们正忙碌的在织机上干着各自的活儿,几个管事侧集在一起不知在聊着什么。见到俞仁进来,几个管事赶紧散开了。不过他们的眼睛马上又瞪圆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俞仁居然悠闲的跺着四方步走了进来。

    俞仁照例的在各个织房里转了转,然后便去了仓库。沈家织房的仓库很大,里面堆满了像小山一样的各种花sè的棉布。沈家的织房只产棉布,不产丝绸。仓库里除去一个管仓库的,还有一个专门的帐房先生。

    这个管仓库的原是一个叫沈舟的,是沈明航的一个本家兄弟,沈明航生病以后,俞仁便把曹安给派过来给他当下手。借口是仓库最近存的货多了,事情也多,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这是俞仁防止再发生像前几天那样掌柜伙同伙计偷盗沈家财物的事情再发生。

    俞仁来到仓库区。这儿一共有三四十间房子。全都用大铁门锁着。其中打首的一间是办事房。俞仁提着鸟笼来到办事房,却见里面只有帐房先生一个人。

    这位帐房先生四十上下,个头不高,长的很瘦弱。平常也很少说话,俞仁向来都没太注意过他。

    见沈舟与曹安都不在,俞仁便将手里的鸟笼放到桌上,并随口问了帐房先生一句。

    “沈三舅跟曹安出去了吗?”

    帐房先生看了俞仁一眼。“沈三爷跟曹小哥去仓库点货了。这儿就我一个无用的半老头子,俞东家不必装的如此辛苦。”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帐房先生

    俞仁心中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的做作,都被面前的这个不起眼的帐房先生看了个通透。看来,这还真是位深藏不露的人物。

    “先生此言何意?”俞仁假装不懂,要试探试探这个帐房先生。

    帐房先生放下手中的一册帐本,从容的站了起来。“沈东家新病,俞东家又刚到松江未久。沈家的生意七成在于这织房。而织房里的这些棉布主要都是销给几位向北方贩货的老客商的。

    这如今,沈东家病倒了,而那几位老客也都一一被徐家给招揽了去。咱们仓库里堆了如此多的棉布没销出去,可织工的工钱、进棉花的钱却一项也不能少。如此下去,用不了两个月,沈家织房便会入不敷出。

    沈东家既无子嗣,也无侄婿,而沈小姐正好不在家中。俞东家此时一人肩负如此重担,而您居然还有心情提笼架鸟到处闲逛,您这不是故意做给下人们看的,又能是什么呢!”

    帐房先生一语道破俞仁的心思,俞仁也不否认。

    于是俞仁向帐房先生深施一礼。“先生真是真人不露相,小子今rì正是身处危局,一时彷徨无计,还请先生教我!待来rì沈家脱出危局,小子定当重谢先生。”

    说完,俞仁亲自端了把椅子,请帐房先生坐下。

    帐房先生也不客气,便坐了下来,然后随手在桌上画了两个圈。“大家都知道松江府是东南一带盛产棉布之地,这儿产的棉布不仅质地好,而且还便宜。而在松江府,最大的两家织房便是沈家与徐家。

    原来,松江府的大小织房可以说数不甚数。可是由于最近几年徐家与沈东家的努力。徐沈两家的织房产量已占到了松江府棉布产量的四五成。而我沈家的织房产量便占整个松江府棉布产量的二成有余。

    这一次,徐家突然接去了我们家的几位老客,一来是因为沈东家突然病倒了,再者,他们也一定为他们开出了更低的价格。

    可是,他们徐家突然接了这么多单,织房必定一时产不出来。想要凭着在其他小户那处收货来填充,大多数的小户也都有着固定的客源,凭此收上来的数量也有限的很。

    以我猜想,徐家打的算盘必然是认为,只要让我们沈家的棉布暂时销不出去。到时他们便可以借机找人上门,压低价格,将我们的棉布买过去。

    如此一来,我们沈家的生意命脉便掌握在了他们徐家的手里。从此在松江府,织房业便由他们徐家一家说了算了。”

