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劫难逃
“郑小官人料的果然不错。你们还真到这儿来了啊!姓俞的,你上次杀了我们家宗涛少爷,老爷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已经没再追究了。没想到你居然还敢到平户来。
这可是你自己找死,愿不的旁人了。”说完,江福祥向身后一挥手,马上便有十几个李家家丁提着刀便要冲上来。
李莹一把拦在了俞仁的身前。
“江叔。我都跟爹爹解释过了,宗涛哥哥绝不是他杀的。他这次来平户,也是我叫他来的。江叔要杀,不如先杀了我!”
众人见大小姐拦在前面,只好一起停了下来。
“大小姐,你可要想好了。这个姓俞的不仅毒害了宗涛少爷,他还帮助许心素坏了咱们家的大事啊!老爷让钟七留在浙江,伺机夺回我们被官兵占去的海岛,他却与许心素合作,把钟七给杀了,还把钟七的那一批四五百人的手下也统统吃掉了。”
李莹摇摇头,“江叔你这就说错了。钟七这人我很清楚,他当初所以会听我的,那是因为我在浙闽的势力远比他大。如今,我们撤回了平户,在浙闽的地盘都丢光了,这钟七又哪里还会听咱们的指使。
他所以会暂时听江叔的话,不过是因为想借机把我从前在浙闽的生意给接过来。待他的生意站稳了脚跟,便绝不会再听命于你了。”
江福祥却并不相信李莹的话。“这些都是姓俞的这小子告诉你的!他说的话绝对不是真的。我早让人打听过了。他小子早已带着大小姐你当初留在浙闽的残部,投靠了许心素。”
李莹点头,“这事,我知道。俞郎也跟我说了。当时的形势,俞郎也确实不得不这么做。再说了,二叔与我爹是一个头磕到地的兄弟,帮他做事,跟帮我们家做事又有什么区别。”
江福祥见说不动李莹,不由的着急起来,他向着身边的一名亲信悄声道,“你去速速把老爷请来。就说大小姐已经被我们找到了,就在这儿。姓俞的小子也在。”
郑芝龙原本一直站在一旁没有任何动作,此时听到江福祥要去叫李旦,便马上向跟在他身后的六位义兄使了个眼sè。
那六人会意,不由分说,便向俞仁扑过去。
李莹伸手拦住了俞仁,却被他们一掌给推了开去。俞仁见此,知道只能硬闯了,于是也不管那么多了,抽出暗藏在身上的长剑与这六人再次斗在了一起。
这六人武功本就都与俞仁在伯仲之间,再加上俞仁手里使的是一把长剑,实在太轻,十分的不顺手。
双方斗不上十回合,俞仁的背上便先挨了一刀。可是他不是那种轻易认输的人,即便是在今rì这种几乎绝望的形势下,他也不愿放弃希望。
俞仁咬着牙拼命抵挡着六人的围攻。
突然,李莹高喊一声,“住手。”
正在恶斗的七人听到喊声,不由的都撤招暂时停了下来,向李莹望去。
就见李莹不知从何弄来一把匕首握在手中,匕首搭在自己的脖子上,看上去像是随时都要割出血来。
“郑芝龙,你要是不放俞郎走,我便马上死在你的面前,让你什么也得不到。”
郑芝龙脸sè变的极其难看,他的眼睛扫了一眼被六位义兄围在当中的俞仁,又看了看李莹。
“大小姐。这个姓俞的可是你们家的仇人!就算我想放他走,大当家的也不会答应的。”
李莹听到这话,知道郑芝龙是不会妥协了,即便是自己以死相胁也是无用。她扭头看了一眼俞仁,眼里流出一丝凄惨与无耐“俞郎。看来,今生咱们是再没有机会能在一起了,我就先走一步,盼来世,咱们可以生于寒门下民之家,能够安安稳稳的厮守一生!”
说完,李莹举刀便要自杀。
俞仁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他不忍见李莹血溅五步的样子,将头低了下来,然后慢慢抬起手中的长剑。可中默默说了一句,“莹儿,无论到哪里,我都不会让你孤独一个人的。”
说完,俞仁举起长剑,便要自杀。
他的长剑举过肩头,突然伸出一把长剑将剑挑开了。俞仁抬头看,一个戴着银面具的男人站在了他的面前,正是两rì不见的李银。
那六名郑芝龙的义兄见李银突然出现,并阻止了俞仁的自杀,纷纷举刀向他砍过来。可是李银的剑术实在太高,虽然这六人也不是弱手,却根本奈何不了他,双方只交手不过数招,六人的钢刀便被李银一一打落在地。
六人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个李银的对手,只好纷纷退了下去。郑芝龙知道,现在正是除去俞仁的最好时机,哪里会甘心就这样放过。他费尽了心思,终于把俞仁给逼了出来,又哪里会轻易的让这个银面人给坏了自己的事。
眼见硬来不行,郑芝龙便抬出了李旦,要用李旦来压住李银。只要李银袖手不管,俞仁便死定了。虽然郑芝龙想不通,这个李银为什么要救俞仁,但是他却相信,这绝对不会是李旦的意思。
想到这里,郑芝龙向前走了一步,“李银,你想背叛大当家吗?这个姓俞的仍是我们李家最重要的敌人,你却要救他,你不怕大当家的知道砍你的头吗?”
李银不说话,只是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金牌。
众人见到这面金牌,都赶紧一起行礼。那些方才在李银出手救俞仁时,还有不少人骂李银,这时候见了这面金牌都不敢再说一句了。有些甚至吓的全身发起抖来。
郑芝龙见方才还唯自己马首是瞻的李府家丁们,这时突然一下子都站到了李银的一边,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有一点他的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那就是——俞仁今天必须得死。如果他不死,自己现在的地位便不保。他要得到李莹,得到李家的一切,就必须首先除去面前的这个对手。
郑芝龙向江福祥道,“江总管,李银不过是一名小小的侍卫,咱们这里数你最大,你就说句话!这姓俞的可是咱们李家的大敌,如果错过了今天的机会,想要再抓他,那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郑芝龙本想用话挑唆江福祥,让他下令杀掉俞仁。可是江福祥对郑芝龙的话便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眼见这招不好用,郑芝龙又道,“江大总管,你可别忘了。令公子所以会变成今rì这个子,成为一个废人,那可都是拜这个姓俞的所赐。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江福祥听到郑芝龙的这句话,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可是,虽然郑芝龙的这几句话明显挑到了他的痛处,但江福祥还是没有下令杀掉俞仁。
这让郑芝龙大为失望,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江福祥方才还对自己极力恭维,为命是从,这会儿见了李银便一下子改变了态度。这李银了不过是李府的一名侍卫而已,最多只能算是个高级侍卫。如果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保安。
为了一个保安,他居然甘愿得罪自己这个李家未来的主人,郑芝龙想不通,实在想不通。而且还不只是江福祥,所以李府的家丁也都是这样。这实在是奇怪,太奇怪了。
看来,问题一定是出在李银手里的那面金牌上了,郑芝龙想。可是,现在他已经没有时候再去细细探究这个问题了。再过一会儿,李旦可能就会到了,在此之前,他必须要把俞仁干掉。不然,万一李旦改变了主意,让这个俞仁没死掉,那便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了。
虽然郑芝龙十分有信心,李旦必会杀俞仁。但是就怕万一,他连这万一的机会也不想给俞仁。
想到这里,郑芝龙抽出身上的长剑,他要亲自上阵。他就不相信,李银一个小小的侍卫,敢阻拦他这个李家未来的主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螳螂捕蝉
一见郑芝龙动了手,他的六位义兄自然也都一起跟了上来。可是这一次,还没等李银动手,早有二三十名李府的家丁冲了上来,将郑芝龙七人围在了当中。
郑芝龙更诧异了,但是他却不死心,仍然握着紧握长剑,向众人叫道,“好好,你们都不想活了是?居然敢跟我为敌,还不快些与我退下!”
那些家丁却充耳不闻,只是一起去看李银。
李银不屑的看了一眼郑芝龙,向众人轻轻挥了挥手,“拿下!”
那二十几名家丁一听,将七人紧紧围住,就要动手。
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算了!郑小官人虽然不适合我儿,这阵子为我们李家倒也做了不少的事情,你们不可为难他。”
家丁们听到这话,赶紧散了开去。
俞仁在李银的搀扶下抬头看了看,原来是李旦到了。可是,此时的俞仁已经心灰意冷,他连自己的生死也全没放在心上,又哪里会在意李旦来不来!他的心里此时只有李莹。李莹为他殉情而死,让他的心也跟着被一起带走了。
李旦来到俞仁面前,满面笑容,对他倒好像十分满意的样子,哪里有传说中的恨之入骨的样子。
看的一旁的郑芝龙一头雾水。
“大、大当家。这姓俞的可是您的大敌!您昨天还说必要除之后而快呢!”郑芝龙忍不住提醒道。
李旦大笑起来,“郑小官人这话说的不错。可那是昨天,今天却不是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上次在你被人与那个叫西岛的女人绑在一起时,极力为你开脱,而且还把婚期提前这么多?”
郑芝龙摇了摇头,此时的他,已经预感到了一丝不祥。
果然,李旦接着道,“其实,我早知道你跟那个叫西岛的女人有染了。那个女人为了替你掩饰,居然主动自尽,可见她对你的情意。但是你却辜负了她的一片真情。
你想我作为一个父亲,又还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你这样的一个无情无义之人呢!”
郑芝龙听到这里,额头早已冒出了汗珠。
“那,那大当家当时为什么还要替我掩饰,并且主动把婚期提前?”
李旦面上露出微笑,指着俞仁道,“因为他。我从你被人设计的事上判断,他一定已经到了平户。
可是他又不肯露面,我只好用这招把他给逼出来了。而且还正好可以借此试试他对莹儿的心是不是真的。所以,我就派李银去帮他。让你们两人明里暗里的好好斗上一斗。说白了,我就是想借你来考验他。
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完,李旦走到俞仁的身前,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你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俞仁没想到这一切不过是李旦为了考验自己而故意设的局,他不由的对李旦的心思又多了一分敬佩,怪不得他要以成为平户城里华商的老大。
“可是,试出来又有什么用呢!莹儿都已经死了,无论我的心是真是假,都已经不重要了。”俞仁懒懒的道。此时,世间的一切都对他失去了吸引力。
李旦笑起来,“你这孩子也真是太实在了。我自己设局,又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女儿真的涉险呢!
你看那是谁?”
说完,李旦向人群当中一指。
俞仁顺着李旦的手望去,却见李莹正在莺儿的搀扶下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原本心灰意冷的俞仁,突然看到李莹又完好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感觉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人重重的拍了一下,全身控制不住的轻轻颤抖了起来。
李莹见些,忙快步走了过来,将他扶住。“相公,你怎么了?”
俞仁却闭着眼不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突然放松了下来,俞仁感觉到背上的刀伤开始疼痛起来。这种疼痛让他能够愈加感受到眼前这一切的真实,这是一种快乐的疼痛,痛并快乐着!
俞仁闭着眼,默默感受着这种快乐。
“莺儿,快拿药来。相公背上的伤口不小,不及时处理,只怕会严重起来。”李莹见俞仁皱着眉不说话,以为他是背上的伤口痛的太利害。
莺儿忙从背上取下一个布袋,从里面倒出一些粉末状的药,又取了一块棉布,帮着俞仁就地处理起伤口来。
李旦向着俞仁道,“小仁啊!这次是我不对,做的有些过了。可是,不如此,我也实在不放心把女儿嫁给你。作为补偿,明天我给你和莹儿好好的办一个婚礼,让你们好好风光风光,好!”
俞仁摇了摇头,“多谢大人美意。我此生只求能跟莹儿相守在一起,我便满足了,至于那些浮华虚礼,不要也罢。只需一席素酒三五至亲,作为我与莹儿的见证便足够了。”
李旦却摇头,“诶!这怎么行。我李家的女儿出嫁怎么能如此的简陋。你放心,这一切我早就都安排好了。明天你只需陪着莹儿,听我的指挥便行了。一切都不需你cāo心。”
说完,李旦向身边的家丁一挥手,高声的喊了一句,“回府!”
于是,早有四五名家丁抢着上前来,用一顶软轿将俞仁抬了起来,众人跟在李旦身后,兴高采烈的回城去了。
郑芝龙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这本属于自己的风光,最终却被俞仁抢了去。想着自己拼死拼活的忙活了一场,还陪上了心爱女人的xìng命,最终却落的两手空空,他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姓俞的,此仇不报,我郑芝龙誓不为人。”
第二天,李府又进行了一场较之前一rì更为隆重的婚礼。平户的人们听说他们心目中的公主,终于得到了一个完美的归宿,而昨天的那一场婚礼不过是李老爷安排的一出戏,所有人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善良的人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盼望以久的结局,心中都快乐不已。于是,这一天,平户城里,家家张灯结彩,便如同过年一般。而李府更是大方,他们在东城的一条长街上设了几十桌流水席,凡是想来吃酒的,只要给大小姐和李家的新姑爷说几句喜庆话,便可以入席,而无需任何贺礼。
李旦在平户城里,与全城人们共度了三天的快乐,这三天里,人们不分贪富,不分汉倭、不分老幼,人人都来给李家捧场。
俞仁虽然很不适应这种热闹,但是却也不能不强打起jīng神,陪着李莹一起应酬着李家的各种亲朋。
虽然忙,俞仁还是没有忘记自己对朋友的承诺。他陪着李莹回到李府的第一天,便派人去给石原的那位红粉知己赎身。可是等他派的人到了秦月楼才知道,李旦早已派人以他的名义将人赎出来了。这让俞仁大为高兴。看来,自己的这位老丈人并不如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难处,倒也很会主动为人着想。
不久,时斌也回来了。
终于忙过了三天,李旦建议俞仁带着李莹在rì本各处好好的玩玩,不必急着回去。这也是俞仁所想的,反正家里也暂时没什么事情,自己便好好的与李莹在rì本度一个好蜜月倒也不错。
可是俞仁刚带着李莹在京都没玩几天,便听到了一个天大的消息:大明万历皇帝死了。
这位大明朝在位时间最长,将大明朝由弱变强,又从强变弱的皇帝终于倒下去了。一个不可确知的未来摆在了所有大明人甚至全亚洲人的面前。一个传奇式的皇帝走了,大明这个东亚的巨龙、zhōng yāng帝国将要走向何方,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没有人知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满载而归
但是,有一件事俞仁却是确切的知道的。那个曾经不起眼的辽东大地上的女真小部落终将崛起,他将变成大明朝的强敌,强大到大明这个zhōng yāng帝国难以抵抗。一想到这些,俞仁的心里便不由的一阵抽搐,这是他所不愿看到的。
因为他知道,女真人的到来,将会给这个中原帝国带来无尽的灾难,无数善良的百姓将会在这场战争中死去。这些人将包括他所认识的,不认识的,他的许多亲戚、朋友也都最终不能逃过这一宿命的结局,也许还包括他自己。
俞仁不想看到这个结局,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挽回局势,不是为了大明这个早已腐朽的帝国王朝,而是为了他的亲人、他的朋友,他所认识的与不认识的无数善良的大明百姓。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都最终沦为女真人的奴隶。
于是,俞仁毅然决然的带着李莹离开了京都,提前结束了他们的蜜月之旅,回到了平户。他要尽快赶回国内,他要将这座岌岌可危的大明帝国大厦重新加固,他要想方设法的打压女真人,使他们不能闯入关内,跃马中原,任意蹂躏大明的百姓、蹂躏他的亲人朋友。
当然,俞仁将自己的这些想法都毫不保留的告诉了李莹。
李莹听了他的话,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李莹才轻轻的说出了一句,“此些都是帝王家事,你们无官无爵,只怕是有心无力!”
俞仁却大摇其头,“莹儿你这就说的不对了。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大明的皇帝虽然姓朱,女真人看上的却不仅仅只是他朱家的财富,他们要的是天下的财富。说白了,他们就是一群从山林里走出来的强盗。
他们不会创造财富,只会掠夺财富。他们将天下的人都视为他们女真人的牛羊。我们如果任由他们打入中原,这天下也便没有了我们的立足之地。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这么做,是为无数大明的百姓,也是为了我们自己。”
李莹没有再说话,虽然她并不认为俞仁的理想可以实现,但是她还是以沉默支持了丈夫。
回到平户城,俞仁马上去找李旦,跟他提出要回国。李旦似乎并不意外,只是问他为什么要回国。
俞仁便把万历皇帝死了,自己要回国找到从前东林党的朋友,希望借他们之力,使大明重新强盛起来,以抗御辽东的女真人。
李旦没有打击俞仁,反而夸奖了他几句,并说如果他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向他提,他会全力支持他。
俞仁只说不用,其实他是怕李旦派给他的人与许心素的人产生矛盾,反而会产生负作用。反正许心素也已接受了招安,如果自己需要兵力或财力上的支持,相信他还是会帮自己一把的。
于是,李旦给俞仁他们准备了整整两大船的东西,送他们回国。就这样,李旦还是不放心,又派了五条船,在平户装了满满的五船货也随他们一起回国,正好顺便到苏松一带去贬卖。
俞仁回到南沙岛,许心素倒很有些意外。虽然他已早听说了俞仁跟李莹完婚的事情,可是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快便回来了。
那一次,许心素被黄吉安护送回了鹿岛后便坚持不再走了。一定要在那儿等着俞仁的消息,直到从平户城传来俞仁终于赢得了李旦的认同,将女儿嫁给他。许心素这才放心的回国去了。他并没有去平户城喝俞仁的喜酒。因为他知道,李旦可以原谅俞仁,却不可能会原谅他。何况他许家此时已隐隐超越了李家,成为了这一片东亚最大的商团。李旦的xìng格许心素太了解了,他是不会甘心当这个老二的。
如果自己去平户,必会被李旦借口软禁,从此回不了国。所以,在得到俞仁已与李莹成婚的消息后,许心素第一时间召集手下,马上回国。
见俞仁与李莹回到了南沙岛,许心素便要召集众兄弟,也给他们办一次隆重的回头酒,他还准备把远在浙闽的曲敬等一批李家的旧人都召回来,给俞仁他们一起庆贺。
但是俞仁却阻止了他。俞仁认为一来,他们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国丧期间,不应如此,万一被人告发,那可就是杀头的大罪了。
何况,此时新帝登基,大明朝将会走向何方,谁也不知道。现在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事便是尽快赶到苏州,打探新帝登基的国策,有什么新政。这对他们来说才是关键,否则,一不小心,他们就可能会万劫不复。
许心素很赞同俞仁的这个想法,便马上安排人送他到苏州。
俞仁先去了松江,他找到赵蕊,然后带着她一起到了苏州。因为他知道,东林党的那些权贵大佬们,他是一个也不认识的,可是赵蕊就不同了。她爹原本就是东林巨头之一的星,那些东林大佬也不过是她的叔叔伯伯。想要从这些叔叔伯伯的口中打听出些消息,自然比他这个陌生人不知要容易多少。
他们先到苏州,然后又去了一趟无锡。
可是,这一趟他们却全无收获。就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多,东林党几乎所有的重要成员全都去了京城,这实在是大出俞仁的意料之外。孙盛也在数rì前被召回了京,而且还撤去了他的税监之职。听说新帝登基之后,很快便下召撤去了全国所有的矿监税使,倒也不仅仅是针对孙盛一个人。
此时的苏州城,俞仁再找不到一位官场的熟人。对于未来的形势,他的心里实在是没底,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明帝国的这一驾马车将会驶向何方,俞仁越来越没有了把握。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自己从前的历史课实在学的太烂,对自己身处的这一段历史时期除了知道努尔哈赤和袁崇焕外,基本再没有其他了。女真人最终取得大明江山,他是知道的,可是要如何改变这个历史结局,他却不知道。
虽然他不想做一个逆历史cháo流而动的人,可是偏偏他的亲人、朋友都在被历史注定消灭的范围。他不相信宿命,他一直认为命运是可以改变的。既然自己可以到这个世界来,就说明了这个历史不一定就是那么的必然。所以,为了他的亲人、为了他的朋友、为了他自己,俞仁决心努力改变宿命。
忙活了几天,却一无所获,俞仁的心情难免有些郁闷,但是同时又有些期待。早就听赵蕊说起,新帝在做太子时,便是东林党最大的支持者,他也是因东林党的一再帮助才最终登上帝位的。
那么,现在太子登基了,这是否也代表着,东林党将重新夺回政权,成为这个帝国的实际执政党呢?
虽然俞仁向来并不喜欢党争,可是命运却从一开始便把他卷入了党争之中,将他与东林党紧紧的捆在了一起,东林党的兴衰荣辱他又是避不开去的。既然如此,他还是希望东林党能够执政,至少如此他可以有机会说话。
就在俞仁感觉彷徨无助,一路都无收获时,他在街上撞到了一个人——苏州小吏汪文言。
“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真是太好了。我方才还想着派人去找蕊蕊,给你送信呢!没想到却在这儿碰了头。”汪文言见到俞仁显的有些兴奋。
俞仁也有些意外,“不是说你几个月前就去京里了吗?”
“是啊!去了有半年了。也是应一个朋友之请才去的。没办法!”汪文言一面说,一面便拉着俞仁往家走。
“那怎么又突然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大意外
“还不是为了给一个朋友办事嘛!我们这种人!一没身份二没地位,大事是干不成的,成rì里也就是为这些个朋友们忙活着。忙完了东家忙西家,反正不得闲。”汪文言笑着道。看上去,他在京里应该混的还不错。说这话时,明显的带着几分chūn风得意的味道。
三人边走边聊,很快便到了汪文言的家。
汪家倒不大,只一个院子,前后三进,十几间房子。才一跨进门,便听到屋内闹哄哄的,似乎有不少人。
见到汪文言回来,大厅里早迎出来七八人,有叫大哥的,有叫汪爷的,乱哄哄的。汪文言笑眯眯的和大家点头,“你们怎么都来了?”
“听说大哥回来了,我们特意来看看。”
也有说,“我来看看大哥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我们办的。”
汪文言点着头,一面随着众人进了屋。
俞仁在一旁冷眼旁观,汪家坐着的这些人物,看上去都是些混江湖的人物。从衣着上看,有捕快、有小吏、有穿短衫的街头混混,也有穿员外服的,还有一名道士。人物虽杂,却无一例外的都是些社会地位不高的人。
汪文言坐定了,先找那个道士说话,“杨兄向来不是在太湖混的嘛!怎么也有空跑到兄弟这儿来了?”
那杨道士脸上露出羞愧的神sè。
“实不瞒汪兄,今年年景不大好,我们兄弟最近混的有些差,近来手头有些紧。这次来……”
汪文言不等杨道士说完,便抬手阻止了他。
“杨兄的意思了明白了。”汪文言说完,向身后的一名家人一抬手。“汪云,你去让夫人拿一百两银子来,交给杨兄。”
那杨道士听到这话,忙向汪文言道谢。
不一会儿,汪云便拿了个小布褡出来,交到杨道士手上。那道士拿了银子,并不罗嗦,只向汪文言拱、了拱手、道了声谢,便转身走了。
这一边,汪文言又与其他人说话。这些来找他的人,大多是有事情的,只有少数是纯为看他来的。汪文言对他们也几乎是有救必应。这些人中,有求情的,也有求事的,还有像那杨道士一样求财的。但是无论他们求什么,汪文言几乎都能满足他们。
这一点,让俞仁不得不佩服汪文言。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汪文言不过是府衙的一名小吏,在苏州城的名气却那么响。他简直就是现实版的及时雨啊!
等人基本都打发走了,最后才有一个年轻人站了起来。
此人身材颇高,却很瘦弱,衣着也很寒酸。见众人都走了,他也跟着起身要走。汪文言却一眼看到了他。
“这位小哥,看上去眼生的很,不知可有什么事?”
那人被汪文言一问,只好止住步子,脸上先红了起来。他向汪文言一抱拳,“在下颜佩韦,是个从江西来的织工。因为初到苏州,暂时未能找到事情,又偏赶上老婆病了。手里的几两闲银一下子便花了个空,如今实在走投无路了。听说汪先生是个急功好义之人,我便厚颜来登门,想向先生借几两银子以解燃眉之急。”
汪文言听到这里,也没多想,便一挥手要让家人去拿银子。一旁的赵蕊却突然使眼sè阻止了他。
汪文言也不知自己这表妹是什么心思,便将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只是看了看赵蕊。
“颜先生对织造一行很擅长吗?”赵蕊插口问道。
“不敢当,小人对织纺技术不敢说有什么过人,但是我家世代为织工,我于几年前曾在家乡制作过一种无需人力的织机。”说到这儿,颜佩韦的神sè有急切,他显然是担心赵蕊因为自己一无长技而不愿借钱给他。
“噢!”俞仁听说这个颜佩韦居然制作出了一种可以不用人力推动的织机,不由的一下子来了兴趣。
“是什么样的织机?”
颜佩韦看了俞仁一眼,他以为俞仁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他方才的话。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是谁,但是他今天是来借银子的,虽然不高兴于这个年轻对自己的怀疑,却也知道不能得罪于他。
于是,颜佩韦认真的回道,“是一种借用水开后蒸汽的动力来推动的织机。”
他以为俞仁必然不懂,正要准备进一步对他提出的问题进行解答,却没想到俞仁却失声叫道,“蒸汽机!”
颜佩韦有些意外,“对,就是用蒸汽推动的织机。所以我给它起名叫蒸汽织机。”
俞仁还有些不相信,一直以来,他受近现代历史的根深地固的影响,一直认为蒸汽车应该是西方最先发明的。而在他自己的思想中,也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自己的参与,这个世界是不会有人能够在这时候发明出蒸汽机的。
可是他现在却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一个让他始料不及的消息,一个让他不能相信的消息。
他不知道这个叫颜佩韦的人说的这个话是真还是假,至少他现在还不相信这个人能够真的造出蒸汽机。
“你说把那东西做出来了?”
颜佩韦点了点头,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个陌生的年轻人为什么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突然显的如此激动。
“那,你能把他的图划出来给我看看吗?”
颜佩韦摇了摇头。
俞仁有此失望,他几乎肯定这个人方才的话是吹牛了。
“为什么?”
颜佩韦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我,我不识字,不会用笔。”
俞仁一下子如释重负,他的脸上露出宽容的微笑。“没关系,那你就在地上大致的画给我看看就行。然后对着图给我讲解一下。”
颜佩韦看到这个年轻人突然对自己弄的这个东西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的脸sè却变的极难看。“我,我不借银子了。”
说完,颜佩韦便向门外跑。
“抓住他!”俞仁突然看到颜佩韦要跑,大吃了一惊。这可是千年不遇的良机,他哪里会放过,于是忍不住对着汪家门外大叫。
早有两名汪家的下人跑上前,将颜佩韦一把抓住了,推推搡搡的送回了屋里。
“小相公,这小子不老实的很,要不要用绳子把他绑起来。我方才看他进来时,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一看他便不像是什么正经人,本想拦着不让他进的。可是他又是跟在杨道长的身后进来的,我以为他是杨道长带来的,便没有拦他。
没想到倒底出了事。”
那两个家丁一面将颜佩韦推进屋子,一面道。
“你这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把你拿小相公的东西拿出来!”一名家丁训斥道。
俞仁被这两外家丁搞的骂笑不得。
“不得无礼!”俞仁向那两名家丁叫道。“我是让你们把颜先生请回来,有重要的事情相商,谁说他拿了我的东西啦?”