    俞仁听着帐房先生的分析,是越听越是佩服。他对这些情况也了解一些,可是却完全没有像帐房先生分析的如此深。

    “如此,我该怎么办?”俞仁急切的问道。

    “东家如果与徐家去争那些老客,一来沈东家新病,不能出面;二来,如此相争,必然两败俱伤。沈家就算是将几位老客争取回来了,这价格也必然被大大打压。将来这织房的rì子只怕也不好过了。

    如果去争取徐家的客人,徐家也必然想到这一点,不会不防上一手。只怕也难以奏效。

    我认识一位走南洋的大商家。他们每年也都要收不少的棉布。不过,因为听说这位大商家出身有些不太干净,沈东家当年为了怕惹祸上身,便没有去与他们做生意。

    眼下,这已是我们最后的希望。至于争取徐家的老客方面,我认为还是要派个得力的人去。不为了拿来订单,而是为了把徐家的价格也压下去。徐家既然想吃掉我们,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好过。”

    俞仁连连点头。“商场如战场,先生所言及是。争取徐家老客的事情,我便托付给先生了。需要些什么,先生尽管明言。至于那位南洋海商,也还是要请先生帮我引荐引荐。”

    帐房先生站起来,“放心吧!徐家的几位老客,我都知道,回头我先找几个熟人牵一下线,与他们分别约个时间,东家再出面与他们聊一聊。顺便给他们开个低价。不过价格也不宜太低,要让徐家的老客们既觉得这个价格有诱惑力,又不至于低到不现实。

    如此,万一他们真的向咱们买。咱们也可以卖些给他们。

    至于南洋海商那边,我也没什么熟人,只能帮东家引荐他们一位管事认识。这后面的事情,便需东家自己搞定了。”

    俞仁连连点头。“如此,便足够了。”

    说完,俞仁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给帐房先生。“这点银子,先生先用着,如果不够打点,随时向我开口。需要些什么人,也尽管直说。

    从现在起,您就跟在我身边,帮我处理棉布销路的问题,至于这仓库的帐目。回头我自会找人接管。”

    帐房先生伸手接过银票。“好,那我现在就先去联系一下熟人。”说完,便转身走了。

    俞仁望着远去的蔡帐房,心中渐渐有了几分底气。终于在纷繁杂乱的沈家事务中理出了一些头絮。虽然自己暂时还不能确定,这位蔡帐房给出自己的主意是善还是恶。但至少他的这一翻分析是有道理的。

    接下来的几天,俞仁先去会了几位徐家的老客商,跟他们报了个低价。不过,正如帐房的蔡先生所预料的,这几位起初听了俞仁的报价,都显的很有兴趣,可是接下来却没有了后文。

    俞仁知道,这一定是徐家也开出了优厚的条件和价格。虽然没能在这几位身上拿到订单,但这本就在俞仁的意料之中。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攻下南洋海商这个城堡了。

    这几乎已经成了俞仁唯一的希望。

    这一天,蔡帐房终于托一位相熟的朋友,联系上了那位南洋海商手下的一位管事。

    本来约好了上午辰时,在太白居,俞仁请这位姓焦的管事吃饭。可是俞仁带着蔡帐房还有他的那位叫欧阳明的朋友,在太白居从上午辰时一直等到了午时,这位焦管事才姗姗来迟。

    见到这位焦管事抬着高傲的头,俞仁的心里便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暗自在心中猜测,这一桩生意只怕不是那么容易拿下。

    果然,焦管事十分托大的在主位上坐下后,连看也不看俞仁一眼,便直接问一旁的欧阳明。“你今天请我来吃饭,只怕不仅仅是吃饭吧!有什么事情,就快些说好了。我忙的很,一会儿还得回铺子。上午收了一大堆的货都摆在那儿,还没来的及分类清理呢!再过半个月便是出海的rì子了,这些货可得早些准备好。”

    欧阳明赶紧给焦管事斟了一杯上好的竹叶青酒。“都知道您老是大忙人。不过,既然来了,总要吃过喝过再走。我也难得请您老一次,顺便还有两位朋友给您引荐引荐。”

    欧阳明说着,赶紧给俞仁和蔡帐房介绍了一下。

    那焦管事眯着眼看了俞仁一眼。“你就是沈明航的外甥吧!听说了。沈明航最近一病不起,你小子倒是幸运的很,拾了个现成的金元宝!”

    这焦管事说话无礼的很。俞仁这心里便有着几分不舒服。可是又拿他没有办法,谁让他现在有求于人呢!只能忍着。

    焦管事一面拿起桌上的一个鸡腿啃起来,一面向着俞仁道,“今天是你要找我吧!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看在欧阳明的面子上,我都会尽量帮着你的。谁让大家都是朋友呢!”

    说完,焦管事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欧阳明。欧阳明会意,赶紧把俞仁事先交给他的一块足有二十两的银子悄悄塞到焦管事的袖子里。

    那焦管事接了银子,脸上的笑容便更显的灿烂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贪心小鬼

    俞仁见姓焦的接了银子,这才道,“想来焦管事也听说了。这事我也不必瞒您。我们家自从舅舅生病以来,便走失了好几位老客。如今织房里的棉布堆的有些多,想让焦管事帮着想点办法。”

    焦管事轻轻放下手里的鸡腿,“俞小相公何必隐瞒。此事其实我早就听说了。你们沈家的所有大客商都被徐家给抢了去。如今只怕仓库里的棉布已经堆成了山了吧!又何止仅是有点多。”

    俞仁见这个焦管事早已将他们俞家的内幕打听的十分清楚了,便知道这一回的生意不会那么好谈。

    “焦先生说的不差。我们家的情况目前确实是有些遭,这也是我今天来找焦先生的主要原因。”

    焦管事眯眼一副傲然的样子,听说俞仁的话。

    “听说你们东家一向自命清高,嫌我们这些海商身上不干净,不屑与我们做生意。今rì俞小相公怎么又会求到我张家的门上?”

    俞仁的脸sè有些不大好看了,他没想到这个姓焦的如此不卖他的面子,明明收了自己二十两银子的好处,却还是如此的不给脸。俞仁看了看一旁的欧阳明,没有说话。

    欧阳明是聪明人,一见大家气氛有些僵,便赶紧出来打圆场。端起酒杯向焦管事道,“咱们今天出来是喝酒的,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回头有空再谈不迟。来,我先敬焦大哥一杯。”

    那焦管事却看也不看欧阳明一眼,只是盯着俞仁道,“小子,我把话摆明着在这儿吧!你们家棉布的事情,给我五百两,我包你销完眼下仓库里的全部货。我们张家每年有五条大船出海,我至少可以给你挪出一条船来,装你沈家的棉布。”

    俞仁听到欧阳明张口就要五百两银子,不由的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一个普通商户的管事便有如此的贪心。于是,他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撂下一句话:“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说完,俞仁一甩袖子,走了!

    出了太白居,蔡帐房才小跑着赶了上来。

    “东家您方才太冲动了。这下子得罪了焦管事,这棉布的生意只怕就黄了。”

    俞仁却不以为意。“没什么大不了。我就不信,没有他姓焦的,我这棉布的生意便做不成。他又不是东家,他不跟咱们做这生意,我直接去找他们东家去便是。大不了,我们把价压低一些。咱们沈家的棉布质地比那些小户做的jīng细,价格便宜,还怕他不收吗!”

    蔡帐房叹了口气。“东家有所不知。这姓焦的所以如此骄横,是因为他仍是府衙焦推官的本家侄子。他虽然在张家的铺子里名义上只是个管事,可实际上却是半个东家。他们东家张顺义明知他经常贪没一些生意上的银钱,还往往在收货时吃卖家的好处,可是却装作不知,便是因为他的这一层关系。

    张家在松江府的生意虽然不小,却还要多多依赖他从中与官府和船舶司的人打交道。因此,便是张顺义也不敢多得罪他。

    我听说这个焦荣小气的很。东家您今天伤了他的面子,这与张家的生意便一定做不成了。”

    说到这儿,蔡帐房忍不住叹了口气。

    俞仁这才知道自己方才的一时冲动,居然带来这样严重的后果。可是,此时后悔已经没用了。再说,让他卑躬屈膝去讨好这个姓焦的,俞仁实在受不了。“不就是一单生意嘛!我还就不信了,没了他焦荣,我便接不到生意!”