那两名家丁一听原来是自己两人会错了意,原来这个是俞仁的贵客,都吓了一跳,赶紧向颜佩韦道歉。
颜佩韦扭了扭被他们拧的生痛的手臂,向他们挥了挥手。“没关系。”
那两名家丁又向颜佩韦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汪文言静静的看着这一切,也不知俞仁与这个姓颜的在搞什么鬼。在他看来,这个姓颜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织工,他并不屑与这种人相交。但是,人家既然求上门来,又确实是有困难,他也会送他几两银子,以乘人之美。但是,这种人他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所以俞仁对这姓颜的表现却让他想不懂,在他想来,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实在是件不值得的事情。如果不是他对俞仁有些了解,知道自己的这位准表妹夫眼光独道,他早叫人打发这姓颜的走了。他这次回来,时间很紧,他可不想把本就不多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身上。但是碍于俞仁的面子,他还是忍着等到了现在。
可是眼见俞仁与这个穷织工弄的没完没了,他终于再也忍不下去了。于是,汪文言向俞仁一拱手。
“我还要到内室去看看内人收拾的怎么样了。蕊蕊,你陪俞相公坐坐。”说完,转身进去了。
虽然汪文言的行动显的有些不太礼貌,俞仁却全没在意,他现在的注意力全都被眼前的这个叫颜佩韦的人给吸引了。
“我不过是叫你画一下图,你跑什么?你是不是觉得这是你研究出来的成果,不想告诉我啊!
这样好了。我出五十两,买你的这个研究成果。只要你把图画好,给我解释清楚,不论它对我有没有用。我都给你五十两银子。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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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好事多磨
颜佩韦听到俞仁这话,心定了下来,于是赶紧向俞仁拱手赔罪。“小人不是这个意思。我以为小相公要杀我,所以才要跑的。”
俞仁更加奇怪了。“我为什么要杀你?”
颜佩韦说话时,眼睛定定的盯着俞仁的表情,见他说的真诚,便道,“是我误会了,我想岔了。”
俞仁却不放过,“你给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认为我要杀你?”
颜佩韦脸再次红起来。“是,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是我的错。”
俞仁却朝他摆了摆手,“没关系,我也不生你的气。但是,你必须要跟我解释清楚,为什么你会认为我要杀你呢?”
“是,是别人告诉我的。”颜佩韦道。
“谁?谁告诉你我要杀你的,再说了,你知道我是谁吗?”
颜佩韦摇了摇头,“不知道!”
“这样!你给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好好的说说清楚。说清楚了,我再另赠你二十两银子。说不清,我可不能让你走。”
颜佩韦听了这话,定了定神,端起桌上的一杯凉茶,一口喝了。这才道,“其实,这事还要从我在老家讲起了。
我家在江西九江府,世代都做织工。到我爹这一辈的时候,家里小有了些积余。我自小便跟着爹爹学做织纺,可是我对这些没兴趣。于是,我便偷懒。我整天在想,要是这织机可以自己转动,那就好了。所以,我便努力研究改进织机,后来便发明了利用水流来推动的织机。可是这种织机由于受水流环境的限制,并不太实用。
所以后来我又继续研究。有一次,我看到家里烧开水的大锅的锅盖被蒸汽给推开了。我便想,既然蒸汽连那么厚重的榆木锅盖都可以推的开,那它能不能推的动织机呢?
然后,我便开始着手研究。经过了六年多的努力,我终于制作出了一台可以用蒸汽推动的织机。
这时,我爹已经过世数年,由于我这几年一直在研究蒸汽织机,家境也渐渐的差了下来。我本指望着,可以用这个蒸汽织机赚一笔银子,却没想到,我刚把这个织机拿给我的一个织工朋友看,他便当头给我一瓢冷水。
他说,‘你弄了这个东西,那以后岂不是就不用我们织工了。我们这些织工岂不是要统统被饿死了。’
我当时无言以对。没想到第二天,便有一大群的织工涌进我家里来,要我把这织机给砸了。我当时舍不得砸,便骗他们说,其实并没有这个东西,是我跟朋友开玩笑的,那有不用人推,自己就可以转的织机啊!我又不是神仙。可是这些人却不信。
最后,他们强行闯入我家后院,把那台织机给砸了。
第二rì,我那朋友悄悄跑来告诉我。说他们正在商议,准备把我也给杀了。因为砸了织机,我还可以再造。如果这种机子被织房的老板看到了,那他们从此便没会失业,他们就要被饿死了。
我当时吓的不行,只好连夜收拾东西,带着老婆逃了出来。
结果,这一逃,便逃到了苏州府。到了这里,我老婆生了一场病,我只好暂时在此安顿下来。可是老婆这一病,把我们仅有的几两银子也都给花光了。没办法下,我听说汪先生是个乐善好施的大善人,我于是便恬着脸来试试。
方才小相公突然让我画图,又要让我解释,我以为您也是跟他们一样,是要杀我的。所以,我便吓的赶紧跑了。”
俞仁听到这里,不由的想笑,可又为这个颜佩韦的命运悲叹。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啊!一个有着惊天发明的人,得到的社会回报却是背井离乡、流浪异乡。这又怎么能不让人扼腕叹息。
听到了这里,俞仁也终于相信了颜佩韦的话,相信他真的造出了蒸汽机。如今细想想,中国人在这个时期造出蒸汽的可能还是很大的。首先,与此同时期的宋应星编写的天工开物上,便已经有了许多由水流推动的非人力的织机等一类的机器。
那么,也就是说在这个时期,由于手工业的快速发展,人们已经开始渐渐的意识到,需要一种来代替人或骡马的动力。
其次,一台简易的蒸汽机,并不是那么的难造,技术难度并不是很大。
但是,所以会没有被人们所推广,大概跟那个时期的历史大局有关。因为明末清初经历了满人入关,前后经历了数十年的战争。东南半壁虽然较全国的辽东与山东、河北而言,受创较小,但是至少也损失了三分之二的人口,而余下来的人们,因为战争的威胁,他们、仅仅是但救活命,至于什么发展,自然也就无从谈起。这就造成了中国经济与科技一下子倒退了数百年。这大概也就是近代中国一直落后于西方的根本原因了。
俞仁将思绪拉到眼前,颜佩韦说完,带着几分不安的看着俞仁。
俞仁轻叹了口气,“颜先生,真是委屈你了。你的发明,对我们这个世界是将会有大用的。他们这样子的待你,实在是太不应该,太不应该了。”
说完,俞仁向赵蕊道,“蕊蕊。颜先生的事情,我就托付给你了。你给我拟一个方案,我要把颜先生研制出的这种蒸汽织机向众人推广。此外,你另拨一笔款子,交由颜先生zì yóu支配,让颜先生继续研究这个蒸汽车。我少,这笔款起马也不能少于五百两。而且还得给颜先生准备地方、准备助手。
我相信,这个东西不仅仅可以推动织机,它还可以推动更多的东西。不久的将来,它将会彻底的改变我们的生活。”
赵蕊赶紧点头,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折子,然后又拿出一支jīng致的小笔在上面写起来。
这支笔是俞仁专门为赵蕊设计的,也就是类似于现代的钢笔,是为了让赵蕊记写方便用的。
颜佩韦没想到俞仁会如此重视他。他也是大为激动,连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但他还是极力的控制着情素。
他向俞仁深施一礼。“先生对我的再造之恩,我颜佩韦终生不敢忘。只是不知道先生想让我把这蒸汽机装到什么东西上去?”
“马车。”俞仁回答的非常简洁。我要把它装在马车上,让它可以代替骡马。”
“如果你做到了这一点,那咱们创造的价值就远不只五百两了,就是五千、五万两也还要远远的超过。”
颜佩韦拍着胸脯保证道,“先生的话我记住了。只要我颜佩韦还有一口气在,必会全力以赴,达成先生的心愿。”
俞仁点点头,向赵蕊道,“颜先生这里的事情,蕊蕊就托你安排一下了。你先拿一百两银子给颜先生。这是我方才答应颜先生的。后面的事情,你务必要给我安排妥当。我进去看看你表哥可还有什么事情。”
说完,俞仁向颜佩韦点点头,便进里屋去了。他其实也很想早些知道朝廷有没有什么新动向。可是突然在这儿遇到颜佩韦这个自造出蒸汽车的人才,他又不愿轻易放过了。
汪文言正与他娘子交待着什么。见到俞仁进来,便忙给他让坐。在汪文言的眼里,俞仁就跟他自家人一样,所以并不忌讳。
“你总算来了,赶紧去准备一下,马上随我进京。”
俞仁倒是吓了一跳。“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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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首次进京
汪文言看了俞仁一眼,“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有时候又这么糊涂。新帝登基已近月余了,东林党内的要员几乎全部都被征入了朝中,担当重任。你虽然被革除了功名。可是那也是被人陷害,受浙党的那些崽子的嫉妒。此时皇上初登基便重用我们东林人,打压其他三党,这不正是你翻案的最好机会嘛!”
俞仁被革除功名已有一年多,内心里其实早已淡了。可是此时被汪文言一提,不由的又有些心热起来。虽然他明知自己没有机会通过科试之路而步入仕途,但对那件影响他至深的陷害案,他却始终不能忘怀。
因为正是这一件事,让他的老爹最终郁郁而终,早早的离开了人世。说的严重此,俞仁与这位陷害自己的人其实是有着杀父之仇的。因此,汪文言一说,俞仁马上便心热了。在内心里,他在意的,并不是能不能重新拿回他秀才的功名,而是要为他老爹翻案。
“那,那我要准备些什么吗?”
这时候,赵蕊也走了进来。
汪文言看了赵蕊一眼,“你什么也不用准备。蕊蕊去内间与你表嫂帮着我收拾些东西,我叫人去客栈把你们的行李取来。也不用送到我家了,直接送到码头便好。我已经定下了一条快船,rì夜不停的话,大概七天内便可到京。
咱们先去码头,蕊蕊收拾好行李便与你表嫂马上来。”
说完,汪文言便带着俞仁向码头赶。他们才上船不一会儿,便已经有一位脚夫把他们的行李送上了船,接着,汪府的一名家丁也送来了俞仁与赵蕊放在客栈的行李。
一待赵蕊上船,汪文言便马上命令开船。
赵蕊有些意外,“表哥去京里不带表嫂去吗?”
“咱们这一趟要赶时间,就先不带她了。再说,家里也还有些事情需要她处理一下。待我到了京里,再派人回来接她!”
此时船已驶入运河,汪文言也便稍稍的安下心来。
“你可知道皇上征召你爹进京的事情?”汪文言问赵蕊。
“前几天刚刚听说了,我这阵子一直都在松江,父亲是从老家去的,我也不知道。后来家里派了个家人送信来我才知道的。
汪文言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不无几分得意的道,“我听内府的王公公说,这一次,皇上必定会大用你爹。咱们东林党也将迎来一次新的鼎盛,到时候,你爹只怕还要入阁辅政呢!”
三人在船上,边走边聊,俞仁才知道,汪文言这一次回苏州,是为皇上身边的一个叫王安的太监办一件机秘的私事。
而这位王安,便是新帝身边最信认的太监,与新帝风雨相依了几十年,早在新帝未被册封为太子之前,便跟随在他的身边。
提到太监,俞仁突然想到一个人。他忙问汪文言,“宫中是不是有一个叫魏忠贤的太监?”
“魏忠贤?”汪文言想了想,摇了摇头。
“好像没有。是先帝时的旧人吗?”
俞仁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听说有这么一个太监极其yīn毒、狠辣。我是想提想汪兄,对他要小心。”
汪文言摇了摇头,“我倒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不是什么大角sè。”
俞仁见汪文言说没听说过这人,他便不好再说什么了。谁让他历史没有学好呢!他虽然确切的知道魏忠贤是个极恶的大太监,却不知道他的辉煌是在具体哪个时候。
他只记得这位魏公公辅佐的是似乎是一位年龄并不太大的年轻皇帝,而且十分喜爱木匠,而这位新帝按汪文言的话说,他应该有四十上下。似乎并不是。那么,也就是说这位魏公公应该不是这个时期的人。俞仁于是又放下心来。
三人的船一直走了七八天,终于到了京城。
刚一到汪文言在京里新置的家,便有家人向汪文言报告。“老爷,杨先生不久前刚刚来过了。”
汪文言一面换衣一面问,“可有交待是什么事?”
“没有。杨先生见老爷未归,便又走了。不过,我听别人说,好像是杨先生这一次闯了不小的祸事,把皇上都给得罪了。大概是想来找老爷您想办法的!”
汪文言摇了摇头,“这你就想错了。杨涟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吗?他有事是绝对不会来找我讨主意的,他办事的手段虽然未必有我多,可是他这人一旦认准了的事情,就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如果真是如你所言,他这一次是得罪了皇上,那也必是他为国考虑说话太直,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的私事。咱们这个皇上虽然才登基未久,可他是个明白人。我想,就算是杨涟说话太直,他也未必便会处罚他。君明则臣直嘛!”
说完,汪文言还特意扭头问了站在一旁的赵蕊一句。“蕊蕊我说的对!你这个公公的脾气是不是这样?”
赵蕊突然听到汪文言这句话,脸sè一下变的极难看。她抬头看了一眼俞仁,似乎想要说话,却最终没有说出来,只是紧咬着双唇。
汪文言一见赵蕊的这个表情,突然一下子明白了什么,忙重重的拍了一下脑袋。“啊!对不起,对不起蕊蕊。我真不是有心的。不过,其实俞兄弟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你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你虽然跟杨举成了亲,可是却从来没有同过房。而且你公公杨涟在杨举死后便曾公开讲过,说,虽然他儿子死了,但是他会把你当作他女儿一般看待。如果你今后有了好的归宿,他是绝对不会阻拦的。”
赵蕊看了俞仁一眼,低声道,“他,刚刚成亲了。”
汪文言“啊”了声,他因这次回去的匆忙,在船上时,就光顾着谈论国事了,倒还不知道俞仁已经成亲了。不过,汪文言必竟是久混江湖的人,这种尴尬的局面也见的不止一次了。见俞仁不语,便忙帮他开脱道,“噢!男人嘛!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不过的事,何况是俞兄弟这要文采风流的轻年才俊。正常正常。”
俞仁仍不说话,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把跟李莹成亲的事情告诉赵蕊,倒是不他不想告诉她,而是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但是,他也没有刻意封锁消息,或是向赵蕊隐瞒,只是赵蕊也一直都没有问他这事。
李莹与俞仁回国后,便暂时住在俞仁的舅舅家里。沈明航如今的病情比之去年又好了不少,但是思维反映还是比较的慢。所以,家里的事务他也还是从不插手,只每天过他的逍遥rì子。
李莹一进沈府,自然沈家合府上下也就都知道了这事,赵蕊也是在沈府呆过的,而且跟很多下人们混的不错。自然便有人把李莹的事情告诉她。赵蕊早知道这一天早晚都是会到来的,可是当她得知俞仁与李莹真的成亲后,她还是控制不住内心的伤感。
但她是个情绪内敛型的女人,虽然心里有事,却并不怎么表现在脸上。俞仁来找她,让她帮着打听朝廷局势,她依然尽心尽力的帮忙。只是两人独处中,自然的表露出与俞仁不再似从前那般亲昵了。
俞仁自然也知道是为什么事。可是,他的内心也很矛盾。他现在已经跟李莹成亲了,虽然内心里,他确实也很喜欢赵蕊,可是他又觉得这样对不起李莹。所以,当他面对赵蕊的冷落时,他却选择了不漠视。有时他甚至希望赵蕊就这么一直对他冷淡下去,如此,他反而正好不必再为给她一个交待而烦恼。
可是,问题最终还是避不过去的。如今,赵蕊终于把问题提到了台面上,他再也不能回避了。
“我跟莹儿认识在先,我们也是早有婚约的。我不能负她。”俞仁道。
赵蕊原本要走,听到俞仁这话,又止住了脚步,“我几时说要让你负她了。我只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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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杨涟托孤
说到这儿,赵蕊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她虽然成过一次亲,必竟没有圆过房,这脸皮还是跟姑娘时一般的薄。她的心里是想问俞仁几时娶她过门。可是,这话放在她自己嘴里,又是万万问不出口的。气的赵蕊一转身,走了。
赵蕊刚一转身,便见一个人匆匆走了进来,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赵蕊一抬头,却原来正是她现在名份上的公公杨涟。赵蕊赶紧后退,站到一旁,再不敢走了。
“杨兄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了?”汪文言一见杨涟来了,忙迎了上去。
杨涟看了一眼俞仁,没有说话。
汪文言会意,忙给杨涟介绍。“这位便是当初在杭州城里,为我人东林党人争了大面子的俞仁,说起来,他跟令郎也算是至交了。”
俞仁听说这个杨涟居然便是杨举的父亲,倒也十分意外,忙向杨涟施了一礼。“世伯好。”
杨涟听说是俞仁,知道不是外人,也便放下心来。他这次确实有急事来找汪文言,也便无心与俞仁虚套,只向俞仁点了下头,便转向汪文言道,“汪兄可听说皇上的事情了?”
汪文言摇了摇头,“我刚回京里,不知皇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杨涟说到这儿,大摇其头,向赵蕊看了一眼道,“蕊儿,你先出去一下。”
赵蕊答应一声,退了出去。杨涟这才向汪文言道,后宫给皇上新送了八位美女,皇上连rì来又勤于政务,不数rì,便身体大亏。如今已是卧病在床了。这也还罢了,偏偏他又相信那些太监。
那个崔文升,你听说过的!他原是郑贵妃身边的人,如今是皇上身边的秉笔太监。皇上生病以后,这个崔文升给皇上开了一副药,皇上于是还真吃了。结果,这一味药却是一剂泻药,而且量还非常的大。
皇上吃了这药,一rì出拱数十次,如今更加起不来了。
我前rì上了个折子,指斥皇上不该如此的不爱惜身体,不该信认这些太监们。今儿个上午,听宫里传出来话,说是让我午后跟刘首辅、周大人、张国公等一起进宫。
皇上这次召的都是内阁要员和一二品的各部要员,我一个七品给事中夹在他们当中,这事太不正常了。我估摸着,皇上定是看了我的折子生气了,要治我的罪。此一去,只怕是凶多吉少。我因此特来找你。希望我死以后,你要多多提醒刘大人、周大人、孙大人他们,要多多注意宫里的这些太监们。
这些太监们天天都是围在皇上身边转的人,万一有一两个居心叵测的,那后果是很可怕的。这些太监从前大多都是郑氏的人,要防止有那冥顽不灵之徒。虽然皇上已经登了基,可那个女人还是没有死心的,她还想让她的儿子福王即位。
以我推想,她一定是在想,只要皇上一倒,皇长子还小,要对付他更是简单。如此一来,他儿子福王也便离皇位很近了。
几位大人都是正人君子,虽不可欺之以方,却可以欺之以圆。我们东林人中,只有你跟黄兄还算是明白人。你们千万要小心这些太监们对皇上使yīn招。我走以后,你要与王安公公多多走动,多通消息。要时时提醒王公公,看好皇上身边的这些太监们,发现谁有一点问题,一定要马上清除。
对付这些太监,一定不能仁慈,发现了问题,就要动用东厂、锦衣卫的力量,把这些人连根拔除。
当今圣上是位仁爱之君,只要众位大人善加辅佐,大明中兴的机会还是有。而你最重要的便是提防各方对皇上对我们东林人使yīn招、下绊子,这些手段是各位大人们所不擅长的。他们都是有德君子,不屑于使这些手段。可是政坛上的事情,又往往无可回避的会有这些yīn招、损招。”
汪文言一直静静的听了杨涟说完,他知道。杨涟这是在向他交待后事了。
“杨兄放心好了。虽然杨兄上书指斥皇上。但是当今圣上仍是一位贤明君主,皇上一定会体谅你的为国为民的一片忠心,不会重责你的。”
杨涟叹了口气。“所谓圣意难测啊!我不得不早做准备。万一我死了,你千万要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
汪文言见杨涟这样讲,便不好再说什么了,于是道,“你放心好了。你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不过,你的家事就没有什么要交待的吗?万一杨兄有什么不测,家中可有什么事情需要小弟代办的?”
杨涟摇了摇头,“内子早于数年前便离我而去了,犬子又与去年过世。家里已经没有什么可交待的事情了。”
杨涟的话刚说完,突然看到站在一旁的俞仁,像是想起了什么。
“我再写一封信!你记得一定要帮我带给赵大人。告诉他,就说我已同意让蕊儿回到她娘家。以后是婚是嫁,我杨家也一概不管。”
杨涟说完,提笔便写了起来。
不一刻,信便写好了,杨涟放下笔,向汪文言一拱手。“这以后,国事与东林的事,便多多拜托尊兄了。”
说完杨涟又扭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俞仁,然后转身走了。
俞仁静静的默送着这位一心为国的七品御史,他的心也被感动了。他只是一位七品小官,本来这些国家大事,与他是不相干的,何况他还是兵科的给事中,这些事都是与兵科八杆子打不着的事情,但是他还是毅然的冒着掉脑袋的危险给皇上上书。
俞仁虽然不认同他的这种愚忠的做法,却也不能不为他的这种大义舍身的行为所感动。
杨涟一走,赵蕊马上又走出进来。
“表哥,皇上真的要杀我公公吗?”
汪文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你公公讲的不错。虽然当今圣上看起来仁善爱民,可是俗话说的好,‘伴君如伴虎’。天意难测啊!谁又能说的清楚呢!而且听他说,这一次一同受召的其他都是一二品的各部要员和内阁重臣,独你公公一人是个七品言官,也确实有些太不正常了。”
“那,那怎么办?表哥,你可要想想办法,救救我公公啊!”
汪文言摇了摇头,“你公公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今次皇上召他,如果要让他认错,他一定会死都不认的。我就怕皇上会一怒之下,真把他给杀了。如果他肯认错,必定不会有事。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不会。哪怕掉脑袋。
这就是杨涟。”
“难道就真的没办法了吗?”
汪文言慢慢的摇了摇头。
赵蕊又把目光投向了俞仁。
“这皇宫我们也进不去,皇宫里发生的事情,更是插不上手。我也只能帮你到宫门口打探些消息。何况现在这事情也还都只是推测,至于皇上会怎么处置杨大人,还不得而知。待到旨意下来,咱们还是可以想办法的。”俞仁道。
他与赵蕊相处已久,当然明白她看自己那一眼的意思。可是,他本就是第一次到京城,对这里的人和事是一无所知。连汪文言都没有办法,他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只能被动等待罢了。
“我陪你一起去!宫里我总算还认真几个人。王公公与我交情不错,就算是打探起消息来,也方便些。”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向外走,赵蕊默不作声的跟在两人身后。
“你还是别去了,那皇宫不同于别处,万一有些节外生枝的事情反而不好。”汪文言的意思很明白,他是担心赵蕊长的太漂亮,到那儿被人看见。万一要是再被哪个曲意讨好皇上的家伙给到皇上面前一说。皇上再一心热,那赵蕊这一辈子也就报销在宫里了。
可是,赵蕊却很执拗,她取出一块丝巾蒙在脸上,就是不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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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伴君如伴虎
两人无法,只好带着她。
三人来到宫门外,果然看到七八顶轿子停在外面。汪文言上前一打听,正是英国公张维迎、吏部尚书周嘉谟、礼部尚书孙如游等人的轿子。杨涟因为职位小,没有轿子,他是走路来的。
这些人虽然相比杨涟而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可是如此的受皇上特召,众人谁也不知福祸。随他们同来的家人们,也都知道主人这一次必有大事,只是不知是福是祸。大家谁都不敢随便说话,只是屏息静气的默默等待着宫里的消息。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进去的人继续出来了。当先出来的是礼部尚书孙如游,然后是周嘉谟,然后是张维迎。就是没有看到杨涟出来。
这些人并不如平常一般,边走边交谈。大家都是默默的低头走路,谁也不开口,谁也不说话,就好像他们相互从不认识一般。
俞仁远远的看着这些帝国的重臣们一个个神sè凝重的模样,预感到这个帝国又将要发生什么惊天的大事。
杨涟是最后一个走出宫门的人。他的神sè虽然同样凝重,但是却举步坚定,好像是下了什么决心。
看到杨涟无样的出了皇宫,又见他这个样子,汪文言没有再去打扰他。而杨涟也一点没有注意到汪文言他们的存在,就这么低着头从三人的面前走了过去。
回到汪家,也许是受方才气氛的影响,三人没有再说话。
俞仁在京里既没有其他的朋友,更没有亲戚,自然是住在汪文言这里。但是赵蕊却可以回杨家住。因为那儿本就是她名义上的婆家。但是她也不愿意去。结果,他们便仍然一起住在汪文言这里。
汪文言倒没什么意见,反正他在京里添置的这个小院也有七八间屋,多俞仁与赵蕊两个人住,倒也并不碍事。
接下来的几天里,汪文言忙的不可开交,他几乎每天都要到深夜才能回来。俞仁原本随汪文言京里来,是想乘着新皇登基,给他老爹翻案的。却没想到新皇帝才登基没一个月,便病倒了。
所有人都在忙,只有他跟赵蕊是最闲的。为了安抚赵蕊的不满,俞仁正好借这几天的空闲时间陪着她在京里好好逛逛。
赵蕊的老家在河北,其实běi jīng她从前也来过数次。所以,对这儿,他比俞仁熟。与其说是俞仁带赵蕊玩,倒不如说是赵蕊带俞仁玩。
这几天里,赵蕊逛的最多的便是长安街。这儿被称作是天下最繁华的一条街,两旁的商铺全都是全国最有实力的商人们在此开设的铺面,专卖高档奢侈品。他们最重要的客户便是京城里的那些达官显贵、王公贵族。
因此,能到这条街上来买东西的人,身份绝对的不低。不是家资巨万之人,是不敢来的。赵蕊在内心里有一个心愿一直没有告诉过俞仁,那便是在这条长安街上开一家俞氏钱庄。
她最大的心愿或者说是理想便是,把自己与俞仁一手创办的俞氏钱庄开到全国,而京城的长安街正是一个有着极强象征意义和代表xìng的地方。如果俞氏钱庄可以在此开设分局,那他们钱庄的声名便会一夜暴涨。
但是赵蕊也知道,凭他们现在的实力,在长安街上开一条普通的铺子倒还可以,但要开一家钱庄,却还没有这个实力。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多如牛毛。如果没有足够的财力,想要在此开设钱庄,那是极危险的。
两人在一家卖珠宝的铺子面前停了下来,正要进去,便看到一个形容猥琐年轻人走了进去。
才进门,门口的伙计便将他拦住了。
“对不起。我们这儿不对普通客人开放。”
那猥琐男人抬头瞪了伙计一眼,那伙计却还是拦着路,没有退。那男人伸手便给了伙计一个耳光。
“你个不长眼的东西,知道爷是谁吗?”