    蔡帐房接口道,“陆商的生意已经被徐家几乎独揽了。海上的生意又一向并不稳固。如今又失了以向南洋贩布为主的张家。只怕东家就算暂时找到客商,解决了眼前的存货,这后来的织房棉布的销售还将是一个大问题。”

    俞仁突然问蔡帐房道,“难道,我们就不能自己贩布吗?为什么一定要把命运交到别人的手里?”

    “这个问题,从前沈东家也曾考虑过。可是,因为没有合适的人,能够帮他长途跋涉的去贩布,如果他自己亲自去,又无人照管家中的这些生意,所以只好将织好的棉布直接卖给那些布贩卖。虽然利薄些,却无任何风险。”

    俞仁低头不语,他的心中开始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第二天,松江府的茶楼里,便有流言传来。说是沈明航的外甥不堪压力,独自泛舟海上了,抛下个偌大的家业,无人照管。

    这沈家在松江府近几年生意发展的很快,沈明航从他爹手里接手时,他们沈家在松江还是个排不上名的小户,顶多只能算是个殷实人家,可到了他的手里,十年不到,便已成了松江府两大织房主之一,拥有织机上千台。

    所以,松江府的人们大多看沈家是既羡慕又嫉妒。这眼下终于看到沈家倒了霉,这些人也是大大的满足了一下自己的某种心理。于是,沈家一切的坏消息在松江府,也便传的格外的快。

    可是,这关于俞仁出走的传言才只传了三天,第四天便传不下去了。因为俞仁又坐着船回来了。

    去的时候,俞仁是孤身一人,坐着条小渔船去的。回来的时候,还是孤身一人,还是那条小渔船。

    于是便有好事者,私下向那船夫打听,问他这几天载俞仁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些什么人,干了些什么事。

    可是,众人却发现,这船夫自从出了这一趟海之后,便像是哑掉了一般,无论谁问他关于这次出海的事情,他都闭口不言。

    这样的怪事让人们更加的不解,于是关于俞仁这次出海的猜测便更多了。有说他是带了一船的财物,本打算出海逃到他老家福建去,却不想在海上遇到了海盗,被抢劫一空,只得回来。

    也有说他是原本打算私携沈家的财物,逃回他福建老家,但半路上突然良心发现,然后又折转回来的。

    不过,无论哪一种版本,众人的结论却是一致的。这个俞小相公绝对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利害,更不像传说中的那样善良,这一回沈家只怕要倒了。

    可是,这种结论也只在松江府的酒肆茶馆里传了五天,第六天便再没有人说了。因为一件让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天城门刚开不久,便见到五个身着怪异装束的人进了城。原本,在大明,因明阳心学近数十年的传播,加之官员的严重缺失,无人管教引导,如今的世风已是大改,奇装异服也是常有的事。可是这几个人的穿着却有些怪,而且这五个人还都是松江人认识的老熟人。

    他们便是前些天,伙同铺内伙计,卷了沈家铺子里的财物跑路的那五名掌柜。

    此时,这五人人人光着上身,背上背着两根荆条,向着沈府行去。

    这一幕中国人都太熟悉了!负荆请罪啊!

    这一下,看热闹的人可就多了。一时间人们又纷纷猜测起来。原本,大家都不看好这个俞小相公,认为他是个贪心,又没能力的家伙。沈明航这么一倒,沈家那些jīng明似鬼的管事们还不把沈家给掏空了啊!

    前面的那五个掌柜便是最好的表率,他们这算是胆大的。胆小的不敢明来,但是暗中贪没、做假帐,这却是必然的。用不着半年,沈家必然要破门,这是松江人公开的观点,也是主流观点的代表。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这五个大胆的表率这一次居然自投罗网,主动送上门来。还搞了这么一出负荆请罪。

    这几个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有如此觉悟的人啊!要是有这样的觉悟,当初他们也就不会做那样的事了。

    于是,大家最终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他们是被迫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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