一见伙计挨了打,马上便有两个店内的伙计也跑了过来。其中一人指着猥琐男人道,“你怎么打人?”
“打人,老子还就打了,你能怎么着。打的就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说完,又要上前打那伙计。店里的其他几名伙计忙把他架住。可是却没有人敢还手,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在这京城里做买卖,那是得打起十二分的小心的。不然,说不定哪天便得罪一个不能得罪的人,闹的好的,生意没的做了,闹的不好,连身家xìng命都会搭进去。
也正因为如此,能在这条长安街上开铺子的,几乎都多多少少有些靠山。他他不愿惹事,却也不能怕事,否则这生意也做不下去。
掌柜见有人闹事,忙走出来。向那猥琐男人拱了拱手,“这位兄弟请了。不知您是在哪个堂口混的?可曾识的郑大官人?”
那猥琐男人瞪了他一眼,“你说的可是郑养xìng那小子?”
掌柜听到他直乎郑养xìng的名字,还如此的无礼,不由的吃了一惊。郑养xìng可是郑贵妃的侄子。几十年来,郑家一直都是他们这条长安街上多数商铺的靠山。这当然是因为郑贵妃在万历皇帝面前的得宠,便是连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皇上,那也是看着她的脸sè长大的。而如今,虽然万历皇帝死了,可是郑贵妃却得到了皇帝的许诺,封她为太后。
所以,这郑家在京城里的权势也就自然可想而知了。
这掌柜在京里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谁敢惹郑家这头老虎的。今儿个,面前的这个猥琐男人可算是第一位了。
“你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是!居然连郑大官人的名讳也敢直乎。给我打,往死里打。”
掌柜一听这人对郑养xìng如此无礼,哪敢怠慢,赶紧命人就打。要知道,这一条街上大多数的商铺那可都是靠着郑家在背后撑腰的,要是让别人听到自己这儿出了个客人,当场骂郑大官人的,他还把这人就这么放走了。估计明天他这铺子便开不成了。
所以,掌柜一听这人出言对郑养xìng无礼,也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了,先让伙计将他打一通再说。
那几个伙计得了掌柜的命令,一涌而上,将这个猥琐男人按倒在地就要开打。这猥琐男人长的个头不高,又瘦的可怜,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营养不良,哪里是这些伙计的对手。几乎没有一点反抗,猥琐男人便被几个壮实用牛的店伙计给按倒在了地上。
那男人被按在地上,口里大叫,“反了反了!你们这个般子奴才,仗着他郑家便可随便欺负人吗?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
“管你是谁?”一名伙计上前就给了那男人一拳,正是方才被他打了一耳光的伙计。
“我是候景如,我爹是候二。”
那几个伙计一听,更加的不客气了。拳头早像雨点一般的打了下来。“管你爹是候二还是候三。”
那候景如立时便被打的口鼻流血,话也说不出来了。但那几个伙计却并不肯就此放过他,依然往死里打。
站在门外的俞仁与赵蕊静静的看着这一幕。虽然俞仁并不怎么喜欢这个形容猥琐的男人,可是见他被这些伙计打成这样,估计自己如果再不插手,这些人能把他直接打死了。
想到这里,俞仁跨前一步走进了珠宝店。他三两步跨到众人面前,将几个正打的起劲的伙计拉了开来。
俞仁是什么人,他那双臂的力气不下五百斤,这几个伙计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一个个的便都被他像提小鸡似的给提起来,丢到了一旁。
那几个伙计正打的起劲,突见有人插手,虽然不太高兴被人打扰,但是见对方出手不凡,只伸手一抓便把自己这一百多斤给提了起来,也便都住了手。但是,方才挨了一耳光的那伙计却似乎还未解气,他被俞仁拉开后,指着俞仁道,“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们的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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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街头斗殴
俞仁轻轻一笑,向那掌柜拱了拱手,“在下不过是个路客,只是看这位小哥实在被打的惨了,于心不忍,这才过来劝解一下。俗话说的好,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位小哥先出手打人自然是不对。但是你们也早还过了,还把他打的这样惨,也该停手了。”
俞仁必竟不想惹事。他来京里本只是为了给老爹翻案的,而偏赶上了大明帝国的敏感时期。万历皇帝新死未及满月,新帝又病重了。在这样的历史时刻,未来的皇位会属于谁?大家的心里实在没有底。
所以,俞仁行事也是格外小心,不愿轻易得罪任何,哪怕只是个路边乞丐。
说完,俞仁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京里大通钱铺的面值五十两的银票。“方才这位小哥主动打人,是他的不对,我这里给他赔不是了。这五十两银子算是我代他赔给这位伙计小哥的,大家卖我一个面子,这事我看就这么算了!”
那掌柜必竟是做生意的人,见俞仁说话气度不凡,也猜不透他的身份。但是他也知道在京里做生意,要小心谨慎,能不得罪人尽量不得累。候景如一看就是个没身份的小人物,他也不在意得不得罪他,但是俞仁不同。从衣着谈吐上来看,这位掌柜明显感觉出他绝对不会是普通人。
虽然不知道俞仁的身份,但这位掌柜还是不敢得罪俞仁的。这时见他出来相劝,便乐的做个顺水人情。
“这位小相公说的是。方才我们伙计也有不对的地方,这银子我们就不收了。大家丢开手,这事就当没发生过。”说完,掌柜客气的要让俞仁入内献茶。
俞仁向那掌柜拱拱手,“多谢掌柜好意,我看就不必叨扰了。”
说完,俞仁上有扶起地上的候景如。这候景如也不知是不是方才被几个伙计打怕了,还是被方才的那一顿给打蒙了。这时呆呆的一句话也不说,任由得俞仁扶着,出了店门。
出了珠宝行,俞仁见候景如伤的有些重,便向赵蕊道。“蕊蕊,你先回去!我送他去医馆看看就回来。”
赵蕊看了候景如一眼,没有说话,便转身去了。
俞仁将候景如送到最近的一家医馆,请郎中给候景如看了伤情,诊了脉,倒也没什么大碍。然后郎中又给候景如开了药。俞仁让郎中在医馆里给候景如先煎了一副药,喂他喝了下去。
见候景如吃了药,又经郎中止血、贴了膏药伤情有所好转,神情也似乎恢复了不少,不再似方才那般的傻傻呆呆的了。俞仁便问他,“你家住哪儿啊?我送你回去!”
候景如点点头。
俞仁于是在门口找了顶软轿,将候景如扶了进去。
轿夫按着候景如的指示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城门边的一处小巷落了轿。俞仁付了轿钱,又扶着候景如下了轿。
这是一条比较僻陋的小巷,住在里面的人家多数都是穷人。候景如在俞仁的搀扶下来到一处靠里的小院门前。
这座院子很小,里面总共只有两间破瓦房,院门也没有锁。候景如见到了家,上前把院门推开,将俞仁让进屋。
俞仁走进屋里,见这屋子里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除去一张不知用了多少年的旧桌子和两把已经残废了的木椅,便再没有东西了。
候景如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给俞仁倒茶。俞仁却阻止了他。
看到候景如家里这个样子,俞仁实在是大出意外。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候景如明明是一贫如洗,却还要去长安街那样的高档珠宝行。看上去,他又似乎不像是要去撒泼敲诈的。
候景如似乎看懂了俞仁的疑惑。他轻轻叹了口气。“还不曾请教恩公的名讳。”
“我叫俞仁。”俞仁道,对于候景如这样的社会低层的小人物,俞仁倒也没什么架子,反而更有一种亲切感。必竟,他也不是那种长在深门大户里的贵家公子,对于民间的疾苦,他反而更加的感同身受。
看到候景如的这个寒酸的家,让俞仁想起自己当初初识李莹时的贫窘。那些穷困却很快乐的rì子,至今想来还是那样的温馨。也正因为此,方才当他看到候景如被那几个伙计按倒往死里打的时候,才忍不住出手管了闲事。
“家里这个样子,让俞恩公见笑了。”候景如不好意思的道。
“没关系,人生总有低谷嘛!连秦琼那样的英雄都还有卖马的时候,何况你我。”俞仁安慰道。
“俞恩公一定觉得我今天这事做的很奇怪!”
“是有些无厘头。就好像看到一只猴子闯进了成衣铺。”俞仁笑了笑。
两人正说着,一个模样消瘦的少妇走了进来。见到屋子里居然还有生人,似乎吃了一惊,正要往回退,候景如却叫住了她。
“如惠,你不用怕。这位是我的恩公俞相公。今天要不是他,我真差点回不来了。”
那个叫如惠的少妇听如此说,忙上前向俞仁施了一礼,“多谢俞恩公救了我家相公一命。”说完,又要给俞仁磕头。
俞仁忙将他扶起来,“不必客气。我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候景如向柳如惠摆了摆手。“俞恩公是有德君子,不喜欢这些俗礼。你还是先去后面,给俞恩公洗个干净的碗,把黄公公昨天带来的宫里的好茶一碗来是正经。”
俞仁正要说不必麻烦了,柳如惠却已经转身走了。
候景如见妻子走了,这才又向俞仁道,“恩公说的不错。我其实就跟个猴子差不多,哪里配去成衣铺。”
俞仁见候景如把自己方才那句话当了真,知道他是心里敏感。这就好比人们常说的,穷人最怕别人说自己穷,因为他们穷,所以自尊心的更强,就怕别人看不起他。
俞仁赶紧解释道,“我方才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候兄弟不要在意。我的意思是,以候兄弟的景况看,怎么也不是去长安街上买珠宝的人。而看候兄弟今天的样子,又不似是要去故意捣乱的。所以我奇怪罢了。”
“恩公说的不错。以我们的景况,确实不该去那种地方。可是,这当中是有原委的。恩公如果不嫌我罗嗦就听我细细跟您讲。”
俞仁感觉这个候景如虽然模样长的不怎么样,但为人倒也还爽直,便静静的听着,没有插嘴。
“这话还要从头说起。我们家原在河北保定府。我娘十八岁生了我以后,便被聘到宫里,给不知哪一位皇孙喂nǎi去了。
家里原以为,这一回我们候家从此可以飞黄腾达了。却没想到,我娘喂养的这位皇孙很不受皇上待见。我娘自进宫后,便很少回来。
前年我爹死了,娘也没有回来。
我跟如惠是从小便定的亲。如惠家虽然与我们在同一个村子,却比我们家的家境要好不知多少倍。我家仅有薄田三亩,他们柳家却有良田百亩。他爹早年还考中过秀才。
起初,我岳丈见我娘进了宫,对我家倒也殷勤。后来见我们家并无起sè,心思便渐渐的淡了。
前年我爹病重,希望可以在死前亲眼看到我跟如惠完婚。我于是便去救我岳丈,没想到他却百般推诿。最终这个亲也没结成。去年,我又去柳家提出如惠完婚的事,我岳丈又以如惠年岁不小为由,一再推托。
我知道我岳丈无意将如惠许配给我。我便与如惠私下约定,一起往京城投奔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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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贫贱夫妻
所以,去年秋后,我便变卖了家里的田产,悄悄带着如惠逃到了京里。我们在京里打听了一个多月,才终于打听到我娘的下落。
只是听说我娘在宫里混的也很不好。她只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便匆匆走了。
我们就用这五十两银子买了眼前的这间屋子,就这样在京里安定了下来。
我当时离开保定时曾对天发过誓,我这一辈子,如果不能让如惠过上金玉满堂的好rì子,便誓不回保定。
可是如惠却说,她不想要什么金玉满堂。她说,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出息了,能给她在长安街上买支头钗,她便心满意足了。
但自从我们到了京里,我也就失了业。这里的事情实在太难找。我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一份稍稍稳定的工作。总是找些给人跑脚、扛货的临时的杂事。如果不是如惠从早到晚的,每天给几个大户人家洗衣服,我们只怕连饭都吃不饱。
所以,昨天上午,我娘突然托宫里一位公公又给我送了一百两银子,我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实现如惠的那个心愿。没想到……”
说到这儿,候景如沉默了。
“后悔吗?”俞仁问。
候景如摇了摇头,“明天我还要去。不过,不去今天的那家了。这是如惠唯一的心愿,我就算是再被人打一次,也一定要把她想要的头钗给买回来。”
俞仁点点头,对面前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人物流露出的真情与执拗,他稍稍有些感动。
“明天,我陪你去!那种地方的伙计,都是些以貌取人的势利眼。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又会知道郑养xìng郑大官人的?”
俞仁在来京里的船上,听汪文言向他讲了不少朝中的事情,对于这位万历皇帝最得宠的妃子郑贵妃的侄子,自然有所了解。
我也是听宫里的公公们给我说的。我娘每次托宫里出来办事的公公们给我带东西时,我都要向他们打听我娘和我娘照顾的那位皇孙的情况。听他们讲,宫里有一个叫郑贵妃的极坏的恶婆娘,她总是让人欺负我那位nǎi兄弟,我娘每次为维护我那nǎi兄弟,都要挨他们的责骂,有时还要挨打。
每次我听到这事,便恨不能冲进宫去,把那个姓郑的老婆子给揪出来痛打一顿。可惜我进不了皇宫。
所以我就打听她的娘家。原来,这个郑老婆子的哥哥也住在京里,我于是便天天去他们家的院墙上画王八。有一次,我还真看到郑老婆子哥哥的一个小妾,在他们家后院的树丛里偷人。
那天晚上,我在他们家的院墙外画了一个特大的王八,然后买了瓶酒回家庆贺。
后来那郑婆子的哥哥死了,郑家便是郑养xìng那小子掌权了。这郑养xìng据说是从小在外混的,心狠手黑。我怕他们们撞见,便不再去画王八了。”
俞仁耐心的听着候景如把话讲完,也算是基本明白了他的情况。对于这个候景如,俞仁又多添了几分好感。必竟,无论是在现代社会,还是大明这个社会里,真情是难见的,率xìng的人也是难得的。人与人之间所见的更多的是虚情,亲情、友情,只要有利益的冲突,便随时可以出卖。
这个候景如虽然粗俗,虽然愚昧,可是他却真诚,他毫不掩示自己内心的爱恨。这样的人是可爱的。所以,俞仁并不因为他身份的低下而嫌弃或看不起他。
候景如不一定是好人,但是他对妻子的真情、对妻子的好,对亲人、对朋友的好,却是发自心内的。
俞仁在候家又坐了一会儿,与候景如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回去了。
第二天,俞仁如约来到候家,陪候景如去长安街给他妻子挑了一件上好的金钗。候景如为此花去了他娘给他的全部一百两银子。
俞仁本想劝他挑一个小些的,留些银子改善生活。必竟,他们的rì子过的很不宽裕,但是话到嘴边,他又止住了。因为他觉得自己如果这样说,便是对候景如对妻子纯洁真爱的一种玷污。
候景如穿着破旧的粗衣,他毫不在意,却舍得为了妻子的一个心愿而花去家里全部的储蓄。原本,他得了这一百两的银子,是可以考虑用这些钱来做些生意或者来改善一下自己两人的生活的。
可是,他却只用它给妻子买了一个头钗。也许,你会说他傻,说他呆。可是他却全不在意,无怨无悔。
送走了兴高采烈的候景如,俞仁正想在长安街上再逛一逛,却看到一队巡城兵全副武装的走了过来。
俞仁抬头看了看街上,原来还热闹的大街上,不过是一会儿的时间,便已然看不到几个人了。从这条宽阔的长街望过去。不远处的巷口,也正有一队兵马从那儿穿过。
俞仁感觉得周围的气氛有了明显的变化,也感受到了这种突然而来的压力。他估摸着,这座大明的首都很快将会发生一件大事。
俞仁不想惹事,于是低着头,匆匆的回到了汪家。
才到家不久,便见汪文言也回来了。
“俞兄弟看到外面的形势了!”
俞仁点点头。“怕是皇上的身体已经大不好了。”
“以我判断,只怕就在这一两天了。方才我回来的时,看到英国公张维迎亲自带着九城兵马司的人巡视城防。”汪文言小声道。
“可有什么确切消息?”俞仁问。
“我方才碰到从宫里出来的王安公公了。他说皇上早上时又吃了一颗红丸,然后病情突然加重。现在已经不能说话了,所以他紧急出宫,找杨大人他们商议去了。
此等国家大事,我一个小吏,他们不叫我。我也不便多打听,所以就回来了。”
汪文言话没说完,便见一个家人匆匆跑进来。
“老爷,杨大人派人来请,让您马上过去。”
汪文言点了点头。“知道了,你让他在外面等着。我马上就出去。”
说完,汪文言一面换衣,一面向俞仁道,“不跟你多说了。这几天形势未定。你跟蕊蕊记得一定要少出门,只在家里呆着便好。”
叮嘱完俞仁,汪文言便匆匆出门去了。
汪文言这一次出门,便是一连几天都没有回来。俞仁问汪家的下人,他们也只说老爷在杨大人家里,忙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俞仁知道汪文言无事,也便不再多问了。
就在汪文言出门后的第二天,京城里便传出了风声,说是皇上死了。皇长子即将登基,继承帝位。
起初,这个消息还只是传言,到后来便被越来越多的人证实了。俞仁因为怕惹事,不便出门,便向汪家出去买米买菜的下人打听消息。菜市场里一向是人员最杂,也是消息最多的地方。
很快,泰昌帝驾崩的消息便得到了证实。
消息传出的头一两天里,京城里实行了戒严,到后来便慢慢的放松下来。
到的第七天时,终于传出消息,说是新皇登基了。
俞仁再也忍不住了,吃过午饭,他便带着赵蕊来到长安街上的一家茶楼。
赵蕊换成了男装,跟在他的身边。看上去,他们倒很像是一对主仆。
长安街上的这家福瑞茶楼本是京里达官显贵们闲来消遣的地方,而今天却显的格外热闹。许多人都是到这儿来打听消息的。如今,新皇既然已经登基,国家便是大局已定了。但是,这以后的情况会如何?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会重用哪些人?又会有哪些新政,这是大多数人所同共关心的。
俞仁带着赵蕊进了茶楼,却见一楼已经没有了空座,只好又上二楼。总算是在二楼找了一个与人合桌的位子。俞仁点了一壶上好的浙茶,又要了些小点,便坐了下来。
二楼的地方比一楼小的多,桌椅之间也空朗很多。虽然此时早已坐满了客人,却并不吵闹,许多人都与俞仁一个心思,是抱着只带耳不带口的态度来的。他们只是来听消息的。
只有靠南面的一桌上十分热闹。那一桌坐的是七八个读书人。俞仁离他们很近,倒是听的十分清楚。
“柳兄,你说这一次新皇登基,会不会重用咱们东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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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新政猜想
“当然,这是一定的事情好!你难道不知道吗?咱们皇上这次所以能够顺利继位,靠的就是咱们东林党的几位大人啊!如果不是杨涟杨大人拼死力争,咱们皇上只怕现在还在那个姓李的女人的掌握之中呢!
你没听说吗?先皇过世那天,皇上那是杨大人带头,刘阁老、周尚书还有英国公几个一起从那个姓李的女人手里硬抢出来的。要不是几位大人拼命,皇上哪能如此顺利继位。
不过,虽然把皇上抢出来了。但是那个姓李的女人却还是赖着不走。说什么皇上还小,先帝临终时托她照顾皇上。这些都是鬼话。你想,她既不是皇上的生母,又不是先帝的皇后,听说皇上的生母都还是她暗中害死的。现在她却说什么要照顾皇上,这不是明显别有用心嘛!
可是皇上才十六岁,一向又读的书少,哪里懂这些。
后来听说还是咱们的左光斗大人写了一篇奏折,硬是把她给骂出去了。
你想,咱们东林人立了这么大的功劳,皇上怎么可能不重用。依我看,他们浙党马上就要靠边站了。方从哲这老家伙占了首辅的位子好几年了,也该给咱们的几位大人挪位子了。”
那书生说到这儿,口沫横飞,神情激动,好像马上要受到皇上重用的人是他一样。
“那,据李兄看,这接下来的首辅大人,应该会是谁呢?”
那书生以手抚须想了想道,“要是论功劳,杨涟杨大人自然是功居第一。而且,以杨大人的才学,当这个首辅也绰绰有余。但是杨大人必竟还年轻,在他前面还有那么多咱们东林党的前辈,不说星、邹元标这样咱们东林的巨头了,就是周嘉谟、孙如游几位大人,那资历也比杨大人要高的多。所以,以我推测,就是皇上想让杨大人当这个首辅,杨大人也是必会推辞的。
听说先皇在位时,便已经征召星和叶向高两位大人进京了。最有可能当这个首辅之职的,不是赵大人,便是叶大人。”
几个书生的议论声音很大,楼上的一众茶客听到他们议论未来首辅的人选,也都屏住了呼吸。这也正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
“如此,咱们大明帝国又要回到中兴的道路上了。有咱们东林的几位大人辅政,我相信,不出五年,辽东的那些女真人便只能重回他们的山林旧居,过他们的采摘兽猎的rì子了。”
几个书生谈到高兴处,一面大笑,一面举杯相贺。
俞仁听到最后几句,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他笑这几个东林书生的肤浅与轻浮。虽然俞仁也承认,东林党的这几位大人都很有才,很有能力,但是要想在五年之内解决已然强大到可怕的女真人,又岂是那么简单。这些书生之言,实在有些幼稚的可笑。
那几个书生正谈的高兴,倒也没注意到俞仁的冷笑。
但是,与他同坐一桌的中年人却听得十分清楚。中年人压低了身子向俞仁轻声道,“这位小相公不认可他们的话吗?”
俞仁冷笑一声,道“朝政大事,我是不知道的。但是要想在五年之内解决女真人,又岂会这般容易。女真经过他们的酋首努尔哈赤几十年的努力,如今已有甲兵近十万,就算是像熊廷壁那样的猛人,也只能采取以守为攻的战术。我大明又还有哪位高人,可以在五年之内解决彻底打垮女真人的呢?”
“听说永平的按察使袁应泰大人十分jīng通兵事,东林几位老大人有意以他取代熊大人经略辽东!有人说熊大人的以守为攻的战术,说白了,就是胆小怕事,不敢跟女真人打。这样子下去,辽事何时才能结束。”那人道。
听到这话,同桌的另一名中年人忍不住插嘴道,“这都是无知之言。熊大人虽然是以守代攻,却并不是没有收获。就在月余前,女真人乘先帝初登大位之机,帅兵进攻沈阳,熊大人亲自临阵督战。女真人还不是无果而终,最后只得收兵回去了。
至于说以袁大人替代熊大人的传言,说白了,不是过一些别有用心的小人放出的风声。归根到底,还是熊大人为人清廉刚直,因此这些年来得罪了许多朝中的贪官。这些人于是便想借新帝登基之机,乘机联合把熊大人给整下台。
眼下,大明的朝政已到了非常危急的时候了。官员们多年来早已养成了收贿索贿的习惯。既便是偶尔有几位清正自好之徒,却终不能容于这个污浊的官场。如果是在太平之世,只要皇上真正有心整顿,那还是有救的。而今之世,女真人在东北越闹越大,朝廷连年征用大兵,已经很难有机会再在查处官员清廉、扭转官场风气上有所建树。
即便是皇上想做,那也是有心无力了。所以,大明最根本的问题,绝对不是辽东的女真,而在于我们自己腐化越来越深的官场。正所谓,由简入奢易,由奢还简难。从清正的官风转成奢靡腐化的官风,是很简易的;但是,要想把官场风气从奢靡腐化再拉回到清正务实,却需要花费比原来多几倍甚至几十倍的力气。就这样,也未必就一定能够办到。”
中年人说到这儿,忍不住流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坐在他旁边的那位先找俞仁讲话的中年人见此,一声不吭的匆匆站了起来,匆匆下楼去了。看来,应该是因为这位仁兄方才贬斥朝政的话,让这人担心万一被朝廷追究,自己会受到牵连,所以才赶紧离开的。
俞仁虽然也知道,在这里非议朝政是很危险的。可是又对这人所说的话,深有同感,不忍与他就这么错过了。于是便向那人拱了拱手,“小子泉州俞仁。先生大才,方才所言真乃是济世良言。请教先生名讳?”
中年人还了一礼,“不敢当,在下吉安梁如继。
“此地非畅谈之所,不如到舍下,你我再畅所yù言如何?”
梁如继也站起来,向俞仁道,“如此,却之不恭了。”
其实,这些话,梁如继早就憋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说出来。今天正好借着议论熊廷壁的机会,把它们通通一吐为快。正好又遇上一个愿意听他讲的俞仁,梁如继也是引为知己。
两人正要下楼,就见楼下走上来一个人。
此人一身锦袍,身后还跟着两个仆人模样的人。俞仁也没在意,见这位仁兄行步招摇,便主动让到了一旁,准备让他先过去。没想到那人走到俞仁面前,却突然一把抱住了俞仁,大叫起来。
“恩公,总算是找到你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说完,便转头向身后的两个跟班叫道,“快,快去通知家里,就说我找到恩公了。让少夫人准备酒菜,我们马上就回来。”
俞仁起初被这人一把抱住,倒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方才与梁如继议论朝政被人告发,官府派人来抓他们呢!这时扭头一看。原来抱住他的仍是几天前,他在长安街上无意间结识的穷小子候景如。
几天不见,这候景如如今就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仅自己穿的华贵,身后还带着两个跟班。俞仁也有些意外。但是他今天难得遇到梁如继这样的高人,直觉告诉他,这个梁如继对自己太重要了,绝对不能就这么与他错过了。
于是便向候景如道,“原来是小候你啊!我这儿今儿个正难得遇到位好朋友,不得空。改rì,改rì不用你请,自己到你家去好好叨扰一顿,怎么样?”
“那可不行,我在běi jīng城里找了你都三四天了,不仅我找啊!我还派了七八个人给我找,却一直都没找到您。今儿个好容易遇上,可不能再让您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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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惊世奇人
俞仁露出一个苦笑,见一旁的梁如继已经露出几分不耐的神sè了,便忙道,“那这样好了。眼下我确实跟梁先生有事要谈,你便派个人跟着我。等我与梁先生谈完了,一定马上去你家吃饭。这总可以!”
候景如想了想。“好。那我等您。”说完,候景如便叫手下的一个跟班跟着俞仁,务必要将先生请回家里吃饭。交待完跟班,候景如便兴高采烈的回家去准备了。
俞仁向梁如继露出一个苦笑,“梁先生请。”
原本,俞仁是想请梁如继到汪文言的家里谈的,可是因为半道上候景如的打岔,两人便就近找了家位置稍偏的茶楼,开了一间清雅的包间。两人便在包间里谈起来。
俞仁有预感,他此次与这个叫梁如继的人的谈话,将会对他今后的人生,产生重大的影响。他此时的心情,感觉就像是现代男女一夜**前的那种心情,有点期待又紧张刺激。
赵蕊也知道,俞仁与这个梁如继谈的必是些叛道离经的话,她不想让别人听去,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于是便站在包间的门外,算是为他们把风。而那个候景如派来的下人,也远远的站在楼下等着。
“方才梁先生之话,令我豁然开朗。我大明如今的形势,确如先生所言,一丝不差。只不知梁先生可有什么好的救世之策?”
那梁如继坐在窗前道,“要说济世之策。以我观之,最根本的是要更改我们现行已经近两千年的帝王制。”
俞仁突然听到梁如继讲出这样一句话来,真真的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家伙莫非也是位穿越者。不然,他怎么会说出这句明显带着现代sè彩的话。
“愿闻其详。”
那梁如继端起茶,轻轻喝了一口,这才道,“不知俞兄弟可曾听说过四十多年前,大明有一位名气极盛的人物。”
“你说的是张居正吗?”虽然俞仁从前的历史学的不好,但是他来此之后对大明的历史却进行了一场恶补,自然知道四十多年前正是张居正声名鼎盛之时。
梁如继摇了摇头。“张居正虽然有名,却是因为他在官场的作为。我说的这人却是位无品无职的布衣之士,他的成就也不在官场,而是民间。”
俞仁想了半天,终还是答不上来。
“何心隐!俞兄弟可曾听过这个名字?”
俞仁摇了摇头。他说的是实话。虽然明代以前的史书他也曾读过不少。但是何心隐这个名字,却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这个何心隐原名叫梁汝元,也是江西吉安人,他是王学的再传弟子,属泰州学派。他曾经讲过,他这一生,做过最有意义又最叛道离经的事情,便是他于三十岁时创建的聚和堂。
那之前,他刚刚以乡试第一的成绩高中举人,就在他准备进京会试时,偶然认识了一位奇人——王艮。王艮先生是明阳先生的传人,也是泰州学派的开创者。据说他从前只是个盐场的灶丁,后来跟着明阳先生学道,终于尽得真传。
这个何心隐认识王艮后,听了他的几次讲学,为王艮先生的‘百姓rì常即是道’的思想深深打动,最后决定放弃会试,回到家乡创办了聚和堂,以实践来印证和探索着王艮先生所传授他的所谓‘百姓rì常即是道’的观点。
他所创办的这个聚和堂,将全族数百户合至一处,对他们进行统一的调派、教化。他在聚和堂里,设立了专门的学堂,凡堂内六岁以上童子,不论贫富,都必须要到学堂上学。
而对这些学堂里的孩子,他不仅免学费,还给孩子们提供免费的食宿,让大人们完全不用担心。
此外,他还将自家的千亩良田拿出来均分给众人,由他们自行耕种。至于上交给朝廷的税赋,全村也都是由他统一代收、代交。
实际上,聚和堂便如一个大家庭,而何心隐就如同这个大家庭里的家长。在这个大家庭里,一切的事情都由何心隐来安排处置。在这个大家庭里,人与人之间,只有男女、老幼、分工的不同,却没有尊卑贵贱之别。”
说到这里,梁如继露出一副向往的神sè。
而俞仁更是震撼,他还真没想到,在四百多年前的中国,就已经在身体力行的实践着了。以前在学校里,老师不都是教我们,是从欧洲传入中国,也是最早在欧洲产生的吗?为什么在远比欧洲产生早两百多年的时候,中国就有人开始在实践着这一套理论了呢?
虽然从名字上看,他们一点关系也没有。但是从他们实际的追求目标和cāo作手法上,却又都是如此的相似。这倒底是欧洲人向我们学去了,还是我们向欧洲人学来了?俞仁困惑了。
不过,现在这已经不是他要关心的重点了。
“后来呢?”俞仁问,他对这个何心隐创立的这个聚和堂实在是太有兴趣了。
“这个聚和堂存在了十二年。后来有一次朝廷要加收皇木银两,何先生反对,还写了封信讥刺当时的永丰知县。于是,那位知县便派人将何先生给抓了起来。起先,他们给他定的罪是绞刑,后来在何先生朋友们的极力斡旋下,才将绞刑改成了流刑,将何先生发配到贵州充军。
何先生被发配到贵州后不久,便在朋友的帮助下又逃了出来。从此,他便弃用了他原来的名字:梁汝元,而改名何心隐。从此开始了他周游天下,讲学天下的rì子。直到他终于在祁门又被湖广巡抚王之垣给抓了起来,然后很快便于狱中被悄悄打死了。”
梁如继说到这儿,神sè黯然。
俞仁没有说话,他也很为这位何心隐的结局而惋惜。但是,他更关心那个聚和堂的命运。
“后来呢?后来那个聚和堂怎么样了?”
梁如继叹了口气,“自然是散掉了,何先生被官府抓走以后,聚和堂便失去了主心骨,再也无人主事,又哪能继续下去。”
俞仁轻叹一声,虽然他早就料到了会是这个结果,但是当他亲耳听到,倒底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实不相瞒,我正是永丰梁元村人。我爹就是亲身经历了那一场大变革的人。何先生创立聚和堂时,我爹正满七岁。那时候,我们家里只有一亩薄田,虽然每年都租别家的田种,但是也仅仅能够勉强度rì。
如果不是何先生创立了聚和堂,我爹根本就没机会读书。那时候,家里能吃的饱就不错了,哪里还妄想读书,遇到年成不好,都是要靠何先生家里救济,一家人才能过活。
可是,何先生创立聚和堂以后,我们家又分到了何先生免费提供的十亩义田而且还让我爹和我的几位叔叔免费入村里的学堂读书,还提供吃住。
我爹在堂里的学堂读了十一年的书,就在他出来后的第一年,何先生便被抓起来了。当时,我爹跟一班堂里的兄弟四处奔走,终于保住了何先生的一条xìng命。后来,何先生去了,聚和堂也就跟着散了伙。我爹和几位同窗虽然百般努力,想要恢复,却终于因为名望有限,而无能为力。
加之朝廷施压,聚和堂便再也没有重聚起来。我爹于是心灰意懒之下,便带着我娘离开了永丰。
我爹终其一生,最大的心愿便是重建聚和堂,虽然他离开了永丰,却一直在做着这方面的努力。可惜,终其一生,他的这个心愿也都没能实现,而且还为此吃了好几次的官司,如果不是朋友营救,他只怕也早就死于狱中了。
虽然如此,在我九岁那年,我爹到底还是没能逃过那一劫,终于再次被抓进了县牢。这一次,他再也没能出来。”
梁如继说到后,声音开始有些哽咽起来。
“梁兄有没有想过,何心隐的这个聚和堂显然是很得民心的,可是为什么最终他却失败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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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大同世界
梁如继点了点头,“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自从我爹去世,我便被父亲生前的一位朋友带走了。我跟着他四处流浪,几十年来,足迹可以说是遍布大明各省。
我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想。很多地方其实都跟当年的梁元村一般。虽然朝廷定的田赋是十取其一。但是,地方上却往往任意的给百姓加赋。以至于在江南,粮产高的地方,许多的田地都是要交十之五六的粮税,甚至还高。这还不算,每年还有许许多多的徭役摊派。
只有依附于当地的名门显贵才能得到庇护,不至于被官府欺压的那么利害,至少,徭役是免掉了。可是,这些户主们对这些依附于他们的百姓也并不是分文不取的,他们往往也要向他们收取十之三四的田赋,有些地方还会高些。只是比官府稍好一些。这些田地可都是他人自家的田地啊!如今等于是他们无条件的将田地过名到那些大户名下,便要每年向他们上交三四成的田粮。这是什么样的道理啊!
可是遍观大明,这种现象比比皆是。特别是在江南苏湖和川中这些产盛产稻米的地方。有句俗话说的好,苏湖熟,天下足。可是现在,就算是苏湖的米粮产的再多,朝廷能够收上去的都十分有限。
于是,这便产生了恶xìng循环,朝廷越是收的少,便越是向下加重摊派。于是那些有田有地的人,便更多投向各地的大户。
也正是基于这样的现实,何先生的聚和堂才能创立的很顺利,因为他既可以给那些小民提供保护,拦住朝廷那些多如牛毛的胡乱摊派,又并不向他们收取税赋,甚至还反给他们提供田地耕种。大家当然都很愿意。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失败的如此之快?这个问题,我想了很多年。我觉得这是由于何先生的为人决定的。何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是一个好人,一个正直的人。正是由于他的这种正直,成就了聚和堂大同社会般的和谐与无争。但是,也正是他的这种正直,也直接导致了他最终的失败。
从聚和堂里走出来的那一代人,他们几乎人人都深受何先生的影响,他们都有着很纯洁的思想,正直的心,或者说是一种侠义之心,为了朋友,他们可以两胁插刀。可是正是因为他们的这种xìng格,造成了他们一生大多郁郁不得志。他们不能适应这个肮脏的世界。
因为他们的直率,他们往往很容易得罪官府。所以,最后往往被那些官员们以各种名义给判了罪。何先生便是他们的代表。
所以,我觉得。贪官,才是我们百姓最大的敌人。要想世界恢复清明,回到何先生所创立的聚和堂那样的世界,就需要消灭所有的贪官。只有把这些贪官都消灭干净了,这个世界才能真正的干净起来,何先生那样的悲剧才不会再重复上演!”
梁如继说到这儿,忍不住站了起来,手臂也跟着挥舞起来。
俞仁摇了摇头。“我不认同你的观点。无论什么国家,无论什么时代,贪官永远都是会存在的。只是数量的多少而已。如果百人之中有一人,那贪官的影响就很小。如果百人之中有九十,那贪官的影响就大了。
而你们聚和堂那样的方式,是注定不可复制,不可持久的。说到底,这已经不仅仅是个贪官的问题了。就算没有贪官,你们的聚和堂也无法长久存在下去。”
“为什么?”梁如继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出这样的论点,让他十分的意外。
“因为聚和堂说到底,他是一个与现行的国家体制完全不一样的东西。正因为这个体制好,如果他一直发展下去。那大明朝也将很快被他所替代。因此,朝廷是不会任由他发展的。
这不是因为他好或者不好,而是因为他的存在对现有的大明王朝构成了威胁。所以,他如果不好也还罢了。反而越好,朝廷便越不能让他存在下去。因为越好,他的影响力就越大,对朝廷的威胁也就越大。”
梁如继听了俞仁的这一翻话,许久没有说话。他虽然对这个问题已经思考了几十年,但是却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去想过。
“你看到这一杯茶水了!看上去,它是干净的,但是它真的能够干净到一点杂物也没有吗?一杯水真的可以干净到不存一点杂质吗?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有那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也正因为何先生的聚和堂纯洁到了无以复加,所以他才不可能长存下去。没有争执,没有饥饿、没有欺压、没有不公、也没有战争,这样的世界是永远不会存在的。
试想一想,如果你们聚和堂里有一千名骁勇的守卫兵,那永丰知县还能把何先生抓走吗?至少,他是做不到的。那聚和堂还会如此轻易的便散掉了吗?应该也不会!
虽然有了士兵,你们的这种和谐无争的本体看上去是被破坏了。可是非如此,不能保证你们的和谐无争。
老子说,‘不争为争。’我现在把它反过来说,应该就是‘争为不争’。只有在大局上争的过朝廷,你们才能最终保证各人的小局面无争。
有一句话叫,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你们实际已经夺去了大明朝这一个村的政权,可是你们却没有保护他的军事实力,大明朝这个zhōng yāng帝国又怎么可能会让你们长久存在下去呢!”
梁如继听完俞仁的这一翻话,忍不住拍案而起。
“先生之言真是让学生茅塞顿开。如果早听到先生之言,我们又哪里会走这么多的弯路。我恳请先生能否给我的朋友们也宣讲宣讲您的高论?好为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
“好啊!”俞仁听到梁如继突然改口称自己先生,知道他是为自己的这一翻抄袭而来的理论所折服了。不过,他的脸皮向来是很厚的。虽然人家真正佩服的其实并不是他,但是他还是很有几分得意。
其实,从前的俞仁,对这些问题是不感兴趣的。可是,当他在这个世界里越走越远,家财越积越多,生意越做越大,他身上所背负的压力也越来越大。原本,他是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只要管好自己就行。可是现在不同了,如果把赵蕊手里的俞氏钱庄、沈家的各sè人等,与海上的那一班归属于他的那一班兄弟加在一起,这个人数只怕不下三五千了。
他必须要对这些跟着他混的数千人负责,就不能不为他们考虑;要考虑他们的吃住问题、收入问题、发展问题,甚至家庭问题。
也正是由于这样的变化,许多原本似乎与他遥不可及的社会问题,也都越来越成了他近在眼前急需解决的问题。
他开始越来越多的考虑起,这些大明朝的社会问题。因为他要想保有自己努力到现在所创下这些基业,保证跟着他混的这几千兄弟姐妹始终有饭吃,没有一个健康安定的社会大环境,那是万万不行的。从前,他因为能力小,就算他想改变,那也是不可能的。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他的实力已经强大了许多,许多从前不能做的事情,现在都可以开始着手了。
包括逐步改变这个混乱肮脏的世界。
可是,要如何改变,却是一个大问题。他虽然对这个问题想了许久,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一位在这方面有经验的人。包括他最能干的两位红颜知己李莹与赵蕊。
但是,今天他终于遇到了一位这方面的专家。这个梁如继显然在这些问题上有很深的钻研。他也很迫切的想要跟他再进行进一步的探讨,于是站了起来。
梁如继大喜,也跟着站起来,两人出了包间,梁如继在前面带路。
可他们刚走出茶楼,便见迎面匆匆走过来一个穿着粗布短衫的年轻人。
梁如继突然见到此人,忙迎了上去。
“诚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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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鸡犬升天
那个叫诚子的小伙子看了俞仁几人一眼,凑在梁如继的耳边说了些什么。梁如继听了这话,脸sè大变,忙向俞仁拱手道。“学生这里突然出了一件急事,就不带先生去了。改rì得空,我再来找先生。”
说完,梁如继不等俞仁回答,便匆匆的随着那人走了。
俞仁目送着梁如继匆匆离去,轻轻叹了口气。因为他走的太匆忙,连个地址也没留下,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话,只怕以后自己再想找他,就不那么容易了。
当然,他也有疑问。这个梁如继倒底是干什么的,他始终没说。看他行事,又似乎带着某种神秘。说他是做官的,绝不可能,说他是做生意的,又似乎不像。倒有几分像是现代社会上所谓的“社会活动家”,跟那位长年流亡在外鼓动外国人支持他到xī zàng去闹dú lì的老和尚有着几分相似。
“先生是否可以到我们家去了?我家少爷已经静候您许久了。”说话的是候景如派来的那个跟班。他的话说的很小声,似乎有些不自信。
俞仁正猜测着这个梁如继的身份,突然被候家的这个跟班一提醒,这才想起自己还答应了候景如要去他们家赴宴,可是跟这梁如继一谈便给谈忘记了。抬头一看,天早已黑了下来。俞仁有些不好意思的拍了拍脑门。
“啊!真不好意思,差点把答应你们少爷的事给忘了。好,你带路!”
那跟班听了这话,欢喜的忙在前头带路。
由于赵蕊不愿意与这个候景如接触,便独自回去了。俞仁随着那跟班走过几条街,来到一条宽阔的巷子。那跟班走到一户有着高大院墙的人家停下来。
“到了。”
俞仁有些奇怪。“不对!你们家我去过啊!不是这地方啊!”
那跟班笑起来,“您还不知道!我们家搬地方了。”
俞仁有些不敢相信。“不是!我才是十天前去的呢!”
“没错了。我们家是三天前才搬到这儿的。”跟班一面说,一面上前敲门。
一个十四五岁的清秀丫头给他们开了门。
“候贵,你怎么才回来。少爷跟少夫人从中午便开始等你,一直等到现在。害的少爷跟少夫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吃。贵客来了吗?”
那跟班候贵忙向身后一让。“你看,这不是吗?”
那丫头看了俞仁一眼,忙低下了头,向着俞仁行了个礼。“给俞先生请安。”
俞仁有些意外,他记得就在十天前,这个候景如还只是个仅可维持温饱的人,怎么一下子不到十天,他不仅有了男仆,还有了婢女,而且家也换了这样大的一个宅子。他真是怀疑自己是不是搞错了,这儿难道真的就是那个穷小子候景如的家吗?
俞仁正疑惑间。候景如已经带着他老婆柳如惠从里屋迎了出来。
“总算是等到恩公了。我还当恩公今天不得空,不一定来了呢!”候景如一面说,一面把俞仁往里让。顺便还向一旁的候贵道,“你这差事办的不错。”说着,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碎银子赏给了候贵。
俞仁随着候景如一面往里走,一面四下打量起他的这个新家来。
这儿可与候景如十天前住的那个家大不相同了。这是一个有着十几间屋子的四合院,屋子造的还算讲究,院子也还空旷。与他十天前住的那两间小破室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恩公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不过是十rì未见,我便变了个样子!”候景如不等俞仁开口,便主动道。
俞仁点点头,“是有些想不明白。”
候景如露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道,“其实,就是连我自己,也都像是跟做梦似的。没办法,谁让我命好呢!这些,都是别人送我的,我可没花一分钱。”
俞仁更意外了。“别人送的?谁啊?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些东西。”
“我也不大认识,是一个叫魏忠贤的公公。听他们说,他是我娘的朋友。”
俞仁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大跳,“你说谁?”
“魏、魏忠贤啊!怎么,恩公也认识他?”
俞仁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忙干笑一声,“啊!不认识。是我听错了。我有个朋友跟他的名字很像。我还以为是他呢!他为什么要送你这些东西啊?”
候景如听俞仁问起,不无得意的道,“这就是从我娘说起了。我上次跟您提起过我娘的,恩公还记得!”
“记得,我记得你跟我说,你娘在宫里给一位皇孙做nǎi娘是!还说她跟这位皇孙经常受那个姓郑的贵妃的欺负,对?”
“现在不一样了。恩公您知道我娘在宫里nǎi的这位皇孙是谁吗?”
俞仁摇了摇头。
“就是当今的皇上。”说完,候景如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完,他向俞仁道,“恩公,您说我这是不是就算是飞黄腾达了!现在,皇上就是我nǎi兄弟。那姓郑的老婆子在我面前,算个屁啊!郑养xìng、郑养xìng这小子我早晚得收拾他。不过,我昨天先去收拾了那家长安街上的珠宝行。
我把他们的铺子给砸了,把那几个当初打我的伙计,每人砍去了一只手。可惜恩公您当时没有在场,要不然看着他们那哀嚎的样子,那才叫一个解气呢!”
俞仁吃了一惊,他没想到这个候景如这样的狠。“就你带着这两个跟班去的吗?”
“没有,是魏公公带着人,与我一起去的。本来,魏公公还说把这些人每人砍下两条手臂呢!我想到恩公天xìng慈悲,一定不喜欢,所以就只每人要了他们一只手算数。”
俞仁听到这里,重重了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们自作自受。”
候景如一面与俞仁聊着他这几天里的得意事,一面将俞仁往正厅让。俞仁虽然还是脸带笑容,可是这心里却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几天前还帮助过的穷小子,这一下子便有了如此的大变化。
而更让他想不到的是,这个候景如显然已经被魏忠贤给拉入了伙。既然他的老娘是皇上的nǎi妈,那这个魏忠贤有了他,便有了一个大大的靠山。
想到后世传言的那些关于魏公公所做的,天人共愤的事情,俞仁的心情便沉重起来。
酒席之上,候景如与柳如惠十分殷勤,俞仁却吃的味同嚼蜡。
匆匆吃了饭,俞仁便推说家中还有事情,便要起身告辞。候景如夫妇二人将他一直送到巷子口,候景如一再对俞仁讲,让他以后有空多到家里来坐。俞仁也只是随口敷衍着。
待得送到巷口,俞仁拦住了还要再送的候景如。“你们回!不必再送了。夜深了,如惠身子弱,莫要染了寒气。”
“那,我再送送恩公!”候景如道。
俞仁也拦住了,“你也不必再送了。咱们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我至少还要在京里再住上一阵子。以后有空,我会常来你这里玩的。”俞仁道。
“那,我让下人们给您叫一顶软轿,送您回!”候景如道。在俞仁的面前,他虽然现在富贵了,却仍然有些不太自信。
俞仁今晚的酒倒真的吃的有些多,脑袋正有些晕,便没再拒绝。“也好。那咱们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你让如惠先回!”
候景如打发走了夫人如惠,这巷子口,便只剩下了他跟俞仁。望着四下里空寂的长巷,俞仁再次想到了魏忠贤。
终于,俞仁还是忍不住,向候景如郑重其事的道,“小候啊!咱们哥俩虽然相交未久,却是一见如故,有句话,我在心里憋了许久。但还是觉得应该要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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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放弃机会
候景如突然听到俞仁如此亲切的称呼自己,心情难免有些激动。“恩公有话尽管吩咐就是。想我候景如还贫贱时,没有人看的起我,也没有人把我当朋友,甚至没有人把我当人看。只有恩公您,您是唯一一个真正不嫌弃我,把我当朋友的人。那时候我就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我这辈子有一天发达了,一定要厚报恩公。
恩公有事,尽管讲,只要是我候景如能办的,就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皱一下眉。”
俞仁摇了摇头,伸手拍了拍候景如的肩膀,“小候啊!你以后就莫要总是恩公恩公的叫了,你现在身份不同了。再说,我听着也不习惯。你叫我俞哥或是仁哥,都行。就是莫叫我恩公。”
“好,恩、仁哥有话尽管说。”
“说实话,当初我所以把你当朋友,并不是因为你有钱或是没钱。我最看重的是你的义气,是你对你夫人的那一份真情。
如今你富贵了,我希望你莫要改变自己的初衷,莫要辜负了自己的夫人。”
候景如一拍胸脯,“恩、仁哥放心好了。我候景如今天在此发誓,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辜负如惠的,哪怕我再有钱,也绝不会再娶二房。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俞仁赞许的点点头。眼见巷口已经出现了一顶软轿,俞仁忙又向候景如道,“此外,还有一句重要的话,你需记住了。”
“仁哥请讲。”
“那个魏忠贤,我劝你还是离他远些的好。这老小子,并不是什么好人。他所以跟你套近乎,不过是因为你娘是皇上的nǎi娘,我想这一点你应该也早看出来了。更重要的是,这老小子是个有野心的人。
他的这种野心早晚害了自己,你跟他走的太近,就算是他不害你,到那时候,只怕你也要受到牵连。”
候景如连连点头,“仁哥的话,我记住了。”
这时,候贵已经引了一顶软轿走了过来。俞仁于是不再多说,起身上了轿子。
回到家,赵蕊早已等在那儿。
“怎么现在才回来!方才非要请你去家里吃酒的人是谁啊?”赵蕊一面问,一面将洗脸水端了上来。在与俞仁一起相处的rì子里,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角sè。每当他与俞仁一同出门,俞仁的生活起居总是由她负责,从来不让下人们动手。
“你还记得那天我们在长安街上逛的时候,我管了回闲事,救了一个形容猥琐的年轻人吗?”
“记得啊!怎么了?”赵蕊说着,随手接过俞仁脱下的外套。
“今天在茶楼撞上的正是他。所以非要拉着我去他们家吃酒。”
赵蕊也很意外。“是他!我记得上次看到他时,他是一副寒酸样儿啊!怎么才几天没见,今天倒像是换了个人,不仅穿的锦袍玉带的,还带着仆人出门了。虽然人说三rì不见刮目相看,可这也变化的太快了!莫非,上次他是故意装成那样的!”
俞仁摇着头,“说来你一定不信。其实就连我自己也不太相信。你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一下子暴富起来的吗?”
赵蕊摇了摇头。
“他的这些家产都是别人送他的。”
“谁啊?谁这么傻,送这么多钱给他一个无官无爵的穷小子。莫不是哪家的小姐看上了他?那也太没眼光了!”赵蕊倒底是女人,首先想到的便是这男女之事上。
俞仁摇头,“不是哪家的小姐,而是一位太监送的。”
赵蕊听到这里,不说话了,她知道自己再也猜不到了。
“你知道这个叫候景如的不起眼的小子,他娘是谁吗?”
赵蕊再次摇头。
“他娘正是新登基的当今圣上的nǎi娘。”
“你说的可是客氏?”两人正说着话,一个男人突然在门外接口道。
赵蕊听出正是自己表哥汪文言的声音,于是上前开了门。
“表哥,你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还在人家门外……”赵蕊说到这里,脸上忍不住红了起来。
汪文言哈哈笑起来,“怎么,这么快我就变成外人啦!你跟仁小子在房里说话,我连在外面听都不能听啦!”
赵蕊被汪文言一句话说的脸更红了。“人家可不是这个意思!不跟你讲了!”说着,赵蕊端起俞仁的洗脸水就要出门。
俞仁在后面叫着,“呀!我还没洗呢!”
“就不给你洗。要洗自己倒去。”说着,赵蕊端着盆子,狠狠的瞪了汪文言一眼,出门去了。
汪文言随手拉过一把椅子坐了下来。“我这下可把蕊蕊给得罪了,以后再想吃她亲手做的菜,只怕是不行了。”说完,汪文言转向俞仁。
“你方才说谁的娘是皇上的nǎi妈?”
“候景如。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俞仁于是便把自己这几天是怎么结识候景如的事情一一向汪文言说了一遍。
汪文言听了俞仁的话,高兴的重重拍了俞仁一巴掌。“兄弟,这下子你可要发达了。听你那意思,这个候景如是对你信任有加的了。咱们皇上虽然年岁不大,知事也不多,可是却是一位很念旧的人。
既然这个候景如是圣上nǎi娘的儿子,将来必有一翻作为。你一定要跟他多多走动,与他搞好关系,这以后的官场必会一路畅通,无人能挡。”
说完,汪文言还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向俞仁拱手道,“到时候,兄弟可莫忘了老哥我啊!记得也顺便提携提携我啊!”
俞仁听了汪文言的话,不由的皱起了眉。“我本无意为官。他候景如再如何富贵都不与我相干。所以要随汪兄来京,不过是为我家的那件案子,我也只是想要还我爹一个清白。
至于我自己,早已没那个心了。就算是朝廷恢复了我的功名,我也不会再踏入科场了。”
汪文言看着俞仁,见他目光坚定,知道自己再劝也是无用了。他向来知道俞仁是个有主见的人,而且也早看出了他无意官场。方才所以会说那一段话,不过是因为突然听到这样好的一个机会,他便从常人的角度来考虑罢了。现在想来,方才自己的那些话,还是有欠考虑,也因此而此起了俞仁的些许不快。
见俞仁有些不开心,汪文言赶忙转移了话题。
“噢!差点忘了正事。我今天来,其实是有一件正事要找你商议的。”
“什么事?”俞仁见汪文言说的认真,也抛开了方才的小小不快,不知道自己又惹上了什么事情。
“现在这阵子,总算是皇上已经顺利登,李选侍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也被我们逼滚蛋了。皇上在众位老大人的帮助之下开始正式理政了,相信国家很快便会好起来。
眼下暂时我也没什么要急的事情要办了。所以,我便想起你的事情来。”
“我的事情?你说的是为我跟我爹翻案的那件事吗?”俞仁问。
汪文言摇了摇头。“这件事暂时还办不了。皇上新登基,我们的各位大人都还没受赏,皇上手头待办的事情还多,你这件事对皇上来说,必竟太小。咱们现在就算是找人给你上了折子,只怕也只能被暂时押下来,反而不好。不如再等一阵子。待咱们东林的各位大人都顺利升了官,到时候,你这事情也就水到渠成了。”
“那,我还有什么事情啊?”俞仁一时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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